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无欲则刚
刘修上前施礼,恭听教诲。
马伦先夸他几句,说多亏他的照顾,卢慎母子才没有吃苦,同时又自我批评对卢植的妻子照顾不够,最后她终于说到了正题:你为什么不应司徒府的辟召,却和宦官们打得火热?
刘修不卑不亢的直言道,我不接受司徒府的辟召,是因为我现在不想做官,之所以和宦官来往,是因为宦官们帮了我忙,而且我们之间只是普通交往,谈不上什么火热。
马伦随即就问,你有什么样的事非要找宦官帮忙,为什么不来司徒府?她话里透出的意思是说,之所以袁家没帮你忙,是因为你没来找,不是我不帮,责任在你不在我。
刘修解释说,上次的事是兵事,归太尉府管,不归司徒府管,所以没到司徒府来。他又说,我和师兄在洛阳跑上跑下忙了个把月,最后还是找中常侍吕强帮的忙,才把上疏递上去,着实费了不少事。也是通过这件事,我才知道中常侍中也有好人,并不全是弄权之辈。
马伦的脸色有些难堪了,刘修虽然没有指责她,可是话里却有些带刺。我们师兄弟在洛阳跑了一个多月,你都没听到消息?非要我上门来求你,你才肯出手?帮了他忙的中常侍是好人,那不帮他忙的呢?当然是坏人,至于是不是中常侍,其实并不重要。
两人说得非常客气,也比较隐晦,听不出一点火药味,张氏看他们两个态度都非常温和,心里松了一口气,卢慎还小,也听不出太多的意味,反倒是马伦身后站的那个年轻女子感受到了刘修棉里藏针的反击,眼中不免闪过异样的神彩。
马伦的口气慢慢的有些不耐,她觉得刘修太不识抬举了,就算我袁家没有主动去帮你忙,现在我都当面承认不是了,你怎么还这么拧,难道还指望我给你道歉不成?
“德然,清浊不同流。你虽然出身不高,可是毕竟受过学,又颇有才干,以后仕途想必不会差。不要被一时的困难所惑,还是和那些宦官分得清些的好。要不然落了个浊流的名声,以后就算是位登三公,也是被人所不齿的。”马伦慢慢的说道,言语中透着居高临下的警告:“司徒是文官之首,司徒府人才荟萃,和这些英才做同僚,对你的学业和以后的仕途都大有助益,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你且莫大意了。”
刘修微微一笑:“多谢夫人垂青。奈何如今老师在庐江剿贼,师兄在上谷屯边,师弟年幼,我不能不勉力支撑。”
“我知道在洛阳生活不易,可是自贱为商贾,未必也太过了。纵使你自己肯为了奉养师母担了这污名,奈我子干师弟的名声何?这样吧,你到司徒府来任职,我承担你师母、师弟的生活。袁家虽然不敢说巨富,区区几百金,我还是能出得起的。”
刘修暗自冷笑,区区几百金,你早干嘛去了?再说了,我真要到司徒府任职,你会给我几百金,能按时发给俸禄便是谢天谢地。不过呢,你把司徒府的辟召当成仕途捷径,以为人人都渴求的恩赐,可是我却偏偏不想和你袁家拉上关系。不错,从长远看,世家的实力不是宦官能对抗的,袁家内外勾结,也不是普通的世家那么容易倒霉,可是要论短期效应,傍你袁家还真不如傍宦官。袁家再牛,司徒也不是外朝文官之首,要拜官不还得宫里下诏才行?
“多谢夫人美意。”刘修躬身施礼:“如今我有罗敷面馆,每日小有收益,生活倒是无虞的。其实我实在是很惭愧。我虽然师从先生,可是奉师日短,没能和先生学什么经籍,如果入了司徒府,同僚们论起学问来,我怕会给先生丢脸,也会累及马扶风的名声。要论才学,我师弟可比我强多了,如果方便的话,我希望夫人能让他进府学事。”
马伦沉下了脸,非常恼火。她从刘修的话里听出了坚决,说什么学问不好,怕给老师丢脸,连累师公马融,希望能把这个机会让给卢慎,说起来好象上为长辈着想,下为师弟创造机会,可是真实的意思却是坚决不肯接受司徒的辟召。
你这是给脸不要脸,把司徒府的赏识当什么,可能随便转让的?
“看你年纪轻轻,相貌堂堂,又从子干师弟学经,和子行相处时日也不短,怎么还是如此不通事理?”马伦怒气上涌,不再假以颜色,厉声斥道:“初闻公路说你在太学口出狂言,胡乱解经,我还不信,总觉得子干师弟为人严正,不至于教出如此不通的弟子来。可是现在看来,你的确是太年轻了,不知从哪里听了几句,便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高人一等。清浊不分,黑白不析,远士人而亲阉竖,正途不入而习商贾,把读书人的本份都忘了。我不知道待你先生回来,你如何向他交待。”
刘修直起了腰,眉头轻轻蹙起,一声不吭的听着马伦厉声喝斥,面无表情,既没有愤怒和窘迫,同样也没有羞愧,平静得如一潭死水,让声色俱厉的马伦觉得自己的愤怒好象是面对着一堵白墙,除了看到自己的唾沫点点,一点反应也没有。
马伦不由自主的停住了,冷冷的看着刘修。
张氏和卢慎大惊失色,忙不迭的给刘修使眼色,示意他赶紧给马伦陪不是。刘修却视而不见,他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敢问夫人,你是以卢师的师门身份教训我,还是以袁夫人的身份教训我?”
马伦一愣,喝道:“有区别吗?”
“有区别。”刘修应声道,“如果你是以我师门身份,那你是我的长辈,便说得有所不是,我也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如果是以袁夫人的身份……”他顿了顿,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未应司徒府的辟召,与司徒大人没有君臣之义,不敢劳夫人费此唇舌。”
刘修的话说得很明白,你要是以马家人的身份,那我就忍了,但是我忍了不代表你说得就对,我是看在你是长辈的身份上不和你计较。要是你以袁家人的身份,那就请你闭嘴,我没有接受司徒府的辟召,和袁家没有君臣之义,不用受你这份气。
但是不管你是以马家身份还是袁家身份,我都认为你说得不对。
马伦被他顶得直翻白眼,血往上涌,保养得非常滋润的脸顿时胀得通红,她霍的站起身来,手指着刘修,“你……你……”,转过头对张氏喝道:“这就是卢植教出来的学生?”
张氏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夫人!”刘修提高了声音,一声冷笑:“夫人,卢师是马扶风的弟子,可不是袁家的故吏,请夫人自重。如果夫人欲以袁家的权势对我老师及师母无礼,请恕我不能接受。”
马伦情急之下直呼卢植的名讳,纵使她是以马家身份,也不能这么失礼,更何况还是当着卢植夫人和晚辈的面指责卢植教徒无方。刘修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指了出来,提出严正声明,郑重抗议,而且看他那愤怒的表情,他显然还有进一步行动的意图。
这让马伦怒不可遏。其实她把刘修找来,也并不是一定要把刘修招进司徒府,早有找个理由便发飚的计划,只是现在被刘修顶撞得真发了飚绝不在她预料之中。她潜意识中以为刘修见了她这个长辈只怕腿都软了,还不是凭她捏,凭她揉,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谁曾想刘修居然是这么一个软硬不吃的硬货,一口没吃定他,反被崩了牙。
“你便待如何?”马伦失了风度,尖声大喝。她自从成年以来便以言辞犀利著称,做了司徒夫人后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司徒府的千石长吏看到她都客客气气,没曾想今天被一个晚辈顶到了绝路上,情急之下,也没耐心和刘修较量言辞功夫,直接想以权势逼刘修就范。
对于上位者来说,以权势相逼无疑是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
“袁家四世三公,不过如此,难怪袁夏甫闭门自守。”刘修站起身来,也不理马伦,径直走到面色苍白,嘴唇哆嗦的张氏面前:“师母,我们走吧,这袁府富贵逼人,不宜久留。”
马伦气得说不出话来,她身边站着的年轻女子却沉下了脸,赶上一步拦在张氏面前,寒声道:“袁府岂是容得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袁氏四世三公,又岂能容你说三道四,横加污蔑。让你今天就这么走出去了,还有什么颜面可说。刘修,你把话说清楚再走不迟。”
刘修直起身,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女子,转过身看看面色铁青的马伦,重新回过头看着那女子,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我说什么了?”
“你自己说的话自己不清楚?”那女子厉声道:“袁家四世三公,不过如此,我倒要请问你,如何个不过如此。”
“哦,这事啊。”刘修揉了揉鼻子,低下头沉思了片刻,重新抬起头的时候,眼神便有些凌厉:“夫人刚才说,宦官皆是浊流,我想请问夫人……和你,中常侍袁赦是清流还是浊流?”
那女子一愣,哑口无言。中常侍袁赦是袁家在宫里的力量,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没几个人敢说,更没有人敢当着袁家人的面说。可是刘修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说出来了,而且说得非常直接,一点遮掩也没有。
你不是说口口声声说袁家是清流,宦官是浊流吗,那这算怎么回事?
“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我想你们一定会说这是为国举才,而不是培植私门。”刘修索性撒开了,再加上一闷棍:“我倒想问你一句,袁公路和我哪个更强一点?”
那女子眨了眨眼睛,正要说话,刘修抬起手打断了他:“袁家家传的孟氏易,我不知道他懂多少。可是他现在是折冲校尉,我却敢说要论折冲二字,我让他两只手,他也不够资格。我在宁城与鲜卑人大战,砍下的髡头不说一百,也有五十,现在连个都尉都不是,他除了在洛阳城寻事生非,鲜卑人的面都没照过,凭什么就做了折冲校尉?不就是因为他姓袁吗?就凭他,也当得起折冲二字?”
那女子的脸腾的红了。折冲的意思本来是指击退敌人的战车,用来比喻勇武之意,凡拜为折冲校尉的大多是骁勇之人,袁术虽然有些武艺,可是在刘修面前,他的确当不起折冲二字,要知道刘修可是一个人摆平了他们五个,更何况刘修还是有实实在在的战功在身的。
大汉有句话,丞相之子也要戍边,可是话又说回来,有哪个丞相真把儿子送去戍边的,袁术就算武艺比刘修高,他也没机会像刘修一样临阵杀敌啊。
道理其实并不复杂,问题是袁家人从来没被人当面质问过这样的话,所以一旦真遇到刘修这样的愣头青,他们是无论如何也回答不上来的。很多问题不是真的没错,而是没人敢指出错,久而久之,那些错了的人就会以为这是对的,真被人指出的时候,他们再醒悟已经迟了。
多吃多占也就罢了,问题是他们多吃多占惯了,只是因为别人不敢说,他们就以为天经地义,还觉得理由气壮。
“就算公路一人有亏,你又如何能说成整个袁家的不是?”
“那好,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刘修冷笑一声:“司徒掌天下民事,财赋是司徒管不?”
“这还用你说?”那女子同样报以冷笑。
“宫里的郎官俸禄发不出来,是司徒的责任不?”
“这……天下民生维艰,司徒一人也无力回天。”那女子强辩道:“难道换一个司徒便能做得更好?”
“那我不知道。”刘修转过身指了指堂下围观的袁家奴仆:“可是我知道天下民生难艰,连郎官们的俸禄都发不出来的时候,袁家奴仆却能衣锦食肉,袁家的府第富盛与皇宫无异,难道这就是以天下为已任的君子所为?我不知道起袁公于地下,他当作如何想。袁氏家传孟氏易,难道不知道亢龙有悔这句话吗?君子之泽,三世而斩,如今袁家已至四世,你们不知忠厚传家以思福泽绵长,却在此哓哓,不觉得愧对先人吗?”
他说完,轻轻推开那女子,扶起已经面无血色的张氏,扬长而去。
马伦气得手脚哆嗦,语无伦次,那女子面色红一阵白一阵,欲哭无泪,似乎被刘修一席话打击得有些蒙了。等袁术接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她们还没有恢复平静。
“你去处理,先把他对我无礼的事宣扬出去,然后找河南尹封他的面馆,找人打烂他的嘴,看他还能不能这么牙尖嘴利,口无遮拦。”
袁术大喜,恨不得立刻去办。
“叔母,兄长,我觉得……我觉得这事……”那女子——袁术的妹妹袁徽有些迟疑的看看马伦,又看看袁术,欲言又止。
“你究竟想说什么?”袁术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我觉得要论道义,我们恐怕没什么优势。”袁徽嚅嚅的说道:“他和我袁家确实没有君臣之义,而且他经商是为了养扶师门,我们去封他的面馆,到时候张氏母子落魄,叔母如何面对卢太守?而且此人言辞犀利,真要把他逼急了,反咬我们一口,说我们仗势欺人……”
马伦慢慢冷静下来,她略略一想,便不以为然的说道:“让许家的人出面便是。这竖子不知进退,得罪的人多了,谁会想到和我袁家有什么关系。公路,你行事小心些,千万不要被这竖子抓住把柄。你妹妹说得对,这竖子虽然年轻,可是奸滑得很,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
她最后又关照了一句,不要被本初小看了。
袁术拍着胸脯说,一定把这事做得漂漂亮亮,既收拾了刘修,还让人找不到毛病,同时也不绝了张氏母子的生路。马伦一听就明白了袁术的打算,袁家根本不用出面,直接找高手去收拾刘修,让人把他面馆封了。至于张氏母子,其实都不是问题,大不了等他们困顿的时候送些钱财去,反倒赚些济人于危困的名声。
唯一的区别只是这次刘修顶撞她的事她必须忍了,就当没发生过而已。否则一宣扬,人家就算觉得刘修有不对的地方,也会把这笔帐记到袁家的头上,说袁家仗势欺人,做得太过了,甚至有可能说袁家故意往刘修身上泼污水。
马伦处心积虑,先礼后兵,本来就是想给刘修扣一个不敬长辈的帽子,先把刘修逼到道德对立面,好让袁家对付他显得师出有名。在她看来,刘修面对她在这个兼有长辈和高位的对手时除了低头之外不会有还手之力,没曾想到刘修不仅还了手,而且还出了重手。胜劵在握的她如今真被刘修顶撞了,反倒只能忍气吞声。
这事怎么会闹成这样?马伦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活了四十多年,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当初那个新婚之夜就把袁隗说得哑口无言的女子,怎么会落到这个田地,连自己的晚辈都不如?
马伦瞟了一眼袁徽,暗自叹了一口气。忽然想起刘修说的那句话,顿时脸上有些发烫。刘修说君子之泽三世而斩,袁家一代不如一代,话虽然难听,细想起来,却是一点也不错。袁隗三兄弟中老二袁逢最厚道,所以生了三个儿子,老大袁成和老三袁隗都没后,难道真是因为缺德,所以上天要报应他们?
不能生儿子一直是马伦心中最隐秘的痛,虽然袁隗不敢说,她表面上也不当回事,可是这些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只是没人敢点破罢了,就和袁家现在虽然是四世三公,实际上却早已经变了质一样,突然之间被人点破了,还真是让人有些接受不了。突然之间,向来无敌的马伦感到了一阵恐惧。她又气又急,一阵阵虚汗透体而出,莫名的有些不安起来。
第179章 主动出击
张氏惊魂未定,卢慎等人也非常紧张,面对马伦计往不咎的善意,刘修不仅没有抓住机会与袁家和解,反而当面顶撞马伦,将事态进一步扩大,最终惹得马伦大发雷霆,导致这次袁府之行不欢而散。
他们不明白刘修为什么要这么做,而刘修显然也没有和他们解释的打算,一出袁府,刘修就让卢慎陪着张氏回家去,自己转身去了东观。
昨天和太平道的马强马元义说了几句,虽然话不投机,但是他再次感觉到了太平道对老子五千言的推崇。他意识到自己要寻找的答案也许就在老子五千言,虽然以前他也读过这部很有名的经典,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读过的和最初的五千言是不是一样。他虽然对经学所知有限,但是从手头有的那卷史记来看,他所知道的古籍和现在的古籍多少还是有一些差距的。
蔡邕听说刘修想借老子五千言,非常好奇。他虽然是大儒,但是对黄老也非常熟悉,刘修和他聊了几句,发现他对老子五千言的理解大多还是倾向于治国之道,和道术扯不上什么关系,再加上蔡邕也忙,没时间和他闲扯,他借了书便直接出宫,去了罗敷面馆。
早餐时间已经过了,面馆里没什么人,罗氏正带着几个胡女招待在打扫卫生,一看到刘修,罗氏有些奇怪,告诉他二楼有几个客人想见他。
刘修应了一声,上了楼,楼上正在讨论石鼓文的几个儒生听到他的脚步声,都把头扭了过来,刘修一眼就看到了上次见过的那个年轻人。刘修刚准备上前施礼,那年轻人便笑了,指着墙上的石鼓文说道:“好书道,这些都是你所作?”
刘修谦虚了两句,试探的问道:“不知足下如何称呼?”
“我们算是半个同乡。”那年轻人浅笑道:“我叫刘弘,字士毅,河间人,和侍中刘郃是同宗,最近刚蒙陛下圣恩,入宫为郎。”
“恭喜恭喜。”刘修连忙祝贺。
“你是哪一支的?”刘弘问道。刘修揉了揉头,哈哈一笑:“好象是中山靖王那一支,不过我也不是太清楚,要问我父亲才知道。”
刘弘笑了笑,没有再问。高皇帝的子孙多了去了,七国之乱之后,孝武皇帝一手酹金夺爵,一手推恩令,无数刘姓子孙沦为庶民,中山靖王那一支早在那时候就不是宗室了,问起来未免有些难堪。两人说些闲话,刘弘对书画也颇有研究,和刘修说得颇为投机。刘修让人拿来了酒,坐在雅间里东拉西扯的闲聊了好一阵,刘弘才告辞而去。
趁着午餐前难得的清静,刘修坐下来,就着桌上剩下的笔墨,准备写一篇奏表。上次打了袁术,这次顶撞了马伦,后面肯定还会有更大的冲突。马伦把他叫到袁府去,无非是先礼后兵,并不是真的想和解,刘修对此心知肚明,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和袁家的矛盾靠退让是解不开的,只有对抗到底。
他准备上表弹劾司徒袁隗。
马伦想在冲突之前占据道德的高地,做出师出有名,而他偏偏不能让她得逞,他要在大的冲突爆发之前让人知道他和袁家有矛盾,袁家针对他的任何举动都有报复的嫌疑。虽然这么做不可能让袁家收手,但至少能让他们多少要考虑一下舆论,不要做得太明显,让人抓到把柄。
他不指望这份上表能有多大作用,更不敢指望袁隗因此而失去司徒之位,毕竟相对于四世三公的袁家来说,他这个已经失去了宗室身份的草民不过是参天大树面前的一只蚍蜉,但是只要别人知道他弹劾了袁隗,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这个年头好就好在还有点言论自由,只要不是凭空污蔑,哪怕是三公也不能因言论而杀人,只要不是蠢到了极点的猪,就算恼火也只能在背地里下黑手,表面上还要展现出应有的风度。而民间对于敢于仗义执言、指责权贵的人也非常赞赏,很多人甚至为了成名而故意这么做——这就像是一场双簧,指责权贵的人获得了不畏强权的名声,被指责的权贵得到了宽容大度、从善如流的赞誉,双方各得其所,皆大欢喜。
但这里面的尺度非常有学问,千万不要以为那些权贵真的是从善如流,如果你指责的问题稍有偏差,被他们找到了破绽,最后就不是皆大欢喜的局面了。权贵们也许根本不用动手,只要暗示了一下,自有人把你搞得名声扫地。
所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显得非常重要。
刘修谨慎的选择了弹劾袁隗在司徒职位上的政绩作为攻击点。袁隗担任司徒这几年,大汉的民生状况进一步恶化,流民四起,水灾和大旱接踵而来,经济状况进一步恶化,宫里的郎官发不出俸禄就是明证,虽说这些问题肯定不是袁隗一个人的责任,但他作为文官之首,刘修用这个理由指责他失职是名正言顺,理直气壮,没有任何诬蔑之嫌。
主题早就想好了,剩下的只是文字功夫,如何把文章写得符合这个时代的规范,这才是刘修最头疼的地方。以前写《东胡志》的时候,最后有卢敏来润色定稿,到了洛阳之后,基本没写过什么文章,偶尔写也有卢慎来把关,这次的问题太大,他不想让卢慎牵扯进来,只能自己捉刀,不免有些头疼。
正在刘修斟酌字句的时候,罗氏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走了进来。
“东家。”
刘修应了一声,瞟了一眼罗氏,又看了一眼那个小女孩,也没太在意,继续低头写奏表。他和罗氏相处的时是不短了,相互之间都比较随便。
“东家,这个小姑娘说要找你。”罗氏说着,把那个小女孩推到刘修的面前,有些尴尬的说道:“一开市她就来了,指名要见你,说是认识你。我看她身上脏兮兮的,又饿得很,便先给她吃了碗面,又让人给她洗了澡,这才带过来见你。”
刘修很惊讶,重新抬起头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小女孩。这个小女孩大约七八岁,圆圆的脸,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看起来就是个机灵鬼,有些肉乎乎的翘鼻头,鼻梁上还有几点雀斑。长得不是很好看,但是很可爱。
但是刘修一点印象也没有,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一看到刘修眼中露出的疑惑,小女孩不等他开口,便抢先说道:“阿修哥哥,我们在沮阳见过。”
沮阳?刘修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笑了,挥了挥手,示意罗氏先下去。罗氏见刘修确实认识这个女孩,松了一口气,转身走了,顺手带上了门。小女孩听得她的脚步声下楼去了,这才抬起手揉揉鼻子笑了起来,两只大眼睛眯成了月牙儿,透着说不清的狡黠。
“我姓唐,叫英子。”小丫头说,“你不要问我是哪儿人,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儿人。”
……
刘修晚上带着唐英子回到步云里的时候,引起了一阵轰动。唐英子很活泼,又乖巧得很,很快就认识到这个院子里除了刘修之外张氏就是最重要的人物,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从小被人拐卖,最近才逃出来,现在无家可归的事情说了一遍,立刻博取了张氏的同情,获得了留下来的许可。
看着像只小狗一样围着张氏吱吱喳喳的说个不停的唐英子,听着她和张氏两个比亲母女还亲热的话语,刘备直皱眉:“大兄,你从哪儿捡来这么一个小妖怪?”
“路上。”刘修嘿嘿一笑,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刘备挠了挠头,有些不甘心的看了一会,叹了口气。他有预感,这个新来的小妖怪对他的地位将会产生严重的威胁。
卢慎和张飞跟了进来,张飞一声不吭的坐在旁边,他虽然对刘修的做法有些不解,但是他对袁家的作派也十分不满,并不觉得刘修顶撞马伦有什么不对。卢慎亲眼看到了刘修推荐他入司徒府却被马伦拒绝的经过,他没有指责刘修,只是讪讪的说,张氏对此很担心,让他写书札给父亲卢植。
刘修懂他的意思,这封书札当然不会是为他说好话。
“你写吧,顺便也给师兄写封书札,告诉他这里的情况。”刘修不以为然的说道:“大司农连大雩的钱都拿不出来,郎官们欠俸大半年了,朝廷手头非常紧,春耕受旱灾的影响又非常严重,今年肯定会全面歉收。让他做好准备,不要指望朝庭的支援了。”
卢慎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自己出去了。张飞向前凑了凑,给刘修倒了一碗水,静静的看着刘修:“先生,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刘修看着张飞平静的脸色,终于露出了宽心的笑容。他和袁家发生冲突,卢慎母子肯定是反对的,只是现在他撑着这个家里的一切开支,一旦离开了他,就凭他们母子是无法在洛阳很好的生活下去的,所以他们现在就算有意见,也只能暂时容忍他,一切等卢植回来处理。毛宗和刘备显然对他的做法有疑义,在没有看清结果之前,他们保持沉默,只有眼前的这个张飞对他信心十足。
“做名士,做名动洛阳的大名士。”刘修胸有成竹的说道:“然后让你们一个个高官得做,骏马得骑,满足你们的愿望。”
“你呢?”
“我暂时还不打算做官。”刘修的神态显得有些自恋,但又信心十足,似乎做官对他来说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随时想做都可以。
“先生要做个隐士,待价而沽?”张飞也笑了,撇了撇嘴,好象看穿了刘修的用心。不应公府辟,不出仕,这都是做名士的套路,越是不肯做官,名声越大,最后就能做越大的官。在张飞看来,刘修走的无非是这样的一条路。
“可以算是,但也不完全是。”刘修对张飞没有完全隐瞒,他需要一个能信得过的人。“我只是还没有想明白,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得到最好的结果。”
张飞松了一口气,不管刘修有什么计划,只要他不是真的想做一个隐士就行。他也许可以不在乎富贵,但是张家不可能甘心让他这个独子去做一个隐士。
“你在宫里小心点,不要被那些人脸上的笑容给骗住了。”刘修和张飞说了几句闲话,最后关照道:“宫里的人勾心斗角最厉害了,一不小心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太后也好,霍玉也好,那些个中常侍也好,你不要得罪他们,也不要听任他们摆布,如果他们要你做什么事,你千万不要随口答应。不是不能帮忙,只是不能被人当刀使了。”
张飞连连点头,对刘修言听计从。刘修虽然只经他大几岁,可是在这些事情上面,刘修有足够的实力做他的老师。自从刘修摆平了上谷乌桓和辽西乌桓之后,他就已经确信了这一点。
“对了,阳翟长公主今天来找太后,是向太后申诉来的。”张飞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阳翟长公主的封地被人侵占了,她告到颍川太守那里,却被人冷嘲热讽了一顿。”
刘修很意外,居然还有人敢欺负阳翟长公主,侵占她的地?他让张飞细说了一下,这才知道里面扯上了何贵人。何贵人的兄长,未来的大将军何进现在就是颍川太守,而侵占阳翟长公主封地的是阳翟大族郭家。何家和郭家有姻亲,何进拉偏架,阳翟长公主也知道何贵人如今得宠,不敢直接和天子说,只好来向太后求情。因为宫里的人都知道,天子对太后非常好,是个孝子,只要太后提出的要求,他一般都会答应。
怪不得今天阳翟长公主那么大方,一出手就赏了十金,能赏他这么多钱,那献给太后那个女葛朗台的肯定更多。按照汉制,阳翟长公主是县公主,阳翟县是万户以上的大县,但是赋税其实也有限,每年也就是两三百金的收入,这次估计被人欺到门上,逼得退无可退了,要不然不会花这么大的代价去求太后。
“我知道了,你多关注这件事的进展,但是不要做任何带有偏向的评价。”
张飞点点头。
过了几天,刘修修改好了奏表,进宫去找毕岚,想请他把奏表递上去,毕岚一看到他就拉着他的袖子不放手,连声说,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
刘修很意外,连问发生了什么事。毕岚说,他听了刘修的指点,去找贾诩问计。贾诩还真给他出了一条好计。贾诩说,你要想办成这件事,应该多找些同盟,让更多的人从中得到好处,这样不仅你的本金有了着落,而且以后发生什么事,你也有了帮手,不至于孤军作战。
毕岚觉得有道理,想来想去,就找到了尚方监渠穆。渠穆一听有钱赚,也非常高兴,两人研究了好久,觉得数以万计的太学生确实是一个值得重视的潜在客户群。两人就开始讨论怎么赚太学生的钱,不光是太学生,还有全天下的读书人。
读书人对什么最感兴趣呢,当然是书,是经书,你看看有多少人远道而来,只为在太学看一眼朝廷校定的经书就知道了。
目标清楚了:卖书,可是怎么才能做出书来卖呢?他们在太学转了半天之后,最后被拓碑的人启发了。
这年头要想得到一部书,最常用的办法是抄写,但是抄写一来耗时,二来容易出错,成本高、效率低,而且质量不能保证,显然不是一个生财之道。拓碑相对来说就容易多了,拓出来的文字不会有错误,相比于抄写来说,速度又快,准确率也有保证,但是成本也不低。
两人琢磨来琢磨去,想到了用木板雕成小型的碑,这样既方便拓印,又能节省纸张,但是一细算,成本也不低,特别是前期投入非常高,要知道校定的五经一共有六十几块石碑,最少的论语也用了两块石碑,更何况改成小型的木制碑后,字不能太小,碑的数量肯定会增加不少,这无形中也增加了成本。
刘修暗自赞叹不已,利润的威力果然是无穷的,这两个宦官为了解决自身的经济危机,琢磨来琢磨去,居然把雕版印刷术琢磨出来了,而雕版印刷术最终出现的时间好象还在几百年后,虽然还不是最终的活字印刷术,也足以让人瞠目结舌。
如果不是手头紧逼得他们考虑成本,恐怕他们已经开始雕版试制了,当然了,如果他们不缺钱,也未必就会想到这事。
刘修先吹捧了毕岚一通,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然后引导着毕岚往活字印刷术上想,说如果这些木碑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就好了,这么拼拼是一本书,那么拼拼又是一本书。毕岚这些天大概想这个都想得魔怔了,刘修刚刚提了个头,毕岚就恍然大悟,拍着大腿大叫道:“德然,你这法子好啊,只要刻好了这些字,以后不管印什么书都行啊,投一次钱,以后就等着收钱啊。”
刘修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我说什么了?毕岚哈哈大笑,也没兴趣和他多解释,转身就要走。刘修一把拉住他,笑眯眯的把奏表塞到他手里:“毕大人,我帮你出主意,你也帮我做件事吧?”
毕岚解决了大问题,心情大好,扫了一眼奏表上的封泥:“你不会拉我下水吧?这又是坑谁的?”
刘修佯作不快:“我还能坑谁,我就是和你一样,想为陛下分忧。大人你不用担心,我这不是封书吗,你又没看到内容,以后就是出了事,也与你无关。”
毕岚还是有些犹豫,想了片刻:“对付谁的?”
刘修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还能有谁,袁家呗。他老母的,上次和袁公路打了一架,你以为这件事能这么完了?他们肯定要收拾我的。既然如此,我不如先下手为强。”
一听说对付袁家的,毕岚不再多问了。他对袁家勾结袁赦,内外通吃的做法也非常不满,只是他自己名声太臭,面对袁家这样的世家大族,他有心无力,现在有人愿意跳出来和袁家斗,他乐观其成,反正刘修这是封书,出了事也牵扯不到他。
“对,对付袁家这样的伪君子,就得先下手为强。”毕岚有些居心不良的鼓励了一句,带着奏表走了。
刘修想着活字印刷术很快就要问世,心里不免有些想笑。宋代那个发明活字印刷术的也姓毕,这个也姓毕,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天意。不过,作用是一样的,活字印刷术的发明不仅仅是一项生意这么简单,它将直接摧毁世家大族通过垄断知识来垄断利益的根基,可以想像,一旦面世,世家很快就会发现它的杀伤力,毕岚他们将会遭到多么猛烈的反击。
他之所以把这项“发明”让给毕岚,可不是谦虚这么简单,为了巨额的利润,毕岚他们会和世家发生激烈的冲突,甚至发展成你死我活的斗争。而中下层读书人却不会被牵涉进来,他们会双手赞成这项技术,因为这将使他们突破世家对知识的垄断,无须投靠世家就获得更多的发展机会,他们就算不站在宦官的一面,也不会站在世家的一面。保全他们,对保全大汉的根本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否则很可能会导致第三次党锢,直接摧毁维系大汉的最后一根纽带。
那绝对不是刘修想看到的场面。
……
袁术匆匆走进了后院,面对脸色铁青的马隗和脸色同样难看的叔叔袁隗,他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居然让这一对夫妻这种表情。他小心翼翼的行了礼,刚准备汇报一下收拾刘修的准备工作,袁隗把一封奏表副本扔到了他的面前。
“你好好看看,然后再告诉我该怎么办。”
袁术飞快的把奏表看了一遍,顿时勃然大怒,拍着胸脯大声嚷道:“叔父,叔母,你们放心,我立刻去砸了他的面馆,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让他知道知道得罪叔父叔母的后果。”
“这就是你看中的人?”袁隗转过头对马伦说道:“我就是绝了子嗣,断了血食,也不能让这样的东西继承我的爵位啊。”
马伦的脸色顿时胀得通红。这是他们成亲二十多年以来,袁隗对她说过最重的话。他不仅否决了她要将过继袁术的建议,而且直接质疑她的眼光,更是毫不留情的刺中了她心中的那个痛点。
你让这样的人继承我的血脉,还是让我断子绝孙啊?
第180章 殃及池鱼
袁术再笨,也听得出袁隗的愤怒和鄙视,顿时气得面色通红,本待拂袖而去,可是一看马伦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第一反应还是赶上去扶住她,大声呼叫医匠快来。马伦无力的摆摆手,示意袁术不要闹得满城风雨,让下人知道这种事对她来说绝不是个好的选择。袁术不敢违逆,抚着马伦的背,帮她顺了半天的气,终于让她平静下来。
“公路啊,平时叫你读书,你就是不听。”马伦痛心疾首,用依然有些颤抖的手指指着袁术的鼻子:“你这坐不住的性子,怎么和本初斗?我看你就连那个小竖子也斗不过啊。”
袁术非常不服气,我怎么就斗不过袁绍那个庶子了,我怎么就连刘修那个乡下人都斗不过?只是他向来敬畏马伦,眼下马伦又因为他被袁隗责备,他倒也不敢像平时那样浑不吝的回嘴,只是闷着头不吭声。马伦见了,知道他心中不服,便又问道:“我来问你,这封奏表中有什么厉害的后招?”
袁术眨了眨眼睛,手指头抠着嘴角,想了好半天,这才不太确定的说道:“他还有更严重的罪名没有说?”
“还算是没有笨到家。”马伦松了一口气,细细的给袁术解释了一遍。刘修上表弹劾袁隗失职,只是说袁隗一个人在司徒之位上不称职,并没有涉及到其他。失职这个罪名可大可小,你可以说他说得一言中的,也可以说他是大而不当,真按这个标准来,三公九卿有哪个不失职?
这是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罪名,敢用这个罪名来指责三公的人虽然不多,却也不是没有。仅凭这个罪名,根本无法捍动袁隗的司徒之位。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他真要想搞倒袁家,又何必用这么一个罪名,刘修那天在袁府说的几条中,随便拉出一条来,都比失职这一条重,别的不说,僭越这个罪名就足以让袁家喝一壶的。袁家再有钱,终究是个臣子,可是袁家的府第规模远远超过了臣子能有的标准,这叫逾制,说得再大一点,这叫有不臣之心。
这同样是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罪名,可是比起失职来,其杀伤力却要大得多。
可是刘修为什么没用呢?他不是不敢,他主动挑明了要和袁家撕破脸,没什么不敢的,他这么做只是在保留后手,等袁家做出过激的反应之后,再将事态进一步扩大。
这不是胆怯,相反正是有后手的表现。
袁术虽然顽劣,可也不是笨蛋,马伦一解释,他就明白了这其中暗藏的杀机。他直挠头,也觉得自己一不小心惹上了一个刺头。要整死刘修,他有很多办法,可是要想做得干净,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刘修摆明了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说不定还有借着踩袁家出名的打算。更让人讨厌的是,刘修是卢植的弟子,马伦也许会让他收拾刘修,可是绝对不会让他把刘修干掉,这样她没法向卢植交待。
可是对于刘修这样一个匹夫来说,他除了一条烂命之外,什么也没有啊。
“叔母?”袁术堆着讨好的笑脸,向马伦问计。
马伦靠在凭几上,闪烁的眼神看着外面有些碧蓝的天空,阳光明亮得有些刺眼,接连几个月没有下雨,连院子里的花草都有些无精打采的。马伦越想越觉得紧张,刘修的奏表只是露了一个苗头,他后面还有哪些招数?马伦站在刘修的角度,很快就发现了几个杀伤力更大的指责,每一个都足以让袁隗狼狈不堪,丢掉司徒之位固然不在话下,甚至于丢掉性命也不是不可能。
马伦无意中把刘修放在了对手的角度来考量,她觉得以刘修的阴险,自己想的那些办法,刘修一定也想得到。
“让许家自己去摆平这件事。”马伦沉思良久,呐呐说道:“许训是司空,我倒要看看这个刘修是真的无畏,还是困兽犹斗,垂死一搏。”
袁术眨了眨眼睛。让许家自己出面,那就是袁家要把这口气忍了,对从来没有吃过瘪的他来说,这个结果显然不是一个什么好结果。
“你想想,如果是本初遇到这个局面,他会怎么做。”马伦拍拍袁术的手,示意他不要急,换个角度考虑一下。袁术虽然心中不爽,可是也不敢不听,他眼珠一转,就明白了马伦的意思。
“叔母,我……我去向刘修……请教?”这句话从袁术的嘴里说出来有非常大的难度。
“公路啊,吃一堑,长一智,你终于开窍了。”马伦欣慰的对袁术说道,爱怜的伸手拎拎袁术的脸颊:“名士嘛,都好这一套。老子说,固欲取之,必先予之,这个道理不需要我和你多说吧?你啊,就是不肯低头,其实有时候低头比抬起头更有用。看看本初是怎么做的,你就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儿了。”
袁术的脸色非常难看,要不是说这话的是马伦,他早就跳起来破口大骂了。他相信马伦这么说不会只是为了打击他,而是为他着想。他强抑着心中的怒气品味着马伦的话,忽然恍然大悟,发现自己真就是在这方面败给了袁绍。
袁绍过继给了袁成,是袁汤这一脉的长房,在他们三兄弟中,袁绍是最早外放的,刚刚二十岁就做了濮阳令,后来因母忧去官,服丧三年,随后又为袁成追服三年,硬是在最应该做官的时候服了六年丧,随后又闲居洛阳,不肯出仕。袁术本来觉得他多事、虚伪,现在却发现这比做官还有用,袁绍虽然到目前为止最高不过是六百石的濮阳令,比袁术的校尉可低多了,但是袁绍的名声却不是袁术敢奢望的。
到洛阳来的游侠也好,名士也好,都会去拜见袁绍,很少有主动来拜见袁术的。这件事让袁术一直感到很不爽,觉得那些游侠名士都瞎了眼,只知道去捧袁家庶子的臭脚,却不知道袁家现在强势的是袁逢和袁隗——袁逢继承了袁汤的爵位,袁隗是这一辈人中最早位至三公的。
现在他明白了,原来这才是袁绍的经营手段,比起当官,不当官才更有名声。袁绍对所有上门的游侠、名士都降阶相迎,看起来一点公族的威风也没有,可是这样才更有威风。
“我明白了。叔母,你放心,我不会被那个庶子比下去的。”袁术咬咬牙,一跺脚:“装孙子谁不会啊。”
“这就对了。”马伦十分欣慰,又给他出主意,让他把许家推出来。袁术心领神会,兴冲冲的去安排,他找来许泳——就是那个被刘修骂得吐血的傻且,很严肃的对他说,为了你的事,我们袁家已经成了刘修的敌人,他弹劾我叔父司徒大人失职,你是不是也该出点力,为我叔叔解解围?
许泳无奈,只得把袁术的意见转告给了司空许训。许训已经知道了刘修上表弹劾袁隗的事,还没想到这件事会扯到自己身上去,只是感慨这年头的人为了出名,什么事都敢做。在他看来,想踩着袁家的肩膀出名,这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也许短期内能出名,从长期来看却绝对是失策——袁家迟早会把这个仇给报了。可他没想到这事牵扯到他许家头上了,袁家不得得罪啊,必须给他解围。于是许泳上表为袁隗辩解,说财赋不足,司徒固然脱不了责任,可是要论直接责任,那是大司农的事,要求罢免大司农曹嵩。
刘修弹劾袁隗,那只是听个好,太学生们觉得他有胆量而已,朝廷上是没有人敢站出来表示赞成的,可是许训弹劾曹嵩,情况大不一样,上表附议的人争先恐后,生怕被人认为是同情阉党。而真正的阉党对曹嵩也没什么支持,在他们看来,曹家一心想投靠世家,是叛徒,不值得同情。
于是刘修弹劾的正主儿司徒袁隗没受什么影响,大司农曹嵩却被罢了官。曹嵩原本还在看笑话,想看看刘修和袁家能斗到哪一步,究竟有多大能耐,万万没想到看笑话看出祸来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袁隗什么事也没有,自己倒平白无故的丢了官。他气得破口大骂,既骂袁家和许训无耻,不敢和刘修面对面较量,只敢拿自己出气,也骂刘修多事,你扯什么不好,偏要扯财赋的事情?
就在这时,曹鸾也遇到了麻烦。她接受了刘修的建议之后,在短短的时间内脱胎换骨,很快征服了丈夫宋奇,把他管得服服帖帖的,宋奇被她由内而外的风骚魅力迷得神魂颠倒,欲罢不能,每天像个馋嘴的猫一样围着她转。在获取了宋奇的欢心之后,曹鸾只是嗲了几声,就不动声色的把原先受宠的那几个美妾给撵出了家门。
曹鸾在旗开得胜之后,并没有小富即安,她的观念来了一个大翻转,再也不认为曹操当初的想法是胡说八道了,相反觉得这么好的办法,不让宋皇后用来获取天子的欢心,而只是征服宋奇,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于是她找机会进宫见到了宋皇后,现身说法,暗示宋皇后也改变一下古板无趣的作风,想想怎么讨好皇帝,解决宋家面临的重大危机。
宋家有什么危机?宋家的危机大了。宋皇后的姑姑是桓帝之弟渤海王刘悝的王妃,熹平元年被诬谋反,夫妇一起被杀,而始作俑者就是如今权势最炙的中常侍曹节、王甫等人。宋氏做了皇后,曹节等人怎么可能安生?他们最怕的就是宋皇后生个儿子,以后成了太后,他们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就算是死了也得被刨出来鞭尸。
宋家和宦官之间没有缓和的余地,只有你死我活。可是让宋家郁闷的是,宋皇后立了六年了,别说生儿子,连个女儿都没生,其实也简单,天子根本不喜欢她,一年到头也到她宫里来不了几趟,她能生得出来那才叫怪了。
因此,宋皇后虽然觉得曹鸾的建议太荒唐,却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再也不肯放手。她依照曹鸾转授的办法,先读乐府,再练形体姿容,好生打扮了一番,然后找机会到天子面前露了一小脸。效果非常不错,平时难得正眼看她的天子当时眼前一亮,心情很不错的和她聊了几句,当天还在椒房殿吃了一顿饭。
这让宋皇后高兴得喜极而泣,入宫这么多年,也就是刚做皇后那时候看到天子笑脸,在椒房殿一起吃饭也不知是哪一年的事了。
不过,就在宋皇后决定再接再励的时候,效果到此为止,天子来了两次就再也不来了。
宋皇后不解,曹鸾同样也糊涂了,她对宋奇还是那么有吸引力,夜夜专宠,怎么天子这么快就又厌倦了呢?宋皇后虽说能做皇后与宋家的家世有关,可是才貌也不差啊,要不然也不能经过层层选拔进宫。
曹鸾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回来找曹操商量,正好得知曹嵩的大司农被罢免的消息,这才叫祸不单行。她也没办法,只好请曹嵩立刻招曹操回洛阳商量。曹操很快回到了洛阳,可是心情非常不好,因为他也遇到了麻烦,沛相王吉揪住他以前犯的一点小事不放,要抓捕他,亏得夏侯渊顶了罪,他才算幸免于难,现在夏侯渊还在狱里呆着呢。
曹嵩一听,面如死灰,他知道这事大概又和宋家有关。王吉是王甫的养子,说不准是王甫得知宋皇后有争宠之意,所以才示意王吉对曹操下手——也许他们认为宋皇后争宠背后的谋主就是曹操,除掉了曹操,就是除掉了宋家的智囊。
曹操到洛阳之前还不知道洛阳发生了这么多事,而且这些事最后的根源全部集中到了刘修的身上,不禁有些讪讪。本来是想躲着刘修,离他远一点,以免被殃及的,结果还是没躲掉,刘修点了一把火,自己一点事没有,自己却被烧得焦头烂额,老爹的大司农还被免掉了,损失大得无法想像——这个职位究竟有多少油水,只有做过的人心里才有数。
“你还是去求一下袁本初吧,豫州刺史成就是袁家故吏,请他写一封书札给成就,让成就弹劾王吉酷虐。”曹嵩非常郁闷,却又无计可施。
曹操犹豫不决,是向袁绍求情,还是向刘修问计?这可是关乎生死的大事。别看袁家现在没有对刘修的弹劾作出反击,可是刘修在想什么,他大致清楚,刘修这些举动绝不是借袁家出名那么简单,他要做的事远远比出名要大得多。
做成了,那自然是一步登天,如果做不成,他大概也没法再搭上袁绍这艘船了。
曹操思考了一天一夜,和曹鸾商量了很久,最后还是咬咬牙,决定去拜会刘修。富贵险中求,跟着袁绍走,他永远是个被人看不起的阉丑之后,如果现在帮刘修一把,刘修却会感激他一辈子,成功之后,不会少他的一杯羹。风险大,但收益也非常明显。
曹操再次来到罗敷面馆,却没看到刘修,一问掌柜胡氏才知道,刘修这两天正在忙灵台分店的开张事宜。为了赶在大雩前开业,刘修这两天忙得四脚朝天,连步云里都没空回,直接住在灵台分店里。
曹操连忙赶到了灵台分店,出现在他眼前的却不是一间面馆,而是一间道馆。房子是灵台附属的一幢楼台,内外开门,上下三层,横开五间,真正卖面的地方只是一楼,二楼三楼的雅间虽然也卖面卖酒,却主要是论道所在。二楼正中间是个一人高的讲台,从二楼、三楼的雅间可以直接看到台上的情景。
刘修正在指挥几个漆匠描绘高台中心的装饰,那是一个圆形,中间有一条曲线将圆形分成黑白两半,黑色的一半中有一个白点,白色的一半中有一个黑点。
“德然,这是什么图?”曹操走上前去,亲热的打了个招呼:“这又不是河图,又不是洛书的,又是哪儿看来的学问?”
刘修正亲手描那个白点,他早就看到了曹操的身影,但他没有起身,直到曹操打招呼,他才转过头,然后露出一种喜出望外的表情,大笑道:“孟德,这么快就从老家回来了?”
曹操有些尴尬,他不知道刘修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只好点点头,“昨天刚回来,一回来就来看你。”
“哈哈哈……”刘修将手中的漆和笔交给漆匠,一边洗手,一边笑道:“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我正想着我这太极道馆如果没有孟德的助兴会减色不少呢,你就赶回来了。”
曹操笑笑:“太极道馆?不卖面了?”
“卖,不过那是一项很小的生意,我总不能永远做个被人看不起的小商人吧。”刘修一边和曹操说话,一边满意的欣赏着刚刚完成的太极图,有些自鸣得意的说道:“孟德,我这道馆如何?”
“气派,而且很雅致。”曹操心悦诚服的说道。这个太极道馆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学问的气息,不管是墙上的字画,还是柱子上的图案,和市井中的罗敷面馆都大相径庭。“就这装修,就得花不少钱吧?二百金还是三百金?”
刘修笑笑,避而不答,拉着曹操下楼坐下,让人送了酒食来,请曹操喝了一口,这才笑道:“小意思,区区五百金而已。”
曹操直接将刚喝下去的酒全喷了出来,眼睛瞪得溜圆,好半天才说道:“德然,你可发财了啊,两个月不到,你居然能拿出五百金?”
“我没有。”刘修摇摇头,“我只是明面上的东家,真正的东家不出面的。”
曹操心中一动,半开玩笑的说道:“谁这么大面子,居然用得动德然你?”
刘修笑笑:“洛阳有权有势的人多了,我一介草民,什么也不是。你这么说,可有些不怀好意了。知道的是你看得起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骄枉无道呢。”
曹操有些急了:“别说没用的,跟我透个底,谁是真正的大东家?”
第181章 经济是基础
“这可不能跟你说。”刘修反问道:“你这么急着来找我,有什么事?”
曹操觉察到了刘修热情下的隔阂,有苦难言,毕竟这事是自己有错在先,刘修那么信任他,和他商量,他却借故跑了,刘修现在还能和他说话已经算是宽容大度了。
他把自己在老家险些被沛相王吉收拾的事说了一遍,又隐晦的提了一下老爹想官复原职的事,然后目不转睛的看着刘修。刘修如果还当他是朋友,那他就和刘修再说说宋皇后的事,如果刘修敷衍他,那这事打死也不能提,要不然平白送刘修一个把柄。
“夏侯渊?”刘修眉头一挑,这个人有印象,是个猛人。
“可不是,现在还在狱里呆着呢。”曹操叹了一口气。夏侯渊替他顶罪去了,能不能活着出来还真是个未知数,王吉那可是有名的杀人狂。
刘修不以为然的一挥手:“这件事容易,我可以替你办了。至于大司农那个职位,我看不要也罢,谁做谁倒霉。”
曹操吃了一惊,心道这两个月不见,刘修有了什么奇遇,居然这么大的口气,搞定王吉不在话下,怎么连大司农也不放在眼中,那可是九卿,不是什么县令、郎官。
刘修见他不解,解释了一下。原因很简单,天子现在缺钱,哪个大司农能替他解决这么大的问题?解决不了财赋的问题,那这个大司农就是不称职的大司农,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弹劾,不当也不是什么损失。“朝中那么多职位,你为啥非找那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想贪污?”
曹操非常尴尬,想当大司农当然是想捞油水,全国每年几十亿的财赋收入,稍微揩点油就是一大笔钱。可是这话不能对刘修说,也许是出身庶民的原因,刘修似乎对贪污有一种出乎寻常的反感。
“我能帮你做什么?”曹操很坦诚的问道。
刘修笑了,心道我还以为你胆子不够大呢,原来只是暂时的犹豫啊,现在总算是下了决心了。不行,不把你套牢了,这事还不靠谱。他想了想:“我对太尉陈耽很不爽。”
曹操心领神会,太尉陈耽站在士人的一方,压制刘修师兄弟的战功,刘修对他有意见很正常。刘修不想被人说是报私仇,自己不方便出面弹劾陈耽,这个恶人自然由他曹操来当了。曹操有些不理解的是刘修为什么不选择许训,许训虽然是汝南许家的人,但他的名声很臭,弹劾他更容易在士人中造成影响。
“许训做不长的。”刘修有些无奈的解释道,“大旱之后,必有大涝。可是现在没钱,许训连基本的预防都没有做,到时候水患一起,自然会有人弹劾他。”一想到这件事,他就非常烦燥,明知大旱之后还会有大涝,主水土之事的司空府无作为,他却没有什么办法可想。他已经通过贾诩向天子上书,建议提前做好应变措施,可是天子没什么反应。后来听刘弘说,天子也知道应该早做准备,可是他一开口,司空府就向他伸手要钱。他哪来的钱?
“刘弘?”曹操一惊。
“是士不可不弘毅的弘,可不是宏伟的宏。”刘修笑着解释了一下刘弘的来历,听他提起这个刘弘时,卢慎也非常吃惊,因为天子就叫刘宏,音同字不同。他也觉得有些奇怪,按说现在已经讲避讳了,怎么这人却没有避讳,难道是因为避讳的原则还不如后世那么严格,不同的字就不用避讳?
曹操倒没有太过在意,他随即提到了曹鸾的问题,他没好意思直说宋皇后,只是问刘修说,他教给曹鸾的办法是不是也可以教给别人。
刘修笑了,戏谑的反问道:“曹鸾摆平宋奇了?”
曹操连连点头,笑嘻嘻的把曹鸾的事情说了一遍,刘修玩笑道:“那也没看到你们来谢师啊,你们曹家人是不是都这么抠门?”
“且,说什么呢,我曹家什么时候抠门了。”曹操大笑,也半开玩笑的说道:“一事不烦二主,再帮我出出主意,如果这次也能解决了,我一并谢你。”
“又是谁家的女人?”刘修举起酒杯示意曹操看看四周,意思是说我忙着呢,未必有时间和你扯那些没用的。曹操心知胆明,可是的确不好开口说要请刘修去调教宋皇后,他话锋一转:“你最近和袁家做对,听过袁术的那个妹妹袁徽吗?”
刘修点点头,他最近除了忙太极道馆的开张,就是收集洛阳权贵们的资料,对袁微并不陌生,听说人长得还行,心计也不差,有袁家本色。其实说起来,大汉的名门大多长得不赖,因为能在大汉成名的第一条件就是长相要好。曹操之所以名声不响,一方面跟他的出身有关,另一方面在长相上也吃亏不少。他虽然长得不丑,但总的来说不是俊美一类的,个子也有些偏小,虽然很有豪气,但在注重外表的大汉,他的条件并不突出。
“我有一个从姊,就是因为袁徽才被休掉的。”
刘修一愣,随时明白过来:“黄允的前夫人?”
曹操点点头。“那件事虽说是黄允贪图袁家的权势,可是跟我那从姊的脾气也有些关系,她太刚强了,这才闹得不可收拾。如今她虽然还有再嫁的心思,可是又怕每个男人都和黄允一样是个伪君子,有些瞻前顾后的。我这次把她一起带到洛阳来了,你也帮我指点指点她。”
“这不合适吧。”刘修忙不迭的摇头,“曹鸾的事也就罢了,怎么又扯上夏侯氏。唉,对了,你父亲真是夏侯氏过继的?”
曹操被刘修突如其来的八卦搞得有些狼狈,臊得满脸通红。刘修自知失言,呵呵一笑,掩饰了过去。曹操作色道:“这事你可不能推脱,我都向她推荐过你了。她也觉得你是个奇男子,这才千里迢迢的赶到洛阳来。你要是不帮我这忙,以后我们可就什么也谈不上了。”
“你这不是耍赖吗?”刘修明知曹操是借怒遮脸,也不点破,两人在说笑之间就这事定下了。刘修说,这两天太忙,等把大雩的事情忙完了再说。曹操虽然有些着急,可也不好催得太紧,再说他估计刘修也要等他上表弹劾了陈耽之后再帮忙,便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完成任务,这才走了。
曹操说办就办,回家就写了奏表,弹劾太尉陈耽不明兵事,赏罚不公,去年北疆十余境遭鲜卑人袭扰,唯有宁城大捷,陈耽却压制有关将士的战功。他说起话来比刘修狠多了,直接把大旱的事情栽到了陈耽头上,说兵者水也,兵事不畅,阴气抑郁,不得上升,所以才有大旱。这话在刘修听来是狗屁不通,但是在其他人听来却是颇有道理。陈耽没有袁家那样的背景,再加上大旱的特殊时期,三搞两搞,他被搞得狼狈不堪,只好上书请求自免。
事情顺利得出乎刘修的意料,堂堂的三公之首太尉居然就这么被免了,近乎儿戏。当刘修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怀疑是不是曹操的运气太好了,天子本来就打算免了陈耽,正好被他捡了一便宜。后来再一打听才知道,感情这大汉朝的三公确实不怎么稳当,三天两头换人,最短的只有个把月。
曹操上书弹劾陈耽的当天,刘修就做出了实际行动,他立刻找到了永乐少府王萌,王萌是也是王甫的养子,和王吉算是兄弟。他现在是永乐太后面前的红人,王萌也要给他三分面子。刘修说,我知道你们父子想搞的是曹操,而不是夏侯渊,现在曹操已经回到了洛阳,你兄弟王吉抓着夏侯渊那个穷鬼也没意思,给我个面子,放了夏侯渊,要不然我就到太后面前申诉去。
王萌气得没法,却也不敢惹刘修,永乐少府掌管着永乐宫的财赋,是个肥缺,可是他知道自己挣钱的本事没有刘修大,刘修真要到太后面前告个状,他这永乐少府的美差就算是完了。何况刘修说的也是实情,他们要搞的是曹操,而不是什么夏侯渊。既然正主儿跑了,那押着夏侯渊除了惹恼刘修之外,没什么好处。
王萌给王吉写了一封信,夏侯渊很快就被放出来了,他一不作二不休,反正家里也是穷得丁当响,干脆跑到洛阳来找曹操讨生活。曹操一见大喜,连忙把他引荐给刘修。刘修看到夏侯渊,笑得合不拢嘴,这个名将现在还真是可怜啊,说他面有菜色是一点也不为过,身上的衣服估计也是曹操刚给的,看起来不怎么合身。
“让妙才帮我几天吧。”刘修笑眯眯的对曹操说,“我这太极道馆正准备开张,人手奇缺。”
曹操明知刘修在挖他墙角,可是眼下他有求于刘修,不好拒绝,只得应了。刘修立刻任命夏侯渊为太极道馆的护馆,手下掌管着五六个汉子,负责太极道馆的安全,平时没事就在他身边做跟班,包吃包住,每个月一金的佣钱。夏侯渊大喜,这个价格可比市面上月佣两三千钱的行情高多了,刘修真是够大方的啊。他立刻走马上任,兢兢业业的做起了保镖。
曹操看着精神百倍的夏侯渊,把刘修拉到一边,有些不满的说道:“你是不是太过份了,这可是我的兄弟。”
“你兄弟多着呢,借我一个又何妨。”刘修嘻嘻笑道:“你看我那几个兄弟,只知道陪着太后赌钱,也不知道来帮我。当然了,他们还小,做不了什么事,妙才就不一样了,这年纪正是做事的大好时机啊。唉,对了,你家那个曹洪呢?你不是说他对做生意有兴趣吗,干嘛不叫来,我准备把罗掌柜调到这边来,那边还缺个掌柜呢,他有没有兴趣?”
“你有完没完?”曹操半真半假的说道:“要不要我也给你做酒保?”
“那可不行。”刘修也半真半假的开玩笑道:“佣钱给低了,你不干,给高了,你不值。”
“去你的。”曹操没好气的推了他一下,说笑了几句,这才正色说道:“接下来怎么办?”
“给你父亲运作个少府,如何?”刘修挤了挤眼睛。
曹操犹豫了一下,少府和大司农一样也是管钱的,不过大司农管的是天下的财赋,少府管的是皇室的财赋。如今天下虽穷,皇室的开支还是勉强能保证的,少府的油水的确比大司农的油水要多一点。问题那是皇帝的私房钱啊,万一出了篓子,那比大司农贪污可麻烦多了,谁不知道如今的天子和太后都是爱钱的主啊。
刘修也不着急。曹嵩的大司农肥差被拿掉了,他肯定急着当官,要不然他就得从老家往洛阳送钱才能应付开支了。
曹操迟疑了好半天,才不确定的问道:“这少府能做吗?”
“现在天子最愁什么?”刘修反问道。
“愁钱啊。”曹操脱口而出。
“那就不结了。”刘修手一摊:“天子缺钱,能给他找钱的人,就是人才。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把灵台的外墙都打通了做生意?不就是因为我能赚钱吗,我虽然赚得不多,但是至少能解决灵台的一部分经费,这也算是为天子分忧。你如果能替天子生财,何愁以后不圣眷隆隆?”
“可是……这怎么生钱?”
“你笨死算了。”刘修白了他一眼:“掌握着天下的山泽,你如果还找不到钱,那还活着干什么,浪费粮食么?”
曹操真被他说糊涂了,少府掌握着天下的山泽税收是不错,可是那如果能生钱解决天子的危机,天子又怎么可能穷到这个地步?
看着曹操茫然的模样,刘修暗自得意。这曹操不可谓不聪明,而且他也不是墨守成规的人,但是他被自己的经验所限,看不到危机中蕴藏的机会,所以才会犹豫不决。这不是他的智商不够,而是习惯所致。其实司马迁早就说过,要想致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倚市门,只是经过儒家两百年君子不言利的薰陶,现在的人都不敢光明正大的言商,他们就是占领了大量的土地,也只是发展一些庄园生意,满足于做一个大地主而已,真正意义上的大商人比起西汉初期来大有不如。
而这就是他的机会,他虽然不是什么商界奇才,但是有限的经济知识已经足以让他在这个世界如鱼得水,需要的只是撕去儒生们“君子言义不言利”的遮羞布而已。这遮羞布在儒生们看来比什么都重要,对他一个曾经以造假为生的人来说却是一文不值,根本遮不住什么,充其量是一个掩耳盗铃的耳塞。
曹操也好,卢敏也好,这个时代的智者都以为问题的关键在朝政,而他却以为问题的关键在经济,经济是政治的基础,不解决经济问题,一切政治问题都是扬汤止沸。大汉走到现在这一步,看起来是政治问题,其实归根到底还是经济问题,是小农经济薄弱的经济基础不足以支撑如此多的人口,所谓贪官污吏不过是雪上加霜而已,远远不是根本问题。
历史惯性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是战争,通过战争大量的减少人口,人少地多,天下太平,天下太平,人口滋生,人口与土地的矛盾再次激化,一旦达到那个临界点,乱世便会再次来临,这才是中国历史怪圈的症结所在。
刘修原来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也是在发现富有四海的天子居然发不出郎官工资之后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只不过查阅了一些数据,经过了简单的计算之后,他就大致明白了症结所在。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相,但是他相信自己这个结论比那些儒家治乱循环或者天命有归的屁话更靠谱一点,这也是他安心的做一个商人的根本原因所在。
想人所未想,见人所未见,也许这就是他超出其他人的优势所在。别人觉得缺钱,他却看到了无数的商机,只是他此时此刻还不想把这些机会全部摆出来,他不想高尚的为人作嫁衣。
他钦佩舍已为人的勇士,敬佩大公无私的伟人,但他不想做那样的勇士,也不想做那样的伟人。他谋求的是公私两便,在尽可能挽救百万生灵的同时,也不委屈了自己。
曹操想不到这一层,他生怕被刘修诱到坑里去,不敢立刻做决定,他要回去和老爹商量商量再说。刘修也不催他,带着夏侯渊去熟悉情况了。太极道馆已经全部完工,装饰一新,只等着开张大吉。夏侯渊乡下人初进城,被太极道馆华丽的装潢给震得不轻,一想到自己以后就是这太极道馆仅次于刘修的大人物,夏侯渊颇有些兴奋得不能自己,浑不知其实刘修不过是一个小东家,在他之上还有几个巨无霸。
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就在刘修等着大雩之日开张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五官中郎将堂谿典上书说大旱是因为山神作祟,天子应该去祭山神,而不应该在灵台举行大雩,否则神灵动怒,甘霖不降。于是天子下诏改崇高山为嵩高山,在嵩高山举行大雩。
一听到这个消息,刘修顿时傻眼了,如果不在灵台举行大雩,那自己这个开张大吉还怎么搞?难道还要像上次那样散传单,请蔡邕他们来做代言人?倒也不是不可以,可是这么做没新意,难以吸引足够的眼球啊。
第182章 道可道,谁知道?
刘修正在犯愁,几个人从外面大踏步的走了进来,夏侯渊刚要上前询问,刘修却眼前一亮,连忙迎了上去,老远就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正愁开张没人捧场呢,这赶着就送来了一个。
“德然,你这道馆好气派啊。”张鸣大笑声走了过来,四面一看,啧啧有声的赞道:“大手笔,大手笔,想不到你到洛阳不到半年,就有了这样的产业。”
刘修微微一笑,把张鸣引上二楼,四处参观了一下,最后引上中央的高台,有些自鸣得意的说道:“张使,我这地方如何?”
“好,好。”张鸣连连点头,绕着中央的那个太极图来回转着圈,越看越觉得有道理:“这个图好,简单明暸,却是深得道之三味。有了这个图,也叫得太极道馆了。”
刘修哈哈大笑,引着张鸣到旁边入座,问了几句别后的情况,最后问道:“张使早就说要到洛阳来,为何迟了数月,让我好生等待。”
张鸣笑而不答,指着中央的高台道:“你这宝地,借我一用,如何?”
刘修正中下怀,却不动声色的问道:“张使有何用?”
“传道。”张鸣直视着刘修,坦诚的说道:“我这次到洛阳来的任务就是要在洛阳传道,把我太平道的道义传播到洛阳民众之中,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传播到权贵之中,好为天下苍生求太平。”
“我师傅现在是神上使了。”杨凤忽然插了一句嘴。
“是吗?”刘修连忙拱拱手:“贺喜张使,哦不,应该是神上使了。”
“这是我太平道中的事,就不对你说了,还请德然勿怪,你还是照常称为我张使吧,听着亲切。”张鸣矜持的一笑,继续刚才的正题:“我想借你这太极道馆传道,你看行不行?”
“张使要用,那还有什么不行的。”刘修直起了腰,一本正经的说道:“不过,有件事我要先告诉你,这个太极道馆可不是我一个人的,所以……”
张鸣一皱眉,有些不快,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我不会让你为难的,要多少费用,你直说便是。”
刘修有些诧异,看来太平道中的人真的有钱啊,你看这口气有多大。仅从租金上,我就能赚他一笔,不过,我这太极道馆可不是为他一个太平道开的,这点租金只能算是开胃菜。他捻了捻手指,沉吟片刻:“张使准备怎么传道?”
张鸣不假思索的说道:“当然先放出消息,然后在这里宣讲我太平道的道义了。”
刘修摇摇头,这些人看来在民间传道传惯了,根本不知道到了大城市该怎么运作,靠你这种办法能来几个人啊,到哪一天才能发展出足够的信众。他开门见山的表示否定:“这样太慢了,估计来不了几个人。”
张鸣看了他一眼,笑了:“德然有什么好办法?”
“好办法没有,小办法有一点。”刘修微微一笑:“最近不是有旱灾吗,你有没有什么想法?你会祈雨吗?”
张鸣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的摇摇头:“不会。”
“那你觉得天子在嵩高山大雩,能祈到雨吗?”
张鸣再次摇摇头,带上了几分不屑:“就凭那几个方士和死读书的儒生,他们也能求到雨?”
“那就是了,你可以抓住大雩这件事做点文章。”刘修侃侃而谈,建议张鸣借着大雩的事情吸引眼球,先攻击一下儒生们天人感应的经义,然后再逐步引到太平道的道义上来。他最后对张鸣说,如果你有办法确定什么时候会下雨,到时候又应验的话,那你这太平道想不火都难。
张鸣听得眉飞色舞,连连点头,觉得刘修这借着大雩攻击儒生出名的办法简直是太高明了。只是一想到预测下雨,他便有些皱眉,他虽然有道术,可是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雨。
“笨啊,这是哪儿,这是灵台啊。”刘修提醒他道:“灵台中擅风角、望气之术的高手甚多,你不会和他们多讨教?再不行,把大贤良师请来,总不会他也预测不了吧?”
张鸣没吭声,若有难色。可是刘修的方案确实不错,不由得他不心动。接着他们谈到了租金,刘修狮子大开口,一下子开出了一天十金的天价,把张鸣差点气笑了,刘修还振振有辞,你知道我这儿装修花了多少钱?一天十金都是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换了马强什么的,我理都不理他。一提到马强的名字,张鸣不吭声了,爽快的答应了刘修的要价。
刘修随即开始按排,他一面派人到处宣扬说太平道的神上使来了洛阳,一面让张鸣深居简出,不要与人接触,然后找到毕岚,让他用还在试验中的印刷机先给他印传单,足足印了两千份,标题耸人听闻:为什么大雩求不到雨?然后让罗敷面馆的几个胡女招待在洛阳城内外散发。
持续了大半年的大旱牵动着无数的人心,天子兴师动众,花了大钱在嵩高山举行大雩仪式,却连个水气都没看到,一下子谣言四起,人心惶惶,突然看到有高人说知道其中的原因,哪有不赶来听到究竟的道理。
传道那一天,太极道馆外一下子来了两千多人,不仅二楼三楼座无虚席,连楼下和馆外都坐满了人,把张鸣欢喜得都有些紧张了。他按照刘修的安排,直到大家等着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才在二十个胡女们的簇拥下闪亮登场。一出场,先用他的咒术吟唱了一段谁也听不懂的咒语,在青牛角的帮助下,他的声音盖过了嘈杂的人声,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头,热闹得有如集市的太极道馆内外刹那间鸦雀无声。
一鸣惊人!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张鸣开始传道。
刘修不在道馆里,他对张鸣说的那一套没什么兴趣,如果是张角来传道,他也许会听听,至于张鸣嘛,也许是因为太熟悉了,他对张鸣实在提不起什么敬畏之心。
忙得满头大汗的夏侯渊看着到处都是的人群,估算着今天一天能卖出多少面,欢喜得眉开眼笑,特地向太后请了假的刘备、张飞等人也叹为观止,今天这场面可比那天罗敷面馆开张壮观多了。厨房里下面的大师傅忙得脚不沾地,赶过来帮忙的罗掌柜夫妇更是喊得嗓子都哑了。
“英子呢?”刘修拉住忙着在女人堆里寻找潜在模特的张飞问道:“她最喜欢热闹了,怎么今天却没来?”
“她说以前就听过张使传道,没什么新鲜的,还是在宫里好玩。”张飞一边到处张望一边说道。刘修捡到唐英子之后,抽空把她带到阳翟长公主那儿去了一趟,顺便和阳翟长公主谈合作开店的时候,合作谈得很顺利,闲得快生蛆的阳翟长公主还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活泼可爱的唐英子,三天两头让刘修把她送到府上去,后来还带着她进宫去见太后,太后也很快喜欢上了这个小丫头,刘备等人无形中都被抢去了风头。
“她现在可是宫里的红人,皇长子一天看不到她就闹。”
刘修一愣:“谁?”
“皇长子,何贵人生的儿子。”
“何贵人有儿子?”刘修非常意外,不是说天子一直没有子嗣吗,怎么突然冒出来一儿子?
“嘿嘿,先生你可不知道,何贵人三年前就为天子生了一个儿子,只是怕宫里不好养活,所以才寄养在宫外。你知道寄养在哪儿吗?就是我们步云里的那个史道人家,所以那孩子被称作史侯。上次因为史道人家走水,出了事,何贵人不放心,这才接回宫里去了。”
张飞细细一说,刘修顿时一脑门的黑线,我的天,皇长子和自己做了几个月的邻居,自己居然一点也没发现。何贵人生了儿子,宋皇后还一点动静都没有,怪不得曹操急成那样。会不会就是因为宋皇后生不出儿子,而何贵人生了儿子,所以宋皇后被废,何贵人上位,然后何进成了大将军?
“说起来也怪了,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惊吓,史侯看起来笨笨的,不是一个人发呆,就是大哭大闹,唯独看到英子的时候他特别开心,拽着英子的衣角在宫里又笑又叫,每天早早的就到永乐宫来找她。”张飞想到好笑处,忍不住笑出声来:“玄德说英子就是一个会妖术的小妖精,连三岁的小孩子都逃不过她的妖术。”
刘修也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这是赤祼祼的嫉妒。”
“可不是。”张飞点头道:“不过,我们也跟她后面沾了不少光。这几天何贵人赏了不少钱,还特地向阳翟长公主陪了不是,说要给何进传话,让他退还侵占阳翟长公主的地。”
刘修恍然大悟,怪不得最近几次看到阳翟长公主时,她那么开心呢。英子这小丫头还真是个宝啊,一想到当初刚和唐英子见面时的情景,刘修就忍不住偷着乐。
“先生,你笑什么呢,笑得这么阴险?”
刘修沉下了脸:“有你这么说先生的吗?你看这么好的生意,我能不高兴吗?”
张飞抖了抖眉毛,咕哝了一声,“我觉得你好象不是为了生意好的事。”
不管张飞怎么怀疑,太极道馆的名声的确是一下子打响了,张鸣在洛阳一举成名,在太极道馆传了三天道之后,他很快接到了几个权贵请他上门传道的邀请。那天来听他传道的人大多是普通人,真正有身份的人是不会屈尊前来,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的,他们如果有兴趣,就会请这些道人到府里说道,特别是给女眷们传道。贵妇人、贵小姐们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这年头又没太多的娱乐活动,听人说说道也是个消遣,虽然她们未必就信。
张鸣去权贵门上传道,刘修管不着,不过他也没有闲着,听到一些来用餐的太学生对太平道有些不以为然的时候,他适时的举办了一场论道,请同样精黄老道的蔡邕和张鸣同台论道,相互辩驳,吸引了好多太学生来听讲,然后又趁热打铁,把论道的内容推广到包括儒家经典在内的各种学问,日程足足安排到三个月之后,奄然一个大汉百家讲坛。
短短的半个月之内,太极道馆就成了洛阳城最有名的所在,成了太学生们用餐聚会的首选,太学生们一见面打招呼的词都变成了:“嘿,最近去太极道馆了没有?”要不就是:“太极道馆最近有什么人开讲吗?”再不然就是:“快去太极道馆看看,最近又了一个新菜,味道着实不错。”
而公认最欠扁的话就是:“惭愧,刚刚在太极道馆顺便解了几句古文,吃了顿免费餐。”
通常这种人得到的回答都是:“傻且!你骗你阿翁呢,就你那水平还解太极道馆的古文?”
每当听到这样的对白,刘修就有些自得。太极道馆的生意走上了正轨之后,他正常就不去了,那里的事务大部分都交给了罗掌柜,而罗敷面馆则从胡女招待里面提拔了一个做假掌柜。他现在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带着张飞或者唐英子四外逛逛,到宫里看看太后,找贾诩聊聊天,或者去尚方监看看毕岚他们搞活字印刷的进展,或者到阳翟长公主府上喝喝茶。
直到曹操气急败坏的找到他,他才想起来要去调教夏侯氏的事。
“忘了,真忘了。”刘修一拍脑袋:“你看我真是太忙了,手下没能干的人啊,要不你再帮我找两个人手?”
“少来这一套。”曹操习惯了他的没正形,绑架一般将他拉上了车。车夫吆喝了一声,马车徐徐起动。走了一段路,刘修觉察出了不对劲,这不是去曹府的路。
“孟德,你究竟带我去哪儿?”
“去宋府。”
“哪个宋府?”刘修想了一会,“执金吾宋大人的宋府?”
曹操点点头,迟疑了片刻,又解释道:“阿鸾说要谢师,所以今天特地在宋府设宴招待你。她丈夫宋奇也想见见你这位洛阳的大名士。”
大名士,我什么时候成大名士了?刘修暗自摇头。他没有再问,既然曹操早有安排,那跟他去就是了,反正他总不至于对自己不利。这顿饭肯定不是曹操说的那么简单,只是有些话不方便说,大家都装糊涂最好。
马车一直驶到宋府前,刘修跟着曹操进了门,宋奇到门前迎接,将他们引到堂上,曹鸾和一个比她年长几岁的女子正在堂上说话,一看到刘修,曹鸾立刻站了起来,半开玩笑的叫了声先生,然后一本正经的对那个女子介绍道:“这便是你对你提起过的解诗先生,刘君德然。”然后又转身对刘修介绍道:“这位是我的闺中好友,复姓夏侯。”
刘修差点没笑出声来,心道这女子和宋奇长得至少有五分神似,又出现在宋府,分明姓宋,有八分可能是那位不得宠的宋皇后,你们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偏偏要说是那位奇女子夏侯氏。唉,算了,我就陪你们演演戏吧,真要说破了,我反而不好处理。
他上前施了礼,然后分宾主落座,相互说些没营养的仰慕之情。刘修特地向宋奇的父亲宋丰表示了谢意,罗敷面馆刚刚开张的时候,执金吾大人去捧过场。虽说执金吾管理的范围是宫外城内,管不着太学那一带,但是有他的名字在顾客意见板上,多少还是能起点作用的。
吃完饭,撤去酒席,大家也熟悉了一些,宋奇将他们引到书房,从书架上的经籍开始说起,慢慢的话题便扯到了三纲五伦。宋奇一本正经的说,五伦以夫妇为首,无夫妇则无父子,无父子则君臣、兄弟、朋友皆无从谈起,所以夫妇之间的相处是重中之重——说到这里,他还不忘和曹鸾交换个恩爱的眼神,看得刘修差点把刚吃下去的食物吐出来——听孟德说,德然对与人相处之道颇有见地,敢请教高明。
刘修知道终于到戏肉了,他咳嗽一声,先谦虚了几句,说自己也是纸上谈兵,无非是从书画之中悟出了一些道理,有一些心得罢了。然后很严肃的说道,其实人和人之间相处并不复杂,无非是和而不同,求同存异,互相包容而已。说到这里,他问了他们一个问题:“圣人说,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想必你们都知道,那我想问你们,已所欲,就能施于人吗?”
曹操等人面面相觑,在短暂的思索之后,给出了不同的答案,有的说可以施于人,有的说也不能施于人。刘修最后总结说,“我觉得,不管是已所欲,还是已所不欲,都不可施于人。因为你所欲未必就是对方所欲,如果强加给对方其不欲之事,又怎么能得到对方的欢喜呢?”
“那又怎么才能让对方喜欢呢?”曹鸾适时的问了一句。
“很简单,予其所欲。”刘修给出了答案,然后又画蛇添足的补了一句:“当然了,这是在不违背圣人教诲的前提下。凡是违背圣人教诲的事情,不管对方欲与不欲,我们都坚决的不能答应,要不然岂不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德然所言甚是,所言甚是。”曹操等人口不对心的说道,自动忽略了这句放之四海而皆准,实际上谁相信谁倒霉的道理,一边点头,一边静下刘修接下来的高论。
这才是今天的目的所在。
第183章 投其所好
不料,曹操他们等了半天,刘修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怡然自得的喝着茶,书房里一时静得有些怪异。
“德然?”曹操提醒了他一声,示意他接着往下说。刘修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样子很无辜。
曹操不知道他又在卖什么关子,只得咳嗽了一声:“德然,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是究竟应该如何予其所欲呢?”
刘修恍然大悟,直了直腰,有些为难的说道:“这可难说了,因人而异吧。比如说,你象我这样的商人,要讨我的欢喜,哦,我只是打个比方啊,你们不要想得太多。”刘修不好意思的解释了一句,“要讨我的欢喜最简单了,给我钱就行。可是对于孟德这样的人来说,钱就不能打动他了,你们说是吧。”
“那你说,什么能打动我?”曹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功业,封侯拜将,封妻荫子,名垂青史。”刘修心道,你以后是想改朝换代的,可是现在未必有这心,就算有这心吧,也未必有这胆,我说出来你也不敢认啊。建功立业呢,你是肯定想的。“你就是一匹千里马,所欠的只是一个伯乐,给你再多的钱,你也不会在乎,赏识你的人,才是最能打动你的。你说是不是?”
这话正说中了曹操的心思,曹家虽说不是巨富,但是绝对也不缺钱,但是曹家缺一个好名声,他这些年拼命巴结袁绍,才从何颙那里得了一句好评语,处处和宦官对着干,也无非是想和宦官划清界线,在士人中争取一点立足之地,可惜到现在为止,进展非常有限,要不然他也不会冒险和刘修搅在一起。听了刘修的话,他连连点头,大有知音之感。
刘修也不看他,转过头对宋奇说道:“宋君是国戚,富而且贵,功名呢,当然也是想的,不过却未必如孟德一般心热。”他顿了顿,酝酿了一下气氛,钓起了宋奇等的人好奇心之后才接着说道:“令妹是皇后,母仪天下,宋家与皇室的关系密切,想来考虑最多的还是为陛下分忧。如果有人能出奇计,助宋君一臂之力,我想宋君一定不会吝惜谢意。”
宋奇连连点头,大赞刘修说得有理。虽说宋家和刘修说得不怎么对应,因为宋家实际上不仅不富不贵,而且危机重重,但是刘修说的他也说不出一个反对的词来,相反还要显得深契我心。是啊是啊,我就想为陛下分忧,至于为陛下分忧又是为了什么,那就不用说得太明白了。
刘修又转向了曹鸾:“比如曹家姊姊,你现在想的,一定是做个贤妻良母,贤妻是不用说了,从贤伉俪的恩爱之情上就可以看得出来。你现在最想的一定是求子之方,为宋君生几个大胖小子,为宋家传宗接代,然后把他们教育成材,为国效力,光大宋家门楣。你说对不对?”
曹鸾连连点头。
刘修又笑了:“其实你不用急,我看你们夫妻都是多子之相,而且又年轻得很,假以时日,一定会多子多福。”
这话说得宋奇和曹鸾满面笑容,开心得合不拢嘴。
刘修最后转向“夏侯氏”宋皇后,“我想夫人现在想的一定是嫁个好郎君,不要再遇到黄允那样的伪君子。黄允的事,我不多作评论,但是说实在的,我看过袁徽,斗胆想在你们两人之间做一点评价。不当之处,还请海涵。”
宋皇后郁闷极了,她降尊纡贵,冒充夏侯氏和刘修见面,是想听听如何取悦天子,改变宋家面临的困境,哪有什么心思听他分析“她”和袁徽之间的优劣。可是眼下她也不好反对,只好耐着性子听刘修说,还得装出一脸诚心请教的样子,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刘修将宋皇后的脸色看在眼里,却佯作不知:“如果夫人觉得我冒昧,那我就不置喙了。”
宋皇后是不想听他说,偏偏又不能这么说,只好强笑着:“还请指教。”
“我敢说,袁徽除了家世比夫人强一些以外,她没有哪一项是比夫人强的。如果黄允真的娶了她,以后只怕会后悔莫及。夫人坏了黄允的名声,看似坏了他的事,实则是帮了他的忙。”
宋皇后大感奇怪,虽然刘修夸的是夏侯低,并不是她,她还是多了几分兴趣,颌首说道:“愿闻其详。”
“原因很简单,夫人固然个性刚强,但是袁徽也不温柔,而且因为出身袁家,自认为高出黄允一筹,她如果真嫁给黄允,只怕黄允以后在闺房之内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刘修淡淡的一笑,环视了曹操和宋奇等人一眼:“敢问诸位,又有哪一个男子愿意在妻子面前抬不起头来,又有哪个男子不希望自己在妻子的心目中是一座可以依靠的山,是一堵能挡风雨的墙,是一个可以依赖的堂堂大丈夫?又有哪个男子希望自己在妻子的眼中只是一个受人嗟来之食的无用之辈?”
这话一出口,原本都有些敷衍的曹操等人顿时心有同感,曹操和宋奇固然心有戚戚焉,宋皇后和曹鸾也若有所悟。曹鸾是因为刘修说袁徽太强势,想到了自己和宋奇之间的关系,不禁一阵心惊,如果不是刘修一语点破,她也许就会走上这条路。而宋皇后却是反思自己好象从未觉得把天子当成一个伟丈夫,她总觉得天子太柔弱,不仅被世家和宦官玩弄于股掌之上,而且面对贪财的太后时也没什么主见,任由太后胡来。被刘修这么一说,她发现自己的心态的确有些问题,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屠夫出身的何贵人比她更得宠。
因为何贵人没有任何家世作凭籍,她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掌握在天子手上,所以面对天子且敬且畏,小心的侍奉着天子,让天子感受到了天子应有的尊贵和权威。实际上就算除去天子的权威,且凭天子的人品和才学,对于何贵人来说,也足以让她仰视和珍惜了。
刘修说的是“夏侯氏”,但是提示的问题却适用于他们每一个人,每个人也许感觉不一样,但是都觉得刘修说的正好切中了自己的要害,挠到了痒处。再看向刘修时,眼神中自然多了几分敬佩。
能从其他人习以为常的事情中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出人意外而又在情理之中,这就叫见识。有过人的见识,才能从众人之中脱颖而出,虽然现在也许不富不贵,但这种人的前途不可限量。而刘修能在几个月之内做出这么大的事情,让四世三公的袁家看着他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这就足以说明了他的卓越之处。
几个人不经意之间改变了对刘修的看法,原本都有些俯视的心态慢慢的淡了些。
“德然果然高明。”曹操首先打破了平静,拱了拱手道:“还请德然再细说一二。”
“这是心态问题,能把心态放正,基本上世间的事也就能做成一半了。至于因人而异的问题,其实都是细枝末节,不能说不重要,但是如果心态不端正,就是有再多的办法也是言不由心,不够自然。”刘修拱了拱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抱歉的说道:“天色不好,叨扰宋君了,就此告辞。如果宋君不嫌弃,有闲暇之时,还请到太极道馆去指教一二。届时我一定倒帚相迎。”
说完,他起身告辞,对宋奇等人的挽留敬谢不敏。他当然知道宋奇一家是真心诚意的挽留他,想多听一点建议,可是他不想这么快就和盘托出。送上门的固然不香,但给得太容易了,他们也不会当回事,还会觉得理所当然。这点做生意的心理他是深谙其中三昧的。
曹操陪着刘修出了门,宋奇、曹鸾和宋皇后坐在书房里继续说话。宋皇后虽然有所感悟,但是对接下来应该如何做,她还不是非常清楚,只好向曹鸾求助。曹鸾听了刘修的话之后,心态也有所改变,她客气的说一切都要听宋奇做主——这件事太过离经叛道,他们没敢告诉宋奇的父亲宋丰,除了他们三个之外,只有曹操知情。
宋奇挺直了腰背,一脸郑重的说道:“刘修说的话虽然粗鄙无文,不合圣人经义,但是的确有可取之色。我们宋家和皇室关系非浅,当为天子分忧。至于皇后,我说句实在话,宋家能不能起死回生,大部分担子就在你的身上啊。”
宋皇后蹙起了眉,沉吟了片刻,对曹鸾欠身施了一礼:“嫂嫂,这件事还要请嫂嫂多费心。”
曹鸾连忙还礼:“皇后,臣妾如何受得这等大礼。”
宋皇后苦笑一声,缓缓的摇了摇头:“嫂嫂,这里没有外人,我们就不用那么多规矩。宋家的情况,嫂嫂也是清楚的。这百年以来,皇后之父仅为执金吾的,大概也只有我宋家,皇后之兄空担着一个侯爵却赋闲在家的,也只有我宋家。曹节那个老阉贼现在主掌着皇后宫,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不瞒嫂嫂说,我在宫里是度日如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看到那老阉贼就心惊胆战。上次蒙嫂嫂指点,略有起色,我便知嫂嫂聪慧非我兄妹所及。今日一见刘君,我更是望尘莫及。我相信,我宋家如果还有前程,就寄托在嫂嫂、孟德和这位刘君身上了。他就是我宋家的贵人,还请嫂嫂和孟德帮我宋家笼络此人,救我宋家于危难之中。”
曹鸾有些为难的看着宋奇,宋奇听了妹妹的一番话,也深有同感,见曹鸾看向他,他也点了点头:“夫人,皇后此言,也正是我想说的,还请你和孟德多多费心。”
曹鸾沉吟片刻:“刘修此人的确有些手段,行事常有出人意料之举。他不循圣人教诲,却每每能切中要害,只言片语之中有深意焉。今天他初到宋府,与你们言语之间不能尽意,也是人之常情。我相信兄长会再向他请益,以后多多来往,自然还会得到他的指点。只是……”
她抬起头,郑重的看着宋奇兄妹:“你们可要想清楚了,一旦决定按照他的去做,只怕和曹节等人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正如皇后所言,曹节可是大长秋,你的一举一动,是瞒不过他的眼睛的。而且此人老奸巨滑,绝不会无动于衷,任由宋家扶摇直上。”
宋奇兄妹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互相看了一眼,宋奇最后重重的点了点头,咬牙说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搏。”他迟疑了片刻,又说道:“只是我兄妹智拙力短,如果没有你曹家的鼎力相助,恐怕也是于事无补。”
“曹家和宋家早就绑在一起,这毋须多言。”曹鸾不假思索的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让刘修心甘情愿的为宋家出谋划策。此人如果不帮忙,我们就算是使出浑身的解数,成功的机会也非常渺茫。”
宋奇兄妹心有同感的连连点头。
“那,如何才能让他愿意帮我们呢?”宋奇在犹豫了半天后,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曹鸾沉默片刻,微微一笑:“他说过,投其所好而已。”
宋奇兄妹互相看看,似懂非懂。曹鸾见了,只好细细的解释道:“第一,你要放下皇亲的架子,主动去结交他,然后你再想想,他现在最想得到什么?一是富,二是贵,富者财也,贵者位也……”
……
曹操和刘修并肩而坐,马车向太极道馆驶去,刘修心情很轻松,哼着小曲,随着马车的节奏摇晃着身子,想着堂堂的皇后要听自己讲为妇之道,虽然觉得有些怪异,虚荣心还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想到将来还有可能看着母仪天下的皇后在自己面前扭猫步,他就忍不住想笑。
在历史上,宋家最后肯定是没什么好结果,现在自己成了他们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想来他们只要不是和猪一样笨得等着被人宰,一定会拼命的抓住。而他也要通过宋家这个支点来撬动天子这个地球,进而改变大汉和自己的命运,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眼下的推辞只是时机未到而已,将来宋家一定会来求他。他已经观察过了宋皇后的身材,虽然她穿着宽大的衣衫,看不到具体的体形,但是他已经看出了一些问题。
宋皇后不难看,年纪也不算大,因为没有生育过,所以体型并不臃肿,虽然因为长期的抑郁,她的神色有些枯寂,但这只是心理问题,她既然有改弦易张的想法,这个问题就好解决,就和曹鸾一样,心理禁锢一放开,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就会有一个非常大的改变。
她的问题在身材。原本他以为曹鸾的身高很一般,现在看到宋皇后,他才知道这年头的女子大部分身高都不高,能有曹鸾这样近七尺的身高已经非常难得了。而他听说,天子身高七尺六寸,就算在男子之中也算是中上等身材,宋皇后却只有六尺六寸,合前世的一米五六左右,和她的主要竞争对手何贵人差大半个头,据他已经得到的消息,何贵人身高七尺一寸,合前世的一米六三,在这个时代算是难得的高挑身材了。
身高问题,是改造宋皇后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她已经过了发育期,再让她第二次发育显然是不可能的,那么刘修就剩下一个办法:高跟鞋。
这年头除了丝履之外,大多数人都穿木屐,这可不是向倭寇学的,实际上是倭寇向中国人学去的。中国人穿木屐的历史至少延续到唐宋,宋朝诗人那一句“应怜屐齿印苍苔”便是明证。但是这年头的木屐有个问题,那种类似于人字拖的系带会让女人的脚变形。
而一双秀美的脚,有时候并不比一张秀美的脸逊色。
更重要的是,穿木屐会让女人的脚步有拖的趋势,适合于当前小步急趋的行走姿势,但肯定走不出刘修想要的那种挺拔和摇曳生姿。
刘修觉得,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高跟鞋,高跟鞋的稳定性不如木屐,却可以让她很自然的摆动身躯,平添几分风韵。有了高跟鞋,不走几步猫步,好象不怎么说得过去。
“德然?”曹操见刘修一直在沉思,不时的笑一声,不免有些狐疑的问了一声。
“嗯?”刘修这才回过味来,连忙掩饰的咳嗽了一声:“什么事?”
“那个……”曹操欲言又止,他不知道是不是该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刘修,既怕刘修嘴不严,把这事给说漏了,又怕刘修以后自己发现真相,责怪他的欺骗。他犹豫了好一会,决定还是等等再说,等刘修上了贼船下不来的时候,再把真相告诉他,就算他有什么意见,也不好翻脸。
“上次你说少府的事,我想再听听你的意见。”曹操不动声色的换了一个话题。
刘修轻笑了一声:“少府的任务是什么,是为陛下管钱。陛下现在有钱吗?有,但是远远不够。大司农的财赋不足,现在要用少府的钱去填坑,他缺钱啊。谁能给他赚钱,谁就是最合格的少府。不管有多少人弹劾,天子都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怎么才能赚到钱?”曹操谨慎的问道:“天子要花钱的地方可多,不是几百万几千万就能解决的。”
“你不要想一下子解决所有问题,那不现实。”刘修摇摇头:“你先解决最迫切的问题。”
“什么问题?”
刘修指了指天,“老天已经半年一滴雨也没有下了,下半年洛阳的粮价肯定非常惊人。这个时候如果天子手中有粮,而且不是几百几千石的粮,是几万几十万石的粮,你说会怎么样?”
“那……”曹操倒吸一口凉气:“那天子就是坐在金山上啊。”他两眼放光,如同饿狼一般,急急的问道:“可是……到哪去搞这么多粮?”
刘修笑而不语。
第184章 一举多得
曹操一见,立刻明白了,不再多说,把刘修送到位之后,转头又回了宋家。宋奇兄妹已经有了主意,和曹操一商量,不谋而合,决定双管齐下,一方面由宋皇后努力获取天子的欢心,另一方面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刘修那个办法讨过来。刘修说得对,洛阳饥荒已成定局,到时候谁有粮食谁就等于有钱,而且比钱更好,钱再多,你不能吃啊。可以想像,到时候天子一定会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虽说有天灾时,三公会被扔出来顶罪,但是罪名可全在天子身上,谁让你是天子呢——这个时候别说拿出几十万石的粮食,就算是万石,也能让天子感到一丝丝暖意。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这个道理并不复杂。
两个方面的关键都在刘修,宋皇后要想获得天子的欢心,需要刘修的指点,宋家要获得粮食,为天子解忧,也需要刘修的建议,既然如此,该怎么做就很明显了。
刘修都说过了,我就是个商人,要讨好我最简单了,给我钱就行。
你要真以为他是随便打个比方,那你就真是傻且了。
宋家虽然不能和袁家相比,可是宋家有一笔巨款,那就是天子娶宋皇后时的聘金,一万金。宋家一直没敢动,总想着备用,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再不用以后也许就没机会了。
宋奇等人商量之后,狠狠心,决定拿出十分之一送给刘修,俗话说得好,要么不送,要送就送个大的,不疼不痒的最矬了。刘修现在坐拥罗敷面馆和太极道馆,虽然他说太极道馆有其他的东家,但是他自己估计也有不少钱在里面,你送个二三百金的,他可能真不放在眼里。
“千金?”刘修惊得一激零,莫名的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巨贪,前几个月为了一个月几十石的俸禄辞官,现在就有人送我一千金?前世听说某些公仆过个年过个节的就能收几十万,现在我怎么也成这类人?而且比他们还贪。
“一点谢意而已,德然不要放在心上。”宋奇的心也在抽搐,说不在乎,这是假的,这就是割肉啊。不过宋家到了这时候,不割肉也没有办法了。
刘修咋舌不已,不过,他还真是需要钱,需要大量的钱。前些天刚收到卢敏的信,卢敏在向他表示了歉意之后,实打实的说到了上谷的困境。上谷现在成了鲜卑人重点袭扰的地方,这才几个月,鲜卑人已经来了十几趟,几乎是每隔几天就来一趟,烽火迭起,警钟常鸣。这样的情况下,让流民屯田就成了做梦,卢敏无奈,只得把流民安置到涿郡、广阳一带去屯田。
这时候,卢敏感觉到了刘虞的好处。原本他觉得刘虞太软弱,处处掣肘,所以在天子面前很是批评了他几句,天子免了刘虞的幽州刺史,现在换了个刺史才发现,刘虞就算有千般不是,至少他还不至于贪得无厌,表面功夫做得还可以,而现在这个刺史比起刘虞来更是不如。
卢敏现在最头疼的就是粮食,上谷没粮,幽州也缺粮,青冀二州大旱,今年冬天难熬,到时候如果没有足够的粮食安定百姓,那流民外逃在所难免,他们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卢敏要刘修想一切办法弄粮,在粮价暴涨之前尽量多储备一些粮食送到上谷。他同时让人送来了购粮款项,这是毛家、张家筹集的所有款项,看起来不少,但是和他需要的还是相差甚远。仅是上谷现在就有十多万军民,再加上几十万的乌桓人,要想安然度过冬天,至少有百万石粮食的缺口,依现在的粮价就是六七千金,一旦粮价上涨,恐怕就是几亿钱了。
灾荒时的粮价,向来是没谱的事情。一石粮卖个万钱、几十万钱,都是有先例的。
刘修现在需要大量的钱,大量的粮。宋家的这一千金就等于送到他嘴边的肉,想不吃都不可能。他当然也知道宋家是有求而来,不过他也是待价而沽,本来就没有守身如玉的打算。
“真是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刘修嘴上谦虚着,心里却恨不得他再多一点。
“德然,不要谦虚了,你腹中有锦绣,当得此礼。”曹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怎么样,把你那好主意说来听听。”
刘修笑着,把宋奇和曹操引进了雅室,用手指蘸着酒水在桌上画了个草图:“孟德,大汉有几个地方产粮,你应该很清楚吧?”
曹操沉吟片刻,大汉的产粮区最主要的在兖豫青徐,这四个州今年因为大旱歉收,肯定指望不上了。剩下的有荆州、汉中和关中,关中,荆州和关中的人口也不少,余粮也有限,最后剩下的只有汉中了。
“汉中不行,汉中的粮产量有限,而且还要防备西凉的战事,根本不能动。”刘修连连摇头。曹操更不解了,那还有哪里有粮?
“交州。”
“交州?”曹操哑然失笑,连连摇头:“我知道交州多有奇珍异宝,每个到交州的人都发了大财,可是要说粮食……”他摆摆手,示意刘修不要多说了。交州渔民多,下海捞珍珠的人比种地的人多,要说珠宝也许不少,粮食却有限。
“你只知道交州有珠宝,却不知道交州有稻米。”刘修嘿嘿一笑,他早就知道曹操会有种法想。交州对于洛阳来说,现在还算是半蛮荒之地,最有名的是胡商,是珠宝,从来没有听说过产粮。但是他知道那地方有粮,后世的越南、泰国都是产粮大国,供应着全世界大部分人口,这时候虽然还没有那么发达,但是提供个百十万石粮食,那却是绰绰有余的。
之所以那些胡商没有贩卖稻米的,只是因为相对于珠宝来说,稻米的利润实在太低,长途运输更是无利可图,而现在情况恰恰相反,价值连城的珠宝不能吃,只有稻米才能解决即将到来的饥荒。
“你从哪儿听说的?”曹操和宋奇都半信半疑,觉得刘修说的似乎有道理,却又不完全靠谱。刘修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你们不像我,天天在市里转悠,从交州来的胡商,我至少认识一半。你们有空去问问就知道了,看我有没有说谎。”
见刘修说得很郑重,曹操的疑心略去了一些,决定马上就去市里找胡商们问问。宋奇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交州太远,从交州运到洛阳,这运费就非常吓人了,到时候只怕赚不到什么钱,可能还要亏血本。
“千里运粮,十钟而致一石,你要从陆路运,肯定亏本,这是不用说的。”刘修笑道,“可是,你如果用船运,那就不一样了。如果现在就出发,赶到交州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给你两到三个月购买粮食,做相应的准备工作,八九月份南风正劲,你乘风鼓帆南下,最多一个月就能到长江口,然后转淮水、入鸿沟,一路直到洛阳,剩下来的事,不用我说了吧?”
宋奇又惊又喜,和曹操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闪闪的金光。剩下的话的确不用刘修再说了,他们是为天子分忧,只要天子一道诏书,他们就可以征用南海番禺船厂的大船和船工,沿途有官兵护送,连税都不用交。比起陆运来,船运的量大,成本低,只要按刘修所说能买到足够的粮食,不仅能帮天子解决饥荒难题,而且绝对有钱可赚。当然了,如果顺便再带一点珠宝什么的,那就不在书中交待了。
“高明,高明。”宋奇连声说道,有了这么一个闻所未闻的主意,这一千金也就值了。“我马上一回去,就让人把金子送来,是到这道馆里,还是送到步云里?”
“送到交州吧。”刘修笑道,“我也搭个顺风船,这一千金算是我的份了。”
曹操大笑,指着刘修说,你果然是个会生财的人,这一千金去,最多半年功夫,至少能变成三千金。
刘修笑而不答,喝了一口酒,郑重的说道:“我想请宋君帮个忙,这一千金的粮食,能否帮我直接送到幽州。”
宋奇一想就明白了,刘修这一千金的米是为卢敏准备的。他很仗义的点点头:“德然高义,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反正有船,不过再向北驶上几天的事情。我一定办到,德然到时候安排人在那里接货便是了。”
“我代幽州百姓向宋君表示谢意。”刘修很严肃的施了一礼:“有了宋君的帮忙,几十万百姓今年冬天就能熬过去了。宋家积此阴德,以后一定能光宗耀祖。”
听到这四个字,宋奇也不敢儿戏。这年头的人都相信积阴德,前朝王家之所以能富贵,就是因为王贺不妄杀,本朝的袁家之所以有现在,就是因为袁安理楚王英谋反狱,活命者数百人。如果真如刘修所说,他此举能救活数万人,宋家以后一定能超过王家、袁家。
“敢不从命。”宋奇端端正正的还了一礼,脸上露出一些神圣。
他们随即又商量了一下细节,刘修没有说太多,只是建议宋奇亲自出马,这趟生意至关重要,容不得一点闪失,由宋奇亲历亲为更显得他对此的重视,相信天子一定会非常高兴。最后他顺便提了一点小建议,如果以后天子有赏赐的话,我希望你们能举荐贾诩外放补缺。
宋奇一口答应。只要能得到天子的信任,这点事实在太小了。
刘修又说,我建议你们不要带着金钱去交州,既然去交州,不带点货去卖实在太可惜了。毕岚和渠穆正在搞印坊,第一批五经应该出来了,他们还在担心能不能开门红,你们买一批书带去交州卖,一定能获利。而且帮了毕岚他们,以后宋皇后在宫里也算有了有实力的支持者。
宋奇答应马上就去和毕岚联系,只要可能,他准备把毕岚他们印出来的第一批书全部买下来,哪怕是亏一点也愿意——宋家太需要在宫里有几个支持者了。
送走了宋奇和曹操,刘修松了一口气,一千金的稻米虽然未必能满足卢敏的需求,但有了这些稻米,他们的压力就少得多了。如果此举能得到天子的嘉奖,以后在北疆屯田戍边的阻力就会小很多。
宋奇和曹操离开了太极道馆之后,没有立即回家,他们转身就去了市井,找那些胡商验证刘修的话。这一打听,他们知道刘修所言不需,那些胡商都从不同的角度验证了刘修所说的情况,交州有粮,但是主要集中在日南和九真一带,特别是九真,粮价便宜得很,只有二十钱左右。九真向西便是扶南国,扶南国盛产稻米,一年两到三熟,产量非常大,不过一听说运到洛阳来,那个胡商一个个把头摇得飞快,连说没赚头,交州的米虽然便宜,但是费运太贵了,不如贩珠宝来钱快,十船米都不值半船珠宝值钱。
宋奇笑而不答,他们这次可不仅是为了赚钱,更重要的是为了赚天子的心。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宋奇和曹操立刻行动起来,他们不仅把宋家和曹家手头的闲钱集中起来,而且曹操立刻派人赶回谯郡老家,争取筹集更多的钱。既然要做,就做一趟大的。
宋皇后向天子请诏,说父亲和兄长想为天子分忧,兄长要亲赴交州贩米,为即将到来的饥荒做准备。天子听了,龙心大悦,说实在的,他现在还被大旱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到后面接踵而来的大饥荒。皇后能这么想,宋奇还不远万里亲自赶到蛮荒之地去操办这件事,他十分高兴,立刻下诏任命宋奇为特使,专门负责这件事,沿途州郡都要给予支持。
天子最后说,你们宋家能为天下着想,非常不容易,只要这件事办成了,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的。宋皇后大喜,连忙谢恩。当天,天子留在椒房殿传膳,与皇后调琴作曲,琴瑟合谐,最后意犹未尽,半夜披衣起来命皇后磨墨,挥毫作书,赐给宋奇一副字:“国之干才”。
第二天早上,天子离开椒房殿之后,宋皇后看着天子的墨宝喜不自胜,一方面是天子终于夸了宋奇一句,宋奇不再是个可有可无的废物了,另一方面,她发现天子的爱好是琴棋书画,她虽然在这一方面并不精通,但是总比何贵人要强上一些,更重要的是刘修精于书画,如果能向他学上一星半点,以后她和天子可就有共有语言了。
接到天子御赐的墨宝,宋奇夫妇也是欣喜若狂,事情还没有办成,他们已经得到了天子的嘉奖,可见刘修这个办法是对的。宋奇一面等候曹操筹集资金,一面赶到掖庭找到毕岚,先夸了一通毕岚的聪明才智,然后说,我想买下你们的第一批产品。
毕岚和渠穆费了好多心血,投入了不少钱财,终于把活字印刷术搞出来了,可是还没有开印,究竟能不能赚钱,他们也是忐忑得很,万一要是搞砸了,那投下去的钱可就全打了水漂。这些钱是宫里不少人最后的棺材本,准备着出宫之后养老的,如果投资亏了,他们要被人骂死。如今一听说宋奇要做他们的第一个顾客,而且一下子就支付了三百金的货款,把他们感激得热泪盈眶。就算只有这一笔生意,他们至少可以保本了。
毕岚和渠穆二话不说,接下了这笔生意,随即准备开工,可是他们随即遇到了一个新问题,人手不足。要印书,光有人不行,还得会是识字的人,最好还是通五经的人,这样有什么错误,他们可以很容易的挑出来,可是通五经的人有几个愿意到印书坊做工人?
一看有生意做却交不出货来,毕岚急了,再次找到贾诩问计。贾诩也乖巧,这件事你去找刘修,他一定能给你最好的答案。毕岚马不停蹄的又找到了刘修。
刘修听了毕岚的问题,直接把毕岚带到了太学门口,指着来来往往的太学生,这里虽然混日子的不少,可是找几个通五经的人总不成问题吧。
毕岚脸一苦,我当然知道太学生最合适,可是他们看不起我啊,有谁肯去印书坊做匠人。
刘修笑了,你啊,看来是被这些太学生吓住了。太学生我见得多了,心高气傲,不在乎钱财的人当然多,可是冲着太学生能补缺做官拿俸禄的人也不在少数,仅仅是为了不交赋税而赖在太学混的人也有,你以为他们个个都是视钱财如粪土?替人打短工挣生活费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只有家资丰裕,不在乎钱的人才牛的。你只要及时支付他们薪水,再象征性的比那些目不识丁的匠人多上一些,我保证有人抢着去。
毕岚还是不相信。刘修又说,你不是怕他们嫌没名没份吗?很简单,按照旧例,太学生每年都要考试,从中选出一百个人充任郎官或者其他职位吗?这些人现在已经成了天子的负担,考吧,没那么多缺让他们去补,不考吧,又怨声载道,说国家养士却不选士,左右为难。你请天子下诏,从今天考中的人中选一部分任为校书郎,安排到你的印书坊去,这样他们名也有了,利也有了,你还为天子解决了一部分难题,可谓是一举三得。
毕岚如梦初醒,乐得找不着北了,再也不愿意多呆一刻,立刻驱车回宫,向天子请诏。
送走了毕岚,刘修看着那些无所事事的太学生,心道真是浪费啊,这么多的人才却成了负担,不知道是不是读书读傻了。他一边想着,一边走回了罗敷面馆,一进门,就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他看了假掌柜——胡女刘莫愁一眼,刘莫愁指了指二楼:“东家,来了一个许家的高人,正在上面注剩下的石鼓文呢。”
刘修一愣,哪个许家的高人,莫不是许慎从棺材里爬出来了?不过他随即镇静下来,早在和袁家翻脸,许训奏免了曹嵩的那一天,他就知道袁家已经退到了幕后,许家被推到了台前,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你去忙,不会有事的。”他笑笑,伸手取过一只青铜爵,喝了杯酒,背着手,不紧不慢的上了楼。
第185章 袁术的三斧头
和罗敷面馆仅一街之隔的酒肆中,袁术当中而坐,许泳挂着谦卑的笑坐在袁术对面,小口小口的抿着酒,不时的瞟一眼对面的罗敷面馆,一个身材壮实如山、浓眉大眼的年轻人坐在门边,双手扶膝,微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我说你能不能镇静一点?”袁术被许泳搞得有些不耐烦了,“你怕什么,怕你那从叔的水平不够?你可不要跟我说你汝南许家的古文大师水平还不如刘修那个竖子。”
许泳尴尬的笑了两声,没敢回答,他担心的还就是这个。他这个从叔许谨许幼平虽说是许慎许叔重的亲弟弟,号称许慎之外古文最强的,可是说实在的,他那古文水平比起许慎可差远了,刘修写的那些石鼓文,他照着摩本,查了两个月的《说文解字》,又问了不少大儒,总算是猜出了一大半,但是这里面究竟有多少是对的,恐怕谁也说不准。
“不用担心,幼平的文如果还不行,不是还有仲康的武吗?”袁术瞟了一眼那个不动如山的年轻人,“洛阳倒拽牛的第一力士,铜皮铁骨,刀剑不入,我不相信还摆不平刘修那个竖子。”
“那是那是。”许泳连连点头,看看那个不知道隔了几代的同族,终于松了一口气。为了给他出气,这次许家可是下了血本,不仅从汝南老家请来了许谨这位精研《说文解字》的学问大家,还从洛阳的会任之家请来了头号高手许禇,仅仅为了让他出一次手就花了二十金。
二十金啊。一想到那些金子,许泳的心就在滴血,袁家是不会出一分钱的,这些钱当然全得由许家掏腰包,如果还摆不平刘修,他可真是没招了。
袁术轻蔑的笑了,他觉得许泳虽说是汝南许家的子弟,可是心性太差了,沉不住气,这才多大一点事,就紧张成这样。就算文的武的都不行,他还最后一手,官的,洛阳市长是他袁家的故吏,让他去查罗敷面馆的帐,说他们偷税漏税,那还不是小事一桩?
他要做的,就是坐在这里,等着看刘修灰头土脸,然后再出去装好人,收拾残局,这样一来,气也出了,名声也有了,刘修就算还是不肯投入他的门下,那也无足轻重。
一个身败名裂的名士,和一堆狗屎有什么区别?
袁术把握十足,他几乎已经看到刘修的那副惨样,忍不住的想笑。
“出来了,出来了。”许泳忽然叫了起来,被袁术瞪了一眼,他才讷讷的住了口。楼梯一阵响,许谨一脸喜色的走了上来,对袁术躬身一拜:“幸不辱使命。”
袁术连忙起身,示意许谨入席,客气的说道:“全部注出来了?”
许谨点点头:“全部注出来了,剩下的五十七字,一字不漏。”
许泳大喜,袁术也非常高兴,不过他还没有失去理智:“刘修那竖子怎么说?”
许谨一撇嘴,露出三分傲气:“他还能说什么,只能客客气气的向我讨教,然后又请我亲笔录了一份。”许谨“啪”的一声往案上拍出一块金饼,得意的说道:“这是他给我的谢仪,我注出了五十七字,按他们的规矩,可以在这里免费吃五十七碗面。我忙得很,哪有时间吃他的面,所以便让他折成钱给我了。”他笑笑,“我不是贪这点钱财,只是想羞辱他一下。”
袁术心领神会,哈哈大笑,“应该的,应该的。”
“此间事了,我要回汝南去了。”许谨三分矜持的说道:“想来经此挫折,这个竖子不敢再以古文在人前自夸了。其他的事,想来也无须我出手。”
袁术眉开眼笑的问道:“刘修当时什么脸色?”
许谨愣了一下,赞赏的点点头:“这个年轻人虽然有些不知轻重,却还算是有气量,我注出了剩下的五十七字,又当面折辱了他几句,他不仅没有生气,还满脸带笑的向我请教。嗯,也算是个可教之材,如果不是他无礼在先,我倒是颇想指点他一些的。”
“指点他?”袁术还没话,许泳就叫了起来。因为刘修的几句话,他现在成了太学里的笑话,人前人后的被人骂傻且,对刘修恨之入骨。
袁术咂了咂嘴,虽然许谨在古文上挫败了刘修,但是刘修看起来并没有受什么打击,他总觉得有些不过瘾,同时还有些不甘。他摆了摆手:“幼平先生且莫急着走,我叔叔准备请你到府中一叙,你还是稍候两天吧。”
一听说司徒大人请他吃饭,许谨立刻不提走的事了。袁术犹豫了片刻,转向许禇道:“仲康,幼平先生已经旗开得胜,下面就看你的了。只要能赢了刘修一招半式,折了他的傲气,我们今天就算是圆满,晚上我为你们设庆功宴。”
许禇微微欠身,也不说话,起身出门下楼。他的步伐沉重,走起路来就像一座山在移动一样,让袁术十分担心整个酒肆都会被他踩得蹋下来。袁术走到窗前,看着许禇出了门,走到罗敷面馆的面前,不禁露出了快意的笑容。刚才许谨折辱刘修的场面他没看到,实在感到遗憾,这次是武的,一定比刚才更热闹,他可不能错过。
刘修正在二楼看许谨手录的石鼓文注释,听到楼下中气十足的声音,知道又来了踢馆的,刚才是文的,现在应该是武的。他收好那张纸,下了楼,吩咐刘莫愁收好,千万不要丢了。抬头一看,吓了一跳,这哪是一个人,显然是一头公牛嘛。
面前这个汉子体量并不是特别高,大概也就是八尺多一点,但是特别壮实,腰腹足足比普通人粗一半,粗布衣服遮不住壮实的手臂,鼓鼓的肌肉,看起来比一般人的大腿还要粗,一看就知道是个力量惊人的猛士。
“你是?”
“许禇许仲康,闻说刘君武技过人,特来领教。”许禇淡淡的说道,他只是看了刘修一眼,便把目光转到了旁边。刘修的身高和他差不多,体格在普通人眼里看起来也算是健壮,但是在他看来,这和一个柔弱的女子没什么区别,估计最多只能承受他一拳,第二拳就能打得他吐血,完成袁术交待的任务。
又是一个没有挑战的任务。许禇暗自叹了一口气人,什么时候才能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放手一战啊。
“许禇?”刘修一惊,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堪比终结者的肌肉男,原来这就是那个虎痴啊,怪不得连锦马超看到他都有些怵,这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个近战高手,就算是石头人挨他一拳大概也顶不住。怎么,他也汝南许家的?
刘修示意被许禇吓呆的胡女招待们躲远一点,她们虽然比一般的女子强壮一点,但是在许禇这个肌肉男的面前,她们的强壮没有任何意义,只怕连许禇的拳风都挡不住。他抬起头,静静的看着许禇:“我们往日有冤?”
许禇皱了皱眉,摇摇头:“无冤。”
“近日有仇?”
许禇又摇摇头,虽说他也姓许,可是他和汝南许家没什么瓜葛,许泳被刘修所辱,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是洛阳会任之家的一个武士,到这里来找刘修比武,也只是一个任务,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任务而已。
“既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好象没有必要接受你的挑战吧?”刘修一摊手,很无辜的说道。许禇嘴角一抽,觉得这个年轻人虽然没骨气,却还算聪明,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我向你挑战,只是一个任务。”许禇面无表情的说道:“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我都要打你一顿。你还手也好,不还手也好,这都没有关系。”
刘修苦笑一声,这他妈的才叫蛮横,有实力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你还手,我也打你,你不还手,我还是要打你,你还不还手,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他妈的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对你来说,是个任务。”刘修眉毛一挑,反唇相讥:“所以我就得陪你打一场?”
许禇愣了一下,“是的。”
“和你打一场,你完成了任务,我得到了什么?”
许禇没吭声,心道如果不是袁家说不能取你性命,你应该是得到一个横死,现在嘛,应该是在床上躺上几个月。他沉默的看着刘修,情绪没有一丝的波动,就像是看着一个拼命蹦跶的小丑。在没有值得尊敬的对手时,欣赏对方无谓的挣扎,也勉强算是一个乐趣吧。
“如果我不和你打,你完不成任务,又或者,你打不过我,任务失败,你将会如何?”
许禇一愣,终于把目光转回了刘修的脸上,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刚才有些误解刘修了,刘修的脸上显然看不到应有的恐惧,相反,他显得过于平静。
这个人的确是高手,仅凭这份镇静和无畏,就值得他尊敬。许禇收敛了心中的轻视,郑重的思考了一下刘修刚才提出了问题,好半天才缓缓的说道:“如果你不和我打,而且能逃过我的追杀,只要超过三天,我就算任务失败。那么,我会死。”他沉默了片刻,又加了一句:“没有人敢杀我,但是我会自杀。身为洛阳第一会任的第一高手,如果任务失败,我只有一死。”
“这么说,从此刻起,你和我之间只能活一个?”刘修笑了,轻松的走到案前坐下,示意胡女送过两杯酒来,又向许禇招了招手:“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干一杯?”
许禇越来越好奇了,他犹豫了片刻,坐到刘修的对面,却没有碰案上的酒杯。刘修微微一笑,自己将两杯酒都喝了,随即将酒壶推到许禇的面前,示意他来斟。许禇迟疑了一下,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握起酒壶倒了两杯酒,看着刘修喝了一杯,然后也喝了一杯。
他冲着刘修亮了一下杯底,示意自己已经喝完了。
刘修自己抓过酒壶,从容的自斟自饮,用讨论的语气和许禇说道:“你是为了任务,我不管打赢了还是打输了,都没什么好处,是不是不太公平?”
许禇想了想,觉得刘修说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那么,我愿意和你打,等于是帮你的忙,说得严重一点,是救了你一命。”刘修又喝了一杯酒,笑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在北疆的时候,他们只知道我能杀人,却不知道我逃命的速度比杀人的速度还要快。如果我想逃,别说三天,就是三年,你都追不到我。要不我们试试?”
许禇被刘修搞糊涂了,眼前的这一幕从来没有出现过,也从来没有在他的考虑之中,他所遇到的对手要么是怒吼着冲上来,要么是落荒而逃,却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这么轻松的坐着和他说话,讨论双方的生死,却像是在谈一桩生意。
他瞟了一眼刘修,点头表示相信刘修的话,不管刘修是不是真的逃起来很快,至少他敢这么轻松的和他说话,便有几分可信。他有些糊涂了,茫然的看着刘修。
“既然如此,你是不是应该给我点好处?”刘修耸了耸肩,很随意的靠在案上:“如果没有好处,我凭什么要救你,你说对不对?”
许禇忍不住笑了,如剑般的浓眉一挑:“你要什么好处?”
“我如果打输了,当然没什么话说,任你处置。”刘修又给他倒了一杯酒,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咂了一口,细细的品了品,一口咽下,看着杯壁上残留的液膜,淡淡的说道:“如果我打赢了,你也不用死,你这条命是我的。至于会任之家那边,我去处理。”
许禇歪了歪嘴角,他觉得刘修真有意思,不仅想打赢自己,还要自已为他卖命,口气还大得不可想像,会任之家的事情由他处理,他处理得了吗?
不过,这一切都没什么实际意义,只要他答应开打,那就只有一个结果。
“可以。”许禇觉得自己好象回到了童年,和一帮小伙伴在打赌。
刘修也笑了,竖起手掌:“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许禇抬起巨掌,轻轻的和刘修互击了三下,然后也笑了。
“那好,喝完这杯酒,我们出去打一场。”刘修大大方方的说道:“这里还要做生意,碰坏了什么都要钱的,看你这样子,肯定没带钱,损失都是我的,那不行。”
许禇越听越想笑,这都死到临头的人了,居然还想着钱。哎,真是不知道他是天性乐观还是蠢,反正自己是来打人的,不是来砸店的,出去打就出去打。
两人喝完了酒,刘修起身掸掸衣服,轻松的和假掌柜打了个招呼,带着许禇一路出了市场。在对面的袁术等人看了,都有些莫名其妙,顾不得多想,连忙下了楼,紧紧的跟了出来。
洛水边,刘修和许禇相隔三步站定,刘修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又瞟了一眼远处鬼鬼祟祟的袁术等人,眼皮一挑:“许仲康,你最强的武技是什么?”
许禇沉默片刻:“我刀砍剑刺,毫发无伤。”
“那我们就比这个,我刺你一刀,如果你伤了,你输,如果没伤,我输。”刘修拔出那把小刀,笑眯眯的说道:“你放心,你的命已经是我的了,我不会割得太深,只要见血就行。”
许禇被他话语中透出的蔑视激怒了,没有多想,便冷笑一声:“行!”自从这种神奇的武技练成以来,他每天都要被无数刀剑砍刺,从来没有人能伤得了他,就算是所谓的宝剑也一样,刘修手中这么一把小刀,他更不放在眼里了。他一扯衣襟,露出结实如铁的胸膛,用力的捶了捶,发出咚咚的声音:“来吧。”
躲在远处的袁术一看,吓了一跳,回头看着许泳:“这许禇是不是傻子,任由人拿刀砍他?”
许泳微微一笑:“校尉有所不知,许禇最强的武技就是不惧刀砍剑刺。洛阳第一剑客王越与他对阵,一口气刺中他十三剑,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还有这种武技?”袁术松了一口气,好奇心大起。
“是啊,我开始也不相信,后来亲手试过才相信的。”许泳信誓旦旦的说道,他确实试过,用尽全身力气砍了许禇三刀,结果只有许禇背上砍出三道印子,转眼间就不见了。
听了许泳眉飞色舞的讲述,袁术也开心极了,有这么一个奇人,刘修想不败都难了。他重新看向远处,睁大了眼睛,生怕错过刘修被许禇打得跪地求饶的一幕。以许禇这样的武力,估计刘修倒下的速度会非常快,就像那天他打倒他们五个一样。
机会难得啊。袁术屏住了呼吸,强按着澎湃的心情,等待着激动人心的一幕,同时开始考虑到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才能让刘修对他感激莫名。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袁术大吃一惊,百思不得其解,“这……这是怎么回事?”袁术大怒,指着许禇问许泳道。许泳也傻了,直起了身子,连袁术的问题都忘了回答。
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只看到刘修握着手中的小刀,也没做什么动作,强大得不可战胜的许禇却像是受到了重击,向后连退两步,行动仓促,神情慌乱。
第186章 讹诈
其实事情非常简单,刘修只是问了许禇一句:“你练过眼皮不?”
一看到许禇那体格,他就知道这厮力量肯定惊人,说不定还练过横练功夫,就是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这类功夫说起来很玄乎,其实非常简单,就是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抗打击能力惊人而已。在这个时代算神奇的武技,以后却是街头卖艺的才玩的把式,看起来很牛逼,其实没什么用。有一段时间,硬气功甚至被当成伪科学来批判。
他之所以一步步的用语言把许禇诱到坑里,就是因为深知其中奥秘,就和解放军战士单掌劈砖一样,只是给领导看看热闹而已,其实没几个人真练那功夫。
这个时代却不一样,一门武技,特别是一门看起来很神奇的武技,那绝对不会有太多的人知道。普通人一看对方刀砍不伤皮,剑刺不流血,心理先慌了,谁还能想着去思考其中的破绽。
再说了,如果真的开打,而不是被他用话先套住了,许禇也不可能会傻乎乎的站在这里让他用刀去割他眼皮啊。
信息的不对称,导致许禇从一开始就输了。他如果知道刘修对这门武技比他还了解,打死他也不会和刘修订这个生死之约,直接开练,他说不定还有几分胜算。
此时此刻的许禇心中的震惊非外人所能想像,他当然明白,刘修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破绽在什么地方,自己引以为傲的武技,刘修根本没放在眼里,刘修一直在戏弄他。
许禇怒不可遏:“有谁会把眼睛送到你的刀上去?”
刘修一边用短刀剔着指甲,一边斜睨了许禇一眼,不高兴的皱了皱眉头:“你想食言?”
许禇语噎,随即又涨红了脸反驳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是你这样赢了我,我不服气。”
“不服气?”刘修扑嗤一声笑出声来,短刀在手指间飞舞,“你是不是练这笨功夫把人也练笨了?你这刀剑难入的武技,也就是蒙蒙人而已,真正交手,能顶个屁用?”
许禇冷笑一声,不屑作答。
“那好,我不割你眼皮。”刘修摆摆手,“你说割哪儿,我就割哪儿,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许禇眼神一亮,他对刘修说他最引以为傲的武技是笨功夫非常不满,急切的想证明自己这门武技非常神奇,殊不知他如果真想击败刘修有机会更大的办法。他扯开衣襟,露出鼓鼓的胸肌,傲然一笑:“你如果能在这儿刺出血来,我便服你。”“
“不会再食言吧?”刘修用不信任的眼神看看他,一脸的不耐烦。
“绝对不会。”许禇兴高采烈的蹲了个马步,深吸了一口气,绷紧了胸肌:“来吧。”
“唉,看过笨的,没看过这么笨的。”刘修摇摇头,叹息了一声,轻描淡写的伸出手,用短刀刺向许禇的胸口。许禇的胸肌硬如磐石,果然刺不进入。许禇得意的瞟了刘修一眼,刚要退后一步,吐气卸劲,然后再和刘修理论,却不妨刘修手一滑,短刀在他胸口轻轻一划,顿时皮开肉绽,鲜血迸射。
许禇目瞪口呆,看着那条一寸长的伤口,彻底傻眼了。
不仅有血,而且……血还流得真不少。
“这……这……”许禇张口结舌,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面前,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就和天塌了一样。
“还要试吗?”刘修晃动着手中的短刀,见许禇没有任何反应,便毫不客气的又在他胸口划了一刀,紧接着又是一刀,刀刀见血。
“停停!”许禇这时才反应过来,不敢让刘修再划,挡着鲜血淋漓的胸膛,连退几步,惊恐的看着刘修:“我服了,我服了。”
“服了就好,去洗洗,然后跟我走吧。”刘修甩掉短刀上的血珠,转身向袁术和许泳藏身之处走去。袁术和许泳也傻了,他们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看着刘修大踏步的走过来,袁术连逃跑都忘了,愣愣的看着刘修走到他的面前。
“我知道就是你。”刘修强忍着心中的欢乐,微微一笑:“雇这个人用了多少钱?谢谢啊。”
“谢我什么?”袁术睁着一双大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谢谢你给我送了一个壮劳力啊。”刘修伸手拍拍袁术的肩膀:“以后有些什么力气活,就不用我亲自动手了,真是感激不尽啊。”
袁术终于听出刘修话中的讽刺意味了,顿时臊得满脸通红,无地自容。虽然不是他花的钱,可是毕竟是他出的主意,从会任之家请来了头号勇士,结果……给刘修送了一个扛包的壮丁。这事办得,传出去得让人笑死,他几乎已经想像得到袁绍和他身边的那些剑客、游侠们听到这个消息时会是什么表情。
许泳气急败坏的奔到沮丧的许禇面前,本想问问他是怎么回事,一看到许禇胸膛上纵横的伤口,他也傻了。他指着许禇,结巴了半天,才又气又怒的问道:“你……你不是刀剑难入的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许禇也糊涂啊,不过他没什么兴趣和许泳啰嗦,也没去洗,草草的将衣服一扎,快步跟了上去:“刘君,刘君,你等等我,我认赌服输,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人了。”
“这……这算怎么回事?”袁术和许泳面面相觑。这个结果太出人意料了,根本不在他们计划之中。袁术准备的三个杀招,第一个还算是满意,可这第二个结果也太诡异了吧。
刘修管不着袁术和许泳怎么想,他放慢了脚步,等着许禇跟上来。对许禇敬畏的眼神,他觉得十分满意,又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虽说他现在也算是个万人敌,可真要和许禇对阵,他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充其量算是对半开的胜算,但是凭着对硬气功弱点的了解,他轻易的就折服了许禇,收下了这个战斗力超强的打手。
唉,胜之不武啊,惭愧惭愧。
“仲康,你们会任之家那边需要什么条件才能放人?”刘修一边走一边问道。
“不需要任何条件,只是我这次没能完成任务,退还他们的佣金就行了。”许禇舔了舔厚嘴唇:“刘君,你这刀……是什么神兵利器啊,怎么这么锋利?”
刘修一笑:“你还不服气?”
“不不不,我服了,我只是……有些好奇。”许禇连连摇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这刀呢,的确是神兵,可是我胜你却和它关系不大。”刘修笑道,“你要是不信,待会儿我们回到面馆,我找把菜刀,照样能让你皮开肉绽。你要是怕我下手太狠呢,自己找机会去试也行。只是记住,不要砍,用割。”
许禇眨了眨眼睛,半信半疑。其实也不能怪他,大汉常用的武器大部分是刺兵,虽然环首刀和剑都有劈砍的功能,但是环首刀和剑都没什么弧度,砍的作用还是远远超过劈,割的效果并不明显。至于矛戟,那更是以刺为主,面对许禇的硬功,的确很难造成什么杀伤。
刘修把许禇带回面馆,对假掌柜刘莫愁说,这就是咱们面馆的新任护馆,以后要是有人来踢馆,就由他负责了。刘莫愁如释重负,简直对东家敬佩得五体投地,这么一个壮实的汉子来踢馆,她还以为这次要在劫难逃呢,没曾想东家把他带出去说了几句话,大老虎就成了看门狗。
刘莫愁脸上笑开了一朵花,连声应着,要带许禇去换衣服,既然要做护馆,当然要穿面馆的制服。只是许禇的体格太壮,恐怕还得现做才行。
“你好好在面馆呆两天,如果干得还不错,我也许会考虑教你点实用的。”刘修老神在在的拍拍许禇的肩膀,“如果来了你摆不平的硬茬子,立刻来告诉我。”
许禇连连点头。刘修一走,他就窜进了厨房,厨房里的师傅们还以为他是来偷师的,上来刚准备把他轰出去,许禇肩膀一扛,就把他们挤到一边,操起一把菜刀就在自己手臂上割了一刀,把师傅们吓得够呛,以来他要自残讹钱呢。好在许禇只是睁着大眼,看着手臂上的伤口发呆,过了片刻,长叹一声,扔下刀,耷拉着脑袋出去了,坐在门槛上老半天没说一句话,直到刘莫愁找来了拿来了尺子给他量衣服,他也没吭一声,老老实实的张开手臂,任由刘莫愁折腾。
胡女刘莫愁一边给他量腰围一边流口水,这汉子真是壮啊,这腰粗得几乎抱不过来,正好浑身都贴上去,顺理成章的占个便宜。
袁术郁闷之极,垂头丧气的回到家,把情况对马伦汇报了一下。马伦也吓了一跳,搞不懂刘修怎么能收服许禇这样的勇士。本着对刘修的警惕,马伦觉得许谨的胜利也有些不靠谱,她让许谨再写了一份,要袁术去找杨赐确认一下,看许谨写的究竟对不对。
杨赐一看许谨注的那份石鼓文,嘴一撇,冷笑一声说,自从许叔重(许慎)过世,在古文这方面许家是后继无人了。
这话把袁术吓得一激零,杨赐不是以古文见长,如果他都看不上眼,那说明许谨注的石鼓文问题大了。他连忙找来了许谨亲自向杨赐请教。杨赐说,我不是很有把握,但是就我知道的,你这五十七个字里面,至少有三分之一注错了。刘修在面馆里写出十篇石鼓文之后,我们这几个人天天在一起研究,对这些古文还是有一点基本认识的。
许谨羞愧万分,脸成了猪肝色,他犹自不肯服输,说,当时刘修也是认可的,他还请我手录了一份呢。
杨赐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什么也没说,直接让儿子杨彪把他们送出门。许谨还嘀嘀咕咕的不服气,把杨彪说得不耐烦了,直接对许谨说,如果你还想保留许家的颜面,立刻去找刘修,把那份手稿赎回来。否则的话,我保证用不了多久,全洛阳城都会知道你丢的脸。
袁术虽然不懂古文,但是这方面的脑筋他转得比许谨快多了,立刻托人去赎许谨的手书。很快,他就得到了回复,刘修不肯还他手稿,他正要找毕岚帮忙,准备印上一千份,到时候在太学发上几百份,让太学生们都学习学习。
一听这话,许谨吓得脸都白了,刘修这是要打整个许家的脸啊。他连忙求袁术帮助,无论如何把那份手稿要回来。袁术才不肯丢那脸呢,他要是去求刘修,刘修不臊死他才怪。一见袁术不肯帮忙,许谨也顾不上了,赶紧去找司空许训。许训本来也没当回事,等许谨把事情一说,许训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抬手就是两个大耳刮子,破口大骂。
你惹谁不好,偏去惹刘修那个刺猬?他自己弹劾了司徒袁隗,让曹操奏免了太尉陈耽,你以为他是不敢惹我这个司空?我呸,那是他根本看不上我!你倒好,被袁术当刀使,居然敢去惹他。别说你的古文就是半料子,就算你兄长许叔重亲自出马,惹了刘修也没什么好下场。你以为这就是古文的水平问题?
许谨被吓得面无人色,只能伏地抽泣,他是真被吓坏了,要是刘修真把几百份文稿往太学一发,他在汝南许家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许训骂完了,还是不能解决问题,想来想去,他只有厚着脸去找蔡邕帮忙。他知道刘修和蔡邕关系最亲近,除了他老师卢植,他大概也只认蔡邕的面子。收了许家一份厚礼之后,蔡邕找到了刘修,行啦,许家人已经服软了,你就不要欺人太盛了,给我个面子,手稿还我吧。
刘修得意的笑笑,行啊,你蔡先生出面,我不能驳你面子。不过,让许谨把《说文解字》原稿给我拿来,我也不白要他的,借我抄一份就行,原稿到时候一定完璧归赵。另外,我这稿子虽然还没印出来,定金却付了,他是不是把这些钱付给我?总不能让我亏了吧?
许谨得到蔡邕的回复,松了一口气,不敢怠慢,立刻让人昼夜兼程赶回汝南平舆,取来了许慎亲手写的《说文解字》十四卷,交给刘修。至于钱,他也不敢和刘修细算,明知被刘修讹诈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仅把刘修给他的钱全吐了出去,还狠狠赔了一笔。刘修哈哈一笑,大大方方的对许谨说,你啊,跟袁术那种不成器的东西混在一起不是自找倒霉嘛,还是回汝南去安心的做学问吧。
袁术听到这句话,气得差点吐血,一时怒火攻心,也顾不得向马伦问计,立刻使出了原本就准备好的第三招,让洛阳市长查刘修的税,封他的罗敷面馆。
袁术坐在对面的酒肆上,恶狠狠的看着洛阳市长带着市啬夫和几个市卒进了罗敷面馆,将正在里面吃面的顾客轰了出来,拍着案几,大声喝斥着面馆里的掌柜,把那些胡女招待吓得抖抖簌簌。新任护馆许禇虽然武力惊人,可是面对官府的人,他也不敢造次,只能立刻派人去找东家刘修。
看着搬救兵的人绝尘而去,袁术长长的出了一口恶气,说到底,你不就是个庶民吗?真要和官府斗,你什么也不是,只要一个小小的洛阳市长就能摆平你,我看你这次还能出什么招。如果你能摆平洛阳市长,我这儿还有河南尹,不信今天摆不平你。
袁术叫上了一壶酒,几个菜,和待命的河南尹郭勋对面而坐,品酒静候。
刘修正在太极道馆和刘弘闲聊,刘弘给他带来了宫里的最新消息。毕岚和渠穆得到了宋奇的第一笔生意之后,胆气大增,上书天子,要求调拨几十名校书郎到印书坊加强力量。天子半信半疑,生怕那些太学生不愿意去做这种事,就让他们先在那些待岗的郎官里面选人,没想到风声一出,愿意去的人还真不少,短短的几天内就找到了足够的人手。这些天印书坊加班加点,第一批书已经新鲜出炉,天子看到样书十分满意,对接下来印书坊的业务充满了信心。
“你这个办法真是好,既解决了印书坊的人手问题,又解决了郎官们的去向。”刘弘笑眯眯的说道:“宫里有意思扩大印书坊的规模,再安排几十个郎官,只可惜,印书坊规模再大,也无法解决几万的太学生。”他叹了一口气,“太学现在都成了陛下的一个心病了,天天闲着没事就横议朝政,抚又没法抚,镇又没法镇,下手重了吧,又是一次党锢,下手轻了吧,他们根本不当回事。”
“话可不能这么说。”刘修不以为然:“这些人读了那么多年书,比起目不识丁的庶民来说,他们的作用更大,如果能用得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刘弘哂笑一声:“看来你对这些太学生们还是不太了解,他们其实对学问没什么兴趣的,他们最喜欢的就是鸣不平,鸣得对不对并不重要,只要能耸人听闻就行。只有耸人听闻,才显得卓尔不群,才能扬名,至于说得是不是在理,他们根本不在乎。党锢怎么来的,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一听他提到党人的事,刘修没接话,这事太敏感,他暂时还不想涉入太深。
“对了,最近又有人为党人鸣冤了,你知道吗?”
刘修皱皱眉,心道又是哪个不怕死的跳出来了?不知道这年头党人不能提吗?
第187章 打的就是你
“永昌太守曹鸾上书为党人讼冤,他说天下大旱就是因为党锢未解,所以上苍才示警。”刘弘端起酒杯,愁容满面:“陛下没敢把曹鸾解到洛阳来,否则这些太学生一定会群起响应,洛阳一定又会大乱。”
曹鸾?刘修没敢吭声,心道这人和宋奇的夫人很相似,不知道是不是曹家的人。
“陛下准备如何处置他?”刘修呷了一口酒,随口问了一句。
“现在还不知道,那曹鸾的奏章写得很激烈,颇有以死相谏之意。”刘弘苦笑一声,“杀又杀不得,放又放不得,陛下正为这事头疼呢。”
刘修沉默不语,他对党人这种求名的做法固然不以为然,对用杀戮来对付党人,他也觉得不妥。虽说曹鸾没有解到洛阳,但是如果真杀了他,消息难免会传出来,洛阳迟早还得乱。换个角度看,用杀戮来对付文人,看起来效果明显,其实对于一个王朝来说是自掘坟墓的短视之举,不说话的文人远比大喊大叫的文人破坏力更大。
“德然莫非有什么看法?”刘弘打破了沉默,试探的问道。
“我啊,也没什么好办法,只是觉得如果杀人能够解决问题,那两次党锢死了那么多人,问题早就应该解决了。”刘修摇摇头,“再杀下去,除了积累更大的仇恨之外,不会有什么积极的效果。”
“那你以为应该如何才好?”
刘修挠挠头,还没说话,夏侯渊匆匆走了进来,俯在刘修耳边轻语了几句。刘修脸色一变,冷笑一声,吩咐了夏侯渊两句,转头对刘弘拱了拱手道:“我有点急事,要暂时离开一下,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刘弘非常好奇,“什么事这么急?”
“洛阳市长诬蔑我偷税漏税,要封我的面馆,我要去和他理论一番。”刘修轻蔑的一笑,告了罪,拱手告别。刘弘对那个身材壮实的随从使了个眼色,也跟着下了楼。
袁术坐在酒肆中,看到刘修的车急驰而来,不禁笑出了声,冲着许泳使了个眼色:“快过去看看,这一幕好戏,可不能轻易错过。”许泳会意,连忙起身下楼,赶到罗敷面馆前,躲在看热闹的人群中,注意着面馆里的一举一动。
刘修缓步走进面馆,扫了一眼被打翻的案几,再看看那几个横眉竖眼的市吏,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傲气十足的将四百石印绶搁在面前的洛阳市长脸上。
“你找谁?”
“我找这罗敷面馆的东家刘修……”洛阳市长翻着白眼,不可一世的说道,话音未落,刘修抬手就是一耳光,打得他目瞪口呆,旁边的人也面面相觑。
“你打我?”洛阳市长勃然大怒,猛的站了起来,戟指大怒。刘修神色平静的点了点头,示意旁边被吓得不轻的胡女招待拿手巾来擦手:“东家的名字,也是你叫得的?”
“一个商贾贱人……”洛阳市长的话刚出口,刘修抬手又是一个耳光,这个耳光抽得更响亮,直接打得洛阳市长原地转了个圈,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大胆,竟敢袭击我家大人。”市啬夫和几个市吏这时才回过味来,一个个拔刀出鞘,厉声大喝。刘修轻蔑的扫了他们一眼,对许禇勾了勾手指,轻描淡写的说道:“把这几个杂碎扔到外面去,手脚轻一点,别搞出人命。”
刘修不在,许禇不敢碰这些官吏,刘修发了号令,他就不用担任何责任了,二话不说,拦在了那些人的面前,伸出大手揪住那几个张牙舞爪的家伙,轻轻松松的扔了出去。刘修说了,不要搞出人命就行,在这个范围以内,怎么收拾都行。许禇刚才被他们欺得不轻,这个时候当然不会客气,手上稍微用点力气,就够他们喝一壶了。
刘修跟着走出门,蹲在那个肿了半边脸的洛阳市长面前,从容的问道:“你刚才说要找谁?”
“我找这罗敷面馆的东家刘修……”
“啪!”刘修又是一个耳光抽了过去,直接抽飞了他两颗牙,眉头一皱,很不高兴的训斥道:“你怎么不长记性,都告诉你了,这个名字你叫不得。”
洛阳市长被打得晕头转向,他不明白为什么刘修这个名字提不得,接二连三被刘修抽了几个大耳刮子之后,他一头栽倒在地,晕了过去。他带来的那几个市吏欺负普通商人还行,真要面对许禇这样的猛人,他们连塞牙缝都不够。许禇连刀都没有拔,仅凭一双手就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袁术呛了一口酒,咳嗽得涕泪横流,指着刘修说不出话来。河南尹郭勋见了,知道自己出力的时候到了,挺身而起,拱拱手:“我去会会这个刘修,这也太嚣张了,居然敢在市里横行,他眼里还有王法吗?”说完,转身大步下楼,气宇轩昂的向对面走去。
袁术也诧异不已,连忙也跟着下了楼,隐在人群里看热闹。郭勋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了二十多个士卒,本来就准备封了刘修的罗敷面馆,现在刘修当场行凶,正好给了他一个合法的理由。
袁术擦着呛出来的眼泪,幸灾乐祸的看着还不知大祸临头的刘修,犹豫着待会儿是看着刘修被郭勋收拾呢,还是出去做个好人,送刘修一个大人情。
郭勋在士卒们的护卫下,迈着官步分开人群,缓步走到刘修面前,寒声道:“你便是刘修?”
早在那些士卒奔过来的时候,刘修就看到了这个二千石的官员,他不用看也知道袁术就躲在旁边看热闹,能让河南尹做打手的除了袁家还真找不到几个。他早就调查清楚了,河南尹郭勋是阳翟郭家的人,袁隗故吏,就是因为攀附袁隗才由一个县令一跃而为河南尹。早在准备和袁家对抗的时候,他就调查过这个人,上次侵占阳翟长公主封地的就是这个郭勋。
“是,又如何?”刘修不卑不亢的说道。
郭勋冷笑一声:“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当众殴打官吏?”
“这种不知尊卑的恶吏,不打不足以平民愤。”刘修看都不看郭勋一眼,有些自恋的打量着自己的手:“罗敷面馆东家的名字,也是他这样的贱人能提的?”
“是吗?区区一个罗敷面馆就能这么嚣张?”郭勋怒极反笑,松了一口气,他不怕刘修硬气,怕的是他不硬气,这样还省得他找借口了呢。
“不是嚣张,是凡事都要有规矩。”刘修瞥了郭勋一眼:“堂堂阳翟郭家的家主,难道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我还真不懂和一个面馆的东家有什么规矩可讲。”郭勋咳嗽一声,故意朗声说道:“来人,给我拿下这个违法乱纪的罗敷面馆东家刘修……”
“啪!”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郭勋捂着火热的面颊,瞪着慢条斯理的刘修,气得手指发颤:“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你是哪来的女人,不知死活……”郭勋气急败坏,看着眼前这个身着常服的年轻女人,大声怒斥道:“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阳翟长公主懒得看他,冲着刘修使了个眼色:“掌嘴!”
“喏。”刘修强忍着笑,应了一声,一手揪住郭勋的衣领,左右开弓,一连抽了郭勋十来个耳光,直接把他打成了猪头。郭勋身后的那些士卒一看,大惊失色,拔出武器冲了上来。刘修一看,正中下怀,大吼一声:“保护公主!”扔了郭勋,冲上前去,拳起脚落,先撂翻两个,紧跟着许禇也冲了上去,一声如醒狮般的咆哮,双臂如同根铁棒横扫,狠狠的击在两个士卒的腰口,将他们打得倒飞起来。
场面顿时乱成一团,围观的人四散而逃。
公主?袁术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头皮发麻,他一错神的功夫,刘修已经冲到他的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扇在他的脸颊上,接着一脚正中他的小腹。这一脚踹得狠了,踹得他一口气没上来,差点疼晕过去,腰弯成了一只大虾。
许泳吓了一跳,顾不上多想,冲上前去,死死的护在袁术面前,尖声叫道:“刘君,刘君……”
“是你?”刘修抬手又要打,许泳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刘君,恕我眼拙,触犯了刘君,请刘君高抬贵手。公路只是路过,只是路过,他不知情,一点也不知道。”
“不知道?”刘修有些遗憾,这许泳倒是护主心切,不管自己,先把袁术摘到一边。他既然这么说了,自己倒不好不问清红皂白的再打。他回头请示了一下阳翟长公主。阳翟长公主现在也有些害怕,刘修和他这个壮得不像话的手下出手太狠了,只要挨了他们打的没有一个不带伤,万一把袁术打伤了,那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不过,这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说的。阳翟长公主款步走到袁术面前,黛眉一竖:“袁公路,你好大的胆子,敢来袭击我?”
袁术这时也回过神来了,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阳翟长公主站在这里,刘修刚才又一直说,刘修这个名字不是洛阳市长能提的,这么说,这个罗敷面馆的东家不是他这个刘修,而是……阳翟长公主?
袁术脑子一转,就知道了自己又被刘修推到坑里了。光棍不吃眼前亏,他连忙顺着许泳的话往下说,赌咒发誓,我真是路过,跟这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真是不好意思,刚才看你冲过来,我还以为你要对公主不利呢。”刘修一脸歉意的把袁术拉起来,虚伪的说道:“怎么样,不碍事吧?”
袁术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半边脸火辣辣的,却不敢多说,阳翟长公主阴着脸站在那儿呢,这时候要是不识相,肯定又要挨揍,再说了,旁边这么多看热闹的,自己还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好。他二话不说,也顾不上郭勋他们几个,拉着许泳就跑了。
郭勋他们就没这么幸运了,阳翟长公主哭哭啼啼的进了宫,向天子哭诉,狠狠告了郭勋一状。天子二话没说,下诏郭勋自己到廷尉报到。郭勋已经知道自己这一脚是踢到铁板上了,上次侵占阳翟长公主的封地,这次又要封阳翟长公主的店,罪证确凿,这时候指望袁隗来救他是指望不上的,再不认栽就等着被杀吧。没等廷尉陈球动刑,郭勋就老老实实供认不讳。
郭勋认罪的消息传到阳翟长公主府,长公主笑得肚子疼,憋了几个月的恶气一朝出尽,这叫一个爽啊。她笑嘻嘻的对刘修说:“这次我帮了你一个忙,你怎么还我的人情?”
刘修一撇嘴:“我把面馆都给你了,还不够?”他紧接着又加了一句,“我虽然还不是宗室,但毕竟姓刘,你总不会想我以身相许吧?”
长公主被他说得满脸通红,咄了他一口,笑骂了一句,让你胡说八道,总有一天你这臭嘴要遭祸的。刘修哈哈一笑,不以为然,长公主怎么了,她也是女人,偶尔调戏几句也不错。他苦着脸道:“我这面馆一年能赚三四百金,为了出口气,那么便宜的卖给你,我真是心疼得很。要不你把太极道馆的股份让一部分给我,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
“那可不成,太极道馆的股份可比这个罗敷面馆值钱多了。”长公主嗔了他一眼,笑道:“要不这样,看你经营太极道馆有功的份上,我加你的工钱?”
刘修笑了,照单全收,随即又提醒长公主道,宋家已经请旨到交州贩米,这一趟生意肯定是保赚不陪,你有没有兴趣加一份?长公主一听说和宋家有关,有些犹豫,她刚刚欠了何贵人一个人情,现在就和宋皇后一家搅在一起,好象不太合适。
刘修也没指望她参加,毕竟宋皇后和何贵人的实力还不在一个档次上,长公主明哲保身,不敢贸然加入宋皇后的阵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他转而想了一个办法,让长公主预付他一年的工钱,以他的名义和宋家合作,如果赚钱了,他分一部分利给长公主,如果亏了,全算他的。
长公主对这个主意倒是不反对,太极道馆刚刚开张一个多月,生意已经好过预期太多,有刘修在前面打掩护,她也不用和何家发生直接冲突,有钱为什么不赚,便爽快的答应了,预支了刘修一年的工钱,又借了一部分钱给刘修,总共是五百金,一起交给刘修去和宋家合作。
刘修感慨不已,阳翟长公主其实不算有钱人,她的主要收入就是封地的租赋,每年也就是二三百金,除到府中的人员开销之后,她所余有限,甚至比起曹家来都差得太远。曹家轻轻松松就拿出了一万金,相当于大汉国一年收入的二十分之一。而曹家和袁家那样的巨无霸相比,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而已。刘修虽然还没有做过统计,但是他恶毒的估计,如果天子敢下手清除袁家,财政问题至少在短时间内可以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袁家的家产保守估计也在二十亿以上。
大汉没钱吗?绝对不是。大汉有钱,但是朝廷没钱,这是标准的国贫民富,当然这个民并不包括那些底层的老百姓,而是指世家大族、地方豪强。儒生们口中常说的“不与民争利”,指的就是这些民,从来就不是指那些底层百姓。
以皇室为代表的寄生虫不知节制的吸着民脂民膏,长得太肥了,吸光了寄主的血,自己也走到了毁灭的边缘,但是没有一个人认识到这一点,他们只是更加疯狂的争夺有限的资源,甚至相互之间发生了冲突——世家、豪族与皇帝争夺财富,全然不知大家已经走到了悬崖边缘。
刘修早在准备太极道馆的时候,就以五十金的价格半卖半送的把罗敷面馆转给了阳翟长公主,以换取阳翟长公主成为太极道馆的主要出资人之一,他现在其实只是替阳翟长公主代管,并不是罗敷面馆的真正东家。一方面是想拉上阳翟长公主这个真正的贵族做后援,一方面也是等着袁术来往里面跳。
如今两个目的都达到了预期的效果。袁术吃了个大苦头,顺带着把河南尹郭勋给整了,阳翟长公主出了一口恶气,心情大好,他也涨了工资。
罗敷面馆的斗殴事件影响不小。袁术被老爹袁逢臭骂了一顿,闭门读书,不准再出来丢人现眼。许家被他讹了一笔,也不敢再惹他。郭勋被免了官,灰溜溜的回老家去了。至于洛阳市长和那个市啬夫,天知道他们是死是活,反正罗敷面馆所在的市中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罗敷面馆的真正东家是阳翟长公主的事情传了出去,也没人敢到面馆里来生事了,许禇留在那里也没用,刘修干脆把他调到了太极道馆,和夏侯渊一起负责太极道馆的安全。不用去罗敷面馆了,刘修的日子更加清闲,他除了偶尔到太极道馆来查看一下,大部分时间就在洛阳城四周闲逛,随身带着画板和纸笔,描给洛阳城的景观。
刘弘再次找到他的时候,刘修刚刚从原陵(光武帝陵)写生回来。
第188章 警世言
“德然好雅兴。”刘弘一边看着他的写生稿,一边羡慕的说道:“这就是原陵吗?我倒是去过几趟,却从来没有注意过有这样的美景。”
刘修却有些意兴阑珊,让人把前几天画的写生稿拿来给刘弘看,告了个罪,去洗漱一番。刘弘看画看得入迷,也没有太在意,一张张的看过去,感慨不已,等刘修洗漱回来,他迫不及待的说道:“这些画什么时候能完成?我都有些等不及看了。”
“再好的画,也不如真形实景,你为什么不去实地看看?比画可美多了。”
刘弘嘴一歪,有些酸溜溜的说道:“我哪有你这么自在。”
刘修心情不太好,刺了他一句:“你以为你是天子,日理万机?不过是一个侍中而已。”
“怎么了,斗赢了袁术,心情还这么差?”刘弘戏谑的笑了一声,端起刚送来的酒呷了一口,淡淡的笑道。刘修眉头一皱,沉吟片刻,很严肃的看着刘弘:“你真以为我赢了?”
“不是赢了,难道是输了?”
刘修脸上看不出一点儿喜庆,他挥了挥手,示意许禇和夏侯渊退出去,刘弘犹豫了一下,也示意那个身材壮实的随从退出去。那随从有些迟疑,不过还是退出去了,顺手带上了门。
“有些话,我就跟你说说啊,话不传六耳。”刘修向刘弘靠了靠,叹了一口气道:“我们都姓刘,年纪又相当,也算是半个老乡,换了别人,这些话我是不敢说的。”
刘弘笑笑,静听下文。
“看起来呢,我是赢了。”刘修直直的看着刘弘,“可是,如果不是我身后有阳翟长公主,我能赢吗?”
刘弘眉头一挑,沉默不语。
“我开罗敷面馆,从来不偷税漏税,该我做的,我全都做了,不能做的,我一件也没做。虽说生意不大,可是每个月上交的市租也有四五金,算是市中小有实力的一家。”刘修唉声叹气,显然非常烦闷,“可是又能如何?袁术劝动嘴皮,河南尹就亲自出马来封我的面馆,如果不是阳翟长公主,最后倒霉的绝对不是郭勋,而是我。”刘修一指自己的鼻子,有些激动起来:“我奉公守法,只想本本份份的做生意,可是却不能如愿,你说这是为什么?”
刘弘淡淡一笑:“我朝重农抑商,向来如此,你又何必如此义愤。”
“不错,本朝重农抑商,向来如此。”刘修点点头:“我知道商人在七科谪之内,我真要入了市籍,也许他们对付我更容易了,连个理由都不需要,就能让我去戍边。可是袁术那样的人却没事,他可以在洛阳做他的折冲校尉,官俸他拿,拼命我去。可是我不明白,如果说尊贵,我还是高皇帝的子孙呢,怎么就连他袁术都不如了?你以为我想做商人?如果不是活不下去,谁愿意去做下贱的商人啊。可是更让我不爽的是,我想本本份份做个商人都不可能。”
他喝了一大口酒,手一抹嘴,气愤填膺,用力一拍案几:“安份守已的卑而贱,为非作歹的高而贵,这世道已经到了这一步,如何能不亡,又怎么能不亡。”
“刘修,休得胡说!”刘弘变了脸色,沉声喝道:“你这话传出去要杀头的。”
“你去告发我?”刘修有些醉意,梗着脖子瞪着刘弘,两人僵了半晌,刘弘先放松下来,解释道:“我是为你好,以后这样的话,不要乱说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去画洛阳城?”刘修拉过那些写生稿,重重的敲了敲,“我是担心,不知哪一天洛阳城就和长安城一样,再也看不到了。”
“德然,你醉了。”刘弘沉下脸,长身而起,推门而出。
刘修坐着不动,直到刘弘穿好了鞋准备离开,他才叹了一声:“唉,我以为你是个难得清醒的人,没想到也是一个糊涂蛋。算了算了,不得其人而言,是谓失言,是我错了。你走吧,我马上也离开洛阳,以后恐怕不会见面了。”
“你要走?”刘弘转过头,略作思索,又说道:“你放心,我不会传出去的,只是你以后也要管住你的嘴,不要再这么横言无忌了,否则迟早有一天会出事。”
“不是因为你。”刘修摇摇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就是不和你说这番话,我也没打算在这里呆太久。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虽然没有千金,可也算是小有资财的。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有道则现,无道则隐,这个道理我懂。我想去隐居了。”
“隐居?”刘弘差点笑出声来,忍不住走了回去,俯着头打量着刘修:“德然,你是真醉还是借醉发酒疯?你今年还没到二十,就想去隐居?”
“你管我是真醉还是假醉,只要我说的没错,便也是了。”刘修哂笑道:“你怎么还不走,不怕被我连累了?”
刘弘抬手挠了挠眼角,重新坐了下来,拿起酒壶给刘修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杯子和刘修碰了一下,一饮而尽,笑道:“既然你马上就要去隐居了,我就听听你的疯话,看看能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高论来。”
“高论没有,不过是危言耸听罢了。”刘修嘎嘎一笑,向刘弘凑了凑:“你在天子身边,知道的事情比我多,难道你看不出来?”
“我看不出来。”刘弘瞥了他一眼:“我倒是觉得你这太极道馆是个是非之地,你小心那个太平道的张鸣给你带来祸事。他最近在洛阳权贵门上走动频繁,我担心他迟早会连累你。”
“权贵之门算什么。”刘修不屑一顾:“你如果知道太平道的信众中有成千上万的流民,遍布天下数州,还不知道要吓成什么样呢。”
刘弘眼角抽了抽,脸色有些难看,沉默了好半天,才哑声说道:“你既然知道,还敢和他来往?当真不怕王法吗?”
“这你就错了。”刘修微微一笑,和刘弘碰了一杯,自已一饮而尽:“天下已经糜烂,我只是把最后一层还算光鲜的皮掀掉,让陛下看到里面的烂肉,认识到局势的严峻,如果能及时下手医治,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还是自欺欺人的以为天下太平,那才危险呢。我这是为天下着想,你认为我该杀吗?如果你也这么想,那我觉得这天下就真的没治了。”
刘弘语噎,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刘修。
“天下形势,如闭目乘快马,直奔到绝崖,如果肯睁眼看一下,悬崖勒马,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因为不敢看到险境而闭目自欺,那只有一个下场。”刘修叹了一声:“可惜,真正敢睁开眼睛面对险境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在危险面前,芸芸众生大多数还是选择闭起眼睛装看不到的。只有真正的勇士,才敢直面惨淡的人生。”
“你说……还有机会?”刘弘没有理他的感慨,抓住了其中最关键的一句。
“当然有。不过呢,这就和当年的昆阳之战一样,有几个人能像光武帝一样冲上去,杀出一条血路?”刘修哈哈一笑,挥挥手:“我醉欲眠君且去,有缘山中再相逢。”
刘弘却揪着他不放,“德然,且慢去睡。你说说,如果有机会,又当如何?”
“你不过是一个侍中,说这些有什么用?”刘修指了指天,“这要看大汉还有没有中兴的天命,要看陛下有没有中兴的气魄和能力,不是你一个侍中和我一个草民说说就能有用的。”说完,他挣开刘弘的手,推开门,胡乱的搭上鞋,晃晃悠悠的下楼去了。
刘弘皱着眉头,无可奈何的看着刘修歪歪扭扭的背影,沉思了片刻,一眼看到案上的写生稿,顺手拿过来卷起,起身出了门,匆匆离去。
夏侯渊看着刘弘远去,这才回过头对刘修说道:“东家,这计是不是太冒险了些?”
“不冒险怎么可能有大富贵,难道你想做一辈子商人?”刘修眼神明亮,看不出一丝醉意。他看看夏侯渊,笑了:“你放心,如果真有祸事,我一人担着,绝不会拖你们下水。”
夏侯渊也笑了:“我有什么好怕的。没死在王吉的手中,我这条命就是捡来的,与其穷死,不如跟着东家赌一把。”他瞟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许禇,“只是仲康怕是有些亏了。”
“我有什么亏的,这条命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了。”许禇哼了一声,不屑一顾:“再说了,就凭我和东家的身手,只要不是洛阳城的北军五营全部出动,恐怕没几个人能拦得住我们。”
这才叫霸气。刘修暗自赞了一声,夏侯渊愿意跟着他疯,那是因为夏侯渊一穷二白,而且他生性就不安份,喜欢冒险,而许禇则不然,看起来他很鲁莽,其实他早就想好了退路,确保自己不会有性命之忧,谨慎到了极点。
刘修当然也不是鲁莽的人,他如果没有几份把握,绝对不会冲动冒险,要不然他早死几回了。在刘弘面前说这些话,看似酒醉,实则是他谨慎的试探,经商肯定不是长久之计,要挽救大汉的命运,就必须解决大汉的经济问题,这不是他开几个道馆就能解决的,这要触及到大汉的基本国策。如果天子没有这样的魄力,就凭他一个人是不可能力挽狂澜的,必须选另外的路。
做名士闯字号,他已经完成了应有的铺垫,接下来该向哪个方向走,已经到了抉择的时候。天子是什么态度,对他的选择非常重要。如果天子连一点雄起的想法都没有,那他也没有必要做什么忠臣了,趁早自谋出路。如果天子还有点想法,那他也好借势而起,见机而动。
天子没有让他失望,在等了两天后,刘弘带来了天子手诏,拜刘修为侍中。侍中属少府,原来是加官,也就是名誉官职,有了侍中身份,外朝官员就可以进入内朝,随时在天子身边以备问询,后来渐渐变成实际官职,比二千石,等秩算是相当高了,特别是对于刘修这么一人只当了两天虎贲郎的人来说。
“天子有雄心和魄力吗?”刘弘的眼圈有些黑,看起来精神有些疲惫。
“陛下岂止有雄心和魄力,简直是英明。”刘修笑眯眯的拍了个马屁,又关心的问道:“怎么,这几天没休息好?”
“别提了。”刘弘郁闷的摆摆手:“宫里这两天怪事频出,我们这些人都不得安生。德然,你赶紧进宫入职吧,也能为天子分忧。”
“什么事这么烦心?”刘修又想起为党人诉冤的曹鸾,难道这件事还没解决。
刘弘摇摇头,告诉刘修说,不是这么简单。曹鸾那件事和现在这件事比起来,只能算是小问题了。这话把刘修吓了一跳,一问才知道,宫里出了大事。有一条青蛇落在永乐宫嘉德殿的御座后面,把永乐太后吓得魂不附体,宫里大乱,谣言四起。天子找蔡邕、杨赐等人去问,结果杨赐他们三扯两扯的,也扯到党人的事情上去了。他们说,党人遭到禁锢,天下怨气郁结,故化为青蛇以示警,希望天子能下诏赦免党人,以解妖详。
刘修听了直挠头,真还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分明是借机向天子施压嘛。只怕不仅党人不能被赦免,还会遭到更严厉的打击。
“你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刘修想了想,眉毛一挑:“我觉得这事不对,一条蛇嘛,和党人能有什么关系?”
“那你说和什么有关系?”刘弘精神一振。
刘修嘴一撇,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大旱了几个月,洛阳四周都像遭了火似的,大部分树木都枯了,小河里也见了底,喜欢阴凉的蛇没地方去,钻到宫里的可能性当然很大。洛阳再缺水,也不可能缺了宫里的用水,太后又是怕热的北方人,每天都要用水浇地,嘉德殿是最阴凉的所在,而且嘉德殿规模大,建成时间长,屋梁上大概有些年头没有彻底清扫了,老鼠什么的也多,如果有蛇进了宫,那嘉德殿就是首选之地。一不小心从上面掉下来一条,有什么稀奇的。
刘弘将信将疑,他觉得刘修的解释比杨赐他们的解释还不靠谱,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会这么简单的原因?这也太草率了吧?
“你不要不信,你回去对天子说,让人把宫里彻底清理一下,我估计再找几条蛇出来是不成问题的。”刘修很有把握的说道,又解释道:“就算按照他们那一套五行的理论解释也不对啊,青者木也,大汉属火,木生火,这分明是中兴之相,怎么会和党人联系在一起。”
刘弘忍俊不禁,摇着头道:“你真是巧言佞色,利口能辩,如果被蔡邕和杨赐他们听到,只怕会说你是个佞臣。”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刘修笑笑,又皱了皱眉:“其实要说阴气,我倒是觉得宫里阴气的确蛮重的。那么多女人和不男不女的人,真正的男人少而又少,阴阳的确不太平衡。这些女人闲着没事,一点小事都会变成谣言,人心惶惶。而且,那么多女人一天的脂粉钱就要上百金,这开销也的确太大,借机清理一下,精简一些人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刘弘咂了咂嘴,没有吭声。
刘修又说道:“陛下要那么多女人,无非是想多子多福,其实这是个误区。”
“什么误区?”
“女人太多了,不仅不会多子多福,反而会影响子嗣。”
“还有这种说法?”
“你还别不信。”刘修一本正经的说道:“广种薄收的道理你不知道吗?女人就像一块地,你如果偶尔耕一下,随手甩两颗种子,还指望秋天能丰收?当然是精耕细作,种子数量充足,肥力不缺,才有可能丰收。”
刘弘扑嗤一声笑了,连说刘修胡扯,刘修也不和他争,你要不是信,你去问太医,你听听专业人士怎么说的,就知道我有没有胡扯了。两人说笑了一阵,刘弘才收了笑容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入宫报到?”
刘修出人意料的摇摇头:“我暂时不打算入宫报到。”
“为什么?”刘弘有些不高兴的说:“这是陛下的恩典,你不要太任性使气了。”
刘修连忙摇头:“我正是感激陛下的恩典,才不想急着入宫。我在宫外,也许更能为陛下分忧。”
刘弘非常不解。刘修接着解释道,我如果到陛下身边做官,那我以后说什么,别人都会觉得我是在为陛下说话,时不时的都会往陛下身上想,就算是对的,他们也会找理由反对,一旦有什么错,更不可避免的会牵扯到陛下。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百姓,那我就有足够的自由,说什么都是我的权利,反而不仅引起别人的反感,更容易获得他们的认可。
刘弘想了想,也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脸色缓和了些:“那你想说什么?”
第189章 洛阳志
洛阳出了一件盛事,一种装帧新颖的书籍在太极道馆隆重登场,东观校书的几个大儒、太学数得上的博士悉数到场,向到场的上千太学生郑重推荐这种携带方便,字迹清晰精美的新式书籍,这些书籍都是由改进的蔡侯纸印制,纸制柔软细腻,手感极佳,有如少女肌肤(某不知名淫人语),内容为太学所立石经的全部内容:尚书、易、礼记、春秋、诗和论语,一字不差。每部书分装为一函,共四十卷,封面题签为陛下手书,由大儒蔡邕作总序,其他各分册各有一位大儒作分序,言及经学源流,弥足珍贵,实为读书求学必备,馈赠亲友佳品。
最最重要的是,陛下下诏,以后考试即以为准,其他各家私藏的经文只能做研究用,不能做考试标准。紧随其后,司徒袁隗又宣布今年的考试将在今年十月举行,扩大名额为三百名。考试对象由以前的太学生扩展到全国的读书人,录取者优先安排补缺。
一听这话,那些原本只打算看个热闹当谈资的人顿时精神了,十月考试,还是以这些经学的内容为准,几十万人抢三百个名额,那现在还不先下手为强,难道要天天到太学去看石碑?
于是毕岚等人准备的三百套书当场就被抢购一空,不少人一口气买了好几套,自己留一套,其他的用来送人,亲朋好友家有想考试入选的人都需要啊。好多人反应迟了,气急败坏,围着还在喋喋不休的鼓励士子们要好好学习的蔡邕等人抱怨不已,都是你们啰嗦,让我们不好意思先退场,结果连书皮都没抢到。
新书特卖会大获成功,皆大欢喜。
毕岚等人印书坊生意开门红,看这势头,库房里的一千套书绝对是不够卖,回去立刻再加印一千套。加上先前从宋奇那儿赚到了三百金,他们已经成功的收回了全部成本,在支付了所有的开支之后,他们还落了一百金的纯利润,更重要的是,他们为天子解决了三十个郎官的就业问题,这可比赚了钱还要有用。
蔡邕等人也非常高兴,看着他们辛苦了一年多校订的经学将走向全国,被全国的学子所接受,他们感到了极大的成就感。在个人的成就感之外,他们还终结了大汉经学传承上的师法家法之争造成的混乱,从今以后,不用争来争去了,一切以此为准。
在蔡邕看来,这和孔子删定六经的作用是一样的伟大。
袁隗也很高兴,刘修亲自到袁府请他出席这次特卖会,还为以前的事情向他做了解释,表示并无恶意,愿意和袁术化干戈为玉帛。袁隗当然不怕刘修,可他是聪明人,且不说刘修是卢植的弟子,他们夫妻不可能真把刘修赶尽杀绝,就凭刘修最近鼓弄出来的那么多事,连阳翟长公主都被他拉来做了大旗,真要和刘修翻了脸,对袁家也没什么好处。于是袁隗借坡下驴,爽快的答应了刘修的邀请,亲自到场,并且很高调的买了十套新书,盛赞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太极道馆虽然经商卖面,可是做的几件事却意义深远,当为天下人楷模云云。
最高兴的当然是刘修,来了这么多人,卖了那么多面,仅场地费就捞了二十金,几个方面都欠他一个大人情,太极道馆的名头越来越响,以后可真是财源茂盛达三江了。
送走了袁隗等贵客之后,刘修回到他新办的书房,毕岚和渠穆正在等他,兰花指柳云霜也坐在一旁,新书卖得好,毕岚他们心情非常好。一看到刘修,立刻把二十金场地费推了过去。
在之前刘修建议他们搞这个特卖会的时候,他们还有些舍不得,现在算是知道了,这年头不光要酒好,还得会吆喝。他们做事还有两下子,论吆喝,还得看刘修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刘修哈哈一笑,老实不客气的掂了掂装金子的锦囊,然后顺手塞到罗氏手中:“掌柜的,麻烦你收起来入帐,然后拿点好酒好菜来,记在我的帐上,我要为几位大人庆功。”
渠穆大约三十多岁,年轻力壮,双眼炯炯有神,除了没胡子,眼袋也略有些松驰之外,人还是长得不赖的,和他那臭名声联系不到一起去。听了刘修这话,他笑了笑:“刘君是太极道馆的东家,吃点酒还要记帐?”
刘修哈哈一笑:“不瞒大人说,我只是一个小东家,主要还是个管事的,拿点辛苦钱。真正的东家每个月要查帐的,我如果到时候交不出帐来,岂不是让人以为我多吃多占?咱大钱也赚得不少,可不能因为贪这点小钱坏了名声不是?”
渠穆若有所思,连连点头,和毕岚交换了一个眼色,觉得以后这收人贿赂的事情的确也要有个度了,做生意赚钱虽然来得慢一点,可是心里不虚啊,再多的钱拿得光明正大。
“德然哪,你也不要在这里卖乖,你那些钱是怎么来的,我大致也清楚。真凭你做生意,你能在几个月内赚这么多钱?”毕岚特地开了个玩笑,表示和刘修更熟悉、更亲近,他也不摆架子,自己拿起酒壶,给几个人各倒了一杯酒,“你亲口和我说过,罗敷面馆一年的利润也不过三百金,可是你这太极道馆用了多少钱?少说四五百金,你会点石成金不成?”
刘修哈哈一笑,对他试探的话避而不答,说笑了几句,扯到了正题:“二位,印书坊现在算是上了正轨了,可是光凭着印五经,以后这生意还是有限的。二位有没有什么新的计划?”
毕岚和渠穆顿时精神起来,他们之所以没走,就是想在这个问题上和刘修讨教讨教。这次新书能卖得这么顺利,那是多方面因素结合的结果,以后不会总有这么好的事情。
“德然有什么高见?”
“高见不敢,一些想法还是有的。”刘修呷了口酒,开始给他们出主意。天下人读书,除了求仕宦之外,还有很多人是不能仕宦的,你们也不能忘了这些潜在的客户啊。
毕岚眼睛发亮,快说快说,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你们想想,洛阳什么人最多?有钱人啊,而且是有钱的女人比男人还多,为什么呢?那些有钱人,有几个不是妻妾成群的?这些女人识字的不在少数,有些人学问还真的不错,让她们去考试做官肯定是不可能,那她们平时能做些什么呢?闲聊,游戏,要不然就发呆,如果你们能印一些能给人解闷的书,肯定受她们欢迎啊。
渠穆一拍大腿,对啊,怎么没想到这些人呢,这些人的数量可不比太学生少啊,而且这些人有钱,现在这书价对普通人来说也许有些肉疼,可是对于这些整日里无所事事的贵妇人来说,这就是吃点零食的钱啊。
刘修微微一笑,只要你们开动脑筋去想,不要总把目光局限在几本经书上,这个印书坊以后就是一个摇钱树,绝对有你们赚的。
毕岚沉默未语,也没理刘修忽悠的话,紧追着问了一个最直接的问题,什么样的书能让人解闷?肯定不是圣人经义啊,那玩意只能让人生闷。
刘修连连摇头,当然不是圣人经义,那些书给想当官的人看看就行了,有几个女人像曹大家(班昭)那样喜欢看这样的书啊,给她们看的当然是闲书,趣字当头。比如说一些笑话,比如一个能感到得人落泪的故事,比如一些奇闻轶事之类……
毕岚乐了,手一伸,拿来吧。
刘修一本正经的反问道,拿什么?
毕岚说,你说得这么轻松,肯定有这样的文章,让我先看看吧。
刘修连连摇头,我给你们出主意呢,哪有什么文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两笔字还行,写文章就不能看了。
毕岚和他处的时间长了,根本不信他那一套,刘修最后才扭扭捏捏的拿出一堆纸,这是我的洛阳志,平时闲得无聊写的画的,你们看看,如果还有点意思,就拿去印几本出来看看。
毕岚接过来一看,扫了几行,先笑了笑:“你这文章有长进啊,还是请谁润色的?”
“蔡先生。”刘修老实不客气的说道:“有些典故,我也是问了他才知道的。说实话,这些东西里面有蔡先生不少功劳,为了麻烦他,我可花了不少钱。”
毕岚闻音知意,“我们到时候怎么分帐?”
刘修很坦然的提出了几个方案。一,我把这文稿卖给你,三百金,以后你想印多少就印多少,我不管。二,我提成,你印一本,我就一份钱,多印多给,少印少给。三,你替我印,我给你钱,以后我自己负责销售,赚了赔了,都是我的。
毕岚和渠穆商量了一下,觉得现在还不清楚究竟能不能卖得出去,还是按第三种方案比较合适,至少不会亏,大不了少赚一点就是了。刘修也不勉强,一下子向毕岚订了五百本,因为里面有画,这些需要雕版的,所以成本高一点,但这些雕好的版算是刘修的,不经过刘修的同意,毕岚他们以后不能私用,包括这些文字的内容,毕岚他们都要保密,不能散布出去。
毕岚一口答应。回去之后立刻安排人雕版、排字,几天后,他们交出了样书,刘修经过认真的审阅之后,立即开印,两天功夫,五百套《洛阳志》新鲜出炉,有蔡邕这样的大家把关,有刘修亲手绘的图,这本书的专业水平毋庸置疑,再加上刘修亲自拟定的那些传奇故事,娱乐性也是前无古人,再经过熟门熟路的一炒作,五百套书很快销售一空,不仅成为洛阳仕女们闺中最喜欢的物事之一,就连许多男子也是人手一卷,闲谈时经常说着说着就扯到这上面去了。
“嘿,在洛阳住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洛阳还有这样的所在啊,北邙烟云,原陵夕烟,千年宫城,我前两天按图索骥,果然是言之不虚啊。”
“是啊,我们大汉这洛阳城,真是人杰地灵,可以传之千古的。”
“是啊是啊,更重要的是,没想到史书上的那些事,原来就发生在洛阳城。我猜想着,说不定我们家还住过苏秦呢。”
“我呸!就你家那鸟不生蛋的地方,能有苏秦这样的人物?我告诉你吧,我考证过了,我家那地方,就是高祖皇帝当初准备定都洛阳时暂住的地儿。”
“傻且,你坑你阿翁我呢。”
“你才傻且呢,说你没学问,你还不服气。你看那故事里是怎么写的,难道你以为这是这位刘修刘德然君信口雌黄?他可是字字有典的。”
“说你是傻且吧,人家刘德然都说了,因为史料不足,这些故事有些查无实据,只能听听,不能当真。你啊,尽信书不如无书,这都不懂,还装什么有学问呢。”
“你胡扯,不信我们去问问他。”
“问问就问问,走,谁输了谁在太极道馆请一席。”
“请就请,谁怕谁啊。”
不过,来找刘修的人都扑空了,刘修不在洛阳,他到了长安。
刘修到长安是公私两便,私事是在为《长安志》的绘图做实地考察,《洛阳志》的畅销,让他及时的把《长安志》的准备工作提上了日程,文字方面有的是人,插图这一块他却要亲力亲为,倒不是他觉得只有自己能画,而是这两本书其实并不是消遣那么简单。
他先推出《洛阳志》,让洛阳的贵人们知道洛阳的繁华,产生自豪感,然后再推出《长安志》,让他们看看当年比洛阳还要辉煌的长安如今是什么败落样,给他们一个震撼,让他们知道珍惜现在美好生活,以长安的败落为鉴,多一些清醒的思考,为以后改革做一些铺垫。
这两本书是以娱乐为表,以古鉴今为里,可以说是一本谏书,如果不是因为有一个这么崇高的目标,蔡邕哪会有空帮他搞这些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
公事,则是与永昌太守曹鸾相关,曹鸾关在槐里狱已经一个多月了,天子一直没有给一个处理意见。其实天子一气之下,是想让人乱杖打死曹鸾的,不过最后让刘修劝住了。
你打死他,反而成就了他的名声,自己落了个昏君的恶名,对目前的困境有什么帮助?
天子看了他的上书,便把这件事交给了他,你去处理吧,我看你有什么好办法。
于是刘修便来到了槐里狱,见到了曹鸾。
曹鸾五十多数,其实算是曹操的远房亲戚,当初还是曹腾推荐他入朝为官的,很早就做到了二千石,不过后来曹腾死了,曹嵩不善于经营,曹家又想脱了宦官这个恶名,结果搞得士人不接受他们,宦官认为他们是叛徒,里外不是人。曹鸾在这二千石的位置上一呆便是十几年,而且迁来迁去,越迁越边疆,最后被迁到永昌这个蛮荒之地。永昌在哪儿呢,估计很多大汉人都不知道,但是告诉你出了永昌郡不远便是天竺,应该便有点概念了。
为了能从那鬼地方调回来,曹鸾决定死里求生,利用大旱这件事为党人讼冤,如果真能成功,他的名声可就大了。为了增加说服力,他还把话说得特别过激,就差说如果不赦免党人,大汉明天就要完蛋了——其实这也不能怪他,读书人大多喜欢把事情说得非常严重,以证明自己的正确性。
但是事出愿违,上书送出去之后,等来的不是天下大赦,而是槛车征送槐里狱的诏书,一看到诏书,曹鸾的汗就下来了,到槐里而不是洛阳,他知道自己想慷慨就义的机会都没有了,等着被槐里狱的狱卒折磨一通,无声无息的死在某一间牢房里吧。
曹鸾人还没到槐里,头发就全白了,一下子老了二十岁,整个一风烛残年的老头。刘修第一眼看到他时,吓了一跳,还以为狱卒把他领错地方了呢。
“没错,就是他。”陪着刘修下来的狱卒笑道:“到了这里一个月,一天一个样,吓的。”
刘修这才相信,他又问了一些曹鸾的情况,然后对那个狱卒说道,我奉天子诏,有些事情要问他,你回避一下。那狱卒看起来比较憨厚,也没有多问,行了一个礼便出去了,顺手带上了牢门。
“我是孟德的朋友。”刘修示意曹鸾不要紧张,把自己和曹操的关系说了一下。其实曹操没有托他来救曹鸾,曹操知道曹鸾闯了大祸之后,想和他撇清关系还不来及呢。不过这个时候扛出曹操的牌子,有利于打开曹鸾的心理防护。
果然,一听曹操的名字,曹鸾放松了不少。刘修拿出他上书的副本,老实不客气的说,我对你上书的内容有些不同见解,想和你当面沟通一下,希望你能坦诚相待。
曹鸾被关了一个多月,早就没了当初上书时的冲动,以为自己死定了,现在听刘修这口气,好象还有一线生机,哪里还有什么骨气可言,刘修说什么,他便应什么,搞得刘修都有些郁闷,他原本以为多少要费些口舌的,没想到居然会这么顺利。
看来在生死面前还能坚持自己的信仰的人毕竟是少数。
面对这样的人,刘修也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他直接要求曹鸾,你写一封请罪疏,深刻检讨一下自己的错误,我给你呈上去,也许陛下会饶你一命。曹鸾满口答应,没想到刘修接着又说了一句,我先告诉你,你写的这封请罪疏会随着你的上表一起抄送到各郡县,将来会天下人皆知,所以你不要信口开河,胡乱认罪。否则你名声臭了是小事,影响了对党人事件的解决才是大事,到时候你这一颗脑袋可担不起。
曹鸾吓得一头冷汗,再也不敢掉以轻心,这一不小心就是遗臭万年的事。
刘修给他五天时间,同时让槐里狱给他调换了牢房,让他洗了澡,好吃好喝的侍候着。他对曹鸾说,请罪疏写好了,这些就算是给你的一点补偿,写不好,这就是你的断头饭了。
曹鸾连连点头,屁都不敢放一个。
曹鸾的事情处理得告一段落后,刘修去见了右扶风张则。张则是名门之后,又是颇有治绩的能臣,对刘修这种少年不怎么放在眼里,特别是当他知道刘修是奉天子诏来逼曹鸾低头的。他固然看不起想邀名的曹鸾,但同样也看不起刘修这种莫名其妙而少年富贵的宗室。
刘修吃了个闭门羹,张则根本不睬他,也不说在,也不说不在,就把刘修晾在门房。
“大人,还是回吧。”陪刘修来的狱卒一见形势不对,连忙劝道:“要不,下吏陪大人去周边转转,此处不远便是孝武皇帝的茂陵。”
刘修乐了,茂陵早就被造反的农民挖了,还有什么好看的,难道还想捡些宝不成?不过,这个狱卒看起来倒是蛮有趣的,身材高大,长相也端正,更重要的是没有狱卒常见的那种阴狠气,看起来比较阳刚,而且好象还有点羌人的感觉,像是个混血儿。
“你对茂陵熟悉?”刘修想起来马伦家好象就是茂陵人,这个狱卒也姓马,不会就是扶风大族马家的吧。
“下吏就是茂陵人。”
“哦,是扶风马家吗?”
“是的,不过很惭愧,至今一事无成,辱没了先人的名声。”那狱卒很尴尬的说道:“下吏叫马腾,草字寿成。”
刘修一激零,顿了片刻,又问道:“好名字。你可成家了没有?”
“去年刚成家。”马腾高兴起来,“今年年初刚生了一个儿子。”
“是吗,那真是要恭喜你了。儿子叫什么名字?”
“马超。”
刘修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五虎将之一的马超才出生啊,俺来得还真是太早了些。他看看局促不安的马腾,笑了笑,向门卒要了纸笔,随手写了几句话,让他去交给张则,然后起身掸掸衣服,对马腾说道,这右扶风府真是无趣。走,我们去看看茂陵,顺便到你家去看看你家的麟儿马超,一听这名字我就非常喜欢。
马腾大喜,连忙领着刘修出了门,直奔茂陵。
刘修刚走不久,张则便从里面奔了出来,一看空荡荡的门房,连忙问道:“洛阳来的刘修在哪儿?”
门卒一看,有些莫名其妙,人家等了半天,大人你连个信都不给,人家刚走,你倒急急乎乎的跑出来了,是真的还是故意的?是不是名士都喜欢玩这一套啊。
第190章 茂陵荒烟
茂陵,汉武帝的皇陵,西汉王朝甚至是整个中国史上都非常有名的帝皇陵,除了前面的秦始皇的始皇陵,汉武帝的茂陵是目前为止规模最大的皇陵,实际上仅论地面陵园的建筑奢华程度,茂陵比始皇陵有过之而无不及,原因很简单,汉武帝时的国家财力非秦始皇时可比,而且秦始皇在位只有三十七年,和汉武帝的五十三年相比差了不少。
依照惯例,天子即位第二年开始修陵,天下贡赋的三分之一用来修陵和其中的财宝。汉武帝在位时间太长,国力又强盛,以至于最后修好的帝陵虽然规模非常大,却无法藏下所有的陪葬珍宝。
武帝一朝名臣辈出,茂陵左有卫青墓,右有霍去病墓,霍光、金日磾皆在其侧,规模都不小,地面还有大量的石人石兽,依稀可见当年的恢宏气像。
刘修看到了曾经无数次看到过的马踏匈奴,只是心中却没有一丝愉悦,他抚着石马背上被打砸后留下的痕迹,看着眼前虽然已经经过收拾,却还是无法掩盖当年那场浩劫留下的衰败气相,沉默不语,心中充满了凄凉。
西汉亡了,曾经雄居天下的长安城败落了,以前他就知道这个结果,但是远远没有现在这么触目惊心,因为大汉中兴不到二百年,命运又将再一次降临到洛阳城,在亲眼目睹了洛阳城的繁荣之后,他为即将到来的人间地狱而恐惧万分。他极力想阻止这幕悲剧,可是真能如愿吗?
刘修坐在石马背上,双手托着脸,看着远处寂静无声的山陵,好半天没说一句话。马腾和许禇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不明白刘修在想什么,为什么会露出这么忧伤的神情,但是他们什么也没说,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任何一个人都会心情沉重。
张则远远的走了过来,看到刘修那落寞的背影,脚步不由得一顿。他迟疑了片刻,走到石马面前,抬起手拍拍石马,叹了一声:“赤眉为祸不浅啊。”
刘修闻声转过头看了张则一眼,心中暗笑。到你府上去求见,你把我晾在那里,现在倒追到茂陵来了,这名士的脾气果然与众不同啊。
“赤眉虽然难辞其咎,可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却不是赤眉。”刘修从石马背上跳下来,抚着石马上被敲破的残缺:“把良民逼成了暴民的人,才是真正应该追究的。”
张则迟疑了一下,认同的点点头,“是啊,王莽乱政,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刘修摇摇头,对张则的看法不以为然。不过,张则能认识到这一点已经不容易了,真要从他嘴里说出制度的问题,那才叫大白天见鬼。他冲着张则呲牙一乐:“卧虎大人匆匆而来,又为何事?”
张则曾经担任牂柯太守,在南中地区非常有威信,永昌、越嶲一带的夷人非常惧怕他,称之为卧虎,他后来还因讨伐狄人升任护羌校尉,是位允文允武的干才。
听到刘修称他的威名,张则没有说什么,笑了笑,看着远处仿祁连山而建的霍去病墓出了好一会儿神,这才收回目光,轻声说道:“曹鸾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是在永昌还算是有治绩,为党人鸣冤也算是难得,大人既然也有心为党禁做点事,又何必折辱他?”
刘修摇摇头:“我不是折辱他,如果你认为我这是要折辱他,那我接下来岂不是还要折辱天下的读书人。”
张则神情一冷,他是看到了刘修的留言,知道他来办理曹鸾的事情是想为解党禁出力,这才赶来和刘修见面,现在听刘修的口音,好象他并不赞成党人,可能还要对党人不利,他不免有些不快。虽然他不是党人,但他还是钦佩党人的。
“大人也觉得党人罪有应得?”张则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寒意和冷漠。
“罪有应得谈不上,但要说是自取其辱,倒也不是冤枉他们。”刘修微微一笑,指了指远处的茂陵,突然说了一句题外话:“有所坚持是对的,可是也要看坚持的是什么,有所反对也是对的,可是也要看反对的是什么。”
张则被他绕得有些晕,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刘修已经举步向前走去,他指了指四周的陪葬陵墓:“这里有这么多的名臣,却没有那位上天人三策的董仲舒先生,大概也是天意。”
董仲舒是汉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首倡者,也是汉代学术传承官方化政策的建议人,他对汉代经学的影响之深远不言而喻。张则虽然不以经学出名,但是对董仲舒还是敬重的,听刘修对董仲舒颇有轻慢之语,不免有些不快。
看到张则脸上露出的不快,刘修叹了口气,看来要打倒董仲舒这块牌子还真是不容易,张则还算不是经学出身,对董仲舒还有这样的心理,那些天天读着圣人经典的读书人又当然如何?任重而道远啊。
为了防止进一步刺激张则,刘修回归到了正题:“我到槐里来,不是我自己的事,是陛下安排的任务。”他放缓了语气,“陛下并不是不想解党禁,可是你也要知道,曹鸾与其说是想为党人鸣冤,不如是想为他自己求名,象他这么搞,党禁也许永远都解不开,只会越来越严厉。这难道是天下读书人希望看到的?”
张则眉头一挑,沉吟不语,过了好久,才轻轻的叹了口气:“这么说来,倒是我想得差了。”他顿了顿,又说道:“那大人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想请你上疏请以张奂为太尉。”
刘修解释了一下洛阳的情况。太尉陈耽被免之后,没有几个人敢做这个太尉,按例,太尉去职,司徒顺序为太尉,但是袁隗却以自己不谙兵事之名坚辞。袁隗不敢当,司空许训更不敢出头,其他人更是连想都不敢想,说来说去,这个机会就落到了段颎的头上。要论兵事,谁还敢说比段颎更强?护羌校尉田晏、护乌桓校尉夏育两大重将都是他当年的司马,而最近在洛阳闹得最凶的刘修更是夏育曾经的属下,与夏育一起打赢了宁城之战。
刘修原本也是希望段颎能成为太尉,但是他现在不这么想。
原因很简单,段颎对付羌人用的是屠杀的手段,一举荡平了东羌,听起来的确让人很爽,但是问题并没有得到彻底的解决,羌乱还在延续。如果让他做了太尉,他说不定会力主对鲜卑人大开杀戒。刘修不反对把鲜卑人全给屠了,但是他现在看到了更多,也想到了更多,他知道,至少在目前,重症缠身的大汉并不具备征服鲜卑人的实力。
在这种情况下让段颎任太尉,风险系数非常高。更重要的是,段颎是宦官一系,他一旦做了太尉,对目前微妙的权力均衡非常不利。看起来段颎上台对刘修有利,但是刘修却不想因此让宦官一系超过士人一系太多,否则他就不好从中做小动作了。之所以和袁隗和解,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除去段颎之外,有实力做这个太尉的,就是三明之中的另一个,张奂张然明。
张奂有战功,有学问,他在尚书上的造诣即使一般的儒生也不能望其项背。但是他在士人中的名声并不好,一方面是因为他以战功出仕,是武人,另一方面是因为建宁元年窦武、陈蕃之所以死在宦官手中,与他被宦官蒙蔽有很大的关系,他在军中的赫赫威名成了北军倒戈的重要因素,虽然他因此后悔莫迭,拒绝了封侯,以后又多次为窦武、陈蕃申诉,但是士人还是不愿接纳他,哪怕他后来也因为得罪了宦官而遭到禁锢。
张奂现在也遭到禁锢,一直闭门不出,如果能让他出任太尉,实际上就表示天子将要开党禁,重新启用党人,对于天子来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让步,万一被党人们会错了意,再次猛烈抨击朝政,让天子下不了台,那可就麻烦了。
由谁来提议,这个人选非常重要,成了,他将是党人的救星,败了,他就是替罪羊。刘修不想做这个出头掾子,他选中了张则。张则不是党人,他甚至不是经学出身,由他出面,不会让天子感到抵触,而且他的治绩很好,天子对他印象非常不错,相对来说,接受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就算是不接受,也不至于大发雷霆,象处理曹鸾这样处理他。
当然了,要想把事情办成,这些还远远不够,这封上书怎么写就非常重要,要是还象曹鸾那样写,十有八九还要坏菜。刘修的目的就是打消张则的那股戾气,希望他从大局出发,既把意思表达清楚,又不至于触犯天子的逆鳞。
张则明白了,他虽然觉得刘修这么做有些推他下火坑,自己躲在后面看戏的狡猾,但是并不在意,他很爽快的答应了刘修的请求,表示立刻上书天子推荐张奂为太尉,并尽量把话说得婉转些。刘修非常高兴,两人又说了一些闲话,这才分手告别。
张则一回太守府,立刻请来了属吏士孙瑞,把自己的意思一说。士孙瑞吓了一跳,犹豫了半天不敢写。士孙家是扶风大族,他的父亲士孙奋家财一亿七千万,梁冀向他借财五千万,结果他只给了三千万,梁冀大怒,示意当时的右扶风把士孙奋兄弟一起下狱打死。经此一变,士孙家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生怕再惹出祸事来。
见士孙瑞不敢写,张则胸口一拍,你写,有功是你的,出了事我一个人担着。见张则这么说,士孙瑞知道不写是不成了,只得勉为其难,花了两天的功夫,终于写出让张则满意的奏疏,张则当着士孙瑞的面亲手誊抄了一份,封了泥,用了印,然后把原稿还给士孙瑞,这个你自己收着,将来立了功再拿出来。
张则随即将奏疏用快马送往洛阳。
刘修游览了渭原上的诸陵,回到槐里后,得到张则的消息,知道奏疏已经送出,非常高兴。与此同时,曹鸾的悔过书也已经写好了,刘修看了一遍,觉得算是检讨深刻,也让人送往洛阳,同时附上了自己的一篇意见稿。他自己却没有回去,而是赶到长安城呆了大概半个月,完成了写生任务之后,才带着一大叠画稿赶回洛阳。
一进步云里的家门,刘修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卢慎、刘备等人像孙子一样站在院子当中,张飞、毛宗和唐英子躲在屋里,看到他一脸的喜色,却不敢大声说话,只是拼命的招手。刘修大疑,走过去先捏了一下唐英子的脸颊,一边让许禇拿礼物,一边笑道:“没进宫去陪太后玩?”
唐英子接过礼物,却顾不上开心,急切的提醒道:“大哥哥,卢先生回来了。”
刘修一愣,这才知道气氛怪异的原因了。他有些奇怪,卢植庐江太守当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回来了,一回来又是这么大的脾气?
张飞连忙把经过解释了一下。刘修离开洛阳不久,卢植突然回到了洛阳,却已经没有了庐江太守的官职,而是作为一个待罪的官员回来述职的。回到洛阳之后,司徒府也没给什么处理意见,就让他在家呆着,卢植一呆就是半个月,这才急了,赶到司徒府一打听,这才知道他之所以被免职,是宫里有人说他平定庐江的盗贼时有勾通盗贼的举动,他一去盗贼就散了,并不是因为他有本事,而是他和盗贼有勾结。
卢植如何能受得了这个污蔑,他立刻上书自诉,可是上书如石沉大海,也不知道是天子看到了没反应呢,还是根本没看到。卢植急了,只好让儿子卢慎在太后面前为他辩解,太后倒是好说话,和天子通了个气,天子下诏拜卢植为议郎,还到东观去校书,至于庐江太守任上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卢植非常郁闷,这个结果对他来说很难接受,倒不是因为丢了官,而是这么不明不白的让他很不高兴。他还要上书自辩,后来卢慎劝他说,你别上书了,说你坏话的就是中常侍袁赦。
卢植这才明白,原来在他背后下黑手的还是袁家的人,归根到底的原因却是刘修和袁家的冲突,特别是和马伦的冲突。他气得差点吐血,却不好去向袁隗、马伦说理,只好把气撒在刘备等人身上,说他们学问荒疏了,天天让他们读书,一旦有什么过失,就让他们在院子里罚站。
刘修明白了,这哪里罚卢慎和刘备呢,这是对我有意见呢。他想了想,决定立刻去拜见卢植。经过中庭的时候,卢慎拉住了他,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请他在和卢植说话的时候多多忍耐。刘修笑了笑,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然后施施然的进了内院,上了正堂。
卢植独自一人坐在堂上,正在读书,不过刘修看得出来,他的心思不在读书上,大概是从仆人们的口中知道他已经回来了,特地在这儿等着的。
刘修上前施礼,同时奉上带回的礼物。卢植冷漠的扫了一眼,随即又把目光转回了书上,也不理睬刘修,刘修又拜了拜,说了声不敢打扰先生做学问,起身便走。
卢植懵了,他没想到刘修会这么干,瞎子都看得出来他很火,而且这火就在刘修的身上,刘修不战战兢兢的等着他发落,居然要走,甚至一点内疚的感觉也没有?
“你等等。”卢植稍微一愣神的功夫,刘修已经到了庭中,如果他再摆一会儿架子,估计刘修就能跑出大门。卢植只好放弃了摆威风的计划,提前出声叫住了刘修。刘修转过身,很茫然的看着卢植:“先生有什么事?”
卢植心里非常堵,准备了好几天的说辞一下子居然出不了口了。他非常郁闷的看着刘修,好一会儿才说道:“我的庐江太守已经被免了。”话一出口,他又后悔了,这么说好象自己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哪里还有一点先生的威风。
“我知道,不做也罢。”刘修很平静的点点头,“回洛阳也好,先生志在学问,就安心的做学问吧。议郎虽然只有六百石,又不发俸禄,但是吃饭还不成问题……”
卢植越听越郁闷,心道我是因为舍不得俸禄的原因吗?我是不服气,这官被免得冤枉。他打断了刘修的话,沉着脸说道:“德然,我难道是为了太守的俸禄?”
“那先生是为了什么?”刘修装糊涂的反问道。
卢植语噎,半天才缓过劲来,简明扼要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这些刘修刚才已经从张飞那里知道了,再听一遍也没什么新意,不过话从卢植语里说出来,那指责他的意思就更明显了。刘修沉默了片刻,收起了虚伪的笑容,迎着卢植的目光:“先生以为我错了吗?”
“对长辈不敬,难道不是过错?”卢植也沉下了脸,他对刘修这种态度非常不满,不仅一点认错的自觉性也没有,相反还觉得理直气壮的,这让卢植很难接受。“抑或你未把我当你的师长?”
刘修眼神一紧,没有吭声。
卢植怒气上涌,开始指斥刘修的所作所为,从他经商开始,一直说到他不求上进,惹事生非,与宦官来往过密,诸如此类,反正刘修所做的一切都不满他的意,玷污了他的名声。他的话说得越来越难听,声音也越来越大,在内室的张氏听了直跳脚,却不敢出来阻拦,站在庭中的卢慎和刘备面面相觑,也不敢上堂相劝。
刘修一声不吭的听着,直到卢植说得气喘吁吁,口干舌燥,他才俯身一拜:“弟子有负先生教诲,这就回去闭门思过,潜心为学。”说完,从怀里掏出两页纸,推到卢植的面前:“这是师兄的来信,很惭愧,他要的粮食我还没有解决,既然先生回来了,就请先生处理吧。”说完,他又拜了一拜,退下了堂,头也不回的走了,看得卢慎和刘备目瞪口呆,卢植也气得说不出话来。
刘修很决绝,立刻收拾了行李,带着许禇和唐英子搬到了太极道馆,张飞一看,也不想在步云里呆着,背起自己的行囊也着刘修走了。刘备和毛宗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行动,他只是和卢慎赶到太极道馆来劝刘修不要这么意气用事,这等于是把自己逐出师门了,以后传出去可不好听。刘修冷笑一声,我可不是把自己逐出师门,我等着先生把我逐出师门呢。我现在就是个商人,和你们这些读书人凑在一起,会影响你们的清誉,还是离得远一些的好。
刘修犯了脾气,不肯让步,卢慎也没有办法,只好去请蔡邕来说合。蔡邕听了,眉头一皱,没有去见刘修,先找到了卢植,一见面就将两份还带着墨香的邸报送到他的面前。
“一份是曹鸾请解党禁疏和自劾疏,一份是右扶风太守张则请拜张奂为太尉疏。”蔡邕和卢植是老朋友,没有必要讲什么虚礼,他直截了当的说道:“不用我告诉你这两份邸报代表着什么吧?”
卢植疑惑的拿过两份邸报,迅速的扫了一眼,目光中透出惊喜之色:“天子要解党禁了?”
蔡邕点点头:“虽然我在这上面没看到德然的名字,可是我相信这后面一定有德然的推动。”
“他?”
“不错。”蔡邕冷笑一声,又拿出一本《洛阳志》扔在卢植面前:“这也是德然的大作,很多人都以为这是一本茶余饭后消遣的玩物,可是有谁知道他在这里面透露出的深意,有谁知道,他才是真正忧国忧民的志士?”
卢植气极反笑,起身从书房里拿出那本刘修手抄的《东胡志》扔到蔡邕面前:“这样的东西我也有,可是我还真看不出来这里面有什么深言大义。你要是喜欢,我送给你好了。”
蔡邕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拿起来翻了几页,老实不客气的往怀里一揣:“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卢子干,你不要后悔。”说完,他扬长而去,把卢植搞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蔡邕怎么就这么死心塌地的维护刘修,甚至不惜和他这个多年的老朋友翻脸。
蔡邕从步云里一出来,转身就去了太极道馆,刘修正在忙,一看到蔡邕,就知道他的来意,却装不知道,很热情的指着几副刚刚完成的挂轴说道:“先生来得正好,看看我这几幅长安画卷还看得入眼无?”
蔡邕扫了一眼,立刻被吸引住了,凑到跟前细看,然后又向后退了几步,仔细端详了好一会,指着那幅题为“茂陵荒烟”的画,有些伤感的说道:“这一幅……令人心酸,不见一丝朱色,却有满纸的血泪。”
第192章 失控
曹节年近七十,松驰的皮肤上布满了老人斑,一双细长的眼睛总是半眯着,让人猜不透他在想着才能。顺帝初年就入宫做小黄门的曹节在宫里已经生活了五十年,经历了无数的风雨,在曹腾、侯览等人先后故去之后,他已经当仁不让的成为宦官中的首魁,如今爵为华容侯,邑七千六百户,位大长秋,秩中二千石,主皇后宫中事务,兄弟曹破石为越骑校尉,从子曹绍为东郡太守,其他作太守县令县长的有十几个,可谓是权倾朝野。从桓帝末年以来,宫中多次政变,都以曹节的完胜告终。
曾经名震天下的三君:窦武、陈蕃、刘淑,在曹节的面前,无一合之力;桓帝弟渤海王刘悝想耍赖不给钱,被诬谋反,夫妻自杀;不管是名士还是皇族,在曹节的面前都不堪一击,其他的小事就更不值一提了。
何进的突然来访,并不在曹节的意料之外。宋皇后的一举一动,皆在曹节的耳目之中,他之所以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想看看宋家究竟要蹦跶到什么地步,同时也想看看何家的反应。
何家和宦官走得很近,但是这些宦官里面不包括曹节,宦官也不是铁板一块,做为资格最老的曹节和晚一辈的张让、赵忠之间面和心不和,各有各的算计,就算是和曹节走得最近的王甫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曹节虽然是个宦官,却不是个普通的宦官,一般来说,宦官都出身贫寒,没读过几天书,狠则狠矣,心计却一般,而曹节出身大族,二千石的官吏出了好几个,他本人也读过很多书,对古今事知道得不少,是宦官中少有的智者,要不然也不会在宫中打拼五十年不倒。他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何家不会来找他。
曹节很客气,降阶下迎,让何进有些受宠若惊。两人在堂上说了一些闲话,最后就说到了太极道馆,何进也不隐瞒,直接提醒曹节,刘修和曹家、宋家走得很近,他外朝不靠袁家,内朝不靠你老人家,他是想烧冷灶,求意外之富贵。当然了,他这是极大的失算,有你老人家在,他肯定会一败涂地的。不过呢,最近他搞得很热闹,洛阳城的太学生对他很看重,而且他最近还要为党人说话,这党禁可是你老人家的杰作啊。
一提到党禁,曹节稀疏的眉毛抖了一下。如果说宋皇后他不放在眼里的话,党人却不可小视。本来第一次党禁在桓帝朝就已经结束,被关押的党人也都赦免回家,就是曹节等人搞的第二次党禁掀起了更大的风浪,李膺、杜密、范滂等百十余党人死在狱中,死徙废禁的六七百人,被牵连的人数以千计,可谓是将天下的读书人都得罪光了。
不用怀疑,一旦党人重新回到朝堂之上,就算曹节提前死了,他也会被拉出来鞭尸。
曹鸾的请罪疏,张则的请拜张奂为太尉疏,曹节都看到过,他早就闻到了其中蕴藏的危机,只是没想到这后面有刘修的影子。刘修官拜侍中之后,一直没有入宫,曹节并不知情,他一直以为刘修就是个白身,到长安去也只是他个人的事,没有和这两件事联想起来。
这一想,事态就有些严重了。宋家就是扶风人,莫非宋家和这件事也有关,宋家想借着党人的事雄起,然后再向他复仇?
曹节心中吃惊,脸上却不露出一丝异色,只是漫不经心的提了一句,说陛下最近经常到宋皇后的椒房殿去,看起来宋皇后颇有得宠的趋势。
何进也吃了一惊,何家花了大代价,把妹妹送进宫去,为的就是宋皇后不得宠,又一直没有生育,何贵人早在三年前就生了一个皇子史侯,将来很有可能继位,如果宋皇后得宠了,将来生个儿子,那史侯还有什么机会?皇后之子是顺理成章的太子啊。
何进的城府远不及曹节,心里想的什么立刻形诸于色,曹节看在眼里,冷冷一笑,心道你这个杀猪的想和我斗,还是太嫩了一些。
“君侯,宋家一旦得势,只怕当年渤海王的事情又会重提啊。”何进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曹节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渤海王谋反,事实俱在,罪证确凿,又是陛下自己下的诏书,难道皇后还能翻了案?我身为大长秋,只能好好为皇后服务,不敢有什么异心,是福是祸,自有天定。”
何进冷笑不已,心道这老阉贼安心才怪呢。两人各有心思,互相试探了一番,最后谁也不肯先服软,最后还是不了了之。送走了心神不宁的何进,曹节一个人坐在内室,手中抚着一柄玉如意,沉思了好久,最后让人叫来了弟弟越骑校尉曹破石,两人商量了好半天,最后决定由曹破石去试探一下刘修的心思。
刘修很快在太极道馆召开了《长安志》的发布会,十副对比鲜明的山水画非常震撼,一方面是刘修的画山水传神,而且蔡邕所作的诗文也文采斐然,又沉痛的揭示了其中以史为鉴的警惕意义,不管是从艺术性还是思想性上,都达到了相当的高度,足以让人在欣赏之余又有深深的触动。
五百册《长安志》很快当天就销售掉了一大半,在洛阳城引起了又一次轰动,和《洛阳志》引起的骄傲的不同,《长安志》带来的更多是对未来的担忧。从四面八方聚拢来的读书人一到洛阳,最先感受到的便是这种忧国忧民的气氛,大多数人谈得最多的也是这两本闲书中透出的危机意识。
刘修的名声再一次在洛阳士子们口中传播,虽然他还是一个商人,可是他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商人,太极道馆也不仅仅是一个聚会的所在,越来越多的士子喜欢到太极道馆来听人辩论。在此期间,士林中的不少名士如刘表、张邈等人也相继到太极道馆与刘修见面。
紧接着,天子下诏拜张奂为太尉。
一石激起千层浪,士子们从中闻到了天子要解党禁的气息,心情顿时激动起来,再联想到十月份将要举行的大考,他们对天子的印象一下子有了改观,觉得天子并不是那么昏庸,还是可以教诲的,于是纷纷上书,请求解除党禁,重振朝纲,解决大汉目前的危机。
这其中自然不免有情绪激动,又开始口无遮拦的,刘修吓出一身冷汗,生怕这些读书人破坏了他苦心经营才得来的大好局面,特地在太极道馆办了一次论道会,重提曹鸾事件,希望给那些头脑发热的家伙倒一盆冷水,让他们冷静冷静,可惜效果不明显,士子们上书的言辞还是越来越激烈,似乎不激动则不足以表忠心似的,动不动就上纲上线,真正具有可行性的建议却不多。
天子渐渐有些不耐烦了,刘弘带出来的消息说,天子对这些士子非常不满,希望刘修能从中起到更大的作用,把舆论引导到对大局有利的方向上去。以现在这个情况,如果真的赦免党人,开了党禁,事情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第三次党锢不可避免。
刘修从中听出了不和谐的音符,心急如焚,近乎崩溃,他对这些读书人真的有些失望了。说话不能好好说吗,非得夹枪夹棒的刺天子几句,才显得你有学问?
刘修气不过,只好一面苦口婆心的劝那些名士端正态度,不要那么激动,一面奏请天子,既然儒生们气焰太嚣张,不如把火烧得再大一些,征召范围扩大到儒生以外,只要有一技之长的都可以参加。
正对儒生们恼火之极的天子没有多想,很快就同意了刘修的意见,征召天下有道之士入京论道。
邸报一出,洛阳沸腾,原本对刘修印象还不错的儒生们立刻翻了脸,破口大骂,说刘修胡搞,这么重大的事情能让那些方技之士参与吗?不过还没等刘修来反驳他们,那些刚刚被张鸣吸收进太平道的人就反唇相讥,凭什么天下事只有你们儒生能置喙,别人就不说吭声?再说了,懂方术的人在儒学上的造诣未必就比你们差,现在五经通行天下,你们读的书别人也能读,说不定读得还比你们好。
洛阳城随处可见开骂的,有儒生和太平道信众对骂,也有儒生与儒生对骂,因为儒生各家都有矛盾,所以反不如太平道的信众心齐,一时反倒落了下风。
就在太平道威信大增的时候,终于来了一个强劲的对手,天师道邙山治治头大祭酒王英找到了刘修,开门见山的说要在太极道馆和太平道论道,较量道术。
“较量道术?”刘修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眼前这个颇有仙风道骨的道士,考虑他究竟是来踢馆的还是来论道的。我这儿论的是治国之道,你来比武?
王英见刘修不解,也不吭声,直接放下五十金说,我知道张鸣和你关系不错,他在洛阳传道都是你帮忙安排的。我没别的要求,你给我也安排一场传道,我要向张鸣挑战,他如果不敢来,以后就退出洛阳城。天师道在洛阳设治已经二十年了,他凭什么跑到洛阳来传道?
刘修听出来了,这是针对太平道来的,太平道最近在洛阳传道的势头很猛,可能天师道看着眼热,也想来分一杯羹。这些年天灾人祸不断,大家对前途都没什么信心,能给人幻想的宗教正是大行其道的时候。天师道虽然开宗立派要早得多,但是他们主要信徒集中在巴蜀一带,洛阳有邙山治,但宣传力度一直不大,所以才被张鸣后来居上。他们来找太极道馆,大概是觉得太极道馆有足够的影响力,在这里向张鸣挑战,更能造成轰动效应。
刘修收了五十金,找到了正忙得热火朝天的张鸣。张鸣一听,当时脸色就有些难看,半天没说话。
“怎么,你怕他?要是没把握,我就把这钱退了。”刘修假惺惺的说道:“唉,现在的粮价真是疯了,一千三百钱一石啊,我都快揭不开锅了。”
张鸣扫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我倒不是怕他,只是大贤良师关照过,不能和天师道的人发生正面冲突,特别是这个邙山治治头大祭酒王英,凡事要让三分。”
刘修非常好奇:“为什么?”
“不知道。”张鸣欲言又止,“我要和大贤良师联系一下,他如果同意比试,那我再和他比。”
刘修答应了,传话给王英,王英也不勉强,约在十月中旬,不管太平道应不应战,我都会在太极道馆开始传道。张鸣不敢怠慢,他知道王英之所以选在十月中旬,是因为大考在十月上旬,正是天下士子集中于洛阳的时候,这个时候太平道一败,天下皆知,以后再想找这样的机会可不容易。
仅从这个时机的选择上,就可以看出天师道必胜的信心。
张鸣起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看了看唐英子,犹豫了一下:“小姑娘,我们以前见过吗?”
张鸣除了开始在太极道馆传了三天道之后,一直忙于四处传道,很少到太极道馆来,和唐英子还是第一次见面。今天从一开始看到唐英子,他的神色便有些奇怪。
“见过。”唐英子一边舔着刘修特地给她做的棒棒糖,一边漫不经心的点头道:“在宁城的时候,我见过你,还见过好几次呢,不过你没注意我。”
张鸣哦了一声,这才释然,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刘修看看张鸣,又看看唐英子,觉得有些不对劲,唐英子说她在沮阳看到自己的,现在又说在宁城看到张鸣,可是他在宁城从来没有看过唐英子,一点印象也没有,而且唐英子之前也一直没有提到去过宁城。
这小丫头究竟是谁,难道拐她的人就是张鸣或者太平道中的人?
唐英子看到刘修狐疑的目光,爬起身一溜烟的跑了。
事情的发展越来越不利,刘修很快又听到一个坏消息。
太尉张奂、司徒袁隗、司空许训等人上书,请天子下诏遣返天下流民,以免引起暴乱。天子下诏朝议遣返方案,本来在朝堂上说得挺好,大家都认为让流民再这么流窜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出事,应该把他们遣返各州郡,可是在究竟怎么遣返,特别是遣返的相关费用怎么解决时,大家又吵了起来,归根到底一个问题:钱。
遣返流民要钱,把他们送回本地也只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要想让他们安分守已,就得让他们能活下去,要给他们土地,可是哪来的土地?大量的土地都是有主的,如果强行剥夺,恐怕那些流民还没出事,那些地主豪强就要先起来闹事了。
不要以为这是危言耸听,光武帝当年要度田就差点惹出大祸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当时天下户口稀少,土地问题还不严重,所以矛盾暂时还能遮掩一时,等到了肃宗末年,经过几十年的休养生息,户口大幅度增长,土地问题就再次尖锐起来。
要解决流民的安置问题,土地问题首当其冲,可要解决土地问题,除了从那些占了大量土地的豪强们手中夺之外,没有第二条办法。经过近三百年的开发,大汉疆域以内能开垦的土地基本上都开垦得差不多了,没有什么腾挪空间。
问题是朝堂上的三公九卿,有几个不是大地主?要夺田,他们是首当其冲。
天子看着慢慢沉寂下来的朝堂,火热的心一点点的凉了。他没有心情再议,估计这些人也议不出什么好办法来,直接进入下一个议程,最近有很多人上书要求赦免党人,解党禁,天子要三公九卿们议一议,究竟能不能解党禁。
接下来,又是冷场,谁也不肯率先打破僵局,虽然天子已经任命被禁锢的张奂为太尉,露出了解党禁的意思,而且前段时间也从轻发落了为党人上书的曹鸾,最近洛阳的清议也十分风行,可是天子究竟能松到哪一步,这个尺度很难掌握,谁也不敢做这个出头鸟。
最后,光禄大夫杨赐打破了沉默,请求天子下诏解除党禁。天子不置可否,留下一句再议,让中常侍赵忠、张让在一旁监听,自己扬长而去。
袁隗、杨赐等人互相看看,都有些摸不清底细,看天子这态度,他好象对解党禁并不热心啊。可是既然天子让他们再议,他们也不好一哄而散,只能在朝堂上议论,问题是谁也不知道天子在想什么,又怎么能议出一个结果来。
相反,他们倒是议起了最近洛阳的粮价。
大旱一直在持续着,洛阳的粮价已经疯了,由平时的百钱一石左右一路涨到了一千三百钱,而且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三公九卿大部分都有地有俸禄,他们不愁没粮吃,可是这不代表他们就不用关心粮价,特别是司徒袁隗、河南尹何进、洛阳令周异三个最紧张,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最直接的责任人就是他们三个,袁隗是最直接的责任人,周异却可能是第一个要倒霉的。周异官职太低,没资格列席这种会议,但是他已经到袁隗府上叫过苦了,请袁隗无论如何不能见死不救,甚至把他推出去当替罪羊。
袁隗也没办法,他家是有粮,可是他能拿自家的粮出来平市吗?且不说他们家的粮有没有这么多,就说有,他也不能这么干啊,谁知道这大旱还要持续多久。万一再旱个一个半载的,他袁家也吃紧。
河南尹何进和洛阳令周异感到了极大的压力,何进甚至没时间来找刘修的麻烦了,一旦洛阳发生动乱,他这个河南尹可是直接负责人。他绞尽脑汁的想找些粮食来救济,可是哪里有粮,有粮的人家他不敢碰,敢碰的人家没粮,他只能跳脚。
司徒袁隗也非常紧张,十月上计再加上大考已经够让他头疼了,现在又多上了一个论道,可想而知十月的洛阳将会是一个什么景像。他觉得自己这个司徒真的做不长了,一旦到洛阳的士子吃不上饭,肯定要骂他这个主管天下财赋的司徒。被刘修骂,他不怕,可是要被天下的读书人骂,他也吃不消。
这可是袁家真正的倚仗啊,几十年才积累下来的资本,岂能一朝尽失。
这个问题同样没能议出个结果。其实只要这些人愿意出手,大家都拿出一部分粮来,仅以朝堂上这些人的实力,就算不能完全解决这个危机,也不至于让危机失控,问题在于谁也不肯这么做。一方面他们不肯主动做这个善人,另一方面就算要拿,他们也希望别人先拿,自己再等等,等到粮价更高的时候再卖。
也不能说没有思想高尚的,比如杨赐,比如桥玄,他们就主动提出拿出一部分粮食来平市,可是愿意出手的都是一些实力不强的,真正的大鳄如袁氏根本无动于衷,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朝议再一次陷入僵局。
回到司徒府,袁隗越想越生气,他觉得造成目前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就是刘修,明知道饥荒已经很严重了,刘修居然还提出征召天下有道之士入京论道的提议,这个提议让洛阳的饥荒雪上加霜,粮价飞涨,事态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百姓们都恐慌不已,千方百计的囤粮,实在买不起粮的人干脆出去逃荒了。大户人家不缺粮,可是也不敢卖粮,谁都知道粮食涨价才刚刚开始,等到大量的游士集中到洛阳,那才是真正考验人的时候。
顿时出离的愤怒了,他知道请刘修来司徒府是不可能的,只好亲自赶到太极道馆质问刘修:你在搞什么鬼,不知道洛阳的饥荒已经迫在眉睫了,你还召全国的贤良文学、有道之士入京,到时候哪有饭给他们吃,饿死人你负责?
面对袁隗的质问,刘修很淡定,他嬉皮笑脸的对袁隗说,你别找我啊,那是你司徒大人还有河南尹、洛阳令的事,还有大司农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建议而已,天子准了,那就是天子的事,你怎么不去问天子?你要是觉得这个担子太重,你上疏自免让贤就是了。
袁隗哑口无言,拿刘修没办法,只好又去找卢植。找卢植就不用屈尊登门了,他让马伦写了一封请柬,请卢植到袁府叙叙旧情,卢植虽然知道这是个鸿门宴,也只好应了。
刘修作为卢植的弟子,也在邀请之列。卢植不好意思亲自对刘修说,让卢慎去传话。卢慎一见到刘修,还没说话,脸就红了,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193章 用其所长
刘修不在步云里这段时间,卢家父子的日子不好过。大大小小几十口人要吃饭,要交房租,每天都要用钱,卢植做了大半年的庐江太守,一个钱也没攒下来,几乎是空着手回到洛阳的。一到洛阳,看到满满当当的一家子人,开始也没太在意,当时一切开支都是刘修负责,他也没想到一个月要花多少钱,刘修到太极道馆“闭门思过”了,家里的一切开支都要卢植来打理,他这才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首先要吃饭,近二十个人,一个月要四十石粮,且不说他的俸禄根本只在帐面上,就是真能拿到也不够,必须到市场上去买,按现在的时价,一千三百钱一石,一个月仅吃饭就要四五万钱。其次是房租,一幢大院子,月租一个月一万钱,这还是当初看在刘修面子上给的价。再其次,十几个仆人的佣钱,每人两三千钱,一个月又是四万多钱。
再加上十几个人的衣服、化妆品,再怎么节省,一个月没有十金肯定是拿不下来的。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卢植以前要么是和卢敏父子两个光棍在外面苦熬,要么是一家四口在老家过日子,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以前过惯了苦日子也就罢了,不觉得怎么苦,现在已经过上了好日子,再重新过苦日子,那就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了。虽然在卢植的威严之下,从张氏到卢慎都不敢说什么,但是从刘备、毛宗三天两头跑到太极道馆打牙祭的频率上,他们感到了极大的压力。
更重要的是,现在要到袁府做客,卢植发现自己没车,张氏发现自己没有新首饰,卢慎他们没有新衣服,自从刘修离开步云里,他们就没做过新衣服,身上穿的还是两个月前做的。
一文钱尚且逼死英雄汉,更何况这么多钱。至于卢敏要的那些粮食就更不要提了,卢植一想到这件事就做噩梦。
刘修看着一脸窘迫的卢慎,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先让人给他们安排一顿好吃的。刘备和毛宗是经常来,卢慎不好意思,一次也没来过,下巴都尖了,相比于被他养得又胖了一圈的唐英子,卢慎可有点寒碜。
“先生和你阿母还好吧?”
“好。”卢慎一边小口小口的吃着面,一边说道:“只是宫里催得紧,太后派人来让我们几个入宫陪她,大皇子也哭着闹着要英子。”
刘修没说话,他不在步云里,卢慎他们是不敢入宫陪太后耍钱的,没钱还怎么耍,陪太后耍钱要有资本的。唐英子到了太极道馆之后,也不太愿意进宫,这里多好玩啊,从刘修开始一直到胡女招待都把她当宝贝疙瘩,谁愿意到宫里去陪小心。大皇子?谁认识他啊,哭死活该。
现在正常进宫的只有张飞,他也不是自愿的,只是身负刘修安排的重任,不得不去,但他现在大部分时间也不在永乐宫,他跟着掖庭令毕岚他们做画工。从六月初开始就在洛阳挑选秀女,张飞画技一流,又是刘修的弟子,毕岚不能不给面子,这份美差当然要给张飞留一份。
其实说起来,宫里的画师在业务上还真没哪个能超过张飞的,这一点就连那几个史上留名的大画家也没有什么异议。
两个月的初步筛选,一共选出了一千多名年龄在十三到十八岁之间的官宦人家的女子,王楚名列其中,根据初评,大概在二百名以内,既不是非常出色也不算差,最后入选的机率在两可之间。这个结果让王家父子在充满了希望的同时,又有些焦虑不安。
这些当然是刘修百忙之中抽空去夜会王楚的时候,王楚亲口告诉他的。
“先生最近在忙什么?”
“在写书。”卢慎放下筷子,细心的抹了抹嘴,又冲着送茶过来的罗掌柜致了谢,这才接着说道:“他写了一部《三礼解诂》。”卢慎说完,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刘修,刘修眨了眨眼睛,明白了他的意思。卢植这是被逼得没办法,豁出老脸,准备著书只为稻梁谋了。对于一个把学问当成经天纬地之业的大儒来说,混到这一步也算是厮文扫地。
“大兄要粮,可是他送来的那些钱……实在不够。”卢慎底气不足的解释道,他低下了头,觉得非常惭愧。卢植写这本书当然是花了精力的,学问也不能说不好,但是想靠这种专业性非常强的书来挣钱买粮支援卢敏,不如说是自欺欺人。
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卢植居然知道要挣钱养家了,不能不说是个进步。
刘修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件好事,还是做了件恶事。“先生的学问,那自然是没话说的。你回去问问他,如果放心的话,到时候把书稿交给我吧,我来替他经营。做学问我大概是没什么出息了,只能在这方面出点力。”
卢慎大喜,他知道这件事只有刘修接得下来,刘修开了口,事情就算是办成了。
刘修让人上市里买了新衣和礼物,然后一起回了步云里,卢植夫妇坐在堂上,看到刘修笑容满面的走进来,总算松了一口气,张氏是一脸堆笑,亲热无比,卢植却还端着架子,不肯落了威风,捻着胡须说,“你闭门思过,思得如何?”
刘修干咳了一声,一本正经的说道:“还没想通,也许还要再思几个月。”
卢植眼睛一翻,不吱声了,刘修再思几个月的过,他就要断炊了。他虽然有些迂,可是不笨,知道自己写的《三礼解诂》真要论卖钱,肯定是卖不过刘修的《洛阳志》。
张氏见他们又要呛起来,生怕这师生两个再闹崩了,连忙打圆场道,“德然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呢,闭门思过也没有必要天天呆在道馆里啊,那里吵得很,哪有这儿安静。你那屋子我让人收拾好了,你还是搬回来住吧。你先生有什么事也好和你商量,我一个妇道人家,子言又是个孩子,他们能拿什么主意……”
刘修连连称是,张氏这才放了心,让人送上酒菜来,让他们师生说话,自己躲到内室偷听,防止卢植又一言不合和刘修吵起来。
卢植默默的喝着酒,过了好半天才开了口:“德然,你知道洛阳的粮价多少吗?”
刘修点点头,太极道馆的帐目每天他都要看一遍,岂能不知。
“一天一个价,经常还买不到粮,饥荒已经开始蔓延,你还上书奏请天子征召天下有道之士入京论道,这得来多少人,要吃多少粮?”卢植虽然强行压制着不快,可是语气中还是透露出强烈的不满。
刘修一听就知道这是袁隗向卢植发过飚了,他歪着头想了想,面无愧色的说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卢植没想到刘修这么干脆的就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不禁一时语噎,半天才说道:“是你上的书,怎么和你没关系?如果和你没关系,那和谁有关系?”
“书是我上的,可是下诏的是天子,要负责任的是司徒,与我何干?”刘修很坦然的说道:“我只是提建议而已,如果提建议就要负责,那我就提议把那些贪官污吏全都杀了。”
“德然,你这什么话?”卢植有些压不住自己的火气了,刘修这话分明有些无理取闹,建议是你提的,当然和你有关系,虽然不能说要你负全部责任,但也不能说一点责任也没有吧。
“嘿嘿,先生,是司徒大人怨我吧?”刘修阴阴的一笑:“他是司徒,陛下下诏,如果他觉得此事不当行,他可以封驳,如果他觉得此事当行,而他没有这个能力解决这个问题,他应该请辞,现在他两个都没有做,那我就有一个恶意的猜想。”
卢植眉头一皱,不由自主的跟着刘修的话题走了,“什么猜想?”
“他明知此事会加剧饥荒,却不阻止,他想看陛下的笑话。”刘修像说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一样,说出了一句非常诛心的话。卢植面色剧变,厉声喝道:“德然,你太放肆了!”
“那先生以为他是怎么想的?是不敢封驳陛下的诏书,还是贪恋权位,不肯让贤?”
卢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真的怒了,腾的站了起来:“让贤?你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我明天就上书袁隗,谏他让位于你,可否?”
刘修微微一笑,笑而不答。他清楚这其中的意味,天子这是故意的,宋奇带了近三万金去交州购粮,最多还有两个月就能回到洛阳,那时正是洛阳饥荒最严重的时候,几百万石粮从天而降,洛阳的饥荒就可以得到极大的缓解。饥荒的问题看起来很大,但对天子来说却根本不是一回事,这时候如果他不为难一下袁隗,那实在是说不过去了。袁隗如果知趣,他就应该主动请辞,可是他恋栈,既不肯拿出粮食来解决危机,又不肯主动放弃三公之位,那当然要被天子羞辱一顿了。
这个时候他帮袁隗解决问题,那岂不是得罪天子。
刘修不想和卢植就这个问题再发生冲突,主动换了一个话题:“先生,听说你写了一部《三礼解诂》,能不能让我先睹为快?”
卢植也觉得有些讪讪,转过脸对闻讯赶出来的张氏摆了摆手,让她把书稿拿出来给刘修。张氏听得卢植说话声音越说越大,以为他们又说僵了,现在见两人还算克制,这才松了口气,连忙把书稿拿出来放在刘修面前,陪着笑道:“德然,你先生还没写好,就说要让你先看看了。”
刘修很客气的笑着,翻了几页书稿,如果不论这些学问有用没用,仅论学问本身,不得不说卢植的学问还是很精到的。他略微看了几页,合上书稿,轻轻的拍了拍:“先生如果放心的话,就安心的做学问,你做夫子,让我附骥尾做个子贡,如何?”
刘修和卢植说了这么久的话,就这句话最好听了。卢植虽然觉得刘修这话说得太冒昧,脸色还是缓和了不少。刘修趁热打铁,接着说道:“先生,我正好也有个事要求你。”
“你说得这么客气,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吧?”卢植难得的开了个玩笑。
刘修干笑了两声,又收起了笑容,有些无奈的说道:“确实不是什么好事,这事儿弄不好会被人骂的。不过,这事还真是非先生不可。”
卢植见他说得郑重,也收起了笑容,淡淡的说道:“你说说看,只要于国于民有利,就算被人骂几句也无妨。”
刘修暗自叹了一声,卢植和卢敏一样,就是可欺之以方的那种君子,虽然君子大部分不怎么招人待见,但总的来说还是比口蜜腹剑的小人要好得多,要不然也不会有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说法了。
刘修把自己去长安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上次一回来就和卢植吵了一架,一直也没机会详谈。他游览了长安的一些建筑遗址,比如城南的辟雍和太学,他后来一查资料,才知道这些都是由王莽搞起来的。更让他惊讶的还在后面,东汉的很多制度,都是沿袭的王莽所定的制度,而古文经学也是由宗室大儒刘向、刘歆父子大力推动,并得到了王莽的支持才正式登上政治舞台,总之一句话,东汉的方方面面都有王莽和刘氏父子留下的阴魂。
这让刘修大感意外。
当然了,他找卢植不仅是因为这件事,还有最近的舆论问题。在他本来的计划中,有了曹鸾事件的铺垫,再加上张奂的复出,读书人总会温和一些,不那么激愤,可以逐步推进党禁的开解。没曾想这些读书人还是太书生气,一下子以为春天来了,一个赛一个的肆言无忌,结果把天子搞怕了,这解党禁的事也就搁浅了。
要和这些文人论战,说实话,凭他那几句论语、孝经的底子,他还真不是人家的对手,和这些人说话,不仅要有理,而且要有出处,不仅要引经据典,而且要有文笔。这种事只有蔡邕和卢植这样的大儒能胜任,之所以要撅卢植一阵子,就是想先让他冷静一下,然后再请他出马,利用印书坊这个强大的宣传机器和卢植的学问和名气,尽量把舆论引导向正确的方向。
刘修不反对民间舆论,可如果是为了骂人而骂人,那就没什么意思了。既然是精英,总得说出点有建设性的东西,而不是只图嘴快活,只为自己的名着想,那跟泼妇骂街有什么区别。
显然,卢植具备这种忧国忧民的意愿和能力。
“我想请先生写几篇政论,要切中时弊,而不是空言德行或者灾异之类的虚妄之词。”
卢植笑了:“不是有现成的好政论吗,为什么还要我再来写?”
刘修不解。
“安定王节信(王符)的《潜夫论》,本郡崔子真(崔寔)的《政论》,都是针砭时弊的上乘之作,你何不印一些出来,传之于众?”
刘修对《潜夫论》还略有耳闻,对《政论》却是一无所知。他详细的向卢植询问了一番,这才知道个大概,心中大喜,却不肯放过卢植。他说那些大块文章当然是好的,可是对眼下的时局毕竟有些隔靴搔痒,还是劳请先生如椽巨笔写几篇文章,让那些人清醒清醒吧。
卢植倒也不反对,爽快的应了。他性情刚直,对那些丑恶现象早就看不惯了,刘修请他写这些文章是信手拈来,可谓是找到人了。
……
曹破石匆匆走进了内室,见曹节闭目垂帘,一动不动的坐在榻上,连忙放轻了脚步,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他刚喝了口水,曹节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有什么消息?”
“袁隗又请卢植师生赴宴了。”曹破石放下水杯,连忙把打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越骑营离太极道馆不远,他手下好多人都是太极道馆的常客,他本人倒没怎么去过,最近领了曹节的吩咐,他到太极道馆去了一趟,才知道掌柜罗敷居然是自己手下伍伯的老婆。
更重要的是,这个女人长得还真是漂亮。
曹节嘴角颤了颤,“袁隗打了他师生一把掌,现在又要给个枣吗?”
“有可能。”曹破石点了点头,“我听到有风声说,袁隗可能会将从女袁徽嫁给刘修。”
曹节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神狞厉:“有这种事?”
“虽然不是很准确,不过我看有几分可能。”曹破石有些为难的说道:“我听说袁绍到袁逢府上去了一趟,后来又去了袁隗府,袁术非常不高兴,在家里砸了东西,骂人的时候提到了这件事,意思好象是说袁绍想趁火打劫,多管闲事。”
曹节重新眯上了眼睛,眼神却越发的犀利,手指缓缓的摩挲着手中的玉如意,松驰的嘴角挑起了一道弧:“袁绍终于坐不住了,他想干什么?”
曹破石挠挠头,他虽然打听了一些消息,但是分析这些事情不是他的特长,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急着来找曹节了。
曹节思索了好半天,脸色又变又难看,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危险。他露出来的紧张神色让曹破石非常惊讶,自从上次窦武和陈蕃的事件之后,已经有些年没看到曹节露出这种神色了。
“党人。”曹节用玉如意轻轻的敲击着案几,喃喃自语:“钩党又要重现啦。”
曹破石茫然的看着他,不知道怎么突然扯到党人的身上去了。曹节看在眼里,也不解释。他自己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在他看来,袁家是典型的内外勾结,世家与宦官的混合体,而袁绍走的则是另外一条路,他和党人走得非常近,在士大夫们的口中印象非常好。别看他深居简出,不愿出仁,可是他和党人魁首何颙关系非常密切,另外那些互相标榜的名士也大多出入他的门户。袁绍平时连袁隗府上都不怎么去,看起来洁身自好,其实在曹节看来,他不过是袁家选择的另外一条后路罢了。
只要数得上的势力范围,袁家都有相当的实力,要名有名,要实有实,放眼大汉,有哪一个家族能和袁家相比?杨家也是四世三公,可是他们太清高了,不屑和宦官来往,所以空有其表,有名无实。而他们这些有实无名的内朝宦官倒是想和名士们来往呢,名士们却避让不及。
不论是四世三公的杨家,还是他们这些看起来威风不可一世的宦官,在横跨内外的袁家面前,都不是对手。
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没有,眼前的刘修可能就是一个。
刘修虽然现在的实力和袁家不能相提并论,但是他的做法和袁家却如出一辙。他不惮于和宦官来往,毕岚、渠穆等人现在和他走得非常近,毕岚的死对头宋典现在也极力想和他拉上关系,永乐宫的太后、永乐门史霍玉都是他讨好的对象,阳翟长公主和他是合伙人,宋家、曹家都和他关系不浅,他的老师卢植是大儒,师出扶风马氏,又是个能臣。宦官、外戚、皇族和士人,他一个不落,比袁家还要多。
假以时日,焉知他不会成为第二个袁家?
曹节越想越心惊,同时也明白了袁绍在想什么,这样的对手如果不能及时拉拢过去,那就必须及时消灭到,当然如果能拉拢过去是最好不过。出于这样的想法,袁隗要把袁徽嫁给刘修也就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了,三年前袁隗就曾经想把袁徽嫁给名士黄允,而黄允那种假名士和刘修比起来算什么?
“你觉得刘修会接受吗?”
曹破石有些羡慕的摇了摇头,“我想不出来他有什么理由不接受。”
曹节无声的叹了口气,这个弟弟只知道欺男霸女,却不知道动动脑子,这样的人怎么是袁绍或者刘修的对手啊,他连袁术那个败家子都不如。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关照曹破石多留心,不要轻举妄动。
“兄长,我们就这么看着袁家把刘修拉过去?”
“你有什么办法?”曹节淡淡的说道:“你能把刘修拉过来?”
“这个……刘修和宋家走得太近,如果不能把他拉过来,那就不能让他再活着。否则宋家一旦翻了身,我们可就……”曹破石没有再说下去,但是意思却很明白。曹节不屑的一笑,刚想说些什么,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对了,你最近看到宋奇了吗?”
曹破石咦了一声,也觉得有些诧异:“好象有几个月没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