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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在东汉末全文阅读

作者:庄不周     混在东汉末txt下载     混在东汉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88章 以拙破巧

    不仅卢敏不知道刘修所说的大丈夫刀法是什么东西,就连张飞、刘备也是一头雾水,平时天天和刘修一起练武,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大丈夫刀法,刘修什么时候学的,又是跟谁学的?

    好在波斯猫风雪也和他们一样疑问,她的好胜心被好奇心压过,疑惑的问道:“你这刀法名字好怪,为什么叫大丈夫刀法?”

    刘修脸上严肃得和在祭祀祖宗的时候一样,不带一丝笑意儿,说话之前,先是收了势,又倒持长刀,直身而立,就和墓前神道上的雕像一般庄重,朗声说道:“孟子曰:‘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屈,是为大丈夫。’此刀法名为大丈夫,就是一招一式都象大丈夫一样堂堂正正,不苟且,不取巧,故又名浩然刀法,同样是取自孟子的名言。”

    风雪琢磨了一会,肃然起敬,道:“你们汉儿虽然酸腐,这几句话倒还有理。”说完,再次摆出了进攻的架势,提醒了一句:“开始吧。”

    刘修点点头,再次摆开架势,持刀戒备:“姑娘请。”

    风雪点点头,不再说话,一个垫步,一声娇喝,便如母豹一般扑了上来,长剑寒光一闪,直刺刘修的胸前。刘修微眯双目,双手握刀,忽然大喝一声,挥刀就劈。风雪的剑又细又长,却不敢让刘修劈中,只得手腕一拧,已经刺到中途的长剑忽然转了个方向,转刺刘修的眉角。

    她的动作变化非常快,步法敏捷,剑法轻灵,围着刘修一口气刺出七八剑。刘修却对围在身边的剑光不理不睬,双手握刀,也不见他如何快速,只是一刀一刀的劈出去,每一刀劈出,就如同带着风雷,将风雪剑光组成的网撕开一道口子。招式简单古拙,却又堂堂正正,力足十足,颇有管你风霜雨雪,我自岿然不动的威猛。

    卢敏赞了一声:“德然这刀法果然当得大丈夫三个字,只是这三个字虽然合意,却有些俗了,还是叫浩然刀法来得好些。”

    毛嫱也有些吃惊,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刘修用刀和人比武。平时刘修说笑无忌,有时候还有些惫懒,再加上阿楚的事情,毛嫱虽然原谅了刘修,却总觉得他不正经,所以刚才才说他这大丈夫刀法是鬼话。然而此刻一见刘修的刀法果然是堂堂正正,充满阳刚之气,威猛无比,不免有些惊讶,对卢敏所说深以为然。

    鲜于银对刚刚带着几十个士卒奔过来的王禅点了点头,指着正和风雪较量的刘修说道:“如何?”

    王禅看了两眼,也赞赏的点点头:“刀法虽然简单,却非常实用,而且力道掌握得确到好处,每每能击在对方不得不守之处,与我军中的刀法倒颇有几分相似。”

    “嘿嘿,这叫大丈夫刀法,没听说过吧?”

    “大丈夫刀法?”王禅愣了一下,又笑了:“的确有几分大丈夫的气势。”

    “那些人是什么来头,敢在市中驰马?”鲜于银瞟了一眼那个年轻人和他身边的那些骑士说道:“你们校尉府不会一点也不清楚吧?”

    “咳咳……”王禅有些尴尬的干咳了两声:“所知有限,所知有限。”顿了顿,又说道:“我立刻派人去查,一有消息,立刻通知大人。”

    鲜于银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不再追问,转而注意看场中的形势。

    场中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风雪人如其名,有如风中飞舞的雪花,左击右刺,剑式又快又急,闪闪的剑光有如一团大雪将刘修围在中间,奈何刘修的刀法朴实而霸道,把门户守得严严实实,每一刀砍出,就逼得风雪不得不收剑自保,要不然的话,纵使她能刺中刘修,却也免不了被刘修一刀砍成重伤。

    时间一长,她的体力便有些跟不上了,步法慢了下来,剑光也淡了很多,刘修却没什么变化,手中的长刀左推右挡,丝毫不乱。

    再战片刻,风雪有些急躁,她见刘修气息绵长,脸不红,气不喘,看样子再打半个时辰也没什么关系,可是她已经有些气短,再打下去,只怕不用刘修反击,她自己就得停下来喘气。真要是那样的话,岂不是让人笑话?

    风雪决定速战速决。她一声轻叱,手腕一抖,长剑忽然发出嗡嗡的声音,剑尖幻成数个,分别向刘修的面门、咽喉和胸口刺去。

    刘修一愣,似乎不知道哪一个剑尖才是真的,手中长刀一顿,下意识的竖起刀身横推,同时向后退了一步。这也是他从开战以来退的第一步。风雪微微一笑,紧跟上前,再次振腕而刺,依然是那一招。

    刘修再挡,再退。

    风雪再进,抖腕再次,却在刺到半途突然一顿,当刘修习惯的挥臂横挡,咽喉露出空门时再次闪电般直刺,这次三个剑尖消失了,只剩下一个,直刺刘修的咽喉。

    刘修的长刀已经掠过面门,来不及再次回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剑尖向咽喉刺来,眨转之间,森森的剑气便已及体,激得他的脖子上爆起一层战栗。

    风雪的眼神中已经露出了得意,她没想要杀死刘修,只想在刘修的下巴上刺一剑,以报复他对自己的无礼。长剑已经离目标不到一寸,刘修这次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机会破解,除非他愿意被她在咽喉上刺上一剑,与她同归于尽。

    她相信刘修不会这么做,毕竟这不是生死搏杀,只求个胜负而已。

    她的嘴角挑起,露出了笑意。

    张飞和刘备大吃一惊,想要提醒刘修注意,却根本来不及,嘴刚张开,风雪的剑尖便已经到了刘修的咽喉前。

    卢敏愕然变色,伸手欲呼。

    正一脸厌恶的抹去脸上牛粪的年轻人停住了手,张开了嘴,喝彩声脱口而出:“好!”

    就在众人都以为刘修败局已定,性命全在风雪掌握之中的时候,刘修突然矮了一截,同时身体一偏,风雪的剑尖擦着他的脖子刺过。

    风雪只觉得眼前一空,刘修突然消失了,还没等她明白是怎么回事,身体便失去了平衡,向前无遮无挡的扑入刘修的怀中,手肘处一麻,长剑落地。

    “姑娘,小心!”刘修刀交左手,右手轻轻的扶住风雪平坦的小腹,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轻轻的推开了她,向后退了一步,捡起风雪落在地上的长剑,倒持着送到风雪的面前,欠身道:“姑娘,再来!”

第089章 当年风雨

    风雪被刚才那一下胸口正撞在刘修肩头,撞得胸口有些发闷,她本能的抬起手来抚胸,随即又觉得这样不雅,手滞了一下,尴尬的笑了一声,接过刘修递上来的剑转身就走。

    “姑娘?”刘修叫了一声。

    “我输了。”风雪头也不回的大步向外走去,射雕手等亲卫一见,虽然有些不解,却也并不迟疑,紧跟了上去。风雪在经过那嘴张得大大的年轻人面前时好象根本没看到他,走过了两步,然后又停住了脚步,跟在她身后的射雕手随即也整齐的停住了,那些亲卫却没反应过来,两个人一头撞在那射雕手的背上,就和撞上了一堵墙似的,那射雕手一动也不动。

    “你刚才听到我和他的赌约了吗?”

    那年轻人愣了一下,连忙赶了过去:“听清了,不过,那……”

    风雪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我不能替你做主,所以你找不找他的麻烦我管不着,但是也与我无关。至于我,我认赌服输,从此和他无仇无怨。”说完,不等那年轻人回答,从一个亲卫的手中接过那只白猫,扬长而去。

    那年轻人木然的站在那里,眼中闪过一抹戾气,紧紧的咬着微薄的嘴唇,脸色铁青。他身边的骑士见了,暗自叹息了一声,轻声问道:“少主,我们……”

    “你们这些废物!”年轻人突然暴怒,抬腿就是一脚,踹得那骑士闷哼一声,向后退了半步,却又强行止住了脚步,低下了头。年轻人也不看他,快步向自己的坐骑走去,飞身上了马,调转马头,猛抽了一鞭,战马吃痛,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忽喇喇的狂奔而去。

    那骑士胀红了脸,恶狠狠的瞪了刘修两眼,仿佛要把他的样子记在心里似的,然后带着手下如潮水一般退走。

    一场风波,转眼间风平浪静,刘备如释重负,拽着刘修的袖子,笑得合不拢嘴:“大兄,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刘修茫然的看着他。

    “就是……”刘备比划了半天也说比划清楚,憋了好久才说道:“就是最后一剑,你是怎么避过去的?”

    “哦,那个啊,我脚滑了一下,没站稳,正好让过去了。”刘修轻描淡写的说道,把手中的长刀还给鲜于银,然后走到卢敏面前,看着他前襟的泥点,关心的问道:“师兄,没受伤吧?”

    卢敏挥挥手,笑道:“我没事,倒是你啊,刚才也太险了,那胡女剑术不错,我真担心你被她伤了呢。”

    “多谢师兄关心。”刘修摇摇头:“不过,师兄以后千万不能再这么挡马了,亏得那人骑术精湛,要不然我到时候怎么有脸见先生?”

    “呵呵呵……”卢敏笑了,不以为然的摆摆手道:“我虽没你那么好的武技,可也没那么娇气。他们来势凶猛,如果不拦住他们,只怕他们一个冲锋,你们几个就要受伤了。”

    刘修感激不尽,他万万没想到文弱的卢敏为了他们的安危会去拦奔马。正如卢敏所说,如果不是他拦一下,让这些人顺利的冲过来,那他们很可能会受到重创。

    事出突然,卢敏等人都有些受惊,没有心情继续在胡市上查看,便先回城休息。在回城之前,那个胡人老头拿着一块陨铁赶了过来。刘修看了有些失望,这块陨铁只有拳头大小,根本不够打一副铁戟的,打一只都有些勉强,不过他也知道这东西难求,只得先买下再说。后来鲜于银说,打造兵器也不可能全用陨铁,大多也只是用在刃部用一点,这块陨铁虽然小了一些,打一副铁戟有些勉强,但打一只肯定不成问题。

    回城之后不久,打听消息的人也回来了,刘修等人这才知道这一伙人的底细。这些人都是鲜卑人,虽然鲜卑人现在和大汉关系紧张,但是并不是所有的部落都不愿意和汉人接触,实际上有不少部落一直处于战时是敌,平时是友的状态。牛头部落是草原北部的一个部落,和扶余人的地盘靠得比较近。部落大人叫风裂,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风雪是他的义女,并不是鲜卑人,好象是从很遥远的西部来的。她身边的那个射雕手叫铁狼,在草原上非常有名。

    “至于那个年轻人,我们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不过……”王禅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压低了声音说道:“他其实是汉人。”

    “汉人?”卢敏沉吟片刻:“怪不得汉话说得那么好。”

    “那是,他们家原本也是我大汉的一个名门,只是……”王禅有些吞吞吐吐的,卢敏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不解的问道:“王大人,莫非你和这人家有些故旧?”

    王禅摇摇头,嘴角一歪:“我不过是一个目不识丁的武人,哪有机会结识这样的名门。不过,我想卢君肯定清楚建宁元年的那场祸事吧?”

    卢敏略作思索,忽然脸色大变,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有些不敢置信的瞪着王禅,嘶声说道:“扶风窦家?”

    王禅紧紧的闭着嘴,点了点头。

    刘修见卢敏震惊的神情,有些不解,心道扶风窦家是哪家?卢植的老师马融是扶风人,难道这个窦家和马家有什么关系。旁边的刘备见刘修这副模样,扯了扯他的袖子,把他拉到一边,轻声说道:“这个扶风窦家,就是在七年前被宦官诬为谋反的大将军窦武的那个窦家。”

    刘修这才稍微明白了一些。他听刘备他们说过这件事,不过,当时他在意的是这件事中的另外一个人,就是与那句“一层不扫何以扫天下”的名言有关的名士陈蕃,对另外一个人物大将军窦武却知之甚少,只知道是一个从光武帝开国以来就是名门的世家——大汉的名门多了,跟他又没有直接关系,哪有兴趣去管他谁是谁啊。

    不过,现在知道这样一个名门的后代居然成了胡人,他还是觉得震惊不已,心道比起阎柔来,这样的人家大概才是真正的汉奸吧?

    ……

    城外,离胡市十余里的一个山谷里,一个被刘修认为是正牌汉奸的窦家人——窦威正站在帐篷前的一道山坡上,向南远眺山峦间隐约可见的长城。他年约四旬,身材高大,国字脸,一对虎目,三绺长须,看起来十分威严,只是他的虎目中现在射出的不是凛厉的寒光,而是混杂了思念与仇恨的复杂眼神。

    “去故乡而就远兮,遵江夏以流亡。出国门而轸怀兮,甲之朝吾以行……羌灵魂之欲归兮,何须臾而忘反。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远……”

    他默默的吟着屈原的《哀郢》,眼眶渐渐有些湿润。身着长衫的幕僚席安站在他的身后,静静的看着他,眼中露出同情之色。他刚要上前劝慰,忽然转过头向西看去,眉头不由自主的拧了起来。

    窦威之子窦返——那个被张飞一脚踹了个狗啃屎的年轻人,带着十余骑狂奔而至。

第090章 虎落平阳

    窦威听完了窦返的哭诉,脸色平静得如同远处的长城,只是眼神已经变得狞厉起来。他半天没有说话,最后忽然问了一句:“味道如何?”

    泪水涟涟的窦返不明所以,摸了摸脸上的牛粪,强忍着一阵阵强烈的呕意。他虽然在草原上已经生活了好几年,但是窦家还是窦家,哪怕已经败了,逃到草原上,他依然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牛粪这种草原人最喜欢的燃料在他眼里依然是一堆臭哄哄的屎,平时他是走路都要绕着的,没想到今天糊了一脸,要不是为了让注意威仪的父亲看看,以便激起他的怒火,他恨不得把脸皮都洗掉一层。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吐过两次,现在除了酸水,已经吐不出任何东西。

    不过今天这脸确实也丢尽了。一想到在风雪面前的糗态,窦返的嘴就一阵阵的发苦,邪火禁不住的往上涌,烧得眼珠子通红。

    “臭!”窦返止住抽泣,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窦威眉头一拧,忽然暴怒,抡圆了手臂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窦返措手不及,被抽得转了个半个圈,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他瞪圆了眼睛,惊恐的看着如同一头怒虎的父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父亲平时对他宠爱有加,今天这是怎么了?

    “大人——”跪在窦返后面的亲卫队率窦虎大吃一惊,连忙抱住窦返,抬起头对窦威说道:“大人,是属下的错,请大人责罚属下。”

    “滚开——”窦返使气的推开窦虎。他对窦虎没有及时赶到现场为他出气非常恼火。

    “窦虎,放开这个不知死活的畜生,起来站到一边去!”窦威沉声喝道。窦虎一惊,下意识的松开了窦返,站到一边。他从十三岁起跟着窦威做亲卫,已经有十几年了,对窦威的话从来没有违背的想法,哪怕是现在他已经成了窦返的亲卫队率。

    “你以为我不知道?”窦威负着双手,在窦返面前来回踱着步,像一头受困的猛虎:“你一定是想在那个胡女面前逞英雄,不让窦虎他们跟着,没想到自己根本就是个废物,随便一个年轻人就把你打倒了。”窦威鼻息粗重,嘴角不停的抽搐着。他刚刚听窦返说了经过,听到窦返先后被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给打了,他这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烦闷。

    窦家从来不缺武技高手,教窦返练武的人都是难得一见的高人,平时窦返与人比试总是赢的多,他一直觉得窦返虽然有些纨绔气,不够沉稳,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个不可原谅的坏毛病,世家子弟大多如此,家族里一般不会太计较,有时候反觉得这样才叫有风度。只要他们读好书,以后入了仕途,自然慢慢会沉稳下来。

    可是今天窦威发现,自己大概是被这竖子给蒙了,他平时比试能赢不是他的武技练得好,而是那些人不敢赢他。可恨的是自己明知有这种可能,却因为溺爱而自欺欺人,才导致今天被人当众差辱。

    虽然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是曾经的百年世家扶风窦氏,但是他还是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存在,不管是使家族蒙羞的窦返,还是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都必须付出代价。

    “去查查,那些人是什么来头。”窦威示意了一下席安。

    “大人,那些人好象和护乌桓校尉府的人在一起。”窦虎连忙说道。

    “护乌桓校尉府?”窦威一怔,随即不屑的撇了撇嘴:“夏育匹夫在搞什么?不安份得很哪。既然如此,那我遂他的意便是了。”他有些嫌恶的看了一眼窦返:“你自己丢的人,自己去把面子找回来,如果没这本事,就给我滚回草原上去。”

    窦返闻言大惊,嗫嚅了片刻,想说又没敢说,转头求助的看了一下窦虎。窦虎为难的低下了头:“大人,牛头部落的风雪和那人比武之前有赌约……”

    窦威不满的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就把窦虎后面的话全堵了回去,不管窦返怎么使眼色,他也不敢再说一个字。直到窦威走了之后,窦返才垂头丧气的站了起来,转身就走。不知是跪的时间长了,还是受的伤太重,他走得不怎么稳,摇摇晃晃的,仿佛随时都可能摔倒。窦虎见了,暗自叹了一声,赶上去想扶他,窦返恨恨的瞪了一眼,甩开他的手,自顾自的向前走去。

    窦虎面红耳赤的站在那里,无地自容。

    席安很快打听到了消息,向窦威作了汇报。窦威一听,眼睛就眯了起来:“姓刘?”

    “是的,的确姓刘,有人亲耳听那个叫刘备的小子说,他们是中山靖王刘胜之后。”

    “哼!”窦威用鼻子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除了一个姓氏,和普通百姓有什么区别?不过,既然他姓了刘,多少要为这个姓付出一点代价。”

    席安躬身而立,拱手待命。

    “不急,给他两……不,三天时间,三天后如果他还没有反应,那就让他滚回草原去,把阿归叫来。”

    席安犹豫了片刻:“是不是和老大人先商量一下?”

    “不用。”窦威摆摆手,示意席安他心里有数:“些许小事,不用惊动老大人。”一提起父亲窦统,他的脸上露出些许哀伤,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横遭此祸,阖门百余口血染洛阳,我父子虽逃出生天,却先寄居匈奴人篱下,后又俯首于鲜卑,老大人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席安沉默不语。窦家被诬为谋反,不仅窦家被夷三族,就连宾客都受到牵连,他席安现在也是有家不能回,窦家人心里的苦楚,他同样体会得一清二楚。窦家的先辈窦固、窦宪先后都曾横扫北匈奴,打得匈奴人四散奔逃,窦统做过十余年的雁门太守,不知道杀过多少匈奴人、鲜卑人,可是现在却不得不向这些曾经不屑一顾的敌人低头称臣,这心里的屈辱自然轻不了。

    “大人,长公子虽然性子软了些,却也不是一无可取,这么做,恐怕……”

    “就是因为他软,才要敲打敲打他。一个只知道跟着女人走的人是不会有出息的。”窦威思虑已定,不等席安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更何况胡人与我汉人不同,他们只尊奉强者,我窦家必须表现出足够的强硬,才能在草原上站稳脚根,要不然我们迟早会沦为他们的奴属。”

    他站起身来,背着手,低着头来回踱了两步,最后在挂在案后一张略有些陈旧的帛书地图前停下了脚步:“檀石槐是没说什么,可是他手下的那帮大帅却已经说了几次,说我窦家无功于鲜卑,不配享此荣耀。哼,他们以为我把这当荣耀吗?一帮屁也不懂的蛮子。”

    席安皱皱眉,意识到有些不对:“大人,你想出兵扰边?”

    窦威怔了一下,转过头看着席安,眉梢微微挑起,提醒道:“伯安,你的家乡不在幽并吧?”

    席安立刻闭紧了嘴巴,一声不吭。

    窦威犹豫了一下,又说道:“你放心,我不是那等嗜血的蛮子,不会乱杀无辜,与其由他们来滥杀,也许由我来指挥此次战事,对幽州的百姓反而是一个幸事。”

    席安思忖片刻,也不得不承认窦威这个借口虽然有些勉强,但多少还是有些道理。

第091章 丰满与骨感

    刘修等人安份守已的在宁城里呆了两天,不过这两天他也没闲着,在王禅的带领下,他跟在卢敏的身边,切身体验了边城的艰苦。宁城虽然位于长城以内,而长城以外还有更多更艰苦的障塞,但是宁城的条件和沮阳比起来已经是一个天一个地。这里几乎没有什么百姓,除了宁城县寺的一些掾吏,偌大的宁城里就只有护乌桓校尉府中的两千戍卒,而宁城县长的任务,大部分情况下也就是在护乌桓校尉出巡时扛着兵器做前导,以壮声色而已。

    刘修都觉得有些艰苦,卢敏更是苦不堪言,他每天回到住处时,腿都像是灌了铅似的,原本白晳的脸庞被边塞的风吹黑了许多,脸颊也瘦削了不少,猛一看不像个书生,倒像个在军营里打磨了许多年的军官,儒雅的气质中增加了些冷酷刚强,倒是更耐看了。

    这从毛嫱的眼神中可以清晰的看得出来。

    这天刚刚吃完晚餐,卢敏一边捶着腿,一边翻看着刘修整理好的记录,刘备轻手轻脚的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卢敏在,偷偷的看了刘修一眼,站在旁边没吭声。

    卢敏翻过一页纸,抬起头瞟了刘备一眼,笑了:“玄德,有什么事当着我的面不方便说?”

    刘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没什么,王大人说今天营里有一个聚会,有歌舞表演,翼德听说其中有胡女,想跟着德然一起去观摩观摩,以增进绘技。”

    卢敏无声的一笑,没有吭声,过了一会,对刘修挥了挥手道:“你也别陪着我了,去散散心吧。我有些累了,把这些看完便早些休息。”

    刘修连忙答应,起身跟着刘备出了门,张飞在门外候着,一看到刘修出来了,连忙讨好的迎了上来:“先生,今天可以正大光明的看看胡女。”

    “你又什么歪心思呢?”刘修瞥了他一眼,直截了当的说道。

    张飞搓着手,挤了挤眼睛:“先生,你懂的。”

    “懂你个头。”刘修抬手给了他一下,又瞪了刘备一眼:“少年戒之在色,你也注意一点。”

    刘备强忍着笑,把头扭了过去,冲着在门口等候的李成等人比了个手势。一直眼巴巴的李成等人一看,顿时乐得笑出声来。

    刘修不用猜也知道,今天这聚会绝不是歌舞那么简单的事。这年头的人成熟早,十五六岁成亲的不在少数,就算没成亲,也大多都沾过女人了。刘备在家的时候没什么机会开荤,到了涿县张家之后,犹如馋嘴猫放在了鱼池边,食髓知味,一见到漂亮女子骨头就有些轻。不过也不是他一个如此,那些小子大多这样,只不过他们的机会多,不像刘备这么急罢了。

    这些天一直在赶路,除了在沮阳呆的一晚之外,他们都没什么机会放荡,毕竟带着婢女的出行的人有限,而且这种事也不方便共享。今天难得有机会放纵一下,当然谁也不肯放过,王禅一把风透出来,他们就上心了。

    军营里的歌舞伎,从来就不仅仅是唱唱歌、跳跳舞这么简单,她们还承担着营妓的功能,负责解决单身戍卒的生理问题。这些营妓中有不少人还出身高贵,只是因为家族犯了法,然后被作为官奴婢发放到边疆的,对于那些平时在达官贵人面前说话声音都不敢大的普通戍卒来说,能睡一个曾经是贵妇人的女子——哪怕她长得很一般——也是一件足以向人夸耀的资本。

    在宁城这些天,刘修他们了解到了不少平时很难知道的事情,这件事便是其中一件。卢敏之所以不参加,也是因为他不习惯这样的场合。用刘修的话说,卢敏的世界是丰满的理想,而他们现在看到的更多的是骨感的现实,两者差距太大,就如现实的黑暗政治和圣人的天下大同一样远。

    “先生,你这可有些低俗了。”张飞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是真的听从你的教导去研究形体的,可不是像他们那样去泄欲,我是文雅人。”

    “你文雅?”李成听到了张飞的辩解,忍不住捧腹大笑,指着张飞的鼻子说道:“你要是文雅人,我就是太学的五经博士了。你那双眼睛为什么这么大?不就是因为你看到女人的时候总是瞪得像牛卵子,现在更过份了,不仅用眼睛看,还动手摸,听说在家的时候还经常大白天把婢女脱光了看,一看就是半天,有没有这回事?”

    “你懂个屁!”张飞咄了李成一脸,不屑一顾:“这叫写生,可不是你们那些低级趣味的家伙能理解的。女人是用来欣赏的,你以为只是用来办事的?那你干脆买头母猪回去算了,灯一吹,反正一样。”他斜了李成一眼,忽然怪笑道:“对了,你还真是这样,看你那两个侍婢就知道了。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的也是个名士之子,令尊那么好的眼力,怎么到你这儿就一点也没有呢?”

    “且!你这竖子现在越来越恶心了。”李成被他戳中了软肋,胀红了脸,不敢再辩。正如张飞所说,他的确没有他父亲李定的一点遗传,对女人的喜好更是大相径庭。他父亲喜欢纤细苗条、文文静静的,他却喜欢肥胖丰满、性格粗猛的,为这事,他不知道被李定骂过多少次。

    李成一边走,一边泄愤的说道:“德然,不是我说你,你这先生可做得不好,看把翼德教成什么样了。”

    刘修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他。说实话,李成那品味确实有些重,不光是张飞接受不了,他也接受不了。

    一群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出了门,直奔位于东门内的胡市。胡市原本是在宁城里,这些年胡市的规模越来越大,城里原来的市场放不下,便搬到了城外,城里的地方便闲置下来,被挪作他用,成了军卒们寻欢作乐的场所,喝酒、赌博、玩女人,都在这个院子里。

    刘修他们到达的时候,院子里已经聚了不少人,正大呼小叫的吵闹着,他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肆无忌惮的猥亵、戏弄几个可怜的歌舞伎,粗野的笑声几乎能掀翻屋顶。见刘修等人进来,认识的人都大声的打着招呼,有个长了一脸络腮胡子的军侯过来勾着刘修的肩,挤眉弄眼的说道:“卢先生没来?还是已经有佳人相陪了?”

    刘修无语,这些天毛嫱一直陪在卢敏身边,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她的心意,他们都出来玩了,卢敏估计也不会孤单,当然不可能像这个军汉说的这么狂野,卢敏毕竟还是个书生,发乎情,止乎礼,估计他是不会做出苟且之事的。

    “灌你的马尿去!”王禅走过来,一把推开那个军侯,拉着刘修向楼上走去,一边走一边笑道:“给你介绍个朋友。”

    “什么朋友?”

    “上谷乌桓大人难楼手下的豪帅提脱。”王禅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不是你先生,对胡人没什么偏见,所以才斗胆介绍你认识。难楼是乌桓大人中实力最强的一个,手下有九千余落,几十万口,我们校尉府也要给他几分面子。这次听说涿郡名士到边关来采风,他们央我请你们来见个面,交个朋友。”

    刘修点点头,跟着王禅上了二楼,四下一扫,顿时一愣:这牲口怎么也在?

第092章 挑拨生事

    这幢小楼原来是胡市中的市楼,有两层,上层是市令办公的地方,胡市变成了娱乐场所之后,这一层便专门用来招待百人将以上的军官,普通士卒根本上不来,平时有什么比较重要的客人也在此招待。

    所以刘修看到那几个陌生的髡头乌桓人并不奇怪,但是那几个熟面孔却让他非常不解。他回头看看王禅,用眼神询问他把那个姓窦的小子也请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是上面关照的。”王禅压低了声音说道:“校尉府虽然不归上谷太守府管辖,但是钱粮从那里拨付,关系不能搞得太僵。”

    刘修恍然,原来是那个数术太守公沙孚的朋友,这也难怪,窦家虽然现在逃到草原上,但是几乎所有人都觉得窦家太冤屈了,并没有把他们看成叛逆看待,相反倒有些同情他们。公沙孚是名士,和名门窦家自然有些共同语言,只要大家不捅破那层纸,也就装不知道了。

    其实就算是把窦家当汉奸看的刘修听说了窦家的事后,对窦家也没有那么多的唾弃。毕竟相对于窦家来说,他对那个后来被称为灵帝的昏君印象更差。

    刘修笑笑,走到寒着脸的窦返面前,拱了拱手:“窦君,那天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窦君,实在是抱歉,还请窦君大人大量,包涵一二。”

    窦返咧了咧嘴,想笑一声以示风度,可是一看到刘修身后的张飞,他就想起那摊牛粪,觉得脸上粘乎乎的难受,怎么也笑不出来,嘴角抽了几个,比哭还难看几分。

    刘修也不在意,他也没指望窦返真能原谅他们,真要原谅了那才叫怪事呢。他带着张飞等人到一边坐下,王禅随即便走到那几个乌桓人面前说了几句,那几个乌桓人一听,便推开身边的女人,端起酒杯大步走了过来。

    刘修不敢怠慢,连忙起身施礼。

    “哈哈哈……”为首的壮实大汉一撩垂在耳边的小辫,爽朗的大声笑道:“刘兄不用客气,这是上谷乌桓大人难楼手下的悍将提脱,我是辽西乌桓大人丘力居的从子蹋顿,听说刘兄为人豪爽,不似普通汉儿对我草原上的汉子有偏见,我们觉得非常意外,特地央王大人给我们个机会来和刘兄喝一杯,交个朋友,希望刘兄能给个面子。”

    刘修谦虚的笑笑,客套了几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心里却在想,蹋顿这个名字很耳熟,好象在三国演义里听过,只是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的了。三国故事中乌桓人好象一直没威风过,先是被公孙瓒追着杀,后来又被曹操打,最后还被强迫征兵。

    蹋顿、提脱见刘修果然如王禅所说,并无汉人常见的傲气,十分高兴,又和刘备、张飞等人打招呼,后来索性让人把案几抬了过来,和刘修他们坐在一起说笑,他的汉话说得流利,人又爽快,很快就和刘备等人搞得一团和气,就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般。

    刘修一边暗自赞叹这个乌桓人有一套,一边对一个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年青乌桓大汉说道:“这位兄台不知怎么称呼?”

    “槐纵。”那乌桓人微微一笑,举起杯子和刘修碰了一下,脖子一仰便干了,冲着刘修一亮杯底。刘修笑了笑,也将杯中酒喝了,这才随口说道:“我看你虽然也是乌桓人,却与蹋顿小帅的快人快语不同,你是沉默是金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拼命的想,槐纵这个名字好象在哪里看过,但是却想不起来。这也难怪,胡人的名字与汉人的名字不同,他只能听个音,具体的意思不像汉人的名字这样清晰,而汉人说胡人的名字难免有些走调,这名字相似的情况经常遇到,他以前听到发音相近的人名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可是他偏偏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名字应该特别重要。

    “百人百性,这也不奇怪。”槐纵似笑非笑的看着刘修,从案上拿起酒壶给刘修斟了一杯酒,然后又给自己斟满,淡淡的说道:“便如刘君,对我胡人的看法便与许多人不同。他们要么视我们为蛮夷,不屑提及,要么视我们如猛兽,谈虎色变,就是没几个人把我们当人看。”他端起酒杯送到唇边,偏着头看着刘修:“其实你们汉人的书里不也说,不管匈奴人还是乌桓人,抑或是鲜卑人,都是黄帝的子孙吗,为什么他们还这么看我们?”

    “那些迂腐之谈,不值一提。”刘修哈哈一笑,顾左右而言他:“汉人也好,乌桓人也好,现在都生活在大汉的土地上,以后也许会成为一家人的。民族融合嘛,这是大势所趋。”

    他嘴里说得爽快,心里却在暗骂,虽说他对后世那些砖家们动不动就说民族大融合,说什么元清入关是利国利国的好事,但是他知道,后世好象没有乌桓人这一说,那应该是他们被汉人融合了,这样的事,他还是欢迎的。

    真要说民族融合,好象整个中国史上也就是汉唐的时候是汉人融合外人的,其他大部分时候都是被人家给融合了,要不然怎么总说汉唐气象呢。

    嗯,如果民族融合真是什么大势所趋,那还是这种方式比较容易接受一些。刘修暗自想着,自己这也算是给汉人融合其他民族、促进民族大融合做贡献了吧?

    槐纵哈哈大笑,连连点头,喝了杯酒之后,又说道:“刘兄所言,果然痛快。不错,以后也许是会成为一家人。”他指了指远处的窦返道:“就像他们一样,现在到了草原上,做了胡人,也许胡人以后也会到洛阳,成了汉人,到了那个时候,汉人胡人就真的不分了。”

    刘修眉头一皱,觉得这话有些刺耳。他虽然对历史不是很熟悉,但也知道三国之后就是五胡乱华,那些匈奴人啊、鲜卑人啊,确实是到了洛阳,而且不仅仅是占了洛阳,甚至还建立了国家,形成了长达三四百年的南北朝,一直到隋唐才再次统一。

    这三四百年,是汉人在胡人的铁蹄下呻吟的三四百年。

    一想到这大片的土地成为胡人的牧场,刘修的心便有些发紧,怎么也笑不出来。

    “刘兄怎么了?”槐纵见刘修脸色不对,连忙问道,嘴角微微挑起,似乎知道刘修为什么不舒服似的。

    “没什么。”刘修长出了一口气,强自镇静下来,不动声色的反唇相讥:“又何必等到以后,现在洛阳便有不少胡人,我大汉包容四海,不管是以前的匈奴人,还是现在的你们,不都是以礼相待吗?长水营便有胡骑,兄台也许会有机会去看看洛阳的风范,可不是草原上的帐篷能比的。就算是那些蛮夷邸,也要比这里壮观许多。”

    槐纵呵呵一笑,点头道:“有机会的话,我倒的确想去看看。”说完,他举起杯,对着远处的窦返大声说道:“窦君,不想过来和刘君说两句吗?刘君不仅是武技好,口才也非常了得呢,真是闻之令人解颐啊。”

    操!刘修暗骂一声,这个槐纵肯定有什么来头,他不仅汉话说得不错,而且还知道解颐这么文雅的词,可能是读过汉人书的,而且这个时候他叫窦返过来叙谈,这话里挑拨的意味可是浓得很啊。

第093章 又见故人

    刘修本来以为以窦返的傲气,大概不会理槐纵的挑拨。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猜错了,窦返虽然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站在刘修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强笑了一声:“刘君一直忙得很,我只能等着,不知刘君现在可有空了?”

    刘修知道他是等自己过去敬酒陪礼,他可没这心思,不过窦返既然主动过来了,他也不至于当面给他难看,连忙站起身来,和他喝了一杯。窦返喝完酒,微眯着眼睛,看了刘修片刻,堆出一脸假笑:“刘君,现在这宁城的人都说我被你给打了一顿,你可威风啦。”

    刘修笑笑:“那都是谣传,窦君出身名门,又何必与那些俗人一般见识。”

    “嘿嘿,我倒是无所谓,能与刘君这样的年轻豪俊相识一场,纵使真被你打了一顿,也是值得的。可是刘君想必也记得,其实我们根本没有交手,你说是吧?”

    刘修想了想,他好象的确没和他交手,这小子吃了两个亏,先是被刘备打了,后来又被张飞踹了一脚,他刘修倒是连一个手指头都没碰他。他连忙点头道:“窦君说得正是,的确如此。”

    “这么一来,我可真有些冤枉了。”窦返脸上假笑,眼神却冷得要杀人,他装作很为难的思索片刻,这才说道:“要不这样,我们当着众人的面交交手,看看我是不是真的不堪一击?”

    刘修眉头一皱,心道你倒是真的不堪一击,可是我又何必去惹你呢?你窦家虽然逃到草原上去了,可还是名门,连公沙太守都要给你几分面子,我算什么?一介草民而已。虽说现在算是卢植的学生,可是卢敏那天也说了,窦返的曾祖父窦章是卢植老师马融的好友,当年卢植在他面前都是执子弟礼的,按大汉现在的规矩算起来,自己也得在这姓窦的小子面前无故矮三分。他虽然不把这规矩当回事,却不能不考虑卢敏的面子。

    更重要的是,那天刘备、张飞打了这小子之后,不过片刻功夫,他们家就来了几十个骑兵,据得到的消息说,那还只是这小子的亲卫,远远不是全部的实力。自己就算能打,也就是对付两三个罢了,总不能以一敌十、以一敌百吧?那天要不是见机快,连拐带骗的让那只波斯猫制住了这小子,再加上卢敏舍命拦马,他能不能站在这里说话还真是个问题。

    刘修不想和这个窦家人再起什么冲突,可是,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怯战,好象也不是他的风格。他想了想,决定打个平手,给这小子一个台阶下算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来他了更不至于耍蛮,玩出以众欺寡的把戏吧?真要这么没出息,那就干脆撕破了脸,干他娘的。

    “窦君,我是无所谓,皮粗肉糙,被你打两下也无所谓,可是窦君名门子弟,真要是有些损伤,那我可如何担待得起?”刘修也假笑道:“要不……还是算了吧?”

    窦返冷笑一声,摇摇头道:“刘君多虑了,我呢,确实没法和你比,不过,我可以让手下那些没用的东西和你比划两下。其实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让他们小心的,肯定不会伤了你性命。这么多人作证,我窦返说话算话。”

    刘修这下子听明白了,感情这小子不是要亲自动手,而是要手下的高手来收拾他一顿,好出口恶气。这可不太容易。他向窦返身后看了一眼,笑了:“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如此甚好。”窦返满意的一笑,歪了歪嘴,转身将酒杯塞到紧随其后的窦虎手里,拍了拍双手,大声说道:“诸位,诸位,请听我一言。”

    他和刘修面对面的时候,屋里的其他人便已经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停下了交谈,注意他们的动静,现在听窦返这么一说,自然知道有戏看了,当下有人笑道:

    “这位先生有什么话尽请说吧,我们都听着呢。”

    “呵呵,想必诸位都听出前两天城外市中打架的事了。我呢,便是据说被人打得鼻青眼肿的贵人公子,当然了,大家现在也可以看看,我既不是什么贵人公子,也没有鼻青眼肿。”他伸手一指刘修:“这位呢,却正是那位仗义出手、武技过人的少年游侠,涿县的刘修刘德然君,据说,刘君你还是中山靖王之后?”

    刘修抹了抹鼻子:“据说……是吧。”

    “哈哈哈……”窦返故作豪爽的大笑起来:“不管他是不是吧,反正就是这位刘德然君。今天呢,正好在此相聚,大家都是有血性的汉子,只是喝酒观舞,未免有些太靡靡之音,不如来点男人应该看的,由我手下的亲卫将和这位武技过人的刘德然君试试手,为大家助助酒兴,如何?”

    “好!”众人不管真假,都应景的大声叫好。

    窦返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刘修:“刘君你看,大家都有这个兴致呢,那就请刘君一展高明武技,让我等开开眼界吧?”

    “敢不从命。”刘修装作看不出他眼里大仇得报的快意,躬身说道。

    “窦虎,小心点,不要被刘君伤了。”窦返的眼角抽了两下,恶狠狠的看着窦虎,眼神凌厉。窦虎看了,心中苦笑。他作为窦返的亲卫将,那天没能及时求援,让窦返吃了苦头,丢了脸面,已经是失职了,今天如果知道今天不把刘修砍成重伤,窦返是肯定不会放过他的。好在他也知道,这件事是得到窦威默许的,就算这个刘德然真有什么来头,被砍伤了也只能自认倒霉,与他窦虎无关。

    “喏。”窦武躬身应喏,侍奉着窦返走回他的座位坐好,这才转过身,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直视着对面垂手而立的刘修,正要开口说话,一个亲卫快步走了进来,直接走到他的身边,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窦虎脸色一变,沉声喝道:“当真?”

    那亲卫连连点头,眼神中掩藏不住的惊讶,看样子被窦虎的反应吓得不轻。

    窦虎沉默了片刻,转过身对一脸不快的窦返说了几句。窦返原本正摩拳擦掌的等着看刘修被窦虎猛扁,却见窦虎站在那里半天没动,不禁勃然大怒,正在喝骂,却被窦虎的话说得愣住了,就和窦虎刚才听那亲卫说过一样,下意识的问道:“当真?”

    窦虎点点头。

    窦返眉头紧锁,沉默了片刻,挥了挥手:“快去快回。”

    “喏。”窦虎还刀入鞘,匆匆的走了出去。众人都愣住了,不知道窦家人搞什么把戏。正把腰间的战刀借给刘修的槐纵也是一头雾水,双目炯炯有神的看向窦返。窦返干笑一声:“诸位,稍等片刻,他有些急事处理一下,马上就来。”

    刘修耸了耸肩,将槐纵递过来的刀轻轻的放在案上。他虽然估计窦虎的武技应该不错,但是那天和波斯猫一战之后,他对自己的武技信心大增,就算是赢不了,估计也不会输得太难看,窦家小子想看到的场面肯定是不可能出现的。他对窦家此时的奇怪举动也没什么兴趣打听,自顾自的坐下喝酒,纯粹是无意的向外看了一眼。

    这一眼,却让他有些疑惑起来。

    门外廊下的阴影中,窦虎正和一个人说话,那人虽然隐在黑暗之中,又是背对着门,可是却让他想起一个熟人来。

    他怎么在这里?刘修大惑不解,莫非他和窦家有关联?

第094章 弄巧成拙

    窦虎看着面前的汉子,又惊又喜:“敦教头?”

    敦武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闲话少说,你是要和刘修比试吗?”

    窦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让人传话,非要他立刻出来见面,而见了面之后第一句又是这个话。

    “是,少主吩咐的,有什么问题?”

    “那个刘修,我曾经指导过他几式。”

    窦虎眼珠一转,随即明白了,直起腰笑道:“原来是教头的弟子,这么说我们还是师兄弟啦。教头放心,我手下有分寸,不伤他性命便是。不过,教头想必也知道,你这个弟子得罪了少主,这血……肯定是要流一点的。”

    敦武笑了,摇摇头。窦虎以为他不同意自己的办法,不免有些为难,挠了挠头,又说道:“教头,你知道少主的脾气,而且这事是大人同意的,我也很难办。”

    敦武笑得更欢了,他笑了好一阵,才对一脸为难的窦虎说道:“阿虎,我不是要你手下留情,我是提醒你,你出手的时候不要太过份,否则的话,你可能会死得很难看。”

    窦虎的脸色顿时变了,他眯起了眼睛,不快的说道:“多谢教头提醒。既然你这个弟子武技这么好,那我倒好放手施为了,就算被他砍死,也是我命该如此。”

    敦武顿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收了笑容,正色说道:“阿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虽然指点过他,可他其实并不是我的弟子。”

    窦虎有些搞不清状况了,他狐疑的看着敦武,犹豫了片刻:“这个刘修真的很厉害?”

    敦武严肃的点点头,又说道:“阿虎,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你要想清楚,如果你现在被他打死了,那少主还有什么面子可言?”

    窦虎沉默不语,过了会儿才哑声道:“我死了,还有别人。”

    “哼!”敦武冷笑一声:“大人身边百十个亲卫,有比你更厉害的吗?”

    窦虎无言以对,他的确是窦威身边现在武技最高的,要不然也不会被窦威派来保护窦返,而窦返又非常有信心的要他痛揍刘修一顿。这么说来,敦武倒的确是为窦家和他着想。可是,这个刘修看起来很年轻啊,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武技?

    “有些人……一学就会,天生就是高手。”敦武拍拍他的肩膀,叮嘱了一句:“适可而止,他的脾气我清楚,你不把他逼急了,他不会下死手的。”他侧过脸瞟了一眼堂上,又加了一句:“真要到了紧要关头,喊我的名字。记住,你不能败,更不能死。”

    说完,他快步隐入黑暗之中,窦虎伸手欲喊,却没喊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敦武消失。他愣了片刻,这才长叹一声,回到堂上。窦返看了一眼他的身后,见空荡荡的没有人,不免有些恼怒的看着窦虎。

    窦虎犹豫了一下,打消了向窦返解释的念头,径直走到刘修对面,拔出刀,摆出架势,沉声喝道:“刘君,请!”

    刘修也把一脑袋的疑问甩在旁边,起身拿过槐纵的战刀,和窦虎面对面的站好,双手握刀:

    “请!”

    窦虎一句话也不多说,脚一垫,大喝一声,双手握刀冲了过来,抡刀就劈,刘修举刀相迎,两人你来我往的拼杀起来,刀和刀相撞,击出一簇簇的火星,即使周围灯光明亮,也不能全部遮住。热闹的大厅里很快就只剩下清脆的撞击声和战刀撕破空气的啸声。

    不过,众人很快就看出了诡异,这两人看起来杀得难分难解,但实际上谁也没有出全力。窦虎固然是留了力气,刘修也轻松写意,两人好象有些惺惺相惜,只是在给大家表演一番。

    这……好象不应该是窦返的本意吧?大家不约而同的把目光看向了窦返。窦返虽然武技不高,但是这点眼力还是有的,自己的亲卫将居然不听话,对刘修手下留情,他觉得非常非常丢人。他气得小脸通红,强忍了片刻,最后还是没忍住。他拍案而起,大声喝道:“住手!”

    窦虎应声退出战圈,低着头站在窦返面前,刚准备凑过去解释,窦返抬手就是一耳光。

    “啪!”

    窦虎早有准备,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窦返大怒,抬手又要打,却觉得腕子一顿生疼,再一看,手掌不知怎么的反扭了过来,一动就钻心的疼痛。他气得眦睚尽裂,火冒三丈,抬腿就是一脚,踹得窦虎站不住身子,“噔噔”向后退了两步,又立刻走了回来,低声道:“是属下无能,请少主歇怒!”

    窦返气得三尸神暴跳,他不知道窦虎今天是发什么疯,平时他说什么,窦虎都会照办,哪怕那件事很离谱,窦虎也从来没有皱个眉头的时候,今天让他收拾刘修一下,他怎么敢阴奉阳违,居然当着这么多的人面不听命令?

    他疯了?还是刚才去见的不是敦武,而是敦武的鬼魂?说来也是,敦武快有十年没露面了,说不定是死在哪里,今天突然冒出来了。可是你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这个时候出来?

    窦返又疼又气,接二连三的踹了窦虎几脚,窦虎倒是咬着牙没敢让,可是他自己却方寸大乱,一不小心,一脚踹了个空,身体直往前栽去。窦虎低着头硬撑,也没想到会出现这个情况,伸手去拉,却正好拽住窦返受伤的手腕,疼得窦返“嗷”的一嗓子叫了起来,其尖利程度堪比走夜路的弱女子看到突然跳将出来劫色的匪徒,吓得窦虎立刻松了手,眼睁睁的看着窦返摔出去三步远,一直滚到刘修的脚下,然后抱着手腕,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鬼嚎起来,额头上、鼻子和嘴里全是血,看起来惊心动魄。

    刘修和其他人一样,都傻了。窦家这是唱的哪一出?

    窦虎顿时慌了,连忙抱起窦返冲了出去,窦家的亲卫也一拥出门,片刻间走得干干净净。

    刘修尴尬的笑笑,把刀还给槐纵。槐纵一边还刀入鞘,一边摇着头笑骂了一句什么,他说的是胡语,刘修听不懂,只能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其他人见好戏没看成,窦返反倒又丢了个大脸,不禁笑出声来,那些人大多只知道窦返是个贵人子弟,却不知道他究竟是谁,更不知道他就是那个百年世家,当下也没什么顾忌,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什么话损就说什么,把窦返说得要多不堪有多不堪。

    只有知道窦返底细的刘修等人有些无奈,特别是刘修本人,他知道这事越搞越大了,本来今天想趁着机会和窦返把仇给解了,至少给他个台阶下,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他不禁有些疑惑,敦武究竟和窦虎说了些什么,以至于让窦虎当众放水,难道是他怕自己不是窦虎对手,所以替他向窦虎求情?

第095章 你错了

    窦威挥了挥手,淡淡的说道:“窦虎,送他回草原,让窦归立刻赶来。另外,从现在起,你是窦归的亲卫司马。”

    窦虎脸色一变,想要说话,却没敢吭声,应了一声,行了礼,转身出去了。席安面无表情,只是眼神一黯,他知道,窦返完了。

    “元平,让窦靖来一趟。”

    “喏。”席安眉梢一挑,又迟疑了一下:“大人?”

    “不用担心,去吧。”窦威平静的说道:“他如果要杀我,我的人头早就挂在宁城城头了。”

    席安无声的叹了口气,转身出去找窦威的亲卫将窦靖。窦威一动不动的坐在案边,转着手里的玉杯,慢慢的停了下来,手越握越紧,青筋暴露,“啪”的一声,玉杯裂成几片,碎片扎进掌心,鲜血溢了出来,一滴滴的滴在案几上。

    “大人。”走进帐门的席安吃了一惊,连忙赶了过来。窦威摇摇头,张开手掌,看着掌中的鲜血,一时有些出神。席安不敢怠慢,连忙招呼人来替他包扎。

    窦威起身出了帐,亲卫将窦靖带着两个全副武装的亲卫候在帐外,看上去有些紧张,窦威也不吭声,举步向不远处的小山坡走去。席安、窦靖等人紧紧相随,亦步亦趋。

    “你们很紧张吗?”窦威突然停住了脚步,微微的皱起眉头,略有不快的说道。

    “我们……”窦靖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窦威摇了摇头,转身继续向前走去,一直走到山坡之上,背着手静静的站在那里。窦靖和席安互相看了一眼,急忙又跟了上去。窦靖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刀柄,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和那两个亲卫很自然的散开,形成一个以窦威为中心的半圆。

    窦威静静的站着,一声不吭。周围黑漆漆的,除了草丛中的虫鸣,什么也听不到,远处胡市上帐篷前的一堆堆篝火如同天空的星星,在夜色中无声的闪动着。

    窦靖等人屏住了呼吸,倾耳凝听周围的一举一动。

    什么声音也没有,静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只有窦威面无表情,平静如水的脸庞在席安手中的火把照映下忽明忽暗。

    不知过了多少,窦威突然看着眼前空荡荡的草地朗声说道:“敦武,别来无恙?”

    三步外的草丛一动,慢慢的站起一个身影,默默的站在那里,就象是他原本一直站在那里似的。窦靖大吃一惊,本能的想冲上前去,可是随即又站住了。

    窦威微微眯起了眼睛,身子依然站得笔直,无声的打量着敦武。敦武犹豫了一下,拱拱手,却没说话,过了一会,才说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窦威反问道。

    “自然是为什么百年窦家居然投靠了鲜卑人。”

    “北匈奴人被打败了,我们还能去哪儿?”窦威淡淡的说道:“难道跟着他们远遁漠北?”

    “窦家最荣耀的事,不是出过几个皇后,也不是出过几个大将军,而是把北匈奴杀得落花流水,横绝大漠。”敦武突然暴怒起来,走上前去,指着窦威的鼻子大声吼道:“你们是大汉的窦家,你们是天下人景仰的窦家,你们是……”

    窦威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我们是谋反的窦家!我们是被夷三族的窦家!我们是百余口男丁被杀,如今只剩下不到十个人的窦家!我们是惶惶如丧家犬的窦家!”他鼻息粗重,气喘如牛,指着远处的宁城怒吼道:“你知道这边疆的营妓中有多少女子是曾经锦衣玉食的窦家人?你知不知道老大人现在一看到鲜卑人老远就得哈下腰?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些年在草原上是如何像狗一样,为了有一口饭吃而向人摇尾乞怜?”

    敦武愣住了,看着目眦尽裂、脸庞扭曲的窦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知不知道大将军满门被杀,连一个后人都没有?你知不知道,太后孤零零的死在南宫,不能入土为安?”窦威声音沙哑,指着敦武破口大骂:“我不是什么百年窦家,我现在是一个人人唾弃的叛逆,我是一个你这样的人都可以指着鼻子臭骂的叛逆!”

    “我算什么?”窦威猛的挥了一下拳头:“我什么也不是!我只是一个想活下去,想报仇的狼,我日夜所想的只有报仇!报仇!报仇!”

    敦武仰天长叹,好半天才慢慢的低下头,转身慢慢的向前走去,飘忽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既然如此,那你好自为之吧。从此一别,但愿不要再有相见的时候,你可以只想着报仇,我却不愿意带着窦家人的血去黄泉之下见伯向先生。”

    窦威看着渐行渐远,快要没入黑暗之中的身影,忽然叫了一声:“敦武!”

    “不要再叫敦武了。敦武虽然只是一个武夫,手上却沾满了胡人的血,不愿意与胡人为伍。”敦武继续向前走去,挥挥手道:“就此别过!下次再见面,我一定取你项上首级。”

    “敦武!”窦威大声叫道:“不会有下次了。”

    随着他的话音,五十步开外突然站起一圈人影,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张弩,弩上的箭矢直对敦武。与此同时,窦靖带着十几个亲卫冲了上来,一下子将窦威和席安围在中心。

    敦武停住了脚步,扫了那些严阵以待的亲卫一眼,缓缓的转过身来,偏着头看了窦威一眼,嘴角轻蔑的一挑:“看来你不仅没有了荣耀,而且没有了勇气。”

    “因为你是敦武。”窦威恢复了冷酷,声音冷得像冰:“因为你一句话,最骁勇的窦虎不敢面对你的弟子。因为你来了,从来没有胆怯过的窦靖紧张得像初上战场。你既然不愿意再帮我窦家,我不杀你,又怎么能睡得安?”

    “杀了我,你就睡得安?”

    “良心上的不安,我早就不在乎了。”窦威摆摆手,似乎为了说服敦武,又像是为了说服自己:“至于你那个弟子刘修,我保证他很快就会来陪你。”

    敦武一皱眉:“他不是我的弟子。”

    “就算他不是,可是他接连几次折辱窦返,我依然不能放过他。”窦威根本不给敦武解释的机会,转身向后走去。敦武沉默了,他看着保持着阵形,慢慢的将包围圈越缩越小的窦家亲卫,长叹一声:“窦威,你错了,本来我可以死,可是你这么说,我反而不能死了。我因为自己的愚蠢已经连累了两兄弟,不能再连累一个无辜的年轻人。”

    “教头,你不要乱来——”窦靖大声叫道:“你跑不掉的,向大人认错吧。”

    “我何错之有?”敦武冷笑一声,“要说有错,也是眼拙,没看出人可以变得这么无耻!”说完,他忽然一声长啸,向离得最近的两个窦家亲卫冲了过去。

    刀光忽现,箭弩呼啸,惨叫声蓦然响起,惊破了草原上的寂静。

第096章 立功

    刘修和王禅并肩走出了胡市,走进了护乌桓校尉府,正要分手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已经喝得有些高的王禅:“大人,那个槐纵真是乌桓人?”

    王禅有些迷糊,嘟嘟囊囊的说道:“应该……是吧。”

    “应该是?”刘修吃了一惊:“你以前没见过他?”

    王禅打了个趔趄,扶着柱子才站稳,又打了个酒嗝,这才说道:“没见过,今天是……第一次见。”

    刘修激零零打了个冷战,脑子里像是一道闪电,一下子明白了。他一把抓住王禅的衣领,压低了声音说道:“王大人,想不想立个大功?”

    “立功?”王禅愣了一下,又傻笑起来:“立功谁不想,我又不是傻儿。”

    “那好,你现在带着人去堵那个槐纵,我有七成的把握可以让你立功。不,九成。”

    王禅还是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什么功?”

    “那个槐纵不是什么乌桓人,他很可能是檀石槐的长子槐纵。”

    “呃——”王禅倒吸一口冷气,酒顿时醒了大半,他猛的站直了身子,反手揪着刘修的衣领,厉声道:“此话当真?”

    “我不管说肯定是,但有九成的把握是。”刘修嘿嘿一笑:“我听几个人说过此人,不仅是名字像,而且外形也像。他很可能就是鲜卑人的太子槐纵。”

    刘修这可有点怂恿的味道,要知道鲜卑人其实并不存在什么太子一说,甚至没有父传子的说法,大人也好,大王也好,都是强者为尊,并没有规矩说老子是王,儿子一定也是大王。要是换在平时,王禅肯定不屑一顾,可是现在王禅却根本不去分辩这些,他没等刘修说完,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叫道:“全体集合——”

    这一声一吼,那些东倒西歪的军官们顿时愣住了,片刻之后,他们全都推开身边的亲卫飞奔起来,一边跑一边七嘴八舌的吼道:

    “集合——”

    “集合——”

    很快,留守的从事张武匆匆赶了过来,上前就给王禅一个耳光,大骂道:“你老母的疯了,大半夜的示警……”

    王禅一边跑一边叫道:“张从事,快点让他们开门,檀石槐的儿子就在城外。”

    张武一听,愣了一下,下一刻就飞奔起来,紧紧的跟着王禅,瞪着眼睛大喝道:“你再说一遍!”

    “说你老母啊。”王禅气得大叫,一把推开张武,唾沫横飞的大骂道:“檀石槐的儿子就在提脱的帐篷里,去迟了,他跑了你负责?”

    张武连脸上的唾沫都来不及擦,眉开眼笑的冲上了城楼,一边喊叫着,一边亲自摇动了轱辘,拉起了悬门,时间不长,刚刚成形的三百多骑在王禅的带领下冲出了东门,随即更多的人在城内集合。

    刘修等人目瞪口呆,心道这帮军汉也太猛了吧,个个跟嗑了药似的,也不怕搞错了?

    卢敏披着衣服走出门,看着门外正在集合的士卒,也吃了一惊:“怎么回事,有胡人来袭?”

    有些兴奋的刘备把刚才的事情一说,卢敏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这槐纵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到宁城来?”

    “嘿嘿,师兄,这里面的事儿多了。”刘修冷笑道:“提脱敢做出这种事,未免也不太把护乌桓校尉府放在眼里,夏大人要是听到这个消息,非要起兵讨伐乌桓人不可。宁城……不太平了。”

    卢敏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裹紧衣服回了房:“胡人已经虎视眈眈,可是我们却还觉得天下太平呢。总觉得胡人还远,却不知道人家已经到了我们眼皮子底下。”

    刘修正要说话,忽然觉得一阵寒意,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冷颤,他有些疑惑的看了看门外,却什么也没看到,不由的自失一笑:“这宁城的夜风也太冷了,这才是初秋,风就跟刀子似的刮人。”

    他走过去掩上门,刚准备插上门栓,门忽然猛的被人推开了,险些撞中他的鼻子,他向后一跳,看着冲进来的张飞斥道:“你怎么回事,先生我差点被你破相了。”

    “先生!”张飞顾不上多说,拉着刘修就往外走,刘修疑惑不解,只得一边跟着张飞飞跑,一边问他是怎么回事,等他跑到府门外,看到倚在建鼓旁的那个血人,他一下子愣住了。

    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片刻之后,他扑了上去,一把将那人抱在怀里,颤声叫道:“敦军侯,这是怎么回事?”

    敦武浑身是血,气如游丝,他努力的睁开眼睛,看着急得脸变了色的刘修,用尽浑身的力气,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小心……窦……家。”

    “窦家?窦家怎么了?”刘修大声叫道。

    “小……心,他们……要……杀……杀……”敦武话音未落,口中涌出一口鲜血,头一歪,手无力的垂了下去,鲜血喷了刘修一头一脸。刘修看着已经气绝的敦武,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敦武刚才用尽最后力气说的那几个字:

    窦家要杀我?就因为打架丢了脸,他就要杀我?

    刘备也跟了过来,一看到刘修的模样,先是吓了一跳,再看看刘修怀中的敦武,大吃一惊:“这……这不是毛家的武军侯么?他怎么……怎么在这里?”

    张飞拉住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看刘修的脸色。刘修脸上全是血,能看到的只有一双眼睛,他的眼睛瞪得溜圆,瞳孔中全是熊熊的火焰,嘴角、眼角一阵阵的抽动着,显然异常狰狞。

    “这个人拼了最后一口气,来向先生报警,说窦返那竖子要杀先生。”

    “他敢!”刘备眉毛一竖,大声喝道:“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是我惹出来的,他要找就来找我,干嘛要杀大兄?他老母的,我明天就先去宰了他!”

    “住口!”卢敏和毛嫱也赶了过来,老远就听到刘备大喊大叫的要杀人,不禁沉下脸喝了一声。他本待要再批评刘备两句,可是一看到刘修的模样,和毛嫱互相看了一眼,再也顾不上说刘备,三步并作两步的赶到刘修面前。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毛嫱先倒吸一口冷气:“武军侯?”

    “德然,这是怎么回事?”卢敏急得脸都白了。

    “师兄。”刘修抱起敦武的尸体,转身向府内走去,一边走,一边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杀了窦家那小子,我一定要杀了他,一定!”

第097章 漏网之鱼

    风雪骑着白马,紧紧的裹着狐皮氅抵御越来越猛的夜风,不满的瞪了槐纵一眼,撅着嘴:“阿哥,你这是怎么了,半夜把人拉起来回草原,这要是遇到狼可怎么办?”

    槐纵笑盈盈的看着她,“阿雪,遇到狼倒不可怕,我是怕护乌桓校尉府的那群狼,要是明天被他们围住了,就凭我们这几个人可没什么机会逃出去。”

    “他们疯了,敢随便到提脱的帐里来抓人?”

    “嘿嘿,提脱嘛,帮着说几句假话还行,真要让他为了我和汉子翻脸,他可没那胆气。”槐纵轻轻的摇着马鞭,一边催马前进,一边说道:“而且我如果被汉子抓住了,难楼肯定不会承认与这事有关,提脱就是个替罪羊。说不定啊……”他想了想,又笑道:“我现在有些怀疑,这本来就是难楼那老狗的一个计划。”

    风雪疑惑的眨了眨眼睛,不明白槐纵说些什么,过了片刻,她才有些明白过来:“你被人认出来了?”

    “不知道,按道理说应该不会。不过我不敢保证,那个叫刘修的小子好象起了疑心,转弯抹角的打听弹汗山王庭的事,还故意说些对大王不敬的话来试探我。”槐纵笑道:“我怀疑他可能听说过我的名字。”

    “他怎么会听说过你的名字?”风雪不屑一顾:“汉人根本听不懂我们的名字,连乌桓人、鲜卑人都分不清,看谁都长得差不多,怎么可能听一个名字就认出你,我看你是多疑了。”

    “谨慎一点总是好的。”槐纵说着,忽然抬起手打断了风雪,扭头向后面看去。风雪见了,也扭头向后看去,只看了一眼,便变了脸色,连忙挥起马鞭,催促着向前:“快走!快走!”

    槐纵却不以为然:“没事,这些汉子不敢追赶的,他们一旦发现我不在提脱营中,找不到证据,肯定不敢继续追究,说不定提脱还会反咬他们一口。”他晃着马鞭,想了想,意味深长的笑了:“那汉子还真是只狡猾的狼,居然真的闻出了我的味道,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嗯,可惜他是个汉人,要是在草原上的话,也许我们会成为好朋友。”

    “汉人那会成为敌人的。”风雪瞥了他一眼:“那汉子奸诈得很,你要小心一点。”

    “没事,他是儒生,一心想着去洛阳,不会在边疆从军的。”槐纵呵呵的笑了:“阿雪,你不是一直说他有大丈夫气概吗,怎么又说他奸诈了?”

    “哼!”风雪皱了皱鼻子,没回答,催动座骑向前去了。槐纵笑着摇摇头,赶了上去。

    王禅等人乘兴而去,败兴而归,他们在提脱的帐篷里没找到槐纵,虽然明知刘修说的一点也没错,可是没抓到槐纵,他们就不能指证提脱,反而被提脱找住了把柄,说他们趁夜带兵前来包围他的帐篷有打劫的嫌疑,要护乌桓校尉府给个说法,要不然就一定会向刺史大人报案。

    王禅气得鼻子都歪了,只得忍气吞声的道了歉。他不死心,又带着三百多骑兵向草原上追了几里地,搜索了大半夜,直到天亮才怏怏的回城。他本想找刘修抱怨一下,可是一看刘修那样子,又把所有的失落咽回了肚子里。

    在毛嫱和鲜于银的帮助下,刘修给敦武买了一口棺材,然后把他送回老家安葬。敦武的老家在宁县西南一百多里的少咸山下,敦水之侧的一个小村庄里,家里已经没人了,只剩下一间四处漏风的破屋,连着问了几个眼神警惕的乡人,总算找到他家的祖坟所在。

    站在新坟前,毛嫱的叹息随风而散:“只知道敦军侯到我家之前,曾经在洛阳的豪门做过护院,却没想到这个豪门居然是窦家。怪不得那一年他突然失踪了半年,回来的时候又什么都不肯说,原来是护送窦统父子出逃啊。”

    鲜于银也叹了一声:“阎柔兄弟就是那次陷在乌桓人之中的,只是没想到窦家居然做了胡人,窦家的列祖列宗一定想不到。”

    “我管他们想得到想不到,反正这个仇一定要报。”刘修单腿跪在坟前,扶着崭新的墓碑,抚摸着上面的“义士敦武之墓”几个字,沉声说道:“想来有这样的子孙,窦家的祖先也会觉得蒙羞,不肯享受他们的祭祀,我便做个好人,替他们清理一下门户吧。”

    “德然,你不要乱来。”毛嫱皱起了眉头提醒道:“窦家虽然到了草原上,可他们父子是被株连的,同情他们的人可不少。你先生当年还向窦伯向执子弟礼……”她犹豫了片刻,又说道:“你不要自误前程。不管怎么说,敦武原先也是窦家的门客,按理说他原本就有义务为窦家去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要去杀窦家的人,窦家杀他是名正言顺的。”

    “狗屁的名正言顺。”刘修扭过头,怒视着毛嫱:“是不是说敦武做过你家的护庄,以后也要为你们家卖命?”

    毛嫱隐怒,却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和刘修争辩,只是把头扭了过去。

    “德然,毛姑娘是为你好。”鲜于银见气氛尴尬,连忙打圆场道:“且不说敦武是不是应该为窦家出生入死,就说你自己吧,你要是杀了人,岂不是也要受牢狱之灾?回涿县吧,窦家虽然胆大,想来也不敢追到涿县去。”

    “不用,我就在宁城等他。”刘修站起身,轻轻的摇摇头:“你们放心,我不会乱来的,现在是他要杀我,我只是自卫而已,大汉的律法总不会去保护一个叛逆。如果真有人觉得我这条命比不上窦家人尊贵,我也不反对多杀几个人,管他什么名士不名士的。”

    “痴儿!”毛嫱再也忍不住了,咄了他一口,转身就走。

    “德然,你这样可不行。”鲜于银皱起眉头劝道:“虽说你和敦武亦师亦友,亦在五伦之内,他又是为了提醒你才死的,你为他报仇也是大义所在。可这事太复杂了,不仅牵涉到个人,而且牵涉到幽州的形势,牵涉到护乌桓校尉府,不可不小心从事。”

    刘修听了这话,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鲜于银一眼,嘴角一撇:“伯玉,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也盼着与胡人开战?”

    鲜于银脸一红,笑得有些勉强:“你可不要乱说。”

    “好啦,你别当我不知道。胡人也好,你们这些武人也好,都盼着打一场呢,拦在中间的只是那些大族、儒生罢了。本来呢,我是不想多事,可是现在事情扯到我身上了,我也不介意帮你们把事情搞大一点。槐纵都敢到宁城来打探情况了,我们难道还要缩着脖子装乌龟?这狗日的鲜卑人也太欺人太甚了,你鲜于伯玉忍得下去,我却忍不下去。”

    鲜于银耸了耸肩,不置可否。正如刘修所说,他也盼着开战,这样才有机会立功,可是这个想法只是他个人,而不代表他鲜于家族。他当然也能猜得到夏育在想什么,只是这些话都不好说出口,大家心知肚明就是了。

    刘修看着远处的青山,忽然又冷笑了一声:“我们家反正没什么产业,真要惹出事来,我们一家三口拉个牛车就可以跑,至于你们这些豪门大族,嘿嘿,我看你们怎么办。想拿我当刀使唤,我怕你们最后吃不了兜着走。”

    鲜于银忍不住了:“德然,你也太损了吧?你要杀人,难道要我们这些大族全替你陪葬?”

    “你们不用陪葬,你们也可以选择反抗啊。”刘修拍拍鲜于银的肩膀:“伯玉,我不过是做了你想做不敢做的事,你又何必这么激动?”

    鲜于银无言以对。

第098章 恶人

    刘修一回到宁城,刘备就告诉他,窦家的人走了,走得干干净净,方圆五十里之内已经找不到他们的踪影。

    “知道向哪个方向去了吗?”

    刘备摇摇头,小心的打量了一下刘修的脸色,见刘修虽然脸色阴沉,有意无意的说道:“先生担心你呢。”

    “先生担心我什么?”刘修瞟了一眼前面的毛嫱,故意开玩笑道:“是担心我还是担心她?”

    刘备忍不住“扑嗤”一声,又觉得有些失礼,连忙掩饰的咳嗽了两声,压低声音道:“不要胡说,先生真是担心你呢。他说你为人重情重义,敦武因你而死,他生怕你急火攻心,一时冲动,做出不理智的事来。”

    “能有什么理智的事?”刘修无声的咧了咧嘴,不再多说什么。刘备见他不是那么激动的,这才放了心。

    回到宁城之后,卢敏又问了几句,希望刘修不要太过冲动,刘修应了,不再提及此事。他们安下心来,在胡市好好考察了十几天,又特地去拜访了提脱。提脱嘴上说得硬,其实心虚得很,好在刘修没有提槐纵的事,只是向他打听一些草原上的习俗,他这才松了口气,挑自己觉得没什么问题的说了一些。

    时间一晃便过去了半个多月,卢敏由王禅陪着查看了附近的雁门山、鸡鸣山等要塞,整理出了五六千字的文章和十几张地形图,补充到《东胡志》中,总算是对周边的形势有了一个粗略的了解。

    这一天,他们在屋里做最后的誊清,卢敏为了感谢夏育的支持,特地让刘修抄一份《东胡志》,准备留给夏育当礼物,只等夏育回来,他们便向他告辞,准备再去渔阳看看。渔阳有铁官、盐官,胡人需要的盐铁大多从那边出塞。卢敏自然不会放过这么重要的地方。

    可是,夏育一直没有回来。

    “德然,你誊写完之后,去找张从事问一声,如果校尉大人还没回来的消息,我们便留下书先走吧。”卢敏皱着眉头说道:“马上就要仲秋了,再不去渔阳,可能就有些迟了。”

    刘修点点头:“行,我还有一点点就抄好了,一抄完就去。”

    卢敏满意的笑了笑,将手里的地形图推到刘修面前,叹惜道:“我现在才知道,弹汗山原来是代郡的梁渠山,前朝的时候这里全是我大汉的疆土。可惜,我们这些后辈无能,居然让胡人在这里立了王庭,愧对先人啊。”

    刘修犹豫了一下,心道这样你就觉得羞愧,如果知道洛阳以后都会成为胡人的都城,整个中原都被胡人占领,而汉人只能龟缩在东南,自欺欺人的把自己当正朔,你会不会自杀?

    “亡羊补牢犹未晚,怕的是还沉迷不醒,自以为是,那我们丢失的土地会越来越多的。”刘修谨慎的说道:“细说起来,又何尝是代郡、上谷,也不仅仅是幽州,并州的五原不也如此?当年孝武皇帝立的朔方诸郡现在还有几个汉人?”

    “那不一样。”卢敏不同意刘修的看法,“匈奴人能到塞内居住,那不是因为我大汉无力征讨,相反正是我大汉仁德治天下的体现,他们现在不是我们的敌人,而是我们的附属。你看匈奴人现在不是在替我汉人守边吗?”

    “守边这种事,如果交到外族手中,迟早会出事的。”刘修反驳道:“按师兄的说法,乌桓人也是因为我大汉允许才迁到塞内,如今缘边各郡都有乌桓人,他们也服从我大汉的征召,为我守边,可是你看看提脱现在在干什么?他居然敢把槐纵带到宁县来了。”

    “提脱是提脱,他又不是难楼。”卢敏越说越没底气,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把弄着手中的地图,心情有些沉重。槐纵到宁城来过的事情现在还控制在少数人知道的范围内,就连那天出城追捕的士卒都不知道要追的人究竟是谁,可刘和是知道的,只是他对此嗤之以鼻,一口咬定是刘修臆测,坚决不承认乌桓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见他这个态度,提脱得寸进尺,一下子威风起来,叫嚷着要等夏育回来告一状,请求他惩处王禅,说他涉嫌打劫,气得王禅鼻子都歪了。

    刘和表了态,其他人也只好不吭声了,再说这样的事情对于王禅和张武来说的确也是一个让人很郁闷的事,如果早一些发现这个事,他们这次肯定能立一大功,哪会像现在这样没吃着羊肉反惹了一身膻。

    晚上,刘修正准备去看看夏育有没有回来,王禅送来了消息,说夏育已经在返回宁城的途中,请卢敏稍等两天,有重要情况相告。卢敏听了有些吃惊,虽然着急,也只得再耐着性子等,夏育既然这么郑重的提前派人送消息回来,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情况。

    两天后,夏育回到了宁城,立刻把卢敏、刘和请了去,刘修不敢怠慢,捧着新抄的《东胡志》,跟在卢敏的后面赶了过去。一见面,寒喧了几句,卢敏送上书,夏育接过来一看,先赞了一声,然后翻了两页,看到前面有详细的目录和摘要,更是赞不绝口,说这书编得好,内容即详实,图文并茂,又提纲挈领,查找起来非常方便。

    卢敏很谦虚,把功劳都推到了刘修身上,其实这主意虽然是刘修出的,但是每个章节的摘要却是卢敏写的,刘修的书法虽然好,要论文字功夫终究没有卢敏来得自如,文言中不时的会冒出几句白话来。

    夏育对卢敏的表现十分满意。这个年轻人不仅踏实肯吃苦,而且不居功,在眼高手低却偏偏自以为是的儒生中很少见。他咂了咂嘴,有些遗憾,如果护乌桓校尉府有这样的人才多好呢。

    “你们师兄弟都是难得的人才。”夏育呵呵一笑,将书放在一边,开门见山的说道:“卢君,我这次之所以回来得迟了,是因为中途发现了一些问题,希望向卢君讨教讨教。”

    卢敏连称不敢。

    夏育摆摆手,也不客气,把途中发现的情况说了一遍。他这次沿着长城巡边,一直走到雁门山队近,那里离鲜卑人的王庭只有五十多里。鲜卑人有个习惯,在七八月份的时候要在王庭附近聚会,称之为蹀林,检查今年的收成,检校人马,看看是否能顺利的度过冬天,如果有不足,就准备犯边掠夺。他之所以趁这个时候出巡,就是要就近监视鲜卑人,以防他们突然犯边。

    “我得到的消息说,今天鲜卑人的情况不错。”夏育沉声说道,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儿。

    刘和在一旁听了,不免轻声笑道:“大人,这是好事啊。鲜卑人不忧过冬,也许就不会犯我边塞,我们可以过个安生年了。”

    夏育眉头一挑,瞥了他一眼,无声的一笑,却不答话,却转过头不动声色的看着卢敏。卢敏沉吟片刻,有些为难的看了刘和一眼,心道这夏育可不仅仅是个武夫,把我请过来,原来是让我做恶人的。

    刘修低着头,心里想的和卢敏一样,暗骂夏育太阴险。鲜卑人不来打劫,对刺史刘虞来说是好事,对他来说却未必,因为他没立功的机会了。可是这样的话他不能说,必须由其他人来说,而卢敏正是他看中的这个人。卢敏不说,要得罪夏育,如果说了,那得罪刘虞,这可真是里外不是人。

第099章 喜忧参半

    卢敏沉默了片刻,笑着点点头道:“这件事要看怎么说了。”

    刘和不快的抚着短须:“怎么,卢君也希望鲜卑人来犯边不成?”

    卢敏哈哈一笑,轻轻的一挥手,神态自如:“你误会了,我怎么希望鲜卑人来犯边呢。不过话又说回来,鲜卑人犯不犯边,也不是我希望不希望能决定的,要是那样的话,我就希望他们一次也不要来才好。”

    刘和自知失言,只得附和的强笑了两声。夏育见状,心中欢喜,朗声笑道:“卢君言之有理,如果鲜卑人那么听话,我们这些武人也可以卸甲归田了。可惜,刘使君虽然学问精深,可那些胡人却未必听得懂圣人之言啊。”

    刘和脸一沉。

    刘修暗自叹了一声,心道这夏育真是和刘虞父子不对路啊,有机会就刺两句,这不是让我们难做人吗。这要是回了涿县,刘虞问起来,我们怎么回答他?

    卢敏咳嗽了一声,接着说道:“而且,现在的鲜卑人犯边,也未必就是因为过不了冬。欲壑难填,这些胡人更是贪得无厌,他们就算不差吃喝,也未必就会安份守已。这些年的事情已经足以说明这一点,我们还是不能对他们期望太高。”

    夏育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那依你之见,又当如何?”刘和没好气的反问道。

    “你且听我说完。”卢敏也有些不高兴了,心道你又不是傻子,难道看不出来这是夏育的意思,我只是替他说出来而已,你不敢对他发火,就能对我发火?

    “洗耳恭听。”刘和硬梆梆的说道。

    “我们刚才说了,鲜卑人贪得无厌,不仅仅是为了生存而犯边。这样一来,他们今年收成好了,不仅不代表我们就可以安心的过冬,反而应该更加小心。”卢敏收起了笑容,很郑重的说道:“因为我们面对的是准备很充分,实力更强大的鲜卑人,他们也许会犯边,也许不会犯边,是不是来,什么时候来,主动全部在他们的掌握之中,而我们……只能被动等待,在兵法上来说,这叫致于人而非致人,已经落了下风。”

    刘和恍然大悟,顿时面露羞愧之色。夏育却是眉开眼笑,拍着大腿赞道:“卢君果然是聪明之人,一眼就看透了其中的危险,佩服佩服。”

    “大人过奖。”卢敏回头看了一眼刘修道:“这些天我们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我原本也没想到这么多,是我师弟德然说起,我才明白其中的道理。说起来这都是他的见识,我只是向大人转述一下罢了。”

    夏育赞道:“卢君谦虚了,你们师兄弟都是难得的人才。”夏育第二次夸了一句,再次遗憾了一下,然后接着卢敏的话向下说道:“我也正是如此想,所以想请你们回去告知使君,为免上谷、代郡一带的百姓受扰,希望他能早些把钱粮调拨到位,我们做好了准备,也许鲜卑人就真的不敢来了,否则的话,这个冬天究竟会是什么样子,还真是说不准的事。”

    刘和连忙点头,表示一定把话带到。

    双方说得顺利,气氛顿时好了许多,夏育和卢敏讨论了一些他最近的心得,对卢敏的好学和敏锐的目光非常敬佩,话里话外透出希望卢敏能多留几日的意思,可是卢敏已经拖延了行程,不敢再耽搁,只好谢绝了好意,决定立刻起程。

    夏育无奈,只得命人安排了宴席,为卢敏饯行。宴后,他又安排王禅带二十骑兵护送卢敏离开,他说乌桓人和鲜卑人分不清,而且就算是真的乌桓人,现在也有不安份的,万一卢敏在他的辖区内被胡人伤了,那可是大汉国的损失,他承担不起这样的责任。卢敏感激不尽,对夏育的器重表示感谢,然后带着刘修等人离开了宁城。

    卢敏被夏育夸赞,刘修等人也觉得脸上有光,但最开心的却是毛嫱。她和张飞并排而行,教训张飞道:“平时让你多读书,你就不听,看看卢君,整个校尉府都把他当个人才,只要他愿意,我想校尉大人一定很欢迎他到校尉府任职,至少是个从事……”

    张飞连连点头,一句话也不敢回。

    刘修听了,暗自发笑,心道这一点连瞎子都看得出来,夏育之所以没有发出邀请,不是因为他不愿意,相反是他觉得自己未必够资格,卢敏有个大儒父亲,他自己又这么有才,以后的前程肯定不用多想,远远不是一个护乌桓校尉府能养得住的。

    不过,他更明白的是,毛嫱这么批评张飞,不过是变相的表达对卢敏的崇拜而已,她好象有点把自己当成和卢敏很亲近的人,卢敏被人夸,她也觉得与有荣焉,心里美得不行,不说两句就憋得慌。

    这人啊,一旦掉到爱情的河里,就有些不理智了,聪明如卢敏,果敢如毛嫱,同样也不能脱俗。毛嫱在这厢指桑夸槐,卢敏在那厢一本正经,可是心里同样是美滋滋的。只是让刘修有些不明白的是,他在得意之余,眼神中总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

    向东行了近两百里,眼看着就要到下洛,王禅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鸣鸡山说道:“德然老弟,过了鸣鸡山,便是下洛城,东行不过百里便是沮阳城,毗临郡治,想来那些蛮胡没这么大胆,我可是以安心的回去了。”

    “真是感激不尽。”刘修连忙致谢,“请大人代向校尉大人致谢。”

    “嘿嘿,你还看不出来吗?我家大人对你们师兄弟是青眼有加啊。说实在的,我跟着大人这么久,除了那一次他派我们送段太尉,这可是第一次送客。我说老弟,你师兄是有大前程的人,我们不敢高攀,你呢,想来也不会差,不过,万一有什么不顺利的,随时可以到幕府来,校尉大人肯定是欢迎的。”

    刘修心知肚明,感激不尽。

    “可惜……”王禅搓着手,遗憾不已的说道:“那天真是喝多了,要不然的话……”

    刘修哈哈大笑,为了槐纵逃脱的事,王禅都落下后遗症了。这也难怪,鲜卑太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了几天,愣是没发觉,让这么大的一件功劳擦肩而过,对这些平时只能用性命来搏功劳的将士来说,无吝于入宝山而空回,不后悔才怪呢,估计他夜里睡醒了想想都要哭两声。

    鲜于银等人听了,也都围过来打趣王禅,大家分手在即,都有些依依不舍,又不好当众表现得那么软弱,只好拿王禅开心,以减缓心中的难受。

    王禅被他们说得非常尴尬,颇有些挂不住脸,正在这时,他看到远处奔来一骑,马上的骑士伏在马背上,挥舞着马鞭猛抽已经快要四蹄腾空的战马,他顿时收了笑容,举起右手。原来还在嬉皮笑脸、七嘴八舌的说笑的校尉府骑士立刻闭紧了嘴巴,迅速行动起来,排成两列纵队,拔出了武器,将车队围在中间。

    气氛为之一变。

    转眼前,骑士奔到面前,飞身下马,顺着马势跑了两步,赶到王禅面前,大声报道:“大人,前面山谷中发现小股胡人,人数在百人左右,都是精锐。”

第100章 就是那只猫

    王禅不快的喝了一声:“可看清是哪个部落的?”

    “看旗帜好象是难楼手下的一个小帅,可是……”那骑士犹豫了一下:“那小帅不是我认识那个,我不知道是自己记错了,还是他们换了人。”

    王禅沉吟片刻,转身走到卢敏车前,躬身说道:“卢君,前面有些情况,我要去查探一下,请卢君与鲜于大人随后慢行。”

    卢敏欠身还礼:“大人请自便。”

    刘修说道:“师兄,我跟他们一起去吧,也见识见识王大人他们侦察敌情的本事。”

    卢敏笑笑,大度的挥挥手。刘修随即下了车,与王禅等人一起跟着那个骑士向前赶去,刘备、张飞紧紧的跟了上来。他们骑着马走了二十来里,进了鸣鸡山谷,又往里走了十来里地,山路变得崎岖起来,战马不能奔驰,速度慢了下来。

    “就在前面一个隐蔽的山谷中。”那骑士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山头说道。王禅看了一眼:“这里甚是险要,如果是恶人的话,他们只要从山头扔几块石头下来,恐怕我们就要吃大亏。”

    刘修去宁城的时候,已经注意到这里的险要,知道王禅说得没错,这里绝对是个打伏击的好地方。如果贸然进谷,先被几块大石头砸得人心惶惶,然后再两头一堵,他们这一行几十人绝对是一个也跑不掉。且不说王禅准备送到谷口就回去,就算他们全程护送,有那二十个骑士在,他们也不可能是那群胡人的对手,毕竟人数相差太悬殊了。

    “但愿他们只是来游猎的乌桓人。”王禅自言自语的说道:“我们先过去看看。”

    刘修点点头,招呼刘备、张飞小心,一起下了马,跟着那个骑士向谷中走去。向里走了大约两里地,拐了几个弯之后,他们看到了非常隐蔽的几个帐篷。

    刘修有些好奇,这个斥候还真是尽心尽责啊,连这么隐蔽的地方都发现了?王禅好象看出了他的疑惑,嘿嘿一笑:“不瞒德然,我们也经常在这里打劫胡人,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

    刘修顿时明白了,原来不仅是强盗会看中这里的地形,这些当兵的同样也会利用这边緣地带干些不法的勾当。至于他们是真的打劫胡人还是不管胡汉都打劫,那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刘修等人在王禅的带领下,悄悄的攀上了旁边的山崖,向山谷中看去,仔细打量着这些帐篷。这些帐篷和他们在宁城外胡市上看到的帐篷没什么区别,是很普通的乌桓人用的款式,不过更精美一些罢了。帐篷外拴着不少战马,几个精壮髡头胡人正在周边警戒,特别是中间那个最大的帐篷旁,十几个披甲的胡人围成一圈,戒备森严。在外围的一个帐篷前,有几个胡人正在宰羊。

    王禅看了一眼那个帐篷旁的大旗,那大旗上绣着一只雄鹿,鹿角非常粗大。

    “雄鹿部落?”王禅自语道:“鹿如风那个蛮子不是在塞外吗,怎么突然跑到鸣鸡山来了?”

    刘修凑到他身边,看看他,又看看那杆大旗:“你认识他?”

    “嗯,这是难楼手下的一个小帅,实力很一般。去年鲜卑人入侵,校尉大人要求难楼出兵,难楼那老东西就派这个鹿如风来搪塞,大人气得差点把他给砍了,还是我求的情呢,后来这个他派人送了一匹马给我。听说他因为这事太丢人,被难楼夺了牧场,赶到塞外去了。”

    “你肯定是他?”刘修松了一口气。

    “现在还不行,我要看到他本人才行。”王禅摇摇头,解释说:“塞外的情况比较复杂,部落之间相互仇杀的事情经常发生,鹿如风的实力太差,也许已经被人干掉了,被人冒用了他的战旗也说不定。真要是有人想做点坏事的话,这样的做法是最常见的。”

    刘修点点头,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里。刚才那骑士已经说过,现在这个小帅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也许就是说不是王禅认识的那个鹿如风。真要是换了人,那这里面是好是坏还真是说不准。

    他们静静的等着,帐篷里一直没有人出来,他们等着有些不耐烦,王禅正准备亲自去看看,刘修忽然看到站在帐门口的两个胡人武士动了一下,连忙扯了扯王禅。

    “大人,好象有人要出来了。”

    王禅连忙重新伏下,凝神细看。

    帐门掀开,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胡人走了出来,对宰羊的几个胡人大声叫骂了几句,看那样子好象是嫌他们慢了。

    王禅松了一口气,笑道:“原来是他啊,吓我一跳。”

    “他是谁?”

    “鹿如风的兄弟,鹿安侯。”王禅的眼中全是戏谑:“看来鹿如风真的挂了,鹿安侯成了小帅,继承了他的实力。嘿嘿,鹿如风去年刚买的那个姬妾大概也被鹿安侯这小子捡便宜了。这小子是个窝囊废,打仗不成,玩女人倒是一把好手,另外就是会讨好人,据说难楼一直就喜欢他超过喜欢鹿如风。”

    众人一听王禅这么说,顿时轻松下来。既然真是乌桓人,而且是一伙实力并不强的乌桓人,应该不是什么有预谋的事,不过正好碰上罢了。

    虚惊一场啊。刘修嘀笑皆非的又看了一眼谷中的帐篷,忽然一愣。帐门前一个白色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定睛一看,顿时觉得一阵寒意直冲后脑。他用力一拍声音越来越大的王禅,哑声道:“大人,情况不对!”

    王禅说那鹿如侯的诽闻正开心,忽然被刘修拍了一下,一时没回过神来,转过头正要笑骂几句,却见刘修眼神凌厉,不免有些奇怪,连忙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笑道:“有什么问题?”

    “你看那只猫。”刘修指给他看:“就在帐门口,那只纯白的猫。”

    王禅仔细看了好一会,有些诧异的问道:“那个白色的东西是猫?你确定?”

    “不会错。”刘修肯定的说道:“而且,我认识这只猫。”

    王禅不相信的说道:“草原上老鼠多,胡人养猫养狗的很多,纯白的猫虽然不多,可是也不没有。你隔这么远能看清是只猫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你还能认得出是你见过的猫?”

    “我先生隔着百步远能隔着衣衫看清女人的身材好坏,看只猫算什么。”张飞挤了过来,很得意的说道。王禅听了,想笑又没笑出来,只好捂着鼻子哼哼的怪笑。

    “别扯那些没用的。”刘修没心情和他们开玩笑,死死的盯着那只猫看。正如王禅所说,胡人养猫的很多,纯白的猫也不是罕见,可是这只猫那副懒样太让他印象深刻了,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神之好远远超过王禅的想象,他不仅能看清这是只猫,而且能看清这只猫的两只眼睛不同色,是波斯猫最显著的特点。

    没错,这就是那只猫,就是那只被风雪抱在怀里的波斯猫!

第101章 挑火

    “你是说那个胡女在这里?”王禅的眼睛一亮,登时来了精神。

    刘修摸着下巴,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帐篷,冷笑了一声:“既然她的宠物在,她十有八九也在。王大人,我担心的倒不仅仅她,我如果记得不错,好象槐纵跑掉的那天,她也一起失踪了吧?”他转过头,好象有些拿捏不定的问王禅:“你说槐纵会不会也在?”

    “呃——”王禅没有回答,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半天也没吐出来,脸憋得通红,似乎全身的血都涌上了头。槐纵?王禅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太快了,眼前有些晕,就像走路时被一堆麟趾金砸中了似的。

    “很有可能啊。”王禅身边的那个亲卫也忍不住了插嘴道:“牛头部落的风裂是檀石槐帐下的名将,这两个人配成一对,那是再相称不过了。”

    王禅连连点头,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刘修却摇了摇头:“我觉得这可能性不大,槐纵可是鲜卑人的太子啊,而且他到宁城来已经露了马脚,如何还敢再深入上谷?万一要是被抓住了,这鲜卑人可就吃了大亏了。你想想看,要是我们的太子……”

    他看起来是极力说明槐纵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可是王禅听到的却是如果抓住槐纵,那将是如何如何惊天动地的功劳,不仅可以改变他的人生,而且可能改变整个大汉的国运。刘修越是说不可能,他越是兴奋,最后不等刘修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不管他在不在,就算只有那个胡女,我都抓定了。”王禅的眼珠泛红,唾沫横飞的说道,手兴奋得有些发抖,接连看了两眼谷中,好象那些人都已经成了他的俘虏。

    “大人……”那个斥候也非常兴奋,真要是抓住槐纵,他的功劳也不小。一兴奋,声音就有些大,王禅甩手就是一个耳光,压低了声音骂道:“你家死人了,这么大声?惊走了那些胡狗你负责?”

    那斥候捂着脸嘿嘿干笑了两声,也不生气,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人,我们……可只有二十个人啊,是不是到下洛去调兵?”

    王禅眼珠一转,摇摇头,断然否决:“老子就是一个部曲将,哪有资格去调下洛的兵。可要是赶回去请令,只怕又迟了,这还真是个问题。”

    刘修一声不吭的看着他,他知道王禅的心火已经被调起来了,他不想去下洛请兵,不光是因为他权限不够,因为就算权限不够,只要他把这情况一说,下洛县长肯定不会坐视不管,这鲜卑人都跑到他的县城边了,他不能没有任何表示。但是那样一来,王禅的级秩不够,就拿不到头功,反过来还得听下洛县长的指挥,人家吃肉,他最多喝汤。

    刘修对抓槐纵兴趣不大,他只是觉得风雪既然已经离开了宁城,没有理由再回到这里,打猎?这个理由好象不够,那又是为什么?刘修倒隐隐觉得可能和他有关。

    窦返因为折了面子,就要让人杀了他,现在又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就放弃了?真要是那样的话,他开始就不应该来报复。

    更何况,敦武拼了性命要告诉他的一句话就是:窦家要杀他。

    那么风雪出现在这里,更大的可能是窦返也在,他要当着风雪的面杀了他,挣回已经丢得一干二净的面子。

    刘修返回宁城后,这些天一直没有再提窦家的事,并不是他忘了在敦武坟前的誓言,而是他不想说,只想做。他是一介草民,不能和窦家相提并论,可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等得起,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心急的人。

    而现在,老天却有些等不及了,把窦家又送到了他的面前。刘修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那就不是他了。

    然而,山谷中有足足一百多精锐,他再自负,也不可能一个人杀入谷中,那是送死,不是报仇。他要拉着王禅和他手下的二十个骑士,这些人都是跟着夏育沙场百战的精兵,虽然人数依然处于绝对的劣势,可是这总比他一个人去要强得多。

    这依然是以少击多,风险很大,所以他不能主动要求,而只能等王禅反过来求他。要想王禅心动,诱饵小了可不行,而且如果让他觉得可能是窦返而不是槐纵,他可能更不会出手。

    王禅动心了,他被抓住鲜卑太子的大功诱惑得热血沸腾,可以冒任何风险,哪怕是送了性命。这时候谁也劝不住他。

    “德然老弟,你有什么好办法?”王禅求助的看着刘修。几个人聚在一起,眼巴巴的看着刘修,只留下两个人警戒谷中的形势。

    刘修挠挠头:“要说人数,我们这里也不算少,你手下二十名勇士个个可以以一当十,更何况我们还有二十多个年轻人,虽然没有你们这么精锐,上不了大阵,但是武技还都不错。这里山谷狭窄,排不开阵势,靠的还是个人的勇气和武技,我们应该有机会一搏。”

    王禅听了,拽着胡子连连点头,只是眼光闪烁,显然还没有完全放心。

    “更重要的是,他们既然选择了这段山谷埋伏,自然不会集中在一起,至少要分成两部分来围堵我们。”

    王禅翻了翻大眼,补充道:“不,他们至少会分成三部分,山上还有留几个人扔石头才对。”他抽了抽牙,有些头大的说道:“这帮狼崽子够狠啊,这是要把我们一网打尽,不留活口啊。”

    “他们深入上谷腹地杀人,要是走漏了风声,不管是我们汉人还是乌桓人,都不会放过他们的。”刘备凑了过来,小脸通红,看起来也非常亢奋。张飞转着眼珠,一声不吭,可是那眼神却将他蠢蠢欲动的心暴露无遗。王禅手下的骑士也七嘴八舌的,一个个心火旺得很。

    王禅沉思了好一会,用力的点点头,攥起拳头猛的砸在旁边的山石上,沉声喝道:“搞得!”

    众人顿时眼前一亮,刘修却拦住了他:“大人,不是你说搞得就搞得。”

    “谁敢拦我?”王禅大眼一瞪:“我劈了他!”

    “我师兄,还有鲜于大人。”

    “呃——”王禅语塞,他刚才太兴奋,已经把这两人忘得干干净净。他摘下头盔,挠了挠油腻腻的头发,眼珠轱辘辘乱转:“这可咋办?”

    “鲜于大人是武人,他肯定不会容忍鲜卑人这么猖狂,我想他不会反对。至于我师兄,他不是大人的上官,只要大人有了周密的安排,有必胜的把握,应该不会强拦。”

    王禅眨了眨眼睛,哈哈一笑,用力一拍刘修的肩膀:“德然,你是个带兵的材料,坑蒙拐骗什么都来啊。”

    “你这什么话?”刘修不高兴了。

    “你别生气,我是真心夸你呢。”王禅心里高兴,有些不知所以,凑到刘修耳边轻声说道:“兵不厌诈嘛,不管是段太尉还是夏大人都是这么干的,我王禅再清楚不过了。”

第102章 君子可欺之以方

    为了避免刘修生气,王禅在回程的路上特地跟他讲了一些段颎当年干过的事。段颎征羌的时候,在逢义山遇到了先零羌的主力,羌人漫山遍野,气势惊人,当时不仅王禅他们这些士卒吓得面无人色,就连夏育这样的军官也心里打鼓。就在这个时候,段颎对他们说,他已经派一支人马绕到羌人后面设下了埋伏圈,就等着羌人来好全歼他们。现在大家离家数千里,家里人都等着我们立功受赏回去,岂能被这些羌人吓倒?杀上去,立功便在今日。

    大家一听说有伏兵,立刻不紧张了,再听他这么一骗,一个个嗷嗷叫,看着满山的羌人只当是满地的首级,只等他们去捡了立功。段颎身先士卒,趁羌人立足未稳,先杀了上去,一万多将士个个奋勇争先,气势如虹,把羌人彻底打蒙了,一战就斩首八千有余。

    要不是段颎当时说谎,这一仗就是另外一个结果了。

    刘修将信将疑,心道人家都说要诚信,兵不厌诈是对敌人而言的,怎么段颎连自己的手下也骗?不过话又说回来,当时那情况不骗只有更惨。

    “这不算厉害的。”王禅嘿嘿一笑,又讲了一个段颎的故事。这次不是骗手下,是骗敌人,只是用的手段更加骇人听闻。

    当年段颎任辽东属国都尉的时候,有一次鲜卑犯塞,等段颎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迟了,鲜卑人闻讯立该准备撤退。段颎为了拖住他们,让人假扮驿骑传诏,说诏书命令他不准出境追击,然后他就带着人马退回驻地,实际上却在鲜卑人的前方设下埋伏。鲜卑人得到消息之后,果然再次返回,结果正好被逮了结实,五千多人被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那一次,段颎立了大功,却没能得到赏赐,他因为诈传诏书而下狱,险些送了性命。

    刘修更不敢相信了,这也太猛了,假传诏书?

    王禅见他不信,也不分辩,只是说你有机会去问夏大人,看我有没有说一句假话。

    他们出了谷,与缓步而来的卢敏等人相遇。王禅轻描淡写的说是一伙乌桓人偷进内地打猎,大概有百十个人,不过精锐不多,只有十来个人,情况虽然不严重,但是如果不教训他们一下的话,只怕这些人以后更不把我们护乌桓校尉府放在眼里了,因此本将决定把这些不知好歹的乌桓人干掉。

    卢敏倒也不虞有他,说了几句小心之类的话后,便到一旁休息去了。王禅把鲜于银拉到一边,把真实情况一说。果然不出所料,鲜于银虽然觉得对方人数不少,但是既然槐纵在,这险再大也值得冒,总比到草原上去杀槐纵的机会要大得多吧。

    几个人聚在一起商量,最后决定按王禅说的办法——也就是刘修说的办法实施,先做出要进谷的样子,然后趁对方分兵的时候,集中力量发起致命一击,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斩杀槐纵。为了保险起见,鲜于银又建议安排几个人在山谷的两头作为疑兵,做出有援军赶来的架势,扰乱对方的反应。

    这个任务自然落到了李成等人的头上,他们二十来个人分成两拨,其中一部分人先行穿过山谷,寻找易守难攻的地形,以备万一被对方攻击的时候,也能多撑一会儿。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鲜于银还是坚持通知下洛县,只是时间要控制好,不能让他们来得太早,以免抢了功劳。这个任务当然也交给了疑兵,只要派一个人赶去下洛就可以,一来一回时间正好。

    刘修的武技是有目共睹的,自然是发起致命突击的人选之一,张飞不肯离开刘修半步,也成了突击队员,刘备自告奋勇的领了带人做疑兵的任务,同时守在卢敏身边,以免出现意外。

    卢敏背着手,看着西山满天的红霞,沉浸在壮丽的景色之中,心驰神往,根本没有注意到刘修他们聚在一起时的诡异。毛嫱抚着刀站在他身后,却注意到了异样的气氛,微微的皱了皱眉,轻声说道:“先生,我觉得他们有些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卢敏淡淡一笑:“你放心好了,德然是个稳重的人,他也去看了,如果有问题,他一定会对我说的。”

    “他回来之后一直没说话,都是王禅在说,可王禅是个武夫,他怎么能说得那么周到,那么有条理,你说会不会是他们预先商量好了?”毛嫱不放心的摇摇头,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现在他们聚在一起商量,我感觉他们有些紧张,情况或许不是他们说的那么简单。”

    卢敏看了一眼远处聚在一起的刘修等人,笑了:“本来就不简单啊。王禅不是说了吗,对方虽然精锐不多,但是人数不少,有近百人,胡人再差劲也不会是年老体弱的无能之辈,谨慎一点也是应该的。我不怕他们谨慎,倒是怕他们太大意了。勇者惧,知道惧的勇者,才是真正的大勇,而不是匹夫之勇……”

    听说卢敏引经据典的帮刘修说话,毛嫱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她对卢敏的话很不以为然,刘修稳重?这小子大奸似忠,实际上坏着呢。只是她也知道这些天来卢敏对刘修的印象极佳,自己如果说刘修的不是,恐怕反而会在卢敏的心目中留下坏印象。

    一想到黯淡的前景,毛嫱有些忧虑起来,搅着手指头,低下了头,一下一下的踢着道边的石头,愁肠百结。

    玉兔东升。吃完了晚饭之后,刘修再次嘱咐刘备小心,千万不能让人钻了空子,伤了卢敏的性命。刘备拍着胸脯应了,刘修还是有些不放心,这家伙可是有名的逃跑高手,连老婆孩子都不要的,真要遇到危险,他会把卢敏这个师兄放在心上?他本来不想依靠他的,可是张飞死活不肯留下,也只能如此了。

    刘修等人出发了,在此之前,李成等十来个人已经先通过了山谷,他们把队伍拉得很长,这样一旦前面有异常情况,不至于被敌人一网打尽。他们顺利的过去了,乌桓人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刘修再一次验证了自己的猜想,这些人要对付的不是所有人,而是某个特别的人,这个特别的人要么是卢敏,要么是他刘修,而是他的可能性最大。

    花了一个时辰,刘修他们终于再次摸到了那个山谷外,居高临下的看着谷中的形势。帐篷前点着篝火,士卒们在围着火堆闲说,帐篷里点着灯,火光摇曳,隐隐传来歌舞之声,看来正喝得热闹。

    “分散开,保持警戒,每个人都必须在同伴能看到的范围内。”王禅轻声的吩咐了几句,那些士卒心领神会,很快散开,在周围形成一个警戒圈。这些人看来经常做这类事,熟门熟路,藏身的地方既隐蔽又安全,还能互相提醒。

    “等着,等到下半夜他们分兵之后再动手。”王禅最后看了一次谷中的情况,然后裹紧了身上的衣服,靠在石头上闭上了眼睛。

    “如果他们不分兵呢?”刘修问了一句。

    “如果不分兵……那就放弃。”王禅犹豫了片刻,不容置疑的说道:“送死的事我不做。”

    鲜于银无声的笑了笑,也闭上了眼睛。

    刘修也笑了,说道:“你们睡,我先看着,一个时辰之后伯玉换我。”然后找了个地方伏了下来,看着山谷中的帐篷慢慢调整呼吸,让自己进入似睡非睡的状态。

    帐篷里,雄鹿部落的小帅鹿安侯一脸堆笑的向坐在上位的三个年轻人敬着酒,他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自己能和鲜卑大王檀石槐的儿子槐纵,大汉百年世家窦家最有前途的少主窦归以及草原上最漂亮的美女风雪坐在一起喝酒。直到现在,他还觉得有些晕乎乎的。

    他似乎看到成群的牛羊、无数的美女向他走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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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在东汉末介绍:
一个混世霸王的成长史!
精神强大的刘修并不知道,当他来到这个世界,欣喜于这个怪异而强悍的肉体时,大汉的历史车轮便已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
英雄?枭雄?奸雄?
剑在手,问天下谁敢称雄!
…………
袁绍欲哭无泪:“这竖子哪是打酱油的,分明是打江山的嘛。”混在东汉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混在东汉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混在东汉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