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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名门闺战txt下载     名门闺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七章·掌权

    回了崔府还是要先去崔老夫人那里请安知会一声,宋楚宜去的时候正遇上二房三房的老太太来跟崔老夫人商议事,她也就只在廊下告诉了玲珑一声,又转头先回烟爽斋去。

    含烟跟青桃正打络子玩儿,虽然是从龙虎山上下来的训练有素的道兵,可是到底也是个小女孩儿家,对女孩儿家这些新奇有趣又漂亮的东西都是好奇的,青桃又是个聪明会看脸色的,很容易就跟含烟玩到了一起,见了宋楚宜就忙都站起来迎上来,把她迎进屋里脱了斗篷。

    炉子上还温着早上出门之时轻罗特意叮嘱炖下的红糖蒸雪梨,含烟快步去了廊下端进门,就听见青桃正跟宋楚宜说上午发生的事儿:“四少爷来寻过您一回,说是有事儿要跟您说,叫等您回来了就使人过去知会一声,还有马长江也通过徐嬷嬷递了消息进来......”

    去净房换回了家常衣裳,丹朱就来了,说是姑娘们都聚在水晶阁品茶,特意来邀她一同过去,崔老夫人的生辰虽然结束了,可是远道而来的诸如谢家姑娘等人都仍旧在崔家住着,由崔家招待。既然家里有这样多的小姑娘,晋中其他贵女们也自然而然都应邀上门一同玩耍。她心里存着事,就没耐心应付这些小姑娘,摇摇头说是累了要歇息。

    打发走了丹朱,宋楚宜再喝了雪梨汤,略微呆了一刻就叫人去找宋琰。宋琰住在东府,虽然只是两对面,可是由于崔家占地面积太大太广,这一去请就请了足足半个时辰。

    这几天宋琰要作为外孙跟着崔家大人迎来送往,见宋楚宜的机会还是少了又少,两姐弟从下船到如今数一数加起来竟也只见了六七次,他一见了宋楚宜就先揽了她的手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见她脸色尚好,已然恢复了许多,这才放下了心,笑着松了口气:“虽然听青莺说来了两个能干的姐姐照顾,可是还是不放心。这几天也没时间细看,如今一瞧才发现的确是好多了,比在船上的时候脸色好看了许多。”

    宋楚宜垂头笑了笑,见他掀开茶盖拨弄里头的茶叶,就问他:“青桃说你有事要找我?”

    宋琰不喝茶了,将茶盏搁置一旁,抬头看住宋楚宜,似乎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斩钉截铁的告诉宋楚宜:“姐姐,我总觉得这回赖大人来晋中的目的并非单纯是为了相助太孙殿下平乱那样简单......他居然还带了夫人,这太不像是他平日的作风了,倒是更像是专门带着夫人,好更适合参加外祖母的生辰宴来打探消息的。”

    打探消息......宋楚宜心中凛然,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见宋琰又说:“还有,自从赖大人来了崔府之后,我觉得英舅舅很有些反常。二房惯常的施药布粥他向来是不亲自去的,可是今天他偏偏就去了,还特意拉着我一同去......”

    崔绍英?宋楚宜立即抓住了重点,问他:“英舅舅不就是二房老太太如今唯一的儿子?”

    崔氏一族的族长却并不是在势头最好的长房,而是二房的,如今正由二房老太太所出的崔绍英担任着,说起来,崔家在晋中发展的最好的茶叶、米铺跟药铺这些生意都是崔绍英在直接经手,他才是如今崔家经济的掌舵人。

    宋楚宜心念一动,觉得自己或许已经抓到了重点,就若有所思的问宋琰:“你跟英舅舅熟吗?”

    虽然都是舅舅,可是关系有远有近,二房的这位英舅舅她向来很少听宋琰提起,果然宋琰就摇了摇头抬起头看着她:“英舅舅是个大忙人,他手头还有几个专门帮家里押运东西的镖局要管,涉及许多关卡......今天他拖我去一同施药,还吓了我一跳。”

    事出反常必有妖,宋楚宜前后一联系,觉得自己大概算是略微挨到了一点儿边,摸了摸宋琰的头叫他不必担心:“赖叔叔来晋中的确不单是为了阳泉平乱的事儿,可是并没有关系,涉及不到咱们身上,你放宽心。”

    宋琰自从被韩止设计过之后就警惕了很多,总有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劲儿,可这在如今的局势里绝对是好事。只有这样才不会一不注意就被带进沟里去都不知道。宋楚宜宽慰了宋琰,就又跟他提起去给崔华蓥送嫁的事情:“舅母和外祖母是要问咱们自己的意思,你若是这趟顺道去金陵,还能去拜访拜访舅舅的老师。这回你再去蜀中读书,也的确该有个聪明知机的人陪在身边了。”

    这样的人或许不是唐明钊那样的当世大儒,可是生活经历丰富,可以时刻带在身边当个幕僚,若是挑的好,作用不亚于老师。

    宋琰来晋中的时候就听崔夫人跟余氏提过一声,这回可能要他随着送嫁队伍一起去金陵,如今再听也并不觉得稀奇惊讶,略微思索了一刻就同意了:“既然说是要去,那就去吧。”跟崔绍英又不同,虽然崔绍庭是三房的舅舅,可是跟他关系向来比崔绍英好的多。

    宋楚宜点了点头,又交代了他几句别跟崔家别的人和宋慈面前提起赖成龙来晋中别有目的的事,更不要跟崔绍英过从甚密,这才看着他出去了。

    等宋琰一走,她就吩咐轻罗想办法寻个地方约马长江和马旺琨见面。

    幸亏她来晋中的时候还记得带着马长江跟马旺琨,否则出了这样的事,她又不能嚷嚷出来说崔家可能真的还有人在做铜矿的生意,还真是要抓瞎。

    她蹙紧了眉头坐在窗下,想到崔绍英可能真的是沾手了这些生意又觉得棘手无比-----崔绍英毕竟姓崔,还是崔氏一族的族长......如果真是他做下的这事儿甚至主谋,那怎么可能把崔家完整无缺的摘出去?一笔写不出两个崔字,如今朝廷连坐制还是盛行的......

第十八章·秘密

    马长江跟马旺琨在崔家呆的也不算是很舒心,他们见了宋楚宜就实在没忍住开始抱怨:“这也太奇怪了,崔家的人为什么当贼一样的防着我们?去哪儿都要派人跟着......连五老爷身边的人要出去逛逛,身后也跟着一帮子的人,这太好客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反正我们这些粗人是享不了这样的福......您瞧,就今天出来,还得甩掉一干子的尾巴。”

    宋楚宜不由就有些恼怒,去哪家做客也没听说过要对客人做这样名为好客实则就是监视的事儿,何况宋崔两家可是姻亲。她身边倒是没有什么钉子跟着,恐怕是觉得她一个女孩儿家去不了什么地方,其余的,连宋琰都说出门有许多人要跟,所以干脆懶怠出门......

    她收起这些神思,神情严肃的交代马长江跟马旺琨:“你们二人替我多多留心留心东府,我听说如今东府的茶叶跟米粮都有自己的私家镖局往外运,这一块上你们多费些心,小心谨慎的替我查一查看看里头有没有什么猫腻,看看这些镖局除了给自家押送这些东西,平日里还做不做其他的......”她看着他们有些愕然的神色语气微微加重:“都是很要紧的事,无论如何,不管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我舅舅,请你们一定务必上心。”

    她从青莺手里又接过两封信来交给他们:“这里有两封信,都不许从晋中的驿站里往外寄,走别的路子。一封寄给在江西的大舅舅,一封寄给在西北的表舅。”

    马长江跟马旺琨不意来了崔绍庭的老家还碰上事儿,立即就竖起了全身的刺,看着宋楚宜略带了焦急的问:“姑娘,您可别吓我们。这不是又要出什么事儿吧?”

    怎么总不让人松口气?还以为崔家这肯定就几乎是铜墙铁壁了,谁知道来参加个寿宴也能遇上事儿?而且崔家可是晋中的地头蛇,连寄信都不能从晋中寄,不就说明宋楚宜防的就是崔家?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可是他们做事向来谨慎,知道宋楚宜这么做就肯定有这么做的道理,一点儿踌躇也没有的就把信接了下来,郑重的答应了宋楚宜:“姑娘放心,保管给您做的妥妥帖帖的。今天听人议论就恰好知道崔家有镖局要运送东西出城,我们兄弟这就想办法连夜跟着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些消息。”

    宋楚宜看着他们出去了,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伸手端起已经冷掉的茶就要喝,却被推门声惊住了,她回头去瞧,第一反应竟是崔绍英派人来了,可她看见的却是周唯昭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是周唯昭,她反而松一口气,轻声喊了声殿下,捧着茶站起身来。

    “轻罗到你身边都已经这样久了,难道都没告诉过你冷茶不能喝?喝了这个要用五脏去暖,多伤身体。”他指了指凳子示意宋楚宜坐,自己也在她对面坐下来看着她:“今天赖成龙去找你了?”问完话,他还顺手从旁边的炉子上提了热水帮她重新倒了一杯水。

    宋楚宜垂着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她如今心里乱糟糟的,还并没确定事情究竟是不是她自己想的那样,若是崔绍英真是沾染了铜矿的生意,那事情可就闹大了。何况崔绍英要真是有去私自开采铜矿的胆子,未必不敢做其他的事,就像是赖成龙说的那样,这背后可能是一张巨大的利益关系网,说不定连阳泉也牵连其中......后果实在太严重,她不敢不慎重。

    周唯昭却并不避讳,直言不讳的笑了一声:“今天我在望河楼上瞧见你的马车和轻罗了,你来了晋中才几天,轻易不出门,今天忽然出门,我自然难免注意到了......”

    其实出门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周唯昭却偏生说他注意到了,宋楚宜就有一种似乎周唯昭很关注她的感觉,一时不知道为什么更有些张不开口说话。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下定了决心,捧着热水啜了一口告诉他:“赖大人的确是来找我的,他看在我舅舅的份上给我透个消息,估计也是想着我要是能从崔家内部问出些消息也方便他查案的意思。”奔波了一天,鼻子又有些发堵,她撑着有些晕眩的头摇了摇,大叹一口气:“要是真如赖大人提醒的那样,那这次殿下平乱阳泉,说不得还真得拿尚方宝剑先斩杀了崔家的人了......”跟周唯昭说谎是说不过去的,这一点宋楚宜很早就看明白了,这位殿下或许是个极厚道的人,却绝不是个傻子,想在他跟前撒谎门都没有。因此她从来不在周唯昭面前自作聪明,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好几次合作下来都能双赢,算是合作的很愉快。

    周唯昭果然如同她预想的那般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坐直了身子问她:“知不知道今天我为什么要去望河楼?因为崔家就在那里施药。”

    宋楚宜眉心一跳,抬头看着周唯昭,一时觉得双手都有些发麻。

    “那天我参加老夫人的寿宴就觉得有些不对,崔绍英见了赖大人心虚的很,立即就出门去了,竟然再也没有回来。这可不是作为崔家族长的待客之道......”周唯昭垂下头,一字一句说的都很清晰:“巧合的是,本来崔家那天刚好有一趟镖该出城的,可是却被临时叫停了。做的这样明显,叫人想不注意到都难,顺着这些疑点再往下一查,更多的疑点就冒出来了......”

    所以说在龙虎山上看了七八年木头风景的人的观察力真是敏锐得吓人,宋楚宜不打算再说了,竖起耳朵干脆听周唯昭说。

    “崔绍英身上秘密恐怕不少,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周唯昭看着她:“要是他真跟阳泉县的那些煤矿也有关......”

第十九章·偏执

    “若是他真的自找死路非得把自己折腾进棺材,崔家不能给他陪葬。”宋楚宜斩钉截铁的打断周唯昭的话,坚定的看向周唯昭。

    她上一世总觉得崔家的败落来的有些莫名,是被人陷害所致,那个时候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在崔应书身上,崔应书是卷入了贪污案,可如今想想,实情大约远远没有表象的那么简单。否则以端慧郡主的身份,不该兜不住崔应书的这点子事。

    更大的可能性就是,崔家还做了另外叫建章帝震怒,且忍无可忍的事。当时宋楚宜怎么想也想不通究竟还有什么事能叫建章帝恨不得崔家满门覆灭,连端慧郡主都不能熄了建章帝的怒火,现在身临其境,她却忽然明白了。没有哪个帝王喜欢别人伸手来自己兜里掏东西,而现在崔绍英显然就是在建章帝的口袋里往外偷银子,而且不仅偷银子,还里应外合想彻底把建章帝的衣服脱下来穿在身上。建章帝若是不把他灭族,简直都不能平息心头之怒。

    周唯昭略微点点头,严格算起来,大房才是宋楚宜真正的外祖家,她心心念念的要保全崔家大房,自然不想把崔家大房牵扯进来。可是他仍旧还是镇定的提醒她:“虽说现在崔家的掌权人是崔绍英,负责生意的也是崔绍英,可是谁也不能保证其他房头的人就不知道......”

    崔绍英毕竟是姓崔,这是最麻烦的事儿,宋楚宜觉得自己的头更加疼了,双手按在太阳穴上,闭起眼睛才察觉到眼睛也酸疼的厉害。

    周唯昭敲敲桌子,从腰间挂着的络子里掰出一个玉色的葫芦形状的小瓷瓶来递给她:“含着吧,你如今是寒气转入表里导致肺火旺了,再不好好调养,迟早又要生病。”

    宋楚宜听话的倒出一颗棕色丸子含在嘴里,霎时觉得神清气爽,脑子也清楚了许多,仰头看着周唯昭问他:“若是我能叫赖成龙闭嘴不说,殿下能替崔家保守秘密吗?”

    她想了很多办法,可就算是叫崔绍英出族,那也不是办法,把他除族了也不能改变他带着崔家人做了铜矿生意的事实,到时候崔绍庭跟崔应书这两个在朝当官的肯定是得引咎辞官了......这种事沾上了就不可能撇的干净,只能严严实实的捂住。

    这个要求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了,周唯昭盯着宋楚宜看了半响,眉间露出些困惑来,过了许久才反问她:“为什么你总是同我提一些寻常人根本不会答应的要求?”

    这一点宋楚宜自己也很好奇,她到底是倚仗着什么才敢这样肆无忌惮,觉得周唯昭会替她摆平所有事?她愁眉苦脸的想了一会儿,惊觉自己对周唯昭的这依赖实在太危险-----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毫无心理障碍的信任另一个人?就算是当初她跟沈清让最蜜里调油的时候,她都有许多不敢告诉沈清让的秘密,可是在周唯昭跟前,她好似完全不需要隐藏自己的想法,因为周唯昭已经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惊在原地不能回答,过了许久才坦诚的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殿下总会帮我的......”

    回答了相当于没回答,可是不可否认的是周唯昭的第一反应竟然也是怎么想办法替她把这事的影响降到最低。他忽然想起张天师的叮嘱来,说什么遇见的那个甘愿为之做任何事不求有回报的女子就是喜欢的胡话。如果照着张天师这么说,那宋楚宜岂不是就是他所喜欢的?

    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也不知道虽然成了亲生了孩子的师傅说的话到底准不准,一时忍不住淡淡的叹了口气,站起身冲宋楚宜道:“时候不早了,你出来的太久了恐怕要引起崔家人的注意,我送你回去。”

    他问的那个问题好似根本就不需要宋楚宜给一个明确的答案,宋楚宜也的确没办法给一个明确的答案,她略微放松了些心情点点头站起来,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停下脚来问他:“阳泉平乱的事情殿下有头绪了吗?”

    其实那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真正棘手的反而是这些收了好处巴不得自保的地方官员们千丝万缕织成的关系网,可是这些也不是什么难事,他这次来本来就带足了人手,而且还有建章帝的全力支持。

    “若是那些百姓真的肯接受招安,事情就简单许多了。”周唯昭伸手把她的斗篷递给她:“你叫青卓给我的信我看过,里头的提议很有意思。”

    跟百姓承诺凡是愿意招安的,全部免于刑罚,并且三年内矿上出产的盈利分十分之一匀给他们,这可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只是这个提议还得先斟酌斟酌,再得到建章帝的同意,才能实施。

    能帮得上忙,宋楚宜就觉得稍微心安了一些,上了马车靠在软垫上仔仔细细的把事情都梳理一遍,回去就找了徐嬷嬷来细问二房的事情。

    徐嬷嬷虽然自己这些年不在晋中,可是家人却全是在晋中崔府当差的,还有亲戚在东府当差,加上她回来又特意多走动打听,知道的也还算多。闻言就一股脑儿的把知道的都跟宋楚宜说了。崔绍英是二老太太亲生的儿子,自接管了族长的位子之后就一直带着崔家族人做药材跟米粮生意,有时候也贩马,短短十几年下来,就已经发展的有声有色。

    崔家就算做这些正经生意,进账也不会少,何况每年还有晋中的一半赋税,足够崔家壮大了。可是崔绍英偏偏还要去沾惹铜矿,甚至可能胆大包天的染指了阳泉的煤矿,这个人到底为什么这样偏执......又知不知道一旦事情暴露,会害了整个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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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胆大

    或许是因为宋楚宜这次吩咐事头一次这样焦急慎重,马长江跟马旺琨都卯足了劲儿不敢放松,到晚间才用完晚饭,消息就已经透过绿衣递了进来-----徐嬷嬷是崔家的家生子,如今好容易回到崔家来,平时下了工天色晚了就回后头巷里的家里的休息,这倒也方便了绿衣进出。

    宋楚宜揣着那张薄薄的信纸整个人都如同浸在了冰窖里,她明明着急得直出冷汗,喉咙处却一阵奇痒,忍不住哼哧哼哧的喘了会儿气,可是一开口叫人,就忍不住咳得天昏地暗。

    轻罗听见动静赶进来,就见她弯着腰咳嗽得喘不上气,立即伸手拍她的背,又递上一杯薄荷茶给她喝了,这才急忙伸手搭上宋楚宜的手替她把脉。

    “果然是伤了肺了。”她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殿下给的那瓶子养荣丸姑娘再化一丸吃,我去斟酌斟酌开个方子给姑娘抓药去。”

    宋楚宜如今急火攻心,哪里还顾得上吃药不吃药,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些事押后再说,我这里现在还有一件急事要你去做。你带着我的这个玉佩去交给赖成龙赖大人,让他去晋中往北十里外的一个客栈,有惊喜在那里等着他。”

    轻罗来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位姑娘这样手足无措惊吓过度的模样,不由有些迟疑,手也迟迟没有伸出去接那块一看就知道来历不浅的玉佩。

    宋楚宜头疼的厉害,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快去吧,殿下不是说以后我才是你的主子?”

    轻罗没有了办法,这才接了那块玉佩,回房换了身衣裳飞快的出了门,她们常年在龙虎山上练功夫的,避开崔府的护卫是很容易的事情。

    等轻罗走了,宋楚宜才把绿衣叫进来吩咐她:“回到家你同罗贵说一声,让罗贵再去告诉马长江马旺琨,不要轻举妄动,等到了赖成龙以后如实的把事情告诉赖成龙,一切等赖成龙自己做决定。让他们千万记住不要自作主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违抗赖成龙的意思。”

    绿衣就知道必然是很要紧的事情,也不敢再继续耽搁,点了点头收拾了一下就回后头街上了。

    等青莺紫云进来给她换了衣裳,她就又重新披了那件宝蓝色镶灰鼠毛的斗篷往崔老夫人的榕安苑去,崔老夫人一整天没瞧见她正担忧,上午跟崔二老太太跟三老太太商议完事情听说宋楚宜回来了本想去请她,又听说她歇下了,等下午又碰上她出门。如今见了她就喜笑颜开,招手把她拉在身边坐下摩挲了一阵才问她:“怎么下午又出门去了?你一个人出门怕是摸不着什么好玩的去处,要是想玩,我叫你大表哥他们领着你出去......东林山上的五阳观的露台看层峦叠嶂跟满山云雾可是一绝,桃花渡上摆渡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宋楚宜如今却没心思去欣赏这些美景和赏玩这些景点,她压低了声音唤了一声外祖母,然后就扫了一眼屋里伺候的下人们,有些欲言又止。

    崔老夫人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立即就吩咐钱妈妈跟石妈妈领着众人全都退下去,这才转头看着宋楚宜:“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儿?”虽然跟宋楚宜相处的不多,可是崔老夫人也知道这个外孙女是个极聪明的人,光是听崔夫人跟余氏的讲述她就已经知道宋楚宜是个不简单的,要是没有要紧的事,她不会要等到没人的时候过来,还专门要她屏退所有下人。

    宋楚宜果然也没有藏着掖着,等人都退的干干净净了,才吁了一口气,轻轻开口问她:“外祖母,近年来崔家的生意,是不是全都交在了二房的英舅舅手上?”

    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事儿?崔老夫人有些茫然,却仍旧点了点头:“他是族长,管着族里的祖产是应当应分的。你大舅舅走的是仕途,你二舅舅三舅舅也不是愿意管这些事的性子,只管着咱们大房自己的那些田地......今天你二外祖母来就是为的这事儿,说是从今年开始分红翻倍......让我们再投些银子......”

    宋楚宜敏锐的嗅出不对来,就更不好再继续跟崔老夫人打哑谜,干干脆脆的告诉她:“外祖母,我跟您要说的就是这事儿。只是您先不要着急,听我说。”

    她一气把崔绍英私自做铜矿生意并且今天还用了镖局送消息出去给阳泉县叛军的事情说了,末了语气沉沉的冷笑了一声:“现在没有分红整个崔家尚且岌岌可危,要是再投入些银子进去,崔家一族整族的人就是在捐银子养叛军了,赖成龙赖大人来了晋中为的正是这事儿......外祖母,锦衣卫已经查到了崔家,要不是看在从前舅舅跟他的情分上,根本就已经直接把舅舅们全都抓起来送去京城锦衣狱审问了。现在赖大人还愿意网开一面......”

    崔老夫人震惊的看着宋楚宜,只觉得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是天方夜谭,可是要说宋楚宜是在说假话,这样的假话宋楚宜又怎么编的出来?

    她老了,虽然如今辈分在崔家族里是头一份的高,可是真正管的事却没有,崔家族里也不是她在主事,究竟如今崔家在晋中经营的是什么生意她也不知道,每年的红利账本都是二房送来给二老爷跟三老爷看......二老爷三老爷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她知道他们,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儿,可是不会做这样的事儿,却不代表不会被人骗......

    她觉得手脚猛然冰凉,牙关都在发颤,看着宋楚宜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如果崔绍英真的胆大包天伸手捧了铜矿跟煤矿,还跟阳泉县的叛军有勾结,那崔氏一族怎么办?整个崔家都要被他连累!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啊!

第二十一章·败类

    崔应堂跟崔应允立在崔老夫人跟宋楚宜面前半响都没有反应过来,二人都是一脸愕然的模样,隔了半天还是崔应允反应快些,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了几个字:“铜矿?!”

    谁不知道私采铜矿到底意味着什么?!这可是天大的事,当年崔氏祖上就已经把所有铜矿如数上交国库了,并且太祖还因为这事儿特意给了崔氏一族晋中半年赋税......现在又沾惹上铜矿,这不分明就是故意跟建章帝过不去,从建章帝的怀里往外捞银子使吗?!

    “原来二位舅舅竟然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宋楚宜的语气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失落,看着他们缓缓叹了口气:“我一直听说崔氏一族治家有道,是难得的名门望族......可是我印象中的名门望族不是这样的。”就拿最近的的例子来比,宋家,宋程濡并不是宋氏一族的族长,可是因为他在宋氏一族中最为出色,那些宋氏的子弟们难免就会借着他的名头在老家肆意妄为,宋程濡从来没有姑息过这样的行为,抓到一个就除族一个。用宋程濡的话来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辛辛苦苦替宋氏打下来的家业,不能败在这些不成器的鼠目寸光的不孝子弟身上,他兴族学,在老家的宋氏子弟不管是不是嫡支离得远不远,只要愿意学族学就收,一年四季还给他们发新衣裳和米粮......

    宋家族长在老家修葺祠堂、买田产也通通要按照章程来,并且制成账簿先给族中长老们过目一遍,然后再寄到京城等宋程濡定夺。

    这才是一个家族真正要兴旺的发展之道,相比起来,崔家这个古老的传承了这样多年的家族比起来,居然还会出现这样的错漏,简直叫人难以理解。

    宋楚宜的话就像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崔二老爷跟崔三老爷的脸上,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就皱眉告诉崔老夫人:“明面上的账册都是没有错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请了什么样的账房先生,把账都给抹平了......而且咱们家的红利也的确与往年的数目相差不大,咱们崔氏自己也有挂号的钱庄当铺,可是却没过手过这样大笔的银子......”

    意思就是崔绍英果然是专门瞒着大房这边,采矿的收入按理来说是天大的数字,他都宁愿不走家里的钱庄洗钱......背后果然还有巨大的关系网。

    崔绍庭这个时候再也没有头一次见宋楚宜时的‘不正经’气儿,站起身来回在屋里走了一会儿,就立即转头看着崔老夫人:“母亲,绍英似乎是从去年开始就往外去的频繁了,说是别的还罢了,可是马匹生意却不能不重视,日后有了心得也好去帮绍庭的忙......我这就派人去把他身边得用的几个管事都先绑了来审问审问。”

    崔应允也觉得这事儿首先要查个清楚,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崔家都要跟着倒霉,这个险实在太大了,谁都不敢冒:“二哥说的有道理,今天二叔祖母来的时候不还说今年想多买些种马,把生意再扩大一些,还打算让咱们大房再投些银两进去,拿分红的大头吗?我看二叔祖母对于这些也未必就不知情,为了以防万一......我看二叔祖母那里也得问一问。”

    现如今整个二房是别想脱开神了,最怕的就是连三房都有牵扯,崔老夫人觉得头痛欲裂,稳住了心神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回头去看宋楚宜,问她:“小宜,以你的意思,如今咱们自己家里先查起来会不会打草惊蛇?”

    赖成龙的到来就已经是打草惊蛇了,再打草惊蛇也惊不到哪里去,宋楚宜摇了摇头,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还是先从家里查吧,若真是所有问题都出在二房,也好先想解决的法子。只是要怎么不惊动外头的情况下能把二房整个都叫到长房来?”

    现如今可以肯定的是崔绍英绝对不可能是单枪匹马的,外头跟人有勾结,要是让他趁机把消息传递出去,或者是事情闹大了引起外头他同伙的注意,那又是一桩麻烦事。

    崔老夫人沉吟了半响,忽而吩咐崔二老爷:“去,东北角那边的星海楼最高,在那里放把火,说是我带着鸾姐儿小宜她们在里头赏灯,都被困在里头了。”

    出了这样大的事,西府去跟东府求援也是极正常的事儿,少不得连二老太太三老太太也要被惊动赶过来。趁着这个机会就把人先困在西府,让她们没办法传递消息出去,然后再去外头铺子里抓那些被崔绍英重用的管事的好好审问。

    崔绍英接到西府走水的消息的时候还披着衣裳跟人商议赖成龙的事儿,脸上不由自主的飘着一层寒霜,不管怎么说,赖成龙来了就说明是京城那边嗅到风声了,他就忍不住有些着急:“原本太孙亲自带着尚方宝剑来阳泉平乱我就觉得不对,该立即收手的。可你们偏偏要贪心成这样......”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砰砰砰的敲门声,紧跟着就是下人惊慌失措的说是西府那边失火了,崔老夫人跟京城来的表小姐都被困在了星海楼里。

    出了这样的事,崔老夫人身份又尊贵,他这个族长是决计不能不在场的,不由有些烦躁的踹了一脚凳子,有些不耐烦的揉着太阳穴站起身子:“我不能不过去,否则明天就能被唾沫淹死。”

    奇怪的是他对面的人也跟着他一同站起身来,声音平静的道:“我跟你一同过去看看。”

    “你也去?”崔绍英脚步顿住回头看他:“不怕被认出来?”

    因为廊下点着几盏灯笼的原因,此刻那人的面容终于露出来,他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烂牙笑了笑:“当年她骂我是败类,如今看看这败类站在她跟前,她认不认得出来。”

第二十二章·密报

    崔绍英怎么也没想到说是走水了的西府人多到这样的地步,简直好像是把西府所有的小厮家丁都给聚集齐了,轰轰烈烈的围着墙根站着,就像是一个圈一样把他跟刚进门的人全都围在了中间,他本能的先朝星海楼那边看过去,那边只隐隐的出现一点儿火光就再没了声息,飞桥上的灯海仍旧在风中摇曳生辉,可是浓烟还是源源不断的从底下升起。

    并没有走水,是有人刻意在底下烧湿了的麦秆制造浓烟,叫东府的人以为真的火势蔓延的厉害,他眼里闪出厉光,跟同来的崔宇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对头。可是他并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只以为西府恐怕是出了事情,大踏步的朝着星海楼去了。

    二老太太一大把年纪了还被从被窝里喊起来,惊得出了一身的冷汗,被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哆嗦,哈欠接着一个又一个,觉得鼻子冻得都有些呼吸不畅,听说崔老夫人已经被救下了受了惊吓正在榕安苑,就忙改道往榕安苑里去。

    可她进门却并没看见崔老夫人,反而见到了好整以暇的靠着美人靠坐着的宋楚宜,不由得先是微微一愣,然后才朝着东次间看去,一面要往那边转:“嫂子怎么样了?去请大夫了吗?”

    “外祖母没事,此刻大概正在星海楼跟英舅舅商议事情。”宋楚宜站起身来跟在二老太太身后,见二老太太满脸疑惑转过头来,就笑了一声接着之前的话又补充了一遍:“商议今天二外祖母您来说的那件事,添银子买股份分红利的事......是关于铜矿的对吗?”

    宋楚宜就瞧见了二老太太的瞳孔猛然一缩,这是人在极度害怕的情况下才会有的反应。被她说中了,崔二老太太根本就是知情的,崔绍英并没有瞒着她。

    崔二老太太扶着屏风才算是站稳了,心里已经知道不好,却咬着牙忍住了心里的惊惧跟波涛看着宋楚宜温和的套话:“好孩子,你在说什么?什么铜矿什么分红?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宋楚宜第一次见崔二老太太的时候,只觉得二老太太跟三老太太也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和颜悦色和蔼可亲的老太太,年纪大了就有一副菩萨像,诸事不问的样子。可如今看着她眼里眼里遮掩不住的厉色还有越发温和的声音,心里就止不住的发凉。这根本就不该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老太太,这是一头狼,一头随时随地准备张口要吃人的狼。

    “二外祖母......”宋楚宜停在原地看着她艰难的弯下腰来,仰着头叹了口气问她:“您为什么要纵着英舅舅沾上这些不该沾的东西呢?您知道的,太孙殿下这次来阳泉就是为了平乱,赖大人来阳泉是为了助太孙殿下平乱,您跟朝廷做对,帮助那些叛军,这有什么好处?”

    崔二老太太心里杀心顿起,平时保养得宜的指甲已经忍不住的想要扣进宋楚宜明亮得灼人的眼睛里,她用尽全力克制住了掐死宋楚宜的冲动,转而把双手搭在她的双肩,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些的笑意:“你在说什么?这些话可不是能胡乱说的,要是让外头人知道,咱们崔家可就完了......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看样子崔家二房还是没把心思太放在她和宋家身上,所以如今才还把她当一个小孩子那样哄骗,宋楚宜不吃崔二老太太这一套,立定了身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崔二老太太:“是不是我胡说,待会儿就有个见证了。二外祖母,我们西府失火走水是假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你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引过来,免得惊动了你们在外头的同伙......”

    崔二老太太目眦欲裂的瞪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女孩这样油盐不进,她本能的觉得一个这么小的小女孩说出这些话来不正常,更像是在说疯话,可是宋楚宜说的又言之有物,她怕是崔老夫人跟崔应堂跟崔应允真的发现了什么,就掀起了袍子匆匆忙忙的想往外走。

    宋楚宜从她身后喊住了她:“太晚了,英舅舅已经被锦衣卫赖大人带走了。”

    这句话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劈在了二老太太心上,她摇摇晃晃的转过身来白着脸看着宋楚宜,失声惊问:“你胡说些什么?!这怎么可能?!”

    赖成龙来了晋中崔绍英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妥的地方,已经派人送信出去了,让最近加工制造铜钱的那边的场子停了工,等风头过了再说。

    “要不是赖大人找到外祖母跟外祖母说英舅舅带着二房在做这事儿,我们也不知道。”宋楚宜摊了摊手看着崔二老太太:“赖大人说英舅舅叫镖局送货,其实是要送信出去,让那边的铜矿收敛收敛,暂时不要再闹出动静来......”

    一个小孩子,要不是真的确有其事,是不能说出这么多的,崔二老太太如遭雷击,这回是真的觉得呼吸困难,倒在椅子上一时竟动弹不得,满脑子都乱成了浆糊。

    “二外祖母,您跟英舅舅这回可真是要害死崔家了......”宋楚宜走在她身边的椅子旁边坐下来侧过头看着她:“养叛军需要很多钱吧?所以你们才打起了铜矿的主意?可是你们为什么要养那些叛军呢......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呀......”

    崔二老太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抚着喉咙顺气,挣扎着问宋楚宜:“你外祖母和两个舅舅呢?快,快让他们来,我要见他们,我要见他们!”

    宋楚宜摇了摇头坐在椅子上叹息:“全都被锦衣卫赖大人带走了,他收到了密报说是崔家有人做铜矿生意在背后资助叛军......”

    崔二老太太的眼睛都快要蹦出眼眶,恨恨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密报?!密报?!”

第二十三章·夙怨

    崔二老太太神情激动,瞳孔放大,抿着唇嘴角下撇,眼里露出难以遮掩的愤恨之色:“我就知道那个畜生不可信!这是个圈套,他哪里是想真的赚什么银子,哪里是真的想再博一个什么出身?!这都是谎话,都是谎话!他就是想毁了我们家,毁了整个崔家!”

    赖成龙也没说说到的消息究竟是来自哪里,宋楚宜最最好奇的就是送密报的究竟是谁,如今听崔二老太太好似已经认定了送密报的人是谁似地,就不紧不慢的开了口:“是啊,赖大人本来并不需要来晋中的,都是因为收到了那封密报,陛下才特意派了他来晋中查案。看看崔家是不是真的如同密报上说的,勾结叛军,私下开矿......二外祖母,您为什么纵容英舅舅开矿?这会子舅舅们落到锦衣卫手里,还不知道是死是活。”

    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光是听名儿就先叫人忍不住寒了半边的心,崔二老太太此刻真是觉得一颗心落入了冰窖里,用指甲掐自己的手心都不觉得疼了。

    是啊,她真是猪油蒙了心,以为捡了大房漏下来的好处,以为崔宇那个畜生只对大房怀有刻骨铭心的恨意,更以为崔宇是真想重新回崔家族中来,所以才......可是她跟儿子怎么就昏了头了?这哪里是什么飞黄腾达的路子?这分明是一条通往阎王那里的阴路啊!

    她艰难的喘了一口气,觉得脑子清醒些了,就听见外头钱妈妈进来惊慌失措的说是锦衣卫已经把崔绍英等人都带走了,说是直接押送进京。晋中知府卢安宇正带人围了崔府的药铺镖局,正搜捡东西。

    怎么会一下子就到这个地步?!崔二老太太一口气又没喘匀,挣扎间一口血就直直的喷在了屏风上头,给上头的水仙花染上了红艳艳的猩红色,她差点儿背过气去,被宋楚宜身边的轻罗搀扶着拍了好一阵子的背才算是缓过了精神,问钱妈妈:“崔宇呢?!崔宇被抓了没有?!”

    这种丧德败行的败类,难不成还想要独善其身吗?!他引着崔绍英入的局,他亲自给搭的线让崔绍英认识的那个造反的马圆通,就算崔家都完了,他虽然出了族的,也该跟着完蛋!

    钱妈妈脸上露出愕然至极的神色,看着崔二老太太不甚确定的问了一声:“二老太太,您说的是谁?......他早就被逐出咱们崔氏一族了,您忘了?!”

    崔二老太太伸手擦了嘴角那丝血迹,冷着一张脸站在旁边形容如同厉鬼,喉咙里哼哧哼哧喘着粗气:“我没忘,我怎么能忘呢?他回来了,就在咱们崔府里......”

    宋楚宜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摸到了关窍,她偏过头去问钱妈妈:“谁是崔宇?”在崔二老太太的嘴里,这个人就是送密报的那个人。也姓崔,可是却说被除族了,而且也不从崔家的字。

    钱妈妈压低了声音告诉她:“是......是董姨奶奶生的四老爷......十几年前因为在外头杀了一个花姐儿被逐出了家门,他原本是叫......崔应远......”

    哦,她曾经在背崔家名册的时候背到过这个名字,当时她印象深刻,因为崔家几房人家中,这是为数不多的仅有的两三个庶出的,可是崔华蓥跟崔华仪都叫她不必记这个也不必准备礼物,说是这个人已经不在了,原来是被逐出家门的。

    大房逐出去的,二房居然还捡起来并且还听了他的蛊惑去勾结叛军,真不知道该说崔家二房什么,宋楚宜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崔二老太太,拔腿往外头去。

    她沿着飞桥飞快的越过灯海,到了星海楼,就看见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崔绍英,还有一旁正笑出一口又烂又黄的牙的猥琐男人。

    崔家的男人个个都长得英俊不凡气宇轩昂,跟眼前的人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宋楚宜实在没办法把他跟崔家的人联系起来。

    崔老夫人正坐在最亮的那盏灯前,宽大的衣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宋楚宜走近的时候正好听见她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绍英,你实在是太糊涂了......”

    崔绍英整个人都是蒙的,仿佛到现在都无法置信是眼前这个人告发了他,送了密报去给锦衣卫,专门就等着他带着崔家一族全部踏进阎王殿。

    隔了一会儿,宋楚宜刚要往前走,他就忽然暴起,抱住了崔宇的头,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耳朵,这一口用尽了力气,旁边的管事带着人去拉之不及,等拉开的时候,崔宇已经抱着头在地上打滚,而崔绍英嘴巴里正叼着崔宇的半只耳朵。

    崔老夫人立即伸手去掩宋楚宜的眼睛,宋楚宜却轻轻的摇了摇头,她并不怕这些,人心远远比这些表面上的惨景可怕的多。

    “你这个狗娘养的,一边骗我进圈套,一边又去告发我!”崔绍英目眦欲裂,几个人也拖不住他,他站起身被人拉扯着往后退,可是却还是用尽全力在打滚的崔宇身上踹了几脚。

    崔宇一只耳朵血淋淋的,血顺着他的手从指缝中渗漏出来,可是他脸上却带着笑,笑的一口烂牙在灯下万分显眼:“你自己贪心,你自己对大房不满,自己觉得自己该比崔绍庭跟崔应书都出息,要不是这样,你会上我的当?!毁了崔家的又不是只我一个,你这个崔氏族长才是罪魁祸首!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是我写的告密信......虽然闹出来的比我预想的早了些,没能举朝皆知,可是也差不多了......锦衣卫那帮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你们每一个姓崔的都要完了.......”

    崔绍英面色铁青,脖子上的青筋尽数凸起,身体的血全都流向了脑子,他激动得眼睛充血,声嘶力竭的嚎啕了一声就要扑上去跟他拼命:“你这个混蛋!”

第二十四章·尘埃

    宋楚宜面无表情的冲着空气拍了拍手,楼梯上就响起阵阵脚步声,转过了个弯儿绕上来一行人,全都是飞鱼服配着绣春刀,一脸的平静无波的立在了崔家众人跟前。

    崔宇霎时上前抱住了其中一个人的脚,一笑那口牙就又漏出来,鼻腔里也涌出了鲜血,抱着那个人指着崔老夫人跟崔绍英狂笑:“快快快!抓他们!就是我给你们报的信,崔家做铜矿生意呢,我告诉你们在哪儿......”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个锦衣卫经历一脚踹到了胸口,整个人骨碌碌的像一只破败的蹴鞠那样滚了出去撞在了栏杆上,头晕目眩的晕了过去。

    崔绍英看的目瞪口呆,心里涌起难以言喻的恐惧,本能的后退了几步站在了崔老夫人的身边。

    “舅舅跟他们去吧。”宋楚宜转过身看着崔绍英,目光澄澈不躲不避:“有什么说什么,一个字也别瞒着,你做了什么一定要仔仔细细老老实实的全部告诉赖大人......镖局的镖头、药店的掌柜还有二房凡是给跑过腿的人已经全都被抓走了,您说不说都是一样。可说了总比不说要好一些,崔家差点就全部陷在了您手里,不为了旁人,就为了崔氏的列祖列宗和为了保住崔家,您也该知道说什么话。”

    竟不是真的整个崔家的人都要抓,只是来抓他们二房的人?崔绍英的脑子没有转过来,看着宋楚宜想呵斥一声小儿无知,可是看着肃然不动的锦衣卫,又全然失去了开口的勇气。这个小姑娘站在威风鼎鼎杀名在外的锦衣卫竟丝毫不怵,而且还敢开口说这样近乎于**裸的暗示的话......他忽然想到今天起的这场莫名其妙的火......这更像是引诱他们二房的人开口,把大房撇清关系的局......

    宋楚宜冲着宏发点一点头:“沈经历,劳烦您了。”

    赖成龙随后才赶来,他在镖局身上收获颇丰,不仅找到了他们制铜钱的位置所在,还知道了他们是在谁的庇佑之下横行霸道。

    他一见了宋楚宜就笑,身上那股森然的气息就削弱了许多,喝了一口牛奶燕窝汤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怎么你们都尽爱喝些这个玩意儿......”

    宋楚宜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有的你喝就不错了,还挑!”

    小丫头脾气见长啊,不是从前那副火烧眉毛都不动一动的石头样子了,赖成龙挑了挑眉看向她,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现在你还要求着我把事情捂住呢,这么快就得罪我不是你的性子吧?”

    宋楚宜向来不是个卸磨杀驴的,这回也真是被逼得没法儿了,她之前被赖成龙那番话吓得直打哆嗦,脸都白了,一回来就到处找人打听问讯,后来转过念头来一想才想明白,赖成龙要是真想对整个崔家动手,凭着这封密报就可以尽着心意的折腾了。他又不是圣人,跟崔绍庭也不是一个爹妈,难不成真的会为了崔绍庭违抗皇命?!崔绍庭还没那么大面子。

    赖成龙这分明就是夸大了事实,什么建章帝派他来其实是另有目的的,是为了叫他查崔家的事儿,恐怕都是放屁。他分明就是真的被建章帝派来给周唯昭平乱的而已,逼得这么急不过是想从崔家内部打个洞着手给周唯昭杀出一条路来.......

    差点儿被这个老狐狸骗的心神俱废,宋楚宜想明白之后真是恨不得咬赖成龙一口。

    赖成龙见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小丫头虽然精神高度紧张的替他办成了这事儿,可是借着这么会儿劲儿也缓过神来了,不由扑哧一笑:“你反应比我预想的还是要快许多......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他顿了顿,话就又拐了个弯:“得啦,我要是不把这密报的事儿捅出来,崔家这么发展下去可就真的完了,你就算有两个当三边总制的舅舅也救不了!所以你也不用生气......”

    宋楚宜也不是真的要发脾气,她是很会看人脸色的,上一世看人脸色的地方多了,在这一块上她自问已经修炼的快要成精了,她侧目看了赖成龙一眼,端起牛奶燕窝汤啜了一口又放下了碗:“既然事情并没有惊动圣上,那这件事您看要怎么办?”

    崔应书跟崔绍庭的回信至少还要一月后才到,宋楚宜也摸不清楚该把二房怎么办。

    赖成龙绕过那碗燕窝汤去端了茶喝,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就反过来问她:“如果是你,你想怎么办?殿下要平乱,晋地这帮子官员就肯定都是要查的,我现在虽然还没审你那个舅舅,可是却也能猜的**不离十。能在知府眼皮子底下开矿这怎么可能?再不济晋中知府卢安宇是跑不掉的。一层接一层的,你舅舅想撇清是不大可能了.......”

    这一点宋楚宜自己也想到了,想要撇清是怎么都不可能的,万幸的就是并没惊动建章帝,现在崔绍英把一切和盘托出帮周唯昭把阳泉的事快刀斩乱麻的处理完了,到时候再死在阳泉县平乱的这场战争里,这样估计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扶着栏杆看着万家灯火,恹恹的叹了口气。说不得还真是要多亏了崔宇的那封告密信,要不是这个蠢货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崔家死,再晚些,后果再恶劣些,可就没人兜得住了,那时候就算是赖成龙想帮她们,也恐怕没那个胆子冒这么大的风险。

    她送走了赖成龙,只觉得整个人的脖子都痛的厉害,转头先去跟崔老夫人说了赖成龙的意思,然后才道:“崔宇不会再开口了,英舅舅那里......”

    崔老夫人知道她的意思,拍了拍她的手让她放心:“我会叫二弟妹去看看他,他若还是崔家的人,就知道该怎么做的。”

第二十五章·送信

    宋楚宜这一晚睡的并不好,虽然眼前危机解除,可是昨天一整天都绷着根弦,高度紧张的呆了太久,她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睡不踏实,天不亮就起来了。

    许妈妈轻手轻脚的掀开帐子服侍她起身,看着她眼圈底下的乌青忍不住有些心疼:“怎么又一夜没睡好?今天可得把晏大夫叫进来瞧瞧......总是这样睡不好,铁打的人也吃不消......”

    轻罗开的药方早就已经拿给晏大夫看过了,照晏大夫说的,这药方要是再不好,就没有好的了。可见不是药方不药方,养不养身子的问题,纯粹是她的心病。

    崔老夫人今天起的也早,她起的早是因为要给崔绍英收拾烂摊子,所有崔家经手过的事儿都得一一的把痕迹给抹平了,省的日后有人秋后算账。今天族里的长辈们都要开了祠堂在祠堂里议事,她见了宋楚宜就问她:“小宜要同我一起过去吗?”

    崔华鸾在旁边听的眉毛都忍不住动了动-----实在不是她大惊小怪,而是崔氏的祠堂连她也不过是逢年过节的时候能进一进,现如今崔老夫人却张口就问宋楚宜要不要去......

    宋楚宜摇了摇头,轻声跟崔老夫人说自己要出门:“昨天的事儿还没完,得再去收收尾巴......”

    崔老夫人抿着唇摸了摸宋楚宜的头,只觉得这孩子真是通透聪明的叫人放心,她吩咐钱妈妈:“叫崔达他们亲自跟着......”

    寻常只有二叔三叔出门才需要动用崔达这样的,她们小辈见了都要喊一声崔爷爷的大管家,可现如今宋楚宜出门,崔老夫人竟然就叫这个大管家跟着,崔家姐妹都瞪大了眼睛。

    周唯昭见到宋楚宜的时候很是吃惊,向来不动声色的脸上也露出些惊讶来,看着宋楚宜愕然出声:“昨晚我不是给你送过信去了?怎么你还是这副惊吓过度的模样。”

    他昨天收到京城送来的消息说是朝廷一点儿关于崔家的风声都没收到的时候,就立即给宋楚宜送去了口信,就是怕宋楚宜太着急上火,可没想到今天这么一见面,宋楚宜还是这样憔悴。

    宋楚宜看着他又倒出一颗药丸来化在水里递过来,伸手捧了小小的喝了一口就叹气:“只是有些被吓怕了,要是没有崔宇的那封信,等您平乱的时候要动禁地的这批官员了,那到时候闹出来,崔家可就真的是完了。”

    “还没发生的事情就别费心思去担心,因为你担心也担心不过来。”周唯昭把目光放在她身上,见她今天穿着立领白色中衣,外头搭着紫色挑线刻丝衫儿,底下是雪光纱百褶裙,就道:“虽然眼看着转暖了,可是还有倒春寒,你风寒还没好全,还是船厚实些的好。”

    宋楚宜才没耐心跟他商议穿什么的问题,她喝完了药把碗搁在桌上,抬头看着他:“殿下想好怎么办了吗?如今崔家这边既然把铜矿这条线供出来了,那就能牵连上一大串人。晋地这批官员您打算全部都动?还是打算全部都不动?”

    大家都心知肚明,以马圆通这帮子乌合之众的本事,要是没有这些晋地的官员们官官相护,是绝对发展不到如今的地步的。也正因为马圆通已经闹的一发不可收拾,所以晋地的官员们才更加要往死里把这事儿按下去,否则他日平乱成功了,也就是他们掉脑袋的时候了。

    “要是不动他们,我平乱就困难重重。”周唯昭答的很干脆利落:“现在崔家供出的这条线,已经足够我至少先把晋中握在手里了,一旦把晋中握在了手里......我做起其他的事情来就方便很多,因此最多就是这一两天,卢安宇这这知府就当到头了。”

    他需要用卢安宇的脑袋来震慑震慑这批给他添堵的人。

    宋楚宜皱着眉头问他:“您的意思是,杀了卢安宇?”她很快就又道:“可是这样一来,晋地的官员只怕会人人自危......这样下去您手里恐怕会无人可用。”

    这帮子官员最擅长的就是扯皮推诿,到最后肯定都称病的称病,装死的撞死。

    周唯昭把跟叶景宽商议好的结果直言不讳的告诉她:“皇爷爷赐给我尚方宝剑,就是为了让我彻底荡平山西叛乱一事。如果有人挡我的路......先杀,以警示天下人。先把这批拖后腿的给解决了,用我的人先填上,以后的事,平乱了以后再说。”

    宋楚宜知道周唯昭说的有道理,他是冲着平乱来的,不管事情做的好不好看,可目的却一定要达到。否则在天下人眼里他就是失败的。

    只是周唯昭向来以仁厚形象示人......宋楚宜有些担忧的皱起眉头,随即就又松开,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要是在平乱这样的大事上都仁厚,那东宫幕僚和心向太孙的那些大臣们恐怕也会迟疑寒心。

    她思索半响之后点点头:“的确该先用雷霆手段镇压住这些官员,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就全部换掉。一鼓作气先把阳泉叛乱的事情解决了,再考虑如何收场的问题。殿下这几天就要开始动手了吗?”

    “等崔家处理完眼下这一桩事,就动手。”周唯昭看着宋楚宜笑一声:“这样也算是我又帮了你一个忙,崔家可没有牵连进去。”

    的确是很大的一个忙,大的有点叫宋楚宜不知道该怎么样回报才好。算一算,她已经欠周唯昭很多个人情了,而且欠的一个比一个大,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厚脸皮......她叹了口气郑重的看着周唯昭:“殿下等我回京跟祖父商议商议,容我想一想怎么还您的人情。”

    崔家是注定绑在东宫太孙一系了,宋家之前她本来是跟宋程濡想竭力撇清的,可是现在看来,欠下了这么大的人情......

第二十六章·雷霆

    三月初十,锦衣卫都督赖成龙率领山西锦衣卫蜂拥进了晋中州府卢安宇的后衙,把卢安宇抓起来审问,说是他收受了马圆通的贿赂。

    消息一出,晋中哗然,可是没等人回过味来,锦衣卫已经火速给卢安宇定了罪,太孙殿下亲自下令判他菜市口斩首。

    非常时期非常办法,平常普通人被判死刑还要上报刑部复核,可是如今山西战乱,涉及的又是勾结匪首这样天大的罪名,没人敢质疑立即斩首这样的做法合不合规矩。

    消息送进崔府的时候孔守备也已经是锦衣卫砧板上的鱼了,听说他底下的守备军有一千人都被用去了守矿山,盯着那些制铜钱的匠人们赶制铜钱。

    这样的雷霆手段之下,晋中一半的官都被撤被杀,通通换上了太孙的人,上上下下的人都缩紧了尾巴做人。

    三月二十一,山西各处调集的民兵守备军备操军加起来总共三万多人都在周守备和驸马都尉叶景宽的带领下驻扎在晋中城外,随时准备开战。

    晋中崔氏一族毫不犹豫的带头捐出了二十万担粮食,城中豪富们在崔家带领下纷纷慷慨解囊,一时士气高涨。

    可是万事俱备了,周唯昭却并不下令开战,等周守备跟叶景宽带着兵马包围了阳泉县,他才开始叫人一筐一筐的往城门口运东西,并且调集了整整四千多弓箭手,开始没日没夜的朝阳泉城墙里放箭,箭上还通通都无一例外的裹着写着字的纸条。

    后来晋中城的人听说那射进阳泉的信里写的并不是什么缴械不杀的屁话,而是一份赋税减免并且从今年开始连着三年给愿意杀了马圆通招安朝廷的阳泉县百姓的承诺书,说是三年内阳泉县出产的煤矿盈利三成全数均分给愿意弃暗投明的阳泉县百姓。

    这可真是......原本愁得就是怎么在不杀光百姓的前提下平乱,现如今有了这一招......

    前几天还没什么动静,可是外头三万多官兵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围着,里头天天不间断的收这样的信......阳泉县里百姓们的反意早就没有先前那样坚定了。

    赖成龙眼神幽深的看着宋楚宜忍不住就叹:“你跟这位殿下,可真不是一般人。这样的主意也想的出来,围而不攻,给人压力,却又同时抛出这样大的诱饵......这样下去最多不过半月,阳泉县就会弹尽粮绝,他们撑不了多久。到了没粮食的那天,就该有人想着被朝廷招安了......”先叫这帮人内里自己乱起来,到时候还怕平不了乱?赖成龙觉得这两个人精心眼多的真是叫人防不胜防,不由就仔细打量了宋楚宜一阵,斟酌了一下才道:“我记得从前你家祖父跟你都是巴不得先脱离东宫这条船,怎么着,现在又后悔下来了,想重新上去了?”

    要上也并不是上东宫那条船,太子为人,从扬州弊案就可管中窥豹,宋家可不想把宝压在他身上,要押也是押周唯昭。

    建章帝如今还不老,太子却身体着实不好,到底谁熬得过谁还是未必,要是太子在建章帝之前就死了,以如今的形势,只要周唯昭办成了阳泉这件事儿,就是谁都挑不出错来的正统的继承人,那就什么都结了。

    宋楚宜知道赖成龙打的是什么主意,干脆老实告诉他:“事关重大,这也不是我说了就算的。只是这回太孙殿下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就算是我们不站在他这一条船上,也不可能站在另一条船上了。说起来,赖叔叔您担心的才有道理,还剩些时间,您才该好好琢磨琢磨。”

    赖成龙本能的就想否认,想说自己才没什么好琢磨的,可是接触到宋楚宜的眼睛时却又鬼使神差的叹了口气,还真就不由得他不承认,他如今还真是就得想想到阿迪怎么对东宫了。

    守备府里,连夜赶回城的叶景宽也正挑灯跟周唯昭商议事情:“我命令三千人截断阳泉的水源......这阵子春雨下的厉害水位上涨,拦一阵子到时候水只会涨的更急更快,一旦阳泉的百姓食古不化,一定要负隅顽抗,干脆就放水......”

    这是詹事府的人去打探了地形之后回来众人商定的计策,一旦阳泉县那些百姓死活不肯投降,那就先饿得他们弹尽粮绝,然后再开闸放水,这大水一冲,到时候阳泉也就差不多了。

    周唯昭看着叶景宽的手指从地图上移开,缓缓的点了点头:“明天我跟你一起上阵。”他是钦差,也是太孙,乃是奉旨来平乱的,如今该是他露面的时候了。

    卢安宇跟孔守备都已经被砍了头,晋中如今可以说已经是铁板一块,在这里头呆着可要比去阵前安全的多,叶景宽跟旁边跟着的幕僚们立即就摇头不赞成:“殿下万金之躯,难不成不去阵前走一遭就没办事了?大家都知道是您在背后调度......实在没有必要以身犯险......”

    “不,我亲自去!”周唯昭说的斩钉截铁,目光坚定,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激扬的意气:“明天我亲自去宣读圣谕。”他是皇帝的亲孙子,礼法上的下一任储君,他来宣读圣谕,比那些印在纸上的字要震撼和可信得多。只有他去了,最后一步才好顺理成章的走-----成了,那就是他跟建章帝宽厚仁慈以德服人,感化了阳泉县的百姓,免了生灵涂炭,不成,那他也已经仁至义尽,最后引水淹城也是无奈之举,没人说的出不是来,也没人再能拿这个指责他心狠,因为他已然用尽了办法。

    叶景宽跟众人对视一眼,知道既然太孙已经下了决定就难以转圜,只好点头答应,又说要赖成龙亲自陪在太孙身边。不管怎么说,有锦衣卫在旁边策应保护,总是更安全一些。

第二十七章·成事

    “要亲自去阵前?”崔老夫人听的心头心惊肉跳,只觉得牵的小腹处都有些痛起来,转过头打量着崔达:“没听错吧?太孙殿下要亲自去阵前?”

    崔达垂着两只手恭敬的侍立在一旁,目光纹丝不动,对于坐在崔老夫人身边的宋楚宜也没有丝毫的好奇,这个表小姐有能耐,不是寻常人,他这样的人精一早就看出来了。现如今听见崔老夫人这样问,他就立即接过了话:“回老夫人,是真的要去阵前,听说今天一早天没亮就已经跟驸马都尉一同出城去了,锦衣卫都督赖大人陪同在侧。”

    余氏和三老太太坐在崔老夫人下首,见崔老夫人忧心忡忡,也不由得染上了一抹担忧,她们知道崔宇撺掇二房沾惹铜矿,还勾结叛党的时候腿都吓软了,做梦也没想到崔家内部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儿,后来族中议事说出来,她们还惊得几天好睡好觉。幸亏如同宋楚宜说的那般,赖成龙根本不是专程冲着崔家来的,朝廷那边也没收到消息,赖成龙纯粹是为了办好帮助太孙殿下平乱的差事,所以想着利用密报的事情诈一诈崔家。

    可如今她们也不由得跟着崔老夫人一起悬起了心,要是太孙平安回来还好,可要是太孙殿下出了点什么事......那晋中这一片所有的官员,恐怕死了的都得从棺材里刨出来晒太阳。

    崔老夫人压下心头的担忧,淡然的吩咐崔达:“让人紧跟着打听消息,要是那边有了什么消息,随时送进来!”

    崔二老爷崔三老爷如今正帮着叶景宽筹集粮草,也在阵前,可到如今,他们俩反而不是最叫人担心的了,最叫人担心的,还是那个天之骄子。

    消息是第七天傍晚送进来的,崔达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匆匆忙忙略有些灰头土脸的站在崔老夫人跟余氏她们跟前,恭恭敬敬的回禀消息:“霞溪村跟前河村这些离矿山最远、本来就分不到什么好处的村落是最早起了反心的,拦都拦不住,他们都是本地人,爬山下水多的是法子的蹿着拖家带口的往外逃,不一时就逃出来当了俘虏,还把县里头的情形-----马圆通藏身在县里哪座宅子、矿山又分别分布在哪里,有多少人守着,哪个矿山上如今人最多,都用些什么武器,粮草还剩多少......全都竹筒倒豆子一样的说出来了......”

    “然后就有越来越多的人跑出来,后来连县城里都陆陆续续有开始跑的了,听说还是之前那任被杀了的知县底下的县丞衙差们,她们出来了为了保命,把城里兵力的分布都告诉了驸马的军队,赖大人的锦衣卫们神出鬼没的,进城去探了几天虚实出来,就确定了。”

    环环相扣,算是把人心给算绝了,这位太孙殿下可真是心思缜密得可怕,恐怕比起赖成龙赖都督也不遑多让。

    余氏忽而又觉得崔夫人可能想的太天真了,崔华鸾固然是好固然是天之娇女,可是站在太孙面前恐怕就不够比肩,太孙殿下的这份心思,普天之下恐怕也就只有宋楚宜能配......宋楚宜这份深沉不可测的心机,恐怕也只有太孙殿下能消受得起。

    崔老夫人听的心潮起伏许久,过了一会子才问:“后来呢?”

    这些消息之前崔达都已经派人回来禀报过,如今既然是他自己回来,肯定就是有了更大更了不得的消息。

    “太孙殿下连着三天亲自一马当先在阳泉城门处宣读圣上圣谕,说是马圆通妖言惑众蛊惑了百姓们,百姓们才会铸成此等大错,陛下受命于天以德行教化世人,只要这些百姓们弃暗投明,一概既往不咎,且免征三年赋税、连续三年均分矿山盈利的三成。”崔达急急忙忙的接过钱妈妈递来的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干燥得要冒火的喉咙,又赶忙接着说:“本来城里就人心惶惶的,驸马爷跟周守备已经从三月十四围到了三月二十四,把他们的粮道都给堵死了。这回锦衣卫还进城到处放火,粮仓烧的一干二净的......这样再堵了几天,到昨天就坚持不住了,越来越多的人要跑出来,到最后要跑的不跑的打的不可开交,死了不知多少人......太孙这边果断下令趁乱攻城......阳泉之前加上百姓总共有四万多人,可是后来跑啊跑啊的,就只剩一半不到了,可太孙殿下这边,那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山西各地征调来的守备军跟备操军,还有周守备底下训练有素的五千名官兵呢.......胜负早定了,城门昨晚就被攻破了......”

    好在都是好消息......崔老夫人重重的舒了一口气,接着问:“那然后呢?”

    “马圆通不见了。”崔达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见势不好脚底抹油开溜了......现如今大军已经打进了阳泉,县城已经被攻下了,接下来就是那些镇子村子.......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顶多再有个四五天就通通扫荡干净了。”

    不动手的时候不动手,这一动起手来加起来也不过两月的功夫,太孙殿下就把这事儿给办好了,而且阳泉县的百姓还能余留大半......

    三老太太双手合十念了句佛,不管怎么样,太孙殿下好好的,赖成龙跟殿下就都不会紧咬着之前崔家的事情不放,看在端慧郡主的面子上也不会太过咄咄逼人。

    之前为着这事儿,崔华蓥的婚事她们三房都不敢提起了,生怕崔家要倒霉,如今太孙殿下既然没事,而且还办成了这样的大事,看来崔华蓥的婚事是可以顺利进行了。

    外头夜已经深了,崔老夫人放下了心头大石,就温和的冲崔达点头:“这阵子累的你东奔西走,你都这把年纪了......快回去休息吧,休整一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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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受伤

    宋楚宜晚间的时候又没睡踏实,虽然已经知道了结果,知道周唯昭这趟不仅没事而且还打了大胜仗,连之前她们詹事府的人商议过的引水淹城的法子都没用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惴惴的安不下心,一躺下心就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

    青莺在脚踏上坐起身来问她:“姑娘要不要喝口水?是不是帐子里头太闷了?我开窗子露个缝儿换换气吧?”

    话音刚落,门就被敲的砰砰砰的直响,宋楚宜猛地翻身坐起来,她之前就只觉得睡不安稳,现如今这么晚了还把她的房门敲的这么响,难不成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青莺一开门,轻罗就扑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宋楚宜跟前:“姑娘,姑娘您放我回去一趟吧......殿下他受了伤......”

    宋楚宜只觉得右眼皮猛地跳动了几下,一把撩开帘子急急开口:“什么受伤?!殿下身边应该随身带着供奉的,胡供奉没有跟来吗?”

    她的话说的又快又急,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轻罗,两只手紧紧攥住了被子,忽而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白天还好好的,并没听说太孙受伤的事儿,怎么晚间就说受伤了?

    “如今我也不是很清楚,是青卓连夜来找我......青卓自己也是一身的血,说是殿下受了伤不宜挪动,如今就在阳泉县的县衙门......胡供奉大约也是在的,可是胡供奉擅长的也是跌打损伤,并不擅长解毒之类。我好歹会些医术......”轻罗说这话就又朝地上磕了一个头,声音里隐约带上了哭腔:“姑娘帮帮忙,放我跟轻罗过去,我们好歹也能帮上些忙......”

    宋楚宜立即就下了决定:“你去准备准备要用的东西,列一张单子拿给徐妈妈,我跟你一起去。”她一面说,一面已经起身穿上了鞋子,见轻罗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就催促道:“快去啊!”

    轻罗知道这有些不妥,阳泉县虽然已经被打下来了,那边也有驸马跟周守备她们在,可是毕竟战况刚刚结束,还乱的很,何况马圆通如今还不知所踪。可是她如今也的确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一骨碌的爬起来冲出去叫绿衣找徐妈妈跟许妈妈。

    紫云跟青桃也早就从隔间起身过来了,听了宋楚宜这话就知道宋楚宜是准备亲自去阳泉县,一个过来服侍她穿衣裳,一个自去收拾包袱去了,宋楚宜就趁着这个间隙吩咐青莺:“去通知罗贵,让他带上马长江他们跟晏大夫,一个时辰后在崔府大门口等我们,我们赶去阳泉!”

    深夜要出门,家里又没有二老爷三老爷在,谢氏根本不敢做主,还是惊动了崔老夫人。崔老夫人听说原委之后也不敢拦,虽说她也觉得宋楚宜跟着去不妥,可是那边说不得就真的有宋楚宜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只好点头答应了,又叫人连夜赶去后头巷子里叫崔达。

    她披着毯子拉着宋楚宜的手不住的叮嘱:“路上千万小心,到了那边见到了太孙殿下别轻易出门去,刚打完仗到处都只怕乱的很......”

    崔老夫人虽然年纪比宋老太太小上许多,可是一听这样的消息也惊得几乎没昏死过去,攥着宋楚宜的手都出了冷汗,有心不放她去,却不能够,放她去了,难免心里揣了颗沉甸甸的石头似地,缀的心窝子都疼。

    等宋楚宜走了,她就无论如何没法儿再合眼,干脆就跟坐在脚踏上的石妈妈说话:“小宜......小宜她跟她母亲不一样......这孩子跟旁的孩子都不一样......”

    是不一样,别的不说,前些天跟赖成龙闹的那一场,哪里是个小姑娘敢做的事?可偏偏她就敢,而且还真的把家里的内鬼揪出来了,要是任由这个脓包这样发展下去,崔家指不定要到什么地步,她不过就在一天之内就连蒙带骗的把整个二房摸透了,还迅雷不及掩耳的就把崔宇借着锦衣卫的手灭了口,又把二房推了出去,保全了其他族人。

    石妈妈也就顺着崔老夫人的话说:“可不是,再没有心思巧成这样的姑娘了。咱们大小姐要是有表小姐她一半的聪慧......”她说完就见崔老夫人面露难过,忙又话头一转:“可这也是经的事多了的缘故,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话俗了些,可道理真是这么个道理。咱们表小姐要不是遭遇了那样恶毒的继母,也未必能把自己打磨成这样。都说好事多磨,又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依我看呀,表小姐的福气且还在后头呢。”

    福气不福气的,实在太虚无缥缈了,崔老夫人记起京城那帮子和尚给宋楚宜批的命格来,当初大家都只记得当中的一条凶煞孤星了,却忘记了还有一条,说她是极贵的命。

    极贵的命......崔老夫人眉头一挑,想起了什么似地,低头问石妈妈:“五阳观的太白真人那里约好了?寻个机会,我带小宜过去瞧瞧。虽然说京城那元慧后来自食恶果得了报应,可是他说的神乎其神,元空大师既然也能说......咱们自己还是求个心安要紧。”

    太白真人虽然不是正一一道,可是却也是德高望重的有名的老神仙,是真正有修为的道长,只是他闲云野鹤惯了,向来不喜欢往权贵云集的地方去,建章帝招了他几回他都托词自己身体不适没去。崔老夫人在信里也和宋老太太提过要请太白真人替宋楚宜瞧一瞧的。

    石妈妈连忙点头:“二老爷三老爷亲自连番上去守了一个多月,太白真人才松的口。他老人家不答应就不答应,答应了就作数的,您尽管放心。”

    这样自然是最好,崔老夫人倚在软枕上粗粗的呼出一口气,现在只希望太孙殿下洪福齐天,宋楚宜也好早一天平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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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中毒

    阳泉县的乱象也没有崔老夫人以为的那样严重,驸马叶景宽跟周守备严格御下,杀了一批进了城就开始带头烧杀抢掠的,镇住了场子。带兵打仗就是这样,要是管不好手底下的兵,别说打仗,要是哗变起来,很可能自己就先死在这批士兵手里,因此周守备带兵向来是极严的,加上又有一个从镇南王府出来的叶景宽配合着,只闹了进城的时候那么一阵。

    可这么一阵也着实叫人头疼了,早先就已经说好的投降的不杀,这帮子率先冲进来的军士却被城里的富贵迷了眼-----阳泉是有煤矿跟铜矿的,据说连铁矿也有,马圆通把这当作老窝,堆积起来的金银珠宝都快要把县衙的库房堆满,阳泉县的百姓也算是富裕,她们也正是怕失去这份富裕才会跟着马圆通造反,就因为这个,差点儿没把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民心给毁于一旦。宋楚宜到阳泉的时候城外的战场已经被打扫过,穿着甲胄的士兵开始往里拖尸体,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一路疾驰到了阳泉县衙。

    临时请来的阳泉县的大夫们熙熙攘攘的挤了一屋子,正商议着用什么药,宋楚宜从屏风后头转过去,隐约听见一字半句,好似是在说什么中毒。

    青卓正坐在廊下,一副颓然的模样,旁边翠庭和明泰各自守着一边柱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了宋楚宜通通都抬起头来、

    青卓见了轻罗先是眨眨眼睛,等目光落在轻罗身边的宋楚宜身上就有些呆住了,过了片刻眼睛才亮起来,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又哭又笑的喊了一声六小姐,赶紧引着她们往里走:“六小姐!您怎么亲自来了?”

    宋楚宜一面看着他推开房门,一面跟着他迈步:“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把晏大夫跟轻罗都带来了,除此之外崔家的药铺里也有几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也一并带来了,药材还有各类解毒的、治外伤的药也都以防万一带上了。殿下如今情况怎么样?”

    “大夫们在外头开方子呢,胡供奉说是射中殿下的那只箭上淬了毒......”青卓声音猛然低落下去,随即又咬牙切齿:“这帮子人真是......我们趁夜进的城,居然还能被他们摸着方位,还就守在县衙里等着......”

    出了内鬼?难怪赖成龙如今不在,建章帝派他来帮周唯昭,他作为锦衣卫头子居然能叫周唯昭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伤,要是给不出个交代,回了京城都难以交差。

    转过屏风就看见含锋端着一盆血水出来,迎面撞上的时候含锋还有些惊讶,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及至看见真的是宋楚宜,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六小姐这样的闺阁贵女怎么会来这兵荒马乱的地方?虽然说城已经攻下来了,可是余党却还没扫除干净呢,瞧瞧殿下这伤就是被这帮子余党给闹的,可这些都不是他该说的,冲宋楚宜行了个礼,端着血水出门去了。

    胡供奉正给周唯昭施完针,眉间满是严肃的叹了口气不断摇头,中了毒是必然的了,可是就是不知道这帮子人用的是什么毒,他替太孙放了好几次血也没用,太孙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之前还有清醒的时候,再这样下去情况可不妙。

    “老胡!殿下怎么样了......”叶景川连走带跑的进门,转过屏风就瞧见了宋楚宜,余下的半截话霎时又咽进了肚子里,瞪大了眼睛挠了挠头:“你怎么也来了?”

    这里离晋中不说远,可是一天半的路程也是有的,崔家怎么放心叫她就这么出门?他觉得有点儿愤怒:“这一路上可都不太平,你们是吃了豹子胆了,这么大大咧咧的就来了?!”

    得亏是没遇上马圆通那帮人,否则......他闭了闭眼睛,被自己的想法给惊着了。

    宋楚宜如今却顾不上跟他说这些,低声吩咐晏大夫跟轻罗和带来的大夫都上去给太孙先看一看,她远远的看了一眼,就知道周唯昭现在的情况的确很不好-----面色苍白,嘴唇却是乌黑的,向来白净细腻的脸上的有两团潮红,看样子还在发烧。

    轻罗忙应了是,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前,才搭上脉眉头就皱成了一个川字,又换了只手继续探过,掀起周唯昭的眼皮瞧了瞧,脸色很难看的回过头来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毒.....只知道乱的很,脉象乱成了一团......”

    胡供奉在一旁接话:“我都没探出来,你这个小丫头要是就能探出来,那可真是奇了!”他已经守在这里一天一夜不敢合眼了,如今整个人都憔悴狼狈。

    晏大夫顾不上听她们说些什么,自顾自的替太孙把了脉,又问胡供奉:“老先生,敢问殿下可吐过血?”

    胡供奉眉毛一挑就点头:“吐了,昨晚呕了半夜的血......也不知道什么毒来的这么厉害.........”

    晏大夫跟着出去找青卓,硬是从盆里找到了残留的一点儿黑血,伸手沾了一些放在鼻尖嗅了嗅,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呸了一声皱着眉头回来看着他们一众人:“我可能知道是什么毒。”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隔了片刻叶景川才反应过来,急急的追问:“真的?!老胡他都已经守了一天一夜了,都不知道是什么毒,阳泉县凡是能找到的大夫我们也都搜罗来了,可都没知道殿下到底是中了什么毒的,你真的知道?!”

    胡供奉抖着胡子差点儿没气的厥过去,他都说过了他擅长的是外伤啊!被叶景川这么一说,好似他多么无能似地。

    晏大夫看着宋楚宜肯定的点了点头:“我从前就是在晋地跟着晋商跑商的,这些乡野里用来毒人的药见识过,十有**就是了。”

第三十章·发烧

    叶景宽仍旧是一身甲胄进的门来,跟赖成龙一左一右的站在屏风旁边,面色凝重的问晏大夫:“既然先生知道这毒是什么来历,那先生你能不能解?”

    平乱的事情已经进行的差不多,要是最后周唯昭因为中毒死了,可就实在是太不值得了。赖成龙也直勾勾的盯着晏大夫看,满面寒霜,似乎只要晏大夫说一个不字,就能立即上去伸手掐断他的脖子-----事实上如今最担心的也的确是他,他是建章帝派来保证周唯昭安全的,现在周唯昭攻城的时候都没什么事,偏偏就是在他的陪同下到了县衙出的事,他撇不清干系。

    晏大夫被他的目光看的心中发凉,看着宋楚宜道:“六小姐,这毒我知道是什么毒,可是却不知道到底是哪几种毒药配在一起......还是要找出下毒之人......”

    意思就是得知道了毒药的配方才能制出解药,宋楚宜转头去问叶景宽跟赖成龙:“伤殿下的还不知道是谁吗?”

    这已经一天一夜了,照赖成龙的本事,早就该查出来了才对,怎么会到现在还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有马圆通那批人,是从县衙里跑的,城都被攻破了,她们能跑到哪儿去?

    赖成龙面色凝重,对着她倒是摆不出那副吓人的面色,轻轻摇了摇头仿佛也很是烦恼:“有个幕僚透露了殿下的行踪.......那群叛贼才会专程守在县衙等着殿下。事发了那个幕僚立即就抹脖子死了,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否则人要是还活着,就算他真是铜身铁骨,锦衣卫也有法子从他嘴里掏出话来,说起这个他就显得很是烦躁,一张脸沉得吓人。

    有幕僚向马圆通他们这群叛贼通消息?宋楚宜诧异的挑了挑眉,周唯昭从京城带来的无一不是精挑细选过后留下的人选,他做事向来谨慎小心,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内奸?

    “那可不行!”晏大夫出口打断他们的话,神情严肃:“这中毒的事儿拖不得,七天之内要是还配不出解药,殿下性命就堪忧了!”

    赖成龙的目光越发阴冷,不声不响的出了门,叶景宽冲宋楚宜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行人到了临时收拾出来的书房,脸上神情都有些不好看。

    叶景宽沉默了一会儿先行开口:“动手的人肯定是马圆通那帮人无疑了,可惜在城中大肆搜寻了这么久,也没找到人。这周围都是城镇村落,又这么多偏僻地方,他要是往哪个角落里一钻.......找他们简直难如登天......”

    难找也得找,挨家挨户的都得去找,赖成龙当机立断的咳嗽了一声:“我立即吩咐宏发他们去找,就算是把阳泉县给翻过来,也得把人给找到!”

    周守备进来的迟,此刻就不由得有些犹豫:“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太孙中毒受伤的消息就传出去了?只怕会影响军心......”

    毕竟是才攻进了城,城里还是有许多顽固不化的愚民,就比如说天义镇就还有将近千人集结的势力围着矿山死命顽抗,他们一开始也是猜测马圆通跑去了那里。

    这个时候要是传出太孙受伤的消息,好不容易接受招安的那批百姓不知道会不会生出异心,要是叫马圆通他们趁机又用花言巧语哄了回去,那之前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宋楚宜敲了敲桌子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想了想就开口:“不如就叫锦衣卫带着人挨家挨户的去搜,动静闹的大一些。”她看着周守备似乎立即就要出声反驳,顿了顿就紧跟着拔高了一点儿声音:“就说太孙殿下的毒已经知道怎么解了,已经派了人去崔家拿解毒药了。现在只是查马圆通......”

    周守备皱着眉头不支声了,他好似踩到了一点儿宋楚宜的想法。

    赖成龙跟叶景宽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吐出四个字:“引蛇出洞?”

    马圆通无非就是为了要太孙的命,现在知道太孙的毒马上就要解了,一定还会想其他的办法来害太孙殿下,只有说太孙的毒已经解了,他才会急,急了才会露出破绽。哪怕她们那边有人猜到这是个陷阱,为了以防万一,为了确定太孙到底是不是真的已经解了毒,他们也必须冒这个险。

    事到如今,这个办法是唯一的可行之计了,叶景宽见众人都不再出声,就点了点头:“那就先这样办吧......”

    天色很快就又暗下来,宋楚宜赶了一天的路还水米未进,叶景川忙着要去吩咐厨房替她准备吃的,一出门就撞上了青卓,他也来不及跟青卓说话,朝他摆了摆手,自顾自的往厨房去了。

    青卓踮着脚往里瞧,看见了宋楚宜就忙招手:“六小姐,殿下他开始发烧了......晏大夫说您身上还带着解毒的药丸,虽然没法解殿下身上的毒,可是也能先用着......好歹先解一解燃眉之急。”

    之前晏大夫就说过周唯昭的毒会越来越严重,七天之内要是配不出解药的话就性命堪忧,果然,如今就开始发起高热了。宋楚宜皱了皱眉头,快步跟着青卓到了周唯昭房里,果然见含锋又端出来一盆血水。

    不是说昨天才吐过血吗?宋楚宜还没来得及问出声,就听见轻罗在里头惊呼了一声:“晏大夫,殿下还是在吐血......”

    她快步转过了屏风,就瞧见晏大夫跟胡供奉两人都是满头大汗的围着周唯昭在施针。

    她接过徐妈妈手里的解毒丹递过去给轻罗,有些担忧的往前走了两步,恰好能瞥见周唯昭素白的脸。

    眼前的这个人帮过她无数次的忙,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躺在床上不能谈笑风生,好似所有事在他手里就不是事一样的笑,她眨了眨眼睛,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

第三十一章·引蛇

    驸马叶景宽亲自穿着甲胄带了五十名精兵连夜出城,听说是去给太孙找解药去了,当时的情景那样危急,太孙受伤的事情许多百姓都看见了。

    不少百姓聚集在县衙门前有些忧心忡忡,看着叶景宽浩浩荡荡的领着人出去了才又重新蜂拥到了衙门前,她们倒不是真的这样关心这位殿下的生死,实在是这位殿下宣读的圣谕才最要紧,当初殿下没受伤的时候许诺过的那些承诺,要是这位殿下活着自然是要作数的。可是若是这位殿下就这么一命呜呼了呢?要是就这么一命呜呼了......有些见识的就压低了声音跟旁边的人交头接耳:“要是殿下出了什么事,我看咱们阳泉县可就完了......”

    一个儒生打扮带着头巾的中年人也低低的应了一声,刻意将声音放大了一些:“可不是嘛,殿下要是出了事,圣上一定大怒,恐怕还以为是咱们阳泉县的百姓故意为之。到时候别说给三成红利,恐怕一怒之下把咱们阳泉县屠城的心都有了......那可是太孙殿下、未来储君啊!”

    周围的老少妇孺通通急的嘴巴冒火,一个嗓门大些的胖大妇人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这关咱们什么事儿?!这天杀的马圆通才是害殿下的人,这笔帐难道还要记在我们头上?!那我们可不就冤死了......”

    她旁边的人扯了她一下,险些没把她扯个趔趄,叹口气呵斥她:“你少说两句吧,还嫌事情不够乱是怎的?告诉你们,谁都知道是马圆通做的,可当初咱们也都马圆通手底下讨生活的......光这一点咱们就脱不了关系。现在只能指望驸马爷真能从崔家拿到解毒的药了......”

    “崔家真有解毒的药?”人群里不知道是谁狐疑的问了一声:“咱们晋地的毒药那可千奇百怪,她们就不怕吃坏了殿下?”

    立即就有人哄然笑了一阵:“说的好似崔家不是晋地的似地!崔家是什么人?那是打有了咱们晋地开始就有了的望族,在晋地就没她们办不成的事儿,更别提他们家开着那么多药铺,养着成群的大夫了,何况听说崔家最近还请了太白真人在家里供着,就算没解毒药,有了太白真人,有什么是不成的?!”

    随即就有人出声应和:“照你这么说也有道理,现在咱们也不图别的什么,什么红利不红利的,哪里有脑袋跟家小重要?只希望驸马能顺顺利利从崔府把药带回来吧!”

    衙门大门又轰然打开,十几个身穿飞鱼服腰间配着绣春刀的锦衣卫鱼贯而出,惊得众人霎时都做鸟兽散了。

    宏发脸上带着肃然的杀意骂了一声:“格老子的,要不是那些大夫说崔家准有解毒的方法,老子就要开杀戒了!这帮子人没一个好的,肯定都跟叛党有关!”

    旁边的锦衣卫伸手捅了捅他,就叹气:“说这些有什么用?快把人搜出来是正经,找到那个马圆通,不叫他死,一定把咱们的手段通通给他用个遍,也算是教训他叫老子担了这么久的心!幸亏殿下没事儿,否则咱们大人还不得把咱们都给扒了皮?!快走吧快走吧!”

    拐角处三三两两聚集的清俊小童们看了一阵撒腿就跑,七拐八拐的绕过胡同,绕过青石板路,在后头山壁上爬了一阵,钻入一个宽阔的垂着藤蔓的山洞里,又驾轻就熟的穿过山洞爬到了山的北面,这里背阴晒不着太阳,山涧流淌,乱石丛生,不时有吐着信子的蛇从树上探出头来,冰凉凉的攀着树干盯着人瞧。

    几个人从旁边拿了斗笠带上,捡了根棍子开始有规律的朝地上一条一条挑起地上的蛇往旁边抛,开出一条道来,很快就到了半山腰。

    半山腰上人就开始多了起来,除了有扛着煤一身乌漆墨黑的长工跟抓来的俘虏,还有穿着甲胄的士兵,见了他们倒是都认识,懒洋洋的打了个招呼就开口问他们:“怎么样,那边死了人没有啊?”

    这个鬼地方呆的真是叫人憋屈,到处都是蛇,除了这些蛇虫鼠蚁就是这些看了就叫人腻味的矿工跟黑的都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婆娘们,他们可真是想念阳泉县的酒肉,想念阳泉县城勾栏里的那样软玉温香的姑娘们啊。

    几个人胡乱的答应了一声就争先恐后的埋头往上路走,越过许多随意搭起的棚子,总算是到了那栋唯一看得过去的二层楼的用竹子搭成的院子,等了里头传了消息出来之后就进了门。

    马圆通正坐在老虎皮铺就的榻上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他不满意这里,到处都是毒蛇野草,触目看过去除了乏味的风景就没别的。本来他就是富户出身没吃过苦,后来更是造反做起了土皇帝,也算是享尽了福了。现如今一下子被逼到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他整个人心里都憋着一股气,见了小童们进来立即就坐直了身子,两眼放光的问他们:“怎么样?!死了吗?!”他心里其实是趋向于死了的,虽然当时已经天黑了,可是他收到的风很是很准的,后来也的确证明他的人射中的就是太孙,他用的毒药复杂的很,知道是什么毒也不能轻易就解了,这么短的时间,那个太孙只能等死。

    谁知童子们都苦着脸摇了摇头,把锦衣卫的话说了,又道:“听说是去崔家拿解药了,崔家好似写了信来说是有解毒的药,让他们去拿。驸马亲自去的......”

    马圆通眼睛立即就瞪圆了,朝地上急急的呸了一口追问道:“什么什么?!崔家?!”他朝背后一靠,嘴里就开始往外接二连三的蹦脏话:“他娘老子的,还真别说,崔家可能还真的就有解药,崔宇那个混蛋从我这儿倒腾了不少东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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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闺战介绍:
不要脸面不顾廉耻贴了英国公一辈子的宋楚宜死了。 她死的那一日英国公正好请了戏班子来给她的亲妹妹贺寿。 伶仃一人的宋楚宜觉得再无眷恋。 谁知睁眼却重新回到未婚前。 问她还要不要不顾一切的追逐所谓的真爱? 她心平气和:不是我的我不要。上一世的事大家都有错就算了。这一世好好过吧。 谁知某个也重活一世的人偏偏如同臭皮膏药搅得她不得安生。 XXXXX!宋楚宜再也克制不住,妈蛋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 我不玩的你们满地找牙我就不姓宋!名门闺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名门闺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名门闺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