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
直到神君消失,病房内恢复如初,指环“喀嗒”一声掉在地上,刘元起和卢夫人、王稚三人才如梦初醒,他们互相看看,还觉得有些恍恍惚惚,如在梦中。
刘元起是第一次注意到这个指环,卢夫人却很清楚,但是她也没想到,这个神奇的指环居然只是一个钥匙,一个打开枕中书的钥匙。
指环已经如此神奇,那这个枕中书里又有多少秘密?
卢夫人不敢想。她轻轻的拾起指环,却连一点贪婪的心思也无法生起,在造物主的神奇面前,她只有顶礼膜拜。
“夫人,这……”刘元起指指陶枕,又指指刘修:“就拜托你了。”
卢夫人的俊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红霞,她刚刚从陶枕中得到了救治刘修的方法,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在种情况下学习。王稚和刘元起都在旁边看着呢,一个是她的师兄,一个是刘修的父亲,学的又偏偏是只能在密室中口耳相传的房中术。虽然演示的那两个人既不像她,也不像刘修,可是她还是觉得那个宛转娇啼的女子就是她。
这让她有些无地自容,非常尴尬。不过她毕竟是修行多年的有道之人,也知道眼下情况紧急,不是不好意思的时候。她迅速的调整了心情,向刘元起欠身道:“大王有命,焉敢不从,只是今日之事,请大王切勿外泄。神器出世,只恐觊觎之人只怕会蜂拥而来。”
刘元起连连点头,他在暗中潜藏多年,对财不外露的道理再明白不过了,更何况这是金山银山也买不来的宝物。不过,现在有求于卢夫人,这其中的秘密不得不与天师道分享了。
“请夫人放心,只要能救回我儿,将来天师道必然大行天下。夫人与王道长,也是我楚王一脉的恩人,我们父子一定不会忘记你们的。”刘元起向卢夫人拜了一拜,又道:“孤不才,敢请夫人为楚国国师。”
卢夫人愕然,她看看王稚,王稚的眼中也露出难以抑制的狂喜。楚国国师,将来刘修要是夺取天下,他们就是整个天下的国师,天师道的势力还用说吗?
没有多犹豫,卢夫人和王稚一起拜倒在地:“多谢大王。”
刘元起松了一口气,欣然起身,抱着陶枕,脚步轻松的走了。卢夫人成了国师,以后就和他们家紧紧的捆在一起,就算有什么想法,暂时应该也不会生出异念。至于以后,等刘修醒了之后再说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救醒刘修。
刘元起出去了,王稚也站了起来,向卢夫人施了一礼:“师妹,辛苦你了。”
卢夫人羞涩的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王稚安排人来给刘修洗浴。她自己躲到刘元起给她安排的小院里,洗了澡,焚香静坐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她才起身来到刘修的病房。
刘修已经被人小心的洗过了,身上的污垢全部被细心的洗去,露出苍白的皮肤。屋里也全新整理过了,换上了新的厚厚的墙帷,地上铺上了崭新的羊皮地毯,踩上去一点声音也没有。不相干的东西都拿掉了,只要沿墙的一排矮几上放着需要的东西,有清水,有精致的食物,还有卢夫人指定的各种用具,一应齐全。油灯换成了一种淡黄色的蜡烛,火焰明亮,却没有一点烟气,还有淡淡的清香。四支手臂粗的蜡烛放在病房四周,整个病房亮如白昼,纤毫毕现。
屋里很暖和,地板下面的地暖将热气源源不断的送上来。刘修安静的躺在床上,身上的衣服都被除去了,只在腰间盖了一条薄被。他很瘦,原本强健的肌肉都已不见,皮肤都有些松驰,隐约能看到骨头。胸口的肋骨根根可见,瘦弱的胸骨在不断的起伏。
卢夫人出神的看了一会,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站在门口的王稚用眼神请示了她之后,轻轻的带上了门。卢夫人自己拉上厚实的门帷,将外面的一切都隔绝开来。虽然知道这个院子现在已经进入了最严密的警戒状态,除非有数千人的大军来攻打,否则一只鸟都飞不进来,她犹自不放心,细心的检查了所有的角落,这才忐忑不安的坐到床边,手指拈着衣襟,却半天没有动弹。
虽说在道无家,她又是修炼房中术有成的道门高手,可是她的房中术习自师尊,和她一起修行的男子只有她的丈夫张衡,她从来没有在其他男子面前裸露过身体,更别说一起修习房中术了。为了天师道的未来,她不得不抛头露面,和刘修交往,但刘修并不是个好色的人,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有时候也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她和刘修很谈得来,也算得上是异性知已,但他们从来没有越轨之举,更没想过会有共修房中术的一天。
可是今天,她却不得不迈出这一步,为了救刘修,也为了她的儿子。她成为楚国的国师,将来她的儿子张鲁和张卫的前程就不用担心了,丈夫张衡的血脉不仅可以传下去,而且他的事业也可以一直传承下去。
这是一个无比诱人的前景,让她没有理由拒绝。
可是除此之外,难道就没有一点别的吗?为什么她的心里既有一丝羞涩,又有一丝窃喜?卢夫人伸出手,慢慢的抚过刘修的脸庞。刘修一动不动,双目紧闭,卢夫人却不敢看他的眼睛,她低着头,不算很长,但是非常浓密的睫毛不停的闪动着,半掩着她扑朔迷离的目光。
以前的他是多么健壮啊,穿上甲胄是那么的威猛,和他站在一起,仿佛能感觉到一股热气迎面扑来,那是一种男人特有的阳刚气,是那种傲视天下,睨视一切的自信,是那种自信带来的气势,而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权势和地位。他就像是站在山巅俯视众生,带着与生俱来的从容。
这样的气势张衡没有,王稚他们没有,天子也没有,稍微有点影子的只有吕布,吕布有那种天生无所畏惧的自信,可是他没有那种气度,他更多的是蛮横。赵云有这样的气度,但是赵云太温和,他不够强势。
也许,把赵云和吕布的优点合在一起,勉强和刘修有点接近,如果再加上张衡的洒脱和天子的文雅,大概能凑出一些刘修的影子。
她和丈夫感情很深,虽然丈夫不是同门师兄弟中最强的一个,但是他非常关心她,爱护她,尊重她,疼惜她。丈夫死后,她痛不欲生,如果不是为了儿子,不是为了丈夫的事业,她也许会追随丈夫而去。虽然不得不抛头露面,可是她再也没有向别人打开过心扉。就算是在和刘修交往时,她也时刻提醒自己的系师夫人的身份,不让自己产生不该有的想法。
可是今天,她不得不和丈夫以外的一个男人共修房中术的时候,她却是有些窃喜。原因非常简单,这个男人是刘修。难道我早就喜欢上了他,只是不敢承认?
卢夫人的手指落在刘修的胸口,刘修不规律的心跳振动她的手指,让她从出神中惊醒过来。刹那间,她面红耳赤,心虚的站了起来,四处张望。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和喘息声,以及刘修忽快忽慢的心跳声。
卢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脸,脸颊滚烫。她暗自责骂了自己一声,这是在救人,怎么能胡思乱想呢。这要是出了岔,不仅刘修救不回来,自己多年的修为也将毁于一旦。她摄住心神,深吸了几口气,捏起手印,舒展身体,开始演练刚刚学来的那套秘术,做双修前的准备活动。
手印一捏,姿势一转,体内充沛的元气开始运转,卢夫人很快就沉静下来,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羞涩,相反倒有些不可侵犯的庄重。她一丝不苟的演习着,直到元气活泼如微沸的水,身体微微发热,元气盈然欢畅,每一个毛孔都似乎在呼吸,这才将有些发胀的手指落在刘修的丹田处,轻轻的抚上了刘修的小腹。左三十六圈,右三十六圈,在感觉到刘修丹田处有微弱的元气和她的掌心有了反应之后,她慢慢的引掌向下,将气团推向刘修的子孙根。
刘修一动不动,可是原本软如蛇的子孙根却突然跳了一下,紧跟着胀大起来,露出狰狞的面目。卢夫人心中一颤,随即又让自己定住心神,一手轻轻握住,一手不停的从刘修的丹田处引气。九九八十一遍过后,她起身跨坐了下去,将那个硬如铁,热如炉的异物慢慢纳入自己体内。
一阵酸麻从接触处瞬间流遍全身,卢夫人舌顶上腭,翻目内视,顿了片刻,等自己适应了一会,这才慢慢的坐下去。她双手重合,左下右上,轻轻的按在刘修的小腹上,缓缓的转着圈,将越来越多的紊乱元气引入自己的身体,然后引导着自己的元气迎上去,像母亲呵护婴儿一般,小心的哄着,劝着,将那团狂暴不安的元气安抚下来,再慢慢的旋转。旋转三十六圈后,才由胞宫引向会阴,然后引向尾椎,沿着督脉缓缓而上,直达百会,又转而直下,经由鹊桥引至壬脉,回到胞宫。
往复三百六十周,直到把那团元气的暴戾完全化去,才重新输回刘修体内。
她能感觉到,随着那团混合了她元气的气团回到刘修体内,顺着刘修的督脉开始缓缓流动,她和刘修似乎正在渐渐的合为一体。
阴阳初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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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3章 未雨绸缪
?
刘修疲惫不堪,耳边是无休无止的轰鸣,仿佛置身于瀑布之下,又仿佛禁锢于海浪拍打的海岸边,狂暴的海水翻着白沫,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山崖,满脸满耳都是水声、咆哮声。他的身体内却像是有野火在奔突,在肆意横流,所到之处只有灼痛,只有撕裂肺,无法言喻的痛。
他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他已经筋疲力尽,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宙斯锁在高加索山上的普罗米修斯,无时不刻不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而他的赫拉克勒斯却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到来。
也许,这就是我逆天的报应?痛苦不堪的刘修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巨浪在身外奔腾,野火在体内冲突,他们内外夹攻,却不肯交融。野火越来越旺,速度越来越快,快要点燃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块血肉,他的血快要干涸,肌肉、骨骼在萎缩,在蜷曲,冒出一缕缕青烟,就像被烈日炙烤的土地,龟裂出一条条的深缝,露出更深处的血肉。
就在他无力的看着元气不断地消灭在野火之中时,咆哮的海水忽然安静了些,逗引着野火,将野火引向一个出口。野火奔腾而出,他也跟着被引了出去,一大团柔美的白云包裹上来,将他团团围住,不停的旋转,不停的消融。
野火像是发怒的巨人突然看到了自己心爱的伙伴,安静了一些,和伙伴一起玩耍,一做游戏。他们牵着手,咯咯的笑着,不停的转着圈,越抱越紧,然后手拉着手,一起奔向远方的河流,飞身跃入清凉的河水。
河水真干净啊。他们在河水里畅游,溯流而上,游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又回到了原点。
“我要走了。”野火说。
“我送你一程。”伙伴说。
于是,他们又手拉着手,从原道返回。返回那个野火奔突的杀戮场。野火惊呆了,他这才知道自己的任性给家园造成了怎样的伤害。
“不用怕,我们一起去说服他们。”伙伴说。她牵着他的手,无所畏惧的扑向那团正在撒野的野火。“别闹了,别闹了,这是我们的家!”她挥舞着小手,极力的拉开那些正在撕打的野火,安抚他们,让他们安静下来。可是她力量不够,很快就气喘吁吁。
“快来帮我啊。”伙伴说。
野火应了一声。奔了过去。他也在劝,可是他的心里同样也想撒野,他想撕打,他想咆哮,他想打破这一切。
“安静点。安静点,马上就会好的。”伙伴清脆的声音像一洼清泉,不断的烧灭他蠢蠢欲动的杀机。在伙伴的安抚下,他总算控制住了自己的暴烈,两人携手,终于清理出一小片空地。他们相视而笑。手拉着手,继续游戏起来。
“我要走了。”伙伴依依不舍的说。
“你什么时候再来?”
“你乖乖的,我很快就回来。”伙伴扬了扬小手,慢慢的消失在远处。四周安静下来,他茫然四顾,远处,不肯安份的野火依然在肆虐,可是他却不再有同样的冲动。
他坐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他觉得好困,好累,全身都在痛,他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只能发出一声无力的呻吟。
……
盘腿坐在榻边,刚刚将元气收回胞宫的卢夫人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呻吟,心中一动,睁开眼睛细看,只看刘修的眉头痛苦的皱在一起,鼻翼微微翕张,眼睛虽然没有睁开,眼皮却在跳动。
卢夫人大喜,连忙伏下身子,将耳朵凑在刘修的嘴边。这一次听得清晰多了,她听到了含糊的呻吟声。她连忙又将耳朵移动刘修的心口,听着平稳了些许的心跳声,她惊喜的睁大了眼睛,又拉起刘修的手腕,准备给他诊诊脉,刚刚入手,刘修的手指便轻微的勾了勾,挠在她的手心里,让她有些痒痒的。
卢夫人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刘修的手指,刘修的手指果然在动,虽然很细微,但的确在动。她强按住自己的狂喜,静下心来,又给刘修诊了诊脉。
结果正如她希望的那样,刘修的脉相有趋于平复的迹象。
卢夫人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奔向门口,拉开门帷,手刚碰到大门的门栓,门缝里一股微风吹过,她浑身一凉,打了个激零,低头一看,入目一片洁白。她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身无丝缕,脸腾的红了。
“夫人,怎么了?”门外的王稚听到了门响,连忙准备开门。
“别开门。”卢夫人本能的隐到门帷后。王稚停住了,在门外静静的等待着。他虽然没说话,可是从他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听得出来,他急切的想知道结果。
卢夫人定了定神:“你去告诉大王,第一次治疗已经完成,效果很明显,将军已经有反应了。容我收拾一下,他们就可以来探望,不过将军还没醒,人不要太多。”
卢夫人还没有说完,王稚已经欣喜若狂,他颤声道:“喏,我这就去报告大王,他们都在前堂等着呢。”
“去吧。”卢夫人吩咐了一声,放下门帷,连忙走到床边,迅速穿好衣衫,看了看四周,拿起那枚施法用的铜镜照了一下,见自己脸上还有些红,鬓发也有些乱,连忙又整理了一下。她嗅了嗅,屋里只有蜡烛的清香,没有那种她担心的味道,这才放了心。咳嗽了一声,恢复了平时的端庄。
“笃笃笃!”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卢夫人走过去,轻轻的拉开门栓,门刚打开,刘元起就伸进了一只脚,迫不及待的向病床走去。王稚也跟了进来。阎忠站在门外,紧张的看着卢夫人。
“阎先生请进吧。”卢夫人侧身相请。
阎忠虽然很急迫,可是他还是向卢夫人行了礼,微笑道:“辛苦夫人了。”
卢夫人微微一笑,伸手相邀。阎忠缓步进了屋,虽然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他就是快步走也不会有声音。可是他还是本能的放轻了脚步,来到刘修的床前,细细的打量了片刻。这才和同样欢喜不已的刘元起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的点点头,赞道:“果然神妙!”
王稚凝神屏息。给刘修搭脉,片刻之后,他小心的放好刘修的手,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将军果然是天命所归,吉人自有天相啊。”
刘元起和阎忠听了,连连点头。阎忠拱了拱手:“大王在此陪将军片刻,我这就去告诉他们,让他们放心。”
“有劳先生。”刘元起满意的说道。阎忠又向卢夫人施了礼,这才快步出了门,直奔前堂。
前堂上。荀彧、荀攸,傅燮,关羽、张飞等人正在等候,他们谁也没有心情说话,听到内堂的脚步声。他们齐唰唰的把目光转了过来,一看到阎忠的身影,他们又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阎忠的脸上。
阎忠的脸上挂着淡定的笑容,虽然没有喜形于色,可是那份从容却足以说明一切。
“先生,如何?”众人异口同声的问道。张飞虽然性子急。却还知道礼敬,只是伸长了脖子问,关羽却是不管不顾,一个箭步窜了上来,九尺高的身子轻轻一碰,就将傅燮挤到一旁。虽然他没有用力,可是傅燮还是被他撞得立足不稳,险些摔倒。傅燮却难得的没有发怒,目光紧紧的盯着阎忠的嘴。
“情况非常好,将军已经有反应,气息也平稳了许多。”阎忠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他把情况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将军这一难即将过去,遇难呈祥,他的境界又会有一个大的提升,这是件好事。不过,我们也不能太乐观了,以目前的情况看,将军就算醒了,也需要一段时间静养。诸位,这里暂时由大王和我负责。天下多事,诸位不可懈怠。”
说到最后一句,阎忠的脸色严肃起来,不怒自威。
荀彧等人听了,收起了笑容,直身正色,齐声应道:“喏!”
阎忠顿了片刻,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他知道,经过这一次,他在刘修父子心目中的地位已经牢固,而他在这些同僚中的威信也不用再多说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供他挥洒的舞台已经拉开,就等着他尽情的表演,将平生的抱负变成现实。
“文若,关中是将军的根基,将军让你在这里,便是对你的信任。你不要辜负将军对你的信任,对那些阳奉阴违的世家豪强,不要太手软了,从现在开始搜集相关的证据,只等将军醒来,便呈请将军裁决。”
荀彧点头领命。
“南容,将军暂时去不了益州,益州不能有失,你立刻赶往成都,以车骑将军府司马的身份控制益州军。益州刺史李儒如果安份守已,那自不用说,如果有任何异动,即刻拿下,你先行兼任益州刺史。益州境内,不得有失。”
“喏。”傅燮躬身领命。
“翼德,你立刻赶往武关,守住武关道,无大王或将军的手令,不得放一兵一卒进入关中。”
“喏。”张飞躬身领命,刚要转身出去,阎忠叫住了他:“等等。”
张飞回过身:“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不得饮酒,不得鞭打士卒。违反一条,你即刻自己回长安向将军请罪。”
“啊?”张飞大吃一惊,可是一看阎忠的脸色,他缩了缩脖子,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
关羽抚着胡须,眯着眼睛,静静的站在一旁等着。
“云长,有一件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你。”阎忠转身关羽,语气很郑重。关羽精神一振,抱拳施礼:“请先生吩咐,关羽万死不辞。”
“你立刻带五百亲卫骑赶回洛阳,保护楚王府。一旦有人意图对楚王府不利,立刻格杀。王妃和几位夫人、王孙如果有任何危险,你即刻带他们杀出洛阳,赶到关中。”阎忠顿了顿,看着关羽微皱的卧蚕眉,又缓缓说道:“这么关键的任务,除了你关云长,我想不出有第二个人能做到。努力!”
关羽眉开眼笑,大声应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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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4章 各取所需
公孙瓒斜靠着锦墩,一手支着额,一手拿着马鞭,轻轻的敲打着细鳞甲,耷拉着眼皮,看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是眼皮下,他目光闪动,不时的瞟一眼门口。
屋内忽然一暗,刘备背着手,笑眯眯的出现在门前,瞅了一眼高坐的公孙瓒,“扑嗤”一声笑了起来:“伯珪兄,你爵高位尊,现在场面大了,要给当年的兄弟一个下马威吗?”
公孙瓒眼皮一挑,佯作恍然大悟,连忙起身大步迎了上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唉呀,这帮蠢材,只说是刘大人刘大人,我以为又是刘虞呢。早知道是玄德你,我就亲自出去迎你。真是失礼失礼,还请玄德莫要怪罪。”说着,又瞪起眼睛冲着身边的人哼道:“你们真是了狗眼,连我的兄弟刘备刘玄德都不知道,连累得老子在兄弟面前失礼,回头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好啦好啦,不知者不罪,你是不是把这些交戟先收了?我看着心里发寒啊。”
公孙瓒一看外面那些交叉而立,形成一个寒光闪闪的通道的执戟卫士,哈哈一笑,挥手道:“散了散了。”转身又亲热的搂着刘备的肩膀:“你竖子不老实,你的武技我能不知道?就凭这些货色,哪里你的对手。这是我吓唬那些书生的,要是对付你,就是用我的白马义从,我也没把握啊。”
刘备心中暗笑,心道我这是先叫你一声伯珪兄,这些才是摆设,如果我先拿出朝廷使者的架势,只怕你的白马义从马上就要登场了。他也不说破,跟着公孙瓒进了帐,刚准备入座,一眼看到旁边的邹靖,连忙停住了,想了片刻,忽然笑道:“故北军中侯邹君?”
邹靖微微一笑,欠身还礼:“正是邹靖,想不到我们又在这里遇到了,真是幸会。”
刘备连连点头,又和邹靖寒喧了几句。公孙瓒一直在旁边看着刘备的脸色,见他和邹靖说得热络,这才一脸不解的说道:“你们认识?”
刘备笑道:“邹君当年在北军任北军中侯,我曾随德然去拜访过他。蒙他接见,至今感激。”
公孙瓒嘴角一咧,他当然知道这一段往事,邹靖对他说过这些,也正因为此,他才特意请邹靖做他的长史。不是因为他和刘修认识,而是因为他和刘修不对付。当然为了曹破石想强抢安权的老婆罗敷的事,刘修对邹靖印象非常不好,后来他得势,邹靖就丢了官。
公孙瓒请邹靖做长史,又特地让他来见刘备,就是要试试刘备现在和刘修究竟是什么情况。如果刘备还一心臣服于刘修,那他现在肯定会有意见,即使不发作,也不会和邹靖这么热情的说话。
看这样子,刘备和刘修是真的分裂了。公孙瓒放了心,上前拉着刘备的手臂大笑道:“他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人生一喜,来来来,我们且不谈公务,先为玄德接风洗尘。”
刘备是天子使者,公孙瓒不先接旨,却先要为刘备洗尘,这于礼法是不容的。可是公孙瓒就这么做了,而刘备也没有任何反对,笑眯眯的应了。
酒过三巡,眼酣耳热,公孙瓒和刘备闲聊起洛阳的情况。刘备停下了酒杯,眼睛一瞥:“伯珪兄,你知道吗,德然又受伤了?”
“又受伤了?”公孙瓒愣了片刻,笑了起来:“他的武技那么好,怎么会又受伤?难道还有人和檀石槐一样勇猛?”
“具体情况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在征羌的时候受的伤。”刘备慢慢的转动着手里的酒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听说是没什么大碍,可是据我所知,楚王带着长公主所生的嫡子刘业赶到长安去了。”
公孙瓒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凝固了,邹靖也愣住了。楚王带着刘修的嫡子赶到长安,这句话里面的意味可深得很,刘修的伤势这么重?
“朝廷本来一直指望并州军和凉州军能够东下,现在看来,短期内是不可能了。要想击破袁绍,就必须要倚仗伯珪兄。”刘备不动声色的扫了一圈:“治平之世用德,播乱之世用能,伯珪兄德能兼备,正是大展宏图之际,些许迂腐之辈,是动不了伯珪分毫的。不过,伯珪兄,人言可畏,兄弟我觉得,此时此刻不必惹出什么麻烦来,徒增烦恼,不知伯珪兄以为如何?”
公孙瓒眼神一紧,沉吟半晌,不甘心的说道:“只是那些腐儒虽做不成事,却会说三道四,让人不得清静,又将如何是好?”
“儒者好名,戮其身,不如污其名。”刘备举起酒杯,冲着公孙瓒示意了一下:“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办,伯珪兄可放心?”
公孙瓒瞥着刘备,又和长史邹靖、司马关靖交换了个眼神,这才点了点头:“玄德如果能为我解此忧,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愿为伯珪兄效劳。”刘备从腰间扯出辽东属国都尉的印绶,往案上一搁,笑道:“如今,我也步伯珪兄后尘,去辽东属国抚慰蛮夷。我是能浅任重,全无根基,好在有伯珪兄这个德能兼备的兄长,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兄长就不要藏拙了,还是和盘托出吧。”
公孙瓒呵呵一笑,举起酒杯:“好说,好说。”
两人碰碰酒杯,一饮而尽,放声大笑。
刘备随即向公孙瓒要了一千士卒,赶往刺史府,二话不说,先命人将刺史府围了,自己直闯入后堂,背着手,看了看四周装饰华丽的房屋和身着锦衣的女人们,对怒不可遏的刘虞冷笑一声:“使君,你是就此自劾呢,还是让我查抄了你的资产,一一报与天子?”
刘虞愣了一下,脸色顿时煞白,他恶狠狠的盯着刘备:“刘玄德,你够狠。卢子干果然厉害,教出的弟子一个比一个狠毒。不过,你不要太得意,坏事做多了,会有报应的。”
刘备撇撇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不妨把事情做得绝一点。来人,给我抄了刺史府,一一造册,公布于众,让幽州的百姓知道一下这位俭朴的刘使君究竟敛了多少钱财?”
刘虞大惊失色。他没想到刘备这么狠。他以俭朴亲民成名,可是又怎么可能真正清廉,有哪个官不收礼?仅凭他六百石的俸禄能吃饭都成问题,更别提谁让妻妾们锦衣玉食了。刺史收贿赂是天下公开的秘密,大家心照不宣,可是真要被人抖露出来,那可就丢人丢大了,特别是他这样以俭朴出名的儒者。
“刘玄德!”刘虞又惊又怒,想上前求情,却又张不开这个口,愣在那里,进退两难。刘和闻讯赶来,连忙上前向刘备求情。刘和当年曾经和刘修、刘备一起在宁城与鲜卑人大战,刘备多少要给他一点面子。
“玄德,是我父子不对,你高抬贵手,不要赶尽杀绝吧。”
刘备冷笑一声,不屑的扫了一眼刘虞。刘虞气得手直哆嗦,却不敢发作。刘备大模大样的坐下,有一句没有一句的和刘和聊着,却不命令手下停止。过了半天,等大致的财产清单出来了,他将清单推到刘和面前。
“你们父子签个字,然后自己离开幽州,这份清单就留在我手里,我保证不会落入别人的手里。你们的名声,还在你们自己手里,可是如果……”刘备拖长了声音,眼神凌厉,嘿嘿冷笑一声,下面的话不说了。
刘和明白了,他死死的盯着刘备,刘备毫不畏惧的看着他,嘴角噙着一丝轻蔑。刘和过了半晌,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垂下了眼皮:“多谢玄德。”
“好说好说。”刘备一笑,看着刘虞父子不情不愿的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将清单小心的折好,收入怀中,摆摆手:“使君,我在驿亭相候,给你三天时间,从此不要在幽州出现。否则,有什么意外,我概不负责。”
刘虞仰天长叹,恨不得活活的生吞了刘备,可是他的把柄在刘备手中,投鼠忌器,他宁可舍了这幽州刺史和丰厚的财物,也不能毁了自己的清名,否则他怀疑自己根本无法活着走出幽州。他只得忍气吞声。两天后,一家人带着最简单的行装踏上了归程。他没有回老家东海,而是转道向西,取道并州回洛阳。
刘备接收了刘虞的财物,回报公孙瓒,公孙瓒听了大喜,从中取出一半交给刘备,又拨给他一千骑兵。刘备又用那些财物在涿县招募了几百人,然后赶往辽东。公孙瓒将他送出城,殷殷相告,让刘备无论如何要守好辽东,不要让他的后背生乱,不要对那些乌桓人假以颜色,不要让鲜卑人生事。
刘备一一答应,拍着胸脯说,伯珪兄你就放心吧,只要我有一口气在,辽东就不会乱,你就安心的准备对冀州的战事。什么时候开战,通知我一声,我来做你的马前卒,一起击败袁绍,让那些世家子弟尝尝我们幽燕人铁蹄的滋味。
公孙瓒开怀大笑,连连点头。看着刘备离去,他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淡了下来。关靖凑了过来:“将军,刘备野心不小。”
“野心是有的,大却未必。”公孙瓒哼了一声,拨转马头:“他不就是想占据辽东吗?区区辽东僻壤之地,有什么好图谋的。要争,就要争冀州,争中原,争天下。只要他老老实实,这辽东就暂且让他占着吧。我不能像刘修,连自己的兄弟都容不下。”
关靖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抹忧色。
“下令幽州全境的乌桓突骑,在一个月内到涿县集中。违令者,斩!”公孙瓒沉声道:“让上谷太守宋果也来,我要出击袁绍,替曹操分忧,他也不能闲着。”
第526章 只愿长睡不愿醒
王道?刘修大惑不解。他记得老爹把霸诀交给他的时候没说过还有什么王诀啊。
“你别猜了,我也是刚刚知道的。”刘元起乐不可支,拍着刘修的手道:“正如你所说,这次我们父子是因祸得罪,真的找到宝了。不过,这事儿等有空再说,现在你先了解一下关东的战事。我已经让人去请阎公孝了,他会把详细的情况一一说给你听。”
刘元起又将他的一些安排告诉了刘修,诸如许诺卢夫人为国师夫人,大力扶持天师道,委任阎忠代行车骑将军的一切权利等等。刘修一一听了,感觉不出什么大的问题,在他昏迷不醒的情况下,老爹这些处理非常到位。他虽然精明,但是他不懂这些政务,如果强行抓在手里,阎忠等人肯定不会全心全意的帮忙,多少会有些排斥,就算他最后全盘掌握了局面,也没有现在这样稳妥。
信任,是对阎忠这样的谋士最大的赏识。阎忠有对自己的定位上非常清楚,他就是想做一个从龙的重臣,出将入相,最多是像诸葛亮那样说一不二的权臣,却从来没有自己打江山的念头。以现在刘修对当世人思想的认识,就算是曹操这种后来谋夺了汉家天下的大奸雄,现在也丝毫没有篡位的心思,只有到了袁家那样的地位,才会产生彼可取而代之的念头,其他人想都不会这么想。
由此可见,项羽和刘邦还是个庶民时就产生那样的念头,只能说他们天生就是造反者,而且是顶级造反者,一般的造反者都是被逼的,像他们这种自发的并不多见。
阎忠很快来了,先恭贺了几句,然后迅速进入正题。
第一件大事:公孙瓒与袁绍开战。公孙瓒在刘备的帮助下赶走了刘虞,独霸幽州,他本想调集幽州的兵力攻击冀州北部,不料在征发乌桓人时,因为手段过于简单粗暴,辽西乌桓反了。辽西乌桓大人蹋顿带着八千多乌桓精骑投靠了弹汗山,与鲜卑大王和连一道袭扰沿边诸郡。上谷乌桓大人难楼因此不肯调发全部骑兵,要求留下一部分人守边,公孙瓒总算识相,没有再把难楼逼反,他命令难楼守边,自己带着一万乌桓骑兵和自己的三千白马义从杀入草原深处,先在白登山大败蹋顿,紧接着又在弹汗山大败鲜卑大王和连,斩杀鲜卑中部大人,虎部落的柯最,鲜卑人被他打得逃到漠北以避兵锋。
就在公孙瓒远击鲜卑人的时候,袁绍派大将文丑突然出击,一举攻占了涿郡。公孙瓒闻讯,迅速率军回援,绕道到督亢亭一带,截断了文丑的退路。文丑据城而战,袁绍派何颙率军救援,不料公孙瓒利用骑兵的优势,奔袭三百多里,在巨马水半渡而击,把何颙率领的三万大军打得落花流水。
失去了援军的文丑不敢再困守涿县,趁着公孙瓒主力未归的时候,率军突围,一路厮杀,回到河间易县时,他已经只剩下五千残兵。他一面向袁绍求援,一面固守易县,不让公孙瓒长驱直入。袁绍下令沮授率大军支援,目前正在易县一带与公孙瓒厮杀。从目前收到的消息来看,公孙瓒倚仗手中的乌桓精骑和他高超的用骑能力,占尽了上风,袁绍被迫无奈,将邺城交给审配,自己率领五千亲卫骑赶往易县,目前还在途中。
第二件大事:袁术出兵攻击兖州。正月末,袁绍与袁术突然出兵,夹击兖州的曹操。曹操两面受敌,捉襟见肘,只得向朝廷求援。天子下诏救援兖州,骠骑将军宋丰与太尉段颎一起指挥右将军董卓、后将军皇甫嵩出旋门关,双方大战一月有余,互有胜负。恰在这时,公孙瓒大破何颙和文丑,袁绍被迫亲自驰援,袁术独力难支,只得退出兖州。目前他为了安全起见,把大本营搬到了合肥,以大将纪灵坐镇梁国,大将桥蕤镇汝南。孙坚与刘表争奔江夏的战事也正在进行中,刘表不是孙坚的对手,节节败退,现在仅靠水师的优势挡住孙坚的去路。不过有消息称,豫章太守封祈正在全力打造战船,准备支援孙坚攻取江夏。
第三件事:卢植已经陷入谣言之中。卢植自已担任司徒,两个弟子一个任车骑将军,兼有并凉益三州,一个任左将军,独霸幽州,虽然他逼着自己的儿子卢敏辞去了上谷太守之位,次子卢慎又死于刺杀事件,但是舆论对他还是非常不利,说他师生内外交结,有谋取天下的嫌疑。幸好天子对卢植非常信任,所有弹劾卢植的奏疏全部留中不发,每天向卢植请教经学。这才暂时压制住了流言。
刘修静静的听完,沉默了很久,最后问了一句:“刘备去了哪?”
“辽东。”阎忠从怀里抽出一份密札:“他到了辽东之后,恩威并施,笼络了不少人,又借口乌桓人反,杀掉了一批不合作的家族,如今已经把整个辽东郡都掌握在手中。公孙瓒对他很器重,奇袭何颙军,据说就是他任先锋。眼下公孙瓒已经把辽东全部托付给他。”
刘修轻笑一声,刘备这次是跑得远了,居然跑到辽东去了,以他的能力,独霸辽东只是迟早的事,公孙瓒的心机是斗不过他的。公孙瓒最后如果没有败在袁绍手中,也会败在刘备的手中。公孙瓒太骄傲,在笼络人心这方面远远不是刘备的对手,更何况刘备还有个宗室的名号。
“暂且由他去吧。我们的情况如何?”
“因为将军的伤势,除了赵云奉命出兵牵制冀州的兵力之外,目前我们没有任何动作。”阎忠笑了起来:“因此,今天关东打得不可开交,我们却在安心的种地。去年夏侯渊平定了大小榆谷,今年那里也种上了麦。羌乱平了之后,凉州安定,各郡都致力于生产,如果不出意外,通往西域的商路粮食供应基本能自足。”
阎忠又笑了笑:“只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羌军没外快了,天狼、李文侯和北宫伯玉他们叫着要将军安排他们新的活计,不然的话,日子没法过了。”
刘修愕然,这倒是个问题,这些羌军怎么处理?
“你们怎么处理的?”
“我们先拖着,说等将军身体好了,自会给他们答复。”
“嗯,让他们来一趟关中。”刘修想了想,又道:“每人准带二百亲卫。”
阎忠笑着点点头,翻了翻手中的公文,又道:“夏侯渊去年立了大功,该怎么报功?”
刘修沉吟不语。阎忠又加了一句:“去年那一战,夏侯渊追击千里,把羌人杀得魂飞魄散,就连羌军的天狼他们看到夏侯渊都有些腿软,这时候把他调离凉州,一时半会的还找不到一个人有他这样的威势。将军,你看是不是……”
刘修明白了。“那就把他还留在凉州,至于怎么封赏,先看朝廷如何处理。”
“喏。”阎忠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声。他这句话一说,夏侯渊是几乎不可能去关东战场了。
说了一阵话,刘修有些累了,阎忠看看他的脸色,先行告退。阎忠刚出去,长公主带着刘业走了进来。一看到刘修的样子,长公主就忍不住伏在刘修身边抽泣起来。刘修抚着她的头发,安慰道:“别哭,别哭,这不是没事了嘛。”他看看瞪着一对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看着他的刘业,推了推长公主:“这就是业儿?长得像你唉。”
长公主扑嗤一声笑了出来,嗔了他一眼:“还好意思说,自己的儿子都不认识。”
“没办法,谁让我身负重任呢。”刘修笑笑,伸手把儿子拉过来,摸着他的头。刘业这两个多月天天跟着母亲来看刘修,对他已经不在陌生,也知道这个人就是他天天想念的父亲,此刻见刘修一脸的怜爱,他也温顺的伏在刘修怀中,伸出小手去擦长公主的眼泪。
“阿母不哭。”
长公主将儿子搂在怀中,在他额上亲了一口,又看着刘修深陷的眼窝:“夫君,你虽然醒了,身体还虚,不要太累着。府里的事情,有父王和阎先生他们几个在处理,我看……”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的瞥了刘修一眼:“我看他们处理得还挺周到呢。”
刘修诧异的看了长公主一眼,长公主眼神闪了闪,却没有避开,而是勇敢的迎着刘修。刘修听出了其中的意思,长公主这是在提醒他不要让阎忠等人专权。果然是从皇家出来的,她父亲孝桓帝又是千辛万若才从梁家手中夺回权利,对权利的归属这一点比任何人都敏感。而以她的身份又别有一番意味。如果刘修这次没能活过来,那她的儿子刘业就是继承人,现在刘元起还在,她不用担心有权臣擅权,可是一旦刘元起死了,刘业还年幼,这份基业能不能牢牢的掌握住,就是一个问题了。
对她母子来说,这可能是一个生死攸关的问题。她没有那样的野心,自问也没有那样的能力,以太后之尊称制这样的事,她不敢想,只能先提醒刘修进行防范。放权容易,收权难,收权通常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
到了那一步,就有些无奈了。不杀,权臣不会交权,杀,又白白损失了一个人才。
刘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他其实何尝不知道这些,刚才阎忠提醒他夏侯渊在羌人中的威信时,他已经感觉到了这一点。阎忠这句话可以正反听,既可以说夏侯渊很有威信,又可以说夏侯渊有功高震主的嫌疑,就看你怎么想了。像阎忠这样的人说话,你绝对不能仅按字面意思来理解,如果听不懂背后的意思,那只能说明你不够资格做他的主公。
圣人垂拱而天下治,谈何容易。刘修忽然对老爹说的那个王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最下层的是霸道,霸道之下是无道,霸道之上才是王道,只有王道,才是真正的政治精髓。
一想到政治问题,刘修不禁有些头疼。他昏迷不醒的时候,只是身体难受,现在醒来,却是精神疲惫。这才不到一个时辰,千头万绪就涌上了过来,内部的,外部的,都是那么难缠。
还不如不醒的好。
第527章 云泥之别
王稚走进了卢夫人的小院,上了堂,来到内室门口。门关着,他抬手刚要敲门,卢夫人的声音在里面传来:“师兄,进来吧,门没关。”
王稚轻轻的推开了门,卢夫人正将一张纸小心的叠起,收在袖中,仰起脸,淡淡的笑道:“师兄有心事?”
王稚吃了一惊,盯着卢夫人的脸色打量了片刻,一丝笑容在眼中一闪而没,随即又变成了一些诧异:“夫人,你……境界又升了?”
“虎啸高阶而已。”卢夫人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
“而已?”王稚没话说了。卢夫人是几个同门中最早跨入虎啸的,原本以为她再花个十年二十年时间,也许能跨入虎啸中阶,这几年卢夫人的确也没什么进展,可没想到眨眼之间,她直接跳过了中阶,进入高阶了。
“也是机缘凑巧。”卢夫人没有再解释,反问道:“你来找我,就为了这事?”
“这个……”王稚摸了摸鼻子:“师妹,有些话,也许不应该由我说,可是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师兄,所以我就冒昧了。”
卢夫人笑了起来:“师兄,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双修的事?”
王稚笑了笑,既然卢夫人提到了这件事,说明她已经有考虑了。自从刘修醒后,卢夫人就再也没和刘修见过面,王稚发觉她好像有意无意的在避着刘修,不免有些奇怪,憋了几天,见卢夫人还是躲在自己的屋里不出来,这才主动来问。
“师兄,你也修习过房中,应该知道修习房中最难的是什么,为什么很多人修习房中最后却成了纵欲,不仅无益于修道,反而将无数辛苦得来的真精滥施,道行毁于一旦。”
王稚眼神闪了闪。他当然知道卢夫人所说的情况。房中术为什么总被人和淫术联系在一起?是因为这两种技术有外行看来的确很相似,实际上这两者是云泥之别,可是这云也非常容易变成泥。一旦在施术时不能控制自己的欲念,欲念一生,真精便化作浊精,纵舍守固不泄也无济于是。可是男女相交,裸裎相对,又有几个人能心无绮念?
练习房中的人,最后十个有九个半都会功亏一篑,最后就沦落为纵欲,最难的就在于此。真要修房中,不仅要有适合自己体质的佳偶,还要修习者能控制自己的心境,做到对境不生。《黄书》房中修习有二十四个步骤,里面有很多仪式,就是为了让修习者调整心态,端正道心,使欲心不起。
“你是担心将军……”
“他几乎没有真正修过一天道,这道心根本无从谈起。”此刻没有外人,卢夫人毫不客气的说:“他只是机缘巧合,由武入道,武技很强,道心却一点根基也无。昏迷之时,神不在舍,反倒合了无欲无念,可是如今已经醒了,他还能控制自己的欲念吗?再行双修之术,只会害人害己,沦作下乘。”
卢夫人有些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回想起刘修刚醒来时那一脉动。如果不是他醒得太早,双修之术还能再延续一段时间,也许她能因此突破龙吟也说不定。
突破龙吟,她就是老子以来第二人。可惜,刘修一醒,欲念便生,再也不可能进入那种空明境界了。
王稚默然半晌,又道:“双修不复可行,可是你如今身为楚国国师,难道这一辈子都不再见将军?他虽然已经醒了,可是身体未复,还是需要你的治疗的。再者,他已经到了这个境界,如果加以适当的引导,也许能明悟大道呢。”
“谈何容易,修道者多如牛毛,得道者凤毛麟角,道心如果这么好心,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入宝山而空回。”卢夫人坚决的摇摇头:“治疗,有你便行了。见面,当然不可能再也不见,只是现在不太方便,还是不见的好。对了,我打算回鹄鸣山了,临走前,会和他道个别。”
王稚见卢夫人心意已定,不好再劝,总不能为了天师道强逼系师夫人委身于刘修吧。
……
刘修的体力一天天的强壮起来,恢复速度非常惊人,第三天,他已经能坐起来议半天的事,并且起床散了一会儿步。三个月卧床不起,可是他除了瘦得皮包骨头之外,筋骨却没有太多的变化,也就是受伤之后的那大半个月有所收缩,后来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将军,你的眼神不一样了。”许禇小心的扶着刘修,在院中慢慢的活动着,眼中露出欣喜之色。
“是吗?”刘修淡淡的笑了笑:“仲康,你的刀法也不错啊。那一刀,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
许禇摇摇头:“臣那一刀,也就是刚猛而已,仗着一口气,以硬破硬,离解牛还有很大的一段距离。”他笑笑:“臣这辈子,也许都达不到那个境界了。”
“庖丁解牛?”
“是啊。”许禇道:“臣当初学刀时,曾听师尊说过,刀法第二层,便是解牛刀。”
“这还是第二层?”刘修诧异的看看许禇。如果不是自已亲自遇到了这么多的事,他连庖丁解牛都不信,可是现在听到庖丁解牛还不是最牛逼的,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那第一层又是什么?”
“意刀!以意运刀,意念一生,无坚不摧。”许禇见刘修眼勾勾的盯着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臣也只是听说过,从来没见过,就连解牛刀也没见过。”
“那你师尊的境界是什么?”
“和臣差不多吧。”许禇眼中有些骄傲之色:“当初我学刀时,师尊便说过,我天资不错,四十岁也许能和他相平,现在臣刚刚三十出头,便已经与师尊当年的刀法相齐了。”
“那你好好练,也许这辈子能练成解牛刀。”刘修哈哈一笑。
“比较难。”许禇摇摇头:“臣不强求,臣只是用心去练,至于最后能练到什么境界,全看天命。另外,臣年纪也不小了,很快就要娶妻生子,这对修炼也有阻碍。”
“在道门里找一个吧。”刘修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妥,立刻闭上了嘴巴。
许禇笑笑没吭声。刘修这是天命所归,莫名其妙的突破了虎啸,他可不敢指望有这样的好运气。运气是无法捉摸的,他能做的只是努力,不能怎么怨天尤人。
刘修沉默了片刻,忽然想起了老爹那个神秘的枕头。他醒来这三天,不是在休息,就是在和他们商量军政大事,一时倒没想起来那枕头。那里面既然有双修的秘术,说不准也有解牛刀什么的。如果有,给许禇这样的武痴是再好不过了。
刘修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觉得有些累了,这才回到廊下坐了片刻,命人去请老爹。时间不长,老爹来了,见刘修精神不错,脸上红扑扑的,眼中精光四射,除了瘦一点之外,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非常满意。
“我想看看枕中书。”刘修直截了当的说道:“想看看其中究竟还有什么宝。”
“没问题,那本来就是要给你的。”刘元起爽快的说道。原本他为了安全考虑,把指环和枕头都放在自己身边,由关羽和近侍贴身保护,寸步不离。现在关羽已经去了洛阳,刘修又醒了,还是放在刘修这里最安全。
“有时间,你的确要好好揣摩一下王道了。”刘元起信心满满的说道:“天下大势已经明暸,要想少死人,就要以最快的速度平定大乱,以霸道取天下,以王道治天下,缺一不可啊。”
刘修点头答应。过了片刻,阎忠捧着一摞公文快步走了进来,先向刘元起行了礼,又向刘修行了礼,看了看刘修的气色,欣喜的说道:“将军,你恢复得真快,再有半个月,你就能和以前一样强壮了。”
刘修应了一声,接过阎忠手中的公文翻了翻,忽然愣了一下,放下公文,抬起头,看着庭院角落里正在盛开的花:“我要去成都休养一段时间,让奉孝来一下。”
阎忠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两句话好象联系不到一起吧。不过他知道刘修肯定是想到了什么,立刻吩咐人去叫郭嘉,同时试探的问道:“将军,是准备出击了吗?”
“不,时机还没到。”刘修笑笑,拿起一份公文扬了扬:“看来有很多人在等我死的消息,我不死,他们放不开手脚啊。”
阎忠瞟了一眼那份公文,恍然大悟。时间不长,郭嘉快步走了过来,刘修也不避着阎忠,很直接的说道:“让志才把我病重的消息散布出去,就说我已经快死了,到成都养病只是个借口。”
郭嘉一愣,随即眼前一亮,点头答应。
刘修又看看刘元起:“父王,要劳烦你去一趟洛阳,请求徙封成都,归国。”
刘元起抚着胡须想了想:“真去成都?”
“朝廷不会让你走的。”刘修冷笑一声:“我们要做的,就是放出风声,让他们不要把目光总盯在我的身上,不敢放开手脚,全力一搏。”
刘元起心领神会的点点头:“那好,长公主和阿业留在这里,和你一起去成都,我自己回洛阳就行。”
第528章 故布迷阵
戏志才摆弄着一把折扇,步履轻松的进了太极道馆,四处看了一眼,指了指熟悉的座位,对迎上来的酒保说道:“老规矩,一升葡萄酒,四碟时鲜,来一道广陵河鲀。”
他是老客户,酒保对他非常熟悉,并不多问,高唱一声:“葡萄酒一升,时鲜四碟,广陵河鲀一道——”便引着戏志才进了临窗的雅座。戏志才推开窗,将手中的折扇挂在窗钩上,安静的坐了下来。酒保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时间不长,葡萄酒和菜都上来了,一个胖大的厨师托着一盆河鲀鱼,走到戏志才面前,拿出一双干净的筷子,挟了一块河鲀肉送进嘴里,然后躬身致意:“请客官慢用。”
“有劳。”戏志才将手伸到胖厨师面前,在他的胖手中撒下一把五铢钱。河鲀鱼有毒,一般人不敢吃,但是味道又非常鲜美,吃过的人都会忍不住,所以有冒死吃河鲀之说。制作河鲀的厨师为了让客人放心自己的手艺,都会在先尝一块。这算是以身试毒,客人为了感谢他,都会赏一点小费。
胖厨师收了钱,又鞠了个躬,退了出去。
戏志才悠然自得的喝着酒,吃着菜,时间不长,有人轻轻的推开了门,闪身进来,跪坐在戏志才对面,一声不吭的低着头。
“车骑将军病重,已经请求去成都养伤。”戏志才看也不看那人一眼,低声说道:“楚王上书天子,请求徙封蜀王,治成都,归国。”
那人眉毛一掀,抬起头,脱口而出:“当真?”
戏志才脸色一凛,看着那人不说话。那人连忙低下头,双手伏地:“在下口不择言,请恕罪。”
“记住,没有下次。”戏志才不悦的哼了一声,再也不看他一眼,继续喝酒吃鱼。那人战战兢兢,又行了一礼,退了出去。不过他带来的一个小包袱却放在案下没动。戏志才吃完了,这才从案下拿出包袱,打开一看,雅室内顿时金光灿烂,整整十饼马蹄金。戏志才嘴角一挑,拎起包袱,大摇大摆的出了门。
……
“真的?”郭图眼中放出狂喜的光芒,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风尘仆仆的密探。
“千真万确。”那密探也喜不自胜,他得到了这么重要的消息,赏赐是免不了的。“我听了消息之后,也不敢轻信,又等了两天,宫里传出消息,我这才赶回来的。”
“是吗?”郭图的脸色慢慢的冷了下来:“你等了两天?”
那密探一看郭图脸色不对,连忙解释道:“校尉,这个消息实在太重大,我不敢轻信啊。”
“你好像忘了自己的职责,不是判断,而是传递。”郭图站了起来:“两天,你居然把这么重要的在手里滞留了两天?”他忽然咆哮起来:“谁给你的胆子?”
密探大惊失色。
“你放心的走吧,我会按阵亡的规格发放抚恤。”郭图挥了挥手。那密探面如死灰,连声求饶,郭图却根本不听,两个卫士走进来,把那密探拖下去,一刀砍下了他的首级,鲜血喷了一地。
郭图眉头紧锁,背着手,在堂上来回走动着。这个消息非常重大,重大到足以影响整个战局,他不能出一点差错。可是那个倒霉的密探已经从宫里得到了验证,说明这个消息肯定不会假,但是,会不会是刘修放出来的假消息呢?他还需要等待。
等待从长安传来的消息,因为刘修现在人还在长安。
三天后,郭图收到了长安的消息,车骑将军刘修已经赶往益州,理由是荆州军事紧急,车骑将军要去筹备攻势。车骑将军府戒备森严,根本混不进去,但是密探们注意到车骑将军刘修一直没有露面,一改往常骑马而行的习惯,他坐的是大车,是那种勉强在栈道上能行驶的大车,而且随行的有大量的医匠和药材。
最重要的消息是,车骑将军府在暗中寻找高明的医匠。
郭图狂喜,车骑将军府还在找医匠,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刘修的病还没好,否则他就不用再找名医了。他不再犹豫,立刻派人把消息送给袁绍,稍一犹豫,他又改了主意,决定亲自赶往易县,把这份重要的密札送到军前,他一定要亲手交给袁绍。
……
褒斜谷栈道,刘修换乘一辆小些的安车,车的四面都挂着车帷,将所有的目光都挡在外面。刘修摩挲着指环,背后靠着那只平常无奇的陶枕,眼神中混杂着震惊、狂喜和迷茫。
他虽然还没有看到全部,但是他所看到的这些已经足以颠覆他既有的世界观。
老子五千言最经典的话是什么?满招损,谦受益。
人类最大的毛病是什么?自以为是。总以为自己是万物之灵,是天地的主宰,已经发现了一切的真理,洞悉了宇宙间所有的秘密。现在的儒生如此,后世的科学家同样如此。
实际上,他们一直是井底之蛙,区别不过的不过是科学一直在不断的自我修正、不断的自我否定中向前发展,虽然还在井中,但却将井越拓越大,而儒生却囿于师法、家法,不敢越雷池一步,他们的井口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一团黑暗。
刘修觉得,自己隐隐的已经触摸到了三玄的真实面目,只是他的实力还不够,不足以打开那道门,等他突破了龙吟,也许所有的真相都会展露在他面前。
可是现在,他相信自己已经站在了一个所有人都无法企及的高度,除了老子和那些传说中的神。如果那些神真的存在过的话。
“将军,前面到驿舍了,将军下来休息片刻吧。”王稚拉开了车帘,轻声问道。他一眼看到刘修盘着的双腿,停了片刻,又把目光挪了开去。他不知道刘修刚才是不是在静坐,如果是,那他简直太神了,在这种颠簸的栈道上都能入静。
“卢夫人呢?”刘修摇摇头:“请她到驿舍来找我。”
王稚面露难色,可是他还是点点头应了,这是这么多天来刘修第一次主动要卢夫人来见他,也许卢夫人不一定会拒绝。
驿舍到了,庞德先带着一部分亲卫营将士将驿舍团团围住,之前已经有人来检查过了,他们只需要进入警戒位置即可。等警戒完毕,刘修的车也到了,直接驶入驿舍,亭长远远的站在门外,看着刘修的车驶进了门,然后车盖和车厢四面分开,露出静卧在其中的刘修。四个虎士上前,小心的抬起和车厢一样大的坐榻,很平稳的将刘修抬进了准备好的卧室,大门随即关闭,将包括亭长在内的目光全部关在门外。
亭长不动声色的走出警戒圈,刘修自带了厨师和食材,根本不需要驿舍中的人动手,而且为了安全考虑,他们都被控制起来,在刘修离开之前,他们不能随便行动。
亭长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在空地上转了两个圈,又反过来转了三个圈,这才一拍脑袋,急急忙忙的赶了过去。
远处的山坡上,茂密的草丛中,慢慢爬起一个披着伪装的人,他看了驿舍最后一眼,悄悄的向后退去,很快消失在山岭之中。
驿舍二楼的房间里,郭嘉放下单筒望远镜,看看那个亭长,又看看远处恢复了平静的山坡,轻笑一声,小心的将望远镜收好,这才脚步轻快的向刘修的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暗自赞叹戏志才的高明。戏志才从邺城回到洛阳,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回来的,他是作为袁绍安排在洛阳的间谍回来的。袁绍的间谍系统,是郭图一手建立的,而真正的操作人却是戏志才。袁绍安排的间谍名单一个不落的都掌握在刘修手中,那个亭长的名字赫然在列。
郭嘉走到刘修的房间前,在门口站了一会,没有说话,刘修点了点头。郭嘉便径直走开了。刘修已经坐直了身子,看着卢夫人刚才不小心掉出来的一张纸,笑了笑:“张卫画的?”
“是的,他喜欢瞎涂瞎画,不知道糟蹋了多少纸。”说起儿子,卢夫人难道的露出笑容。
“喜欢画画好。喜欢画画的孩子,聪明。”刘修伸手拿过那张纸看了看,上面画了一个人,却有些怪,眼睛凸在外面,头圆圆的,看不到发冠,也看不到头发。笔法很幼稚,以至于刘修一下子都没想到是一个人。
“这是天文学院的周博士。”卢夫人取过画,小心的叠起来,笑道:“周博士为了观星方便,特地让工坊的人做了一个头套,将小型的窥天镜套上左眼上,左眼窥天,右眼写字。”
刘修诧异的问道:“窥天镜已经能做得这么小了?”
“比起甲字镜当然不如,可是用甲字镜要排队,哪有自己弄个小的方便,如果有什么疑问,再用甲字镜观察便是。”卢夫人解释道:“不过,尽管如此,为了用甲字镜,还是常有争执,乙字镜造好之后,可能会好一点。”
刘修点了点头:“那也好。不过,我现在有一个急事要交给你去办。“
“请将军吩咐。”
“你立即赶回成都,召集天师道各治的治头大祭酒以及各郡信道的世家,就说你找到了一个药方,要为我炼一种非常稀有的丹丸,需要大量的钱财,请他们捐献。有功之人,将来都有报答。”
“炼丹?”卢夫人一愣,随即又明白过来:“将军是急需大量的钱财吗?”
“这当然也是目的之一,不过,最重要的是要让人知道,我现在命悬一线,在你的丹炼成之前,我无法行动。”
卢夫人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她起身要走,刘修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连忙叫了一声:“你把张卫那张画给我看看。”
卢夫人虽然不解,可是还是将画递了过去。刘修拿在手中,端详了好久,忽然笑了起来,“国师,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宝藏,你也许会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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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9章 英雄所见略同
?
小天子刘协站在朱雀阙上,极目远眺,身体站得笔直,虽然还很稚嫩,却自有一番帝王的威势。蹇硕谦卑的陪在他的身后,高大的身躯却有些佝偻。
当然了,现在他只在两个人面前这么站着,一个是小天子,一个是宋皇后。如今他是宫里最有权势的宦官,他也只需要对这两个人低头。
但是他一点也不高兴。
作为先帝任命的四个顾命大臣之一,他现在除了陪伴天子之后,所有的力量就是天子身边那几十个小黄门,原本先帝授予他掌管宫内所有卫士的权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卢植分散掉了。殿内有光禄勋,宫内有卫尉,还有虎贲中郎将、羽林中郎将,这些都是原有的官制,卢植根本不需要做什么改动,就把先帝赐予他的权力拿走了。
一切都顺理成章,顺理成章得蹇硕都找不出任何理由反对。
但是蹇硕不甘心,他想拿回先帝赐给自己的权力,只是他胆子小,知道自己的根基还不够。他更知道卢植的作用有多大,作为先帝任命的四个顾命大臣中排名第三的卢植,又凭什么压过董重和宋丰,独揽大权,甚至轻轻松松的就逼死了董重,赶走了董太皇太后。
因为他外有两个弟子手握重兵,内有宋太后的鼎力支持。
宋太后对卢植的支持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她几乎从来没有反驳过卢植的要求,哪怕为此和宋家的利益冲突。蹇硕几次看到宋丰在宋太后面前抱怨卢植的专权,但是宋太后从来没有帮宋丰说过一句话。
她只是说,卢公不仅是先帝留给陛下的顾命大臣,还是陛下的帝师,他的忠心毋须置疑。眼下多事之秋,卢公敢于任事,正是先帝所看重的,也是陛下的福气。
董重死了。宋丰蔫了,区区一个蹇硕,又能把卢植怎么样?
不过,现在机会好像来了。车骑将军刘修伤重,生死未卜,左将军公孙瓒在易县与袁绍大战,已经三个多月了,寸步难进。虽说他三天两头的有捷报传到宫里,说又斩首几何,可是战线一直在易县。未能向冀州深入一步,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而他越来越密集的请求钱粮的奏疏,才是最关键的。
时间拖得久了,公孙瓒已经后劲不足。
如果刘修死了,公孙瓒败了,卢植会如何?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蹇硕就打了个寒颤。如果真的出现那种情况,那卢植固然会失势。可是大汉也完了,袁家会得天下,到了那时候。他蹇硕,他蹇家,肯定会死无遗类。
车骑将军不能死,只要他不死,袁家就不会得势。至于公孙瓒嘛,他死了对大汉也不好,可是也未必就能坏到哪儿去。
“蹇硕,你说车骑将军会死吗?”小天子忽然问道,他收回了目光,俯视着宫城外的大道。朱雀阙虽高。却也无法看到易县或成都,只能看到司徒府和楚王邸。
“车骑将军还年轻,身体又好,应该不会吧。”蹇硕犹犹豫豫的说道。
“有人说,他天命所归,自然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小天子忽然蹙起了眉头,看着远处“朕不想他死,可是,如果他是天命所归,那朕又是什么呢?”
蹇硕吓了一跳,连忙说道:“陛下,那些都是谣言,他们就是为了造谣,离间陛下与车骑将军。车骑将军如果真是天命所归,他怎么会接二连三的受伤?”
“可是他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没有死,难道还不是天命在身?”
蹇硕哑口无言。细想起来,刘修好象命的确硬,上次落日原之战,他被檀石槐一掌拍在脑袋上,昏迷了两天,最后还是醒过来了,这次更离谱,几个月人事不醒,居然又醒过来了。虽然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但毕竟是醒了。
“他要成都,他不仅要成都,还要益州。”小天子用力的咬着嘴唇:“他要和朕并肩而立。”
蹇硕紧紧的闭上了嘴巴。他知道这件事,楚王刘元起从长安回来后,上书天子,希望能徙封蜀王,治成都。这件事当然没有得到通过,甚至天子都没有说话,就被司徒卢植一口否决了。
但是蹇硕知道,这件事对小天子的触动很大,因为刘元起的这个请求意图太明显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小天子,他甚至有些埋怨刘修。他觉得这不像是刘修的主意,也许是楚王刘元起自己的主意?刘修快不行了,趁着他还没死,威风还在,刘元起要益州,要割据巴蜀,将刘修控制的地盘中最富庶的一块收入囊中。刘修一死,他就闭关自守,眼下天下多事,不管是朝廷还是袁家,都没有实力去强攻益州。
刘修要死了吗?蹇硕忽然有些悲伤,觉得自己快要失去了一个好朋友似的悲伤。
“陛下,车骑将军也许是病糊涂了,也许……根本就是别人的主意。”蹇硕压低了声音劝道:“陛下千万不要轻易下判断,以免造成误会。”
“朕知道,朕是天子,不能轻信人言。”小天子点了点头:“太后也是这么对朕说,朕现在还小,不知道怎么做才对,要等朕长大了才能亲政。”小天子很少年老成的叹了一口气:“可是朕今年才十岁,要亲政,至少还要五六年的时间。”
“五六年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陛下,你还是下去读书吧,已经出来好一会了。”
小天子点点头,又不舍的看了一眼外面的雄城,喃喃说道:“这都是朕的,是朕的祖宗留给朕的,谁也不能抢。”
蹇硕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涌起,他诧异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小天子,忽然觉得他长大了许多。
……
易县,袁绍牵着袁尚的手,在大帐里慢慢的转着圈,郭图站在一旁,眼中露出难以抑制的惊喜之色。这几天他接二连三的给袁绍带来了好消息,先是安排在栈道上的密探传回消息,他们亲眼看到刘修伤重不起。连走栈道都是坐车,进门的时候是由人抬进去的,他住过的屋子,药味三天都没能散尽。紧接着又从成都传来消息。天师道系师夫人召集各家族募集资金,说要炼一种丹,虽说她没能明说这丹是干什么用的,但是密探还是打听出来了,这种非常名贵,需要大量稀有药物的丹是为了给刘修治病的。
要炼丹来治病,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刘修只剩下一线生机,所有的希望都在这颗丹上了。且不说能不能炼成,至少在一段时间内,刘修是无法康复。
对袁绍来说,这是个大好机会。
征兆已经显露,北中郎将赵云和黄巾张燕最近攻势明显变弱,他们固守在真定一带,以防守为主。很少主动出击。
没有了他们在侧翼的骚扰,袁绍终于可以专心对付公孙瓒了。这两天袁绍明显沉默了许多,但是郭图知道。袁绍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在酝酿,酝酿一个改变战局的计划。
冀州三面受敌,其实也非常吃紧。特别是这次公孙瓒气势汹汹的来攻,让袁绍经常夜不成寐。是的,冀州实力很雄厚,目前常备军有十万,各郡各县的驻军还有七八万,如果需要,冀州人还能临时再组织十万人。可是要知道。冀州人这么卖命不是白干的,他们每一次付出,都要获得一定的利益,不管是现在的,还是将来的。
战事拖延得越久,冀州的豪强收获的利益越多。而那些战斗在第一线的汝颍人却得不到什么,因为战事没有进展,因为胜利果实首先要被冀州人瓜分一部分,给他们剩下的本来就不多。
“自己去玩吧,阿翁要做事了。”袁绍爱怜的拍拍袁尚的小屁股蛋,笑眯眯的看着袁尚扭动着小屁股跑出了大帐,这才直起身子,快步回到案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又给郭图倒了一杯。“公则,尝尝,刚从西域来的。”他笑笑“那个张郃还真是个能将,三四年时间,连拉带打,居然让他平定了西域,简直能和班定远比肩了。”
郭图呷了一口葡萄酒,连连点头:“不错,这人的确有点本事。不过他是河间人,如今河间已是将军所有,他打下西域,将来也是将军的。”
“哈哈哈……”袁绍大笑,轻轻晃动的琉璃酒爵,看着血红色的酒液在杯中荡漾,他眯起了眼睛,一抹血色在他的眼中来回游离:“可是在这之前,我们要先拿下洛阳才行。”
“拿下洛阳之前,先要杀掉公孙瓒。”郭图接上去说道:“杀了公孙瓒,接管了幽州,天下还有谁能挡得住将军的刀锋?”
袁绍缓缓的晃动着身子,手在大腿上拍了一下又一下,突然说道:“公孙瓒不过一匹夫,不足道尔。我担心的是赵云。如今赵云既然心神不定,我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公则,你说,我们在哪里收拾公孙瓒比较好?”
郭图眼神一闪,既然袁绍问了这句话,那就说明他不打算再和公孙瓒僵持下去了。他想了想,最后还是说:“公孙瓒的骑兵骁勇,要想以最小的代价战胜他,当然要把他引到一个不利于骑兵的地方。依臣看,西泽一带比较适合,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袁绍瞟他一眼,嘴角一咧:“公则,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啊。”
郭图微微一笑,不再多说。说多了,袁绍反而不喜。他跟在袁绍身边多年,对袁绍的性格太了解了。你不能太笨,笨了惹他嫌,可是也不能太聪明,太聪明了遭他忌。
西泽即白洋淀,又称白羊淀,是位于易县南的一片沼泽地带,在泒水和易水之间,又是卢水、徐水等众多河流注入易水的地方,水道纵横,草木丛生,对骑兵非常不利。而公孙瓒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就是仗着他的骑兵骁勇。袁绍的兵力占优,但是骑兵数量不足,他五万大军,只有五六千骑兵,而公孙瓒三万大军却有一万五千精骑。
在平原地带厮杀,公孙瓒占了上风,可是如果到西泽一带,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把公孙瓒引到西泽去,公孙瓒又不是笨蛋,他对这一带的地形也非常熟悉,不可能轻易的由袁绍来调动。
袁绍召集众将议事,主题就是如何调动公孙瓒,把他引到西泽去。大家商议了一阵,最后沮授说,这很简单,上谷太守宋果和代郡太守和公孙瓒一起出兵的,他们正在攻打中山国,我们将中山国的防线后撤,佯作不敌,然后大军向西驰援。公孙瓒必然会去救援,他最近的路就在西泽北,经过葛城。葛城南有西泽,北有大山,我们在葛城设伏,再断了公孙瓒的退路,公孙瓒就成了瓮中之鳖,插翅难飞。
袁绍非常满意,随即进行安排,命令在中山的颜良向后佯退,在宋果等人追击时,他率领一万五千步骑驰援,直插蒲阴,截断了宋果的退路,颜良返身再战,两万多大军南北夹击,打得宋果狼狈不堪。宋果无奈,立刻派人向公孙瓒求援。公孙瓒闻讯大惊,命关靖率一万步卒监视易县,亲率两万步骑驰援宋果。
袁绍得到消息后,立刻亲自上阵,带着亲卫骑猛冲猛打,颜良也不敢怠慢,带着亲卫营猛攻宋果的中军。双方恶战两个时辰,颜良成功突破宋果的中军,临阵斩杀宋果,与袁绍会师。袁绍随即重整大军,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葛城,拦住了公孙瓒的去路。
公孙瓒接到宋果已经战败的消息,情知大事不好,立刻准备撤退,可惜已经迟了。他一出动,沮授留下五千人守易县,其余的三万步卒全军出动,摆下一个防守大阵,截断了了公孙瓒的退路,将公孙瓒死死的堵在西泽和大山之间长约十里,宽约两三里的阵地上。
南有西泽,北有大山,公孙瓒知道自己上了当,他反而定下心来,一面派人往易县求援,一面整顿人马,准备与袁绍决一雌雄。
袁绍也不敢怠慢,他虽然成功的将公孙瓒围住了,但公孙瓒也不是好惹的,他这两万步骑可都是精锐,特别是他那三千白马义从比曹操的一万虎豹骑还要凶猛,公孙瓒用骑多年,指挥能力远在曹仁之上,一不小心,很可能被公孙瓒翻了盘。
袁绍下令,让沮授死守阵地,只要不让公孙瓒逃出去就行,由他来主攻。他深知这次的胜负很可能关系到他的生死存亡,下令由颜良统步卒,亲自统领骑卒,重新拿出当年跟随刘修在北疆征战时的勇气,要与公孙瓒一决胜负。
第530章 公孙瓒的野望
公孙瓒踞坐在马鞍上,一次又一次擦拭着双头矛,矛锋已经擦得一尘不染,光可鉴人,他依然觉得不满意,细心的在矛头上呵了口气,迎着光,眯缝着眼睛,仔细的看了看,又慢慢的擦着。
公孙越遛马回来了,将公孙瓒那匹雄骏的白马系在一旁,又在马脖子上套了个袋子,袋中有豆,马低头下,自顾自的舔吃起豆来。公孙越拍了拍马背,大步走到公孙瓒的面前,低着头,看着他。
“兄长,我们从哪边突围?”
“突围?”公孙瓒手中不停,轻笑了一声:“突围还要选吗?从哪边都可以。”
公孙越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安的向四周看了看。三千白马义从很安静,各自在调整着马鞍,检查弓箭和长矛、战马,做着战前准备,他们轻松的聊着天,并不怎么把即将来临的这一战放在眼里。一万多骑士在更远的地方集合,战马轻快的跑动着,掀起的烟尘将他们笼罩在其中,很难看到他们具体的安排。
“你觉得就凭袁绍那五六千骑能挡得住我?”公孙瓒站了起来,将双头铁矛在手中摆弄了一下,铁矛飞旋,矛上的红缨在宽中化作一个火圈。“他如果不是生在四世三公的袁家,哪有今天,充其量也就是德然手下的一将而已。”
“兄长,话虽如此,也不可轻敌。”公孙越越来越觉得不安。他觉得公孙瓒把袁绍想得太简单了,他是四世三公的贵族子弟不假,可是袁绍当初能舍下面子,投身北军,又跟着刘修在北疆征战,他可不是一个不能吃苦的贵族子弟。这些年,他统帅十万大军南征北讨,可没少打胜仗。公孙瓒在草原上战无不胜,但和袁绍对阵,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值得称道的胜绩。
这次又是被袁绍占了主动,堵在这袁绍选定的战场上,失了先机,凭什么说就一定能赢?
可是公孙越不敢说,他知道这时候提任何意义都是不行的,哪怕他是公孙瓒的亲弟弟。
公孙瓒很自信,自信到了有些偏执的地步。他是庶子出身,却非常聪明,文武双全,师从大儒卢植,与声名卓著的车骑将军是同门,所以对那些世家子弟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鄙视。他相信刘修可以做到的,他也可以做到,他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
或者说,他只是不屑像刘修那样奉迎天子。
公孙瓒帐下没有什么大姓子弟,他不喜欢他们,不仅谈不上主动招揽,哪怕是对方来投靠他,他也会有意无意的把他们安排到僻远的地方去,尽量不让他们在自己的眼前转悠。他身边都是一些没有家世背景的人,有做生意的小贩如李移子,有商人如乐何当,如果卜师刘纬台,听听这些人的名字就知道他们是什么出身。
公孙瓒有一套理论,世家子弟得官,他们会认为这是他们应得的,而不会感激你,可是这些原本没有机会当官的人因为你做了官,他们才会心存感激,才会有真正的忠诚。
他说得似乎很有道理,那些人的确对他感激得五体投地,也非常忠诚,特别是他身边的白马义从,每次上阵都冲杀在前,从不退缩。正是凭借着他们的勇敢和无畏,公孙瓒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的胜利。
但是,面对袁绍时,他们的刀锋不再那么犀利,虽然几次大战都没有落下风,但战线也没有能向前推进一步。面对易县的城墙和城墙上的强弓硬弩,骁勇如白马义从也没有办法。
“你在担心什么?”公孙瓒泰然一笑:“担心我会打败?”
公孙越强笑了笑:“兄长,兵法有云,未算胜,先算败,这也是人之常情。”
公孙瓒微微颌首:“你说得不错,那我现在问你,我与袁绍,各有什么优劣?”
公孙越想了想:“袁绍胜在兵力多,这里总共有五万多步骑,而我们只有两万人。我们胜在骑兵多,我们有一万五千,袁绍只有五六千。”
“嗯,你知道野战中,一个骑兵的战斗相当于几个步卒?”
“三到五个。”
“是的,就算三个吧,一万五精骑相当于四万五步卒,也有五万人,而袁绍呢,也就是六万人,大家差不多。而且,他的战马补充远不如我,那五六千骑兵对我来说,只是开胃菜罢了。剩下的几万步卒又何足道哉?”
公孙瓒单手拎起马鞍,轻轻松松的放在马背上,将鞍带、肚带一一系好,轻轻抚着战马顺滑如丝的鬃毛。“再者,兵分则力散,合则力聚,袁绍的五万大军为了围住我,分成两部分,战力又会大减。袁绍围住了我,自以为得计,却不知道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公孙瓒抬起头,看着西面的天空,淡淡一笑:“他躲在城里不出来,我拿他没办法,可是现在他送上门来了,我岂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击败他,易县就是我的,河间也是我的,冀州也是我的。到了那时候,我再挥师南下,取袁术那个纨绔子易如反掌。袁家?我呸!”
公孙越这才明白公孙瓒的心思所在,不由得又惊又喜。
公孙瓒飞身上马,单手握着双头铁矛,用力一振,矛头颤出一朵银花。“集合,击败袁绍晏食!”
公孙越用力的点了点头,翻身上了马,向前跑去。
鼓手击响了战鼓,十几个最精锐的白马义从纷纷上马,聚到了公孙瓒的身边。公孙瓒轻磕马腹,白马迈着轻快的脚步,向阵前走去。白马义从紧紧相随。
烟尘渐定,露出了整齐的骑兵方阵,五千步卒在公孙范的率领下在东面列阵,他们的任务是堵截易县方向来的袁军。一万五千精骑排成三个方阵,全部面向西,他们的攻击方向是西面的葛城,是袁绍。骑士们站在战马旁,一手牵着马缰,一手握着铁矛,炯炯的目光一直注视在公孙瓒的身上。
公孙瓒白袍白马,外披雪白的大氅,随着战马的步伐,大氅一开一合,露出里面亮银鱼鳞甲,身后一个高大强壮的骑士,手中持着他的双头铁矛,亦步亦趋。那十几个白马义从虽然没有刻意的列成队,可是他们似乎和公孙瓒合为一体,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的和谐,那么的默契。他们同样白袍白马,身边白色大氅,亮银战甲,左带弓,右带刀,马鞍左右各带着一壶箭,手中一杆铁矛。
他们像一朵洁白的云,飘到了阵前。
公孙瓒轻勒疆绳,看了一眼肃立在眼前的将士们,看着如林的长矛,看着一双双带着崇拜和敬畏的眼神,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如阳光照在冰山之上,反射出圣洁的光。
整齐的战阵中突然泛起一阵骚动,像是平静的水面上突然泛起的涟漪,以公孙瓒为中心,迅速的向四面八方传播开去。将士们用欣喜的目光注意着公孙瓒,千万双眼睛中露出同样挚热的光芒。
公孙瓒举起手,轻轻往一下按,骚动嘎然而止,几乎所有的将士都屏住了呼吸,集中所有的精神,倾听公孙瓒接下来的每一句话,第一个字。
“将士们,你们可知道我们即将攻击的是谁?”公孙瓒的身体随着战马轻轻的晃动,他的声音和卢植很像,洪亮如钟,却又字字清晰,就连站在队尾的人都能清晰的听到他在说什么。公孙瓒侧过身,手一指西面的天空:“是四世三公的袁氏,是垄断了仕途上百年的袁氏,是想篡夺大汉天下的袁氏。”
公孙瓒双手一张,声音变得凌厉起来:“袁氏深受国恩,门生故吏遍天下。附袁氏者,青云直上。逆袁氏者,不管你是武艺超群,英勇善战,还是通经明义,才华横溢,都难以出头。他们霸占了仕途,互相吹捧,提拔依附于他们的亲信,却将无数的人才弃之于野。纨绔子袁术,只知道街头斗殴,却轻轻松松做到了虎贲中郎将,左将军。袁绍只知道坐而论道,却做到了前将军,而我们……”
公孙瓒用力拍打着胸口,又剑指一周:“我们浴血奋战,却没有出头之路。这世道,公不公?”
“不公!”将士们被公孙瓒说得义愤填膺,不假思索的大声怒吼。当兵的,大多是没什么家族背景的,甚至连书都没有读过,他们一方面敬畏读书人,一方面又觉得不公平,为什么自己拼死拼活的杀敌立功,不如那些读书人读几句诗书,说几句空话升迁得快?为什么公孙瓒立下了那么大的战功才做了左将军,而袁绍、袁术莫名其妙的就做了将军。袁家几代先人甚至连仗都没打过,就四世三公?
“不公又当如何?”公孙瓒振臂咆哮。
“杀!”一个涨红了脸的将士举起手中的长矛,尖着嗓子大声喝道。
“杀!杀!杀!”将士们用长矛顿地,齐声怒吼。
公孙瓒等了片刻,再次双手下按。怒吼声应声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公孙瓒从亲卫手中接过双头铁矛,凌空一举,扬声道:“今天,袁绍不自量力,前来送死。公孙瓒不才,愿为诸君前驱,斩杀此贼,收复冀州。诸君,愿随我一战吗?”
“战!战!战!”吼声如惊雷,燕山震动,西泽兴波。
公孙瓒拨转马头,铁矛前指,怒吼一声:“杀!”
鼓声突然炸响,如惊雷,如狂飚,公孙瓒松开马缰,开始缓步奔驰,白马义从紧随其后,慢慢集结成雁形冲锋阵,他们像是银色的雁喙,和公孙瓒手中寒光四射的矛头一样锋利,向远处袁军的战阵奔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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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1章 白马义从(上)
袁绍站在指挥车上,听着远处越来越近的马蹄轰鸣,眼皮不由自主的一阵阵跳动。
万马奔腾,居然有这样的威势?白马长史,果然名不虚传。我能击败他吗?
袁绍没有和他的亲卫骑站在一起,亲卫骑已经集结完毕,蓄势待发,但是挡在最前面的却是颜良、何颙等人率领的步卒。因为两侧独特的地形,通常安排在侧翼的骑兵被袁绍放在了后阵,两万步卒组成的四个方阵挡在了最前面。
临时变计,是田丰的坚持。田丰对袁绍要率亲卫骑与公孙瓒对攻的战法竭力反对,甚至为此撕破了袁绍的袖子。他不仅动作激烈,话说得也特别难听。
公孙瓒用骑多年,他一直以骑兵为主力,不论是乌桓人还是鲜卑人,与他正面对阵的全都一败涂地。到目前为止,公孙瓒用骑只败在一个人的手下,那就是曾经的鲜卑大王檀石槐。你觉得你用骑的能力能和檀石槐比?别忘了,刘修为了杀死檀石槐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连他本人都险些死在檀石槐手上。
用骑,你肯定不是公孙瓒的对手,公孙瓒之所以一直没能击败你,是因为骑兵不擅攻城,而不是他的骑战水平不高。如果你要与他在骑战上对攻,那只有死路一条。
要想打败公孙瓒,只有一个办法,先用步卒大阵消耗他的锐气。打仗靠的是士气,士气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用密集防守的步卒方阵消耗他的锐气,等他士气低落的时候,将军再以逸待劳,一战而定。
今天哪怕把这两万步卒打光,只要擒杀公孙瓒,将军就赢了。可是如果将军死了,我们就算是全歼公孙瓒这两万大军,我们也输了,整个冀州都输了。袁家还能不能问鼎天下,就要看袁术的了。
最后一句话让濒于暴走边缘的袁绍冷静了下来,他接受了田丰的建议,虽然心里恨不得把田丰一脚踢进西泽。
然而现在,他有些感激田丰了。与公孙瓒对攻,看起来是比较热血,很能鼓舞士气,可是用他这五六千亲卫骑和公孙瓒的一万五千精骑较量,等于找死。
袁绍庆幸之余,心又提了起来。骑兵对步卒,小阵一对三,大阵一对五,公孙瓒有一万五千骑,就算是一对三,也相当于四万多人,我只有两万步卒,五千多骑卒,能挡得住吗?就算公孙瓒要留下一部分人防备沮授,这兵力还是他占优啊。
袁绍睁大了眼睛,运足了目力,紧张的注视着前面。
地形特别,四个步卒方阵依次排开,颜良的方阵在最前面。看着远处狂奔而来的骑卒,不仅那些士卒一个个面无人色,就连颜良也感到一阵阵心惊肉跳。他看了看身边这些熟悉的脸,不知道这一战之后,还能看到几个。不过,他还是强按着心中的惧意,拔刀出鞘,站在两个弓箭手方阵的中间,厉声大喝:
“弓弩手,准备——”
“哗啦”一阵响,虽然有些紧张,但是弓弩手们还是迅速的进入战斗位置。弩手抢到了最前面,蹶张弩手们坐在地上,双腿用力蹬开了弓弦,上箭。擘张弩紧随其后,拉上弦,上箭,斜指前方,弓手在最后,他们左手握弓,右手勾弦,羽箭斜指面前的地步,等待着发射的命令。
颜良眯起了眼睛,死死的盯着越来越近的骑兵。
三百步,两百五十步,两百二十步,两百步,进入弩的射程。
颜良长刀用力一挥:“射击!”
传令兵挥动彩旗,发出命令。
强弩都尉厉声大吼:“弩手三连射!弓手准备——”
弩手们应声扣动了弩机,一千多只弩箭整齐的发出“嗡”的振弦声,离弦而去,化作一群不祥的乌鸦,冲出了战阵,在高空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随即调头向下。
“举盾——”公孙瓒人马合一,左手举起臂盾挡在头顶。急速冲锋中,人的身体会向前倾,最要紧的就是护住头部,护住了头,也就是护住了大部分的身体,非要害部位中上一两箭,不会影响战斗力,而战马只要不被射中要害,基本上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让公孙瓒担心的只是袁军的弓弩显然要比草原上游牧民族的射程远。骑兵的弓射程不过百步,百步对于急速冲锋的骑兵来说,只是几息的时间,即使是最好的射手,也不过能射五六箭,对于普通的弓手来说,也就是三发。
可是袁军的弓弩射程在两百步,无形中就增加了一部的时间,他们可以射出更多的箭,给他的骑兵造成更大的伤害。骑兵中箭落马,战马中箭摔倒,都会造成冲锋阵形的混乱,人数如果很少,后面的人还来得及调整,可是如果太多,达到了一个极限,冲锋阵形就会崩溃。
更让他担心的是,这里的地形并不适合骑兵锋,太狭窄,而且不够平整,就算没有敌人的弓箭干扰,他们也无法像平时一样全速奔跑,这样同样会带来不利。
公孙瓒为了弥补这个缺陷,亲自率领白马义从冲在最前面,就是希望利用白马义从的精湛骑术来加快冲锋速度,尽快的杀到袁军阵前,撕破他们的大阵,只要冲过了箭阵,接下来就是屠杀。
公孙瓒双脚踩在马镫上,屁股离开了马鞍,小腹却紧紧的靠在鞍桥上,他听着盾牌上“咚咚”的响声,如鹰的眼神却从缝隙里看向了越来越近的袁军。
袁绍在远处,在最后面。这个懦夫!公孙瓒冷笑一声,突然长身而起,抬手射出一箭。
长箭呼啸而去,正中百步外一个长矛手。长矛手应声而倒。
与此同时,公孙瓒身边的十几个白马义从也射出了箭。他们都是跟随公孙瓒征战多年的精锐,不管是骑术、矛术还是箭术都是一等一的,互相之间的默契也是经过多次血战养成的。公孙瓒的箭一射出,他们的箭紧跟着也射了出去,方向非常一致,精准度也让人瞠目结舌。
长矛手一下子倒下去七八个,原本严整的长矛盾突然出现了一个缺口。负责长矛阵的袁军军官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公孙瓒和他的白马义从就像一枝利箭射到,直奔那个缺口。
后面的长矛手飞奔过来,想要在公孙瓒到达之前堵上这个缺口。公孙瓒显然不能让他们这么如愿,他直立在急驰的战马上,无视如雨的羽箭射得他的亮银甲丁当作响,一口气连射三箭。
三个意图补位的长矛手先后倒地,当场毙命。
长矛手们被公孙瓒等人精妙的箭法射得大乱,地上越来越多的尸体也干扰了他们的步伐,缺口不仅没有及时被上,反而迅速在扩大。在他们急得睁得大大的眼睛中,一群白色的身影迅速放大。他们绝望的举起了手中的长矛,做最后的努力。
公孙瓒无声的撇了撇嘴,收起弓,单手握矛,矛头轻轻颤动,挑开一枝长矛,锋利的矛尖像戳纸一般刺开了那个长矛手的胸膛,势如破竹的杀进了步卒大阵。白马轻轻一跃,公孙瓒的长矛就指向了惊慌失措的强弩都尉。
血光迸现,强弩校尉惨叫一声,被公孙瓒一矛刺穿,他双手握紧公孙瓒的矛柄,口中喷出鲜血,绝望的大叫着,被公孙瓒振臂甩了出去。
白马义从涌进了缺口,他们凭借着战马的冲击力,迅速扩大优势,外围的用矛刺,内层的用弓射,势如破竹的击破了长矛阵,紧接着杀向弓弩手。
弓弩手虽然也带刀,可是面对这些精锐骑士和高大强壮的战马,他们没有还手之力,一下子被杀得落花流水。越来越多的骑士涌入大战,弓弩手很快被屠杀一尽,骑士们更不停步,一鼓作气的杀向颜良的中军。
公孙瓒一马当先,手中的铁矛飞舞,擦得雪亮的矛头顷刻间夺去了十几人的性命,身后的十几个精锐骑士紧紧相随,牢牢的护卫着他的两翼,他们和公孙瓒一起,组成了最锋利的矛尖,挥酒自如的撕开了袁军的防线,迅速的向深处楔入。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最前面的长矛手和弓弩手就被屠杀一尽,公孙瓒跃马舞矛,直奔中军的颜良。
颜良被公孙瓒和白马义从的冲击力震惊了,可是他还没有忘了自己的职责,面对摇摇欲坠的战阵,他左劈右砍,接连斩杀三名退后的士卒,这才大吼一声:“退后者,斩!”
那些被公孙瓒杀得心惊胆战的士卒被颜良的凶神恶煞吓住了,止住了后退的脚步,鼓起余勇,再次向前。颜良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公孙瓒,手一伸:“弓来!”
亲卫递过一张三石强弓,颜良接弓在手,开弓如满月,怀抱似婴儿,稍一瞄准,撒手松弦,长箭刚刚离弦,他迅速又扣上了一枝羽箭,再次拉弓射箭。
长箭几乎贴着前面士卒的头顶飞过,“扑”的一声,正中公孙瓒身前的一个义从,长箭轻松的穿透了他的战甲,穿透了他的身体,带血的箭矢从后背刺出,“啪”的一声,战甲裂开一个大口子,鲜血溅出。长箭余势未衰,带得这个义从向后飞起,他的脚套在马镫里,没能掉下马背,却再也无法重新坐起。
公孙瓒一惊,抬头看去,一眼看到刚刚射出第二箭的颜良和正冲着他飞来的羽箭,他圆睁双目,不避不让,单手握矛,用力一挥。
矛头有如神助,正中羽箭箭矢,“叮”的一声脆响,羽箭被击飞。
颜良不为所动,第三次拉开了强弓,搭上了羽箭。
“竖子敢尔!”公孙瓒大吼一声,提缰纵马,直扑颜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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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2章 白马义从(中)
颜良不退反进,扔了手中的强弓,顺手夺过一柄长矛,厉啸一声,冲着公孙瓒冲了过来。
两柄长矛一触即分,公孙瓒的长矛从颜良的肩头一掠而过,在铁甲上划出一溜火星,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紧接着刺入一个颜良亲卫的胸口。公孙瓒手腕一抖,长矛一刺即收,转了一个圈,隐在肘后的矛头飞旋着砸向刚刚冲到他身前的颜良胸口。
这个变化太突然,颜良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本能的竖起了手中的长矛格挡。
“呯”的一声,公孙瓒借着战马的速度,矛头像刀一样砍在颜良的胸口。“喀嚓”一声,颜良手中的矛柄裂开,胸甲也凹了下去。颜良被击得倒退两步,仰面摔倒。
亲卫们大惊失色,一涌而上,两个人拖起颜良向后就跑,三个人冲向公孙瓒,举刀就劈。
公孙瓒厉声大喝,铁矛飞舞,磕飞一口战刀,划破一个亲卫的胸口,紧接着刺入另一个人的脖子,手腕拧动,另一个矛头飞旋而出,再杀一人。
转眼之间,三个剽悍的亲卫几乎同时仰面摔倒。
颜良看在眼中,气得大叫一声,一跃而起,拔出腰间的环刀,举步向前,挥刀就劈。公孙瓒冷笑连连,舞矛相迎。
“丁丁当当”之声不绝,颜良一口气劈出七刀,公孙瓒将双头铁矛舞得银花乱颤,一一接下,紧跟着趁颜良旧力已消,新力未生之机,长矛如鬼魅般刺到。颜良刚才吃过了他的亏,早有准备,环刀转了半圈,狠狠的剁在矛头上,刀锋一转,沿着矛柄削了上去,直奔公孙瓒的手腕。
刀锋在铁矛柄上擦出一溜火星,发出呲呲啦啦的怪响。
公孙瓒大感意外,“咦”了一声,手腕一抖,矛头翻转,挑开颜良的环刀,顺势砸了下来。
颜良举刀相迎,两人战在一处。
公孙瓒在马上,居高临下,铁矛又长,两个矛头忽隐忽现,犀利无比。颜良竭力招架,虽然没被公孙瓒诡异的矛法刺中,却也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是汗。不过,公孙瓒被颜良缠住,战马失去了速度,后面的白马义从也慢了下来。
颜良的战阵已经被冲得七零八落,幸存的士卒不足千人,白马义从虽然没了速度,却还是大占优势,他们刀砍箭射,追赶着那些残卒,渐渐的向颜良身后包抄过来。
“将军快走!”亲卫们见敌人围了过来,不敢再战,连忙大声提醒颜良。颜良抽眼一看四周,也知道回天无力,连劈三刀,逼开公孙瓒,带着亲卫杀出一条血路,奔路而逃。
颜良虽然受伤在先,但是他刀法精湛,身边的亲卫战斗力也非常强悍,抢在白马义从合围之前冲了出去。公孙瓒见了,也不免赞叹一声,看看骑兵已经没了速度,而袁军的第二个方阵就在百步之外,根本没有加速的空间,顺势冲击的机会已经丧失,只得下令撤退,重整战阵。
颜良不敢停留,一路来到中军,满面羞惭的站在袁绍面前:“将军,良无能,没能挡住公孙瓒。”
袁绍看着颜良肩头铁甲上的深沟和胸甲上的凹现,再看看颜良嘴角的血迹,也蓦然心惊,不过他没有什么说什么。一来他觉得颜良虽然这么快就把第一阵丢了,可是以白马义从的冲击力,颜良能够把公孙瓒挡在第一阵,而没有让他顺势冲击第二阵,让第二阵的何颙有个准备的时间,这已经是不容易了。二来在田丰面前,他不想让颜良难堪。
“无妨,胜败乃兵家常事。”袁绍一挥手,亲卫端来一杯葡萄酒:“先喝杯酒压压惊。今天这一战,决定着我们的前途和命运,我要和公孙瓒决一死战。子善,你先休息一会,待会儿与我一起上阵。”
颜良感激莫名,虽然他不喜欢葡萄酒的酸涩,还是一饮而尽,以手抚胸:“愿随将军,踏平幽州。”
“甚好。”袁绍大笑,转过头看看田丰等人道:“子善虽败,其气不泄,诚为猛将也。”
田丰虽然很不屑,可是也知道此时士气可鼓不可泄,颜良也的确是一员猛将,今天能不能打败公孙瓒,关键还在他们这些武人,因此也附和了几句。袁绍非常满意,让颜良在一旁休息,自己重新上了指挥车,观看公孙瓒的第二次进攻。
公孙瓒有些失望,他率领白马义从亲自出战,就是想一鼓作气的冲破袁军至少两个方阵,沉重打击一下袁军的士气,为接下来的战斗打下良好的基础,没曾想攻击第一个战阵就被颜良挡住了。悍不畏死的颜良缠住了他,他虽然顺利击破了第一个方阵,但原本的计划却大大折扣。三千白马义未能一举击溃一个五千人的方阵,对他来说,这似乎是一个不祥的信号。
这一次,一定不能再恋战。公孙瓒暗自提醒自己。
“兄长,这次由我来吧。”公孙越赶到他的身边,大声说道:“兄长歇一歇,待会儿好生擒袁绍。”
公孙瓒犹豫了片刻,点头同意。“何颙是南阳名士,名气不小,用兵也有章法。你不要与他恋战,以穿透他的战阵为目的,千万不能被他缠住。”
“喏。”公孙越大声应喏,带着自己所部的骑兵在最前面列阵。
何颙看着远处列阵的幽州骑兵,心里一阵阵的发凉。颜良的第一个方阵挡不住公孙瓒,这并不奇怪,五千步卒如果能挡得住公孙瓒,那就不是公孙瓒了。不过,颜良败得这么快,还是大出他的意料。
不管他承认不承认,颜良都是袁绍帐下数一数二的猛将,经过几年的征战,把他放在最前面,就是希望他能挡住公孙瓒,至少能拖得时间长一点,这对双方的士气非常重要。
可是颜良败了,败得非常彻底,如果不是他的悍勇和见机快,只怕他本人都会死在阵中。
我能行吗?何颙的心情有些悲凉。作为一个少年成名的名士,一个名满天下的游侠,他的一生充满了激情,充满了热血。他打过不少凶险的仗,那次北征,面对草原上的传奇英雄檀石槐,他险些和袁绍一起葬身于大漠之中,那时候他也没这么紧张过。
可是现在,看到白马义从,看到幽州铁骑前面最亮的那一点,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草原,再次面对那位草原枭雄和他无坚不摧的玄武营。
是公孙瓒太厉害,还是我老了?何颙暗自问自己。我没有死在檀石槐的刀下,会不会死在公孙瓒的矛下?我没有颜良的骁勇,也没有他年轻,我不可能是公孙瓒的对手。
我已经快五十岁了。何颙抬起头,看向南方的天空。南阳已经被朝廷收复了,我却成了一个叛逆。我还能回到家乡吗?如果袁家最后不能问鼎天下,我又怎么去见我的列祖列宗?我不是一个开国功臣,我是一个叛逆啊。
一股愤懑在何颙胸中涌起,他突然一阵激动,拔刀长啸:“杀——”
沉默得有些压抑的战阵被他这一声厉啸打破了沉寂,将士们应声大吼:“杀!”
五千将士顿足大呼:“杀!杀!杀!”
吼出那一声,何颙觉得有些气喘吁吁,但胸中的胆怯却不翼而飞。他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年前刚入洛阳的时候,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他扯下大氅扔在一边,“噔噔噔”的跑上了指挥车,环顾一周,看着那些被怒吼激起士气的战士,他倒持环刀,扶刀而立,盯着远处快要列阵完毕的幽州军,厉声喝道:“传令,弓弩手准备,长矛手向前,五重阵!”
传令兵挥舞彩旗,将命令传了下去。
弓弩手迅速进入阵地,做好了射击的准备。长矛手抬着大盾上前,将盾牌下面的尖脚用力的插进土中,身体前倾,用肩顶住盾牌,后面的长矛手将长矛搁在他们肩上,手握长矛,再后面的人又将长矛搁在第二重长矛手的肩上,同时用脚踩住前面同伴插在地上的矛鐏。
五重长矛阵布置完毕,两千多支长矛竖起了一密密麻麻的钢铁丛林,锋利的矛头斜指向前。
鼓声再起,公孙越持矛大呼,纵马奔驰,三千多骑士跟在他的身后,双手持矛,开始冲锋。
五百步,转眼即到,战马发足奔跑,蹄声如天边闷雷,一阵紧似一阵。大地在颤抖,将恐惧传递到每一个袁军战士的脚下,传到他们的心中。
何颙死死的盯着远处的骑士,一待他们进入射程,厉声大喝:“射!”
弓弩齐鸣,长箭呼啸而出。
“举盾——”公孙越伏下身子,举起了盾牌,战靴猛踢马腹。战马吃痛,再度发力,四蹄几乎腾空。三千骑士排成矢形阵,踢起冲天的烟尘,向袁军扑去。
箭雨在头顶呼啸,蹄声在身下震颤,喊杀声充盈双耳,骑士气杀气腾腾,一往无前。
“轰!”冲在最前面的骑士虽然猛提马缰,有些战马腾身跃起,跳过长矛阵,可是更多的骑士并没有跳跃,他们只是挟着势无可挡的杀气,向林立的长矛冲了过去。
长矛入体,战马悲嘶,刀矛相交,生死相搏。
狂奔的战马虽然被长矛刺中,可是无法停住脚步,它们嘶鸣着,庞大的身躯或跌倒,或侧翻,冲撞着何颙布下的五重长矛阵。厚实的长矛阵在一匹又一匹战马的撞击下,摇摇欲坠。
一个长矛手被战马撞中,口吐鲜血,倒飞起来,狠狠的摔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就停止了呼吸。又一个长矛手刚刚刺中一个骑士,随即也被骑士的长矛刺中,长矛透体而出,长矛手怒吼着,死死的抓住手中的长矛不放。两个陌生的人同时倒地,却恶狠狠的看着对方,各自握着对方插入自己身体的长矛不肯松手。直到长矛穿过他们的身体,两人紧紧的掐在一起,一个毫不犹豫的拔刀捅进对方的腹部,一个张开双臂扑了上来,死死的搂住对方,张开嘴,狠狠的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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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3章 白马义从(下)
颜良的速败让何颙对这次战斗的残酷有了足够的认识,他不仅布下了五重阵,而且还留下了一千人的预备队,一旦确定了幽州军的冲击位置,立刻派预备队去加强那里的攻势。
这样一来,公孙越面对的就不仅是五重长矛阵,而是十五重。公孙越觉得自己就像是撞上了一堵墙,虽然一个又一个骑士奋不顾身的纵马撞了上去,用血肉之躯去冲击何颙的阵势,可是何颙的阵势太厚实了。弓弩手藏在长矛手的后面,放心的拉弓射箭,将一支支犀利的箭矢射向那些冲锋的骑士。
一匹匹的战马被长矛洞穿,一个个骑士落马,他们虽然英勇,骑术也精湛,战马也够强壮,将何颙的阵势冲撞得摇摇欲坠,可是就是无法破阵。他们也没有白马义从那么高超的箭术,能在冲阵之前先集中射一个点,造成一个薄弱区,他们只能凭着自己的血气之勇,一次又一次的冲击。
战马惨嘶着,被箭射中,被长矛刺中,鲜血喷洒,强壮的身体倒下,撞得长矛手们气血翻涌,立足不稳,有的长矛硬生生被绷断了,但是更多的长矛刺穿了战马的脖子,刺中了马背上的骑士,有效的阻击了骑士的攻击。
顷刻之间,在阵前就倒下了上百匹战马。随着倒毙战马的增加,幽州军再也无法跃马奔驰,他们失去了速度,拥挤在阵前,最前面的要么在马背上挥刀乱砍,要么用弓箭射击。可是战马没有了速度,骑士威力大减,他们手中的四尺环刀无法和一丈的长矛相比,他们身上的皮甲和手中的小盾也无法抵抗袁绍的强弓硬弩,骑在盘旋不前的马上也无法互相配合,只能各自为战,被袁军各个击破。
公孙越的冲击成功被何颙遏制,变成了阵前的步卒对攻,袁军在付出沉重的代价后,稳稳的占据了上风。
何颙松了一口气,袁绍也松了一口气。
“元皓,伯求这个战法好。”袁绍满意的说道:“立刻命令另外两个方阵也采取这个战法。只要骑兵失去了速度,我们一定能顶住他们的攻击。
田丰无动于衷,看向远处的眼神中充满了忧虑。袁绍对他的反应有些不满,沉下了脸。过了片刻,田丰一指前方:“将军,小心公孙瓒!”
袁绍不解的瞥了田丰一眼。田丰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将军说得对,骑兵最重要的是速度。何颙利用千人预备队有针对的加厚阵势,的确有助于防守,只要阵势不被骑兵穿透,那接下来形势就会向有利于我们的方向逆转。可是将军别忘了,这是因为公孙越不是公孙瓒,他没有白马义从,如果是公孙瓒亲自上阵,预备队来得及做出反应吗?”
袁绍眉头皱了皱,觉得田丰的话虽然有些酸,但不得不说有一定的道理。预备队是要明确了对方的突破点之后才能赶过去支援,这需要时间,纷乱的战场上,千人列阵可不是十人列阵,这需要时间。如果在此之前,骑兵已经穿透了五重长矛阵,这些正在列阵的预备队很可能就会沦为对方的屠杀的对象。
如果是公孙瓒和他的白马义从,何颙的预备队也许根本来不及反应。
但是,公孙瓒只有一个,白马义从虽说名头很大,真正能做到那一点的,也就是公孙瓒身边那几十个人,在奔驰的战马上箭不虚发,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有这样的武技,又有几个人愿意还做一个普通的亲卫,哪怕这个亲卫的身份很尊贵。
袁绍的脑子里立刻做出了反应,他诧异的看了田丰一眼,然后看向远处,他惊恐的发现,公孙瓒又开始冲锋了。
公孙越看着胶着的战阵,额头沁出了一颗颗大如豆粒的汗珠。他现在失去了速度,是继续以步卒攻击,还是撤退重整队形?继续以步卒攻击,那是以自己的短处与对方的长项硬拼,损失肯定会非常惊人,而且获胜的机会非常小。撤退重整队形,那他这次攻击就算失败了,哪怕他是公孙瓒的弟弟,也要承担战败的责任。
公孙越心急如焚,就在这时,“咚咚咚……”急促的战鼓声从他的身后传来,他如释重负,立刻下令收缩阵形,让开半边大道。
幽州军虽然陷入混乱,可是对骑兵的战术还是非常熟悉的,听到身后的战鼓声时,他们已经猜到了将会发生什么,一听到这个命令,立刻舍弃了眼前的敌人,迅速让开半条大道,那些无法避让的士卒甚至干脆催马冲上旁边的山坡,或者向南边的沼泽地冲去。
何颙的阵前,突然露出一个空档,那些失去了敌人的袁军士卒见幽州军四散奔逃,以为自己打赢了,正要振臂欢呼,欢呼声还没涌出来,就嘎然而止。
一队幽州铁骑,以十几个白马白袍的骑士为锋,如利箭般射了过来。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何颙面如死灰,心不断的往下沉。他为了挡住公孙越,已经把预备队全用上了,现在他身边只有二百亲卫。这二百亲卫的确很勇敢,可是仅凭他们,能是公孙瓒的对手吧?预备队虽然损失不大,但他们和公孙越缠在一起,想调过来也来不及了。
公孙瓒用公孙越吸引住了他所有的兵力,然后抓住了他露出的破绽,给了他致命一击。
“手弩!”何颙红了眼睛,大吼一声:“亲卫营,跟我上!”他跳下指挥车,拔出环刀,大步冲向正急速奔来的公孙瓒,戟指大喝:“集中射击!”
亲卫营都配手弩,听到何颙这个命令,立刻把手弩全部对准狂奔而来的公孙瓒。
公孙瓒只看到了何颙跳下指挥车,却不知道何颙下达了要射杀他的命令。他轻蔑的一笑,拉弓放箭。
“嗖——”鸣镝所向,十几枝羽箭疾飞而至,被战局的变化惊得目瞪口呆的袁军士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射中七八个人,原本就有些混乱的战阵顿时裂开一个大口子。他们刚刚倒下,公孙瓒的铁矛就到了,灵蛇般的颤动着,几枝勉强伸过去的长矛一碰到他的矛头,就掌握不住的四下散下。
公孙瓒跃马闯入,势如破竹,他的目光落在了被亲卫们围在中间的何颙,随即发现了亲卫们手中的手弩。
不好!公孙瓒下意识的将双脚脱离了马镫,只用脚尖踩着,举起了左臂的小盾,同时猛夹马腹。战马吃痛,再度发力向前猛,被呼啸而来的几十只弩箭射个正着。战马惨嘶一声,再也坚持不住,又向前冲了两步,轰然摔倒。
公孙瓒借着战马的冲势一跃而起,半空中舌绽春雷,一声大喝,双头铁矛抡圆了,荡开刺过来的两柄长矛,沾满鲜血的矛头划破两张手弩,刺入一个亲卫的胸口。
“杀!”公孙瓒看到自己那匹心爱的白马倒在地上,鲜血直流,气得目眦欲裂,他狂吼着,挥舞着双头铁矛杀入阵中,所到之处,矛刺脚踢,连杀数人,面前无一合之将。何颙的亲卫被他杀得肝胆俱裂,如果不是想到身后就是主将何颙,一旦何颙被杀,他们都将死于非命,不得不以命相搏,只怕早就四散而逃了。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难以抵挡公孙瓒的攻击。公孙瓒如一头发怒的雄狮,在阵中横冲直撞,所向披靡。
见到公孙瓒落马,那些白马义从并不慌乱,五六个人跳下马,拔出环刀杀入阵中,迅速和公孙瓒汇合一起,护住公孙瓒的后背和两侧,另外的人就纵马奔驰,利用他们高超的箭术为公孙瓒开道,而箭术最精准的两个人则不约而同的向何颙发起了攻击。他们的箭又快又准,射得何颙和他身边的亲卫叫苦不迭,转眼间就有数人中箭身亡。而那些挡在公孙瓒前面的亲卫更是可怜,他们面对公孙瓒已经非常吃力了,再被这些箭手袭击,纷纷倒下。
箭羽飞驰,何颙被接连不断的箭羽射得狼狈不堪,只能躲在亲卫的大盾下,根本无法有效指挥,他只能连声大吼:“射,射死他!”
亲卫们顶着白马义从的箭雨,拼命还击,手弩接二连三的发射,以人数的优势弥补弩速慢的缺点。公孙瓒的战甲上连中数箭,而白马义从也承担了不小的压力,他们坐在马上,目标更明显,面对袁军的手弩,他们只能凭借自己的骑士躲避,同时还要不停的射击。
短距离对射,弓比弩更有利,白马义从的箭术也远超过何颙的亲卫,他们虽然只有十几个人,却硬是顶住了两百亲卫的反击,有效的分担了压力。
公孙瓒在白马义从的协助下压力大减,攻势速度越来越快,一口气斩杀十三人,冲到了何颙的面前。“杀!”公孙瓒圆睁双目,双手握矛,狠狠的刺入两块盾牌之间,双臂用力,左右一拨,两个盾牌手立足不稳,向左右跌倒。公孙瓒再进两步,又拨开两个盾牌手,飞起一脚,狠狠的踹在最后一面盾牌上,踹得那个盾牌手向后连退两步,摔倒了身后的何颙。
公孙瓒冷笑一声,举步闯入,长矛翻转,藏在肘后的矛头直奔何颙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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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4章 一决胜负
锋利的矛头刺破何颙身上的鱼鳞甲,洞穿了何颙的胸膛。何颙看着公孙瓒狰狞的脸,忽然狂吼一声,不退反进,向前迈了一大步,任由铁矛从他的背后刺出,左手五指如钩,紧紧的扣住了公孙瓒的肩膀,右手抡圆了战刀,呼啸而下。
公孙瓒一矛刺杀何颙,心中正是得意,不料何颙垂死反扑,想要挣脱,却是来不及了,他只得低下了头,同时用力举起了左臂,用左臂的臂盾去挡何颙的战刀。
“当”的一声闷响,何颙的战刀狠狠的劈在公孙瓒的臂盾上,公孙瓒事起仓促,力量不足,手臂被压得向下一沉,战刀余势未衰,又砍在公孙瓒的后脑上。虽然有头盔挡着,可是这一击也让公孙瓒眼前一黑,一时有些头晕脑胀,险些跪倒在地。
公孙瓒大怒,右手松开铁矛,手臂上翻,格开何颙的右手,顺势侧身飞起一脚,踹在何颙的小腹上。
何颙一刀劈出,已经没有了力气,再也挡不住公孙瓒的这一脚,向后连退三步,仰面摔倒。公孙瓒伸手握住矛柄用力拔出,何颙的胸口洞开一个血洞,鲜血泉涌,喷起三尺多高。
亲卫们见何颙重伤,再也无心恋战,他们一部分人奋不顾身的扑向公孙瓒,另外几个人拖起何颙向后就跑。鲜血一股股的从血洞里涌出来,流了一路。等亲卫们把何颙拖出战圈,何颙已经牙关紧闭,双目圆睁,没有了气息。
“先生!”亲卫们痛哭流涕。他们不逃了,反身冲入战团,疯狂的向公孙瓒杀去。其他的亲卫一看他们这副神情,知道何颙大概是已经死了,一个个红了眼珠,再也不防守,挥舞着手中的战刀,没头没脑的向公孙瓒和他身边的白马义从杀去。
公孙瓒被何颙临死砍了一刀,现在还有些迷糊,一时被何颙的亲卫杀得步步后退,接连被砍中几刀,如果不是身上的战甲坚实,少不得也要被人砍翻在地。尽管如此,身边的白马义从还是一个接一个的被疯狂的亲卫们斩杀。
好在这时其他的骑兵已经穿透了何颙的战阵,一个白马义从飞身而过,拔下了何颙的战旗扔在一旁。战旗一倒,那些还在顽抗的长矛手们再也支撑不住了,纷纷向后退去。
公孙越面前压力一减,立刻狂呼杀进。
那些想要杀死公孙瓒,为何颙报仇的亲卫们陷入包围,很快被斩杀一净。
公孙瓒重新换了一匹马,再次冲向袁军的战阵。在他和何颙搏杀的时间,其他的骑士在几个白马义从的率领下已经开始攻击袁军的第三个方阵。此刻见公孙瓒重新出现,他们士气如虹,攻势更猛。
而何颙战旗的倒下,却给袁军的士气造成了极大的挫伤。颜良、何颙先后战败,颜良受伤,何颙战死,这个结果让所有的袁军都感到了一阵寒意,在攻势如潮的幽州军面前,第三个方阵也没能支持太久,被公孙瓒顺势击破。
袁绍的眼睛有些直了。他死死的盯着远处何颙战旗倒下的方向,两行热泪奔眶而出。何颙和他亦师亦友,相交二十多年,一直是他倚重的大将,没想到今天战死在这里。
公孙瓒,白马长史,果然名不虚传。
四个步卒方阵,三个被破,现在只剩下一个方阵,还有五六千骑兵,而且士气已经低落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崩溃在即,这时候还要打吗?
“将军,我们撤吧。”田丰也紧张起来,适时的建议道。
袁绍险些答应了他的建议,幽州军的攻势太猛,接连攻破他三个步卒方阵,这时候不逃,一旦公孙瓒击破了剩下的一个方阵,骑兵一泄而下,他就是想逃也逃不掉了。
可是,就这样逃了?逃到哪里去?袁绍愣了半晌,忽然用力扯下头盔砸在地上,怒喝一声:“不,我不走,我要和他决一死战!”
田丰还没回过神来,双目赤红的袁绍走到栏边,冲着正在休息的颜良大声喝道:“子善,还能战否?”
颜良长身而起,大声应道:“能战!”
“那好,你去第四方阵。你将步,我将骑,与公孙瓒决一雌雄。”袁绍一边说着,一边跳下指挥车,向自己的亲卫骑走去。
“喏。”颜良大声应喏,接过袁绍扔过来的令旗,带着自己的亲卫向第四方阵跑去。田丰吓了一大跳,连忙跟上了袁绍,连声叫道:“将军,不可啊……”
“元皓,我能逃到哪里去?”袁绍猛的停住了脚步,田丰差点收不住步子,一头撞在他身上。他盯着田丰的眼睛道:“我今天逃了,公孙瓒就能放过我?我逃出河间,河间就是他的,我逃出冀州,冀州就是他的,难道我要逃一辈子?没有了冀州,我就算活着,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田丰愕然的看着杀气腾腾的袁绍。
“我不逃,与其生不如死,不如战死在这里。”袁绍继续向前走去,翻身跳上自己的坐骑,一拉缰绳,战马昂首长嘶,前蹄抬起,在空中虚踢了两下。
袁绍稳稳的坐在马上,轻磕马腹,来到最后一个方阵之前。郭图看了,也翻身上马,从掌旗手中接过袁绍的战旗,来到阵前。
袁绍威严的看了一下那些惶惶不安的步卒,又看了看远处还算是安静的骑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他知道,如果他的声音颤抖,士卒们就会更心慌,更没有勇气与公孙瓒一战,很可能兵败如山倒,到了那个时候,就再也法收拾了。他必须抓住公孙瓒重整队形的这点时间,把士气重新振奋起来。
“将士们!”袁绍举起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大吼。
方阵中的步卒,阵后的骑卒,以及前面三个战阵残存的士卒,都把目光投向了袁绍。他们虽然惊恐不安,但是看到袁绍还算镇定,并没有乱了阵脚,慌乱的心神也算是安定了一些。
“我们征战了三年了,无数的袍泽离我们而去,我们依然站在这里。”袁绍缓策战马,在阵前慢慢的走着,郭图举着大旗,紧紧跟随。“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公孙瓒,而是我们自己,是我们自己心中的恐惧,对骑兵的恐惧。”
袁绍用力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然后重新举起手臂:“可是,骑兵从来不是无敌的,伯求先生就给我们找到了一个好方法,他挡住了公孙越。”
“伯求先生一直是我的师友,为了天下苍生,他奔走二十余年,如今又在沙场上搏杀。我……”他用力捶了捶胸甲:“与伯求先生一样,愿与诸君以天下为念。诸位,拿下幽州,我们就解除了身后的威胁,从此天下就再也没有人是我们的对手。天下是我们的,富贵与诸位共享。”
他顿了顿,又指指远处正在列阵的幽州军:“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幽州军已经攻击了两次,这一次,他们是强弩之末,连最薄的布也无法击破,更无法击破你们的铁阵。这一次,我要与你们一起战斗。”他顿了顿,用全身的力气吼道:“不死不休!”
郭图早就准备好了,立刻应声大喊:“杀死公孙瓒,不死不休!”
已经接管了第四个方阵的颜良和亲卫们举刀大呼:“杀死公孙瓒,不死不休!”
方阵中的士卒互相看了看,三三两两的举起武器,跟着喊起来。开始的时候声音很乱,底气也不是很足,但是随着袁绍扯下了自己的大氅,露出里面的战甲,又很庄重的戴上了头盔,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他们开始相信袁绍与他们并肩战斗的誓言,声音变得洪亮起来,也变得整齐起来。
颜良命令方阵向南侧靠拢,让出了一半的路,袁绍的亲卫骑从后面赶了上来,填补了他们让出的空间。通常的阵势是骑兵在两侧,不过这里地方狭窄,袁绍的骑兵数量也不足,便只放在左翼,而将右侧的沼泽地带空了出来。
方阵阵形收缩,变得更加密集。与此同时,田丰也没闲着,他命令那些溃败的士卒在阵后列阵,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希望能将尽可能多的步卒重新整合起来,准备随时支援颜良。
公孙瓒两次冲阵,也有些累了,特别是公孙越被何颙缠住的时候损失很大,他又被何颙射下了马,缠斗了不短的时间。为了保护他,死了八九个最精锐的白马义从,跟随他多年的亲卫现在还剩下不到一半,突破能力大大降低。但他深知战机一纵即失,此时不一鼓作气的击破袁绍的战阵,等袁绍缓过气来,战斗将更加艰难。
骑兵冲击步卒大阵,是击溃而不是全歼,他虽然破了袁绍三个方阵,但真正杀死的绝对不过超过五千,只要给袁绍时间,袁绍至少还要以再建一个方阵。
他看到了袁绍在巡阵,他也看到了袁绍的骑兵已经冲了上来,不过他并不担心。袁绍想拼命,一战定胜负,他又何尝不想?袁绍耗得起,他耗不起,他更愿意一战而定。
他看向东方,那里是他从弟公孙范带着五千步卒的阻击阵形,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接到异常的消息,但是他相信,沮授和文丑不会坐视不理,一旦发现那里只有步卒,他们一定会放动攻击的。
他必须在文丑击败公孙范之前击败袁绍,否则,他就败了。
时不我待。公孙瓒跃上新的坐骑,举起手中的铁矛,缓缓催动了战马。
战鼓再起。
第535章 变阵
公孙瓒看到了袁绍的战旗,决定把主攻方向放在袁绍身上。只要击败了袁绍,甚至临阵斩杀了袁绍,这一仗就不用再打了,他赢定了。至于剩下的步卒,他根本不需要再去理会。如果袁绍死了,他们就算立了功,又有谁来赏赐他们?
公孙瓒将剩下的十几个白马义从精锐聚集在自己身边,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公孙瓒高举铁矛,放声长啸,一马当先的冲出了战阵,白马义从紧紧相随,他们如同磨得雪亮的矛尖,直刺袁军的骑兵战阵,而公孙瓒就是前面最锋利的那一点。在他的身后,只剩下不足两千的亲卫营放马狂奔。
蹄声如雷,长矛如林,一往无前。
袁绍也有些热血上头,正准备一踹马镫冲上前去,田丰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他紧紧的拉住袁绍的缰绳,大声吼道:“将军负天下之重,奈何逞匹夫之勇?”
袁绍有些不耐烦,他知道公孙瓒很勇猛,他击败公孙瓒的可能性很小,可是现在他能退吗?他一退,整个大军都会崩溃。这一仗打输了,他不仅要丢掉河间,很可能还会丢掉整个冀州的人心。
他不得不与公孙瓒决一死战。
“将军,你看!”田丰一指向身后的步卒方阵。袁绍顺着他的手指向后看去,先是惊出一身冷汗,随即狂喜。
颜良的方阵中多出了数千弓弩手,但是他们站立的方向却不是指向前,而是指向他们。这个阵势把袁绍吓坏了,他以为这些人要造反呢,可是一看那些人手中的弓弩都指着地,这才回过神来。
他明白了田丰的意思。
“请将军速退。”田丰见袁绍两眼放光,知道不用再解释了,立刻示意骑兵向后退。公孙瓒已经开始加速冲锋,再不退就来不及了。
尽管如此,正准备向前冲锋,突然间却要向后退的骑士还是有些慌乱,一时间手足无措。好在田丰早有准备,只见颜良挥动手中的战旗,一队身穿两层战甲的战士推着辎重车从步卒方阵的中间穿过,奔向阵前,他们将辎重车掀翻在阵前二十步,然后拔出战刀,伏在车后。
他们刚刚伏好,公孙瓒的骑兵就奔涌而至,一见这些辎重车,他们不假思索的一带马缰,操控着战马轻松的一跃而过。辎重车并不是很多,纵深也不太够,大多数战马都跃了过去。
但是,他们忘了那些伏在辎重车后面的战士。
这些战士突然站了起来,面对飞跃辎重车的战马,举起了手中的战刀。
战马割破了战马的马腹,惨嘶声扑倒在地,将背上的战士扔倒在地。那些人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随后跃来的战马撞倒,踩死。而那些骑士对这个结果也有些始料不及,他们下意识的进行避让,急切之间又哪里避得开,反倒导致了更多的骑士摔倒。
还没有接触袁军长矛阵的骑兵阵势一乱,流畅的阵形顿时有些凝滞。
公孙瓒看到突然生变,不假思索的抬起了手,向右前方猛的一挥,传令兵连忙敲响战鼓,后面的骑士紧跟着公孙瓒调整了方向,向右侧的山坡驰去。他们绕开这些辎重车,划了一道弧线,继续向袁绍奔驰。
袁绍却在这时候抓紧时间后退。在一阵慌乱之后,这些训练有素的亲卫骑还是展现出了他们良好的素质,一部分人向前冲了出去,一部分调转马头,急速后退。
袁绍在向后撤退的骑士中,他放下了面甲,身边由精锐的亲卫团团围住。
冲上去迎战的数百骑士和公孙瓒接触。
公孙瓒看到了后退的袁绍,不禁冷笑一声,大战开始,他却向后退,到底是没有胆气,这样的主将怎么可能让人心服?而且这时候后退,袁军的左翼就暴露在他的铁骑面前,一冲即溃。
这是天意啊。公孙瓒暗笑一声,再次加速。
他故技重施,射出一支鸣镝,将一个冲在最前面的袁军曲军侯一箭射倒,然后一头撞入袁军阵中,两头铁矛上下翻飞,接连刺倒数人。胯下的白马穿过袁军骑士的战阵,再次面对袁绍。
汹涌如潮的白马义从一涌而上,顷刻间吞没了那数百袁军骑士,他们只是略微迟缓了一下速度,随即又再次加速,以更凶狠的姿态冲向还在后退的袁绍。
就在这时,公孙瓒发现了袁军战阵的异常,他看到了隐在方阵中的那些弓弩手,顿时额头青筋乱跳。
他知道了袁绍的意图。
袁绍临时变阵,看似示弱,实际上却是给他布下了一个陷阱。现在他如果继续向前冲击袁绍,那自己的左翼就将面临方阵的弓弩手的射击,在这么近的距离上,损失将非常惨重。而如果调头攻击方阵,且不说急切之间能不能如愿,那边的袁绍也可能开始加速,一头扎进他的右翼,切断他的阵势,最后又将演变成步卒的混战。
如果是那样,那他骑兵多的优势就再也发挥不出来,相信袁绍也不会给他再次冲锋的机会。一万骑兵将变成一万步卒,与袁绍的一万多步卒以命相搏。
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时间容不得公孙瓒多想。他迅速的传出了命令,下令亲卫骑分兵迎敌,同时命令待命的公孙越立刻开始攻击颜良的方阵,重点清剿那些暗藏的弓弩手。
战鼓声传出,公孙越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是随即也命令大军出动。与此同时,公孙瓒的两千亲卫骑一分为二,一部分向左转,杀入颜良方阵的左翼,另一部分则在公孙瓒的率领下,加速冲向袁绍。
袁绍看着幽州铁骑急切间做出的反应,暗自赞叹不已,在双方已经接战的情况下,公孙瓒还能做出这样的反应,幽州铁骑还能把他的命令执行到这种地步,着实令人叹为观止。他相信,不仅是他身边的这五千多亲卫骑做不出这样的战术动作,就算是曹操的虎豹骑也未必做得出。
不过,这样一来,他面对的就只是公孙瓒率领的一千多骑,兵力上大占优势。
袁绍当机立断,下令开始加速冲锋。命令一下,护在他前面的一百多个亲卫骑士开始冲锋,为了能在最短的距离内把速度尽可能的加起来,他们不再爱惜自己的战马,纷纷猛踢战马,有的还拔出战刀,冲着马臀就砍。
数百被疼痛激怒的战马嘶鸣着,昂首奋蹄,向公孙瓒迎了上去。
袁绍猛踢胯下那匹西凉大马,拔刀怒吼,在亲卫们的护卫下开始奔驰。
公孙瓒虽然知道自己人数严重不足,可此时已经没有退路。他用力的踢打着战马,将速度提到极限。战马嘴边吐着白沫,四蹄几乎腾空,使出了所有的力气狂奔。
双方接触。
白马义从虽然人数少,可是他们加速在先,又有公孙瓒等人为锋,攻击犀利,一下子就深深的楔进了袁军的阵势,并且不断的向深处杀入,力求杀透袁军的战阵。然而在他们面前有五千多袁绍的亲卫骑,这些人虽然不能和白马义从相比,马速也没有达到最佳,在冲撞中纷纷落马,可是厚实的阵势却在无情的消耗着白马义从的速度。
公孙瓒不管不顾,用铁矛猛抽马臀,战马吃痛,长嘶一声,再一次加速狂奔。公孙瓒死死的盯着袁绍,臀部已经离开了马鞍,有如一头欲扑的猛虎。
袁绍感受到了公孙瓒的杀气,厉喝一声,迎了上去。人还没到,亲卫们抬起了手弩,射出一篷箭雨。
公孙瓒藏身于马脖子后面,竖起了臂盾。弩箭大部分射入战马的脖子,那匹已经到了极限的战马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栽倒在地。公孙瓒从马背上腾身飞起,半空中一声暴喝,抖动长矛,直刺袁绍。
袁绍的两个亲卫大惊失色,本能的拔刀去砍,可是公孙瓒借着马势冲起来的速度太快了。他们的刀还没举起来,公孙瓒的铁矛就到了。左右一分,抽打在他们的脸颊上,矛柄上蕴含的力量击断了他们的脖颈,锋利的矛锋割破了他们的脸,带着两溜血珠,直夺他们身后的袁绍。
袁绍早有准备,手中的百炼清钢环刀呼啸而下,一刀砍在公孙瓒的矛头上。“当”的一声脆响,火星四射,矛头被砍歪了方向,公孙瓒向地上坠去,不过他并没有放弃,藏在肘下的铁矛横向拍出,直奔袁绍咽喉。
袁绍听颜良说起受伤的过程,知道公孙瓒的铁矛是双头,早有防备,不过他还是没想到公孙瓒的铁矛能这样使出来,急切之间,只来得及侧了侧身子。
就是这稍微一侧救了他的性命,铁矛头在离他的脖子不过三寸的地方掠过,挑飞了他的头盔,矛柄“轰”的一声砸在他的左肩上。袁绍觉得胸口一闷,半边身子失去了知觉,左手握不住马缰,晃了两晃,险些从马背上载了下去。
袁绍虽然痛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但是他知道此时他的安危非常关键。他强忍碰上剧痛,双脚踩稳马镫,举刀高呼:“杀!”
公孙瓒回头看了一眼,暗叫一声可惜,紧跑几步,飞身纵上一个白马义从的坐骑,又跳上一匹无主的战马,继续向前冲去。
第536章 逆转
数百白马义从在一个剽悍轻捷的校尉率领下,快马加鞭,如风般杀进了颜良方阵的左翼。颜良把长矛兵主要安排在了正面,这里只有临时调来的三重长矛阵,这样的阵势抵挡一般的骑兵也许够用了,可是在这些精锐骑兵的面前,他们非常吃力。面对狂奔而来的白马义从,长矛手虽然极力抵抗,可还是很快被突破。骑兵一涌而入,杀到了弓弩手面前,大肆屠杀。
弓弩手顿时大乱,勉强再射几轮,然后落荒而逃。田丰早有准备,他看到公孙瓒分兵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计划落空了,但是他并不慌张,分兵会严重削弱公孙瓒的冲击力,看似两全,实际上非常凶险。他源源不断的派出刚整合好的步卒,无论如何要将这几百骑兵缠住,不让他们去增援公孙瓒,以减轻袁绍的压力。
袁绍躲过了公孙瓒的绝杀,双方骑兵对冲,白马义从虽然精锐,可是架不住袁绍亲卫骑的数量太大,在不断的冲撞中,袁绍渐渐的占据了上风。这些亲卫骑也在一起战斗多年,配合非常默契,一见白马义从们的战斗力强悍,立刻采取了狼群战斗,两三个上前夹击一个白马义从战士。白马义从战士虽然强悍,可是面对这种战斗也难以招架,虽然给对方也造成了大量的杀伤,自己的损失也在急剧增加,当双方分离时,跟随公孙瓒的千余百马义从战士已经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公孙瓒气喘吁吁的握着铁矛,两只手都在发抖,他看着眼前连绵起伏的山峦,想要放声大笑,嗓子里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连番大战,连续不断的呼喝,让他口干舌燥,咽喉刺痛。
他奔出两百多步,回过头,这才发现身后的亲卫骑已经所剩无几,心头不由得一痛,随即又怒气勃发。他拨转马头,跳上马背,手挡在眉前,四处观察了一番,又抑制不住的一阵狂喜。
袁绍也许是兵力确实用到了极限,也许是没想到公孙瓒能够杀出重围,出现在自己的背后,他将绝大部分的兵力都调到了正面,后阵只有一些不久前被击溃后退下的败兵,他们正在重整战阵,准备上前支援。这些人看到了穿透战阵的公孙瓒,正用惊恐的目光看着他,有的人已经准备逃跑,战旗在胆怯似的瑟瑟摇动。
公孙瓒抓住了这个机会,长矛一指袁绍的后阵,催马再冲。
正在中军指挥的郭图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公孙瓒和数倍于己的袁绍亲卫骑对攻之后,居然还有胆量回头再杀。后阵只有一千多溃兵,他们根本挡不住公孙瓒。
郭图不敢怠慢,一面下令后阵的那些溃兵立即上前抵抗,一面通知袁绍,公孙瓒已经突破了阵势,正在攻击后阵。
得到消息的袁绍叫苦不迭,他刚刚从公孙瓒的手下逃生,现在又面对着公孙越的围杀。公孙越率领的骑兵远不如白马义从那么精锐,装备也不如袁绍的亲卫骑,可是他们在骑术和体力上却略胜一筹,他们是后发制人,尚有余力,而袁绍的亲卫骑则刚刚经过与白马义从的血战,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士气已衰。双方一接触,就陷入了死战。现在又听说公孙瓒正在攻击他的后阵,袁绍心急如焚。被骑兵攻击步卒的后阵,这几乎是绝杀的同义词。
他想不明白,公孙瓒以一千骑兵对他五六千骑兵,怎么可能杀得出去?按他的估计,公孙瓒就算杀出去,也剩不了几个人,根本不可能再去攻击他的后阵,郭图是不是搞错了?
听着中军一声接着一声的求救鼓声,袁绍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觉得头旋地转,身子晃了两晃,险些从马上栽倒。
田丰也急了,他冲到中军的指挥台上,一掌推开郭图,抬手给正在击鼓的传令兵一个耳光,破口大骂:“竖子,给我击得胜鼓,就说援军马上就到,务必围杀公孙瓒。”
郭图被田丰当胸推了一掌,好半天没缓过劲来,一听田丰这句话,顿时急了。援军连个影子都没看着,后阵正在被公孙瓒攻击,步卒方阵被破在即,这时候还敲得胜鼓?
“你眼睛瞎啦?”郭图也破口大骂,上前伸手就要推田丰。田丰眼睛一瞪:“将军正在阵前与公孙越厮杀,你这时候不调人防守后阵,还向将军求救?将军撤得出来吗?”
郭图哑口无言。
“今日有死无生,只有一战。”田丰大声吼叫着,用力一跺脚:“我去后军指挥,公孙瓒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否则大阵一定安然无恙。你胆敢再向将军求援,我做鬼也不会饶了你!”
郭图怔怔的看着须发贲张的田丰,再也没有一丝反驳的勇气,本能的点了点头。
田丰快步下了指挥车,带着几十个亲卫赶往后阵。
后阵的战士们面对公孙瓒的攻击各自为战,他们胆气已破,根本没有斗志,只是凭借着多年的训练本能不敢轻易后退,可是看他们那样子,大概也支撑不了多久了。就在这时,田丰带着亲卫们赶到,一声令下,亲卫们射出了手中的手弩,一下子击倒数名正在跃马舞矛,奋勇冲杀的白马义从。
白马义从战至此时,其实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如果不是这些溃兵实在太弱,他们根本无法取得有效的战果。公孙瓒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下令攻击袁军的后阵。只要击败这些溃兵,然后赶着他们去冲击袁军的大阵,再加上前面正在攻击的公孙瓒,他还有一线生机。
眼看着胜利在望,田丰却突然赶到,一阵手弩射杀了数名正冲杀在最前面的白马义从,一下子将他们的攻势挫败,公孙瓒勃然大怒,嘶吼着跃马冲了上去,手舞铁矛,直奔田丰。
田丰根本不和他接触,一面下令长矛手、盾牌手上前拦截,一面下令亲卫们对准公孙瓒密集射击。片刻之间,公孙瓒就连中数十箭,即使是身上的银甲坚实,还是有一些箭矢射破了他的皮肤,一动就疼痛难忍。
公孙瓒苦战一刻,连杀数十人,可是连田丰却越来越远。他只想着击杀田丰,无暇指挥手下,那些白马义从只能依靠自己的本能战斗,而袁军溃兵却在田丰的指挥下,结成越来越密集的战阵,不仅挡住了公孙瓒的攻势,还渐有把他们包围起来的趋势。
公孙瓒偷眼一看四周,知道缠斗下去不仅破阵无望,而且有可能陷入混战,对他非常不利。他只得下令骑兵撤出战团,再整战事。
白马义从们听到命令,纷纷拨转马头,脱离战阵,在战场外五百步停了下来,重新列阵。
公孙瓒看着眼前的白马义从,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三千白马义从,现在只剩下一百多人,跟他多年的精锐射手,现在也只剩下一个。
白马义从已经完了。
公孙瓒回头看看还在厮杀的战场,犹豫了起来。再杀回去,仅凭这一百多人,他很难突破田丰的防守,可是如果不杀回去,公孙越和他手下的那五千多人很可能就会全死在这里,还有公孙范的那五千步卒也没有退路,他只能带着这一百多人回去。
前进是死,后退是残。
一向无所畏惧的公孙瓒平生几分怯意。
袁绍听到阵后响了几声求救信号,后来又嘎然而止,这才心中大定,集中精力与公孙越激战。双方搅杀在一起,一时谁也无法占据上风。
阵后,公孙瓒踌躇不前。
在亲卫们的保护下,田丰看着远处的公孙瓒,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公孙瓒再一次冲锋的时候,他身边的这些溃兵还有没有勇气再上前迎战。
……
文丑快步走了过来,对沮授拱拱手:“先生有何吩咐?”
“立即攻击公孙范。”沮援抚着胡须,看着远处的天空,淡淡的说道:“不惜一切代价,击破公孙范的阵势,驰援将军。”
“驰援将军?”文丑愣了一下:“先生担心将军不是公孙瓒的对手?”
“至少说没有绝对的把握。”沮授没有多解释,“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立即出发。”
文丑虽然有些不快,可还是躬身应喏,转身去了。他虽然是袁绍帐下数一数二的战将,可是袁绍更信任沮授、田丰这些名士,他们这些武人并不是非常受重视,哪怕是战前会议,他们也一般不能参加,参加了也是带双耳朵听,没什么发言的机会,都是这些名士商量好了,由他们来执行而已。
文丑不服,可是也没什么办法,袁绍就是一个名士,在他的眼里,一个沮授比两个文丑还要重要,他又有说什么。
文丑随即发动了对公孙范阵地的猛攻。公孙范只有五千步卒,做做疑兵还可以,真要交手,根本挡不住文丑,文丑带着亲卫营一鼓作气杀进了阵势,摧枯拉朽般杀到了中军,一刀砍下了公孙范的首级。
幽州军崩溃,文丑连战场都来不及收拾,带着一万大军就向西杀了过去。
……
袁绍挥舞着战刀,奋起余勇,接连砍倒两个幽州军士卒,只觉得手臂酸软无力,战刀有若山重,怎么也举不起来。胸口急促的起伏,嗓子却一阵阵发麻,无法吸进空气,眼前一阵阵眩晕,数不尽的幽州军像是一阵阵血色的浪潮向他涌来,直欲将他淹没。
两败俱伤,两败俱伤。袁绍的心中不停的念叨着。公孙越在前,公孙瓒在后,他被夹在中间,就算能战胜,今天也是一场惨胜。
更可怕的是,连惨胜的机会都是那么渺茫。亲卫骑已经损失大半,而幽州军还在持续不断的冲杀。他虽然没有去看,可是颜良的步卒方阵在幽州军的攻击下也是步履维艰。颜良还在不断的击鼓邀战,袁绍知道,那是颜良在尽一切可能的替他减轻压力,希望他能尽快突出重围。
骑兵对攻,谁能先突围,重新加速,谁就掌握了先机。可是袁绍现在已经筋疲力尽,他已经换了两匹战马,身上三处受伤,虽然都不是致命伤,却足以让他感到无力。
我不能倒下。袁绍咬紧牙关,将马缰缠到已经失去知觉的右臂上,左手拿刀,举刀大吼。他的吼声嘶哑,只有身边的人才能听到,可是传令兵还是看到了他的手势,再次击响了战鼓,发出继续战斗的命令。
“杀!”韩馥抹去脸上的血迹,举刀大呼,一阵阵心悸。他离袁绍不远,却只听到了战鼓声,没听到袁绍的声音,他非常担心袁绍已经阵亡。如果袁绍阵亡,那一切都完了。就算袁家最后得到了天下,他们这些追随袁绍的人也会低人一头。
胜利,必须要胜利。韩馥猛踢战马,向前冲刺。
颜良双手舞刀,势如疯虎的冲入战团,一脚踹翻一个幽州军士卒,左手刀一掠而过,割断了他的脖颈,右手刀当头劈下,深深的楔入另一个幽州军士卒的肩膀。那个士卒大声的吼道着,奋力刺出了手中的长矛,正中颜良的小腹,颜良吃痛大吼,松开战刀,曲肘猛撞那士卒的面门。那士卒被击得眼前金星直冒,头晕眼花,一个踉跄倒在地上,随即被颜良一脚踩得口吐鲜血。
“杀!”颜良伸出拔出那柄长矛,倒转矛头,再杀一人。
郭图站在指挥车上,看着已经纠缠在一起的战场,看着不断涌过来的幽州军,仿佛乘一叶扁舟,置身于狂涛巨澜之中,随时都可能被掀翻,葬身鱼腹。他心惊胆战,只是机械的下令击鼓,击鼓。他不敢去看后阵,生怕田丰已经战死,公孙瓒马上就要杀到他的背后。
今天要死了,要死在这里。郭图后悔莫及,早知道是这么惨烈,当初就应该留在邺城,为什么要赶到这里来送死呢。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战鼓声。郭图还没意识到,旁边的传令兵已经发现了,他惊喜的大叫道:“郭校尉,是我们的人。”
“我们哪里还有人。”郭图苦笑一声,抬起头看了一眼,随即狂喜。他愣了片刻,扬臂大叫:“快,快,击鼓,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咚咚咚!咚咚咚!”急促的战鼓声瞬间炸响,如一道惊雷划过天际,与远处隐隐传来的喊杀声互相呼应。
战鼓轰鸣,喊杀声越来越近,文丑的战旗冲出天际,一万生力军狂奔而来。
袁绍听到了战鼓声,一时不敢相信,他不顾危险,奋力跳上马背。当他看到文丑的战旗时,抑制不住的喜悦立刻淹没了他。
“援军来啦——”他状若疯癫的挥舞着双臂,用嘶哑的声音连声大叫。韩馥在不远处看到了,吓得面无人色,连忙大叫道:“将军,快下来,快下来,危险!”
话音未落,三四只羽箭向袁绍飞来,袁绍腿一软,扑通一声滑落马下,正好躲过了那几枝箭。韩馥吓出一身冷汗,不过他随即又看到袁绍被亲卫们扶上了马背,这才放了心,下令传令兵将援军到来的消息告诉每一个士卒。
“咚咚咚!”战鼓炸响。
文丑的到来让袁军士气大振,他们爆发出海啸般的喊杀声,疲惫的身体中再次充满了力量,勇猛的向幽州军杀去。幽州军士气大坠,斗志一落千丈,再也挡不住袁军的攻击,步步后退,迅速演变为崩溃。
公孙越面如死灰,心沉到了谷底。袁绍的援军来了,两面夹击,他的生路已绝。
后阵正在冲杀的公孙瓒听到袁军援军到来的战鼓声,如遭雷击,愣了半晌,拨马就走。
激战一天后,因为文丑的及时支援,袁绍取得了最后的胜利。此战,除公孙瓒本人带着百余骑狼狈而逃之外,两万步骑全军覆没,公孙越死在乱军之中,公孙范被文丑阵斩。袁军伤亡两万余,袁绍轻伤,颜良重伤,何颙阵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