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我在地狱等你们
顾诚在地上铺了两层厚厚的吸水毯，把权宝雅放下，试了一下呼吸。背过来拍打了几下少女的背部，把能呛出来的水都呛掉，然后也顾不上嫌疑，一边人工呼吸，一边心脏按压起来。
3分钟后，从山坡背面绕下来的剧组成员们才赶到。
权宝雅喷出一点血水，然后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除了顾诚之外，其他大伙都松了一口气：不用被李社长开除了，s-m公司也不会倒闭了。然后大家才注意到顾诚，很是一阵惶恐。
“你们搞什么？怎么会出这种事故？”顾诚额头青筋暴凸，严厉地呵斥。
mv导演硬着头皮解释：“我们……只是追求拍摄效果，可能重复的次数多了，权小姐体力不支有点没站稳……”
顾诚压抑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不想呵斥正当工作的人，哪怕对方造成了意外。平复良久之后，他才不怒自威地问：“那现在呢？结果拍够了没有？”
导演连忙讨饶：“够了够了！我们拍了好多组，剪接一下就够完美了。”
至于权宝雅坠海之后最后残缺的几个镜头，大不了用前几遍不那么完美的素材替换剪接上。出了这种危险事故，导演也不敢硬了。
岛上没有医院，mv导演只能紧急打国际长途请示了一下国内。一番手忙脚乱之后，公司高层要求剧组大部分人员提前回国，剩下不需要外景的工作留到国内完成。后面剩余的旅行取消。
顾诚把他租来的快艇留给了剧组。他自己和潘洁颖、外加权宝雅的助理安小姐一起挤上直升机，命令飞行员直接把权宝雅送到布里斯班的维多利亚女王医院。
阳光海岸小镇上也有诊所，但档次太差，顾诚怕误事坚决不同意送那里。
澳洲地广人稀，直升机飞了将近半小时，总算到了布里斯班市区。
直到把权宝雅送进检查室，姐弟俩和安小姐才得以坐下来歇会儿。
闲聊中潘洁颖得知这家“维多利亚女王医院”是私立的，诧异和担心之情溢于言表：“私立医院不都是辣鸡吗？为什么不送好的公立医院？”
顾诚一边在自动贩售机上买了三罐茶，一边扫盲：“澳洲和国内不一样，公立的才辣鸡。这儿福利重，公立全额进医保，所以排队拥堵很严重。私立医院有钱随时都能上，所以最好的医生和设备都在私立的。”
潘洁颖听了，喝着茶若有所思。
权宝雅初步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背部和腿有些擦挫伤，不过因为落水时细麻质的衣裙裹得很紧，伤口比较干净，很快就清创包扎好了。吐血也不过是剧烈冲击导致的支气管扩张型咯血，医生开了点收敛的针剂，吩咐打吊瓶静养几天。
最后，在顾诚的反复追问之下，主治医生加了一道肺部强化造影，扫了一下权宝雅的气管和肺，发现果然有一些很细的阴影。然后拿医用吸痰器吸了几次，把妹子陷进海底时误吸入的少量珊瑚沙给吸出来。
人在清醒的时候被吸气管，那种窒息的痛感是非常强烈的。权宝雅那么坚强的妹子，都憋得眼泪都飚出来了。
“放心，乖，很快就好了。”顾诚就这么一直在旁边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妹子一阵阵的痉挛抽搐。
吸完之后，重新ct造影，所有细微的颗粒阴影都没了，这才算完。权宝雅被折腾了这一番，实在是撑不住了，在病床上沉沉睡去。
顾诚姐弟俩也就近在布里斯班市区找了个酒店住下，留下安小姐看护，一会儿自有其他没回国的工作人员来轮班。
权宝雅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顾诚根本就没心思再去算计这算计那。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苍蝇蚊子却偏偏要招惹上来。
出事儿的信息当天就传回了东夷。开始只有简单的文字描述，以及诊断记录之类的扫描件。最后这伙人才想到还有份第一手材料：当时，mv摄影师还一直在权宝雅后面跟拍。从吹飞到坠海到救起来，都有全程视频！
然后这份东西自然也立刻传回了国内。
李秀满看了，只是长吁短叹了一阵，也没多说什么。对于顾诚救人时候可能有些轻薄的举动，他也完全理解。
但是到了有心人眼里，就完全不一样了。
金英敏也看到了这段视频。里面包括了顾诚背着一个妹子游泳、看似又吻又摸的各种暧昧动作……
他挣扎了一会儿，招来了两个铁杆心腹。一个懂点摄影和表演，另一个懂p图剪接。
金英敏面授机宜：“把顾诚露脸的部分剪出来，然后……”
……
次日，三个东夷人紧急奔赴了布里斯班，找到当时拍外景的地方。岛上已经人去滩空。
三人当中，两个正是金英敏的铁杆心腹、昨天被金英敏面授机宜的。第三个则是蒙在鼓里的小姑娘，刚到s-m公司当了一年半练习生、虚岁13岁的郑秀妍。
郑秀妍被告知，金总监准备给她个机会，去国外拍一段广告片，只要乖乖听话，就可以得到更多机会。小萝莉不疑有他，服从了安排。
到了地方，p图男拿出昨天要求剪的几个主要场景对照了一下，就让郑秀妍找到相应的位置、换上准备好的、浸湿了的“雅典娜式长裙”，然后摆各种被男生压着、甚至奇奇怪怪的姿势。
金英敏并不是弱智，他知道权宝雅对s-m公司如今的商业价值。他也不会把权宝雅被男人轻薄的图片泄露出去。
但是昨天那些素材上，他看到了顾诚露脸、只穿一条泳裤的姿势，还和一个娇小的妹子很暧昧。这些素材，完全可以ps嫁接处理一下。
所以，他安排的想法很简单：让铁杆心腹把郑秀妍威逼利诱一番，摆成昨天权宝雅受伤时的pose，角度和衣着尽量吻合。然后拍一组图，到时候把郑秀妍的脸p到权宝雅身上，就能既给顾诚泼脏水、又不会伤害到权宝雅和s-m公司的商业利益。
他本来也可以选其他女练习生，但他怕年纪大的女生不容易控制、身材长短也和权宝雅不匹配。而郑秀妍比较早熟，尽管比权宝雅小了两岁多，身高已经逼近1米6了，很接近。
更重要的是，如果换一个成年的女练习生，就算爆出丑闻，也不过是顾诚潜规则了一个女人，或者可以说成两人是正常谈恋爱，伤害就没那么大了。
只有找郑秀妍这种12周岁刚过没几个月的，杀伤力才够劲暴。才能把顾诚说成是一个对**下手的畜生。
至于弄好之后，这些东西肯定不能由金英敏自己捅出去，大不了说是wemade的朴英冠秘密买通s-m内奸窃取了原图、然后p图陷害。
大堡礁的海滩上，郑秀妍被强行摆出几组挺奇怪屈辱的造型，拍了不少照片。到了这一刻，就算郑秀妍再不懂事，也知道自己是被人利用了，这绝对不是正常的广告拍摄。
只可惜，昨天权宝雅发生事故的信息，只有s-m公司最高层才知道，郑秀妍作为公司最底层的练习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然，她倒有可能猜出那些人究竟想干啥。
“怎么办？他们到底图谋些啥？谁来救救我……”穿着湿漉漉的雅典娜长裙，郑秀妍强颜欢笑地摆出合作的样子，内心却在盘算着怎么金蝉脱壳。
这时，p图男已经打算对她进行最后的毒手了：用人工呼吸的姿势，夺取少女的初吻。
郑秀妍惊恐起来，挣扎不从。
“你乖乖把这些动作做完，金总监不会亏待你的！”p图男摁住郑秀妍，进行着最后的劝说。
便在此刻，他们听到了旋翼的声音，然后一架直升机从山崖后面绕了出来。上面不仅坐着孔武有力的男人，还架着摄像机。
……
当天晚上，汉城。
金英敏的办公室里，突然冲进来几个检事署的条子。
然后李秀满，其他几个大股东也恨铁不成钢地跟了进来。
“金先生，您涉嫌指使他人强制猥-亵幼女。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说到这儿，那个带队的条子还对李秀满和其他s-m公司的股东解释、安慰：“放心，这是涉及**的案件，我们会秘密处理的，不会让受害人的名声受到二次伤害。就算有问题，也不会公开审理。”
金英敏一阵短暂地目瞪口呆：事情怎么会这样？难道那俩煞笔被人抓了现行？否则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怎么会扯到……
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警察先生，你们能先出去，给我两分钟准备一下么？”
条子看了看其他人，见大家都不反对，就出门等一会儿。毕竟金英敏也是个体面人。
“李秀满！你这个夷奸！竟然勾结外国人算计我！你不得好死！”
李秀满针锋相对：“是你自作自受！各位股东，大家看见了吧，金英敏把他个人的面子和威望，看得比公司的一切商业利益都重，你们还要支持他吗？”
金英敏疯狂而歇斯底里地狂吼：“大家别听这个老狐狸挑拨！管理层的威望，当然是公司持续盈利的最大保障。互联网让传统唱片公司的渠道优势不复存在。相比于5年前，现在的歌手合同到期、一红就走，公司的损失谁来承担？
如果不能震慑住不臣之人，不能奴役到他们怕，奴役到他们所有的名声和荣誉都归属于公司所有的组合，公司还怎么赚大头？我是爱惜威望不假，但这都是为了公司！是为了对抗这个扁平化的时代！
你们今天中了李秀满的计，迟早有一天你们会发现你们空有钱，却没法在娱乐圈里攫取最肥美的那一块利益！到时候你们只能给有才华的人锦上添花、他们赚大头你们赚小头！”
某大股东也看不下去了，呵斥道：“你说够了没有！没想到你是这么冥顽不灵的人！快点让警察把他带走吧。”
“呸！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家伙，要不是我帮你们撑着，这个圈子还能是资本方说了算？有才华有天赋的人早就窜上天去了！你们迟早会步我的后尘的！”
大股东们面无表情，他们根本不懂什么叫“扁平化的时代来袭”。所以看着金英敏被带走，也没什么感触。
只不过，其中颇有几个股东，见公司出了这样的丑闻，颇为心灰意冷，觉得是不是该撤资走人了。否则说不定公司估值还要跌呢……
第91章 顺水推舟
第三天一大早，布里斯班的维多利亚女王医院。
顾诚和表姐刚吃完早饭，也没心情逛街，就打了个车过来探望。
挂了两天水的权宝雅，昨晚经过主治医生复查，说支气管急性扩张已经恢复了，也没有别的内伤，今天就可以出院。
她旁边的病床上，还躺了一个昨天送进来观察、但经过诊疗后确认并无大碍的郑秀妍。医生说她只是受惊过度，可能有点心理阴影，才显得不那么正常。如果不放心，也该去看心理医生，而不是住院。
昨天，就是顾诚亲自让人报警、塞钱、开直升机去逮金英敏的心腹们的。
在东夷国内，拿了顾诚钱的韩更彻底铁了心跟他混，把平时不敢窥探领导的那份小心谨慎收了起来。所以前天晚上打听到金总监有两个心腹出差公干之后，韩更就冒险通知了顾诚。
韩更的信息源当然不够清晰，不过好歹能为顾诚提供线索。顾诚本来就和李秀满约好了钓鱼的共识，所以当他打电话给李秀满确认情况之后，上下夹攻，很快就发现金英敏有可能搞事儿。
顾诚的思路很缜密，从消失的人员组合当中，大致推测了金英敏可能的手腕。然后提前和表姐回到那天出事的大堡礁岛上隐秘地住下监视，谁知当天下午就逮到了金英敏的人上岛。
顾诚第一时间打电话呼叫了他留在布里斯班的保镖，让他们报警，并且跟着顾诚租的直升机飞过来。
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今天一早，顾诚已经得知，不但金英敏被抓走了，而且他背后有几个金融界的投资客，也对公司前景产生了恐慌。唯恐事情闹大之后股权贬值，所以在允许华资进驻的问题上产生了松动，准备套现跑路。
后面，就看顾诚短时间内筹得到多少钱来入股了。毕竟传奇才运营半年多，还没到彻底红遍大江南北的程度，而“支付宝”的送钱式推广开支又极大。目前传奇娱乐每个月仅有一两千万的净利润，要想做大投资肯定不够。
考虑到四季度的时候还要为可能出现的腾云资金危机准备钱、在mit入场的时候分一杯羹，顾诚不得不借用一些金融产品来拆借资金。
他决定今天或者明天就立刻飞回国内筹钱。
……
医院的双人病房里，两个小萝莉静静地躺着，权宝雅的表情看上去很萧索，郑秀妍则是神经兮兮的。
让权宝雅难受的，不仅仅是因为**上的伤痛，也包括她从郑秀妍那里听到的那些秘闻。
金总监，居然为了和诚哥勾心斗角，不惜伤害无辜，甚至让自己的人对秀妍下毒手。这对于一贯相信公司内部其乐融融、团结得像一个大家庭的权宝雅来说，着实打击不小。这么小的年纪，就看到了这么多黑幕，也是难为她了。
“好点了么？”顾诚握着权宝雅的手，温柔地问。
“嗯。”权宝雅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似乎又觉得自己有点失礼，补了半句，“你还是关心一下秀妍妹妹吧。”
“那你自己休息。”顾诚说着，走到郑秀妍床前，“抱歉，是我和金英敏的过节，把你卷进来了。”
郑秀妍眼眶里打转着委屈的泪水，憋了好久哇地一声哭出来，扑进顾诚怀里：“前辈，我来之前真不知道他们想干啥，他们只和我说拍个广告片，还说拍好了就能提前出道拍剧。”
郑秀妍之所以神经兮兮的，除了昨天受到的羞辱惊吓之外，更多是因为对未来的恐惧：自己被金英敏利用了，而金英敏又有可能败露倒台。要是顾诚认为自己是主动帮助金总监陷害他的，还不知道会怎么残酷报复自己呢。
说不定在s-m这一年半练习生就白练了，等着扫地出门吧。
顾诚一开始压根没想到郑秀妍是在担心这事儿，此刻听了小萝莉的哭诉，也有些感慨东夷娱乐公司的练习生们，“上进心”真是重啊。要是再搁几年，竞争那么激烈，潜规则也就可想而知了。
真是一套把纯良少女逼成绿茶婊的罪恶选拔制度。
“行了，我知道你也是受害人，李社长不会怪你的。我就更不用说了。”
顾诚诚恳地安慰了几句，没什么效果。他正想找点别的说辞，陡然想起自己似乎早就认识郑秀妍，便改变策略和颜悦色地套近乎：“你在我眼里，始终和法餐馆里那个天真的小姑娘一样。”
“真的？”郑秀妍水汪汪的眼睛睁的大大的，见顾诚提起往事，这才算把心结给解开了。
陪顾诚来的潘洁颖，来之前在酒店里准备了几份便当。看妹子们都开朗了些，便把便当发了：“来，医院里的东西都吃腻了吧，我做了些华夏料理，大家先吃点东西，收拾收拾出院吧。”
“谢谢姐姐。”郑秀妍乖巧地致谢，她已经知道潘洁颖是顾诚的表姐。
小吃货权宝雅吃着料理，元气和心情才渐渐恢复了些。
她在扶桑的时候，最爱的料理就是博多拉面和米粉皮生春卷，而潘洁颖做的点心里面，正好有一道粤菜“酥鹅叉烧肠粉”（主要是在澳洲想做华夏料理也找不到别的材料），权宝雅一吃，就发现比居然比幸村家的扶桑生春卷还好吃。
妹子bia叽bia叽吃掉两个肠粉，打了个饱嗝，喝掉一杯热牛奶，才长长地顺了一口气。
她意味深长地凝望了顾诚一眼，正准备问些事儿，助理安小姐却恰好闯了进来，说已经办好出院手续了。一行人只能先上保姆车，安小姐开车送大家去布里斯班机场。
坐在保姆车上，权宝雅不甘心地问顾诚：“诚哥，为什么你、社长，会和金总监闹到那种地步呢？金总监是坏人吗？”
顾诚很想说金总监是坏人，但他知道小孩子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一切。于是说了个善意地谎言：
“确实人品不好，但也算各为其主，谈不上彻头彻尾的坏人。李社长和我站在了艺术创作的立场上，金总监站在了维护投资人的立场上。
前者要考虑的是，最大程度的把艺术家的创作能力解放出来，哪怕这个艺术家才华横溢到国士无双、万一背叛公司后公司都找不到备胎来替代他，公司也要力挺。
而后者要考虑的是，最大程度确保公司对艺人的控制，哪怕损失一些艺术价值，也要把人雕塑成随时有备胎可以替换、不服从就可以冷藏的状态。就像封建统治时代，有些君主为了防止武将兵变，宁可自残本朝武力、被蛮夷异族痛殴也在所不惜。
这种事情，很难说谁对谁错，金总监不是搞艺术出身的，他只是在做他自己觉得对的事情。这是资本在发现世界越来越扁平、崛起的个体越来越容易甩开资本、平均投资收益率越来越不稳定后作出的挣扎。”
他发现自己说得有些多，于是及时打住这个话题。最后一段话，只有潘洁颖听懂了。权宝雅和郑秀妍完全是在听天书。
车子很快开到布里斯班机场。顾诚和潘洁颖买的是飞沪江的航班（钱塘太小，没有布里斯班的航班）。而权宝雅、郑秀妍和安小姐之类的工作人员，则是飞汉城。所以双方在机场告别，各自过安检候机。
……
飞机是头等舱，顾诚和潘洁颖独自占了一排，起飞后旁边再没有人打扰，连空姐都不往这儿转悠。也正是在彻底宁静下来之后，姐弟俩才有心情聊会儿下一步的生意打算。
潘洁颖知道顾诚该担心资金的事儿，便抛砖引玉地问：“这次，我们得筹多少钱呢？还学去年一样，把游戏版权重新换家银行、申请资产评估和抵押贷款？”
去年，正是潘洁颖和母亲去招行跑了500万贷款，把传奇收费之前的资金缺口堵上了。她暗忖如今传奇每个月的净利润都有一两千万，银行肯定会对这款游戏的版权估值提升好多倍吧。说不定可以用这个抵押贷到多得多的钱。
顾诚望着窗外的云层，呢喃道：“可能不太够，毕竟现在还是互联网寒冬期，就算传奇娱乐的盈利很好，银行这种国有金融机构依然会偏向保守放款。而国内至今还没听说过有用软件著作权抵押过亿资金的先例，那些老官僚恐怕不太敢直接放这么大笔的商业贷款。”
潘洁颖听了也是微微一惊：“上亿的资金还不够你花？s-m公司四成的股份，六七千万就够了吧？最多不会超过八千万的。”
“四季度可能还会有一笔比这个更大的投资机会。我一直盯着呢，我打算至少筹2个亿的资金。”
到处于寒冬期的腾云公司、趁着腾云原有投资方撤出的机会，稍微占点股份这条打算，顾诚一直都只是在自己暗暗观察，并没有和表姐说过。
所以，潘洁颖听说所需资金规模之后，也是暗暗咋舌：“那你准备用什么手段筹措资金？难道学别的互联网公司，接受风险投资么？”
顾诚想了想，斟酌着说：“寒冬期里，找风投不是什么好事儿。他们在估值的时候都很保守，股权价值肯定会被低估。我的打算，是找找看有没有投可转债的基金。”
“可转债？”潘洁颖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辛亏她是学mba的，学校里那些基础知识还算扎实。知道什么是可转债。
第92章 你在我眼里只是一个古人
可转债，是一种介于银行抵押债和股权投资之间的金融工具。
一般的银行抵押贷款，或者普通企业债，借钱的一方都是要拿出经过评估的资产作为担保的。到期后本息还清，则双方两讫；还不清，就把抵押物强制执行掉。
拿不出有形资产、可抵押资产的新兴公司，在需要钱的时候就往往只能拿出公司股权，引诱看好公司成长性的风投机构入股。
而可转债恰好折衷了上述两种方式的风险和收益：借钱的时候，模式和普通债一样需要抵押，只不过此时的抵押物是公司的股权。到期能还清，出借方依然是赚了利息走人。如果还不清，差额部分就会强制执行股权。炒这种债的债主也就炒成了股东，和风投下场一样。
因为可转债的风险比普通债高一些，所以利息也会高几倍。按照法律最高可以不超过银行同期信用贷的4倍。按照如今抵押贷5点几、信用贷7、8点的利率，当时的可转债理论上最高可以有30%的年收益率，堪称高利贷。
实际操作中不可能顶格来，所以一般常见的是年化收益率20%左右的产品。
这种金融产品，对于对自己公司前景非常自信、自忖每年资本增值远超20%很多的企业主来说，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当然投资方也得同样看好你的成长性，仅有自卖自夸是不可能卖出去可转债的。
因为98年的东南亚金融危机，以及2000年的互联网泡沫破裂。如今华夏大地上几乎没什么风投机构相信新兴企业能有远超20%的年增长、并按期还清钱。所以可转债市场如今非常小，几乎没几个人懂怎么玩这东西。
潘洁颖也只是在mba的教科书上学过这些知识，没有实操过。听了表弟的见解之后，她仅仅目光微微一亮，又重新沉浸到了担心之中：
“这东西，怎么操作、找谁牵线呢？我连一个做可转债的基金投资人都不认识，我妈也不认识。”
目前传奇娱乐的cfo还是顾诚的姑姑顾雯，顾雯是做了十几年国企会计的老财务。做账是很扎实的，对企业的财务规范管理也挺好。但在投资圈子里的人脉、见识就几乎没有了。
创业近一年，随着生意做大，顾诚越来越觉得家族式企业撑不住，需要更多懂资本圈的人才。
顾诚便顺理成章的说：“明年咱还是得找个新的cfo，把公司的资本运作这块短板补上吧。今年还剩几个月，就辛苦姑姑再顶一阵。至于这次的可转债投资，我是打算和马风谈谈，暂时把蔡重信借来帮帮忙。”
潘洁颖没反应过来：“蔡重信是谁？”
“阿狸巴巴的cfo啊！”顾诚贴心地扫盲，他知道表姐这一年多已经是海绵吸水般在学习了，实在是千头万绪的事情太多，以至于依然有不少常识上的盲点，
“蔡重信也算一号人物了。耶鲁大学法学博士，原先在一家德国基金当投资总监，年薪70万米元。两年半之前，他有笔朋友委托的生意跟马风谈。当时马风的华夏黄页刚刚清算掉、阿狸巴巴还没正式注册，给弟兄们的工资也很低。
结果蔡重信就跟马风在西湖上划了半钟头船，被马风天花乱坠一顿画大饼忽悠，他就辞了70万米元年薪的活儿，到马风这里拿500块人民币一个月当cfo。后来阿狸那些风投，都是他帮忙拉回来的。”
潘洁颖听了，连连咋舌：“70万米元年薪不赚、去做500块一个月的？这……这是什么魄力啊！跟赌命差不多了吧。”
顾诚难得地露出一个邪魅的微笑：“你也不差啊。我说需要一个coo，你一毛钱都没要就帮我打白工了，以后我怎么也得让你过得比蔡重信阔气，才够本吧？”
潘洁颖脸一红，作势要打：“你小子讨打呢，敢取笑姐了！”
姐弟俩聊了一会儿，觉得累了，便在飞机上睡了一觉。醒来时航班已经降落在沪江，打车回钱塘。
一路上，顾诚就给马风打电话，说过几天想借蔡重信帮个忙，也把具体的要求说了。
马风很爽快就答应了，在电话里半开玩笑地说：“真帮你拉到钱，谢老哥两个点就成。”
帮融资两亿，经手人拿400万好处费/回扣，这个价码很合理，投资圈子里都是这么干的。
当初顾诚初出茅庐，帮丁三石日活造假刷纳斯达克券商的时候，总开支基本上也这比例。
顾诚谈笑着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
一周之后，紧急做了些准备功课的蔡重信，带着一个五十岁光景的谢顶大佬，来到了顾诚的公司。
传奇娱乐方面，自然是隆重接待。
几人一见面，蔡重信正要相互介绍，顾诚眼神一紧，已经认出来了。
“呦？这不是孙总么。老蔡你这是人脉用尽了？我就发点私募债，又不要风投，你都把孙总搬出来。”
原来，来人正是马风背后的阿狸大股东、扶桑软银的总裁孙正意。顾诚穿越过来都一年半了，渐渐开始熟悉起本时代大佬们的照片长相。
顾诚就更不用介绍了，虽然他钱还不多，但这张脸最近的曝光率着实可以。
蔡重信听顾诚的语气似乎不太喜欢孙正意进场，不由笑得有些尴尬，连忙打圆场解释：“孙总的软银，当然不光只做风投了，可转债也是接的。要说圈内人的眼光，谁敢比孙总好。”
孙正意也打量着顾诚，许久没说话，就在那儿观察顾诚的眼神，整个人气场很是沉稳。
最后还是居中撮合的蔡重信blabla了半天实在找不到话、三人都在会议室里坐下了，孙正意才开口：“小顾很自信啊，看来是看不上我们进场了。”
顾诚谦和的摆摆手：“哪里，我就是想我现在这么点小事小钱，何必劳动孙总呢，过几年有的是合作机会。”
顾诚的语气很随和，表情谈不上不屑，也谈不上巴结，就是一种“哥现在尿很急，等我上个wc回来再和你谈”的ethos。
似乎一泡尿的时间，就能让自己的生意再增值那么一点儿。透着一股至矣尽矣，蔑矣加矣的自信，激动。眼神就跟已经预测到了结果的维加斯赌徒一般贼亮贼亮的。
孙正意看在眼里，竟然一句话都不用说，就对顾诚高看了一眼。
十几年后，江湖传闻，说孙正意这人看投资有一手绝活儿，他特别擅长看创业者的眼神。从这种眼神的精神对抗中，看出创业者到底希不希望被入股，看出创业者究竟是不是真心相信自己的生意必定能成功。
如果孙正意觉得创业者的眼神透出的是“我才不想要你的钱长期入驻碍手碍脚，我只想借你的钱周转一下，等老子发达了马上还清把你甩开”那孙正意就一定要反其道而行之，你不让我投我偏偏上赶着塞钱给你投。
马风就是这种精神对抗中的成功案例。有很多人说马风是个喜欢画大饼、拿价值观忽悠人的家伙。但是，哪怕他真忽悠人，那也绝对是最顶级的忽悠者，忽悠到了连他自己都发自内心地相信了。只有这种人，才能“骗过”孙正意的眼神，哪怕不开口问孙要钱，孙正意都得赶着软磨硬泡塞给马风2000万米元a轮。
和马风相比，顾诚连这一步都省了。他不需要自己忽悠自己，他很清楚自己要做啥，很清楚自己的胜利在哪个方向。甚至不确定性低到了他不需要祈祷任何宗教的保佑，不需要任何唯心主义的幽灵给他提供慰藉。
我命由我不由天，天敢挡我我日天。
只不过顾诚从来不觉得这种磅礴的自信有什么用，这种ethos有没有测漏溢出他也无所谓。因为一般来说这并不是一种武器，也没地方用得上。就像防守方还没有发明雷达的时代，进攻方就算有了反辐射导弹，也不过是无用武之地的屠龙之技。
结果，今天偏偏遇上了一个和古代擅长“望气”的相士一般眼光毒辣的孙正意。在孙正意眼里，顾诚妥妥的就是“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彩，急投勿失！”
稍微聊了几句，顾诚刚把自己的融资方案说完，孙正意就试图改变顾诚的初衷。
“小顾，我觉得，你只融2个亿怎么够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5倍，甚至更多的融资。前提是，我们别谈什么可转债了，直接风险投资入场吧。”
顾诚做了个虚按的手势：“孙总，我觉得风投的事儿还是过两年再谈的好，我自信可以还清这笔钱……”
孙正意陡然把音量拔高了数层：“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开出多少倍的溢价呢？或许我今天给出的贵公司估值，就可以达到你两年之后所能想象的最高高度，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场？”
顾诚很诚恳地劝说对方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这是不可能的，你根本没法想象我会觉得自己的公司两年后成长成啥样没有用过电脑的古人，就算他的想象力突破天际，也没法想象今天的软硬件行业有多大的规模。你在我眼里，只是一个古人。”
第93章 别逼我出大招
“你在我眼里只是一个古人”这句话一出口，顾诚就知道事情要糟。
可能是他刚才太放松了，说话没经过大脑。
孙正意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他执掌软银垂20载，记忆里已经很久没人敢这样和他说话了。上一次被人如此“谈笑风生”，还是18年前他作为一个创业者去找东芝财团要投资的时候。
“不好意思孙总我不是针对你，”顾诚的大脑飞速旋转，立刻想台词补救，“我只是想说在座的各位……哦不我是说所有人在我眼里都是古人。”
顾诚本想把地图炮的范围适当扩大到“在座各位”的，但这词儿说到嘴边，他就看到蔡重信一脸尴尬坐在那儿、一副不知所措被水淹没的表情，顾诚只能是一咬牙、把地图炮的口径再开大点儿。
自己装的逼，含着泪也得装完啊。便是四年之后，扎克伯格那个穿着睡衣去见红杉资本的逼，也不能过此了吧。
“好，好啊。我投资20年，从未见过有如此狂妄之人，真是后生可畏。”
孙正意两边的眉毛都在止不住抽抽，平复了好久的气血翻涌，才喷出这么一句话来，“看顾先生的意思，是铁了心不打算接受任何风投了？那也行啊，咱公事公办。你拿出点干货来，让我看看传奇娱乐的股权够押2个亿的证据来！”
孙正意刚说完，没等顾诚接话，他又立刻补了一句：“我丑话先说在前头。你光拿目前的毛利率和现金流量表来，我可是不认的。游戏这东西，未来的不确定性太大，万一哪天游戏技术更新换代、流行趋势一变。说过气就过气了。”
孙正意这句话，非常合情合理：游戏嘛，又不是什么非此不可的强需求。再火的游戏，如果仅仅靠“好玩”来帮助用户，哪怕眼下非常火爆、收益非常高，也难保一年半载后不会飞速衰落。
或许衰落的契机，仅仅是竞争对手引进了一款更好玩得多的游戏呢？或许仅仅是这两年内游戏开发技术和表现效果有了质的飞跃的？
顾诚此前已经准备拿出财务报表来了：从财务报表上来看，目前传奇每个月的销量总有百来万张点卡、三四千万营收。但是仅仅靠财务报表，是不能证明“游戏的可持续寿命”的。
蔡重信也对顾诚一开始的狂妄颇有微辞，此刻趁机语重心长地劝说：“小顾，孙总是投资界的前辈大佬，那眼光世上没几个能比的。你一开始确实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嘛！眼下‘传奇’这个游戏说不定是值2亿。但你并不是眼下就还钱给孙总对吧？
你要的是现在借钱、至少两年后还。谁知道两年之后传奇还值不值这么多钱？到时候孙总借你的2亿你都花掉投资、用在别处了；传奇娱乐这两年里的经营利润也被你投到别处了。两年之后孙总回来问你收账的时候，你还不出就拿一个过气的游戏抵债，说不过去吧？”
顾诚想了想，觉得蔡重信这番话还是有道理的，便从善如流：“这事儿确实是我没说清楚。抵押物不一定只是传奇娱乐的股权，我可以做些股权调节，把传奇娱乐、叮铛网、诚品音像的股权都交由一家总的控股公司来控股。
我可以拿控股公司的总股权，来作为可转债的抵押物抵给孙总。同时，我也保证本次融资得到的一切资金，最终都花在该控股公司名下的生意范围内。绝对不会向外关联交易、抽逃转移，这方面我们可以签具体的资金使用细节附录嘛。”
蔡重信听了顾诚的保证，扭头看了看孙正意。
孙正意的表情依然有些不屑和恼怒，冷哼一声：“这些都是细节，可以慢慢聊。今天你得先给我证明‘传奇两年之后依然有价值’这个问题。如果说不出让我信服的理由，就让小蔡帮你找红杉或者高盛吧。”
大佬都是有脾气的，被轻视之后依然肯坐下来，那就必须是被投资人有非常扎实过硬的底子。
（凡事都有孤证反例，大家别太考据。比如红杉中国的沈南朋就没啥脾气，遇到非常看好的项目，哪怕创业者让他滚，他都死缠烂打：“给我一个你非不接受我投资的理由。”）
顾诚叹了口气，心说幸好爷早有准备。他打内线电话吩咐了一句，不一会儿潘洁颖就拿着一个存满了视频的笔记本走进了会议室。
顾诚把笔记本电脑接上投影仪，一边接一边说：
“孙总，这上面有不少我们运营‘传奇’时搜集到的材料。您知道的，我们做传奇的时候，推动了代充值系统，所以目前全国有3万多家网吧的老板都在帮我们推游戏。推的过程中，他们也分享了不少体现游戏目前火爆程度的素材给我们。”
孙正意目光冷厉，傲然看着投影幕，似乎不认为这些东西能证明点啥。
顾诚则坐在旁边客串起了解说员。
“这是我们7月份的时候，刚刚搞了一个活动：统计每个区在线时间和练级成绩最优秀的玩家、并奖励装备。有一名1区2服的玩家，id叫做太子丹，当时是全区全服唯一一个冲上35级的。
他从去年公测开始，就24小时在线，每周160个小时，只有服务器维护的时候不在线。而且还雇人一共开了3个号，两个小号陪练、帮忙打怪快一点。3个号每个月给我们公司贡献600块钱点卡收入，现在已经在游戏里花了将近5000块。
然后，前阵子公司奖励了他一把即将开放的新资料片里才会出现的新装备，屠龙刀。下面这几段视频，就是屠龙刀下发之后，在全国各地的网吧老板拍到的监控。”
孙正意对于顾诚一开始的铺垫，听得那叫一个不屑，几乎忍不住打哈欠了。
他分分钟几十万上下的投资界大佬，还有空听你解说一个网游现在有多火？
不过，下一秒钟，他就看到了一段黑白的、带音频的网吧监控录像。录像里一个玩家突然大喊了一声：“太子丹！我看到太子丹了，屠龙刀！”
然后旁边“刷”地一群玩家围了过来，盯着发喊的那名玩家的电脑看。那个玩家似乎是点了“观察装备”的键，然后什么也不干就跟着那个叫太子丹的战士玩家晃悠，让后面的围观者可以看清屠龙刀是啥样的。
一群小混混评头论足，咂摸品味，意犹未尽。仅仅半分钟之后，有几个人就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x哥，我们网吧有1区2服的人，对，太子丹那个服的，我亲眼在屏幕上看见屠龙刀了。别废话了，快快快，打车来看。”
十几分钟后，网吧里陆续涌入了好几群人，围着那台电脑里三层外三层地看。就因为隔壁网吧没有一区二服的玩家，没法亲眼目睹屠龙刀的存在。
这段视频，是顾诚的地推团队在回访网吧的时候，得知了这一事迹，问网吧老板拷回来的，据说公司还奖励了那名地推额外一份提成。从那之后，地推销售员们就更加热心搜集关于传奇爆火的一切证据了。
这件事儿的本意，只是市场调研部的柳书琴和闺蜜潘洁颖私下里商量、觉得可以作为日后游戏软营销的素材使用、比如给《大众软件》之类的游戏杂志供稿。没想到如今先被顾诚拿来给投资人看了。
孙正意看得瞠目结舌。
在扶桑，打游戏就是打游戏，是宅男们躲起来的私事儿，从来没有什么社会影响力。哪怕是极个别对游戏技术最狂热的极客，也无非是分享一些高分记录，偶尔拍个游戏过程录像。
这种打到一件装备、就能够让同一屏幕上的所有玩家停下手来围观、甚至让每一个屏幕背后挤满一个网吧的人围观、甚至是让隔壁街道的网吧玩家打车过来围观的事情。在孙正意眼里是完全没法想象的。
他投过索尼，投过雅虎，但是跑遍扶桑的米国，都没见过这样狂热的例子。
然而这还没算完。
顾诚继续从另一个维度向他证明了这一点：“孙总，这段视频是一个叫‘小虾米’的玩家组织的活动，他是‘传奇’里的一个名叫‘昔日同盟’的公会的掌门。在练级狂热程度上，他确实不如‘太子丹’，但是他在短短半年时间里，在那个服务器里建立起了一个超过2000人的帮派。凡是帮里有人遇到活动冲卡不及的，他都会仗义疏财组织帮忙……”
“还有，这个帐号，是一个现实世界中名叫史育猪的玩家拥有的。他是一个南方的创业者，主要成就是开发了一款超能骗钱的营养品‘脑bai金’。但是那样能骗别人钱的人，也没能挡住在‘传奇’里装逼的诱惑。
所以他花了3000块钱买了个高级号，还花了2万块钱买了一套最顶级的‘战神套装’和武器，还雇佣了两个秘书帮他24小时轮班倒练级。哦，忘了说了，他还是国内首批‘支付宝’软件的个人用户。他买号买装备的交易，就是在游戏里喊话联系的卖家、在支付宝上完成的支付……”
孙正意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他隐约注意到，经过短短9个月的野蛮生长，传奇这款游戏已经不能简单用游戏的维度去衡量了。
这背后，是一个盘根错节的社会。
第94章 三贞九烈
“半月120块，裁决600起……”
“战神套每件150，极品单聊，先钱后货，有支付宝的可以先货……”
“30级号4000块急收，高品金矿20人民币一块，有多少收多少，加支付宝……”
孙正意面前呈现的，是一组组游戏画面的截屏、视频，以及配套的支付宝服务器端交易数据记录。
从暑假开始，顾诚就放开了mac物理地址绑定版“支付宝”的普通用户注册。他原定的目标是到今年年底为止，至少发展100万普通的银行卡绑卡用户，而现在才刚刚一个月，这个数字已经完成了20多万。
这些人里，八cd是“传奇”的玩家。只有剩下两成、大约5万人是不打游戏、纯粹奔着叮铛网上的正版音像碟片或者铛铛网的正版图书来的。
这15万传奇玩家，也会买《流星雨》的唱片，但他们开支付宝最主要的用途，还是为了省去去报亭或者网吧冲点卡的麻烦。而且短短不到一个月，这伙人就发现了支付宝的另一个妙用。
“传奇”收费后的前三四个月里，是不存在人民币和游戏装备、游戏帐号之间的交易的。因为那时候大家等级都还不高、没人超过27级，也没人需要特别难打的高等级极品装备。
从5月份开始，首批30级上下的玩家开始出现，随着游戏的一次小版本更新、沙巴克城的开放、攻守城战的持续走热，极品装备的人民币交易开始渐渐升温。
最初的装备交易非常痛苦，交易双方都是坐在电脑前相互不认识对方的陌生人。无论是先钱还是先货都很不安全，所以只能发生在同城玩家之间、当面交易。
这种隐痛，经过将近两个月的酝酿后，“支付宝”恰到好处地出现了、允许普通用户绑定设备后注册使用。
有很多牛逼装备的游戏中成功者，和需要极品装备的现实中土豪，立刻发现了这个可以为相互提供担保的好玩意儿“支付宝”似乎还在鼓励这种玩家间的虚拟物品交易，特别开发了一个“中间担保支付”的功能插件。
在“虚拟物品买卖”模块中，买装备的钱付出去之后并不会立刻到买家账户里，而是存在了支付宝官方的中间暂存账户中。等到买装备的人在游戏里收到装备之后，点击“确认收货”钱才会真正到账。而卖家在交货的时候也能及时上传交易交付的有效截图，如果买家明明拿了装备想点恶意退款，只要卖家有交货截图，这笔交易就会提交到传奇娱乐公司官方，进行人工审核处理是非曲直。
本来起码还能让华夏游民们痛上三四年的游戏装备-人民币交易安全问题，就这么被传奇公司解决了。
传奇官方也不卖装备，但他并不禁止玩家之间买卖，甚至还非常官方、绅士地宣称：
“为了游戏公平性，我们不鼓励装备和帐号买卖；但是考虑到这种行为技术上无法禁止，我们提供一个让玩家更加安全的交易平台。
另外，考虑到传奇游戏的帐号与装备拥有越来越硬通的人民币对价，传奇娱乐善意提醒玩家们一定要注意您的帐号安全，请及时下载、更新您的‘支付宝安全插件’，并关注我们即将推出的手机短信密保绑定功能。”
这种宣言，冠冕堂皇的好话都让传奇官方说了，那“父爱”一样的关切，就像是在说“我们说了漂倡是不对的，但是为了社会安全防止艾滋乱传染，我们也会免费发放套套，请非漂非卖不可的玩家们一定要免费领套戴上”。
真是悲天悯人呐。
孙正意看到这里，已经彻底被折服了。
……
“你……确实说服我了。一款游戏，很容易因为技术和美工的进步而快速消亡。但是当一款游戏背后可以承载如此之多的社交攀比属性、乃至其虚拟物品和现实世界货币之间的硬通交易时，它确实已经不能再被简单当成游戏来看待。
我相信其背后的社交属性，会让它三年，甚至四年都不过气。哪怕它撑不下去了，游戏里面庞大的既得利益持有者，都会潜移默化地想尽办法帮游戏延寿、不知不觉成为运营方的臂助。”
看完顾诚给的材料，孙正意算是被微微折服了。
技术的落后，理论上确实可以让一款游戏很快衰落。但其中夹杂了如此之多的社交荣誉和装逼既得利益之后，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听到孙正意的初步肯定，顾诚也看不出几分欣喜，无非觉得这是应该的。
毕竟他对于孙正意肯不肯持有他的可转债，他并不是非常热心。世上又不是只有孙正意一家做可转债。不行还能找高盛，找红杉。他此刻的心态，其实和另一个时空扎克伯格穿睡衣拖鞋见红杉是一样一样的。
所以，他就这么静静地等着。等孙正意和蔡重信一唱一和，把所有的考评言语，无论褒贬，都说完，说透。
然后顾诚才接话：“那么，孙总这是准备答应给咱2亿人民币的可转债额度了？”
“当然可以给。”孙正意从沙发上站起身，绕到窗边踱了几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这个夷裔扶桑人，身高仅仅1米5几，光看背影精瘦精瘦的，品相不比猴子太阁好多少。但他确实是站在如今亚洲网络风投界食物链顶端的男人，很多不熟悉他的人根本难以想象。
良久，想好了一套新说辞的孙正意，终于把话茬子继续往下接：“但是，不是你说的那种给法。2亿人民币，太少了，这种单子我不接。”
整个下午，顾诚第一次感觉到了错愕：世上居然还有放债的人嫌弃借钱的人在抵押物不变的前提下、借的太少了？
这是什么逻辑？
“孙总，你有话就一口气说明白，我不是很清楚你的意思。”顾诚边说边整了整衣领，把t恤最上面的风纪扣解开，似乎这个动作能让他看上去放松一些。
孙正意点了一支雪茄，用很坦诚的语气说道：“我觉得你整合之后的控股公司，前途会非常远大。说其估值超过阿狸巴巴三倍，我觉得都不为过。两年多前我进场阿狸的时候，投了2000万米刀，占40%，当时阿狸的估值只有5000万刀，现在，这个数字大约是2亿多刀。而我觉得你的公司现在就值3~4亿刀，两年之后，就算成长到10亿刀我也相信。”
顾诚不得不打断对方：“孙总，我们今天是在谈可转债，不是风投。我不会介意您低估我的估值的，因为我100%坚信我到期还得清这么多钱。所以你估多少我都无所谓，我们没必要在这上面纠结。”
“凡事无绝对么，你把我的条件听完。”孙正意对于被打断也不以为意，随和地继续说，“我愿意借你4亿，米刀，或者说30亿人民币。而且只要你拿新控股公司40%的股权作为抵押就够了。也就是说，我认你的公司两年后值10亿刀！”
“你确信你说的是可转债？不是风投？”顾诚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最后确认了一句。
没想到，孙正意的魄力居然如此之大。饶是顾诚自以为料到了一切可能性，依然被打了个出乎意料。
孙正意傲然道：“可转债，不是风投。到时候你还清了钱，我收了利息就走人，不会入股你的公司的这么说够明白了吧？”
顾诚咽了一口唾沫：“我想知道为什么。而且，我目前用不到这么多资金。”
“慢慢听我说完，”孙正意见顾诚有些不知所措，终于眉毛一挑，似乎很是得意于自己找回了场子：
“我有附加条件：首先，我说了借你30亿人民币，你就必须借满30亿，少借一块钱也不行。换句话说，9月份你拿到钱之后24个月，到2003年的9月，你要还40亿，咱按两年期17%的年利率。”
两年期，总利息为本金的34%，额外2个点给马风和蔡重信的好处费没算在内。
这点顾诚完全听得懂，也都在意料之中，便没插嘴，等孙正意继续说完。
“其次，这30亿里，你预留的流动资金准备金率不得高于20%。同时，未来两年内，在你的可转债还清之前，贵公司一切后续融资都必须找软银融，不得找第三方。如果你还缺钱的话，我只会选择风投入股进场，不会再给你融可转债的机会了。
最后，我们还要在融资协议中载明：贵公司这两年内投资的一切生意，不得擅自向外抛售转让股权。如果一定要出售部分业务的股权，软银集团将享有同等条件下的认购优先权也就是说，到时候如果你真还不起这笔钱，想抛掉一些旁枝末节的生意来套现，也只能抛给我。”
孙正意的三板斧，这才算是说完了。
顾诚咂摸了一会儿，觉得这个条件实在是天马行空，闻所未闻。
他转头狐疑地看了一眼蔡重信：“老蔡，可转债融资合同，还允许约定这些条款的么？”
蔡重信轻咳了一声：“嗯，法无禁止即可为。这些条款都是合法的，虽然很罕见，但如果出资方要求这样以保障‘担保股权’的价值的话，都是说得过去的。”
毕竟，可转债的出资方手头捏的抵押物，就是融资公司的股权。所以法律上来讲，出资方确实可以非常细地在融资条件上限定融资方的很多经营细节，确保自己的权益。
所以，孙正意能够对顾诚指手画脚的幅度，也自然远远大于那些只收硬通货抵押的银行了。
“原来是这样……倒是小看孙正意了。看来还是对可转债的功课做得不够呐。”顾诚心中暗忖，很快捋清了孙正意的算盘。
第95章 三顾茅庐的爽点
顾诚很快捋清了孙正意的图谋：
对方堵住了自己的很多出路，比如2年后不许抛售股权来套现，不许拿到钱之后窝在手上一部分、不完全投资出去。
而互联网圈子里，很多生意在初创的前几年，都是只赚吆喝赚流量、偏偏不赚钱的。
按照孙正意的打法，顾诚要是不能2年里面做出40亿的毛利，到时候就只能乖乖看着公司股权的40%，或者至少是差额部分，落入软银口袋。
孙正意是在明知不可能胁迫顾诚直接接受风险投资的情况下，赌了一把他要强借给顾诚远远超出顾诚目前投资规划消化能力的钱，赌顾诚的盈利能力不足以还清这两年的本利。这样，时间一到，他也就能顺利进场，成为顾诚未来公司的大股东。
当然，顾诚也可以选择不答应这个条件，然后让蔡重信重新牵线搭桥，找高盛或者idg、红杉，少借一点儿、利率高一点儿、掣肘的束缚条件也少一点儿……
关键看顾诚自己怎么想、有没有信心做到“2年内做出40亿毛利”。
而孙正意虽然赌了这一把大的，实际上就算没赌中，他也没什么损失毕竟，他借出30亿，收回40亿，两年净赚10亿利息，怎么看都比同期银行的收益率高得多。
这些钱拿去投资别的，也很难想像会有更高的收益，毕竟2001年房价还没开始暴涨呢，就算炒房，2年里也不一定拿得到35%的涨幅收益。
赌赢了有股份拿，没赌赢也有利息拿；孙正意怎么都不赔，除非顾诚太不争气倒闭了。
顾诚决定问清楚一点：“看来，到时候如果我答应了，合同里会有很多‘不能拿这些钱用于xxx’的使用限制条款了？”
孙正意惜字如金地回答：“对。”
顾诚吸了口气：“那我能问具体点儿么？”
孙正意想了想，爽快地说：“必须把所有钱留在互联网产业和内容创业产业内使用。也就是说不许炒金融产品、不许炒房地产，我有权制止你把借款用于这些高风险项目。”
如果顾诚拿到钱后、孙正意管不了用法的话，万一顾诚进股市或者期货外汇，炒了一把神来之笔，不就直接脱身了么？万一赌输了，说不定传奇娱乐彻底赔光，到时候孙正意想接手，哭都来不及。
说句难听的，进赌-场来一把狠的，都有可能翻本呢。那种对出借方太不负责的资金用途，出借方自然有权堵死。
顾诚get了对方的意思：“ok，所以说，只要我可以在内容产业、互联网产业，做出40亿毛利，到时候就可以甩开你。如果做不到，到时候你就会成为公司的大股东我总结得对吧？”
孙正意智珠在握地说：“就这么简单。”
顾诚点点头：“行，我get了，不过现在是寒冬期，如果不许我卖股份套现、纯靠毛利的话，2年短了点。要不咱谈3年50%总利息，你现在借我30亿，到2004年9月，我还你45亿，我可以给你几个月的分批到账延期。如果不答应，我只能去找别人了。”
顾诚眼下形势这么好，还是有不少备胎的。所以孙正意也不为已甚，斟酌了一下，算是答应了。
双方当天草签了一个框架协议，细节留给法务财务慢慢谈。
……
这笔交易虽然意外，但回过味儿来之后，顾诚也觉得孙正意出这个招是顺理成章的。
毕竟顾诚一开始就摆出了“绝不接受风投”的姿态，孙正意如果不想放弃，就只能曲线出招。
而这种例子，多了几十年见识的顾诚，略一回忆，也能找出些先例来。
比如，另一个时空，12年之后。有俩阿狸马风手下跑出来的创业者和投资人，程唯和王刚，搞了个叫滴滴打车的平台。2013年底的时候，这俩货机缘巧合被马腾找去喝茶了。
去深市的灰机上，程唯和王刚还在聊：听听马腾到底准备哔哔些啥、包藏了啥祸心，是没问题的。但咱一定要坚持原则，绝对不能拿马腾的钱！咱都是阿狸出来的，过年还要回钱塘找马风打麻将呢！要是拿了马腾的钱，还怎么见江东父老？
路上，哥俩是想得很坚贞不屈的，但走进腾云总部3701办公室之后，情况就不受控制了。
马腾开门见山就说：我特别喜欢你们，也特别喜欢你们的项目，来，看看老罗（腾云cfo罗硕韩）给你们开的条件。
然后，“啪”地一份人类互联网史上见所未见的投资协议拍了出来。程唯一看，大惊失色：马腾居然有魄力说“滴滴做盈利了，投资协议照样有效。滴滴如果完蛋了，腾云会按照今天估值的80%，无限量回购届时还在滴滴创始人团队手中的一切股份”。
用人话翻译一下，那就是生意做赚了程唯占七成、马腾占三成。生意做赔了，马腾全额把程唯赔掉的本钱还给程唯。
面对这个人类史上未见过的条件，阿狸出身的程唯没忍住，变节投靠了马腾。
而顾诚是知道这个例子的。
孙正意今天开出来的条件，无非也就和罗硕韩12年后为程唯开出的条件相若：前者是“赚了全算你，赔了咱分成”，后者是“赚了咱分成，赔了全算我”。
那都是投资人为了追逐最优质的资产时，把自身放到一个超级低的位置上，只求一丝进场的契机。
想明白了这一切，顾诚也就没一开始那么震惊了。
然而，他是穿越者，能够理解后世资本热潮中金钱为了追求好项目时的伏低做小尺度，却不代表别人也可以。
蔡重信就不是穿越者、也不可能知道后世那些例子。在他眼里，今天顾诚妥妥就是一台历史制造机，制造了一个人类史上前所未见的让投资方‘礼贤下士’的情境。
那历史意义，就跟“三顾茅庐”差不多了为啥诸葛亮被后世读书人念叨了两千年，越吹越高？智商其实是其次的，关键是诸葛亮的“被三顾茅庐”把两千年来文人对“君主礼贤下士、主动求贤（我）”的意淫发挥到了极致。让两千年来的华夏穷酸不得志文人找到了一个代入感。
太特么爽了！
蔡重信本来就是马风的合伙人，在顾、孙之间谈不上什么立场。如今孙正意一走，蔡重信立刻语重心长地站在顾诚的立场上给出谋划策起来：
“小顾啊！你今天这事儿，还是风险很大的啊！你想想，你现在的生意，就一个传奇算得上是现金奶牛。
好，我们来算笔账：目前传奇给你的纯利才每个月一千来万。就算以后你不差钱了，毛利不用再投入宣发成本，100%都转为纯利，每个月最多也就赚三四千万吧？三年才多少？15亿！
其他图书、音像、正版游戏电商，你能挣几个钱？那些都是小头。你三年内的毛利最多才20亿！还差一倍呢。你去哪儿再找两头和传奇一样盈利能力的现金奶牛？所以说，今天这条件你还是答应得草率了！”
不过，蔡重信分析着分析着，表情似乎渐渐变得无所谓，最后甚至话锋一转“与有荣焉”地歪楼：
“算了，也没啥，大不了就是孙总出4亿米元，求你给了他40%股权么。能拿到这么高估值，你也算圈子里的大牛了。”
那一刻，顾诚从蔡重信身上看到的，似乎是鲁迅先生UU小说的“人只要先把他压得牛马都不如、再给一个略等于牛马的价钱，他们便会心悦诚服”。
不过，他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蔡重信愿意这么想，正好省得再来聒噪他，也能让孙正意放松一些警惕。
只有顾诚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在3年里，赚出40亿的毛利。
当然，细节和策略，还需要根据形势的发展，慢慢微调。毕竟这么大的手笔折腾下去，历史必然会被严重改变。很多先知先觉的历史事件，后面就用不上了，他需要见招拆招。
唯有技术的大势是永远不会被改变的。
……
顾诚想借2亿，结果孙正意特么借了他30亿。就是想撑死他，撑到他还不出利息最后不得不执行抵押股权。
关键看顾诚的胃口和消化功能如何。
历史上，陈天乔从传奇开始做到最终倒闭，累计赚到的毛利大概也就是15个亿，还得算上给东夷方面的分成，而这个数字已经大大出乎了历史同期其他“预言家”的意料。所以孙正意的开价可以说是非常扎实、并不是随口乱开的。
他就是经过精打细算，才认为至少开这么多，才能很确保顾诚做不到、又让顾诚自以为有点盼头，不至于吓跑顾诚。心理战之妙用，可谓存乎一心。
这么大的交易，自然不可能很快完成。
首先顾诚需要调整公司股权结构，弄出一个总的控股公司，来作为可转债的股权出质方。
他首先把潘洁颖找来，把情况大致说了，然后让她近期出一个开家新的控股公司、把传奇娱乐、叮铛网和诚品音像三个公司集中控股的方案。
潘洁颖听了之后，第一反应是吓一大跳：“30亿？我们不是说好了只借两三亿的么？怎么一下子扩大了十倍？到时候别利息都还不出啊！可转债的利率比贷款高好几倍呢！”
“确实挺高的，借3年，总利息是15个亿。”顾诚头也没抬，就把数字报了出来。
表姐脚下一晃，差点晕倒，双手撑着会议桌缓了一会儿，才叹出一口气：“罢了，3年之后，你就等着回家当富家翁吧。至少有30个亿了，哪怕把公司卖了也不亏了。”
她久贫乍富，至今还对顾诚的才能有所怀疑。毕竟传奇的成功是可一不可再的。
顾诚本想开导一下表姐，转念想对方能这么想，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担心就统统留给自己吧。
“你把这事儿尽快办了，9月份孙正意的第一笔钱就能到账了。我等着投资呢。”
“行，这事儿我去办。”
第96章 投资狂潮
一个月匆匆而过。
重组控股公司、签订冗长繁复的可转债融资协议、盯紧资金到位进度、紧急寻觅新的可投资对象……
这一系列的工作，让顾诚乃至他身边的人，在这个炎热的八月里连轴转到几乎不眠不休。
然后，这一切才算是搞定了。
新的控股公司，自然被定名为“诚品控股”。顾诚没打算标新立异，他个人的名字，未来只会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值钱，公司的招牌如果不体现他个人的属性，岂不白白浪费了品牌价值。
至于法定代表人依然需要借潘洁颖挂一下，不过估计也挂不了太久。再有个半年多，等顾诚成年就可以换回来。
因为顾诚延长了贷款期、压低了平均年利率，所以在后来双方律师团的谈判中，软银方面也调整了资金到账的账期孙正意的30亿人民币，会在9月1号到账10亿，后面20亿会在6个月内分三批付清。
反正这么多钱一下子压到顾诚手上，顾诚也没地儿花，所以诚品控股方面没有对这点小细节提任何异议。
第一笔钱，准点到账了。公司对公账户上查到钱的时候，姑姑顾雯的手都在哆嗦，差点儿吓出冠心病来。
这可是10亿啊！她做了20年的会计，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忘了说一句，孙正意在协议里面虽然很明确写了这些资金不得进入金融和地产市场用于炒作，但却没有禁止顾诚“以公司名义购置任何固定资产”。
也就是说，哪怕顾诚以公司名义买房买车买珠宝自己挥霍享受，孙正意也不会管他。
各位看官或许会奇怪：一般来说出借方不都很怕借款方乱挥霍的么？怎么到了顾诚和孙正意之间，就反过来了呢？
其实是孙正意巴不得顾诚拿到钱之后乱花，不要用来钱生钱。这样3年之后万一还不清，孙正意就能名正言顺进场要股权了。
别人是唯恐欠债的人还不出钱，孙正意是巴不得顾诚还不出钱。
“借钱的本意，只是买点s-m公司的股权，顺带趁着腾云的大股东idg、盈科数码这几家退出的时候去抄个底。现在钱多了这么多，是不是该加大一下规模？说不定直接就该把mih的人挤出场。”
钱到手之后，顾诚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样的。
他先筹了7000万给李秀满。前阵子对方已经和他通过气了，好几个金英敏背后的金融界股东，在金英敏被抓去调查之后产生了动摇，只要保证股权不降价，他们随时愿意退场。
尽管金英敏只是被抓走调查了一番、拘留了15天。然后就因为情节较轻、受害人郑秀妍不愿意进一步指控他，就放了出来，甚至因为事涉被害人**、警方都没有对公众通报。但这些污点，已经足够资本方抛弃金英敏了。
s-m公司那边非常爽快，直接就有占40%股本的股东退了出去，短短几天，这笔酝酿了一个多月的股权交易就完成了。进场成功之后，顾诚继续发出要约，表示愿意再增持5%~9%、拟出资1000~2000万，愿意卖的随时可以来谈。之所以没超过50%，还是为了和李秀满达成的“不控股、不干涉经营”的协议。
如此一来，未来s-m公司的毛利收入，将会有大约一半进入顾诚的口袋，而该公司在华夏市场的一切收入，华方将占7成。即使按照目前的发展进度，这也会是一块每年净赚几千万的现金奶牛。
娱乐业的估值增长虽然不如互联网，但现金流一向比互联网产业高得多。顾诚和孙正意的协议，让他未来三年不能放过任何一头现金奶牛。
忙完这一些，顾诚又大手笔地飞去京城，找当初合作过的李庆谈了谈，提出了控股铛铛网的条件。
李庆一开始是拒绝的历史上，3年半之后的李庆，就拒绝了亚马逊的收购，而亚马逊方面开出的收购价高达4亿美元。
当然，现在并不是2004年底，大家都还处在互联网寒冬之中，所有网络资产的估值都很低，铛铛网的营销规模也仅有三年半之后的20分之一。
何况顾诚收购和亚马逊收购相比，毕竟又少了一层阻碍：顾诚毕竟是华资，不存在收购之后华夏最大的图书电商被米国人控制的民族注意考量。
而且更重要的是，顾诚手上持有了5%铛铛网股份，本来就算是公司内部股东。又有已经向公众开放了两个多月的支付宝，如今支付宝上的个人用户已经达到了50万人、还有全国3万多家网吧老板的代购。而铛铛网现在如饥似渴地需要支付宝这个付费渠道。
互联网公司，决定是否接受投资，不仅要看钱，更要看资源。让开始渐渐习惯了支付宝的铛铛网断掉支付宝，李庆只会生不如死。
一番谈判搏杀，李庆被顾诚以1亿人民币的价格，收购了铛铛网80%的股份。顾诚给李庆夫妇为首的创始人团队留了20%股权，作为管理层激励。其余早期投资者则全部清退出场。
如此一来，正版图书、影像、游戏的电商平台，就被顾诚彻底架构起来了。李庆原先拼死搏杀了将近两年，把国内其他竞争对手打退得七七八八，而顾诚巨资进场，收割了最终的胜利果实。
而对于李庆个人而言，他也不算亏，当初他自己为了创业砸进来的钱不过三百来万，现在能作价2000万作为管理人股继续持有、2年多也算增长了7倍。何况顾诚对于网站内容运营上并不会过多干涉，把大部分的投票权依然委托给了李庆本人。
这几番交易完成，顾诚手上第一波的10亿人民币，瞬间就花掉了2亿。
然后，他就盘算着给传奇娱乐和叮铛网鸟枪换炮，重金组建自己的数据中心在此之前，传奇游戏的服务器还是租赁托管的，并不是直接买的机器。顾诚的所有生意当中，只有支付宝出于安全考虑，拥有独立买下的服务器。
众所周知，互联网公司最大的硬件开支就是建数据中心，需要庞大的服务器购置成本、场地租赁或购买、网络带宽包年费。
此前，传奇维持在10万人同时在线规模时，每个季度的服务器加宽带租赁费加起来就要两三百万。如今经过半年多的运营，传奇已然达到了同时在线20万人的规模、未来两年内甚至还有可能每年递增这么多。
一次性买服务器，肯定比租三年服务器便宜；而且数据更稳定、游戏不容易出问题、安全性也更容易监管。既然现在有钱了暂时没处花，顾诚自然要把这个问题解决掉。
顾诚一次性掏了将近5000万，买了足够支撑60万玩家同时在线的崭新服务器，准备本月传奇几次服务器维护的时候把数据分批迁移过去。眼下“传奇”暂时用不了这么多服务器，可以先挪用一部分，给顾诚即将准备上线的新业务部门。
另外他还掏了差不多同样多的钱给华夏电信吴越省分公司，希望谈谈看在大客户的份上给点儿优惠的长期、阶梯套餐。可惜国企就是那么僵硬，顾诚派去的人好说歹说强调“未来宽带资费肯定会越来越便宜、应该给更大的折扣”，那帮人也不听。最后一气之下顾诚只能先把钱付到2002年底，后面的留待将来再议。
剩下的购买公司写字楼、配车、给员工加薪激励……这些林林总总的开支，相对而言都算小钱了。
2001年下半年，钱塘的高新开发区刚好建成一块新的创业园区，名叫“东部软件园”，才刚刚投入第一幢主楼呢。这项目是互联网泡沫最猛的98年年底规划的，结果房子盖好赶上了互联网寒冬，压根儿没什么企业入驻。
潘洁颖去打听了一下，3000平一层的写字楼、才卖一千万，合着4000块一平米都不到。顾诚反正有闲钱，直接掏了1亿8，把这幢18层的写字楼彻底买下。
到时候最上面三层留给传奇娱乐，下面几层开叮铛网、支付宝、诚品音像。最下面10层先租出去，用不了几年顾诚的公司就会膨胀到需要这么多办公场所的的。
……
钱七七八八花了一小半，9月份便在一阵投资狂潮中过得差不多了。
顾诚一直盯着的另一个潜在投资目标腾云公司，也终于传来了点动静。
idg、红杉和盈科数码纷纷准备退场，而mih则开出溢价，准备接盘。
顾诚看准了时机，也适时对那几家拟退场的股东，发出了溢价要约。
第97章 不可能成为朋友的人
深市，腾云公司，总裁办。
ceo马腾觉得最近总是心惊肉跳的。腾云创业三年来，每一年他都觉得自己的公司快要死掉了。6月份开始，大股东idg、盈科数码、红杉等几家风投陆续因为互联网寒冬的原因，对腾云“丝毫看不到盈利路线的qq”失去了信心，闹腾着要退出，一折腾就是两三个月。
“我就像一个婴儿，喝饱奶的时候觉得自己还掌握着整个世界、安然睡下。但每隔两个小时就会毫无预兆、莫名其妙地醒来一次，然后大哭起来。”
硅谷投资教父本.霍洛维茨对创业者神经质的写照，妥妥地可以套在如今的马腾身上。
qq的注册用户数、日活数陡然飙升的时候，他们会短暂地爽一爽；而一旦看着这个数据趋缓、哪怕腾云什么都没做错；只是恰好全国网民过年比较忙没空上网、连累了数据的增幅，马腾和张东也会心惊肉跳一番，唯恐自己在软件里写进了啥“导致qq扑街的毒点”。
这种刀子悬在头顶上的日子，真不是个东西。还不如来个痛痛快快的了断，要滚就滚，要来就来。
脑子乱哄哄的当口，女秘书走进来，递给他两份tc-offer。
如今腾云还是个草台班子，除了ceo和cfo是铁腕强人，其余coo和cfo之类的都是水货。所以拉投资方面的事儿，还得马腾亲自全程过问。
“idg他们找到下家了？mih和诚品控股都有意向接盘……诚品控股？！”
马腾“蹭”地一下子站起来，仔细看了一遍，嗅到了一丝危险和抵触。
mih不足为惧，他们只是金融界的，不是互联网界的。入股了之后肯定也是把股东会上的投票权委托给创始人团队，不会干涉经营。
但是顾诚，就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了。
在腾云公司，马腾、张东等创始人团队手上的股权加起来，也不过35%多，而这一次idg和盈科数码这些股东要抛出的股本占整个公司的40%几。要是全部让顾诚吞下了，腾云的控制权和方向舵就有可能易手。
别的创始人，在接受风投进场的时候，不仅要风投有钱，更希望风投有资源。按照这个逻辑，顾诚手上有支付宝，是个很好的渠道资源，腾云公司在同等开价条件下应该优先和顾诚合作才对。
但马腾的野心和脑回路与正常人是不同的。
比如，数年之后，周红衣还没和马腾撕破脸之前，就劝说他：“你要做下载工具，就入股点迅雷嘛。你要做杀毒，就投资点361嘛。不用事必躬亲每件事情都自己亲自下场。”
但马腾给予的回答是：“不需要，迅雷也好，361也好，根本不值那个估值。我抄个扣扣旋风、抄个扣扣管家，省钱好多倍。”
这番话，后来导致了“三扣大战”的爆发。
马腾是全华夏互联网圈子里，唯一一个不喜欢“投资方自带渠道资源”的创业者。
因为投资方有渠道资源，就意味着投资方会摁着他的头、去抱那个渠道的大腿。而马腾是立志于做全华夏互联网总渠道的人，他不希望有任何一条渠道因为成了他的“婆婆”而将来没法被他扫地出门。
在马腾的字典里，失去了利用价值的人和事，就该在第一瞬间抛弃掉，拔吊无情。就像刘邦在项羽要烹他爹的时候那样，嬉皮笑脸地喊出“幸分我一杯羹”。
非如此冷血，不能成绝世奸雄。
“绝对不能让顾诚这个野心家舒舒服服的进来。就是不知道mih的资金、底气怎么样……不行，得找mih的人好好谈谈，一定要拉住他们”马腾如此思忖着，便重新把女秘书喊进来：“小林！你给我约一下mih的强森先生。”
“好的。”女秘书应声便去安排。
……
十天之后，腾云三大旧股东退出的协议，终于集体落地。mih和诚品控股被挑唆着厮杀半晌，以比底价高得多的价钱成交。
另一个时空，腾云公司在互联网泡沫破裂前夜的估值巅峰，大概值2~3亿米元。但破裂后一路回落走低，在2001年下半年idg、盈科退出时，仅仅成交于8000多万米元（6亿人民币）的价位。
如今，因为顾诚和mih发生了争夺，没法客大欺店，估值自然水涨船高。
不得不说，哪怕在寒冬当中，也是有慧眼识珠的人知道腾云未来的价值的。mih的总裁强森.克里斯本来就颇为看好，加上马腾这周给他灌了些未知的**汤、许了些好处。
最终，双方争夺多轮，把腾云的估值杀得几乎回升了两倍，才顺利成交。
诚品控股方面出资4亿多人民币，获得了腾云公司24%的股权，主要来自idg、红杉和部分腾云退出创始人。mih方面出资3亿，获得17%股权。
交易之后，马腾、张东为首的创始人团队以占股38%排在第一，依然控制了公司的决策权。顾诚占股24%为第二大股东，mih的17%排第三。其余所有零散小杂鱼加起来持有21%。
mih入场时，马腾没问他要任何额外的条件。
而顾诚入场时，马腾很明确提了一点：诚品控股应当把未来qq卖付费会员的业务，接入到支付宝的销售范围内。
顾诚答应之后，马腾才让进场。
看来，这注定是一场从一开始就相互提防的交易。
见对方这么桀骜，顾诚也在心中定下了基调：“既然你不上道，那我后面也绝对不会给你追资。握在手上持3年，等你去港股上市解禁之后我就全部抛掉套现。”
幸好，这一次的股权变更并不存在任何增资，因为腾云公司没有增发任何新股。
顾诚和mih的钱，只是拿来付给退场的idg和盈科他们的，一分钱都没流到马腾手上。
所以顾诚暂时还不需要担心“因为自己的蝴蝶效应、导致腾云的流动资金短缺问题被缓解、发展速度飙升”这个问题。
……
投资腾云的时候，顾诚亲自带着表姐飞了一周深市。忙完这一切回到钱塘，已经是9月底了。
孙正意给的第一笔钱，大约还剩下2亿多没花出去。
在寒冬期，抄底就是要心狠手辣，钱在手上多窝一个月都不是好事儿。
潘洁颖并不知道腾云的前途，所以对顾诚如此花钱还是颇有微辞的。回来的飞机上就不停念叨：“都花出去8亿了，结果都是投在赚流量赚用户的生意上，没一笔是短期内可以实打实来利润的。三年后还不出孙正意的45亿，看你怎么办。”
顾诚倒是很淡定：“不急，真要做利润，用不到30亿这么多的本钱，孙正意本来就是想撑死我们，咱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等后面20亿到位的时候，我自然会安排短平快的、实打实做利润的投资。”
“那你现在有想法了么？可别大意了，至少要有3个像‘传奇’那么来钱的现金奶牛，咱才能堵得上孙正意的缺口呢。”
“当然有想法，不过急不得。”顾诚这阵子琢磨了不少，已经有了腹稿，只是不成熟。不过如今被表姐聒噪得不行，少不得剧透一些给人安安心，
“孙正意和蔡重信对‘传奇3年赚15亿’这个预测，还是有点低估的。只要我们可以从三个角度上狠抓、把传奇魔改一番，完全可以通过燃烧传奇的寿命榨取更多剩余价值。
第一是打击外挂。其次是管好内部数据安全防盗号、规范游戏装备和人民币的交易。最后就是打击私服咱暑假里和wemade的朴英冠闹崩了，他现在肯定在疯狂开发山寨版，到时候用私服冲击我们，这块咱一定要堵死。这三点做了，赚个20来亿没问题。
至于剩下不到20亿的毛利缺口，我准备从扩大正版音乐、影视、文学的销售规模上着手。多投资点爆款影视和艺人，搭建数倍于目前规模的更广阔平台。这些话不是一两句说得清楚的，到时候再和你聊。”
顾诚说的防止传奇盗号和规范游戏装备的交易、为支付宝的支付安全保驾护航、搭建新的线上内容销售平台、明年逐步放开支付宝的物理地址捆绑……
这些计划，如今都还差一个瓶颈，那就是支付和帐号的安全问题。
这事儿几个月前顾诚就交代陈守福和文慧英去着手了，也拨给了他们2000万预算，让他们先做一个安全登陆扫描插件、和木马查杀工具。陈守福加班加点加资源，依然进度不如人意，说至少要到年底才能开发完。而整体的杀毒软件，如果交给他们开发，至少还得一年。
如今顾诚还剩2亿闲钱，便琢磨着买一个国内一线的杀毒软件公司进来，把对方的成果消化了之后免费投放市场顾诚也不会和后世周红衣的361杀毒那样，直接宣布“永久免费杀毒”。
那概念太超前了，杀毒软件公司可以说是互联网寒冬中除了网游公司之外唯一还在盈利的同行。如果顾诚冲进去直接砸掉那些人的饭碗、消灭掉这块市场，无疑会遭到全国互联网同行的仇视和敌对。
顾诚的打算是：同样开发一款完全体的安全卫士和杀毒软件，但是只免费提供给“支付宝”注册用户使用。需要捆绑登陆支付宝帐号，才给白送杀毒。不绑卡不送。
而这样做的理由也很冠冕堂皇：这是为了开通线上帐户的用户资金安全，才送的防盗号杀毒软件，并不是要和全国的收费杀软公司开战、砸场子。如此一来外交上就容易斡旋得多。
手头剩下来这2亿，顾诚就准备这么花。
他扫视了一圈圈内人，把目标盯上了金山公司ceo雷俊仅仅一年多前，互联网泡沫破裂之前，顾诚还上门找雷俊兜售过数据造假的业务。
至于周红衣，虽然这厮后世搞出了361，但鉴于他当初和顾诚抢生意时候的背信弃义，顾诚不打算跟他打交道。
而且，听说周红衣花了大代价开发灰鸽子、筹建僵尸网络后，还没等到做起刷流量的生意大赚特赚、就赶上互联网泡沫破裂、他接的第一个客户章龙就跳楼自杀。
结果没收到钱的周红衣也元气大伤，砸了那么多成本做下去的灰鸽子网络没了用武之地。如今3722公司已经被逼成了国内最大的盗号者集团幕后总扛把子。
顾诚搞“捆绑支付宝的防盗号杀毒软件”，主要的敌人就会是周红衣，这两人之间，又怎么可能有合作呢。
第98章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金山软件是一家已经成立了13年的“前辈”公司。别看多年之后这公司毫不起眼，但在2001年的互联网寒冬中，其招牌绝对比bat三巨头还响亮。
顾诚只是需要一个杀软团队和成果，所以不可能把金山公司彻底买下来，也没必要。
他的想法，是把雷俊重金挖过来，许以一些股权，再弄个团队。
这事需要徐徐图之，他把意向和表姐说了之后，自己就暂时搁下、没再关心。
花钱一时爽，花完就该找现金奶牛了。
回到钱塘后，顾诚准备花几天功夫，观察一下市面上可投资的网游、影视剧、艺人，看看有没有值得扶持的。这些东西，才是实打实的现金奶牛。
虽然做利润很俗，但背负着孙正意的沉重可转债枷锁，再俗的事儿也得做。否则三年之后公司的四成股份就落到扶桑人手上了。
可惜“传奇”和《流星花园》这样的优质资产，并不是每年都可以捡到的。周洁伦这样才华横溢的艺人也不是每年都会诞生。
何况顾诚是从40年后穿越回来的，所以不可能和那些重生文主角一样、对2000年代的机会事无巨细都记清楚。对于一流和准一流的机会，他只能通过自己的观察和分析来寻找。
费了几天功夫寻寻觅觅，好事儿没发现，坏事倒是找上门来一件。
那天，他正在阅览柳书琴统计回来的投资机会，如今已经是叮铛网内容总监的高大松给他打来一个电话，通报了一个噩耗。
顾诚接起电话，高大松劈头就说：“两个坏消息，先听哪一个？”
“蛤？”顾诚一阵无语，“都是坏消息，还分啥先后。难道叮铛网出事儿了？”
“叮铛网没事儿，总局那边出事儿了。”高大松略带揶揄地说，“看来你最近很忙，都没关心影视圈啊。”
顾诚反驳：“有关心啊，天天找投资机会呢。”
高大松：“我是说你没关心已经上映的那些《流星花园》被总局e级禁播了。”
顾诚花了好一会儿功夫回神，才想明白高老师在说啥。
总局对电视剧的禁播，是分级的，从a到e一共五级，a最重，e最轻。a属于那种不但要永禁、还得消灭一切该片曾经放映过的痕迹那种。e最轻，不对社会公布，只是内部下文件，暂时停播、以观后效。
如今《流星花园》遭遇的，就是最轻的e级。
“蛤？为什么？”顾诚一阵错愕。
高大松理所当然地说：“为什么？《流星花园》放了这几个月，造成的‘资本注意拜金遗毒’还不够多？你也不看看校园早恋、拜金、拉帮结派的模仿已经到了什么程度了。”
顾诚老脸一红：“这些个别现象我当然知道是有的……我是说为什么这么突然？为什么是现在？”
在原本的历史上，《流星花园》早在首映放完、次轮只放了五六集时，就被无声无息掐了。害那些买次轮放映权的省台们白白花了钱。
如今，因为华资超过了50%，加上片子上没有刻意强调“校园帮派”这个概念、危害烈度没有另一个时空那么大。所以片子被上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直纵容到如今买了次轮放映权的7家上星省台都放完，才下内部文件不让再放。
顾诚奇怪的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上，突然触发禁播。
电话那头的高大松叹了口气，揭示了一段秘辛：“一开始，上头是考虑过冷处理的，通过引进另外一部相对正能量的言情火剧，冲淡民间对《流星花园》的关注度。所以，上个月中旬央视从湾湾引进了琼瑶的另外一个力作《情深深雨蒙蒙》。结果一个半月下来，《情深深雨蒙蒙》都没压住《流星花园》的收视率、校园模仿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上面只能下狠手。”
顾诚乍一听这条理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转念一想又有点逻辑。
这招在民主国家用的比较多，比如某个政客出了丑闻，就会同期出来一大堆别的丑闻或者娱乐圈绯闻，帮忙冲淡民间注意力。
上面的人对《情深雨蒙》这么期待，不是没有道理的：《流星花园》的最终平均收视率逼近了20%，回首往昔，最近一部超过它的片子，还是三年前的《还珠格格》，突破25%。而《情深雨蒙》和《还珠》一样是琼摇经典虐恋剧，还火线照搬了赵微、林心茹、苏有朋等《还》剧三大人气主演。
另一个时空，因为湾湾剧的引进档期问题，《情深雨蒙》没和《流星》正面怼上，加上《流星》的“早夭”，两者收视率看上去好歹是差不多。如今《流》剧毫无阻碍放完了两轮，而且有顾诚这个远超周瑜民的buff加成，差距立刻显示出来了。
从8月中旬到9月底，号称“全年度第二火剧”的《情深雨蒙》播完两轮。连15%的收视率都没破，被死死压住了，没能转移人民注意力。
此剧可谓生不逢时。
总局终于慌了，直接对《流星花园》下令e级禁播。
顾诚听了那么久，才算把第一个坏消息的来龙去脉彻底消化掉：“行了，别解释了，说第二条吧。”
高大松：“第二条就是那些原先决定‘以观后效’的总局官员觉得交代不过去，禁了《流星花园》不算数，还希望投拍一部‘豪门公子不得好死’的言情悲剧，给民间向往资产阶级拜金的花痴女们洗洗脑。”
顾诚一愣：“这关我啥事儿？他们能拍出来，那是他们的本事。”
高大松看戏不怕事儿大，揭开了谜底：“当然关你事儿，总局有人私下里发话了，让你去演男一号，自己打自己的脸。我就是个传话儿的。”
顾诚心中一凛：“呦呵，还带这么玩的？如果我不答应呢。”
“不答应的话，以后诚品音像投资的所有片子，送审的时候有什么下场，不用我说了吧。”高大松也颇为无奈，“其实总局也不是真想整你。实在是现在敏感，最上面的人最忌讳‘资产阶级zi由化’这个词儿，总局总得做做样子显示你被‘招安’了。到明年3月份之后，换了天，说不定气氛就开放点儿。”
顾诚心中那叫一个郁闷呐！只听说过强女干的，没听说过逼赌的，更别说逼人拍片的！
他怕丢人，压低声音求说情：“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是亿万富翁了？孙正意刚给了我好……几亿可转债，你觉得我还演电视合适么？”
高大松毫不犹豫地戳穿了他：“我只知道你是个‘负翁’。别以为我跟老马不熟，孙正意那钱都是借你的，到时候还不还得上利息还两说呢。再说几亿怎么了？刘得华梁超伟还不是个个都有几亿？他们不照样在拍片？我劝你还是配合的好。”
要不是欠了孙正意的钱、后面两三年急需影视圈的现金奶牛，顾诚是真不想被人摆布。
“罢了，算我认栽，说说片名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这人可忙，指不定拍到一半会随时请假。”
“片子名叫……”高大松毫不掩饰，把片名和剧组的联系方式说了。
……
就在高大松给顾诚打电话之前一周，在京城的央视影视部，也发生了一场激辩。
一名刘姓的老编剧兼制片人，手上被塞了一个寄予厚望的剧本，剧名《金粉世家》，改编自民国著名作家张恨水的小说。
按照央视的尿性，一部剧本筹备个一年半载再开工就算快的了。这部剧筹备也不久，原本也还没到非上不可的紧要关头。
但是，自从9月份《情深雨蒙》被《流星》秒掉之后，刘编剧肩头的担子一下子加重了。央视影视部的林部长，亲自把她找去谈话。
刘编剧不明所以，走进林部长办公室的时候还有点忐忑。
“林部您找我？”
正在署理公文的林部长抬眼看了她一下，示意：“坐。跟你聊聊《金粉世家》这片子筹备得咋样了？”
刘编剧想了想：“目前布景装修都还没到位，总得再……”
林部长听到这儿立刻打断：“加急，半个月之内要开工。总局的人和领导谈过了。《情深雨蒙》都没压住《流星花园》。顾诚那奇葩风头很劲呐”
刘编剧不明所以：“上面的意思是……？”
“改剿为抚，把顾诚那小子招安了吧。让他演金燕西，要突出‘豪门贵少都是渣男、跟着他们没好下场’这个路数。让顾诚自己打自己的脸，把花泽类那个角色的恶劣校园影响压回去。”
刘编剧琢磨了一下，恍然大悟。
第99章 庸俗的颜狗
和高老师打完电话之后，顾诚联系了刘编剧和李导演，稍微聊了一会儿。
他对《金粉世家》这部绕不过的坎儿，也有了些了解。
片子还真是红色背景。编剧和导演是母子关系，编剧兼制片角色，背后的投资方就是央视影视部。
戏一共是40集，需要3个多月拍完。所以10月中就要开机，演员们要一直拍到农历过年收官，年后就纯粹是后期制作人的活儿了。
对于大忙人顾诚而言，连续off三个月是不太可接受的。于是他讨价还价了一番，约好11月初和12月底各有一周假期，让李导演排戏的时候把不需要男一号的那些戏场排在那些时间段。
圈内人好歹都知道叮铛网和诚品音像是顾诚的公司（法定代表人是潘洁颖，但顾诚开过新闻发布会），也知道他事儿忙。一番妥协之后，算是答应了。
聊完剧的信息之后，重点就是经济上的补偿。
如今，传说中的国wu院第16号文件还没通过呢。这种央视投资的片子，是绝对不可能容许民资入股的，就算参拍，顾诚也什么经济上的好处都得不到，最多乖乖拿点片酬。
真是心塞。
幸好，对方也知道顾诚时间值钱，每集几万块的片酬还真拿不出手。
于是一番斡旋之后，制片方在别的方面拿出了点“曲线救国”的诚意：只要顾诚乖乖就范好好拍，便给他的诚品音像批两部海外剧版权引进特许权。
2001年，海外电视剧引进还是很困难的，每年都有严格限额。总局和央视拿不出现钱给顾诚，便用这种不需要成本的行政审批指标打发了他。
考虑到这种垄断环境，这两个指标放在庸才手上也能赚至少百万差价。如果到了顾诚这么眼光锐利的人手里，就更不好说了。
米剧当时不许引进，所以顾诚思之再三，决定按一部东夷偶像剧、一部扶桑动画片上报。
（注：国内对日漫的全面禁播要到2006年，02年是可以合法看日漫的。）
py交易的细节便不赘述了。
一拿到准信儿，顾诚就给身在湾湾的林志凌打了电话，让她近期联络一些比较火的夷剧和扶桑漫制片方，先送样片到总局看看能不能引进，如果可以就联络卖方谈价钱。
蚊子再小也是肉，一千万的利润也是利润。
……
晚上，回到白马公寓的住处，顾诚就开始收拾东西。
他6月份时买的那套跨层式公寓，如今已经可以入住了。蒋友伯的橙果工作室做的室内设计，选用材料很环保，装修很简洁。
因为屋子太大，家里一共请了三个女仆做饭打扫、操持家务，连女仆都有每个人独立的卧室。
不过，每次遇到给顾诚收拾出差衣物的时候，依然是潘洁颖亲自动手。
顾诚这个姐宝男摆脱得还不够彻底：生活上，他巴不得潘洁颖不要管他，给他绝对的自由。但事业上受挫需要人关心时，他又忍不住倾诉，利用完了又甩开。
如果姐弟关系中也有“渣男”的话，顾诚绝对是渣男的标杆。
姐弟俩一边收拾东西，顾诚一边诉说着内心的担忧：
“总局的人是盯上我这个‘收视率大杀器’不放手了。姐，你觉得我现在都这地位了，拍《金粉世家》会不会成为将来履历上的污点啊。”
顾诚后世那个社会，自然是不存在这种贵贱之分的。别说40年后，哪怕仅仅20年后，王x聪这样的富商二代，还不照样该混媒体混媒体。
但顾诚不熟悉眼下的“贵族圈子”氛围，对“人言可畏”存在一些忌惮。
潘洁颖却觉得这是一种杞人忧天。这一年多来，她的见识正在飞速成长。美貌和金钱带来的社交属性加成，更是让她见识了无数真正有钱人的价值观。
于是她随口安慰弟弟：“别多想了，哪有那么多穷人意淫出来的‘贵族’。贵族就不要生活啦？意大利首相贝撸斯科尼，35岁的时候还在组乐队玩儿呢，还发过唱片人家就不是豪门啦？”
顾诚拧巴了几秒钟，反驳说：“贝相35岁的时候可没当首相呢！”
“那他当时也已经是米兰最大地产商了，钱不比你少。”潘洁颖微微一笑，顺势点破问题的关键，“所以，玩玩没什么大不了的，关键把握住两点：
第一，年轻没什么不可以的。你过完年才18岁呢，趁这个机会再体验下生活怎么了？其次，拍戏可以，每次选剧选角都要进步一点，别越拍越回去，档次变low就好。”
顾诚听了，心里暖暖的，觉得什么心结都解开了。
《金粉》虽然不是足以让40年后的人都记住的火剧。但目前看来，对顾诚的“洗白”还是有点好处的。
在《流星》里面顾诚毕竟是演男二号，这次实打实男一号，算是一种进步。本剧不接受投资，也洗刷了某些世人对他“只能带资进组”的误会。
而且《金粉》的选角也更严肃，几乎都用专业演员，不比当初《流星》一水儿的新人。这对顾诚自然也是一种认可，以后他跟圈内人谈合作时也更容易积累起“威望”。
接受这些设定之后，似乎这事儿也不是太悲催。
临走时，他交代了表姐一句：“这趟我得去不少时候。挖雷俊的事就要你多费心了。我11月初休假的时候，再具体抓。另外，12月初孙正意的第二笔10亿资金就要到位了，钱一到手你去帮我把那个叫‘幻j书盟’的站买下来。明年咱招安魔改一下，砸钱做一个收费的网络站。”
顾诚的想法其实很简单：陈天乔的盛达在做完传奇之后就能做某点，为啥自己就不能做？自己手上有支付宝，说不定用户付费习惯更容易培养呢。
潘洁颖却不知道这些弯弯绕。她依然觉得顾诚的想法有点天马行空网络小说是个啥？就是网上那些随便写的《缥缈之旅》、《和xx有个约会》之类的神神叨叨玩意儿么？这不都是不要钱免费看的？这玩意儿还能拿来赚钱？
质疑归质疑，这并不妨碍潘洁颖执行顾诚的思路。买个同好者分享文学的网站而已，能花掉几个钱。
……
几天之后，顾诚到了京城。准备跑去央视影视部，见见正主，谈谈试镜。
《金粉世家》这部片子，据说是央视投了大钱的。没有用横店那些古老街景，而是在毗邻京城的津门影视基地专门弄了一大片时代感更强的外景。
光片子里被戏称为“民国大观园”的金府，就花了剧组200多万的装修费对比一下《流星花园》全剧才五六百万的投资，《金粉世家》的壕气程度显然不可同日而语。
《流星》的豪门是凯美瑞车头插劳斯莱斯的塑料标妆的，《金粉》里的豪门才是真豪门。
因为拍摄地放在津门市，所以演员们才被通知先来京城的央视总部试镜、洽谈、敲定，然后就近开工。
顾诚没驾照，在京城也没车。幸好他几个月前买下的铛铛网就在京城，所以李庆派车来接他。
李庆是出版界的人，不太懂娱乐圈的规矩，只知道明星们喜欢空间宽敞的，所以派来的是一辆当时还非常罕见的斯柯达原装suv。
顾诚不挑车，待人也随和，上了车就吩咐司机去央视。
如今的央视还没烧毁，“大裤衩”也还不存在。顾诚的车停在楼底下时，微微引起了一些工作人员的注目，但也没怎么当回事儿这车并不高级，只是少见。
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传媒中心，每天来往的名人不要太多，工作人员早就免疫惊讶了。
顾诚带着墨镜鸭舌帽，按照邀请函上写的坐电梯上楼。就楼道里这百十米的距离，他就看到了四五个戴鸭舌帽的，应该都是名人。
到了影视部，一个女前台接待了他，他出示了邀请函找刘编剧，女前台看了之后立刻满面堆笑地示意他到休息室里坐会儿。
是他来早了，刘编剧和李导演还在开别的会。
顾诚走进休息室，就看到还有两个女生也局促地坐在那儿等待。
一个20出头年纪，“脸若银盘、眼似水杏”，有点薛宝钗的味道。
另一个则**得多，肩膀很削、瓜子脸，但苹果肌略带点婴儿肥。
妹子们见到顾诚，都很有礼貌地站起来。他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就发现不必了如今很少有年轻妹子不认识他的。
“顾先生，幸会。我叫董婕，很高兴能和你合作，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我叫刘菲菲，顾诚我好崇拜你的，《流星花园》全看了好几遍哦~我是新人，给我签个名吧。”
相比之下，刘菲菲显然是年纪太小，天真烂漫，一点礼数都不在乎。
顾诚微微一笑：“客气了，以后大家相互学习。”
三人稍微聊了几句，顾诚就发现，央视这次的选角有点过于颜值挂帅。估计导演对《金粉》的人物形象没谱，就直接按《红楼梦》来了。
董婕和顾诚都只有一部文艺片或者电视剧的拍摄资历。而刘菲菲才14岁，更是一点经验都没有，也不知是不是夹带的私货。
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长官意志拍脑袋，他们又怎么会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把顾诚请来呢。
第100章 大渣稀形
顾诚和俩妹子很礼貌地聊了会儿，另一边的会就开完了。
刘编剧和李导演喝了点水，走进休息室。大家客套一番，进入正题。
顾诚很快发现，李导演完全是个傀儡，几乎不发表意见。所谓的最后敲定，都是他母亲刘编剧说了算。
编剧敲定选角，自然有编剧的方式。
刘编剧甚至都没让顾诚或者董婕起来走一段镜头，只是让他们谈了谈对这部剧的看法和理解：
“小顾，谈谈你对金燕西这个角色的看法吧。或者说你觉得需要在‘花泽类’的基础上，再提升哪些能力，才能驾驭好金燕西。”
问题很随意、笼统，但确实可以问出干货来。而且并不出乎顾诚的预料，他来之前就想过。
顾诚抿了抿嘴唇，试着分析：“我觉得挑战还是挺大的。演‘花泽类’的时候，只需要‘技术型演技’。和摄影、灯光、节奏配合好，挥洒自如地拍，效果就很好。至于人物揣摩根本不重要，反正华夏观众不知道花泽类是啥样的，我说啥样就是啥样。
《金粉世家》最大的不同，在于它本身是一部名著、被文坛戏称为‘民国红楼梦’。将来片子红了之后，肯定会有无数人去看小说，了解金燕西这个人物。所以我得把主要精力花在揣摩角色上……”
本色出演，天然可以追加20分演技。原本60分的人，如果角色人设和本人很相似，也能演出80分的效果。比如周洁伦那些装逼电影，因为他演的就是他自己，演技基本不会烂。
编剧听了微微点头，顺势追问：“那你揣摩过原著了么？”
顾诚很坦白：“花了两天功夫，看了几遍。觉得金燕西这角色不太讨喜，和我的性格还是挺冲突的。”
原著中金燕西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渣男。
白秀珠一开场就对金燕西一片痴情，俩人已经是私定终生的男女朋友了。后来金燕西因为不愿意被白秀珠的痴情束缚，出轨另找了冷清秋。
顾诚虽然前世也玩弄过那些物化自身的女艺人的身体，但他并不会欺骗妹子的感情。让他带入原著的金燕西，确实很挑战。
编剧也赞同这点，但她显然有更深的考量，于是对顾诚侃侃而谈：“你能认识到这点，很不错。不过名著改编电视剧，并没你想的那么严肃。揣摩人物确实重要，但揣摩的目的并不是绝对尊重原著。
我们要在尊重原著的同时，让金燕西这个角色讨喜一些。哪怕这是一部想要教化人的片子，也得先把人引入坑，不然太过曲高和寡、一开篇就把肥皂剧女生毒走了，片子再好教化得人也有限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顾诚隐约有些模糊：“大概有点明白。”
“行，那你们看一下这个剧本，然后说说你准备怎么塑造这个角色。”
刘编剧说着，把一个剧本大纲抛在会议桌上。
顾诚接过，粗略扫了一会儿。他前世并没有看过《金粉世家》，所以并不知道另一个时空的剧本是啥样的，此刻拿着手上的剧本，自然也没觉得什么特别之处。
而一旁的董婕也凑过身子看了一会儿，却一下子变了脸色。
她城府不深，直接压着声音惊叫：“感情线索彻底依照原著了？刘老师，您上一版剧本不是设定成‘开篇时只是白秀珠单恋金燕西、但两人并未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了么？这一改回来，难度陡增不少啊。”
顾诚闻言，抬头疑惑地看了董婕和刘编剧一眼。
“一惊一乍个啥？既然男一号改了小顾，总要有所长进。给他加点难度，那也是信任他。”刘编剧一边说着，眼神中闪过些不快，似乎对董婕有些不满。不过她还是大致给顾诚解释了一下。
原来，在顾诚介入之前，本剧曾初选过一个男主角，名叫成昆，也是个圈内挺有名的帅哥。而且还拍过一部挺不错的文艺片《巴尔扎克与小裁缝》，后来还得了好莱坞的金球奖最佳外语片奖提名。
不过刘编剧觉得成昆的形象已经够尖嘴猴腮了，看着焉坏焉坏的，要是再开局就太渣，说不定玻璃心妹子们直接就毒弃剧了。
于是她大笔一挥，把开篇时金燕西和白秀珠的男女朋友人设改成白秀珠单恋。如此一来，全剧前三分之二篇幅里，男主的渣男程度顿时暴跌八成，也就容易驾驭得多了。
但或许是顾诚在《流星花园》里营造的专情高冷形象太过深入人心、社会影响太大，所以上面急需给顾诚演的角色泼点脏水，让他自毁形象。
也可能是因为刘编觉得顾诚外貌比成昆纯良得多，可以挑战一下“尊重原著”。所以，顾诚手中这个剧本便回到了那个一开始就移情别恋、始乱终弃的金燕西。
董婕是看过前一版剧本的，自然知道这一改回来要提升多少的难度，所以刚才一见便很是惊讶，还以为刘编剧要给顾诚穿小鞋呢。
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顾诚倒是没有多想，开始用心地揣摩起来。
刘编剧见他接受了这个设定，继续闷声闷气地解释：“小顾，既然换了人，就要看出换人的长进。你要是不能拿出点干货来，不仅我将来没法带队服众，外面不明真相的人也会一辈子说你的怪话……”
顾诚听了一阵不快，下意识便说了句挺失礼的大实话：“刘姨，你也知道的，我根本不在乎电视圈的人怎么评价我。这次要不是上面逼我来，我才懒得抢成昆的角色。”
“我当然知道你不在乎其实我也不在乎。你本不想演，我也本不想用你演。但既然领导发话了，咱都得把事情做好，人在江湖就要守江湖的规矩。”
“得！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反正从结果来看，我就是抢了成昆的角色，所以，我得证明我比他更强，堵住悠悠众口、不管我在不在乎别人看法。”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我也不跟你弯弯绕了我就是要你演出一个‘不但要从头渣到尾，还不能让女观众讨厌’的金燕西。只要你驾驭得了，你自然就超过了成昆、堵住一切谣言。”
顾诚陷入了沉思，反复翻看了许久剧本。
连一旁的董婕都很替他担心，暗忖：“这要求也太强人所难了。始乱终弃就是渣，难道还能渣出正义感来不成？怎么可能又渣又不被妹子嫌弃呢？要是我未来的男朋友和新剧本里的金燕西一样，我肯定一脚踹了……”
唯有年幼无知的刘菲菲不明其中厉害，依然一脸茫然。
刘编剧眼神中一开始的期待，也渐渐消散，似乎在叹息：这个顾诚，充其量也就做到成昆的水平……
然而，几分钟后，顾诚突然开口了：“我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我觉得可以把金燕西的三观设为厌恶门阀联姻、厌恶政治媾合。从而为他开篇时和白秀珠的分裂埋下伏笔。”
顾诚的这个想法，其实来源于一部后世影片《盗梦空间》的启发。
那片子里的盗梦者柯布，也被雇主下达了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能源巨头费希尔公子的脑海中，植入一个“摧毁他父亲所建立能源帝国”的意念。
盗梦者知道直来直去植入这种自杀性意念肯定是不可能的，只能曲线完成，所以最终选定了“父亲不希望费希尔公子走他的老路、他应该创造自己的价值、自己的人生”这个意念。
顾诚现在面对的问题，其实同理。
要把“渣”这个属性扮演得讨喜，绝对不能直来直去说“渣”好。而是必须用一个比爱情更加伟大、更加值得追求的东西来掩饰。让主角在追求那件东西时和爱情发生冲突，从而造成“鱼与熊掌不可得兼”的困局，然后主角再“舍爱取义”。
如此一来，开篇时的“渣”就被很好、很虚伪地掩饰了下来，防止女观众弃剧。而到最后几集再引爆“渣属性”的时候，也不会和成昆版剧本那样突兀。
刘编剧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interesting”的表情：“说具体点儿。”
顾诚捋了一下思路，不紧不慢地说：“《金粉世家》的背景是架空北洋。那么书中的金燕西、白秀珠应该都是出生在光绪年间、幼年时接受过封建礼教。如此一来，我们完全可以这样假设：他是在三观形成之前、两小无猜的情况下，草率和白秀珠定下过白首之约。
而民国初年正好是自由思潮乱窜的时候，成长中的金燕西也受到了极度的‘自由’熏陶。他觉得和白秀珠的感情很空洞，无法分别白秀珠究竟是爱他这个人还是爱他首相公子这个身份。于是他决定挣脱政治联姻的牢笼，去找一个本心不愿意攀附权贵的贫寒女子……这就是所谓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了。”
顾诚刚说到这儿，代入感颇深董婕便不由自主打断了他：“但……但是这样一来，金燕西不就不渣了么？”
顾诚两手一摊：“当然还渣啊全剧最后他父亲死了、金家败落了，他怕吃苦，还不是把自由的信条抛弃了，重新回到可以给他荣华富贵的白秀珠身边。所以他只是一个空想者。却没有一个愿意为理想实践、吃苦的灵魂和勇气。他只是在高高在上衣食无忧的情况下追求自由，而不愿不惜贫寒地追求自由这还不够渣么？”
“渣……很渣！”董婕一想，终于清醒过来。心中还暗暗庆幸：好厉害的渣男代言人！怎么会这么有经验？被他一描述，差点儿都以为金燕西不渣了呢。
刘编剧的神色，也终于肃然了起来。
“没想到这个顾诚，别的且不说，阅历深度绝非成昆可比。真是难以想象，一个18周岁都不到的少年人，怎么会有这么厚重的见地。”
第101章 论资排辈的日常
刘编剧和李导演对顾诚的角色揣摩很满意，又稍微问了一些基础性的问题，便敲定了全剧角色。
李导演让大家最后准备一下，两天后自行到津门影视基地会和，正式开机。
顾诚正式成为了《金粉世家》的男一号，饰演金燕西。董婕饰演女一冷清秋，刘菲菲演女二白秀珠。而原本初拟的男一成昆，则挪到了男一的情敌欧阳于坚这个角色上。
成昆也算是演技派，不能耍焉坏，好歹还能装装“穷书生的傲气”。他如今刚从京城电影学院毕业不到两年，此前拍过两部文艺片电影，还没到一线大腕的程度，演演男二号也谈不上辱没咖位。
至于将来成昆内心会不会不服顾诚，顾诚就懒得去搭理了这部剧他本来就是被逼着来演的，又不是他主动想抢成昆的角色。
离开央视大楼，顾诚就揣摩着该不该让司机上高速直奔津门、到了那儿再找地方下榻。
毕竟后世京城的雾霾威力可是让所有人印象深刻，顾诚在京城也没啥想玩的，不如赶到津门还能搓上一顿新鲜的海鲜。
结果刚走去停车场，背后就被妹子喊住了。
“诶，顾先生，您有安排么？”
原来是董婕和刘菲菲。
顾诚随口说：“怎么了？我没啥安排，准备提前去津门呢。”
“哦，没事儿，就问问。”董婕年纪大，见一旁的刘菲菲脸嫩，便很有担当地把话头截过去，“我也算半个新人，原先没和央视的制作人合作过，这不怕被领导说架子大么。既然顾先生这么大的腕儿都今天赶去津门，我和菲菲妹妹自然也得积极一点。”
顾诚一下子没揣摩明白，想了半天才知道，原来俩妹子是怕被人说“进组晚耍大腕”。
这在演艺圈里也是常有的，比如一个剧组十个角，约好了几号进组，腕儿小的一般会多提前一些，咖位最高的肯定最后一个到。
只不过顾诚从来不以演员自居，所以脑子里压根没这根弦儿：“嗨，我当啥事儿呢。李导不是说了后天进组么，至于这么论资排辈。那我最后一个去好了，给你们当垫背的。”
董婕脸一红，连忙摆手：“我们真不是这个意思，您自便。”
顾诚不想跟她们矫情谦让，便很担当地说：“那这样吧，反正我车宽敞，你们不嫌弃的话，今天就收拾收拾，晚上跟我车一起去吧当然如果你们要带助理，估计我车坐不下。”
妹子们觉得顾诚的邀请好突兀，但也知道他超有钱、肯定犯不着对女生使坏，便没有戒备。如果拒绝的话，倒显得她们嫌弃顾诚的车小。
董婕便礼貌地说：“我们这种小角色，怎么可能有助理呢，那我们回去收拾一下东西，一会儿见了。”
妹子们本想打车，怕耽误顾诚时间，顾诚却很随和地让司机送一下。他自己上车就坐在最后排，拿出诺基亚手机收收电子邮件、打开电脑处理点工作，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斯柯达的车挺稳，一路开到京城电影学院附近。董婕和刘菲菲都是在京城有住处的，而且恰好都离京影不远。收拾好行李之后，车子便上了高速直奔津门。
在刘菲菲家的时候，她母亲听说女儿要跟着同剧组同事的车去津门，还很不放心地跟来瞅了一下。确认了顾诚的身份之后，才放刘菲菲走，临了还叮嘱妹子晚上跟董姐住。
车上顾诚一直在办公，偶尔打个电话，很忙碌的样子。董婕一开始出于礼貌想攀谈几句，见顾诚那么忙便没好意思，于是一路就是两个妹子之间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刘菲菲才14岁，又是第一次拍电视，对什么都不自信，很是谨小慎微的样子。跟董婕聊了两个钟头，便有演化成小尾巴的趋势。
……
顾诚是个干起活而来就忘了吃饭的人。
车到津门、在影视城附近找到酒店下榻之后，他才想起上午试镜结束之后，他午饭都没吃就一直在赶路。如今都快下午4点了。
俩妹子已经聊天都有气无力了。
顾诚心中顿时颇为歉疚：“真是对不住，我干起活而来就忘时间了，不嫌弃就请你们吃个海鲜吧。”
董婕见顾诚反应过来，才嘟着嘴抗议：“你也知道！我是减肥没关系，菲菲妹妹还在长身体呢！”
顾诚尴尬一笑：“那你路上也不提醒我你对津门熟么？熟的话你带路，我没来过津门。”
董婕今年21岁，刚刚大学毕业没几个月。所以潜意识里依然觉得顾诚就像小弟弟一样。被要求当向导时，她也就当仁不让了。
当下董婕带路，去了附近一家主做碳烤海鲜的特色店，要了个包厢。三人尽管是初次相识，但顾诚有钱，妹子自然不会跟他客气。
顾诚点了一堆烧烤素材，鱼虾扇贝、蔬菜菌菇。炭火燎烤之下，他和刘菲菲很快化身吃货，各自干掉了一条秋刀鱼和黄鱼；董婕则在旁边拿生菜卷烤好的松茸片儿，吃得很斯文。
顾诚干掉两个扇贝、几串海参之后，才发现董婕有些不正常：“你怎么只吃素？”
董婕苦着脸，无奈地调笑：“唉，说来都是泪啊！当初李导选角，心里其实也没谱。只觉得这书被称作‘民国红楼梦’、然后冷清秋是个安贫乐道有韧劲儿的，就该找个长薛宝钗似的演员。白秀珠敏感小性儿，就该找个林黛玉型的。
谁知一找回来，才想起原著上写到冷清秋很瘦很瘦这不是为难人么？长得宝姐姐那样‘脸若银盘’的女生，怎么可能身子瘦得跟林妹妹似的？然后就要我减肥，我都吃俩月黄瓜番茄了，别的啥不让碰。”
顾诚心中微微一酸，不知为何竟起了些怜香惜玉的情绪。似乎想起自己刚穿越那阵子，在汉城那家法餐厅，看着权宝雅想吃盘奶酪意面都得被舞蹈教练高压镇压。
于是顾诚自然地说：“海鲜又不是肉，偶尔一顿有啥大不了的。”
董婕微笑着拒绝：“勿以恶小而为之喔。”
顾诚见劝说无效，便换个套路：“松茸比海鲜还贵呢！你成心想吃穷我就直说。”
董婕被挤兑，才娇嗔地抄起一串早就眼馋的小鲳鱼，忿忿然塞进嘴里狠狠一撸，撸下半爿鱼身来，露出冒着热气的白生生鱼骨。
“哼，我从小家在辽港，吃过的海鲜比你吃的饭还多呢。”
三天肥白减了。
肉都吃了，董婕的话难得比平时多了不少，聊了一会儿，便扯回剧情上来。
“诶，顾先生，为什么早上刘老师问你的时候，你会揣摩出那样一个金燕西呢？我们都读过好多遍原著了，根本没想到金燕西有可能是那样一个人。”
顾诚抿了口烧酒漱漱口：“别顾先生长顾先生短的，我一个搞互联网的，最烦这些了。给面子就叫我诚哥……不对你比我大来着，还是叫我阿诚吧，我就叫你董姐。”
董婕微微一笑：“行，这些都依你，不过别转移话题喔莫非你的渣男经验特别丰富，所以才这么擅长为渣男开脱？”
“开什么玩笑，我连女朋友都没谈过，怎么当渣男？”顾诚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我只是对‘自由’的理解特别深刻，所以自然而然就想到用‘舍爱取义’的幌子遮掩。”
董婕听了，默然有些走神，似乎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刘菲菲本来只顾闷头吃东西、乖乖听着大哥哥大姐姐聊天。如今突然冷场了，她便逮到机会插嘴：“顾诚哥哥，你很缺‘自由’吗？是不是被家里人管得很严呀？”
顾诚微笑着摸摸刘菲菲的头发：“小孩子懂什么，我这是职业病，一言难尽，说了你们也不懂。以后有机会再聊吧。”
第102章 自古最难众生相
顾诚和妹子们认认真真揣摩了两天剧本，相互之间也多了很多了解，俨然混成了朋友。
两天后，《金粉世家》如期开机。
亲临现场的顾诚不得不承认，央视的导演和制片人在无神论方面还是挺好的：不会和港湾制片那样斩猪头烧黄纸。
一切都很平淡，没有什么仪式感，然后就是紧锣密鼓的拍摄。
顾诚算是所有演员中最晚进入准备的，李导演一开始还怕他与配角的磨合上出问题。
不过仅仅拍了两天、走完几十条戏，李导演就有些放心了：顾诚进入状态的速度很快，至少可以在所有演员里排进前三。
相比之下，倒是几个人物关系复杂的重要配角，准备不足，演出来的人际关系很苍白。让李导演挺不痛快。
这天是开机第三天，大伙儿拍到夜里11点收工。
这收工算早的，所以大家都没吃晚饭，索性和夜宵并在一起了。
《金粉世家》不像《流星花园》那样有顾诚的投资，剧组待遇显然差了很多。所有人都是贼难吃的青椒肉丝加虾米冬瓜、外加一盒蒸饭。
01年的国资剧作拍摄中，制片方后勤黑钱的情况不少。因为央媒的薪酬标准比外面的同行低很多，时间久了自然有人心中不平、形成“报销20块的便当实际上只有5块钱料”的潜规则。
当然这种事情绝对不会波及到导演和制片人身上，后勤小喽们会准备一部分掩领导耳目的特供。
顾诚不是来摆阔的，他也不是不能吃苦，于是乖乖吃了两天难吃的菜。
此刻他正准备找个地方和成昆、董婕一起吃便当聊戏。一个助理过来通知他，说李导让他们几个去办公室，边吃边聊。
三人起身要走。顾诚却虚拦了一下成昆，把他的便当拿过来，和自己那份还没拆封的一起，拿回后勤处放好，又从一堆单独的便当里拿出两份。
发便当的工作人员没有阻止顾诚，反而露出一丝侥幸的神色。
董婕要减肥，只吃冬瓜虾米，所以这一切都不关她事儿，她也没反应过来背后的意味。
成昆却很有眼色，掂量一下换过的盒饭，对顾诚露出个玩味的笑容：“看不出来，你倒是会做人。”
顾诚善意地笑笑：“清者自清就行了。这里的人，我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合作了，何必得罪人去改变什么。”
成昆神色微微一变，此前郁积的不服也消散了不少。
顾诚的意思很明显：这儿的东西哥一件都不在乎，是上面逼我来的。
换完便当，三人走进李导演的办公室。李导演也正在吃东西，示意他们随便坐。大家也不客气，坐下打开饭盒吃起来。
李导演咬了一口蟹粉狮子头，给三人出了道题目：“小顾，小成，你俩算是组里功底最深的了。这两天大家的表现，你们也都看在眼里，有什么看法么？”
顾诚和成昆对视了一眼，保守地说：“我觉得挺好的，大家都挺入戏的，进入角色很快，人物定位也好。”
李导演看向另一边：“成昆你呢？”
成昆谦逊道：“我也觉得挺好的，表演都很到位，偶尔有些稍微浮夸的地方，那也是背景铺垫的需要。”
李导演微微叹息了一声：“你们就没觉得，大家在人际关系的揣摩上，都太肤浅了么？每个人的形象塑造、性格特点单独拿出来看，都很精准。但是人与人之间的态度，根本就是千篇一律。”
顾诚等人听了都是微微一愣，一副不解的样子。
李导演不得不解释了几句，大家才赫然发现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儿。
“小顾，我就拿你的角色举例当然，我不是说你的金燕西演得不好，只是金燕西和所有人的对手戏最全，所以拿你举例子。金燕西在金家排行老七，上头有三兄三姐。但他对大哥二哥三哥的态度，应该千篇一律么？他和四姐五姐六姐的和睦，也是一样尺度么？
你们看看87版的《红楼梦》，贾宝玉也有元迎探惜四个姐妹，他对元春的略带孺慕、对迎春的敬而不远、对探春的相看不厌、对惜春的灵犀爱护，多有层次感？”
听了这番好高骛远的话，顾诚和成昆不由得都微微抽了一口凉气。
演好一个角色本身，和演好一个角色对其他所有关联角色的人际态度，这两者的难度有天壤之别。
前者考验的是一个点的功力，后者考验的是一整个面。要做到这一层，最重要的是主要角色间的团队默契，而非个人演技。
尤其是当一部剧试图用一个复杂的豪门、描摹一整个时代时，这种难度，就升到了巅峰。
比如被李导演作为标杆举例的87版《红楼梦》。
当年的陈晓旭和张莉在演林黛玉/薛宝钗之前，可谓一点演艺经历都没有。但那批演员最终表现出来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有一股天然的风流婉转，彼此亲疏分寸也拿捏得妙到毫巅。成片之后，谁人不说这是几十年难以超越的经典？
李导演这次上《金粉世家》，是一次难得的机遇。他卯足了劲儿想往87版《红楼梦》的高度上靠。至于自己和手下演员的实力够不够斤两，他也没个底儿。
成昆刚刚和顾诚解开一些龃龉，此刻听了李导演好高骛远的想法，免不了帮顾诚说话：“李老师，我觉得您提的这个问题难度太高了。当年《红楼梦》开拍前，可是给演员们花了整整两年在‘大观园’里一起生活学习、互相请教揣摩，才磨合出后来的高度。我们今天拿到剧本两个月都不到，要演出这种大家族的豪门人际关系层次感，实在难如登天啊。”
成昆这话，确实是发自内心。因为他知道今天如果依然是他来演金燕西，他也做不到李导演的要求。
另一个时空的《金粉世家》就是成昆演的男一号，片子拍完后资深评价人士都说“金燕西根本没必要排行老七，老三就够了。应该把他三个哥哥合并起来，三个姐姐也合并起来，因为他面对所有兄姐的态度都是一样友爱的。”
事实上，别说成昆做不到，就是华语影坛的影帝们都做不到。
比如说，两三年后号称“汇聚港片最后影帝集团”的巨作《无间道》，刘得华梁超伟黄邱生曾智伟，一水儿的金马影帝抱团演。但剧中的影帝们无论怎么飙演技，也就是做到“把握清楚自己是个啥人设、自己对老大是什么态度、对兄弟是什么态度、对敌方卧底是什么态度、对自己女人是什么态度”这么几个笼统的纬度罢了。
要再把对哥们儿甲乙丙丁的态度再细分……脑子里五根弦儿得涨到二十根，连刘得华梁超伟都做不到了。
所有工业化流水拍片的模式，都没工夫揣摩到那么细。
要想做到这一步，只有去好莱坞找；而且还不能找“water-fall”模式的八大发行商。得找米拉麦克斯之类专做精品拿奖独立电影的人，学《红楼梦》剧组一样“三年磨一片”。
这东西就像酿酒，淫浸发酵的工夫不到位，神仙也搞不定那么多维度节点。
这番道理解说透彻，李导演很是灰心：“唉，还是预算不够。总台真要是能像当年支持《红楼梦》那样支持我这个剧，给我三年磨一片，我也拍个旷世经典出来！”
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李导演还是不死“拍出部旷世经典”的野心：“要不咱这样试试明天开始不再按照一个场景一个场景的走。就按照剧本的时间顺序，把前两集集中拍了。然后让后期的人整个做出来，放给大家收工的时候看、找感觉，揣摩清楚人际关系，你们看怎么样？”
顾诚经验少，还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正常的电视剧拍摄，都是按照场景区分的，比如某个房间灯光布景摄影都安排好了，就把好几组集中在这个场景里的戏拍完，然后再换地方。如此大家都有较多的时间酝酿情绪，导演和摄影也省布置的时间。
如果一次性按照剧本的时间线拍，也不是没有，但成本会提高。这样做的好处，是在某些人物关系非常复杂的剧里面，能够让大多数演员对人际关系网形成一个统一的概念、然后潜移默化按照这个设定来。
两集成品剧传达的人际关系，远远比干巴巴的剧本所能表达出来的内容丰富得多。毕竟一个剧本就算再嗦，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地写“男x号和xxx/yyy/zzz的人际关系如何如何”。
但这样做的难度也很可观，尤其是某些一开篇就人际关系复杂的角色，需要在短时间内和很多同事演对手戏，进入角色人际关系所需的酝酿时间会被大大压缩。
一直没有发言的董婕，听了李导演的想法后，不无担忧地说：
“这样的话，阿诚身上的压力就很大了我是无所谓，反正前几集里，冷清秋只认识金燕西、欧阳于坚、闺蜜同学、母亲四个角色。但是金府豪门众人，一上来就要同时揣摩清楚和几十个家人的人际关系，脑子还不乱成一团浆糊？”
被董婕一提醒，顾诚才微微变色，彻底领悟清楚其中难度。
李导演也知道自己的临时加码有点强人所难，便诚恳地商量：“我也不求真拍成《红楼梦》。小顾，我只希望看到‘金燕西不服父亲管束和不服母亲管束的表现要有不同、对每个兄长的私交和劝阻也都有不同、对每个姐姐的亲昵也有所不同’。你自己揣摩揣摩，分出这个层次来就行，至于具体怎么个层次，我不管你我只要看到层次。只要分出来了，后面其他演员就能按照这两集成品‘选边站队、细分人设’。”
“那我就试试吧。”顾诚在心中飞速地把所有有对手戏的家人捋了一遍，一咬牙答应了。
“太草率了！”董婕和成昆无不对顾诚的盲目自信颇感惋惜。
第103章 我完美主义起来我自己都怕
“金公馆”，大客厅。无数水晶吊灯、壁灯，灯火辉煌。一个身着华服的贵妇人，坐在红木沙发上数着佛珠念念有词。
一个英朗俊逸至极的少年，穿着一身介于风衣和西服正装之间的、略带燕尾的挺括装扮，步履轻快地走到旁边坐下，斟酌犹豫了一两秒，开口请示：“妈，累了？”
贵妇人微微睁眼：“又怎么了？”
“我想出去走走。”
“你这孩子，一天不出去瞎晃就憋得慌！”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随便转转而已。”
“唉，去吧~”
少年全程表情都很恬淡，一丝浮夸和鸡贼都看不出来。但偏偏可以把一个耐不住束缚的性子烘衬得跳脱到位。
“cut，过！换下一组。金父金母和姨娘上。”李导演很满意顾诚的表现，立刻跳到了同一集同一个房间的下一组镜头上。
昨晚和顾诚聊了之后，今天李导演就换了新的拍摄顺序，以求帮助所有演员尽快在脑海里补全“大家族中每一个节点之间的人际关系人设”。
“说好了的，一定要演出金燕西对父母的不服管束的差异层次来。现在就看你的表现了。”李导演在心中默念的当口，其他几个演员已经上场了。
演金燕西父亲“金首相”的寇震海也是一名老戏骨了，论拍过的剧数量，绝对是全组最多。希望他可以和顾诚有些层次上的互动吧。
“action！”场记打完板子，众人立刻进入状态。
这段戏和上段一样，也是金燕西在客厅里受长辈训诫，表达对他“每天不读书到处乱晃”的抨击。只不过训诫的主角从母亲换做了父亲。
“父亲，母亲，姨娘？给你们请安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忙么？”金燕西和上一组镜头一样进场。
“你问这个干什么？”金父的语速缓慢而威严，慢慢抬头瞪着金燕西，直瞪得金燕西心里发毛，赶忙把刚坐下时翘起的二郎腿放下。金父这才继续说道：“盼着我走？是不是我不在家，你们又可以天天胡闹！成何体统！”
金燕西猝不及防：“哪儿的话呢！我天天盼着你们回来还盼不来呢。”
幸好金母立刻截住话头：“一回来就给孩子脸色看！“
后面是一段人物出场的铺垫对话，然后金父便板着脸问到金燕西的学业：“上次让你念的那几本书，念得怎么样了？“
金燕西带点小确幸地回答：“都念了！”
场外的李导演，看到顾诚的表现时，眼神微微一亮。
按照剧本的初衷，这时候金燕西应该表现出一些心虚，因为他念书念得不好。
“且看他准备怎么发挥吧。”李导心中默念，压住自己直接喊cut重来的冲动。
场内，金父继续板着脸追问：“那就背给我听听！”
金燕西一错愕：“背？念过而已，怎么背得出来？”
“读书如果不背书，那读书又有何用？”金父气场陡然一提，“既然你看不上去学校，那以后就在家里背书！再敢胡闹，家法伺候！”
这时，按剧本金燕西就该怂了。
但顾诚演的金燕西，到了这一步却没有怂：“不知父亲治国，背的是哪一本书？难不成还和前清一样用四书五经治国？洋人的学问日新月异，靠背一辈子能读几本书？”
剧本里没有这句回答，是顾诚即兴的。老戏骨寇震海猝不及防，神色惊愕之间，很快稳住阵脚，恰如其分地表现出了一个封建家长被子女顶撞时的愤怒。
其他人也一阵劝说责备，让顾诚演的金燕西服软，这才算收场。
“cut！”喊完cut之后，场记愣愣地看着李导演，也不知道这条算过还是不算过。但毕竟剧本里这一场到这儿就算走完了，不cut也没东西往下演了。
连李导演都有些矛盾，示意大家休息五分钟。他自己在数码的监视器里慢慢看回放咂摸。
很明显，顾诚是想用“母亲见识浅、主要靠哄；父亲有阅历、应该适度讲道理说服”这样的差异，来把那群金家少爷们对父母纯粹的“逃避管束”分出层次感来。
但这么一来，金燕西就不是一个纯粹的纨绔子弟了，倒像是反抗封建礼教的贾宝玉……
“感觉倒是挺好的，文艺程度也一下子拔高了，但怎么总觉得金燕西在被顾诚一步步洗白呢？这厮太能本色出演，把角色往深邃上带了……”
李导演犹豫许久，决定还是留着，等其他几场演完，再以观后效。毕竟手头这两集拍完之后，是要立刻放出来让大家揣摩学习全场人际关系的。
“下一场！”
……
连续四五天，李导演对顾诚的表现越来越满意。
在用猥琐手段觊觎丫鬟的好色大哥面前，金燕西表现得既略有敬畏、又内心带着三分不齿。
在一心从家里多瓜分些家产的贪财二哥面前，他既顾全了兄友弟恭，又带着几分博弈似乎还无法理解兄长有什么必要如此贪恋钱财。
和喜欢包养京剧花旦搞基的三哥一起出去结交各路狐朋狗友时，金燕西又好奇又想劝，但三哥真出了事儿需要帮忙的时候，他又能表现出义气的合谋……
顾诚每天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做着功课，揣摩着同为纨绔的三位兄长的差异化细节，用一个理科生的思维严谨地建模，往里面填充自己差异化的应对情绪。
短短一周里，他用在“体现对父母敬畏的层次感”上的技法，被潜移默化地挪到了所有兄嫂和姐姐身上。金府这个“大观园”里的众生群相，举重若轻地描摹了出来。
前两集拍完了，李导演让人用最快的速度剪接制作出来，放给大家看。大家纷纷总结剧本中没有提到的配角与配角之间的人物关系，集思广益地让剧本厚重充实了起来。
董婕跟顾诚演了一周对手戏，愈发觉得顾诚的深度越来越非比寻常。
似乎那个少年真的就是翩翩浊世贵公子，天然就该生在金府或者大观园里，整个人和环境融合得浑然天成。
震惊过后，冷静下来的董婕偶尔也会找成昆聊聊，开豁一下心中的不解。
顾诚的进步，在她眼中实在是太神秘了。
事后诸葛亮总比料敌先机容易。成昆毕竟是京影科班出身，正儿八经念过几年书。
他便如此对董婕解释顾诚近期的进步：“顾诚这番揣摩可谓精彩，但绝不是单纯靠演技取胜的。一开始，按照李导‘对标红楼梦’的要求，完全揣摩清楚豪门大族的人际关系，那顾诚还差得远呢。
但胜就胜在世上有无数‘红学家’，却没有‘金学家’。所以李导降低了要求，只要演出人际关系的层次感，不要求这个层次真的符合原著。这时候，一个同时在演技和编剧两个领域都有一流才华的演员，就有可能提纲挈领把全剧的人际脉络拎出来了。”
换句话说，今儿个把刘得华梁超伟拎到这儿来演金燕西，他们在在自我塑造上当然可以完爆依然缺乏经验值的顾诚。但在carry起全剧人际关系脉络方面，他们也是不如顾诚的。
但这种不如，不是因为影帝们演技不行，只是因为影帝们只专精于演技，而不动编剧，更不是“红学家”、“金学家”。
顾诚的优势，恰恰是前世做过娱乐平台的数据总监，眼前审过的佳作浩如烟海。所以他是一个跨圈的通才。
在《流星花园》上carry全场时，他靠的是演技和摄影才能的兼通。
到了《金粉世家》，就轮到演技和编剧才能的兼通来carry了，或许还要加上一些对古典文化的理解底蕴。
这是一种很窄众的跨圈才能需求。或许世上只有《金粉世家》或者《红楼梦》、《乱世佳人》、《唐顿庄园》这寥寥几部剧，有可能用到主角在这几方面的综合才能，但偏偏被顾诚撞上了其中一部。
董婕听了成昆的分析，也是深以为然。顾诚身上的神秘感渐渐褪去，却留下了更多让人迷醉的才华。
就像一个羽扇纶巾的大贤，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然后还能用“吾辈读书，不求甚解，知其大略即可。寻章摘句，世之腐儒也”之类的言语，为自己的“不专演技，什么都懂”自辩。
……
拍完前两集，日子已经是10月底了。众演员在顾诚的提纲挈领下对全剧人际脉络有了更深的认识之后，李导演也不得不恢复到一开始的拍摄顺序上来：从一集一集拍，改回一个景一个景拍。
原因无他：北方的冬天太寒冷了，草木凋零特别早。如果到了12月份，肯定不适合拍外景，因为树木都会变得光秃秃的非常难看。
李导演当机立断，10月底和11月份把所有郊外取景的部分都拍完，然后年底拍室内戏。
大段大段顾诚和董婕的感情对手戏被拎了出来因为戏中带郊游情节的，几乎都是金燕西和冷清秋热恋中的情节。
董婕很入戏，情感尺度的把握非常好，很是追回了几天拍摄进度。连所有的吻戏，都几乎是一条就过，没有借位，没有闪躲，完全进入了冷清秋由冷而热的渐进尺度。
这天已经是11月初。经过三四天的相互飙戏，顾诚和董婕已经非常熟悉对方，代入感也颇强。按照李导演的安排，再有两天就要进入全剧最唯美的一场戏
金燕西把董婕带到香山郊游、然后在一片金灿灿的花海当中，用花朵铺陈出一个花床，然后在花海中拥吻、最终静静地牵着手，安详地躺在花床上，席天慕地。
这场戏不但是全剧40集里面感情戏的最**，而且还是要被剪切出来作为本剧主题曲《暗香》的收官mv用的。而且金色的花海，也象征了“金粉世家”这个豪门盛极而衰之前最烈火烹油繁华濯锦的**。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而且，因为要用到花海，这场戏是全剧中最拖不得时令的。因为再过十天半月，如果菊花都凋谢了，那就得等整整一年，或者用暖房造逊色不少的假景。
顾诚和董婕，也越来越认真。
不过，他们并没有想到，这场戏的布景，着实是曲折难产。
这天收工的时候，顾诚和董婕正准备再聊聊戏、讨论一下花海那场怎么表现。李导演却告诉了他们一个噩耗：“小顾，小董，剧本可能要微调。你们有个心理准备。菊花海的布景没法做，可能得改成葵花海了。”
顾诚和董婕都是一阵诧异，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一开始，刘编剧的剧本当中，写的是男女主角在香山上一片金黄的菊花海中徜徉。
选菊花，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女主“冷清秋”这个名字，本身就是很高冷的。在一片冷落清秋节，淡雅如菊的美人，不用菊花映衬，还能用啥？
而改成向日葵……拜托，向日葵是美洲原产作物好不好！清朝才传入国内。哪有唐唐古汉语诗词歌颂葵花的！
之所以用葵花代替，唯一可以想到的理由，只是因为葵花和菊花一样是金黄色的。可以和“金粉暗香”沾点边儿。但是看着中间那个大瓜子盘，就让顾诚觉得是菊花被残了之后一般，毫无美感啊！
妹子比汉子更加追求唯美，所以一听李导演的安排，董婕就急了：“菊花不是很好的么？为什么不用菊花呢？”
她可是冷清秋啊！任何有损于她高冷玉女气质逼格的修改，董婕都会心塞的有木有！
李导演也无奈：“编剧一开始写的时候，有点想当然了。因为剧里面需要的是一副有‘青纱帐’效果的花海，男女主角在花海中相互寻寻觅觅，所以花一定要比人高才能遮住视线，达到那种艺术效果。
葵花比较高，可以长到2米。菊花最多1米2，连1米6高的女生视线都挡不住，还哪来‘曲径通幽’、‘寻寻觅觅’的感觉？当然，这事儿也怪我们一开始编剧的时候不懂生物常识……唉。”
顾诚见董婕很郁闷，便帮衬着说：“真有1米2的菊花也不错了。大不了拍摄的时候，把花田里挖出一些土垄。花种在高起的垄上，人走在沟里，用土垄弄出二三十公分的高度差，好歹就能遮到女生眼睛那么高了。”
“问题是，1米2的菊花那也是理论上呀。国内根本找不到那么高的成片花海花农们为了让花长得快、花开得大，在菊花很矮的时候就会‘摘心’，也就是把顶芽摘了，防止菊花的主要营养浪费在长高上。所以国内我问了无数供应商，都只有60公分高的菊花田这个景色还怎么取！只能上葵花了。”
“摘心”这种农学上的手段，顾诚也是知道的。但他原先只知道棉农会这么干摘了棉花的顶芽之后，棉花营养就都会往花上灌输，花就开得特别大，能多收点棉。所以理论上所有以收获花为目的的作物，农民都有可能摘心。
董婕很是失落，似乎刚看到点希望，又绝望了：“就没有不为多赚钱、纯粹为了花艺让菊花长到最高的么？”
李导演也无奈：“国内主要供应商我都问了，真没有。”
顾诚也不希望唯美的东方古风场景，被西式的向日葵给取代了。既然自己介入了这个片子，以他的完美主义者天性和艺术家轴性，怎么也得想办法硬上。
“李导，还有两天时间么？要不我让我的经纪公司也帮忙找找供应商。我在湾湾和东夷都有艺人，说不定他们找到的供应商门路广呢？”
李导演听说还有一丝希望，自然也不愿意放弃，便让顾诚帮忙问问。
顾诚当天把需求发给林志凌，让她动用一切资源找找看，结果第二天晚上她就把结果发回来了。
果然有戏。
顾诚立刻拿着几张照片去找李导演：“李导，找到资源了。去福冈或者熊本就能拍到高杆菊田的外景扶桑人有高杆的肥后菊品种，而且眼下花期刚刚好。”
李导演看了，对照片里的菊花很是满意。
肥后菊是中型菊，花盘不到15厘米，但比大型菊长得高。花瓣也比较宽大，不是普通菊花那样一丝一丝的，而是和葵花瓣一样宽。大部分肥后菊是白菊，但也有精心改良的黄菊亚种。
不过，李导演欣喜之余，立刻犯难了：“要去扶桑拍？预算上没有这块啊。”
央企拍戏，道具上多花钱都好说，但是出国去浪，很容易留下把柄的。
“放心这才几个钱？这场戏只要我和董姐两个演员去就行了，再加上您、摄影师、一个场记、一个布景，6个人就够了。”顾诚劝说了几句，见李导演依然面有难色，他便爽气地说，“这样吧！多出来的钱我出。我知道你们央视的尿性，不接受民资分成，就算我白送你的！我只希望我的形象最完美！”
李导演闻言竟然有些羞愧：顾诚明明是被抓包过来的，却如此追求艺术的极致唯美。
他老脸一红，也拍胸脯道：“这片子的投资方是没办法加塞的。不过小顾你这么仗义，到时候我帮你说和，片子拍好后把网络电子版复制传播权1块钱卖给你。”
2001年没有网络视频，dvd也都是盗版商刻盘为主，所以电视剧的电子版复制传播权并不值钱。李导演拍了这个胸脯，就肯定能说和下来，大不了差价算作顾诚片酬的一部分。
他心里还觉得挺对不住顾诚的，拿这么个毫无正版保障的玩意儿忽悠顾诚的投入。
“成交！那就这么说定了！”顾诚根本不在乎这些小钱。
第104章 道心
顾诚和李导演商量好之后，当天就加急弄签证、订机票，连夜从京城飞去广岛。
然后再坐新干线赶到福冈、换车沿着福熊公路南下，在福冈和熊本交界的阿苏山区，找到了那片经纪公司为他们物色的菊海。
为了这个取景地，林志凌可是费了不少精力：从诚品音像托到s-m，再从s-m托到艾回唱片，才打听到这地方，问庄园主重金租下来拍戏。
连绵十几公顷的高杆肥后菊，在阿苏火山特质的肥沃坡地上野蛮生长，满眼一片金黄。花盘并不是很大，顶在密密匝匝的高傲茎秆上随风摆荡。
无论是顾诚还是董婕，抑或李导演，看到这片景致时，都是深深的震撼。
不摘心的菊花，花盘都长不大，卖不出好价钱。但就是有愿意亏钱的园艺匠人纯粹为了兴趣爱好养这些“不值钱”。颇似龚自珍的《病梅馆记》：何必为欹曲之美而夭梅病梅？何必为花盘硕大而删菊摘菊？
布景、道具的工作人员忙着在花田里布置。其他暂时闲下来的人就这么静静坐在高处赏了半小时花。
直到董婕略带神伤的感慨打破这片宁静：“那么多华夏文人歌颂菊花，没想到最后竟然来扶桑拍，唉。”
李导演心里也不是滋味。
顾诚站起身，拍拍风衣，开导说：“扶桑人也很重视菊花的，不是有个米国作家为此写过《菊与刀》么。咱师夷长技以制夷，拿扶桑的东西为我所用，那是好事。”
董婕略迷惘地问：“为什么国内找不到资源呢？是花的品种问题吗？”
顾诚苦笑：“国内的农民太苦了，种花都是为了卖钱的，没那么多闲情逸致而已。扶桑人脑子比较轴，但轴也有轴的妙用，那就是可以为世人带来很多‘不划算’的可能性。
华夏自古朝代更替、科举升降，带来无数social-ladder(上升通道)的同时，也让人趋利跟风的本性被放大。所以华人自古以来更容易在社会地位高涨的领域取得成就，比如唐宋的科举，能够一窝蜂养出数以千计的诗人词人书法家。
扶桑自古缺乏上升通道，一个人的身份生下来就注定了。但悲惨之余，也让普罗大众追逐‘风口’的反应慢很多。静下心来往往容易玩出茶道、花道、剑道。无论多‘不划算’的事情，在扶桑都能找到不为了钱、只为地让‘道’自然生长的人去做。”
董婕和李导演一行听了顾诚的话，都深以为然。对他的见识更加肃然起敬起来。
十几年后，李首相把这种扶桑特质称为“工匠精神”，但顾诚觉得那个翻译不够得体。
“这种精神的本质，其实唯有“静心”而已。初心在此，至死不渝，‘转型就能赚更多钱’的诱惑，关我毛事？别人笑我太迟钝，何足道哉？”
董婕听了顾诚高山仰止的宣言，觉得心要怦怦跳出来一般。很是平复了一阵，才期待地问：“那国内难道就一直这样下去了吗？这种为理想不计回报的人以后肯定会多起来的吧。”
顾诚毫不犹豫地说：“那是当然，其实这种人现在就已经不少了，只不过都还集中在科研奋斗上，没空关注‘于富强无所用’的领域。再过十几年，国内的艺术观自然会多元化起来。这不能怪国人逐利，他们只是穷久了、穷怕了。仓廪实方知礼节，房子都买不起还想着诗和远方的人，终究是极少的。”
但不管这种人有多少，顾诚肯定是其中之一。哪怕在s-m公司身陷囹圄当练习生时，他就已经如此桀骜不屈了。
恍恍惚惚，两个小时过去，布景工作人员已经把场地处理好了：选中的那块让董婕和顾诚穿梭的花田，统统被挖出了几道垄沟，确保花径的高度可以遮住女演员的身高。花田正中折了一块直径一丈的圆形区域，铺满了金灿灿的肥后菊。
李导演一声令下，把所有人从美景中拔出来，开始这段全剧最**的拍摄。
顾诚和董婕立刻就位，双双骑着老式古朴的自行车，从远处缓缓而来。随口聊着那些烘托田园牧歌氛围的台词。
李导演是在开拍前五分钟，临时改变计划决定采用了长镜头拍摄、然后慢慢拉近。
这等美景，从头到尾特写就太浪费了。
如此一来，两人的表情和台词也能更加随性一些，因为也不存在对口型。
顾诚甚至在远景的时候，忍不住轻哼：“当花瓣离开花朵，暗香，残留……”
丢下自行车，一男一女先后曲径通幽地步入花海。最终，在董婕“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时候，被顾诚一声恰明明离得很远、却又似耳边呢喃低语的呼唤，拉进了那片金黄色的圆形花床。
董婕的即兴发挥很好，跟着顾诚静静地躺下，迷醉地拥吻，叹息着安静，最后小资地感慨一番“烈火烹油不得长久”的人生哲理。
一个轨道车上的镜头由水平渐渐上升，一直升到男女头顶的天空，垂直俯拍，最后拉远，直至花海无垠。
“cut！太完美了！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下一条！”
李导演激动得满面红光，暗道这次来扶桑来得太值了。
在他看来，就凭今天这场桥段，哪怕《金粉世家》达不到《红楼梦》的高度，这个桥段本身都足以成为未来十年影视圈里耍帅玩浪漫的标杆。
……
金燕西和冷清秋在香山上的戏有好几场，剪接完加起来，大约是半个小时的戏份。
一行人在熊本乡下花了两天时间，把这部分的戏彻底拍完收工。临了，董婕依然觉得有一丝意犹未尽的隽永。
为了庆祝一切顺利，李导演找了一处农家小酒店，请大家喝一顿，准备收拾回国。这次来的人本就不多，演员只有两个，正好凑够一小桌。
熊本盛产菊花，自然也盛产清酒中的菊酒，饭桌上当然就喝这个。
喝着菊酒，吃着筑前煮、马肉烧卷和藕夹，李导演说了些感谢大家的话，顺便拿出后面的拍摄安排捋了一遍。
顾诚在进组之前，就约定过两周的假期，11月初和12月底各一次毕竟他的生意太繁忙，连续3个多月一点不闻不问，说不定老本被人抄了都不知道。
挖金山雷俊的团队做杀软、帮助开发解绑物理地址的新版支付宝。乃至孙正意第二笔钱到账之后建付费站，这些时间节点顾诚都是必须亲自过问的。
所以，李导演这才想起，后面一周排的都是不需要男主角出场的戏份。
他一拍脑门：“日子真快，原来小顾都该离组了。那今天这顿酒，咱就顺带践行了。好好打理完生意，咱中旬再见了。”
李导演首先举杯，一圈工作人员都敬了顾诚一杯。董婕原先并不知道顾诚的休假安排，此刻神色很是惊讶，跟着敬了。
“阿诚，祝你生意顺利，我先干了，你随意。”董婕说完，拿起一瓶350ml的菊酒，直接拿瓶子一口吹了，直喝得眼眶发红的，很是豪爽。
“那就承你吉言了。”顾诚要应付的人多，只能拿小玻璃杯陪了一杯。
一顿饭吃完，大家搭着一辆租来的suv，开回福冈。
熊本是全扶桑最穷的县，收入几乎纯靠农业，连新干线都没通（十几年后弄了只熊，发展了点旅游业，也通了新干线）。所以交通全靠公路连到临县福冈，然后才有铁路、飞机。
坐在车上，董婕的脸色红红的，应该是酒喝多了，晕晕乎乎不由自主往顾诚肩膀上靠。
车快开出阿苏山区时，顾诚的手机响了，才把董婕彻底震醒，不好意思地坐直身体。
顾诚接起电话，一个少女的声音传入耳畔：“诚哥，听说你在福冈拍戏？”
是权宝雅，说的是扶桑语。
顾诚微微一愣，也用扶桑语回答：“你怎么有手机了？还是个新号码。公司不管你了么。”
“金总监离开之后，公司的管理就松了些。我也被准许带手机了，但要定期换号码。”少女说了几句，忍不住幽怨地倾诉，“你就只关心这些……”
顾诚一笑：“行，那就说说为什么会想到给我打电话吧你怎么知道我在扶桑的。”
“艾回的外景师联系的取景地，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权宝雅幽幽地说，“上次你救了我，本来应该好好谢你的。但是遇上公司内讧，我心情不太好，有些失礼。如今我也想通了，金总监离开之后，公司氛围气象确实好了不少。这次有空么？明天是我生日，我请你吃饭。”
顾诚有些奇怪：“你不是一直很忙么？”
权宝雅解释说：“新唱片发完，刚好有空我现在在福冈。后天就回东京，准备第一次个唱会。”
“行，那就福冈见。”顾诚挂断电话。
一旁的董婕，字听见电话里软糯磁性的女声时，就已经正襟危坐、把身子挪开了些。等顾诚挂断电话，她才大气的捋了一下鬓发，侧脸微笑着问：“你在扶桑还有女性朋友？”
顾诚坦荡直言：“嗯，一个认识了三年多的故交。”
董婕睫毛忽闪了一下，轻声问：“艺人？”
“算是吧，歌手。你们不听扶桑音乐的人应该不认识。”
董婕没有再问。李导演等人其实早在董婕发问的时候，就已经竖起耳朵在听了。
顾诚言语如此坦荡，不像是有什么见不得人隐情的样子。
车上重新安静了下来，只听顾诚的手机偶尔一响，然后他便拿起来打字回复一些短信。
一个小时后，车在福冈的博多港站停下，众人准备搭新干线，顾诚便在此与大家告别。
董婕看到一个身材和自己差不多娇小的中分黑长直妹子，站在一辆保姆车旁边，翘首而望。而顾诚和妹子四目相对之后，便坦然走了过去。
“她比我漂亮吗？好像也谈不上吧？”董婕在心中潜意识地问了自己一句，随即立刻发现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肤浅了，连忙暗暗唾弃了一下自己，“阿诚都说了，人家是故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