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黄巾乱 第400章 水浑了
?
三月,一直在颍阴、许县一带驻守的皇甫嵩突然出击,迅速进入汝南郡,接连击破西华、汝阳、南顿的小股黄巾,直逼汝南郡治平舆。汝南黄巾大帅彭脱、波才连忙集结人马阻拦,双方在平舆城北的沈亭大战,激战三日,彭脱和波才以人数优势好容易挡住了皇甫嵩的攻击,曹操率领五千精锐突然出现在他们的侧翼,势不可挡的杀入黄巾军大阵。
彭脱和波才大吃一惊,顿时乱了手脚,就在他们调集人马围堵曹操的时候,一直被皇甫嵩雪藏的一千西凉精骑终于杀了出来,皇甫嵩的儿子皇甫坚寿、从子皇甫郦身先士卒,直扑彭脱的中军。
彭脱等人哪见过这种形势,顾此失彼,应变失当,曹操以养精蓄锐之师,率先击破黄巾左翼,他的从弟,才十五岁的曹仁率领百余名骠悍少年杀入彭脱的中军,临阵斩杀彭脱。五万余黄巾崩溃,皇甫嵩和曹操紧追不舍,以骑兵狂追五十里,波才死在乱军之中。
此战,汝南黄巾全军覆没,大帅彭脱、波才阵亡,为黄军起事一年来最大的惨败。
天子一发力,就打了张角一闷棍,张角也没示弱,立即还以颜色,在东中郎将董卓进军钜鹿时,他率领八万黄巾主力迎战,董卓只有两万多人,而且已经近半年没有发军饷,军中怨言四起,士气低落,面对四倍于已的黄巾主力,他虽然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率领牛辅、李傕等人拼命冲杀,也没能撑多久,先是步兵校尉赵延逃跑,紧接着屯骑校尉蹇武也跑了。他们俩一跑,早就瞄着他们的王匡、淳于琼连招呼都没打一声。撒腿就跑。
北军跑了。那些从各地征来的郡兵和招募的士卒谁还肯给董卓卖命,一个跑得比一个快,结果把董卓这个主将扔在了最后面,如果不是牛辅等人死战。这一千西凉部曲也的确够凶悍,黄巾对付骑兵的经验严重不足。只怕董卓这条命就要送在张角手上。
雄心勃勃的董卓再一次被严酷的现实打得鼻青眼肿,更重要的是,他连诉苦都没地方去。赵延、蹇武有宫里的靠山。王匡和淳于琼身后是袁家,不管哪一个都不是董卓惹得起的,他只能捏着鼻子认倒霉,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上疏请罪。
天子也没办法,只得免去了董卓的东中郎将一职。让他驻守旋门关,戴罪立功。
天子和张角战成一比一平。不分高下,南阳的胜负就成为最后的决胜局。
得到消息的袁术知道机会来了,在朱儁、臧旻的建议下,他下令犒赏三军,鼓舞士气,然后下令猛攻宛城。这一仗打得惊天地泣鬼神,双方血战五日,不分胜负,袁术见久攻不下,死伤惨重,狂性大发,亲自披甲上阵。主将亲自上阵,各部将领不敢怠慢,南中郎将朱儁、长沙太守孙坚和南阳太守秦颉全部上阵搏杀,经过大半日的苦战,孙坚率领数百部曲第一个登城,临阵重创张曼成。
张曼成重伤,黄巾士气大堕,只得退入小城死守。当晚,张曼成伤重而死,副将赵弘被推举为大帅,袁术闻讯大喜,随即率大军入城,将小城团团围住,日夜猛攻。
……
袁绍脸色苍白,握着白瓷酒杯的手不由自主的发抖,杯中酒洒出一大半,浸湿了他的衣袖,他却丝毫没有察觉。送信来的何颙脸色也非常难看,他们深知这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袁术又打胜仗了,攻破了宛城大城,小城随时都有可能破城,一旦得手,那黄巾中除张角以外最强的一股力量就是袁术功劳部上无法抹杀的一笑。皇甫嵩、曹操已经追到梁国,很快就要杀入兖州,如果他们横扫黄巾,北上攻击钜鹿,那他袁绍还有机会吗?
袁绍可以败给张角,但是不能败给袁术,这不仅是他本人的利益,更关系到他身后无数跟随者的利益所在。天子现在为什么不能惩治王匡和淳于琼?就是因为袁绍虽然败了,但是他前将军的职位还在,实力还在,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可是如果他还坐在家里看,等皇甫嵩和曹操打败了张角,他这个前将军就不值钱了,到时候再论功过,王匡和淳于琼一个也跑不掉。
“我要出征。”袁绍手力一攥,手中的白瓷酒杯“啪”的一声裂了,瓷片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和着酒水,很快就浸红了他的手。袁绍眉头轻蹙:“我不能再等了。”
何颙摇摇头:“我不这么想。”
袁绍猛的转过头,眼神微眯:“伯求,你的意思是?”
“如果攻得太猛,灭了黄巾,对我们并不是最好的方案。”何颙从案上拿起另一只白瓷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他的手有些颤抖,可见心里也是非常紧张的,只是不想表露出来,增加袁绍的心理负担。
“袁家为什么能手握重兵?”何颙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司徒大人为什么要把你手下的一部分精锐掉到南阳?不仅仅是因为看中后将军,更重要的是,他要让天子认为,袁家内部有分歧,你和后将军之间有争斗。可是,能有什么争斗呢?不管是你掌兵,还是后将军掌兵,都是袁家掌兵,司徒大人说话才有份量。而司徒大人,代表的是整个袁家,代表的是天下士人。”
袁绍不悦的哼了一声,没有出声反驳,但眯得更紧的眼神却表露出内心的愤怒。袁术也能代表袁家,代表士人?不,能代表袁家,代表士人的只有我,只有我才是士人的领袖,才是袁家下一代当之无愧的家主。袁术那个纨绔子如何能取代我的位置?
“而且,兵权分掌在你和后将军两人的手中,而不是集中在你一个人的手里,却袁家更有利,对士人更有利。”何颙接着说道:“你想想,天子现在最信任的是谁?”
“刘修?”
“那刘修手中有多少兵?”
“听说他的汉七营、凉七营建制尚不全。总共应该有两万多人吧,加上关中的兵力。应该不到三万。”
“不。再加上并州的大军,刘修手中现在能够集结五万人马。”何颙摇头道:“可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天子不肯让刘修来山东平叛,他手下的将士都是征战多年的精锐。如果他面对张角,张角现在还能这么自在吗?”
袁绍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看了看鲜血淋漓的手,从怀里拽出一块丝帕,慢慢的擦着。过了一会。他将沾满血的丝帕扔在案上:“你是说,天子并不是真的想平定叛乱?”
“有这可能。”何颙的眼角闪过一丝失望:“但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刘修再立功,以免他坐大。他提防袁家,同样也在提防刘修,让曹操立功。不就是这个原因?如果没有天子点头,曹操能从并州购到两千匹战马?”
“所以……不管是我。还是袁术,手里的兵力都不能太多,否则天子就会压制我们?”
何颙点了点头:“刘修的五万大军被一分为二,并州的赵云虽说是他的亲信,可毕竟不是他自己直接掌握。后将军这次南阳立功,手里已经有近两万五千人马,如果我估计得不错,天子很快就会下令暂缓攻击。”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最后的决战,远远还未到来。”
袁绍眼光一闪,皱紧的眉头慢慢的松开了,神情松驰了些许,他重新坐回案前,提起酒壶给何颙又倒了一杯酒:“那我们又当如何?”
“养精蓄锐,静观其变。”何颙端起酒杯,慢慢的抿着:“张角是大贤良师,他才是黄巾真正的领袖,钜鹿的黄巾主力在十万以上,而且训练有素,从这一年多的几次战事来看,他们的进步非常快。本初,你不要轻敌啊。”
袁绍微微一笑:“这么说,皇甫嵩和曹操有苦头吃了?”
“皇甫嵩不值一提,他在这里没根基,可是有了曹操,这情况就有所不同了。”何颙接着叹了一口气:“不过,情况也不会坏到哪儿去,就凭曹家那点底子,他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波。他已经买了两千匹战马,满打满算,曹家还能再给他买两千匹战马吧。”
袁绍笑了起来,这打仗打到最后还是钱,袁家身后的人脉、财源岂是曹操所能比拟的,他除了沛国那些地方豪强之外,还有几个追随者?没关系,让他们先和张角互相拼消耗吧。
“伯求,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再买些马?”袁绍笑道:“既然天子能给曹操两千匹,也应该给我们两千匹吧?”
“提一下要求,还是应该的。”何颙点点头:“我相信司徒大人很快就会有举措。”
不出所料,袁隗很快就派人来请袁绍过府商谈,袁绍很从容,首先表达了对袁术在南阳取得战绩的欣喜,随后又表示一切听从袁隗的命令,他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可以出征。不过,鉴于他的部曲已经被抽调了一部分到南阳,如果要出征钜鹿,是不是向天子请诏,也从并凉买些战马以加强骑兵的力量?
袁隗很满意,点头同意,立刻示意人上书。很快,尚书令陈寔上书天子,请天子命已经伤愈的前将军袁绍出征冀州,并从并州凉州调拨战马,补充北军的实力,并允许袁绍以私人名义招募更多的部曲。
天子冷笑不已,停中不发,但调拨战马的诏书却发了出去,用快马送往凉州。
与此同时,南阳传来消息,数十万黄巾从四面八方赶到南阳,包围了宛城,袁术不敢怠慢,放缓的对小城的攻击,据大城以自守,并向天子求援,希望能派荆州刺史刘表支援南阳。
第四卷 黄巾乱 第401章 焉支山下
?
求推荐票!
——
武威向西,张掖向东的河谷之间,有一条南北向的山脉,山脉并不非常雄伟高峻,却覆盖着莽莽丛林,初春的风微微吹过,山岭间的松林发出轻响,如同情人的低语,在山谷间悄悄的吟唱。沟壑间,小草已经浅绿,如一匹无边无地的地毯,一直披到视线的尽头。
青山披翠,峰峦叠秀,芳草萋萋,流水潺潺,优美的景色既有草原的豪情,却又不缺江南的秀美。
山坡下,一群刚从冬场转来的骏马正在放足狂奔,尽情宣泄着埋藏了一冬的激情,隆隆的马蹄声如春雷一般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掠过耳际,余响却在心头萦绕不去,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共鸣。
这里,便是焉支山,自从霍去病出河西,匈奴人留下了那首悲伤的歌谣,将这片上好的牧场拱手相让,汉武帝便在这里设立了牧苑,此后这里便成为中原王朝和草原民族都向往的好地方,二十一世纪,这里成为亚洲最大,世界第二的大马营草场——山丹军马场。
如今,这里是刘修准备重点打造的祁连牧苑。
弱水,新任西域长史张郃和刘修并肩而行,天子答应了刘修的请求,任命张郃为西域长史,不受敦煌太守管辖,直接听命于刘修,领兵千人,驻于鄯善,也即历史上有名的楼兰。
“西域虽说一直没有脱离朝廷的控制,但是这点控制也已经很弱了,你到了那里之后,不要急于征战,先把情况摸清楚,看看是哪些人不安份,到时候一并清除之。”刘修甩着手里的马鞭,一边走一边说道:“一千精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如今凉州自顾不暇,要大量运粮,估计不太现实,你到那里后,看看哪里能屯田,安排一部分士卒去种地,能解决一部分总是好的。但也不能忘了训练。往来的商税,你自己酌情处理,尽量多买一些粮食,价钱贵一点没关系,多给他们一点好处,以后的交道也好打嘛。”
张郃一一点头,他知道这个西域长史虽然品秩不过千石,比起原先的屯骑校尉还差一级,但是现在没有西域都护,刘修把他安排到那里去。很可能是想重建西域都护府,将来这西域都护就是他。官职之外。刘修把西域的大权全部交到他的手里,也是对他莫大的信任。这就像别部司马虽然也只是一个司马,但是能独领一军一样,那里面蕴含的意思完全不是一样。
“将军放心,我一定会小心的。”
“你的性格我还不清楚?让你去西域,我是一点也不担心的。”刘修微微一笑:“不过如今我们实力不足,许多地方只能靠自力更生。有几年苦日子要过,你辛苦一点吧。”
张郃无声的笑了笑:“没什么辛苦的,比起中原来。这里已经是天堂了。”
刘修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张郃赶上一步,转身向刘修行了一礼:“将军,就送到这里吧。”
刘修看了看,与张郃拱手告别。张郃一挥手,一千骑兵跨上战马,左手持疆挽勒,右手握拳抚胸,向刘修欠身施礼。刘修还礼,朗声道:“辛苦诸君,一路顺风,待功成之日,我还在这里恭候诸君得胜归来。”
“谢卫将军,定不负将军美意。”骑兵们齐声应道,然后拨转马头,向西驰去。张郃再次向刘修点头致意,这才轻催战马,带着大戟士,一路西行。
刘修看着张郃等人消失在远处,这才转身上了马往回走。他看看身边的庞德、阎行等人,笑道:“看张郃走了,你们有什么想法没有?”
庞德憨厚的笑了笑:“好羡慕张大人,去了西域,好大一片天地呢。”
“可不是,这一去,早晚得封侯。”阎行两眼放光,向往的说道。
“呵呵呵……你们这两个小子,不要眼红,天地大得很,有你们施展的机会。张大人在此之前,也在洛阳憋屈了好几年呢。”
庞阎二人互相看看,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脖子,掩着嘴乐了。
他们一路闲聊,一路向东走,十几里路转眼即到,老远就看到一匹白色的骏马从远处飞奔而来,马背上一人裙裾飞扬,长长的头发在春风中飞舞,她在马背上立了起来,挥舞着手臂,尖声叫道:“嘿——嘿——”正是风雪。
刘修皱了皱眉,轻踢战马,迎了上去,风雪见到他,一拨马头,向他飞奔过来,老远就听到了她银铃般轻脆的笑声:“夫君,真好啊。”
“好是好,可是你也得小心些,别累着了。”
“没事没事,一点也不累。我们草原上的女人,可不像你们汉人那么骄贵,刚生了孩子的女人就能下地干活,骑马、打猎,男人能干的活,我们都能干。”风雪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脸蛋红扑扑的,眼睛放着光,满是逃离洛阳那座庭院,重新回到草原的喜悦。
“我知道你们草原上的女人强,可是你也别忘了,你们草原上的女人到老了可难受。”刘修伸手拉住她的马缰,故意虎了脸道:“你夫君能指挥千军万马,难道连你都管不住?听着,以后每天骑马不得超过半个时辰,现在落下病,以后可受罪。”
“嘻嘻,那你看着我啊。”风雪咯咯笑道:“要不然,我一不小心就超过你的规定了。”
“我陪你的时间还不够?”刘修和风雪并肩而行,轻声笑道。
“不够,我要你永远陪着我。”风雪用肩膀挤了挤刘修,亲昵的笑道:“这儿好呢,没人和我抢。”
“就知道你那小心眼儿。”刘修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从风雪热心的跟着他从关中赶到祁连牧场来,他就猜到了她的心思。“你阿哥要回去了,给阿爸的礼物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风雪伸了个懒腰,心情舒畅:“我跟他说,等阿牛一岁,我就带着他回奔牛原去看他们。”
阿牛是风雪给她儿子起的小名,借以纪念牛头部落,同时也希望这孩子长得像小牛一样结实。百日已过,刘修却一直忙着诸般事宜,连名字还没来得及起。再者,他心里也有一个想法,希望等老爹哪天来看孙子的时候,让他给孩子取个名字。
“让你阿爸冬天到浚稽山来过冬吧。”刘修淡淡的说道:“如今鲜卑人乱成一锅粥,西部鲜卑群龙无首,没人敢挡你阿爸的路。”
“真的?”风雪眼睛一亮,嘴角挑起得意的笑容。北海太冷了,一年倒有半年时间下雪,牛头部落一直想把牧场向南挪,可是又怕刘修对此有想法,裂狂风不敢当着刘修的面提,就在风雪面前嘀咕了几次,风雪借着这个机会试探了一下,没想到刘修一下子就应了。
“我以前就让他来,是他不来。”
“嘻嘻,我就知道夫君对我最好了。”风雪按捺不住兴奋,马鞭儿一扬:“我去告诉阿哥,让他也高兴高兴。”说着,向前急驰而去。刘修无声的一笑,他对风裂父子的心思心知肚明,他也有他的打算,牛头部落不来,这里他也无法控制,迟早会有别的部落迁移过来。与其如此,不如让牛头部落控制着,万一牛头部落有什么不安份的想法,他出击也方便,总比要追到北海去好吧。
等他来到营地前,裂狂风已经满脸堆笑的赶了过来,连声致谢。刘修客气了几句,转眼看到刘协光着膀子,穿着马裤和马靴,一身的泥,正往一匹小马的背上爬,那小马却不肯让他爬上去,不停的转着圈子,刘协两只手紧紧的揪住马鬃,气喘吁吁的叫道:“小马儿,小马儿,我今天非骑了你不可……”
“这怎么回事?”刘修吃了一惊,本想上去拦住他,可是一看旁边站碰着庞柔和几个经验丰富的马伕,又停住了脚步。有他们照顾,再加上那匹马远远还没有成年,应该伤不着刘协。
“牧苑送来了两匹小马,是给少将军和姑娘做礼物的,少将军非要试骑一下,没曾想这马年纪不大,脾气却倔,就是不肯让他骑。这一人一马就较上劲了。”庞柔看到刘修,连忙上前解释。
“哦,我看不光是马倔,这人也够倔的。”刘修又好气又好笑的摇摇头,“有劳你小心些。”
“那是我的职责所在,将军放心,少将军虽然年幼,身手却灵活,不会有什么事的。”
刘修看了看抱着一条小狗,安静的站在一旁的刘和,无奈的耸了耸肩。他刚要说话,阎忠掀开帐门,从刘修使了个眼色。刘修一看,顾不上再关心刘协怎么和小马较劲,弯腰进了大帐。
大帐里点着灯,跪坐了两个人,除了阎忠之外,另一个居然是荀彧。
“文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有些事,我要亲自来告诉将军。”荀彧苦笑一声,“将军,山东彻底乱了。”
刘修眉梢一挑,不动声色的说道:“你别急,慢慢说。”
荀彧叹了一口气,从案上拿过一份最新的邸报:“将军,你先看看吧,山东形势已经彻底失控,朝廷已经连兵权都掌握不住了。”
第四卷 黄巾乱 第402章 紧俏物资
?
第一更,求推荐票!
——
刘修拿着邸报看了好半天,山东的战事发展基本不出他的预料,他甚至有些觉得不够热闹,这黄巾军果然不行啊,先是被皇甫嵩和曹操打得落花如水,紧接着张曼成都被袁术给宰了,唯一可圈可点的也只是张角率主力击败了董卓。不过董卓是三路官军中最弱的一个,而张角却是黄巾军中最强的一个,胜利是意料之中的事,败了才不对劲。
就和田忌赛马一样,拿上驷对下驷,能不赢吗?赢了不叫赢,输了叫完败。
再退一步说,八万大军欺负董卓算什么本事?董卓真正能指挥得动的,只怕就是他那一千从西凉带过去的精锐部曲,北军五校战力还不错,但最强的长水营被曹操带走了,剩下的几个营中,王匡和淳于琼大概不会把董卓放在眼里,他们不给董卓使绊子就不错了,蹇武和赵延嘛,人家都是捞战功的,可不是想替你挣战功的。
董卓兄,真的很可怜啊。
不过,这黄巾军的补血功能还真是强,张曼成一死,居然立刻补过来十万人,这要是一不小心,一人一口唾沫也够袁术喝一壶的啊。
刘修晃了晃手里的邸报,一脸不解的看着荀彧。刚才他看邸报的时候,已经感觉到荀彧在观察他,而从邸报上根本得不出荀彧的那个担心,刘修本能的觉得荀彧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
“朝廷这仗打得不错啊,看样子,接下来就要围歼张角本人了。”刘修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我们虽然没有参战,可是也有功劳,两千匹战马可解决了不少大问题啊。”
荀彧连忙躲开了他的眼神,迅速的从袖子里又掏出一份诏书:“将军,你看了这个再说。”
刘修有些诧异,却什么也没说。接过来一看,是天子要再调两千匹战马的诏书,天子没有指明是从什么地方调,但是既然诏书送到了关中,那自然是要刘修安排了。
关键问题是,天子没提钱的事。
“这……是什么意思?”刘修晃了晃诏书。
“天子没钱。”荀彧苦笑一声,“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两千匹战马还是给曹操的。那么接下来袁绍和袁术两路怎么办?他们肯定会要求调拨战马,而天子没有,有也不想给,那他就不能阻止袁家自己买。将军,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
刘修当然明白,天子没钱,却不能做得这么明显的不公平,所以他只能说,这两千匹战马是曹操自己要的,你袁家要。那也只能自己去买。天子也许可以从中捞一笔,但问题在于袁家自己捞钱装备骑兵就有了正当的理由。以后你再想控制,可就控制不住了。而且袁家追随者甚众,这家买个几十匹,那家买个几十匹,凑到一起,很可能就又是几千精骑。
整个北军有几千骑兵?不足三千,而现在袁绍一个人有就有五千精骑。很快就能突破一万,除了幽并凉三州的边军,请问袁家还有必要听天子的吗?
这就是荀彧担心的兵权旁落的问题。
而荀彧没有说的另外一个担心是。天子无法制衡袁家,那只有用他刘修来制衡袁家,而让他率领边军进入中原,一旦他有什么异心,那更没天子什么事了,剩下的就是他和袁家较量,天子只能在旁边看着。
这是更严重的兵权旁落。荀彧担心袁家,那是明面上的,而担心他刘修却是深层次的。
刘修能怎么办?他只能装糊涂,和这种人精打交道,特别是不完全一条心的人精打交道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一不小心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荀彧从刘修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也不知道刘修是真的不懂,还是根本没有那种趁火打劫的心理,便把他担心的问题解释了一遍,刘修“恍然大悟”,然后很恳切的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荀彧有些犹豫:“我赶到这儿来就是想和将军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战马先给陛下,过了眼前这一关,然后……”
“白给?”不等刘修说话,阎忠很“惊讶”的问了一句:“文若,你不会是想把羌人和匈奴人再逼反吧?”
荀彧哑口无言,只好把企求的目光看向刘修,阎忠扔过来的这个大帽子他可承受不起。
“这个……难办啊。”刘修顾左右而言他,心里有些失落。荀彧赶到这里来,原来还是为了朝廷考虑,他明知凉州和并州正在等米下锅,却还能提出这个建议,宁愿把他有限的一点根基挖去为天子的愚蠢买单。在荀彧看来,也许这是天经地义,凉州也好,并州也罢,都是天子的,天子信任他刘修,这才让他兼领两州,他为报君恩,理当毫无保留的支持天子。可是在他看来,荀彧身为卫将军长史,又把他放在什么位置?以他的眼光,难道一点也看不出接下来没有实力的人会死得很难看?
好在有阎忠,而且理由很正当,并凉如今唯一的资源就是战马,如果战马白给,那并州的匈奴人、凉州的羌人怎么活?他们如果反了,那大汉可真是没救了。再说了,凉州新定,勇士牧苑才开了一年,祁连牧苑还在筹备之中,根本没多少战马可调,并州两个牧苑养马各万匹,但每年只能产出五六千匹战马,这其中有一部分还要供给本州边军,能够提供给朝廷的本来就有限,现在已经给了两千匹,最多只能再抽三四千匹,袁家就是想买,刘修也没马卖给他。
阎忠的理由很充足,而且给荀彧留下了面子,刘修根本不用说一个字,只用在旁边露出一副的确如此的表情,荀彧就没有任何话好说了。他虽然是卫将府长史,但是只清楚凉州的财赋,对并州的具体情况并不熟悉,刘修藏在暗中的那些财源他是一无所知。
“文若,你也不用担心,我觉得事情不会发展到那一步。”刘修反过来安慰荀彧道:“以皇甫嵩和曹操的能力,他们解决了兖州和豫州的黄巾之后,很快就能转战其他两地,也许黄巾覆灭就在眼前,根本不会给袁家扩充兵力的机会。”
荀彧咂了咂嘴,没有吭声,其实在他看来,曹操的实力暴涨比袁家实力扩张还要可怕。因为曹操不仅可能帮助宋家成为外戚,他本身还有阉竖的背景,这可是把大汉祸害得最深的两个顽症。可是他知道,刘修和曹操、和宋家的关系都不错,和宦官的关系也非常近,在他面前说这些是不合适的。
……
张角挥挥手,打断了张鸣的话,他现在的心思不在那件指环上,仅仅是一个多月的时间,张曼成战死,彭脱战死,波才战死,宛城被袁术围住,卜己被皇甫嵩和曹操围在梁沛之间,存亡只在旦夕之间,战局变化之快让他有些应接不暇,这时候哪有心情去关心那件根本用不起来的圣物。
“师尊,这件事不能拖啊。”张鸣也急了,太平军起事以来,他做的事除了凉州一行就是这一件了,凉州行先胜后败,反而让刘修抓住了机会,如果这件事再悬而未决,他这个八大弟子还算怎么回事?张曼成死了,神上使空缺,他还想着争一争呢。
“他就是胡扯,我把人送过去,他能把圣物给我?”张角恼了,大声喝道:“元声,你这是怎么回事,最近如此心浮气躁,多年的修行何在?”
张鸣见张角发怒,不敢再吭声。王国听了,却捻着胡须沉吟片刻,起身道:“大贤良师,我觉得这件事不能拖。”
张角转过脸,不悦的看着王国,但他没有发火,王国知兵能善,在诸弟子中是最有用的一个,上次打败董卓,王国是有功的。
“皇甫嵩与彭师兄僵持大半年,为什么能突然得手?无他,曹操的骑兵助阵尔。我黄巾军百万之众,唯独没有骑兵,骑兵将是我们野战中最难应付的对手。”
张角眼珠一转,也明白过来。
“骑兵的战马从哪儿来?眼下只有并凉,如果我们惹恼了刘修……”王国不说了,只是看着张角,张角虽然很郁闷,却只得连连点头,惹恼了刘修,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刘修一直没有东下,是因为有天子压制着他,现在天子对他姑息世家豪强的举动很不满,很难说什么时候会调刘修参战,就算天子不下诏,刘修暗中使点坏还不容易?就像上次他派两百人来帮卢植一样,他随便安排几个善于骑战的部将到关东,就很可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如果就这样把圣姑送过去,他肯定不会把圣物给我。”张角担心的说道。
“圣物的事先放一边,但是我们可以向他买战马。”王国道:“我们如果也有了战马,皇甫嵩和曹操还能如此嚣张吗?”
“买战马?”张角眼睛顿时一亮,他欣喜地看向王国,觉得这个弟子真是聪明绝顶,他怎么会想出这个办法呢?而且他是西凉人,想必对骑战也不陌生,至少比他手下的这些人更熟悉一些。“这倒是个好办法,如果我们也能有几千骑兵,那官军能奈我何?”
“师尊所言甚是。”王国笑着说道:“凉州太远,牧苑新开,战马数量有限,可是并州离我们很近,只要刘修点头,很快就能从并州调马过来。况且刘修在凉州捉襟见肘,他一定不会拒绝这批数量巨大的钱财。”
张角连连点头,这样一来,他就有了和天子讨价还价的实力了。
“元声,你再跑一趟关中,向刘修购买。”
第四卷 黄巾乱 第403章 君臣一心
?
第二更,求月票,推荐票!
————
张鸣这一趟关中之行可谓是一波三折。他先是急急忙忙跑到长安,结果刘修不在长安,据说去了凉州——之所以用据说,是因为张鸣不可能从卫将军府打听到消息,而卫将军府外的人根本不知道卫将军究竟去了什么地方,能知道他向西去了凉州已经是猜测了。张鸣又跑到凉州,费了好几天功夫,这才知道刘修去了武威,他只好又千里迢迢的赶去武威。
到了武威,看到祁连牧场的成群的马,张鸣总算松了口气,以为自己的差事总算圆满能完成了,便让随行的蓝兰去求见。刘修倒是很痛快的见了他们,可是一听说他们不是来换人的,而是买马的,刘修当场就翻了脸,指着张鸣破口大骂,买马?老子连马粪都不卖给你,你给我立刻把英子送来,要不然老子把马白送给曹操,再送他三千铁骑,要张角的老命。
张鸣被刘修骂得狗血淋头,灰溜溜的往回走,就在他经过洛阳的时候,巧遇了几个马商,一打听,他才知道刘修已经没马卖给他了:天子先后从他手中领走了四千匹战马,后来袁家又以私人的名义从他手里购走了一千多,再加上那些三五十匹的零头生意,并州的西河、雁门牧苑积累了几年的战马已经几乎卖光了。
张鸣当时问了一句,那凉州的勇士牧苑的祁连牧苑呢?
那马商哈哈大笑,看来足下对战马不太熟悉,一匹战马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马成年之后,还要经过三年的训练,才能成为真正的战马,凉州刚刚平定一年多,祁连牧苑刚开,能有多少存货?卫将军自己用都不够。哪能卖给你们,现在卖出的那些战马全是从并州来的。
张鸣见那马商说得头头是道,对并州的情况又非常熟悉,自然倾心结交,慷慨的从那马商手里买下了几匹马,等两人成为朋友之后,他才透出了要买大量战马的想法。
那马商开始有些疑惑,直到张鸣露出了太平道的身份。那马商这才信了,他说,你要的马太多,我手头不可能有,但是我们可以从草原上转运。现在鲜卑人自己打自己,打得鼻青眼肿,他们需要大量的物资,却只有战马可卖,所以现在从鲜卑贩马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我们在边军里有门路。可以把战马运进来,不过这价钱嘛。就要高一些了。
张鸣的心顿时提了起来,问,高是多高?
那马商举起一只手,翻了翻,上等战马百万钱一匹,普通战马五十万钱一匹。这是洛阳马市的行价,不过看在你们一次买这么多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们打九折。
张鸣倒吸一口凉气,五十万钱一匹?那一千匹战马就是五亿钱啊,按张角那口气。没有一万也得有五千,这可就是一大笔钱。
那马商见他这表情,微微一笑,你可以考虑考虑,不过,这个价格只在现在有效,洛阳城里想买马的人可多了,据说袁家的袁绍和袁术弟兄两个争风,都在抢购战马,这行情说不定马上又要涨了。
张鸣不敢怠慢,他来不及回钜鹿面见张角,先找到了马强,两人一合计,先凑了一千万钱给那马商,算是定金,至于究竟要买多少,到时候再给你们准信。那马商很高兴,拿着钱,安排人准备货源去了。
张角接到张鸣的消息,也非常吃惊。一方面是觉得这马价实在是高,就以普通战马的价格算,一匹马五十万钱,五千匹就是二十五亿,一万匹得五十亿,太平道是积累了不少财富,可是如今正是用钱的时候,根本不可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另一方面,他又不能不买,曹操有天子做后盾,从并州调马,袁家财力雄厚,追随者也都出手不凡,他们凭着私人财力从并凉购买,如今都拥有五千以上的骑兵,如果他没有战马,无法组建骑兵,在接下来的对抗中肯定要吃大苦头。
张角左右为难,只得把王国请来商量。王国想了半天:“师尊,你能拿多少钱出来?”
张角咬咬牙:“现在到处要用钱,我最多只能抽十亿钱,这已经是极限了。”
王国点点头,“十亿钱就是两千匹战马,也可以先将就着用了,不过要想和官军对抗,还远远不够。”
“那怎么办?”张角苦笑一声:“宫里传来消息,天子对我很不满,要我对冀州豪强们下手。要对他们下手,钱倒是可以多一些,只是一旦和他们闹翻,那我要对付的可就不仅仅是袁绍和曹操了。”
王国颌首附和:“此时此刻,我们不能与冀州豪强交恶,否则必将陷入两面作战的危机之中。师尊,弟子觉得应该去找袁隗了。”
“找袁隗?”张角沉吟道:“他还能和我合作?”
“会的。”王国很有信心的点点头:“且不说之前你们就有联系,就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想借着和我们作战的机会扩充实力,如果我们被打败了,天子接下来就会收他们的兵权,他不可能看不出来。我们不需要他做什么,只需要他控制着袁绍和袁术,不要逼得太狠,否则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
张角眼珠一转,略作思索,同意了王国的建议。
一直在洛阳进行公关活动的马强随即奉命拜会了袁隗。袁隗是何等样人,他根本不需要张角提醒就知道怎么办,最近天子在给曹操开小灶,他一眼就看穿了天子的那点心思,要比财力么,曹操、宋家虽然小有资财,可是和袁家如何能比,你买两千,我就买四千,看谁能耗得起,刘修只卖给你,不卖给我?没关系,洛阳的马商多着呢,只要有钱,几千匹战马算什么?有辽阔的大草原做牧场,有大量的鲜卑人做马伕,刘修治下那几个牧苑又算得了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袁隗当然不希望张角死得太快,张角死了,袁家还有什么理由保持这么多部曲?当然是拖的时间越长越好,只要黄巾未平,天子就收不到财赋,而那些财赋去了哪儿,当然是去了各地的豪强手中,然后再汇流到袁家手里。让袁家更加强大,假以时日,天子就会失血而死,再也没有实力压制袁家,袁家不战而胜,顺理成章的掌握大权,接下来还不是任取任予,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袁隗爽快的答应了马强。
……
天子怒不可遏,尖声叫道:“拖下去打,打死为止。”
两个虎贲郎应声走了上来。拖起中常侍封谞就走,封谞吓得面色煞白。浑身颤抖,一股恶臭味从他身下涌了出来,连白玉铺成的台阶都被污了。天子更是火大,挥舞着衣袖,连声怒吼:“打,打死为止!”
虎贲郎们见天子如此暴怒,不敢怠慢。把屎尿直流的封谞拖出去就是一顿狠揍,封谞那养尊处优的身子骨如何禁得起这一顿打,喊得如杀猪一般。往日的矜持风度早就被打得烟消云散。
张让拱着手,听着封谞越来越弱的惨叫声,脸色不变,心里却一阵阵寒意上涌。他知道天子是真的怒了,张角和袁绍对峙四五个月,就是不肯对冀州的豪强动手,这时候封谞还来为张角说话,天子岂能容他?打杀封谞,实际上是对张角的一个警告,不过张角远在钜鹿,听不听得进劝告很难说,但封谞的这条命却被断送了。
这就是他收取张角贿赂,愿意为张角代言的代价。
他张让也收了张角的钱,只是他不像封谞那么笨,会把这种事情做得这么正大光明,他和张角的联络一直很隐秘,就连天子也不知道。
张让瞟了一眼得意洋洋的蹇硕,心头涌过一阵担忧。蹇硕从凉州回来之后,已经成为天子身边的第一宠臣,他有战功,这是任何一个宦官都没有的优势,而现在的形势对他也有利,刘修不遗余力的支持天子,蹇硕作为刘修在宫里的代言人,理所当然的得到了天子的信任。而袁家也好,张角也好,都成了天子最痛恨的人,谁还敢为他们说话?
张让有些后悔,他知道刘修这个人不鄙视宦官,他不仅和蹇硕关系好,和毕岚的关系好,而且和赵忠的关系也不差,到目前为止,除了当初和曹节闹得不可开交,大开杀戒之外,还没看到他和谁翻脸的。
张让和他也没翻过脸,但是仅限于此,他和刘修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因为何贵人的原因,张让一直和支持宋家的刘修保持着距离,只是如今宋皇后生的皇嫡子已经渐渐长成一个健壮而聪明的小男子汉,风头远远盖过了何贵人所生的皇长子,他在何家身上的投资已经宣告失败,如果再不想办法和宋皇后一系拉上关系,只怕他以后在宫里可就没法混了。
是直接向宋家套近乎,还是向曹家或者刘修示好?这是张让眼下考虑的大问题,至于封谞的死,对他来说根本无足轻重。
在张让的沉思中,封谞渐渐没了气息,天子却依然怒气冲冲,在大殿上焦躁的转着圈,他瞟了一眼张让,见张让有些出神,不免有些生气:“张公,朕当如何处置这些逆贼才好?”
张让一惊,连忙笑道:“陛下何须担心,有陛下天威,那些魑魅魍魉又何足道哉。”
天子皱了皱眉:“你说点实在的,他们狼狈为奸,朕当如何应付才好?”
张让迅速的权衡了一下,笑道:“陛下,他们想联起手来蒙骗陛下,其心可诛,可是臣以为,他们不会得逞的。”
“哦。”天子笑了起来:“为何?”
“陛下,袁家不听陛下的话,可是陛下手里还有两柄利器,一明一暗,又何必担心呢?”张让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陛下,卫将军是斩马大剑,有他在,没人能动大汉的根基,只是斩马大剑不宜轻出。而曹操是陛下的环首刀,虽然不如斩马大剑威猛,却也是所向披靡,足以打破袁家的平衡。臣以为,可命令曹操与皇甫嵩迅速击破兖州黄巾,逼袁家发力。”
天子眯起眼睛,眼珠转了转,伸手在张让的肩膀上拍了拍,微微一笑:“张公,你说的,和朕所想的略同。我们君臣一心,又有什么逆贼不可破。”
张让连忙躬身道:“陛下圣明。”
天子大笑,蹇硕眼中闪过一抹寒光,脸上却没有任何犹豫,也跟着笑了起来。天子想了想,又转过头问蹇硕道:“蹇硕,你是知兵的,你认为朕当如何,才能打破眼下这个僵局?”
蹇硕谦卑的拱了拱手:“陛下,臣愚昧,岂敢妄言知兵?不过,臣也有些愚见,敢呈与陛下,恭请陛下圣裁。”
“你说来听听。”天子很满意蹇硕的态度,从容的挥了挥衣袖,示意蹇硕快说。
“陛下,臣以为,曹操、皇甫嵩拥兵已过三万,不宜再增,而车骑将军身为皇后之父,理当和骠骑将军一样为陛下效力,岂能安坐洛阳城中?所以,臣建议,将卫将军新送到的那两千匹战马交与车骑将军,让他统领皇甫嵩、曹操二人征战,这样既不会惹人非议,又可以尽快打开局面。击平兖州黄巾后,转而向北攻击冀州,届时,袁家还能如此从容吗?他们不出力,则大功必为车骑将军所得,袁家无功,不能继续手握重兵,如果出力,则张角覆灭在即,天下太平可现,而袁家又有什么理由继续手握重兵?”
天子正中下怀。他想的就是再给曹操增加实力,让他再立战功,逼得袁家兄弟争功,不再和张角虚以委蛇,同时逼得张角不能再这么阳奉阴违,与世家豪强藕断丝连。可是他又担心曹家因此坐大,以后难以控制。蹇硕提出的建议正好弥补了这个担心,他已经决定立皇嫡子刘协为太子,宋家是不言而喻的外戚,当然不能一点实力也没有,全部控制在曹操或者刘修的手中,此时此刻,给车骑将军宋丰一个机会,让他去立点功,以后也好平衡曹操和刘修二人。
“不错,他们不动,朕就逼他们动。”
第四卷 黄巾乱 第404章 要做就做绝
?
午夜一更,你不要告诉我手里没有推荐票!
————
光和五年六月,车骑将军宋丰带着两千士卒和两千匹战马赶到兖州,皇甫嵩和曹操心知肚明,宋丰不是来打仗的,他是来掏功劳的,不过,新到的两千匹战马的确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经过几个月的征战,他们的战马损失也不少,有了这些战马,他们的实力又有了进一步的增强。
随同宋丰一起来的还有宋枭、宋果兄弟,他们是刚刚从关中赶来助阵的。宋枭、宋果跟着刘修两次出征凉州,骁勇善战,立下了不小的战功,可是他们的身份不是刘修的部下,只是配合刘修出征的私兵,所以宋丰的命令一到,不需要刘修同意,他们就带着几百部曲赶来了。
曹操对他们的到来举双手欢迎,宋家强大,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看宋丰这样子,大概也不可能突然一下子成为名将,有他做挡箭牌,他曹操还可能少些麻烦。
宋丰也自觉,知道自己窝囊了一辈子,到这儿来可不是抢兵权的,何况曹操是宋家的支持者,他也没有必要争这兵权,所以放手任曹操和皇甫嵩施为。曹操和皇甫嵩补充了实力之后,更加势不可挡,打得卜己支撑不住,只得狼狈北撤,曹操率领五千精骑急追,一直追到东郡,在仓亭附近堵住了卜己。皇甫嵩随即率两万余步卒赶到,双方恶战一场,卜己虽然有大军五万,可是面对神出鬼没的骑兵,他一点对策也没有,被打得大败。此一战,卜己被生擒,槛车征送洛阳,黄巾军阵亡七千余人。被俘两万余,剩下的四散而逃。
皇甫嵩随即建议宋丰下令兖州境内各郡各县清剿黄巾余逆,在官军的胜利面前,兖州各郡太守不敢怠慢,一个个活动起来,纷纷主动出击,把那些已经被打散的零星黄巾赶出自己的驻地。那些黄巾军新败之后,无法与这些官军对抗。只得纷纷退出兖州。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兖州宣告平复。宋丰随即移兵西向,向天子请诏,准备进入冀州作战。
消息传到洛阳,天子大喜,可是太后不高兴了。骠骑将军董重打了一年多,还没立什么大功,这车骑将军一出手就这么厉害?天子你也太偏心了吧,只支持车骑将军,不支持骠骑将军?天子心情好。陪着老娘说了一阵闲话,又送上几块和阗美玉。把老娘哄得开开心心的,再也不多嘴了。
董太后开心了,不代表骠骑将军就开心了,虽然他和宋丰都是摆门面的,可是人家门面好看,自家的门面不好看,终究不是个让人舒服的事情。于是董重派人催促袁绍、袁术再战。
其实不用董重催。袁绍他们也坐不住了。曹操和皇甫嵩已经平定了兖州,再让他们打到冀州,平定了张角。那我袁家还有什么用?除了担心曹操抢功之外,袁绍还担心袁术,他不相信袁术会那么有大局观,把家族的利益放在最前面,不和他争功。在他看来,袁术肯定会发力猛攻,拿下宛城,然后像上次从西凉回来一样,又到他面前来抖威风。
袁绍顾不上和张角的默契,开始发力攻击,他有在北疆血战过的部曲作为主力,有郭图、审配这样的谋士出谋划策,又有颜良、高览这样的猛将冲锋陷阵,虽然兵力远远不如张角,但依然占据了上风,接连在邺城、邯郸与张角血战。张角的实力也不弱,可是苦于没有骑兵,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两次大战,开始和袁绍不分上下,甚至一度占了上风,最后却都被骑兵的突袭打乱了阵脚而惜败。
张角一路败退回钜鹿,知道自己现在的实力虽然猛涨,但是和袁绍、曹操相比还有一定的距离,一个袁绍已经让他应付得如此吃力,那曹操和皇甫嵩要是再到冀州来,他还不是死路一条?为了有个喘息的机会,他不得不向天子低头,以铲除冀州豪强为条件,要求天子下诏暂缓攻击。为了表示诚意,他在巨鹿郡大开杀戒,一口气杀了十几个大小豪强,把人头送往京城。钜鹿郡是张角经营了很久的地盘,那些豪强对张角一向也比较支持,谁也没想到张角会突然翻脸,根本没有准备,被张角杀得鲜血淋漓,家财也被张角全部抢走了。
张角及时的壮士断腕,果然获得了天子的原谅,天子下诏车骑将军宋丰继续向东,进入徐州,扫平青徐黄巾,名义上是扫除张角的后方,实际上是解除了对张角侧翼的威胁。
张角抓住机会,重整旗鼓,准备再战,就在这时,他购买的两千匹战马送到钜鹿。张角早就集中了黄巾军中几千有一定骑术基础的战士,战马一到,他立刻组建了骑兵,在又一次与袁绍大战的时候,这支刚刚组建的骑兵发挥了奇兵的作用,利用他们对钜鹿地形的熟悉,绕到袁绍的背后,袭击了袁绍的辎重营。
袁绍根本没想到张角会有骑兵,一下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辎重营被烧掉大半,士气大落,连胜的势头被遏制,只得暂时退回广平休整。
张角尝到了甜头,正好打劫了不少豪强,手头又有了一些钱,便决定再买两千匹战马,扩大骑兵规模。
袁绍的攻势被阻的同时,南阳也在大战。袁术在朱儁、臧旻的帮助下,利用围三阙一,诱小城内的黄巾出逃,然后在后面掩杀的战术大破赵弘,斩首万余级。赵弘战死,黄巾复以韩忠为帅,韩忠迫于官军的兵威,向袁术请降。袁术接受了韩忠的投降,近十万黄巾一时平定。袁术大喜,摆庆功宴,与诸将痛饮,不料乐极生悲,在酒宴上,南阳太守秦颉因醉酒侮辱韩忠,惹怒了新投的黄巾众将。黄巾众将逼韩忠再叛,韩忠不肯,其副将孙夏就杀了他,自立为帅。带领黄巾军再据宛城。如果不是臧旻机警,带着孙坚把喝得大醉的袁术等人抢出宛城,只怕袁术他们几个得全军覆没。
袁术气得要发疯,聚将再战,孙夏能力不够,又因为杀了韩忠而无法服众,坚守了大半个月后,宛城再次被攻破。孙夏带着三万多人逃出宛城,躲到西鄂精山之中。袁术再得宛城后,一面派朱儁等人追杀孙夏,一面向天子报捷。
得到南阳传来的消息,袁绍一筹莫展。曹操立功了,袁术也立功了,现在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他,他本来打得也不错,可是突然之间,黄巾居然有骑兵了。这大出他的意料,对他的士气影响也非常大。他的兵力不到张角的一半。之所以前面几次都能战胜,都是仗着骑兵的犀利击破张角的阵势,可是现在张角也有骑兵,他的优势被大大削弱,接下来的仗就更加难打了。
可是他再难打,也不能请天子下诏派曹操和皇甫嵩来帮忙,更不能让袁术来帮忙。他必须独力打败张角,否则他以后将无法在袁家立足。可是,以他现在的兵力。他又无法独立取胜,而且拖的时间越长,对他越是不利。
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一个人的到来给他带来了希望。
这个人叫田丰。
田丰字元皓,是钜鹿人。他家在钜鹿算不上很强大,但也算是小有资财。这次张角为了向天子取信,在钜鹿郡大杀四方,田家也在其中。
田丰对袁绍说,张角为什么能在冀州起事这么久,却没有遭到冀州豪强的反对?是因为他们一直和豪强没有产生冲突,如今,他们对钜鹿豪强举起了屠刀,豪强们还会相信他吗?将军不用担心,张角很快就会为自己的举止后悔,到时候不用将军攻击,他就会陷入四面围攻之中。
袁绍如梦初醒,一拍额头:“元皓,你就是我的张良啊。”
袁绍随即派人将张角在钜鹿屠杀豪强的消息传遍冀州,正如田丰所料,冀州各地的豪强纷至踏来,一时袁绍的大营门庭若市,迎来送往,片刻不得闲。袁绍在广平呆了半个月也没上门的沮授来了,大儒郑玄的弟子、清河东武人崔琰来了,赵国人文丑来了……
这些人要么带来了部曲,要么带来了家产,要么带来了名望,他们的到来让袁家实力大增,而张角却陷入了四面为敌的惶惶不安之中。他在决定杀人的时候就有所预料,但是他没想到冀州豪强的反应会这么强烈,他只是杀了钜鹿一郡,结果就逼反了整个冀州豪强。
王国沉默了很久,他开始就不同意张角这么干,可是张角认为他这么想是因为他本人就是豪强出身,所以没听他的,现在惹出了大祸事,只好又把他请来商议。
王国最后对张角说,既然事情已经做下了,后悔也没用,不如手更狠一些,索性把冀州豪强杀得干干净净,把他们的钱财抢过来,去买更多的战马,把他们的土地抢过来,分给流民,争取更多的民心,太平道的根基本来就是流民,而不是这些豪强,流民为什么愿意信仰太平道?是因为他们失去了土地,无法生存。现在师尊把土地分给他们,他们为了保护这些土地,也会跟着师尊一起战斗。
袁绍用这个办法增加了一万人,那师尊做这个办法就能争取十万、二十万流民,冀州百万人口,还怕几万的官军?更何况,师尊这么做,天子就不会怀疑你,说不定还会在暗中支持你。
张角一听,觉得也只能这么干了,反正那些豪强们也不肯全力支持他,两面讨好,反而惹得天子不高兴,仅仅是曹操和皇甫嵩已经打得他焦头烂额,万一他再下令并州、幽州的兵马杀过来,那可就真麻烦了。
既然做了,干脆做绝,张角不再犹豫,迅速展开了对冀州豪强的全面屠杀。
一时间,冀州腥风血雨,血流成河。
第四卷 黄巾乱 第405章 得民心者得天下
?
王国的计策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张角这一通杀,不仅抢到了大量的钱财,解决了他的经济困难,而且放弃了两面逢源的骑墙思想后,天子再次给了他莫大的信任,更重要的是,他真正发现了流民蕴含的巨大能量。
闻说张角在冀州分土地,幽州、青州、徐州的流民蜂拥而至,在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内,冀州多了近五十万人,这其中不乏那些被曹操、皇甫嵩打散的黄巾军,这些人有作战经验,被张角挑出来后补充到军队里,再派那些经过初步培训的弟子来率领他们,而那些没有战事经验,或者体力比较差,不适合作战的,就被他安排去屯田,或者进行一些不是很重要的军事任务,比如包围某个豪强的田庄之类。
张角的实力猛涨,大军总数增加到近三十多万,而那些分到田地的流民战斗起来也够疯狂,他们也许战斗素养不高,也许他们行军布阵不够熟练,但是他们有一腔为生存而战斗的热血,为了家里刚分到的那几十亩地,他们愿意跟着大贤良师出生入死。
黄巾军强大的战斗力让袁绍瞠目结舌,他悲剧的发现被他逼到了绝路上的张角似乎更加强悍,更加难以战胜了。田丰的计策是给他带来了不少助力,可是这点助力在张角迅速壮大的力量面前可以忽略不计,更何况那些家族依附他,是为了避难,可没几个人愿意和他同生共死。
接下来的几场战斗让袁绍欲哭无泪。张角有足够多的兵力优势,他就那么光明正大的压了过来,不管袁绍用什么战法,他都毫无畏惧的迎上来,就连袁绍的杀手锏——骑兵都失去了以往的威力,张角如今也有了四五千骑兵,而且似乎越打越多。
每次大战,袁绍都被漫山遍野的黄巾团团围住。他也许能大量杀伤黄巾,可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他也在承受着越来越多的伤亡,而他补充兵力的能力在张角雄厚到难以想象的兵源面前相形见绌,黄巾战死一万,随即又补充一万,可是他无法做到。而且随着战斗越来越惨烈,伤亡越来越大,那些追随者都开始动摇了,兵力补充更加成了问题。
双方再战一个月,张角一直把袁绍赶到内黄一带,袁绍一只脚已经出了冀州,可谓是惨败。张角大获全胜,停下了脚步,集中兵力攻克那些据堡自守的豪强们,这才给袁绍留了个喘息的时间。没把他逼到绝路上去。
袁绍一筹莫展,田丰、逢纪等人的确够聪明。可是在如此悬殊的实力面前,他们一时也找不到克敌致胜的法子。他们建议袁绍向朝廷请求支援,让车骑将军宋丰率领曹操、皇甫嵩威胁张角的左翼,让并州军东下威胁张角的右翼,再安排幽州的公孙瓒南下攻击张角的后方,四面合围,击杀张角。但是袁绍不肯,这不仅是因为他不肯让别人来分他的功劳——这个时候还谈什么功劳,保命才是最重要的——他实际上很清楚。真正想要他命,要袁家命的不是张角,而恰恰是天子。
这个时候天子会派人救他?
袁绍只能咬牙硬撑,派人回洛阳向袁隗告急。袁隗也有些傻眼,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些流民居然有这么大的能量。他能做什么?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能发动的人力、物力都已经发动了,如今他还能做的就只有在袁绍和袁术之间搬搬弄弄。
可是袁术也不容易,孙夏带着三万多黄巾军躲到了山里面,随时都可能卷土重来,根本没有多少兵力可以抽调。
袁隗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上疏请天子调兵,可是他也知道,这也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天子明面上不好说,可是暗地里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呢,袁绍不死,袁家不败,天子绝不会调一兵一卒入冀州。
正如袁隗所料,天子的心情现在非常好,张角听话了,袁绍打败了,袁隗那张老脸不再那么嚣张了,袁贵人……也更听话了,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不敢有丝毫违拗。
以轻驭重,朕做到了,朕只用了四千匹战马,扶起了一个曹操,就把互相勾结的张角和袁家搞得你死我活,如今他们再也不能联合起来欺瞒朕了。
天子站在德阳殿的廊下,看着宽阔的广场,轻轻的吐出一口郁结了很久的闷气。
“陛下,马强来了。”蹇硕轻快的走过来,用崇敬的目光看着天子,他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张角是受天子指使的,真正的敌人不是黄巾,而是袁家。
天子很享受蹇硕的崇拜,他无声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转身向马强所在的偏殿走去。他知道蹇硕肚子里有很多疑问,但是他不会解答,他需要蹇硕去猜,去想,这样才更神秘,更高深莫测。
马强恭敬的跪在门口,头抵在地上。天子迈着轻快的步伐从他面前走过,不作一丝停留,径直走到案前坐下,蹇硕连忙给他倒上一杯茶,天子拈起茶杯抿了一口,过了好久才问道:“如何?”
马强连忙膝行到天子面前,低声说道:“回陛下,天公将军正在清剿赵国和魏郡的豪强。”
“这时候清剿什么豪强,为什么不先打败袁绍?”天子冷冷的说道:“还想再联合一次?”
马强汗如雨下:“陛下有所不知,大量流民涌入冀州,如今冀州形势一片大好,可是粮食也非常紧张,根本无法供应大军征战。天公将军攻打那些豪强,一方面是想再筹集一些粮食,另一方面是想等到了八月,秋粮收上来再征战。秋粮一入仓,大军有了粮食,天公将军自然会全力以赴,将袁家赶尽杀绝。”
天子轻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他也知道冀州的粮食会紧张,因为洛阳的粮食也非常紧张。他算了算时间,现在已经是七月了,秋收即将开始,再等一个月就等一个月吧,他筹划这件事已经有几年了,也不差这一个月。
“你告诉天公将军。不要再三思二意,否则朕只要一道诏书,就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马强连称不敢。他当然也清楚天子安排在冀州周围的力量,天子的确只需要一道诏书,就可调并州、青州、幽州三路大军入冀州,黄巾军经过这么久的战斗,虽然在迅速成长,但是要同时面对这三路大军的攻击还是不够的。
“天公将军让臣转告陛下。秋粮收完之后,他一定会全力以赴攻击袁绍,不给袁绍一线生机,而且他已经下领其他各州,依照冀州的方法招揽流民,铲除豪强,致天下太平。”
天子无声的一笑:“早些这么做,又何必拖这么久。”
马强汗如雨下,不敢分辩。
……
张角站在邺城的城墙上,看着城外正在操练的一个个步卒方阵。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王国站在他的身边,神情也非常轻松。甚至有一丝骄傲,张角能走到今天,他是当之无愧的功臣,不仅是他帮张角迅速的提高了黄巾军的战斗力,更重要的是他那破釜沉舟的一计起到了意外的效果。
就连他自己,一开始也没想到那些如草芥一般的流民能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为了几亩土地。他们就愿意跟着张角浴血奋战,不死不休,用无数的鲜血汇成的潮水把士人领袖袁绍冲得东倒西歪。狼狈不堪。
原来世家也不是不可以战胜啊,所谓民心,不仅仅是指那些人的心,流民的心也是民心。王国眼前似乎打开了一个新的窗口,以前读书有很多不能理解的地方豁然开朗。儒家经典里经常讲民心,可是那些民心并不是指普通的农夫,圣人说过,种地的都是小人,根本不值一提。那些熟读儒家经典的人一开口就是民心,但他们说的民实际是那些地方上的大小豪强。从汉初的与民休息,到汉昭帝时代盐铁会议贤良提倡不与民争利,要求取消盐铁专卖,他们说的民都是地方豪强,谋的都是地方豪强的利益,何尝与普通农夫有关。
可是今天王国发现,原来这些农夫才是真正的民心所在,这些人虽然和蝼蚁一样微不足道,在被欺压时也没什么反抗能力,可是当他们被逼到绝路上时,他们也能摧枯拉朽的击倒眼前一切的障碍。
“你在想什么?”张角忽然问道。
“弟子在想陈胜。”王国微笑着说道:“弟子以前读书,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强大如秦,居然会被陈胜一个黔首登高一呼就土崩瓦解,现在弟子明白了,原来覆灭强秦的,不是刘邦项羽,而是那些为生存而战斗的黔首。”
张角也笑了,他转过头,看向洛阳方向:“元邦,你觉得我能做陈胜嘛?”
王国轻轻的拍着城墙:“师尊,陈胜如何能跟师尊比?他只有九百戍卒,虽然登高一呼,率先举义,却根本没有任何准备,所以后来被刘邦项羽所趁,做了他们的马前卒。如今大贤良师布道十余年,信众遍于天下,一日举事,则天下震动。如今更是雄据冀州,精兵强将近三十万,户口逾百万,只待秋粮入仓,就可以生擒袁绍,威震天下,又岂是陈胜能相提并论?”
张角轻轻的摇摇头:“元邦,你想得太简单的,冀州易得,却也易失啊。”
王国笑着点点头:“师尊,你的担心,弟子知道,所以眼下还急不得,可是得民心者得天下,现在我们已经得到了民心,找到了真正的致太平之道,只要假以时日,把今日冀州所行之道推广开去,天下还不是师尊的囊中之物?”
张角哈哈大笑,伸手拍拍王国的肩膀:“元邦,你说得太对了。治大国如烹小鲜,急是急不来的啊。人皆知争强好胜,却不知弱胜强,曲胜直,无为而无不为,不争而天下莫与之争的道理,就算是我,也是到现在才真正领悟老君的妙义啊。”
第四卷 黄巾乱 第406章 人算不如天算
?
夕阳西斜,操练了一天的将士们收兵回营,禇燕也回到了城里,她摘下头盔夹在腋下,抽出一块丝帕擦了擦脸,洁白的丝帕顿时黑了一块,她惋惜的看了一眼,决定还是回去洗脸,免得脏了丝帕。***
“飞燕,累了吧?”杨凤蹦了过来,嘻嘻一笑,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怎么样,什么时候我们再比一比?”
褚燕白了她一眼,“比什么比,有本事和袁绍比去,自已人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
杨凤笑道:“和袁绍比就和袁绍比,你以为我怕了?秋粮快收完了,我估计着最多还有半个月就能出征,袁绍这些天应该吃不香,睡不着了。唉,飞燕,你说我们打败了袁绍之后,会不会和曹操、皇甫嵩他们再打,然后和袁术打,最后再去打刘修?”
禇燕还没有回答,城墙上响起一个轻蔑的声音:“呸,不自量力的臭丫头,就你们这些破烂阵势还能和我大哥哥对阵?”唐英靠在城墙上,吐出两片葵仁壳,其中一片正好落在杨凤的脸上,杨凤伸手拈下葵仁壳一看,顿时大怒,仰着脸骂道:“你那大哥哥了不起么,真要厉害,他怎么不来救你?”
“他当然会来的。”唐英转了个身,趴在城墙上,翘起一条腿晃着,根本不把杨凤看在眼里,指着城下那些正在回营的黄巾军士卒:“这些种地的农夫,也就能打打袁绍那个笨蛋,真要和我大哥哥手下的人碰上,看你们一个个怎么死。”她转过头,瞥了杨凤一眼,嘴角夸张的翘了起来:“当初如果不是我大哥哥救他,袁绍那个笨蛋早死在沙漠里了。”
杨凤气得满脸通红,张口正要反驳,禇燕扯了他一下,走到唐英身边。轻声笑道:“你大哥哥最强的不就是骑兵吗?我们现在也有骑兵。”
“你那也叫骑兵?”唐英嘎嘎笑了一声:“连我骑马都比他们骑得好。”
“我知道你马骑得好,不过,你大哥哥手下骑兵都和你一样好吗?”禇燕倚着城墙。不紧不慢的说道,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唐英闲扯。
“还行啦,像吕布、赵云他们几个,也算是比我骑得好一点的。”唐英大言不惭的说道:“你们这些嘛。只是骑马的步卒,放放火还行,真要打仗,肯定是不行的。论骑兵,你们是拍马也赶不上的啦。***”
“那不论骑兵。论步卒呢?”禇燕也不生气,微笑着看着唐英:“我们的步卒有几十万,比你大哥哥的强吧?”
“多有什么用?”唐英耸了耸肩,嘴一撇:“羊再多,也不是虎豹的对手啊。要是遇到我大哥哥的虎士营,就仲康哥哥一个人,就能把你们打得落花流水。”
“你吹吧你。”杨凤实在气不过,扭头就走。禇燕却不动声色。继续问道:“那你说说。虎士有什么厉害的。”
唐英闲得无聊,禇燕愿意听她吹牛,她是正中下怀,一通不着天不着地的胡吹,直到日落西山,天色漆黑。磕完了手里的葵仁,这才拍拍手。大摇大摆的走了。禇燕轻笑一声,刚准备离开。蓝兰快步走了上来,拦住唐英,对禇燕说道:“大贤良师让你把圣姑带过去。”
禇燕应了一声,拉过不情不愿的唐英,向张角所在的院走去。进了院,他们直奔大堂后面的正室,唐英撅着嘴,狠狠的瞪了正襟危坐的张角一眼,歪着身坐在他对面,闭紧了嘴巴,做出一副懒得和你说话的表情。
张角摆了摆手,禇燕会意,反身出门,顺手带上了门。
张角微微一笑,露出和蔼的笑容:“英,还是那句话,你告诉我圣物的用法,我就送你离开,回到你大哥哥的身边。”
“且!”唐英翻了个白眼,看都不看张角一眼。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让你走,我想你迟早会告诉我的。”张角也不着急,慢悠悠的说道:“你如果想早点回到你大哥哥身边,那还是告诉我的好。”
“我才不告诉你,我大哥哥会来救我的,到时候看你怎么死。”
“他不敢来。”张角很自信的说道:“他是要敢来,他早就来了。”
“且!”唐英不屑一顾。
张角不动声色,静静的看着他,两人就这么耗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从唐英被张鸣他们带回来之后,隔三岔五的都要上演一回,只是最近张角比较忙,有些日没演了。
唐英忽然眼珠一转,转过身看着张角,两只眼睛弯了起来,露出小狐狸般的笑容。她冲着张角勾了勾手指,张角忍不住笑了一声,向前凑了凑:“肯说了?”
“我告诉你一件事啊。”唐英挤了挤眼睛,捂着嘴,好像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还没说给人听,自己先忍不住想笑了。张角看在眼里,也觉得有趣,静静的看着唐英,等她笑完了,这才问道:“说吧,想告诉我什么事。”
“你……”唐英指着张角的鼻,面无表情,一字一句的说道:“死定了。”然后拍着手大笑起来。
……
焉支山下,刘修一手轻摇马鞭,一手搂着坐在身前的刘和,看着远处正在纵马奔驰的风雪和刘协,笑盈盈的说道:“阿和,阿翁带你跑一跑,好不好?”
“不好。”刘和摇摇头,打成丫髻的头发在刘修的鼻上擦来擦去,擦得刘修总想打喷嚏。“阿和怕摔下去,阿和要慢慢走。”
刘修很无奈,这丫头也不知道像谁,胆小得要命,在焉支山呆了几个月,刘协都已经驯服他那匹小马了,她还不敢独自骑马。有时候刘修都怀疑这丫头是不是他的,俗话说得好,女儿像爹,可是他这女儿一点也不像他。
“那阿翁就和你慢慢走,不过要比平时快一点儿,好不好?”
“嗯……”刘和歪着脖想了很久,总算点了点头:“那阿翁只能快一点点哟,太快了,阿和会怕。”
“好的,只快一点点。”刘修轻催战马,战马小步轻跑起来,刘和吓得紧紧的抱住刘修的手臂,小脸都有些发白了。刘修不忍心逼她,只好让马再慢一些。
“卫将军……卫将军……”一匹快马从远处奔驰而来,刘修勒住了缰绳,凝神细看,原来是郭嘉。他吃了一惊,郭嘉身体不是很强壮,马倒是能骑,但像这样狂奔却很少见。他不敢怠慢,把刘和抱起来递给许禇,自己催马迎了上去。
“卫将军,出大事了。”郭嘉赶到跟前,来不及下马,就气喘吁吁的说道,脸上冷汗直流。
“别急,慢慢说,究竟什么事?”刘修伸手拉住郭嘉的马缰,郭嘉也顾不上客气,从怀里掏出一份密报递给刘修。刘修接过来一看上面那三道朱砂,顿时紧张起来,按照他和戏志才的约定,这是最重要的情报才会有的标志,迄今为止,这个标志只在檀石槐率三千玄武营突袭落日原袁术押运的辎重时才用过一次。
刘修手一抖,打开密件,只扫了一眼,就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这样?”
郭嘉苦笑一声,耸了耸肩。
刘修再看一遍,将密件塞进怀里:“公孝先生在哪里?”
“我已经让人去请,现在应该在大帐里等将军呢。”
“那我们快走。”刘修二话不说,猛踢战马,郭嘉也跟着用力抽了一马鞭,两人并肩而驰。许禇等人一见,连忙叫回风雪和刘协,一起回营。
刘修和郭嘉一起奔回大帐,阎忠已经坐在帐里,听到刘修急促的脚步声,他含着笑抬起头,还没说话,就看到了刘修铁青的脸色,不由得吃了一惊:“将军,怎么了?”
“你看看吧。”刘修苦笑一声,把密件交到阎忠的手里,阎忠愣了一下,连忙接过来,只扫了一眼,也愣住了:“张角……死了?”
“是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刘修长叹一声:“没想到被袁绍捡了一个大便宜。”
……
内黄,袁绍大营,袁绍在帐里焦急的转着圈,冀州的秋收已经进入尾声,张角粮食问题一解决,马上就要大举来攻,他将要以区区五万大军迎战三十万黄巾,而朝廷却不肯调一兵一卒来帮忙,而袁隗能给他的只有刚从南阳战场抽调过来的桥蕤所率的三千骑士。
这仗怎么打?
袁绍头发都快急白了,五万对三十万,这差距也太大了吧,天这是摆明了要他的命啊。战,是没有任何胜算,说不定还会战死疆场,不战,等着他的只有一道诏书和一辆槛车,然后等待他的就是诏狱那暗无天日的牢房,就算能活着出来,他也完了。
怎么办?袁绍愁肠百结。
“将军!”郭图突然冲了进来,一脸的狂喜。袁绍很不高兴,一是不高兴郭图闯他的大帐,二是不高兴郭图脸上的神情,这不是故意刺激人嘛。“什么事?”他冷哼了一声。
“将军,张角死了,黄巾乱了。”
袁绍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拧起眉头,急急的说道:“你再说一遍。”
郭图喘了一口气,笑了两声,这才一字一句的说道:“贺喜将军,刚刚得到消息,太平道贼首张角已经死了,现在任黄巾主帅的是地公将军张宝,他威信不足,张角的几个大弟都不服他,正在邺城大吵大闹。将军,这是天赐良机啊。”
袁绍睁大了眼睛,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第四卷完)
第五卷 天下崩 第407章 不白之冤
?
光和五年八月末,把前将军袁绍打得狼狈不堪的太平道大贤良师张角突然身死,黄巾军如火如荼的革命形势急转直下,先是几个弟子不服地公将军张宝,互相争夺神上使的称号,大家互不相能,随着震使张鸣的愤然离去,陆续有黄巾大将率部脱离,前将军袁绍抓住机会突然出击,失去了统一指挥的黄巾军大败,地公将军张宝战死,八万多黄巾精锐被袁绍堵在滏水南岸。
面对袁绍的步步紧逼和毫不留情的杀戮,遭受了重大打击的黄巾军幡然醒悟,他们知道,这些被他们夺去了土地和财富的豪强们不会放过他们,就算是投降,也是死路一条。这八万多将士浴血奋战数日,战死三万余,剩下的近五万人粮尽矢绝,赴水而死,坚决不肯投降。
这五万人的决绝惊醒了剩下的黄巾将士,他们重新聚集到人公将军张梁的麾下,与袁绍展开了不屈不挠的斗争。袁绍虽然士气旺盛,可是毕竟苦战多日,伤亡也不少,面对数倍于已的黄巾军,他打得非常吃力,几次濒临险境。
就在此时,转战青徐一带的皇甫嵩得到张角战死的消息,来不及请示车骑将军宋丰,率领所部渡过大河,迅速突入清河,在短短的半个月内横扫冀州中部,张梁两面受敌,指挥失措,被打得大败,只得退入广宗城固守。袁绍和皇甫嵩赶到,紧跟着曹操也赶到广宗,三人合兵一处,包围广宗城。经过数日激战,张梁见形势紧张,便接受了王国的建议率部脱围,在脱围时,张梁被流矢所中,黄巾军再次崩溃,王国率领不到万人的黄巾残部逃入黑山。
袁绍斩下了张宝、张梁的首级。又将已死的张角剖棺枭首,三颗首级一起送往洛阳请功。
冀州黄巾被荡平之后,青徐各州的闻风而散,纷纷逃入各地的深山大泽之中,持续了两年的黄巾起义落下帷幕,山东总算又恢复了平静。
黄巾是平了,但朝堂上却是暗流涌动,针对战后的论功行赏。袁家和天子展开了新一轮的博弈。谁也没想到,第一个倒霉的居然是立了大功的皇甫嵩,他被一道诏书召回洛阳,被控擅自行动,贻误军机,被免去前将军之职,贬为庶民。
与此同时,一直在凉州忙着屯田和养马的卫将军刘修接到急诏,天子命他立刻带着皇嫡子刘协返回洛阳,理由是:述职。
刘修接到诏书之后。心里明镜也似,他知道述职不过是个幌子。他年初刚从洛阳回来,一年时间,除了屯田就是养马,一仗也没打,能有什么职好述?就算是汇报工作情况,也无需他亲自赶一趟,派长史荀彧去一趟就够了。天子召他本人回京。其实是为了张角之死,张角的意外身死导致了黄巾的迅速崩溃,铲除冀州豪强的事业中途而废。反让袁绍以及支持他的冀州豪强立了大功,天子怒火攻心,却无法发泄,又怀疑是刘修派人杀死了张角,这才紧急召他回京。
这个消息,自然是蹇硕派人用快马送来的。
刘修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可是他也知道,天子怀疑他不是没道理,他已经听说了,张角是在和唐英子说话时被刺的,而唐英子随后也失踪了,再加上他之前为了唐英子的事威胁过张鸣,天子怀疑是他下的手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刘修很头疼,他知道天子对张角的期望有多高,为了铲除那些豪强,他不惜让天下大乱,如今张角正干得热火朝天,革命形势一片大好,却突然被他“杀死”,不仅导致天子苦心经营的计划破产,反而让着意削弱的袁家立了大功,天子不恼火才怪。这次要他把皇嫡子带回洛阳,估计天子有意把皇嫡子留在洛阳,不再让他代养,这也意味着一旦他应对不当,不能洗清自己,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刘修也奇怪,是谁杀死了张角,劫走了唐英子?与前一个相比,他更关注后一个,唐英子已经失踪两年了,好容易得到了他的消息,却又突然消失,顺便还把他推到了一个难以自明的地步。这人究竟是谁?张角可不是一个普通人,他不仅本人道术高明,武技高强,而且身边还有大量的信众弟子,什么人能杀他?
他自己也时候也觉得不论是动机还是能力,他的嫌疑都最大,天子怀疑他是有充分的理由的。问题是他的确没干,也没有授意任何人干这事,有动机,没行动,这就是一件冤案。
刘修在潼关遇到了刚被解职的皇甫嵩,两人就在路边席地而坐,做短暂的交流。刘修已经知道皇甫嵩解职的原因,但是他不能告诉皇甫嵩背后的真相,只好装不知道的询问起来。
皇甫嵩眼神中虽然有些失落,但是脸上却看不出一点不高兴,他温和的笑着,一如他以前在北疆初遇刘修时的谦和。“没什么,我搜到了一些阉竖与张角来往的信件,便送住京城,不料陛下被阉竖蒙蔽,以为我擅自行动,居功自傲,不听车骑将军指挥,这才免了我的职。”他饮了一杯酒,轻声笑道:“清者自清,我想陛下迟早会明白的,到时候自然会还我清白。将军,段公当然也遭受过这样的不白之冤,后来不也搞清楚了吗?”
刘修眼皮一挑,看了皇甫嵩一眼,心道你这是提醒我吗?段颎的确遇到过这种事,延熹四年,时任护羌校尉的段颎与凉州刺史郭闳一起讨伐叛羌,郭闳想争首功,故意不让段颎进军,结果羌胡义从反叛,郭闳就把责任全推给了段颎,导致段颎下狱,输作左校,于是凉州的吏人赶到洛阳为段颎诉冤,朝廷这才召段颎询问情况,但是段颎只是谢罪,一个字也不说郭闳的责任,博了一个长者的好名声。
皇甫嵩这时候和他提这件事,恐怕说他自己在其次,很可能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特地来劝谏他不要冲动,不要试图辩冤。
刘修感激他的好意。但是他并不打算博这个长者的好名声,因为这名声是假的,段颎是博了个长者的好名声,可是他后来还是无法得到士人的接纳,说得难听点,他之所以不在天子面前告郭闳的状,是因为他根本告不了郭闳,只能卖个人情。
而他刘修不一样。这次如果不辩清楚了,弄不好他就会和皇甫嵩一样被贬为庶人,数年的经营付之东流。他做不到像皇甫嵩这样淡泊。
“义真,对恶的纵容,就是对善的伤害。”刘修举杯道:“我做不到以德报怨,我只能以直报怨,该我的,谁也别抢,不该我的,我也不想要。荣誉也好。罪名也罢,概莫例外。”
皇甫嵩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他这段时间和曹操共事,也多少听说了一些刘修在洛阳搞出来的事,为了一个女子就独闯曹节府,准备大开杀戒,刘修自然不是一个肯轻易让步的人。
“那就祝将军一路顺风。”
“义真也回家休息数日,待我回到关中,再去安定与义真把酒言欢。”
皇甫嵩一饮而尽。微微一笑,拱手而别。
……
五天后,刘修赶到洛阳。在洛阳城外的白马寺,他停了下来,把皇嫡子刘协叫到跟前。刘协对这次回京有些不高兴,因为一直和他玩耍的刘和没能跟着来,虽然有阎行、郝昭等人陪他,但还是有些寂寞。
“还记得你天子叔叔嘛?”
“当然记得。”刘协不解的看着刘修:“他们怎么了?”他想了想,又突然道:“难道是天子叔叔要责骂阿翁?”
刘修苦笑一声,伸手把刘协腮边的一缕头发理顺:“阿协,今天是你最后一次叫我阿翁。”
“为什么?”刘协吓了一跳,小脸都有些白了:“阿翁不要我了吗?”
“不是我不要你,是因为我原本就不是你的阿翁。”刘修笑笑,“你是天子的儿子,你是皇后所生的皇嫡子。”
刘协大吃一惊,瞪大了两只又黑又亮的眼睛看着刘修,眼中充满了疑问和惊讶,却不多说一个字。刘修很满意,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最后捏着刘协的肩膀说:“你父皇是为了让你能长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才把你交给我。我今天可以骄傲的说,你父皇交给我的任务中,这一件,我完成得最好。阿协,我相信,你……”
刘修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不知道怎么说,这孩子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可是同时,他又在处心积虑的谋夺他的天下,这不是左手和右手打嘛。他稳定了一下心神:“我相你,你会成为一个好储君,将来继位之后,也会是一个圣明天子。”
刘协的眼中含着泪,靠了过来,依偎在刘修的怀中,抽噎道:“可是阿翁,我会想你的,我会想公主阿母、楚姨,还有金头发的雪姨,我会想阿和妹妹,我会想阿牛弟弟,我会想你们所有的人。”
“傻孩子,你想我们,只要让人来说一声,我们就可以去看你啊。”刘修拍着刘协的背,安慰道:“我们又不是永远不见面了,什么时候想见都可以。”
“那我还能去焉支山骑马吗?”刘协仰起小脸,“我好喜欢骑马,我好喜欢和雪姨一起骑马,我还答应雪姨,等阿牛长大了,带他一起打猎呢。”
刘修也有些伤感,皇子也好,天子也罢,怎么可能随心所欲呢。可是此时此刻,他也不忍心打击刘协,只好点头道:“可以的,可以的。不过,你现在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
“阿翁,你说,我一定保证完成。”刘协像往常一样挺起了小胸脯,兴奋的看着刘修。
“穿起你的战甲,骑上你的战马,到宫里去拜见你的父皇和母后,然后把你从伏先生那儿学来的学问,表现给他们看。”
“那……阿翁你呢?”
“我在这儿等着。”刘修抚着刘协的头:“你表现得好,阿翁就没事,你表现得不好,阿翁就有麻烦。知道吗?”
刘协眨了眨眼睛,抬起手臂,用力擦掉泪水,大声说道:“保证完成任务。”
第五卷 天下崩 第408章 亲情攻势
洛阳街头忽然出现了一道风景,二十名盔明甲亮,英俊威武的年轻骑士护着一位大约只有六七岁的少年骑士,骑着清一色浑身雪白的战马,蹄声特特的进入了洛阳城。【]一名高大威猛,身着锦绣的年轻宦官在前面引路,神态恭谨。那少年骑士相貌清秀,五官端正,却脸色庄重,颇有凛然不可轻犯的严肃。他目不斜视,腰杆笔直的坐在马背上,身体随着战马的前进而轻轻起伏,头顶血红的盔缨,两肩大红的缨络,像一团团火苗在跳跃,映得他略带几分小麦色的稚嫩小脸也红润起来。
让所有人都惊奇的是,他们走的是驰道,虽然走的不是正中,而是偏向一侧,但也表示了他们的身份非同小可。驰道是天子专用的道路,没有诏书,哪怕是皇太子也不能走,大臣更不用说了。就算有了诏书,也只能像他们现在这样走在一侧,却不能居中行进。
这一幕很快吸引了路边行人的目光,有人是被这少年的英姿所吸引,把目光投向少年英武的相貌,啧啧称赞这少年郎一表人材,有的则惊讶于~更新首发~~他身份的尊贵,居然能得到了天子的恩宠,在驰道上行进,有的人则是被他一身戎装所震惊,更被他身边那二十名威风凛凛的骑士所吸引。
“好象是卫将军帐下的骑士。”一个见多识广的中年人突然说道:“我上次见过,那个领头的年轻将军是卫将军的弟子,好象叫张……张飞,不错,就是他,文武双全的小张将军。”
“是吗?那这孩子是谁?”旁边有人问道:“难道是卫将军的儿子?”
“不对啊,卫将军倒是有一个儿子,可是年初刚生,可没这么大。”
“好像也对,卫将军这么大的孩子倒是有一个。不过听说是个女儿,不是儿子。”
“那就奇怪了。”中年人大惑不解:“既然不是卫将军的儿子,为什么会是卫将军帐下的小张将军随行?小张将军可是卫将军的亲卫骑督。”
“是呢,看前面那阉人的样子。这孩子身份肯定很尊贵。”
“废话,身份不尊贵能走驰道?”
在行人中,一个中年人死死的盯着少年骑士的脸,眼中露出惊讶之色,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反而迅速收敛了眼中的惊讶。【]伸手捂住身边一个中年妇人的嘴,冲着又惊又喜的妇人使了个眼色,拉着她隐入人群之中。
这一行人穿过长长的街道,径直穿过南北宫之间的复道,在北宫高大的朱雀阙下勒住了战马。二十名骑士翻身下马,整齐利落的动作如同一人,他们右手拉着马缰,左手紧握着手中的铁戟。笔直的站在朱雀门前,那股扑面而来的杀气让看守朱雀门的卫士大吃一惊,连忙通知了朱雀门门候和卫尉。同时摆出了警戒的架势。
“闪开!”蹇硕引着向大门走去,伸手一亮手中的玉牌,喝道:“皇嫡子回宫,你们小心照料他的侍卫,不得有误。”
闻讯匆匆赶出来的卫尉刘宽一听,吓了一跳,不敢怠慢,连忙安排人照顾张飞等人。蹇硕根本不睬他,引着刘协向里走。刘宽看着刘协那虽然还显然有些稚嫩,却透出一种自然挺拔的背影。忽然一拍脑袋:“怪不得在宫里看不到皇嫡子,原来他一直被寄养在卫将军府啊。”
“大人,你说什么?”被吓得不轻的朱雀门门候连忙问道:“你是说,卫将军经常带进宫来的那个孩子,是皇嫡子?”
刘宽脸色一收,威严的扫了一眼周围的人:“都给我听着。这件事不管乱传,否则,小心你们的舌头。”
朱雀门门候和那些守宫卫士吓了一跳,连连点头。
天子在殿中闷坐,忽然听得外面有脚步声,紧接着便看到蹇硕引着一身戎装的皇嫡子刘协快步走了进来。一看到刘协那英姿勃勃的神采,天子顿时眼前一亮,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向前迎去。刘协见了,赶上两步,双手交叉举在胸前,曲身抚心一拜:“儿臣协,拜见父皇。甲胄在身,恕儿臣不能全礼,请以军礼见。”
天子一愣,随即忍不住大笑起来,一把拉住刘协的手臂,摸了摸上面的甲片,笑得合不拢嘴:“啊呀,是真的甲片啊,一定好重的吧?来来来,阿协,别太累着了,脱下来,脱下来。”
“回父皇,儿臣不嫌重。”刘协甜甜一笑:“儿臣每天都要穿着这身甲胄练习骑射半日,已经习惯了。”
“哦?”天子又惊又喜,捏捏刘协的手臂,又摸摸刘协的胸口,高兴的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我的阿协真的很结实,比朕还要结实几分呢。不过,除了骑射之外,可曾学些别的?”
“回父皇。”刘协再施一礼:“儿臣上午习骑射,下午随不其侯读书,现在已经读到《孟子》了。”
“是吗?来来来,与朕说说,这孟子的王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天子大乐,拉着刘协上了殿,与刘协论说起来。刘协不慌不忙的回答了天子几个问题,虽然见解还显肤浅稚嫩,但他那清脆的声音、从容的神态,想要掩饰却又掩饰不住的童真已经让天子喜不自胜了。天子非常满意,连声称赞。
宋皇后很快也来了,她虽然已经听蹇硕说了大致的情况,可是一看到英武不凡的刘协活生生的站在面前,她还是大吃一惊,愣在那里,有些不敢相认。天子大笑道:“皇后,俗话说,母子连心,你认不出你的皇儿了吗?”
宋皇后这才回过神来,上前抱着刘协,禁不住泪如雨下,她抚着刘协有些黑的小脸,心疼的说道:“我儿,你一定吹了不少风,吃了不少苦吧。”
“母后,先生说,不经风雪,难成大器,温室里养出来的hua朵,虽然娇嫩,却只能当成观赏之物,不是栋梁之材。”
“对对对。”天子连连点头,笑语盈盈:“这是你哪个先生说的?是文先生还是武先生?”
“是武先生卫将军。”
“哦,朕一猜就是他。”天子的脸色一变,有些不满的哼了一声:“他人呢?怎么没有伴你入宫?”
“卫将军待罪白马寺。”刘协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眼眶也有此湿润:“父皇,儿臣……”
天子眼珠一转,忍不住冷笑一声:“待罪白马寺?这竖子又在跟朕玩hua样,嘿嘿,先用朕的皇儿来表功,讨好讨好朕,然后再玩那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么?朕倒要看看,他这次有没有什么新hua样。”
宋皇后知道最近天子的心情非常糟糕,而他虽然没说,但是很明显他是怀疑刘修杀死了张角,这才紧急召刘修回京述职。她虽然为刘修担心,可是她自己没什么办法,而且她相信刘修肯定有办法解脱自己,所以也不多嘴,只是欣喜的拉着刘协左看右看,问问他在凉州的生活,问问他的学业,根本不搭天子那茬。
天子虽然很生气,可是当他目光重新落到刘协身上时,心情又变得轻松了许多。当听说刘修派来护送刘协的二十名骑士还在宫外时,他下诏蹇硕去嘉奖他们,安排他们回去复命,然后就在椒房殿举行了一个家宴,把何贵人、袁贵人都叫了过来,正式向他们宣布,皇嫡子刘协回宫了。
何贵人一听这话,脸色顿时白了,拉着皇长子刘辨的手在不由自主的发抖。刘协是皇嫡子,又有刘修那样的重臣做靠山,再看天子这副骄傲的表情,不用说,他很快就会被册封为太子,何家的一切希望都已经化作泡影。如果刘协长于刘辨,那也就罢了,反正她不可能有什么指望,可是刘协比刘辨小那么多,她一直指望着刘辨能够成为太子,指望了六七年,却发现这是一场空,心里的失落和愤怒就别提有多深了。她也不是一个善于掩饰自己的人,那看向刘协的眼神就有些不善,不过,在不善之外,她更多的是不甘。
刘辨除了年长,还有什么能和刘协比?连她自己都觉得没底气。
袁贵人也吃了一惊,她只知道皇嫡子寄养在外面,却不知道一直寄养在卫将军府。寄养在外面很正常,皇长子刘辨就是这么做的,可是寄养在卫将军府那就不一样了,而此时此刻,天子宣布皇嫡子回宫,这里面的意味更加复杂。
袁贵人不动声色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她瞟了脸色发白的何贵人一眼,暗自有了计较。
傍晚,一个年轻的宫女匆匆的出了皇宫,看看四周没人,转身向不远处的袁府奔去。很快,她被引到了袁逢的面前,双手捧出了一封密信。袁逢不动声色的拆开密信,粗粗的扫了一遍,顿时眼神一紧,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手一挥,让人拿来了两饼马蹄金。
“多谢,请稍事休息,容我写封回信请你带回去。”
宫女感激涕零的收下黄金,连声答应。
第五卷 天下崩 第409章 君子脱光光
?
“大师到我大汉快十年了吧?”刘修摆弄着手里的拂尘,虽然盘腿坐在蒲团上,可没有一点参禅的意思,坐在他对面的支娄迦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却不好开口赶他走,神色间已经有些不快。”
刘修笑了,回过头:“你怎么来了?”
“我来救支大师于苦海之中。”曹操双手合什,和支娄迦谶打了个招呼,朗声笑道:“大师,你不要介意他。他就是嘴不肯饶人,其实道行很深的,常有出人意料之语。”
支娄加谶连忙笑道:“曹将军所言甚是,我也这么觉得。”
刘修起身刚走了两步,一听到这句话,转身就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大师煮点香茶,我待会儿来和大师秉烛夜谈。我真的想搞明白,佛祖在菩提树下究竟悟出了什么。”
支娄迦谶脸色一变。没敢答腔。
曹操拉着刘修出了禅堂,忍不住笑道:“你还真有闲情雅志,居然还有时间来拿这胡僧开心,可看不出一点待罪的意思啊。”
刘修停住了脚步,一本正经的看着曹操,用刚才对支娄迦谶说话的语气说道:“大师,我真的想搞明白,我有什么罪。”
曹操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用手指着刘修:“你啊你,真是没个正经的时候。”
刘修眨眨眼睛:“大师,那你说,我有什么罪?”
“你啊……”曹操很无语的摇摇头:“没罪你待什么罪?”
“嘿嘿,这不是不知道什么罪,这才到这儿来反思嘛。要是知道什么罪,我就直接认罪了。”刘修四处张了一下:“嘿,我刚才看到一个妇人,长得真是不错……”
“哪儿呢?”曹操本能的扭头去看,却见四下空空,这才想起来这里是白马寺,又是夜里,怎么可能有什么妇人,刘修根本就是拿他开心,不由得捶了他一拳:“好啊,你又取笑我。”
“得了得了,说说看,这次征黄巾,可得到什么标致的?我可听说了,黄巾里面有不少漂亮的女弟。”
“你别瞎扯了。”曹操有些不好意思,拉着刘修进了他的房间,收起了笑容:“德然,这里没外人,你跟我说句实话,张角是不是你派人杀的。”
刘修瞪了他一眼:“你也这么认为?”
曹操皱了皱眉,目光在刘修脸上扫过,见他一脸不忿,眼神有些凶狠,却没有退缩,似乎并未说谎,一时倒有些拿不定主意。他沉吟了片刻:“你也知道,张角不是那么好杀的,更何况还在他的地盘上。我想来想去,除了你,也找不出第二个能杀他的人。”
“狗屁!”刘修又好气又好笑,他有些恼火的转了两圈,又停在曹操面前,低下头,盯着他的眼睛,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有那么大胆,敢坏陛下的事?”
“陛下?”曹操眼珠一转,故作茫然的说道:“这和陛下有什么关系?”
“我干你老母啊,你跟我装傻是不是?”刘修恼了,袖一甩:“你这竖不够意思,我不跟你说了。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嘿,德然,这就是你不对了,你怎么能说翻脸就翻脸呢。”
“曹孟德,我问你,张角是谁引荐到朝廷的?”
“你啊。”曹操揉了揉鼻。
“那我再问你,张角为什么在汝南出事?”
曹操眨了眨眼睛,不吭声。
“他在汝南出事,就是因为他要铲除豪强,所以遭到了豪强的反击。我多次向陛下进谏,大汉的根结在豪强,要想大汉中兴,就必须遏制豪强。因为这个原因,我连袁家的联姻都推了,你要知道,袁徽不论是身份还是学识,抑或是相貌。那都是一等一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能不要她?我能娶上她,那是我们家祖坟上冒青烟啊。”
“行啦,你娶了长公主。陛下也没亏待你。”曹操一见他有发牢骚的倾向,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刘修点点头:“不错,陛下对我的信任,我清楚得很,所以,张角劫了英,我才耐着性和他商量,只要他把英送回来,我宁愿把指环给他。你要搞清楚。这指环可不是他张角的,而是英家的。我是真不想和他翻脸,这才忍气吞声,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杀他?”
“如果真不是你杀的,那这事也太蹊巧了。”曹操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摸着下巴:“张角一死,英也跟着失踪了。这人分明就是来救英的。想救英,还有这样的能力,我还真想不出第二个人。”
“我也想不出。”刘修无奈的一摊手,苦笑一声:“我也在想是哪方高人在玩我,这事儿一出,别人肯定怀疑我,我是黄泥抹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曹操思索片刻,郑重的问道:“这么说。真不是你干的?”
“孟德,你知道吗,汝南事件后,我在旋门关遇到张角,张角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刘修叹了一口气,在席上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了:“他说,我和他的目的其实是一致的,都是想把原本属于陛下的财富从那些世家豪强的手里夺过来。不过我的方法比较温和,而他的更直接。嘿嘿,没想到他有了机会,却一点不直接,如果不是陛下运筹帷幄,以轻驭重,只怕他和冀州豪强还好得蜜里调油呢。”
“对了,你刚才说是陛下……”曹操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疑惑的看着刘修:“你说是的真的吗?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是猜的,开始没想到,后来才闻到了点味道。”刘修嘿嘿笑了一声,有些得意:“你想啊,张角当初入朝为官,给陛下献过几个女人,据我所知,宫里和张角有关系的宦官也有几个,可是你看张角起事之后,这些人受牵连了吗?一个也没有,要说有,那也只有一个封谞,可正是封谞一死,张角就和冀州豪强翻了脸。我如果还看不出来,那岂不是太笨了。”
曹操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连连点头。
“既然猜到了这一点,我就是和张角有再大的仇,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和他过不去啊,那不是拆陛下的台吗”刘修端起水杯,长叹一戸:“你以为现在的情况是我愿意看到的?我和袁家斗了几年,恨不得他们全家死光光,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给袁绍帮忙。要刺杀,那也是刺杀袁绍,不是刺杀张角啊。”
刘修顿了顿,忽然把目光瞟向了若有所思的曹操,嘴角露出一丝坏笑:“孟德,这次你跟着车骑将军出征,立了大功,皇甫嵩也是功臣之一,却被你们挤走了,你也太不地道了吧?”
曹操吓了一跳,连忙摇手道:“你不要瞎说,皇甫嵩可不是我挤走的。”
“谁信?”刘修笑道:“骠骑将军、车骑将军立了功,他们中肯定有一个会升为大将军,腾出来那个位置,除了你还有谁?我想陛下不会给袁绍或者袁术吧?孟德,豫兖青徐四州是我大汉最富庶的地方,以后你可肥了,别忘了救济救济凉州、并州啊,不管怎么说,这次你能立功,并州、凉州也是有功的。”
曹操的脸色大变,竖起手指示意刘修别说了,刘修却不依不饶,“君脱光光,小人藏**,你这么藏着掖着的,难道有什么不轨的想法?”
曹操真的急了,起身就要过来捂刘修的嘴,他刚动了一下,一个瘦削的身影从帷幕后绕了出来,强忍着笑,故作冰着脸看着刘修,撇了撇嘴,轻蔑的说道:“你也算是君?”
第五卷 天下崩 第410章 暗访(第一更)
?
周一,又是祼奔的一周,推荐票告急!三更求票啦。
————
刘修沉下脸,刚要怒喝,一见是天子,连忙拜倒在地,大声说道:“良乡侯、卫将军臣修拜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了好了,起来!少给朕说这些唬弄人的话,还圣明呢,朕现在可成了笑话了。”天子坐到刘修让开的正席上,叹了一口气,接过曹操递过来的水呷了一口,沉思了片刻:“真不是你干的?”
“真不是臣干的,臣敢发誓,如果这件事和臣有一点关系,让臣不得好死。”
“且!”天子刚才在帷幕后听到了刘修对曹操说的一番话,也觉得刘修杀张角似乎不太可能,现在再问一句,不过是遮遮脸。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虽说不是你做的,可是你的嫌疑不脱。如今张角是逆贼,朕不好派人去查,只好由你自己去想办法洗清自己的嫌疑了。”
“臣……去查?”刘修指指自己的鼻子,诧异之极。
“那人如此厉害,除了你,还有谁能查得出来?”天子冷笑一声,“而且,派别人去查,难免有故意拖延时间的,只有派你去,才会尽心尽力。大战已经结束,你也发了一笔国难财,关中、凉州暂时也不会有什么事,你抓紧时间到冀州去一趟,把这件事查明白。你卫将军的印绶,朕先替你保管,什么时候查清楚了,朕什么时候再给你。”
刘修很无奈,只得委屈的哦了一声,取出卫将军的印绶,双手奉给天子,然后又很可怜的问道:“陛下,那臣现在就算是白身了吧?”
天子见他那副可怜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也不算。朕只是暂时替你保管,没说免你的职。”
“那就好,那就好。”刘修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那如释重负的样子连曹操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了,坐吧,朕有些事想和你们商量商量。”天子指了指对面,示意刘修坐下。刘修连忙起身到外面吩咐阎行等人加强警戒,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才拿过一张席来,规规矩矩的坐在天子对面。
“张角一死,朕的计划全盘被打乱,如今太平道的信众分散在山野之中,袁绍、袁术肯定会以此为借口,继续要求掌握兵权。”天子开门见山的说道,布满血丝的眼中掩饰不住的忧虑,“朕想问问你们,如何才能遏制袁家的野心。”
刘修沉默不语,曹操也低着头不说话。张角一死,袁绍莫名其妙的捡了一个大便宜。有功就要赏,袁绍现在已经是前将军,再加封,至少要和刘修这个卫将军平齐,甚至有可能得到董重或者宋丰升任大将军之后留下的空缺,留最高武职只有一步之遥。更重要的是,张角把冀州豪强得罪光了。而袁绍却因此得到了冀州豪强的人心,此时此刻,冀州落入袁绍的手中已经是必然之事。冀州是大汉屈指可数的富庶之地。落入袁绍的手中,对天子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而袁术的情况也差不多,他占据南阳也已经不可避免。南阳虽然只是荆州一郡,但是却占了荆州近四成的人口,户数超过五十万,人口超过二百五十万,比并州、凉州还要多,而且南阳和汝南、颍川接壤,以袁家在汝颍一带的影响力,这三郡毫无疑问也将成为袁术的势力范围。
而汝南、颍川加起有近七十万户,五百万口,并不比冀州差。
可以这么说,天下已经有超过两成的人口落入了袁家的直接控制之中,而这两成人口大多是家境富庶之人,所占有的财富远远超过两成,再加上那些虽然不在袁家直接控制之中,但却是追随袁家的地方,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今的大汉天下已经有一半是袁家的。
天子睡得着觉才怪。
天子见刘曹二人不吭声,他也不说话,只是端起水杯佯作喝水,混杂了希冀和忧虑的眼光却无时不刻在关注着这两个人。这两个人一个是宋皇后家背后的靠山,一个可能是衰落已久的宗室,都是他目前能依靠的人。虽说这两个人也有可能坐在,但在眼前来看,却是他为数不多的能够用来和袁家抗衡的人选。
“臣……觉得,没那么严重吧?”刘修呐呐的开了口:“袁绍、袁术虽然立了功,可是他们还能明目张胆的造反不成?且不说他们之间并不是铁板一块,就算是,冀州和南阳中间也隔着兖州、豫州,应该……翻不起什么大浪吧?”
天子不满的扫了他一眼,觉得他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这次袁家立功又岂是袁家自身那么简单,跟着袁家的人都有功,很快这朝堂上就将淹没在袁家的声音之中,他这个天子要想说什么话,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曹操皱了皱眉,欲言又止。他非常想把豫州、兖州掌握在手中,可是他又怕天子因此猜忌他。刘修这一路走得有多辛苦,他心里是最清楚的,为天子卖命,还得提防天子的猜忌,这宠臣可不是好做的。他虽说没有袁家那种改朝换代的野心,但是做一个权倾朝野的能臣,洗脱曹家阉竖之名,重现当初名相的家风,却是他的梦想,也是曹家的梦想。
刘修提到了豫州、兖州的重要性,这已经是在提醒天子,豫州刺史是刘焉是宗室,是天子信任的人,他不可能代替,但是兖州却是可能的,如果能控制兖州,甚至进一步控制青徐,在天子与袁家的博弈中起到重要的作用,他的梦想,曹家的梦想,就不再仅仅是梦想。
“陛下,臣也觉得事态虽然严峻,却未到不可为之时。冀州虽强,可是北有幽州,西有并州,如果再有守住豫州、兖州,则冀州无路可出。南阳虽富,可是若关中兵出武关,荆州兵北下,京畿北军出颍川,他又能如何?”
天子微微点头,疲惫的脸色稍微轻松了些。
“并州、凉州有战马,没有钱粮,豫州、兖州有钱粮,却夹在二袁中间,将来一旦有什么冲突,这里必成交锋之地,如果没有外援,也难以支撑。”天子沉思良久,似乎下了什么决心,轻声说道:“两位爱卿,朕希望你们能联起手来,成合纵之势,成为朕的左膀右臂。”
曹操大喜,天子说这话,就是把豫兖交到他的手里了。他连忙拜伏在地,刘修也不敢怠慢,连忙拜倒,两人同声说道:“愿为陛下驱驰,百死不悔。”
“还有一个事。”天子示意他们起来,又郑重的说道:“你们不要忘了京畿,京畿如果没有足够的兵力,冀州攻其左,南阳击其前,京畿很容易陷落。八关守卒太少,北军兵力严重不足,朕想扩充京畿的驻军,你们看……”
刘修和曹操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说道:“陛下圣明。”
“圣明?朕现在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如果你们两位爱卿不支持朕,朕可就真的只剩下名了。”天子见刘修和曹操不假思索的表示支持,沉重了很多天的心思终于放松了一些,脸上露出笑容,难得的开了个玩笑。
刘修、曹操配合的笑了起来,刘修笑道:“陛下,这次张角身亡,只是个意外事件,当然了,也不排除可能是袁家做了这事,故意栽在臣的头上,要让陛下猜忌臣,可惜他们这点伎俩难逃陛下如炬慧眼,假以时日,臣相信以陛下之明,再有臣等为爪牙,一定能中兴大汉的。”
曹操也躬身道:“智者千虑,难免一失。陛下无须为此次的意外而担心。陛下正当壮年,而袁隗却已老朽,且皇嫡子得卫将军悉心教诲,如今虽然年少,却已见一代英主之形,来日方长,以陛下父子两代人的英明,还怕斗不过袁家那两个逆臣吗?”
天子欣慰的点点头:“但愿如此吧。如果真的有这一天,朕一定会将你们的图形列于宫中,让朕的子子孙孙都记住你们的功劳。”
天子又和刘修他们谈了好一阵,这才起身离去。曹操虽然有一肚子话要和刘修说,可是现在却必须先护送陛下回宫,他给刘修使了个眼色,刘修会意的点点头,亲自把天子送到寺门外,又再三请求要亲自护送天子回宫。天子哈哈大笑,说你放心,有王越和史阿护送,朕还安排了执金吾宋奇接应,不会有事的,就不用你费心了,你还得在这里呆两天,只好委屈支大师了。
刘修这才打住,恭敬的目送天子回宫,直到看不到人影,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心里既有些庆幸,又有些好笑。天子跟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却一点觉醒的迹像也没有,居然玩这种暗访的把戏。你以为把郭嘉他们赶到一边就不会露出破绽了?要论这种做戏功夫,你还差得远啊。
不过,能这样不露痕迹的洗脱自己的嫌疑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天子既然要听真话,那就配合一下他吧。
回到寺内,经过高大的天王殿时,许禇忽然用手轻轻的拉了一下刘修的袖子。正在想心思的刘修愣了一下,立刻提高了警惕,两人不动声色的向前走,许禇发出暗号,一道无声的命令发了出去,散在各处的虎士们迅速的聚拢了过来,宁静的寺院内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第五卷 天下崩 第411章 白马寺论道(第二更)
?
第二更到,求推荐票!祼奔的日难熬啊……
————
又走出十步,刘修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静静的看着天王殿,两个虎士拔出环刀,护在他的身前,两个护在他的身后,许禇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跨了一步,转身冲着天王殿屋顶大喝一声:“何方奸徒,还不现身!”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久闻卫将军貌似跳脱轻佻,实则机警异常,今日一见,果然如是。
“敢问足下深夜藏身于此,有何指教?”
那人浅笑一声,看了看那些剑拔弩张,却有些失神的虎士。轻轻的挥了一下衣袖:“如此良夜,何必让这些粗人在此打扰。如果卫将军不嫌我粗陋,我愿意和卫将军谈谈支大师尚未完成的中的学问,如果卫将军真对佛祖在菩提树下悟到了什么感兴趣,而不仅仅是想试试支大师的禅心的话。”
刘修一愣。再次打量了这人一眼。佛教虽说已经传入中国百年,但是开始传入的都是小乘佛教。大多是讲禅定的学问,他刚刚和支大师扯了一个晚上,知道这是属于大乘佛教的学问,更多的是哲理性的,如果说小乘佛教更多的是术,那大乘佛教更重的是道,至于佛祖在菩提树下悟到了什么,就是许多修行佛法多年的真正高僧都未必说得清楚,眼前这么一个看起来最多三十岁,而且根本不是佛家弟的人能讲明白?
“足下……是佛门弟?比丘还是比丘尼?”
“卫将军不要乱猜了,我不是佛门弟。”那人微微一笑,很自然的避开了刘修对他性别的询问,他转过身,张开双臂,让刘修看到了他的侧面:“卫将军能看出我是男是女?”
刘修还是摇摇头。这人的腰肢很细,但是胸部却并不突出,还是分不清是男是女,就算他天生平胸,可是这男女的骨骼体型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偏偏在这人身上就是看不出来。一定要说的话,刘修宁愿相信他是一个没胸的女人。
“道不分男女,佛祖当年不肯收女弟,就已经落了下层。不过,他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女人修道,易入门而终难成,要想窥破大道,殊为不易。”
刘修挥了挥手,示意许禇等人散开。许禇有些犹豫,他退后两步,凑在刘修耳边轻声说道:“将军,此人身手不凡,藏身于柱后竟然不露一点破绽,如果不是他故意露出行藏,只怕我们所有人都被他瞒过了。”
“我知道了,不过,正因为他的身手高明,你们围在这里也用。”刘修暗自苦笑一声:“我想他没什么恶意,你们在一旁小心戒备就是了。”
许禇皱了皱浓眉,不得不承认刘修说得有道理,就凭这个人一身白衣站在柱后面,先后瞒过了王越和他这样的高手,就足以见得这人的身手如何高妙。他带着虎士退后几步,却命令虎士们拉上了手弩,随时准备出手。
那人将许禇的紧张看在眼里,也不说话,只是笑笑,过了片刻,忽然问道:“这汉好重的杀意。”
刘修笑笑:“那是因为足下突如其来,不由得他不警惕。”话刚出口,他忽然有些奇怪,突然停住了,这人说的是杀意而不是杀气,这两个字看起来差不多,可是刘修知道其实这里面有很大的区别。
“呵呵呵……”那人轻笑起来,笑声清越,如轻叩宝剑,又带着几分捉摸不定。“卫将军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说是杀意。而不是杀气?”
刘修点点头:“正要请教。”
“道术修炼,第一步便是炼精,炼精化气,持盈保泰,可谓筑基功成。不过气虽比精精纯,但终究还是实物,比起炼气化意又差了不少,到了意这一步,已经是由实转虚,可聚可散。意凝,则人在,意散,则人虽在。恍若万物,人所不察。”
“这么说,足下已经到了炼气化意这一步了?”刘修想笑,又觉得有些笑不出来,这人虽然没有露出任何敌意,可是他却分明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压力,那是一种看到了更强存在的压力,是一种下位者面对上位者自然而然产生的紧张,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是他的确感受到了这人的境界不是他能够比拟的。
“我想。卫将军刚才已经体验过了。”那人挥了挥手,那种压力感突然消失了,刘修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现在我回答你先前问支大师的问题,佛祖在菩提树下究竟悟到了什么。我首先要声明一下,我也只是猜测,因为我自己离那个境界还远。”
刘修拧起了眉头,却没有说话。
“炼神化意之上,便是炼意反虚,把意念都化去,才能看到道的本原。佛祖悟到的。自然是道。”
“佛祖悟到的是道?”刘修忍不住问了一句,突然有些想笑,佛祖悟的是道,难道佛祖真是老西行所化?
“不错,用中原道门的说法。就是道,用佛祖的说法。就是明心见性。”那人仰起头,看着静谧的夜空,语气中带着一丝向往:“老说,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无,天地之始,有,万物之母。这道就是天地万物的本原,佛祖说四大皆空,不就是说的无吗?老说,故常无,以观其妙,佛祖说,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皆是邪道,一切有为之法,皆是虚幻,如捕风捉影,了不可得。只有无为之法,澄心静意,舍我从人,大道方见。卫将军以为然否?”
刘修摸了摸鼻,他这吐纳术是练得还行,这墨五行术也不错,可是要说这些玄乎的东西,他就彻底抓瞎了。他笑笑:“足下道术如此高妙,也只能猜测,我又如何能知?”
“是吗?可是我听卫将军与支大师论道,虽有故意之举,却有真知灼见,可见是有大智慧的,莫非是卫将军觉得我还不如支大师,不足与语?”
刘修摇摇头:“支大师虽然佛学精深,可是与足下相比,他的道行就差多了。我连支大师都不如,又如何敢轻视足下,只是……”他迟疑了一下,他拿支大师开心,仗的是后世对佛教批判精神,可不是什么大智慧,但这些好像不能对这位神秘人说吧。“只是我总在是为钱粮谋,对这些什么也不用干,要靠别人施舍才能度日的寄生之辈不敢太当回事罢了。”
“原来如此。”那人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忽然说道:“可是卫将军,纵使钱粮充足,衣食无忧,最后还不是一堆腐肉,一把朽骨?要想长生,谈何容易。”
刘修听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我听说过一个故事,足下有兴趣听吗?”
那人也不惊讶,“说来听听又何妨。”
刘修清了清嗓。“以前有一个人想长生不老,听说山里有修道之人,便辞妻别,入山求道。这道人见了他,便说,要想长生不老,其实也不难,只要按我的办法去做,修炼几十年,你就可以长生不老了。那人很高兴,连忙向道人请教。道人说,修道要重根基,要筑根基,无非两条,一要节精保欲,二是饮食清淡,即日起,你必须戒了房事,不可饮食荤腥美酒。那人沉思良久,道,如果不能享房中之乐,又不能享口腹之欲,长生又有何趣?于是径直下山,先饮酒啖肉,再与老妻入房,尽享人间之乐,自谓不修道而胜修道。”
那人静静的听完了,微微摇摇头:“这等俗人,只知道男女之乐,饮食之美,却不知道这世上比这些更要快乐的事情,得一峰而失群山,见一木而忘森林,如此愚笨,又能修什么道。”
刘修讲了一个笑话,却得了这么一个结论,不免有些尴尬。那人扫了他一眼,摇摇头笑了:“看来你也是为外道所惑,勤于习武,却疏于静坐,尚未得静坐三昧,难道会有这种想法。卫将军,一阴一阳谓之动,有动无静,不合大道真旨。你身负绝顶之资,又有诸般神器相助,道术却停滞不前,便是这个原因了。夜已深,卫将军该休息了,希望卫将军能三思而行,日后有缘,你我再会。”说完,也不见他作势,身轻飘飘的跃起,像倦鸟归林般轻松的掠上天王殿的屋顶,转眼间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刘修愕然失色,这等轻身功夫,就是骆曜也是望尘莫及啊。
第五卷 天下崩 第412章 见识
?
第三更,再求推荐票……袁府,袁隗和袁逢相对而坐,案上放着袁徽派人送出来的那封信,马伦坐在袁隗的身边,目光闪烁,袁逢的目光在他们夫妻的脸上扫来扫去,眼含希冀。
“皇嫡子居然一直养在刘修家里?”袁隗捻着胡须,还没有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脸上抑制不住的懊恼,“这么,我们是被他们君臣联手给蒙了?”
袁逢咂了咂嘴,也觉得嘴里发苦。这次山东大战,不知什么时候起,战马成了致胜的关键,并州、凉州的战马成了所有势力都极力争夺的资源,曹操有天子的支持,从并州得到了四千匹战马,每匹战马约二十万钱,一共花了近十亿钱,曹家和宋家可谓是全力以赴,不过与袁家相比,他们付出的代价就不值一提了。
袁家以及其追随者为袁绍和袁术两个人购买了总算超过七千的战马,而这七千匹战马的获得没有天子的支持,他们为此付出了每匹五十万钱的高昂代价,三四十亿的巨款,不仅吸干了袁家积累近百年的财富,就连那些追随袁家的人也被拖得筋疲力尽,再拼下去,他们就得卖地卖房了。
更让他们后怕的是,如果不是张角突然身死,让袁绍捡了一个大便宜,那袁家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却依然避免不了失败,到那时得利的只有天子和刘修,而他们则是人财两失,只能任天子宰割。
如今近五十亿的钱粮流入了天子和刘修的腰包,关中屯田、西凉养马,对刘修来都不再是钱的问题,只是时间问题,而有了刘修这个坚强后盾。天子还怕什么?
袁氏兄弟面面相觑,马伦却看不下去了,伸手推了一下袁隗:“现在这些有什么用?钱已经花了,好在本初和公路都打了胜仗,南阳、冀州都是袁家的地盘,用不了几年,这些钱又能聚拢来。你们应该多想想如何应付接下来的局面。”
“接下来的局面,还有什么好应付的?”袁隗哼了一声。脸色也变得轻松起来:“天子的意思。无非是让曹操占据兖豫,让刘修战关中、并凉,成东西合纵之势,好与我袁家抗衡。”
袁逢连连点头,心里骄傲之极。却又不好表露在脸上,他的两个儿子一南一北,已经主宰了大汉的半壁江山,而袁隗虽然是他们兄弟之中最有才能的,却一个子女也没有,最后所有的谋划。都便宜了他。
“要是如此,那阿徽又何必送这封信出来?”马伦冷笑一声,不屑的目光在袁隗、袁逢的脸上扫过。
下载袁逢连忙收起掩饰不住的得意,袁隗却诧异的看着妻子:“你是……”
“不错,皇嫡子一直养在刘修家里,可是为什么现在突然回宫?”马伦用手指点着案上的密信,“你们再想想。皇嫡子回宫时,刘修在哪里?他让人护着皇嫡子招摇过市。自己为什么不护送,这可是一个邀宠的好机会?”
袁隗眼珠一转,顿时从中品味到了异样的感觉。
“天子能把我们袁家玩弄于股掌之上,是因为有并州和凉州的牧苑,刘修对天子的支持是不遗余力,可是你们觉得天子能分多少钱给刘修?你们别忘了,刘修还欠并州人、关中人一大笔钱呢,还完了债,他还能剩多少?”
袁隗和袁逢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向前凑了凑,以便听得更清楚一点。
“最重要的一点是,如果天子真是按你们所的那样让曹操占据青州、兖州,那刘修有什么收获?他的功劳最大,天子却不赏,反而要扶持曹家来平衡他的实力,你他会怎么想?”
袁隗恍然大悟,这情况的确诡异,天子扶持曹家,就是削弱刘修,而刘修主持建立的牧苑左右这场战事,给天子带来了莫大的好处,天子却没有嘉奖刘修的意思,反而把皇嫡子从刘修手中接回了宫。皇嫡子今年才六岁,似乎有些急了。更重要的是,护送皇嫡子回宫这么露脸的事,刘修却没有参加,而是停留在白马寺。
他在白马寺干什么?又为什么不直接入宫见驾?难道……他失宠了?
袁隗霍的抬起头,眼中露出惊喜,马伦嘴角一挑,用夫妻间才有的亲密眼神瞅了一眼丈夫,责怪他的失察。
“你们也不要高兴太早,曹操不可怕,他毕竟只是依附于宋家的,如果皇嫡子被立为太子,顺利继位,那他曹家当然会水涨船高,可是天子尚未到而立之年,如果不出意外,十年内太子只能是太子,以曹家出于阉竖的背景,他们想要在山东站住脚,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马伦的嘴角挑起轻蔑的笑容:“而且,万一有事,我袁家南北夹击,又岂是区区曹家能抵抗得住的?”
“可是有了刘修就不一样了。”马伦话锋一转:“如果刘修兵出武关,则南阳告急,如果刘修兵出太行,则冀州告急。而且你们别忘了,幽州还有刘修的师兄卢敏和公孙瓒。”她顿了顿,修得很整洁的蛾眉一挑,“我觉得子干不肯去关中,而是回到老家,恐怕也是天子安排的。”
“天子安排?”
“是的,天下精兵,出自幽并凉,并凉现在控制在刘修手中,能和并凉抗衡的,唯有幽州,子干忠贞,如果刘修有什么不臣的念头,他一定会站在天子一边制衡刘修。”
“可是尽管如此,刘修的实力依然不容视。”马伦的目光再次落到那封急信上:“现在,不仅是我们提防刘修,天子也在提防刘修,所以,这就是我们的机会。而这,才是阿徽冒险送这封信出来的目的。”
“我们……刘修?”袁逢吃了一惊。
“有道理。”袁隗却若有所思的点头附和,“如果天子真的要扶持曹操,削弱刘修,对我们来的确是个机会。明天派人去白马寺看看,刘修究竟在那里干什么。”
“可是我们如何和刘修合作?他一向不肯向我们低头,当初我们想把阿徽嫁给他。他都没肯答应。”
“那时候他还年轻,经过几年历练,如今不会再做出那样的举动了。”袁隗微微一笑:“你看他和公路就处得不错嘛,他们开始还是死对头呢。”
袁逢忽然醒悟,他看了袁隗夫妻一眼,不再话了。要和刘修联手,只有袁术出面最合适,不仅是因为南阳离关中最近。袁术现在和刘修的关系也不错。而袁隗夫妻提出这个建议。实际上是在为袁术争取袁家的资源。上次袁绍对调兵给袁术有些不情不愿,他们既然想把袁术过继过去,自然不肯再让袁绍独占鳌头。只是这样会不会进一步加剧袁术和袁绍两人的明争暗斗?
“对了,找刘修父母的事,要抓紧时间。这都拖了快两年了,怎么还一点进展也没有?”袁隗不满的道:“本初手下那么多游侠剑客,难道就白养着,一点用也没有?”
袁逢连忙解释道:“这两年本初一直忙于征战,花在那件事的精力的确不足。不过,天下之大。如今流民四起,要想找两个人,也的确不易。”
“不易也得找,找到他的父母,我们才有和他谈判的资本。”袁隗不假颜色的道:“如今战事已经结束,让本初抓紧一点。”
“好。”袁逢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马伦见了,也觉得袁隗用这种口气对兄长话不太妥。又解释了一句:“我大汉以孝立国,如果能从他的父母身上找到突破口。对我们至关重要。”
“我理会得。”袁逢强笑了笑:“我会转告本初,让他抓紧时间的。”
马伦想了想,又提醒道:“我看可以派人去涿郡一趟,一来可以看看他的父母有没有回家,二来也可以问问他的四邻,看看他们家有没有什么异常。我总觉得,这家人有些不太对劲,也许不是失踪那么简单,到他老家查访查访,不定会有意外发现。”
……
刘修换了一身士人常服,带着王稚和两个虎士悄悄的出了白马寺,其他人等全部在白马寺等着,他们刚刚接到天子诏书,天子下诏“切责”刘修,刘修把皇嫡子教成了一个赳赳武夫,有愧天子信任,让他在白马寺反省,不准与外界交通。在短时间内,白马寺已经成了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地方。
而刘修需要用这段时间去查访张角意外身亡的真相。
他的第一站就是洛阳城北的太平道洛阳治,上次这里被刘修捣毁过一次,所有的钱被刘修抢劫一空,后来马强又回到这里重修,不过现在太平道成了逆贼,已经不能在洛阳公开的传道了,他们只能隐在附近的一个庄园里。
马强的脸色很憔悴,看到刘修时,目光也很复杂,而他身后的弟子唐周更是怒气勃发,握紧了拳头,恨不得要扑过来和刘修拼命。
刘修不以为然,根本不把唐周放在眼里,他直截了当的对马强,我奉命来查大贤良师之死的原因,既然你们怀疑和我有关是因为大贤良师死后,英子也失踪了,那我们就从英子身上查起。我需要你们告诉我关于英子的一切事情,从怎么发现她开始,一点一滴也不能遗漏。
马强皱了皱眉:“发现圣姑的人是元声师弟,他现在去向不明,恐怕不太好找。”
“我不相信你们太平道内部没有互相联系的方法。”刘修摆摆出消息,通知他来见我。”
“张师叔在黑山,你为什么不到黑山去?是怕了吧?”唐周阴阳怪气的道。
刘修眉头一皱,不高兴的看着马强:“你怎么教徒弟的,一点规矩也不懂,难道还要我来帮你管教一下?”
马强脸色一沉,唐周顿时脸色煞白,一句话也不敢再,只是眼光更加怨毒。
!!
第五卷 天下崩 第413章 阿妈
?
求推荐票!
————
马强不敢让刘修到黑山去。张鸣等人正藏身于黑山招集残部,虽说被袁绍、皇甫嵩等人杀得大败,但是他们的屠杀也激起了黄巾军的斗志,特别是冀州豪强的反扑,让那些刚刚安定下来的流民重新失去了土地,几个月的辛劳化为乌有,更让他们对袁绍等人恨之入骨,一心想重新夺回土地,他们利用各种方法赶往黑山,黑山代替了钜鹿,成了黄巾军新的大本营。
黄巾能不能再起,就看能不能保住黑山。黑山现在有流民近百万,袁绍如果不是一时没有这实力,他早就杀奔黑山了。此时此刻,马强不敢相信刘修。
“请将军稍候几日,我让元声师弟派人来见你。”
“不,我时间紧张,不能在这里等着。既然他们在黑山,那就让他们到邯郸去找我。”
“邯郸?”
“你们不是在邯郸发现英子的吗?既然要从头开始查,当然要从邯郸开始。”
马强犹豫了一下,想笑又没敢笑。邯郸能查出什么,就算有什么蛛丝马迹,过了这么多天,那里也面目全非了。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行,那我就通知元声师弟到邯郸找你。你小心些,邯郸现在控制在袁绍的手里,如果他发现你落了单,不会对你客气的。”
“这个不用你担心,只要你不说,没人知道我去了邯郸。”刘修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马强躬身一礼:“将军说笑了,我怎么能说呢,我只是提醒将军小心些。”
刘修笑了笑,起身离去。马强送走了刘修,回到屋里,沉下了脸,把唐周叫到跟前,厉声道:“我知道你恨刘修,可是你要清楚。我比你更恨刘修,我不知道天子为什么派他来查这件事,但是既然天子要让他查,我们就不能乱来。你要知道,我们现在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天子和他的帮助,天子也许无所谓,可是刘修如果火了,并州军从西面杀过来。黑山就全完了。”
唐周战战兢兢,躬身请罪。
……
邯郸城,骆曜指着那个巷子,有些惭愧:“将军,当初我就是在那里发现英子姑娘的。”
刘修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地势,这是一片靠近城门口的平民住宅区,是邯郸无数个住宅区之一,看不出有什么特点。邯郸在战国时曾经是赵国的都城,规模很大,也是河北有名的商业城市。太史公在中就把邯郸列为都会之一。虽然经过战火的侵扰,可是这里还是很快恢复了平静。在袁绍刻意的整顿下,这里已经看不到流民的影子。
刘修走进了里巷,笑了一声:“你和张鸣在这个地方较量,岂不是自置于不利之地?”
骆曜不好意思的笑了:“是啊,当时没想到那么多,一时兴奋,就和张鸣动上了手。后来回想起来,当时的确有些疏忽了。”
“照这么看来,英子应该是随着流民进城的。这里离城门口很近,又是普通百姓所住的地方,流民要入城,首先就会到这里来。富人们家里都有护院,大概不会让这些流民在附近游荡。”
骆曜点头道:“的确如此,邯郸的大户可多,而且凶得很。”
“燕赵多烈士,这很正常,你再往北走,还有更厉害的。”
他们正说着话,远处快步走来两个年轻人,随行的两个虎士刚要上前拦截,刘修一眼看出其中一个是女扮男装的蓝兰,连忙摆了摆手,示意虎士退下。
“将军来得好快。”蓝兰跑得气喘吁吁,两颊泛红。
刘修向她致了意,又看向旁边那个同样是女扮男装的年轻人:“这位是?”
“她是我师姊,禇燕,是常山真定人。”
“禇燕见过将军。”禇燕拱了拱手,有些好奇的打量了刘修一眼,正好迎上刘修肆无忌惮的目光,不由得有些恼怒。刘修哈哈一笑:“真定还真是出人才啊,北中郎将赵云是你的乡党,你听说过吗?”
“赵家是真定大姓,我当然听说过了。”禇燕不冷不热的说道。
刘修听说她对豪强没什么好感,没有再说下去,转过脸对蓝兰说道:“蓝姑娘,听说那天是你和杨姑娘一起发现英子的,你再把当时的情况对我说一遍。”
蓝兰点头,把那天和杨凤赶到这里,如何在流民中寻找,如何意外的发现唐英子揪着骆曜,要他赔他的蒸饼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笑道:“如果不是骆师叔踩了圣姑的蒸饼,我们也很难注意到她。那时候这里有很多流民,圣姑又变了模样,又黑又瘦,和乞儿一般,就是站在对面,我们也未必认得出来。”
“是吗?”刘修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英子在他身边的时候胖得像头小猪,要想瘦下来,那得吃多少苦啊,要不然她也不会为了一个蒸饼揪着骆曜不放。“唉,这丫头真是饿坏了。”
“可不是,我们要她跟我们回去,她唯一的要求就是给她买两个胡麻蒸饼。”蓝兰想起当时的情况,也有些唏嘘:“我们本来还担心她不肯,没想到会是那么容易,想来真是饿坏了,片刻都等不得,非要我们买了之后,才肯跟我们走。”
刘修忽然心中一动:“就是两个蒸饼吗?”
“就是两个蒸饼。”蓝兰忽然想起了什么,“不过,她指定要胡家食肆的,说他们家放的胡麻最多,蒸的饼又香又脆。她还特地要多放胡麻,为了这事,我们在那里多等了近半个时辰。”
“走,去胡家食肆。”刘修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知道唐英子其实并不喜欢胡麻,更不可能在饿得发晕的情况下为了多些胡麻而耽搁那么久,她这么做,肯定是有什么原因。
蓝兰不明所以,可是她犹豫的时候,刘修已经走出几步,禇燕扯了扯她,低声道:“先跟上去再说,他似乎发现了什么。”蓝兰一听,连忙跟上了去。
胡家食肆就在邯郸东市里,门面并不大,但是生意不错,已经过了早饭的时候,居然还有人在吃饼,一个大胡子的中年汉子正挥汉如雨的忙碌着,一看到刘修一行数人虽然穿得很普通,可是气度不凡,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弓着腰招呼道:“几位是买饼的么?,真是不好意思,只剩下两个了。”
刘修背着手,慢慢走了过去,在店堂里扫了一眼,手一挥:“诸位,你们的饼钱,我替你们付了,不过麻烦你们到外面吃,我和掌柜的有几句话要说。”
正在吹饼的客人一看这架势,互相看了一眼,端起案上的汤一饮而尽,拿着饼,一个个走了出去。那汉子一看,更加紧张了,战战兢兢的看着刘修:“大……大人,你有什么吩咐?”
“不要紧张。”刘修使了个眼色,一个虎士从怀里掏出一把钱扔在案上,那汉子扫了一眼,连忙说道:“太多了,太多了,一钱一个饼,就是算上那些客人的也太多了。”
“多下来的钱,我买你一个消息。”刘修坐了下来,将案上的汤碗推开,拈起一枚五铢钱,在手指间翻滚着:“我想请掌柜的回忆一下,大概是一年前,流民最多的时候,有没有一个孩子在你这儿买蒸饼的时候,总是要多放些胡麻。”
“多要些胡麻?”掌柜的擦了擦额头的汗,转着眼珠想了好久,茫然的摇摇头:“没印象,我不记得有这样的一个孩子。”
“没有?”刘修一愣,又不死心的问道:“你再想想,仔细想想。”
掌柜的眨着眼睛想了好久,还是摇了摇头:“的确没印象,再说这么久了,就算有,我也记不得了。”
刘修非常失望,脸色便有些不好看。掌柜的看在眼里,更加紧张了,连腿都开始哆嗦起来。正在这里,一个孩子从侧门探头进来,怯生生的看着刘修:“可是……一个笑起来声音特别大的姊姊?”
刘修转眼一看,见是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藏在一个年轻妇人的身后,大概是掌柜的女儿,他连忙放缓了表情,笑道:“小姑娘,你知道?”
那小女孩点了点头:“我记得,那个姊姊给过我一个很甜很甜的果子吃,她每次来买饼,都要放好多好多胡麻,我阿翁说这样我们会亏本,不肯卖给她,她就每次用三个饼的钱,买两个饼。”
“哦,我想起来了。”中年掌柜突然一拍大腿:“不错,是有一个小女孩,穿了一身白衣,不过那白衣脏得都看不出颜色了。她每次买饼,都要很多胡麻。当时我看她虽然脏得很,可是衣料却不错,还以为她是哪个大户人家逃出来的。”他顿了顿,猛的用手指敲了一下脑袋:“她不是一个人,跟她在一起的,是一个脏兮兮的女人,我也不知道是她什么人,只知道她叫那个女人阿麻,那女人喜欢吃胡麻多的饼,后来……后来那孩子不见了,那女人来我这儿找她……”
掌柜突然指着蓝兰,如梦初醒:“是你……带走了那个孩子?”
“阿麻?”蓝兰等人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刘修却一下子听明白了,虽然这孩子的口音有些怪怪的,他却听懂了,心里蓦的一惊。英子和正常人的称呼有些不同,比如普通人称兄弟为大兄,而英子却是和鲜卑人一样喊他大哥哥,普通人称谓母亲为阿母,英子却一直叫阿妈。可是,她阿母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突然和她在一起了。
不过,如果真是她阿母的话,那一切就容易解释了。
第五卷 天下崩 第414章 交易的资本
?
蓝兰无地自容,她这才明白过来,唐英子要买胡麻蒸饼并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给她阿母留下一个线索。那时候黄巾军实际控制着邯郸城,她们在邯郸城里根本不需要掩饰身份,到胡家食肆来买蒸饼的时候,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她们是太平道的人。
“英子的阿母也是道门中人,修炼道术的时间可能比你们师傅还早,如果是她为了救英子而出手刺杀大贤良师,恐怕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禇燕将信将疑:“这只是将军的猜测而已,在没有见到圣姑和她阿母之前,谁也不能肯定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修挠挠头,别说禇燕不怎么信,就连他都不怎么信,英子的父亲唐瑁亲口对他说过,英子失踪之后不久,她的阿母就疯了,一个疯子没有家人的照顾,还能活下来,还能保持刺杀张角的实力?
面对禇燕的质问,刘修用尾指搔搔鼻翼,非常为难。“如果真是她阿母把她带走了,那我一时半会的还真找不到她,你总不会觉得我这个一点血缘关系的兄长会比她亲生阿母还要亲吧?说起来,这丫头跑出去也快有三年了,居然一点消息也不给我,真是没良心啊。”
禇燕也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过份,可是仅凭这些,她又的确无法相信这件事和刘修一点关系也没有。
“其实呢,我根本不需要你们太平道人相信我。”刘修话锋一转,“你也知道的,我和大贤良师虽说理念相近,但是我们同样也有很多分歧。再说了,他劫英子,导致英子母女分离在先。如今死在英子母亲的手上,也算是报应。”
“你才是报应!”禇燕大怒。拍案而起。
刘修眉毛一皱。王稚已经长身而起,甩手一个耳光,“啪”的一声脆响,打得禇燕捂着脸愣住了。王稚哼了一声:“一点规矩也不懂。真不知道张鸣是怎么教徒弟的。”
“没事,太平道好象都这样。”刘修叹了口气:“马强如是。张鸣也如是,难怪张角一死,太平道就分崩离析。一点也不知道长幼尊卑。谁也不服谁啊。”
禇燕的脸顿时通红,黄巾军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突然急转直下,虽说张角意外身亡是主因,但跟黄巾内部几个大弟子不合有很大的关系,当初为了争神上使,张鸣、马强等人就争得不可开交。为此他们在洛阳传道被刘修抢过两次,这次更惨。如今已经面临绝境,袁绍在集结力量准备进剿黑山,如果刘修再派赵云从并州东下,那他们就真的麻烦了。
禇燕想起了自己的使命,只得把这个耳光忍了下去,王稚虽说不是太平道的人,但是他和张角是师兄弟,算是禇燕的师祖辈,这耳光打了也就打了,禇燕还真拿他没办法。
刘修对禇燕的愤怒视而不见,继续说道:“你要我现在把英子找来对质,这事办不到,我估摸着这丫头不玩得尽兴,大概是不会回来的。不过,我有办法来证实这个猜想。”
禇燕眼睛一亮:“你说。”
“我看过英子母亲的画像,刚才也向胡掌柜打听了一下她的面容,我可以给你画一张她的像。从英子被你们劫走,到她救走英子,中间隔了好几个月,想来她一定在钜鹿城里转悠了好久,见过她的人肯定不少。你拿着画像去黄巾军和流民中打听打听,一定有见过她的。”
禇燕想想,觉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还有一点,我想到张角死的地方去看看。”刘修沉吟道,“她不是个专业的刺客,肯定会留下很多蛛丝马迹,现在还不到一个月,总有一些痕迹能留下来。”
蓝兰道:“可是钜鹿现在已经被袁绍占领了,我们要进去可不容易。”
“普通人,也许的确很难进去,不过对于你我,这应该不是难事吧?”
蓝兰一想也是,他们这几个都是身手高明之辈,想到混到邯郸城里并不困难。如果真能如刘修所说,找到一些证据证明杀张角的就是唐英子的母亲,洗脱对刘修的怀疑,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她和禇燕互相看了一眼,一了点头。
……
袁绍进驻钜鹿城之后,张角的那幢院子已经成了他的幕府所在,戒备森严,要想进去可不容易,不过这难不倒刘修他们,骆曜这个擅长缅匿术的高手和号称飞燕的禇燕轻松地潜入那幢小院,半夜时分,他们又安全的潜了回来,禇燕的手里捏了两缕丝线,不细看已经看不出本色,但是入手丝滑,质地还是非常不错的。
“在窗子后面发现的,我们还找到了她蹲在那里时,用指甲在墙上刮出来的痕迹,是一种古怪的符号,重复了好几次,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禇燕拿过纸笔,画出一个符,王稚看了一眼,哂笑一声:“这是符术里常用的亡命符,专门用来做法索人性命的。”
禇燕目光一闪,对符术她不太了解,但天师道的符术比较高明,想来王稚不会拿这个来蒙她。有了这些,她已经相信了刘修的话,张角很可能是死在唐英子母亲的手上,和刘修没什么关系,至少没有直接关系。
“我还听到一个消息。”禇燕坐了下来,静静的坐了片刻:“和将军有关的。”
“和我有关?”刘修很诧异,“什么时候听到的?”
“刚刚,袁绍正在屋里和人说话,我和他只有一墙之隔。”
“你是想刺杀他的吧?”刘修瞟了她一眼,心里明镜也似。
禇燕不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看着刘修:“我想用这个消息,和将军做个交易。”
“一个消息也能做交易?”刘修有些不耐烦起来,“你先说说,你想做什么交易。”
“我希望你能到黑山走一趟,和我师傅见一面,另外再看看山里百姓的惨状。”
刘修无声的一笑:“你不怕我知道了地形之后对你们不利?”
“不,如果将军想对我们不利,根本不需要进黑山就可以,只要把黑山西入太行的道路一堵,今年就可能饿死很多人。”禇燕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出来,一字一句的说道:“很多人,很多很多。”
刘修挠了挠眉心,犹豫了片刻:“你说。”
“袁家派人去涿郡,要查访将军的家人。”禇燕盯着刘修的脸,不放过刘修脸上的任何一丝异样表情,她藏在袖子里的手紧张的握在在一起,声音也显得有些干涩。“他们怀疑将军的身世有隐情,将军的父母不是失踪这么简单。”
刘修一惊,眼皮一抬,犀利的眼神随即落在了禇燕的脸上,沉默像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压在禇燕的心上,禇燕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只觉得心跳如鼓。蓝兰注意到了禇燕的紧张,不免有些诧异,王稚和骆曜却无动于衷,轻松自若的说着闲话。
不知过了多久,刘修忽然笑了起来:“你想威胁我?”
禇燕的声音有些沙哑:“不,我只是想和将军做个交易。”
刘修仰起头,忽然哈哈笑了两声,搓了搓手道:“想不到张鸣居然有你这样心思机敏的弟子,而且这么会做生意。可惜只是个三代弟子,如果也在八大弟子之列,你们不会败得这么惨。”
禇燕松了一口气,“将军过奖,太平道中藏龙卧虎,比我高明的人多的是。”
“也许吧,不过我没看到。”刘修耸了耸肩,又想了想,摸着颌下的短须道:“你呢,也不用给我下套。我知道你请我去黑山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先让我看看那些流民的惨状,动点恻隐之心,然后再把我和你们黄巾捆在一起,逼我给你们提供援助,对吧?”
禇燕有些赧然,脸一红:“将军太英明了,燕在将军面前卖弄智谋,真是不自量力。”
“好啦好啦,你就不要谦虚了。”刘修笑笑,“我既然到这儿来,自然是得到了天子的允许,要和你们解开互相之间的猜疑,当然也不怕和你们捆在一起。其实不用你们去传播什么消息,我估计袁家也会说我和你们有来往,你别忘了,张角当初入朝,就是我推荐的。我还和你师傅在宁城一起并肩作战过,蓝兰还做过我几个月侍婢,这些都瞒不了人。”
禇燕松了一口气,暗自抹了把冷汗,她的确有把刘修拖下水的想法,只是没想到一下子就被刘修猜破了,好在刘修并没有计较她的意思,相反,他似乎一开始就准备和黄巾合作。一想到有了并州的支援,黑山的百万黄巾就有了生机,她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
“至于并州的支援,说实话,我不可能自己做主,我要经过天子的认定。袁家栽赃我,我无所谓,可是天子如果怀疑我,那就不能等闲视之了。而你们要想得到天子的支持,你们就得拿出实力来。”
“我们还有什么实力?”禇燕苦笑道。
“当然有。”刘修一笑:“你们要守住黑山,让袁绍寝食难安,要让袁家无法从冀州脱身,要让袁家后悔抢了冀州这片土地。你想和我做交易,就得有交易的资本,这,就是你们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