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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混在东汉末txt下载     混在东汉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91章 言外之意

    风雪直接被小天子迎进了宫,太后接见,在长乐宫里亲亲热热的说着话,这才派人前往楚王府通知楚王刘元起,风雪已经进宫了,太后要赐宴为其接风,请楚王夫妇一起来赴宴。规模不大,也就是一家人聚一聚,说说家常话。

    刘元起接到通知后,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二话不说,带着楚王妃唐氏入宫了。规模果然不大,除了楚王府的几个人之外,就是大将军宋丰夫妇和太仆宋奇夫妇。宋奇原本是执金吾,以他那个才干,升任三公是不太可能了,为了安慰他,就把他由管水火之事的执金吾转成了太仆,专管皇室车马,这也算是个肥缺。

    一见面,宋丰就和刘元起唠上了,先是夸了一番刘修的用兵能力,一出手就把袁隗给灭了,还把袁绍诱到兖州予以重创,险些连袁绍也生擒活捉,战果辉煌,果然是用兵奇才。然后慢慢的又谈到了钱上。现在仗是打赢了,可是国库也差不多打空了,数万将士的赏赐等着用钱,可是各州郡交上来的财赋远远不够。冀州未定,还不知道要多少钱粮才能填得平,太后和天子为此忧心冲冲,寝食不安,我们看在心里也真是着急啊。现在好了,有风雪夫人和刘渊来陪他们,也许也减轻一些。

    刘元起听出来了,这是小天子通过宋丰的嘴来耍无赖啊,你不给钱,我就不放人了。偏偏理由还特别感人,我是把你们当一家人。要享受一下亲情。你们是不是也该体现一下亲情?

    刘元起早有准备,他抚着胡须笑了笑:“大将军,陛下有困难。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哪有坐视不理的道理。陛下寝食不安,我们也是吃不下。睡不香啊。大将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宋丰连连点头:“大王说得对,我们的确也是如此。”

    “可是呢,这是一大笔钱,如果陛下都承担不起,我想也没有哪一个敢站出来说他能扛得起来。你说是不是?”

    宋丰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说了半天。你还是不想给钱?他看看刘元起,刘元起却暗自笑了一声,这位大将军果然不是个玩心机的材料,这么简单的话还要想半天。刘元起微微一笑:“大将军,你拿得出吗?”

    宋丰这次没犹豫,连连摇头:“我哪有那么多钱,我要是有。早就献出来帮助陛下了。”

    刘元起含笑不语。一直在旁边听着的曹鸾忍不住了,生怕宋丰再说出什么错话让刘元起笑话,无奈之下,只得在宋奇耳边说了几句,宋奇恍然大悟。连忙上前坐在宋丰的身边,先向刘元起行了礼,又恭敬的说道:“大王言之有理,天下之事,本当由天下之人共同承担,哪有一个人能独力为之的道理。只是大王jīng通为商之道,实力也是最强,还请大王拿个主意,我们大家一起出力,帮陛下度过这个难关。我想陛下将来肯定不会忘记大王的功劳的。”

    刘元起心知肚明,淡淡的摇了摇头:“我呢,说实话,已经贵为楚王,不敢再有任何奢望,功劳不功劳的,并不在我的考虑之内。我只是实力有限,就算把整个家产全填进去,也不敷使用,所以这才不敢大言。如今有大将军一起出力,我想,只要我们齐心协力,这个困难还是能解决的。”

    宋奇连连点头:“请大王指点。”

    刘元起抚着胡须,提了一个建议。他说,我楚王府虽然有点钱,可是也不足以dú lì承担这么大的事。但是,陛下不仅仅有我楚王这么一个藩王啊,还有其他好多王,除了藩王之外,还有大将军这样的外戚重臣,集我们大家之力,难不成还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只是牵涉的人太多,处理起来有些复杂,我们要事先提一个章程出来,免得有人担心陛下有借无还,到时候藏藏掖掖的,不够爽快,反伤了和气。

    宋丰父子还在思量刘元起的真实用意,曹鸾却一下子听明白了。刘元起不是不掏钱,但是他不肯白掏钱。上次天子御驾亲征,他前前后后捐了两个亿,对于楚王府来说,这笔钱完全是白给的。可是这次不一样,仅是赏赐立功的将士,没有四五亿钱就解决不了,再加上对冀州战事的准备,少了不能少,要有十个亿。这还是前期准备,一旦开战,那就是个无底洞,打一年仗,没有四十亿是想都不要想。

    这样巨大的数目,仅凭国库支持肯定支持不住,以目前大汉的情况,财赋能解决大概一小半的数额,也就是不到二十亿,这已经是不小的成就,在天下没有统一的情况下达到了大汉财务状况最好时的水平,是孝桓、孝灵二帝时不敢想像的。这些都是新政的功劳,但新政实施时间,特别是在益州、荆州、扬州实行的时间还短,其潜能还远远没有释放出来。一年抽出十多亿的财赋来进行平定冀州的大战,已经是捉襟见肘了。前几年以守代攻,还能勉强应付,今年一主动进攻,开支急剧增加。司徒卢植这两天正为了能加一些赋,和各州郡的刺史、太守讨价还价,为此头发都白了不少。

    这么大的数目,楚王府同样也承担不起,所以刘元起提的建议是,发动所有的藩王和大臣一起集资,人多力量大,肯定能解决这个问题。但是这么做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藩王和大臣们都愿意掏钱。

    怎么才能愿意掏钱?那当然是借,而不是要。借,就有还,说不定还得有点利息,愿意掏钱的人就多。如果是要,那就麻烦了,再有钱的人也不愿意白给啊,大家都是藩王,升爵肯定是不可能的,除非迁一个好的封地,如今大汉好的地方基本上都有封国,你迁好地方,那原来的王肯干吗?难道就因为人家说没钱,你就把人家迁走?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借。既然是借,那就得有个章程,比如什么时候还,利息多少。

    这看起来顺理成章,可是再往深处想一想,事情又有更深的意思。

    楚王府有没有这么多钱?可能有,也可能没有。按照楚王这几年的手笔,二十亿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他如果一个人拿,就算和天子定了章程,那也是他一个人和天子的事,天子如果赖着不还,也只有楚王府一个人倒霉,别的人最多同情一下,不会泼出命来和天子抗争。可是如果不是楚王府一个人的事,而是很多人一起定的这个章程,那天子如果要赖账,他面对的就不仅仅是楚王府,而是几乎整个宗室与所有的重臣。

    这种情况下,天子还敢赖吗?除非他想与天下所有人为敌。一个袁家已经搞得他灰头土脸,如果再把所有的宗室逼反了,他这个皇帝就算死了,也没脸去见列位先帝。

    刘元起这一招可谓是深谋远虑,诱惑很大,但后患也无穷。一个新政契约已经快把司徒卢植逼疯了,再签这么一个契约,皇帝也要疯。

    曹鸾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了太后和小天子。他们虽然看起来正各自说着闲话,其实注意力都在刘元起和宋丰父子之间,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落在太后和小天子的耳朵里。小天子停了箸,沉吟半晌,最后笑道:“楚王这个主意非常好,不过,这么重要的事,朕也不能一言而决。骠骑将军常教导朕说,要多听取其他人的意见,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嘛。至少要与三公商量一样,说不定还得召开朝会。楚王,你能不能提一个详细的章程出来,好让朕与诸臣一起研讨一番?”

    刘元起躬身道:“陛下有令,臣焉敢不从。臣回去后,就拟一份详细的章程献与陛下,供陛下与诸贤商讨。”

    “那就辛苦楚王了。”小天子捧起酒尊,笑着对刘渊道:“阿牛啊,五行中说北方为水,水者为财。果然你一回来,楚王就为朕献了一个招财的妙计。这么看来,你要在宫里多住两天才行,朕眼前的这些问题啊,都会因为你迎刃而解啊。你就是朕的福将。”

    刘渊不懂他在说什么,只知道是夸他,眉开眼笑的应了。刘元起却一清二楚,这是小天子对他说的,钱的问题不解决,刘渊和风雪不能出宫。他也不着急,淡淡的对风雪说道:“风雪,既然太后喜欢,你就在宫里多呆两天,陪陪太后。也让渊儿和陛下多亲近亲近,学一点礼仪,把有草原上的野气除一除,培养一下上位者应有的气度。渊儿虽不能望陛下万一,可是我楚王府的子孙,也不能是个徒有其表的纨绔。再说了,渊儿深得他外祖父的喜爱,将来说不定要继承他外祖父的力量,纵横草原,自己打下一片江山,这只知道骑shè,却不晓为君之道,终究是不够的。陛下亲征,战功赫赫,且能海纳百川,招纳贤才,将来必成一代明君,渊儿可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不可懈怠。”

    风雪躬身答应,但是对刘元起说的话却一知半解。小天子却听得心里一阵阵的发寒。刘元起这是jǐng告他,哪怕是楚王府的庶孙,那也可能是一代人主,不可大意,那嫡孙刘业呢,岂不是要做天下之主?

    小天子转念一想,不禁又有些窃喜。既然刘元起说刘渊这个有胡人血统的庶孙都要成一番事业,那我这个已经坐上帝位的庶长孙,只要能成一代明君,是不是也可以继续做下去,不用太担心刘业那个嫡孙?

    那怎么才能做一个明君呢?小天子思绪万千,一时有些出神,连刘元起后面的话都没听清。

第692章 人后教妻

    “风雪他们被陛下留在宫里了。”刘修将刚刚收到的信慢慢的折好,瞟了一眼长公主,嘴角的笑意一闪而没。

    “父王是什么意思?”长公主停下了筷子,黛眉轻蹙。

    “父王的意思,我也不太清楚。”刘修重新拿起筷子,在鱼腹处挑了一块最嫩的肉,细心的拔去鱼刺,夹起放在刘业的饭碗中。刘业夹起扔进嘴里,伏案大嚼起来,吃得嘴角全是米。长公主见了,沉下脸,哼了一声,刘业吓了一跳,连忙坐直了身子,拿起一旁的手巾擦擦嘴,然后不紧不慢的吃起来,那股皇家范儿像得不能再像,看得一旁的刘和、刘安姊妹都有些拘谨起来。

    刘修眨了眨眼睛,想笑又没笑出来:“这是你教的?”

    “不是妾身教的,是公孝先生教的。”长公主低头说道:“习惯要从小时候开始养成,等长大了再改,就迟了,终究不能出乎自然。”

    一旁的阎忠平静的吃着饭,仿佛没听到。

    刘修沉默了。阎忠再有心机,他哪能懂这些只有宫里才有的规矩,这样的事情只有在宫里呆过的长公主才能教得出来。但是长公主能当着阎忠的面把责任推到他身上,而阎忠也当没事儿似的,这足以说明他们的意见是一致的,那就是刘业这个嫡子要从小就当一个皇帝来培养。

    刘修放下了筷子,突然笑了一声:“这么说,我就真是个楚人,沐猴而冠了。我像阿业这么大的时候,就知道疯玩,长大了也只知道打架生事,后来学了点礼仪,也不成系统。”

    长公主的脸顿时煞白,她连忙避席,颤声道:“夫君。妾身没有这个意思。”

    阎忠滞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将军,此一时,彼一时也。不可一概而论。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大王当年囿于身份,不能教导大王,如果换了今rì,他大概也不会那么放任大王的。大王,儒者虽然拘礼近乎迂腐,可是郁郁乎文哉也不差啊。夫子以殷人自居。也说吾从周嘛。”

    “公孝先生,‘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犬子幸得先生教诲,是他的荣幸,只是先生可不要将他教成一个只知虚礼,不知实事的迂腐之人。”

    阎忠不急不忙的躬身一拜:“谢将军信任。忠焉敢不竭忠以尽。”他笑了笑,又道:“其实将军如果真想把王孙教成一个儒者,恐怕我倒不能胜任了。将军也知道。我的儒家学问其实也是一知半解,不敢厕身儒林的。”

    刘修忍不住展颜一笑。阎忠智谋出众,见识过人,但的确不是真正的儒者。有他来教刘业,刘业肯定不会成为迂腐之人。这一点,他百分之百的相信。

    “那就辛苦公孝先生了。”刘修把这件事轻轻揭过,不再讨论。从阎忠的态度他可以看得出来,这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很可能根本就说不清。阎忠虽然一心想改朝换代,但是他的思想中嫡庶观念还是分得很清楚的。更何况他现在已经和刘业捆在了一起。

    利益,说到底都是利益啊。刘修有些头疼,没心情再吃,草草吃了两口便先退席了。见刘修心情不好,其他人也没心情吃了,匆匆散去。

    刘修回到内室。回想着刚才席上的那一番话,来回踱着步。从郭嘉的劝谏,甘宁跳出来生事,夏育等人推波助澜,再到今天阎忠的表现,他知道自己已经有些身不由已。他身上担负了太多人的希望,已经不可能抽身而退,那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潇洒与他无缘。可是向前进也非易事,心系汉室的臣子到处都是,别的不说,先生卢植、杨彪等人就不会接受,朱儁、臧旻这些将领为了朝廷能够抛弃强大的袁家,同样也不会接受他的自立。

    改朝换代,岂是那以容易的事。历史上曹cāo独掌大权十几年,最后也没敢跨出那一步,再往前数,王莽经营了那么多年,名义上还得到了天下人的支持,最后又怎么样,还不是其兴也勃焉,其兴也忽?一旦失手,好容易得来的天下太平就很能付之东流。

    他不想冒这个险,可是现在看来,恐怕又容不得他不冒这个险。

    “夫君?”长公主站在门口,脸sè还有些苍白,怯怯的看着他。“妾身……”

    “进来吧,自家夫妻,站在门口看什么。”刘修无奈的摇摇头。也许是离得太久了,有些生疏,也许是心里有了芥蒂,形之于表,长公主看到他居然像看到外人似的。他走上前,牵起长公主的手,将她拖了进来,又探出头看看外面,对当值的孙策挥了挥手,示意他把jǐng戒线推远些,这才返身带上门,拉着长公主坐在席上,笑道:“怎么了,没吃饱,脸sè可不好。”

    长公主强笑了笑,伏身道:“刚才臣妾一时失言,并非有意指责夫君,还请夫君见谅。”

    “唉呀,你看你,真是的。这么大的一点事,你也放在心上,何苦来哉。且不说你是无意,就算有意,夫妻之间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床头打架还床尾和呢,更何况拌两句嘴。算了算了,我本来就不怎么看重礼节,你也没说错……”刘修一看长公主又要拜,连忙停住了嘴,自己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你看我这张嘴,又让你多心了。不说了,不说了,你跟我说说,益州的情况如何,特别是那个身毒国,驿道打通了没有?”

    长公主确实有些多心了,刘修越是自责,她越是担心刘修还在记恨她那句话。见刘修这么说,她才暗自松了口气,掩着呯呯乱跳的心,舔了舔嘴唇:“身毒国找到了,驿路的路线也确定了,只是要想全部打通,费用非常大,就算是向关中、凉州、益州富商之力,能够筹集资金,可是耗时也久,非一rì之功,眼下还在磋商。”

    “嗯,这是百年大计,本就不急在一时,急了,反而不美。孝武皇帝开西南的教训可不能忘,你做得很好。”

    长公主仔细端详着刘修,不知道他说是真话还是为了挽回气氛而安慰她。刘修有些窘的摸了摸下巴:“怎么,不相信我?”

    长公主从他的眼中看出一如既往的真诚和纯净,这才轻轻的松了一口气,有些惭愧的说道:“臣妾如今遇事多了,心里的想法也多,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和夫君坦诚相对,实在是有些惭愧。夫君,刚才那些话……是我要公孝先生说的,请夫君……”

    “好啦好啦,那个老狐狸,我还不知道他。不就是想做个开国功臣嘛,还说什么你要他说的,恐怕是他要你说的吧,你这个笨女人,还学人家玩心机,被人卖了都不知道。真要那么聪明,我还能娶上你?”刘修将长公主搂在怀中,怜爱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啦,就不要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了。”

    长公主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也知道自己不是那种聪明绝顶的女人,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被郭家侵占封地而束手无策。对于阎忠的能力,她也是清楚的,阎忠的希望,她当然也明白,要不然也不会那么信任他,把刘业交给他培养。

    长公主伏在刘修中,听着那强劲的心跳,青丝被他的呼吸拂动,紧张的心情慢慢的放松下来。她犹豫了片刻,悄声问道:“那……夫君觉得他不是个好先生?”

    刘修无声的笑了笑,抚着她顺滑的长发,想了想,斟字酌句的说道:“公孝先生是个奇才,他教出来的学生,当然不会差。不过,业儿还小,还是个孩子,这么小就学习治国之道,是不是太早了些?将来他回想自己的一生,居然没有一个撒野的回忆,会不会有些遗憾?”

    长公主细细的品味着刘修的话,想起刘业在学习时经常流露出来的厌烦,也有些心疼。刘修又道:“陛下原本是个上好的资质,只可惜入了宫之后,过早的接触了《韩非子》那样的权术,现在心里想的都是那些权术势,他的思维已经先入为主,凡事都会先计较利害,岂不知利害固然不可不顾,但太执着于利害,却很容易只看到眼前的利益,却无法看得长远。这样的人做一家之长,家必不能长兴,为一国之君,国必不能长安。真是可惜啊。”

    长公主细细品味着刘修的话,心中大定,既然刘修对刘协不满,那他必然会有所举动,只要有所举动,刘业就有机会。她轻推了刘修一下:“夫君,你说得我好害怕。我可不想让业儿也变成这模样。要不,你来教业儿吧,我看阿和你身边呆了一年,进步很明显呢,安安的变化也不小,让我好羡慕呢。”

    说到最后一句,长公主偷偷的瞟着刘修,刘修翻了个白眼:“你不能好好说话了是怎么的?是不是要打了屁股才肯老实?明知没有玩心机的本事,偏要东施效颦,就不怕贻笑大方?”

    长公主愣了一下,随即羞得满脸通红,伏在刘修肩上,咯咯的笑了起来。

第693章 治道的四个境界

    阎忠背着手,在楚王府里慢慢的走着,郭嘉拱着手,落后半步。两人谁也不说话,只是慢慢的走。郭嘉知道阎忠是刘修最倚重的谋士,正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像个乡夫子的人替刘修制定了凉州对,确定了刘修功业的方案,如今的发展,正按着阎忠当初制定的方案一步步的实施。也正因为如此,阎忠才能在刘修面前那么从容的辩驳。

    阎忠同样知道,郭嘉虽然年轻,却是刘修最信得过的人之一,他掌管着刘修身边最机密的事。不仅如此,当初刘修能那么快的夺取益州,真正打开局面,让凉州对能够落到实处,正是出于身后这位年轻人的策划。

    一老一少,惺惺相惜。他们为了避嫌,从来不在私下里联系,今天是难得的在一起说话,虽然身边还有当值的侍卫,可是对于他们这样的身份来说,已经有些犯忌了。

    能让两个聪明绝顶的人做出这么犯忌的事,当然是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两人慢慢的走上了楚王府的围墙。楚王府说是府第,其实就是一座小城,这座城内外驻扎着三百多虎士,在数里外还有一万亲卫步骑拱卫。名义上这是骠骑将军的亲卫营,可谁又能把骠骑将军和楚王府分开。以藩王世子领兵本就是不合规矩的事,只是没人敢跳出来说罢了。

    围墙有两步宽,持戟的卫士们都面朝外,注意着目力所及的远方。天很蓝,云很白,远处的江水如带。

    内院里传来一阵充满童年欢乐的笑声:“我抓住你了,我抓住你了,安安,我抓住你了。”

    阎忠目光一闪,笑了一声:“业王孙从来没这么开心的笑过。”

    郭嘉应声答道:“恐怕也没这么放肆过。”

    阎忠无声的一笑,停住了脚步。俯视着下面院子里正在捉迷藏的刘安、刘业,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的确如此。不过上位者,就是要喜怒不形于sè,深藏不露。才能使臣者惧,使臣者不敢有异动。”

    “治国如治家,威严的家长,未必就是一个合格的家长。”郭嘉也站住了,目光却穿过了树荫,看到了舒舒服服的倚在廊下胡床上的刘修,以及坐在一旁正在窃窃私语的长公主和王楚母女。“将军从来就不是一个威严的家长。可是我看他教育儿女的办法就不错。”

    “这要看是教什么人了。”阎忠转过头,眼中露出不以为然的笑意。“安王孙是庶子,他以后不需要面对那么多各怀心思的臣下,当然可以率xìng而为。可是业王孙不一样,他生下来肩上就比别人多一份责任。安王孙管的是家,他管的却是国,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岂能一概而论。”

    “公孝先生,你知道将军对陛下最不满意的是什么吗?”

    “还能是什么,还不是因为他无能。只会耍小聪明。”

    “不,将军其实对陛下期许甚高,他一直觉得包括业王孙、安王孙在内,资质都不如陛下。只可惜,陛下回宫之后,太早的接触了法家的学术,根基不厚,境界不高。”

    “境界?修道么?”阎忠半嘲讽的笑道。

    “何尝不可以这么说。”郭嘉也笑了起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也是治道的四个境界?”

    阎忠眉梢一挑,沉吟片刻:“那你倒说说,这四个境界之间有什么区别。”

    “修道的事,你得去问将军或者国师才行,我可说不清楚。不过。我的理解是,修身、齐家都是深植根本,先学做人,做一个能爱人的人,也就是以儒者心为根本。”

    “嗯,还有呢?”

    “治国,则更上一层,要用到权术,也就是法家的学术。”

    “那陛下现在不就这么做的?”

    “他是这么做的,可是没有仁心做根本,这未免有些剑走偏锋。”郭嘉伏在女墙上,顿了顿,又笑道:“这就和习武之人不先打熬身体,锻炼气力,先学各种兵器招术,空有其表,却不能真正举重若轻,游刃有余一般。”

    阎忠眉心微皱,沉思半晌:“儒法不相容。汉家虽独尊儒术,实际是外儒内法,用的还是法家学术。这儒不过是张皮,按照你这个意思,将军却是要将儒变成骨肉不成?”

    “我是这么猜的。”郭嘉转过头,笑眯眯的看着阎忠:“将军能有今天,就是因为他愿意与天下人共利,而不是把天下看成一人的私产,这不是仁心是什么?不争而天下莫与之争,是因为他即天下,天下即他。”

    阎忠哂然而笑:“又是这一套玄理,你就不能说点新鲜的?”

    “理不在新鲜不新鲜,而在有没有道理,是不是真实。”郭嘉叹了一口气:“将军前瞻后顾,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想法,可是他却忘一件事,有人并不觉得这天下是他的,还一心想要夺回去。”

    “所以,将军要想实现他的仁心,首先就要将天下真正变成自己的。”阎忠应声说道:“否则,他现在有的这一切都是借来的,迟早还得连本带利的还回去。”

    “说一千道一万,这一步还是必须得跨出去。”郭嘉点了点头:“现在的问题是,如何破解横亘在将军心中的心魔,让他突破这个藩篱。”

    “还不能引起他的抵触。”阎忠接上去说道:“不瞒你说,我们的想法虽有些差别,在这一点上,我们却是殊途同归。”阎忠看看四周,低声道:“将军之所以得人拥戴,但是因为他的仁心,可是现在,让我们束手束脚的,却也是这仁心。”

    郭嘉笑了起来,点头表示赞同。“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天下又有谁没有缺点呢?将军的这个缺点——假如能称为缺点的话,我觉得也不算是坏事。”

    “这话倒也说得是。”阎忠还要再说,却看见一道黑影忽然直落下来,郭嘉伸出手,那只燕鹰准确的停在了郭嘉的手臂上。郭嘉从燕鹰的脚上取下一只小铜管,迅速的看了一眼,脸sè一变。“公孝先生,我不能和你再聊了,有急事要立刻报与将军。”

    阎忠打量了一眼那只燕鹰,突然说道:“这鹰看起来很疲惫。大概飞了好几天,不好好的休息一下,可能会伤了。”

    郭嘉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多谢先生提醒。”说完,他匆匆的下城去了。

    阎忠眉毛一掀,轻轻叹了一口气:“文和,希望你不要玩火。将军再有仁心。也不会希望有人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上啊。”

    刘修听到郭嘉急促的脚步声,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正好接过郭嘉递过来的急报。他看了一眼,嘴角一歪:“吕奉先大概是不知道他女儿在宫里吧,谎报军情,可是要杀头的。”

    郭嘉没敢说话,只是盯着刘修的眼睛。刘修思索片刻。将纸条揉成一团:“还有谁知道?”

    “我刚接到就送过来了。”郭嘉迟疑了片刻,又道:“公孝先生可能猜出一二了。”

    刘修笑了起来,“你们一只老狐狸。一只小狐狸,在上面嘀嘀咕咕半天了,还想瞒我?奉孝,我还没老得听不清周围的声音呢,你的担心有些太早了。等我真听不清了,你再这么用心不迟。”

    郭嘉的冷汗从额头上沁了出来,强笑道:“将军道行高深,只怕臣老得耳背了,将军还能动察千里之外的一举一动,哪里还需要臣来提醒。”

    “我倒不担心你。你天天静坐修心。不会老得那么快,可是有些人,我担心他们心思用得太过,会未老先衰啊。”刘修双腿岔开,两手扶在大腿上,考虑了一会。又摆了摆手,重新躺倒。“且莫理他,我自睡觉去,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儿顶着。”

    郭嘉大喜,刚要转身走开,刘修又叫住了他:“奉孝,他们都辛苦了,把老子五千言给他们送一份,让他们也修行修行,不要总这么毛燥。也真是的,一把年纪了,还像个孩子似的一惊一乍,我看他们还不如我家闺女有城府呢。”

    郭嘉强忍着笑,缓缓退了出去。刚走到门口,阎忠便站在墙后,像他招了招手:“将军说什么?”

    “将军说,你们都太毛燥了,要修行修行。”郭嘉一本正经的说道,却又挤了挤眼睛:“公孝先生,我马上就拿一部将军手注的老子五千言给你,你细细的看,一定会大有收获的。”

    “修行?老子五千言?”阎忠一头雾水。

    “不要急。”郭嘉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看了就明白了。”

    阎忠这才心领神会,连连点头:“那好,我就等着拜读了。”

    郭嘉脚步轻快的向他住的小院走去,阎忠抚着胡须,边想边笑,正要走开。刘修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公孝先生,既然来了,何不进来一叙?过门而不入,莫非是觉得我不堪共语吗?”

    阎忠连忙转身进门,一边走一边朗声笑道:“将军这说的是哪里话,我是怕将军觉得我不堪共语,这才逡巡不前。将军既然开口相邀,那可别怪我纠缠不清,不把问题弄清楚了,我是不肯走的。”

    刘修诧异的笑道:“还有什么事能拦得住西凉名士公孝先生?说来听听,我也长长见识。”

    阎忠走到廊下,刘和连忙起身,将身下的坐榻让给阎忠。阎忠也不推辞,拱手谢了,便拖过坐榻,坐在刘修的胡床旁。“刚才奉孝提及治道的四个境界,刚刚说了三个就走了,臣是心痒难忍,只好来向将军请教。敢问将军,这治国当以儒法强合,那平天下,又当如何?”

    “这个问题嘛,那可就复杂了。”刘修含笑道:“要平天下,当然是先要了解天下。公孝先生,你心目中的天下又是什么样子的,能否说来听听?”RS

第694章 饮鸩止渴

    楚王刘元起很快就拟出了一份借贷契约,他似乎经常做这样的事,契约拟得很严密,借多少,怎么集资,怎么归还,一一做了规定。也相当给天子面子,利息定得很低,只有一点象征的意义。他说得也很清楚,这两年新政的逐步推广,物价也在上涨,如果不给一点利息,到时候借钱的要亏本的,这种事当然不能干。

    小天子首先和身边几个近侍商量了一番,辛毗第一次接触这样详密的借贷契约,不禁大为赞叹,直说这是一份很公平的契约,当然了,如果承认天子在这方面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一个借方的话。

    杨修、周瑜等人也看不出什么毛病,但是他们本能的觉得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特别是曹昂提出一个问题,骠骑将军已经够jīng明的了,可要论做生意的本事,他大概离楚王刘元起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以前骠骑将军主持制订的新政契约已经让朝廷陷于有钱拿不到的地步,那这么由楚王亲自拟定的借贷契约难道就这么简单?

    这一帮平均年龄在弱冠以下的聪明人在经过思考之后,觉得还是由富有经验的大臣们来讨论一下。小天子把这份章程交给了卢敏,由他转交司徒卢植。

    年关将近,卢植忙得心神交瘁,头上的白头发都多了不少。天子御驾亲征,大获全胜,又化解了兖州的疫情危机,可谓是风光无限。可小天子风光的背后是财政吃紧,作为主管民事的司徒。卢植几乎是yù哭无泪。

    首先是太尉段颎隔三岔五来拜访他,立功的将士等着赏赐回家过年啊,更何况冀州未平。如果这次赏赐不能及时发下去,到时候谁还愿意打仗?天子还拿什么平定冀州?

    然后是太常天天登门求助,司徒大人。年关将近,按惯例,陛下要举行大朝会,要赏赐群臣,要接见各郡的上计吏以及各属国的使者,这些都要钱啊。比如匈奴人,虽说骠骑将军把他们打服了,一年要不了那么多。可是两三千万的钱总得要吧?宫人数量虽然经过多次jīng简,现在还有近三千多人,这些人的开销总得给吧,人均一万钱,那也得三千多万啊。七七八八的算起来,没有一两亿的,这年是没法过啊。

    卢植被人催债。他哪来的钱,只好向各州郡讨要。但这个钱可不好要,并州刺史赵云、凉州刺史孟佗早就送来了一份清单,并凉一直是以战马为主要交赋项目,外加少量的钱粮。这次兖州大战,提供的战马数量已经严重超支,明年的数额都用了一半了。益州刺史李儒也很简单,该给的肯定给,不该给的,想要也可以,说个能让我向百姓交待的理由来。荆州刺史是刘修,他没有亲自来,但是派来了骠骑将军虞翻,虞翻那一张嘴更是纵横挥阖,说得卢植都哑口无言。扬州刺史周乾没有其他人那么嚣张,但是他也说得很清楚,扬州今年支持兖州之战的消耗早就超出他们应交的份额了,如果还要,那也得有个让人信服的理由。

    卢植大发雷霆,什么叫让人信服的理由,难道朝廷征伐叛逆的事是假的,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十万之师,一rì千金,这些道理你们不懂?你们是倚仗什么和朝廷叫板?你们一个个的富得流油,却看着天子捉襟见肘,忠心何在?

    见卢植发火,大家都沉默了,好长时间没人敢站起来发言。在互相观察了一番后,益州刺史李儒站了起来。卢植针对的对象最明显的自然是益州,益州不用交战马,也没有像荆州、扬州那样支持钱粮,他们的赋税当然也交得最多,可是和卢植的期望值比起来,那还有相当的距离。

    李儒说,大军征伐用钱多,我们当然知道。可是这些钱是不是都用在征伐上了,还有袁家积累了那么多年的财富现在应该成了战利品,又有多少,怎么用的,还有那些附从袁家的人现在都平安无事,照样过他们富足的rì子,这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我们按照新政契约的规定,一粒粮,一个钱都不少,朝廷还能指责我们什么呢?朝廷有事,需要临时增加赋税,也不是不可以。在契约里就有这样的条款,我们也愿意遵守。可是在要钱之前,朝廷是不是应该先把兖州大战的开销给我们说清楚,至少让我们知道,百姓交上去的钱粮是真正用在了实处,而不是落入了某些人的腰包。总结完了兖州战事,我们也好为接下来的冀州战事做一个预估,看究竟要花多少钱,各州又怎么摊派。

    他最后说,司徒大人,你只看到各州的情况越来越好,却不知道各有各的难处。如今商业发达,四处周流的商人越来越多,那路的维护也越来越难了。商人交了税,难道官府连路都不修?这好象有些说不过去了吧。修路之外,各地的驿站、市场什么的,都要扩大规模,就连粮食储备也要放大余量,否则一旦闹起灾荒,如何应付?司徒大人,我们也是为了陛下的江山长治久安才这么做的啊。

    李儒的话引起了一片附和声。

    卢植脸sè煞白,他知道这些人想干什么了。他们要朝廷交帐,把所有的开支都向他们说清楚。可是卢植知道,这根本说不清楚,一方面肯定有一部分很可观的数量落入了个人腰包——虽然他卢植自己没有伸手,可他不能保证别人也像他一样洁身自好,另一方面,皇室的开支数量非常惊人,至少要占到这次大战开支的四成。天子和太后御驾亲征,你以为是那么容易的?随行的人员得有多少?如果把这个帐一交出来,那接下来小天子亲征冀州就别想了,因为这纯粹是多出来的开支。

    可是卢植知道。小天子一心想亲征冀州。而他本人也希望冀州由小天子来平定,而不是刘修。冀州是平定天下的最后一战,小天子快要亲政了。平定冀州,将为他的亲政奠定一个坚固的基础,进一步遏制刘修势力的膨胀。这对接下来小天子和刘修的博弈有重大的意义。

    卢植当然不能交这个帐,他以撤这些人的职为威胁,结果李儒一句话把他堵死了。你可以撤我们的职,这是司徒府的权利。可是你怎么向所有实行新政州郡的百姓交待?推翻契约,就是推翻新政,接下来,将是无数富人的逃亡,因为没有了契约的拘束。谁知道朝廷什么时候会推行像告緍令那样的政策?

    一提到告緍令,卢植也觉得很无力。汉武帝为了支持对匈战争,推行告緍令,结果天下中等收入以上的人家大多破产,这些人被逼得入山为寇,天下流民四起,险些倾覆了大汉。后世儒者对告緍令是痛加鞭斥。卢植再清楚不过了。

    看着平静的李儒,卢植后悔莫及,早知道这人这么有能力,当初就不应该把他派到益州去,而应该留在自己身边做帮手。

    面对李儒等人的坚持。卢植不敢来硬的,他知道李儒说的那句话完全有可能成为现实 ,因为他们背后有他的弟子刘修撑腰,真要动用强硬手段,只会把局势进一步恶化。

    就在这个时候,卢敏带回来了楚王刘元起拟定的借贷契约。卢植看了之后,只说了四个字:饮鸩止渴。

    卢敏在出征之前曾经在司徒府帮着卢植处理过多年的政务,对此也一清二楚。可是他同样知道,就算是鸩酒,那也只能饮下去,要不然越来越近的年关就无法度过,大捷之后的朝廷即将面对一个惨淡的新年。

    卢植犹豫不决,他知道这笔钱是能解决一些危机,可那不是救命稻草,而是套上朝廷脖子的又一根绳索。他如果个人做决定,那就是留名青史的罪人。

    “交由三公九卿一起议吧。”卢植在考虑了很久之后,很无力的说道。

    小天了接到卢植的回复,也没多说什么,将契约分发给三公九卿议事。司徒卢植保持沉默,太尉段颎这次也保持了沉默,他的理由是我不懂这些,我只知道立功的将士如果不能及时赏赐,对士气打击很大。司空唐珍的理由大同小异,现在天下水土之事甚多,需要钱,需要很多钱。怎么弄钱是司徒府的事,我不发表意见。

    小天子冷眼旁观,对段颎和唐珍貌似公正,实则推波助澜的做法非常愤怒。经过卢植的解释,他也知道这个契约暗藏杀机。别的不说,一旦签订了这个契约,他就和那些借钱给他的人平起平坐,没什么皇帝的尊严可言了。

    这江山都是我的,你们连xìng命都是我的,居然还敢和我讨价还价?小天子想不通,当初孝灵帝怎么会同意签订这么一个不着调的新政契约。

    就在小天子愤怒的时候,并州传来了紧急战报,流窜的鲜卑大王和连突然出现了五原,这些人穷疯了,有大举入侵的可能。仅凭五原的两千边军无法抵抗,至少需要整个并州的兵力,请陛下立刻做出妥善安排,并命令入京述职的并州刺史赵云尽快返回驻地,准备作战。

    小天子一听这个消息就火了,对正陪在一旁的吕小环说:“你父亲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敢谎报军情?”

    吕小环当时就翻了脸:“陛下凭什么这么说?谎报军情是重罪,陛下有证据吗?”

    “哼,你父亲自以为是骠骑将军的旧部,现在你们两家又有姻亲,有骠骑将军撑腰,他还怕什么?”

    吕小环冷笑一声:“果真如陛下所言,那天下早就不是你的,而是骠骑将军的了。”

    小天子没想到吕小环居然敢当面顶撞他,勃然大怒,吕小环不为所动,连声讥笑,两人像是两只好斗的小公鸡,在大殿之上就顶了起来,直到宋太后匆匆赶到。

第695章 天子借钱

    宋太后是听到蹇硕的通知赶来了,如今张让、赵忠等一批老宦官因为和袁家的牵连已经渐渐致仕,不再在朝堂上露面。蹇硕作为孝灵帝任命的四个顾命大臣之一,原本颇受小天子信任,奈何他身上的刘修烙印太深,所以在小天子对刘修的忌惮rì益加深的时候,他明面上主掌内朝大权,实际上也受到了很重的排斥,再加上外朝首席大臣卢植对宦官的一向反感,蹇硕现在徒有虚名,实际上是个闲人。

    闲人有的是时间,有时间思考,也有时间观察,所以西北的军报一送入宫,他就知道有大事要发生,很可能和目前陪着风雪在宫里的吕小环的父亲吕布有关。对于吕布的骄横跋扈,他太清楚不过了。那厮每年扮作马贼出去打劫的英雄壮举,已经随着商人的嘴传向四方。

    所以小天子和吕小环带有杀气的对话一出口,蹇硕就知道战争要爆发了,他一溜烟的来到长乐宫,把情况通报给了宋太后。宋太后和小天子不一样,对他这个顾命大臣还是礼遇周到的。

    宋太后一听就吓坏了,她太清楚小天子现在的心理了,同样,她也知道吕小环是如何的野,她才不会因为对方是陛下就收敛呢。

    宋太后赶到的时候,小天子正咆哮着要郎中们拿下吕小环,吕小环则撸起袖子,指着小天子的鼻子,大叫有种你跟我单挑,人多我也不怕,老吕家就我一根独苗,姑nǎinǎi打架从来都是一个打一群。

    “住手!”宋太后气得脸sè发青,走到吕小环和小天子之间,对那些进退两难的郎中们喝了一声:“全给我退下!”

    郎中们不敢违抗天子的命令,但是他们也同样知道这个小姑娘不能惹,万一打出什么事,天子肯定不会承担责任。到时候还是他们倒霉。听到宋太后这个命令,郎中们如释重负,呼啦一声闪得无影无踪,跑得比兔子还快。气得小天子直翻白眼。

    “这是天子接待臣民的地方,不是你们比武的校场。”宋太后厉声道:“要较量武艺,你们可以去校场,如果还嫌不够大,可以去平乐观,那里有先帝曾经校阅北军的战场。如果还嫌不够,你们可以去冀州。”

    一提到冀州。小天子哑火了。兖州的事还没摆平呢,冀州遥遥无期。

    吕小环见小天子不吭声了,刚准备趁胜追击,听到消息赶来的风雪喝住了她。一问情况,风雪也有些怀疑是吕布生事,不过她不关心这些,随即问道:“和连在什么地方?”

    小天子在风雪面前倒不敢做得那么过份,他忍着气。把刚刚收到的军报递给风雪:“这上面说,和连绕过鸡鸣塞,进入了北地打劫。在汉军发现之前,他们又退回去了。”

    风雪一听,吃了一惊:“这岂不是绕过了我们牛头部落的牧区?”

    “牛头部落究竟在什么地方?”小天子也有些意外。他知道牛头部落现在搬到了浚稽山附近,可是草原那么大,谁知道是在浚稽山的哪个方面,和大汉边境又究竟是什么关系。

    风雪点点头:“夏场是在浚稽山,可现在是冬天了,牧场会向南移到贺兰山一带,那里再向南,就是大汉凉州的北地郡和武威郡。向东就是并州的五原郡,如果和连真是从这里经过,那肯定已经和牛头部落有接触。”

    小天子眼珠一转:“那就简单了,如果过两天能收到牛头部落的告急,说明吕布的军报就是真的,如果没有。哼哼……”他瞪了吕小环一眼,“那事情就很清楚了。”

    吕小环脖子一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一顾。

    蹇硕眨了眨眼睛,突然插了一句嘴:“臣相信吕布虽然野了一些,却不敢做出这么荒谬的事。臣估摸着,三五天之内,牛头部落的告急必到。陛下,从万全计,还是做好应变的准备为好。这几年牛头部落和我汉军联手追杀和连,草原上的战事,基本上都由牛头部落进行,和连对他们也是恨之入骨,趁我汉军集中于冀州之际,突袭牛头部落,也不是不可能的。”

    小天子眯着眼睛看着蹇硕,似笑非笑的说道:“是吗?你果然是少有的知兵宦者,果真如你所说,朕就得感谢先帝给朕留下这么一位将才了。”

    “将才不敢当,臣只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罢 了。”蹇硕说完,向后退了一步,低着头,拱着手,再也不说话,连吕小环递给他的感激眼神都没有任何反应。他的心里却在暗笑,他相信十有**这是谎言,和连现在被追得像丧家之犬,吕布不去找他就算万幸了,他哪敢来找吕布的麻烦。但是,小天子要想从牛头部落是否告急上来发现破绽,那却是不可能的。贾诩那是什么样的人物,他能露出这样的破绽吗?既然他敢这么做,自然就有让人找不到马脚的手段。

    所以,等着你感激先帝,崇拜我吧。

    事情正如蹇硕的预料,仅仅三天后,朝廷就收到了牛头部落的告急。鲜卑大王和连纠集三万多残兵,从西部绕过牛头部落的牧区,突袭了五原郡和北地郡,不过因为发现得早,他们只在边郡sāo扰了一下就跑了。从遗留的现场来看,和连已经疯了,很可能会再来拼个鱼死网破,请皇帝陛下尽快安排人守边。

    小天子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了,牛头部落肯定是和吕布他们串通好了,这时候就算是派人去查也没有,边患是小事,人心所向才是大事。说不定,劫掠边境的就是牛头部落。

    明知可能是假的,朝廷却不能不闻不问。太尉府立刻上书,请求遣回北中郎将领并州刺史赵云,让他部署边防,同时下诏护羌校尉夏侯渊,命令他移兵武威,协同赵云一起处理这件事。

    小天子无奈,只得照办。拜赵云为镇北将军,依旧领并州刺史,统管并州以西的北疆军务。

    赵云走了,临走之前,他上了一封谢恩的奏疏,并奏请天子尽快从河东拨付一些钱粮,并州这些年屯田颇有成效,粮食已能自给自足,一些短期的战斗也没什么大碍,但是如果进行大战,还需要内郡支持一些。

    一提到钱粮,小天子的脑仁都疼。万般无奈之下,小天子只能接受楚王刘元起的提议,向诸王和大臣们借钱。他下诏各地的藩王,请他们入朝,参加明年的大会。与诏书同时送达的还有一份借钱的契约,数目不做强求,你们能借多少就借多少,愿意借多少就借多少。借钱,又不是强捐,只能如此了。

    各地的藩王接到这封契约,都有些诧异,天子借钱的事以前的确有过,但通常都不还,就算还,也没有算过利息的。皇帝跟你借钱还需要给利息吗?这天下都是他的,他只要一不高兴,随时可能捏死你。他们都有些不安,互相之间又不敢通消息,只好派留在京城王邸的人打探消息。一打探才知道,这事是楚王刘元起牵的头,刘元起本人已经借了两个亿给天子,让他先把将士们的赏赐发下去,与此同时,以阳翟长公主刘修为首的桓帝三女都已经借出了封邑一年的收入。阳翟长公主是骠骑将军的夫人,相信皇帝陛下不敢欠他们的钱不还。同样的道理,楚王府借了钱,你们再不借好象也没有道理。

    于是,各地藩王纷纷上疏,愿意按契约的规定借钱给天子,他们先把数目送往洛阳,钱粮也随即开始起运。藩王们表态了,那些大臣们也不敢落后,大将军宋丰、卫将军曹cāo,太尉段颎、司徒卢植、司空唐珍纷纷借钱,多少不限,总是一份心意。

    到腊月中,小天子散出去七十多张借条,收获了近三十亿的钱粮,虽然还有一大半在路上,大司农收到的实物只有十亿出头,可这也足以让小天子感慨不已了。天下人都有钱,就是我这个天子是穷光蛋啊。

    有钱好办事。小天子先把将士们的赏赐发了下去,同时封了一批立功的将军,功劳大的升官加爵,功劳小些的赏钱。这其中卫将军曹cāo升任车骑将军,徐荣已经升为荡寇将军,官没有再升,加爵为都亭侯,食邑二百户。长水校尉夏育升任折冲将军,步兵校尉田晏为横野将军,臧旻为鹰扬将军,朱儁为讨逆将军。其他人各有封赏。

    夹杂在这么多眼花缭乱的将军之中,卢敏的封赏显得有些不起眼,他被封为虎贲中郎将,从现在开始掌管宫城内的安全工作。而原任虎贲中郎将王斌则被升任执金吾,九卿之一,看似升了官,其实是被从宫内踢了出去,只能管管京城的消防工作。时间不长,原光禄勋王瑜因病被免,司隶校尉杨彪接任光禄勋,故河南尹,周瑜的父亲周异接任司隶校尉,桓阶接任洛阳令。

    至些,宫城内外的安全被小天子全部掌握。而这些都隐藏在众多将士们的封赏之下,又有各地藩王来朝带来的繁杂活动中,仅仅宫内和京城的几个官员的任命显得一点也不刺眼,除了那些官员自已之外,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些人事的调整。

    腊月中,天子下诏,令骠骑将军赴朝参加正月的朝会,商讨冀州和并州的战事。

    腊月末,骠骑将军刘修回复,多年征战,身体疲惫,请求卸去骠骑将军之职,解甲归田。并委托使者带回了骠骑将军的印绶。

第696章 狡兔

    襄平,辽东太守府,刘备裹着厚厚的熊皮大氅,看着神情倨傲的高句丽使者,陪着笑,连声打着招呼:“惭愧,惭愧,我治下不严,有所冒犯。还请贵使回去在你家大王面前美言两句,我们两家通好,岂能因为这一点小事而伤了和气?这是一些薄礼,还请贵使笑纳。来来来,请再饮一杯,这可是刚从并州运来的美酒。贵使想必也知道,如今冀州大战,并州的酒可不容易得到啊。”

    穿着白袍,戴着高帽的高句丽使者看着阶下那几个沉甸甸的箱子,这才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抚着长长的胡须,缓缓点了点头:“府君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以后再也不能出现这样的事情。我家大王就是相信府君,才远征秽貊,我国为了教训教训那些野猴子,准备了三年,大王亲自出征,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刘备连连点头:“诚然诚然,这么大的战事,可容不得闪失。怎么样,有没有我可以效劳的地方?如果有,尽管开口。”

    使者虽然喝得不少,一脸的酡红,可是一听刘备这话,他还是jǐng惕的顿了顿,又展颜道:“这个倒没必要,区区貊奴,岂能当我家大王的兵锋?最多再过半个月,我家大王就要凯旋了,到时候再请府君前去饮酒。”

    刘备大笑:“那好,我就恭贺你家大王的好消息了。其实不瞒你说,我刚刚接到我家陛下的圣旨,要我带兵去攻打袁绍,要兵我还真没有,要粮草倒还是有一 些,既然你家大王之么威猛,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那使者有些遗憾,不过话已经出了口,却也不好再往回说。一边想着怎么再讨点好处,一边喝着酒。不料这酒实在够劲,使者还没想明白,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刘备随即派人将使者送回驿馆。半夜,使者酒醒。连忙派人快马回国送信,刘备即将西征,没有兵力东向,请大王放心,无论如何再坚持两个月,我争取向刘备再要点粮食。

    信使出了城,很快消失在雪林之中。

    远处的山坡上。刘备眯着眼睛,看着远去的信使,笑了笑:“你说送回去的消息是什么?”

    主簿简雍摇了摇头:“还能是什么,肯定是府君昨天说的那一番话,让他们大王放心攻战。府君,如今高句丽国内的jīng壮全部外出征战,可是我们的好机会啊。”

    刘备拉紧了身上的熊皮大氅,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要不然哪会花那么大的心思和那又馋又贪的老鬼周旋。袁绍八万大军在兖州一战而没,他人已经退到了易县,看样子是一看不对劲就要逃跑。他能往哪里逃?向北是冰天雪地。只有向东,攻占辽东,来夺我的地盘。虎倒雄威在,别看他被骠骑将军打得鼻青眼肿,可是要图谋我辽东,他还是绰绰有余的。我不能不预先准备好后路啊。”

    简雍没吭声,袁绍被刘修杀破了胆,刘备何尝不是。刘备防袁绍是一方面,更多的是防刘修。甘宁率领的水师就停泊在渤海湾,据消息说是将士轮休。可他们是益州人,为什么不回长江去轮休?其意图已经很明显,只不过是被朝堂上的争斗牵住了手脚,一时没腾出手来。时间一到,甘宁的水师必然杀向辽东。

    刘备为此打上了高句丽的主意。早在两年前,他就开始和高句丽接触。他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个刘姓女子。认为义妹,把她嫁给了高句丽王伯固,然后他又娶了伯固的妹妹齐娅,双方结成姻亲,互相走动得颇为频繁。刘备不断的把从中原好容易得来的器物送往高句丽王宫,说是送给妹妹的,其实是讨好伯固,让他放松jǐng惕。在他的经营下,伯固慢慢的习惯了这种奢华的生活,为了扩大地盘,攫取更多的财富来换取中原的jīng美物品,他jīng心准备了一年,开始向东攻打秽貊。

    刘备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再等两天,新年之后,我们立刻出发。”刘备挽紧马缰,轻声说道:“从那老鬼的口音听得出来,伯固没有两个月回不来,他被秽貊人缠住了。”

    简雍迟疑了片刻:“府君,秽貊和伯固两败俱伤,这不足为患,可是除了秽貊之外,还有三韩,那些夷人虽然兵械简陋,可是勇猛善战,也不易敌啊。”

    “怕什么,再善战,还能挡得住我的飞熊军?”刘备不屑一顾,过了片刻,他又看看简雍:“宪和,不是我急,是时不我待啊。别看袁绍还占着冀州,可他的胆已经破了,朝廷一旦动手,不管冀州破不破,他肯定会豕突狼奔,仓惶而逃的。到了那时候再准备,我们就迟了。”

    简雍长叹了一声:“也只能如此了。希望这两年的准备没有白废,能一举成功,临海饮马。”

    刘备眉头紧锁,没有说话。他看着东面连绵起伏的雪原,心思在长江之畔的江陵。听说刘修打完兖州之后就回到了江陵闲居,刘备心里不仅没有轻松些,反而更加紧张起来。根据刘修的习惯,他在做下一步动作之前,总会暂时退一步。现在他已经退回江陵了,等他再出江陵的时候,不知道将以哪里为目标,是洛阳还是冀州,抑或是辽东?刘备把自己放在刘修的位置,想来想去,觉得刘修很可能会先出兵辽东,先锁死袁绍的退路。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刘备很愤怒,却非常无奈,凭他的力量可以横扫辽东,可要和刘修、袁绍这样的巨无霸较量,他清醒的知道,一点胜算也没有。

    他能做的只有在灾难降临之前,为自己准备好退路,不至于一战成擒。

    刘备带着满腹的愁绪,回到了太守府,脱下熊皮大氅,正准备到火塘边暖暖手,一眼看到了院中的仪仗和冻得瑟瑟发抖的郎官。他在宫里做过郎官,对这些服饰再清楚不过了。

    “有使者?”刘备下意识的按住了腰间的刀环,目光jǐng惕的看着迎面走来的兵曹掾柳毅。

    “嗯,是陛下的使者。”柳毅凑到刘备跟前,小声说道:“是上次那个姓毛的。”

    刘备神情一松。脸上露出笑容,大步向屋里走去。正坐在火塘边烘手的毛宗听到脚步声,连头都没抬,只是扑哧笑了一声:“玄德。这些年过得真累啊。”

    刘备眨了眨眼睛,笑道:“这话从何来?我听说你已经做到了侍中,二千石的高官,怎么还累,当真是伴君如伴虎?”

    毛宗直起腰,平静的看着刘备,直到刘备有些讪讪。这才指了指刘备的心口:“我说的是你,你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

    “我有什么累的?”刘备强笑了一声,坐在对面,提起火上浇得滚开的水,倒了一杯茶递给毛宗,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毛宗端着碗,看着里面暗红sè的茶汤,却没有喝。轻轻的放了下来,招了招手,一个郎官走过来。双手奉上一只雪白如玉的瓷罐。毛宗一边打开瓷罐,一边说道:“来,把你那些树叶倒了,尝尝我带来的茶。”

    刘备愣了一下,看着毛宗将碗中的茶汤倒了,用开水冲了冲碗,放入一撮如球般的茶叶,又浇上一碗水,过了片刻,一股浓郁的茶香散发开来。毛宗将碗递过来。用眼神示意他:“尝尝。”

    刘备迟疑了一下,接过茶碗,呷了一口滚烫的茶,一股淳厚的茶香在舌尖上弥漫开来,浸人心脾。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那些被牛羊肉和粗茶闭塞的味蕾似乎重新恢复了知觉。顿时觉得浑身轻松,每一个毛孔都在冒着香气。

    “这是什么茶,好香!”

    “平定扬州之后,从夷州传来的茶,就叫夷茶。”毛宗又给自己泡了一杯,好整以暇的看着刘备,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说了一句:“这是德然让我带给你的。”

    刘备手一抖,半碗茶汤全倒在手上,好在已经没那么烫了,才没烫伤他。他抬起头,看看碗中的茶汤,又看看正在有滋有味的品着的毛宗,好半晌才强笑了一声:“他还记得我啊。”

    “当然记得。”毛宗淡淡的说道:“其实,你在辽东一举一动,他都知道。”

    刘备的眼角抽搐了几下,强忍着没有跳起来。

    “他还让我带来了一张舆图。”毛宗又伸过手,一个郎官递上一个管状物。毛宗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图,顺手就铺在旁边的地板上。刘备眯起眼睛,只看了一眼,就心跳如鼓。

    图上详细的画着辽东的地形和河流,乐浪、三韩、高句丽赫然在列,虽然没有辽东那么详细,但比他掌握的舆图还是要jīng确不少,更让他惊讶的是,在高句丽的东面,居然还有一个半月形的地方,上面一片空白,只有粗略的几个山峰。

    “这是?”

    “你别问我,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毛宗慢慢的品着茶,“我只是在临出发之前,收到了德然的信,委托我把这副舆图带给你。”过了片刻,他又说道:“德然还说,如果你有意开疆拓土,他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他怎么助我?”

    “他可以派水师把你的人马从辽水一直运到三韩之南,甚至直达那个岛。”

    刘备眼神一闪:“那有什么条件?”

    “和公孙瓒合力,夺回幽州,关门打狗。”

    刘备沉吟片刻,笑了起来:“元明,我以为你是来传旨的,原来你传的是骠骑将军的旨啊。”

    “不然,我的确是来传旨的。”毛宗微微一笑:“不过,陛下的条件远远没有德然的条件这么优厚。”毛宗站了起来,沉下了脸:“襄平侯,辽东太守刘备接诏。”

    刘备下意识的翻身拜倒。

第697章 坐享其成

    正如毛宗所说,天子的诏令与刘修的意思大同小异,都是让刘备会同公孙瓒夺回涿郡一带,把袁绍的退路堵死。毛宗出发的时候,小天子还没有收到并州的消息,所以语气远远没有那么急迫,给刘备的感觉就是这是一个机会,如果你听话,以后论功行赏当然少不了你,如果你不听话,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但朝廷的大军很快就会跨过渤海,出现在辽东,你那割据一方的梦做到头了。

    与用支持刘备夺取那片尚不知名的土地为代价来换取刘备配合的刘修相比,小天子很霸气,同时也很自以为是。刘修是在商量,带着一种强大实力带来的,不用言明的威胁,而小天子是在命令,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要求刘备听从命令。

    刘备沉默了好一会,接连喝了两大碗茶,这才平静下来。他看看毛宗,笑了起来:“你倒是公私两顾啊,拿着朝廷的俸禄,顺带把德然的信也带到了。恐怕从德然那儿得到,不仅是这茶吧?”

    “你这就搞错了,这茶不是他送我的,是我自己买的。”

    “你自己买?”刘备嗤之以鼻,根本不信。

    毛宗叹了一口气:“好吧,不瞒你说,德然是送过我茶,不过我后来被先生骂了一顿。先生说,你要是没钱,我来供你茶,你要再敢要他的东西,别怪我赶你出师门。”毛宗声sè俱厉,真有几分卢植发火时的样子,然后摊了摊手。摆出一副小媳妇的委屈样子:“你说说看,你们三个这么干,他都没赶你们出师门,怎么我收德然一点东西,他就要赶我出师门?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嘛。”

    刘备愣了一下,扑哧一声把一口茶汤全喷在了火上。他用袖子擦了擦嘴,忍俊不禁:“看来先生对德然真是火大了。”

    “可不是。德然送的东西,现在一概不准进门了。”毛宗搓着手:“可说来也怪,都闹得这么僵了。他也没说一句要赶德然出师门的话。”

    “你懂个屁。”刘备爆了一句粗口,“先生不敢德然出师门,德然就不能为所yù为。必要的时候,这个先生的名义还能有点用。别的不说,至少师兄和德然的关系还存在,真要赶出了师门,他还拿什么来限制德然?”他思索片刻,又苦笑道:“再说了,当然如果不是德然,师母和子言早就饿死在洛阳了,他现在因为公事而和德然交恶,总不能一点私德也不记。”

    毛宗瞟了刘备一眼。摆摆手:“他们的事我们不管,你接不接诏吧。赶紧说,我还想抓紧时间回老家过年呢。”

    “还老家,老家不是被袁绍占了吗,你还回得去?”

    “袁绍占了怎么的。他还能把涿郡的人全杀了?按时交他税就是了。”

    “那好,你回去的时候,顺便帮我带点礼物给那些族人。”刘备高兴的说道:“我们母子当初受他们恩惠不少,我如今有点出息了,也报答报答他们。他们被袁绍盘剥,想必rì子也紧。”

    “那给你恩惠最多的楚王和德然父子。你准备怎么报答他们?”

    “这……”刘备眼睛一眨,点点刘修送来的那张舆图:“这不就是?”

    “哈哈哈……”毛宗拍着手大笑起来:“我就知道你竖子野心不小,宁可做个茹毛饮血的蛮夷王,也不愿意规规矩矩的做个衣冠楚楚的华夏臣。难怪先生说,几个同门不肖中,实力最小的野心最大。”

    刘备尴尬不已,有些恼羞成怒,转念一想,他又坦然笑道:“大丈夫就是宁可鸡口,不为牛后,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在这辽东呆了几年,虽然只是个辽东太守,可是不管谁看到我,只有他们跪我,没有我跪他们的。这种rì子我习惯了,不想再去给一个六亲不认的小孩做臣子。他现在能这么对付德然,将来未必不能对付我们,我没有德然那样的实力,做不了韩信,可我也不想做彭越、英布。”

    他抚了抚眉中的那块疤,将碗中的茶一饮而尽。“我不需要他的水师帮我运兵,说实话,我怕他把我扔进海里喂鱼。如果真有心,不如来点实在的,帮我搞点粮食,再送我一些军械吧,其他的我自已准备,不劳他费心。”

    “我一定给你把话带到。”毛宗盯着刘备的眼睛:“什么时候出发?”

    “东西什么时候到,我什么时候向西。”

    ……

    几乎就在同时,袁绍在易县的城墙上欣喜若狂。他刚刚接到洛阳的最新消息,刘修拒绝了天子的诏令,不肯赴洛阳参加朝会,反而送上了骠骑将军的印绶。再联系前一阵子刘修治下的几个州刺史不肯拿钱帮天子解决危机的事,袁绍可以想像小天子现在是如何的愤怒。

    从各方面的消息来看,这次刘修和小天子失和不是计,是真的,他们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正因为如此,刘修不敢去洛阳,他一到洛阳,必然会像他的胡妾风雪一样被小天子软禁。

    那接下来明年平定冀州的战事,刘修领兵的可能xìng就不大了,除非他在此之前先篡了位,否则小天子不可能再给他立功的机会。天子宁愿扔掉皇家的尊严,向藩王和大臣借钱,也不肯请刘修出山,这已经表明他将不惜一切代价的压制刘修。

    这个时机来得太晚,可终究还是被我等到了。袁绍给自己暗暗鼓劲,希望刘修和小天子的冲突再激烈一点。

    冀州去年没有遭受大的战事,收成还算不错,在沮授等人的帮助下,袁绍重新有了足够的军粮,还紧急征召了二十万jīng壮,正利用冬闲的时候进行训练。这些都离不开冀州世族的支持,而还能拥有他们的支持,一方面是袁绍听取了沮授的建议,不仅没有处罚投降的文丑、田丰等人,还把责任全揽在了自己身上。另一方面刘修也帮了他不少忙,刘修把审配砍了头,又将审荣流放到林邑去,不仅审家对刘修恨之入骨,其他家族也怕了,生怕他们也会落得审家的下场,只能死心塌地的支持袁绍,一条路走到黑了。

    这是个意外之喜,是袁绍非常感激刘修的地方。不过他不是感激刘修的恩惠,而是感激刘修的愚蠢。如果不是刘修的愚蠢,他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新站起来呢。他甚至希望刘修再帮他一个忙,把包括袁隗在内的那些汝南人全部像审荣一样赶到蛮荒之地去,这样一来,保证冀州的世家更加坚定的支持他。

    郭图同样欣喜不已。他已经从塞外回来了,经过与几个鲜卑大人和乌桓大人的磋商,他再次得到了一万五千骑兵。这足以弥补他劝袁绍尽快出逃的失策,重新获得了袁绍的信任。

    “公则,你说明年大概会在什么时候开战?”

    “说不准啊。”郭图笑道:“但是,在chūn耕完成之前,我估计开战的可能xìng非常小。如果要考虑到刘修和小天子争夺兵权的行为,我认为时间可能还要向后推。不管是谁,在没有确定胜局之前,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主公,我们是不是应该趁这个机会,把剩下的半个幽州拿下?”

    袁绍笑了笑,他明白郭图的意思。虽说眼前的局势有所缓解,但大势已成,仅凭冀州肯定是无法席卷天下的,最明智的作法当然是趁着这个机会进一步准备后路。现在他和鲜卑人结盟,不能再去抢鲜卑人的地盘——就是想,他也没那实力——他能拓展的方向只有东方。东方还有右北平,还有辽东,特别是辽东,那一大步土地足够他生存,一旦有了实力,还可以跨过渤海,直指青州。

    但是这些话不能说,一说出来,沮授这些冀州人就会失望,就会有所怀疑,就不能再像现在这么无所保留的支持他。

    必须打,又不能打,这就要等一个机会。袁绍相信,不管是小天子还是刘修,他们在争权夺利的同时,都不会忘了他。他们肯定会一边准备对付对方,一边准备对冀州的战事。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切断他的后路。甘宁的水师就在渤海,这个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

    那么辽东的刘备呢,他能闲着吗?只要他主动来攻,那袁绍就有了明正言顺的理由发动对辽东的战事,这样冀州人也不好说什么,总不能坐视被包围吧。

    胸有成竹的袁绍见郭图又一次提起这个问题,只是笑了笑。郭图很会揣摩上意,但是他在战略上的眼光却不够,他同样不知道如何协调与冀州人的关系。如今汝颍已经全部落入刘修之后,汝颍人在冀州是无根的浮萍,这个时候怎么能惹怒冀州人呢。

    “不急,马上就要新年了,我们总得让辛苦了一年的将士过一个安生年吧。”

    郭图连连点头,正要说话,有人走了过来,双手奉上一封密信。郭图展开一看,顿时眉开眼笑。“主公,看来刘修和天子已经到了撕破脸皮的时候了。”

    “何意?”袁绍诧异的转过头。

    “五原太守吕布谎称鲜卑人入侵,要求朝廷调拨粮草,戍边五原。”

    袁绍哑然失笑:“原来是吕布这个匈奴儿啊。嗯,也只有他有这个胆子,也只有他会做出这么拙劣的举动。好,那我们更可以安心的过年了,让他们斗个你死我活吧,我们来做一次渔翁。”

第698章 不速之客

    除夕,洛阳。

    宫里灯火通明,除了当值的以外,所有人都在各个宫里热热闹闹的吃年夜饭,只不过规模档次略有差别。身份尊贵的丰盛一些,身份卑贱的至只能保证吃饱喝足,混个肚儿圆。不过这也没关系,到了下半夜,不管是陛下还是太后,都会赏赐一些红包,那些也足够他们开心一阵子的了。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可能是他们在宫里的最后一个除夕,因为财政紧张,陛下要借贷过年,还要准备亲征冀州,万般无奈之下,小天子决定大幅度压缩宫里的人手。他决定将那些闲置宫署中的宫女挑一些适婚的先发送出宫,宦者也进行了裁减,年纪大、不能做事的,一概遣送出宫,家里还有家人的,发一笔遣散费,孤苦无依、无处可去的,则送到皇庄中去度晚年。

    这些人少的在宫里服役了十年以上,多的几乎这一生都在宫里度过,对这座皇城,有恨的,有爱的,如今要离开了,他们有的向往着宫外zì yóu的生活,有的悲叹着自己凄凉的晚景,心情不一,不过一想到陛下在这么困难的情况下还能尽可能的替他们妥善安排,一个个也没有太多的埋怨,痛痛快快的吃一顿年夜饭,准备全力以赴的完成最后一个月的服役,帮陛下把正月这个繁忙的季节应付过去。

    德阳殿,小天子和宋太后相对而坐,几十个不能回家过年的官员在下面陪着,大家静静的吃着饭。谁也不说话。风雪陪在宋太后下首,刘渊和吕小环陪在小天子下首,他们的心情都不太好。晚间的时候。楚王刘元起亲自到宫里来,请求小天子让风雪他们回楚王府守岁,结果被小天子委婉的拒绝了。他还请楚王夫妇一起到宫里来守岁。当然也被刘元起拒绝了。两人当时的情绪都不太好,风雪他们也都知道了,明白了自己是人质的身份,这心情当然好不到哪儿去。

    小天子的心情也非常恶劣。刘修不肯奉诏赴朝,还交上了骠骑将军的印绶,这是对皇权**裸的挑战,在他的眼里,已经根本不把皇帝的诏当回事。他交上骠骑将军的印绶。并不是真正的想放权,他是有恃无恐,只要他刘修不点头,即使是贵为天子的他也无法从各州各郡多拿一粒粮食,可想而知,那些跟着刘修征战多年的将士到了战场上,也会做出很多让他难堪的事——就像甘宁那样——在取得刘修的配合之前。亲征冀州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我贵为天子,却在这里艰难度rì,他在江陵却是儿女绕膝。阿和占了我的位置,陪着我的阿母,现在说不定正和我的弟弟们游戏。一家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她抢了属于我的欢乐,抢了我的父亲、母亲,还抢走了我的弟弟。

    小天子心不在焉的挑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草草的嚼了两口便咽了下去,随即咽喉处传来了一阵刺痛。正想着心事的小天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放下玉箸,捏起一个饭团,包上一片葵叶,放进嘴里,皱紧眉头咽了下去。

    鱼刺被饭团挤了下去,可是那股刺痛却像是到了心里,小天子心里一顿委屈,眼泪溢出了眼眶。

    “陛下?”宋太后看着流泪的小天子,放下酒杯,轻轻唤了一声。

    “太后,没事,朕没事。”小天子忍着泪,强笑道:“刚才被鱼刺刺了一下,现在没事了。”

    太后眉心轻蹙,没有说话。风雪等人坐在下首,正想着自己的心思,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神情。

    ……

    江陵,楚王府。

    刘修居中而坐,长公主在左,王楚坐在她手边,阎忠坐在刘修右边,傅燮等人坐在下首相陪。他们觥筹交错,谈笑风生,不时的举杯相邀。刘和带着两个弟弟以及关羽之子关平、张飞之子张苞等一帮大大小小的孩子在院子里疯跑,欢乐的笑声越过院墙,随风飞荡。

    刘修举杯:“诸位先生应该庆幸江陵不下雪啊,要不然,我们可就危险了。”

    阎忠大笑,抚着胡须,看着跑得气喘吁吁犹自不肯停息片刻的刘业,满意的说道:“将军,我倒非常想看看王孙和翁主他们投掷雪球的本事是不是和箭shè得一样准。”

    长公主掩着嘴咯咯的笑了起来:“要论骑马shè箭,恐怕还是阿牛那孩子最强。有shè雕手铁狼做师傅,他说不准将来也是个shè雕手呢。等他长大了,纵横草原,肯定比将军当年在并州还要威风。”

    “那当然,渊王孙天生就有胡人血脉,由他来统辖那些胡人是天经地义的,谁也抢不去。”傅燮也一本正经的说道:“安王孙继承了楚夫人的聪慧,读过目不忘,举一反三,将来在学问方面自然是一代通儒。公孝先生,业王孙的压力很大啊,你的责任也不小。要是辜负了这样的美玉良材,你将来可是楚国的罪人。”

    刘修咳嗽一声,打断了他们这么**裸的提醒,含笑道:“诸位,今天是守岁,你们这么给公孝先生压力,是不是有些过份?”

    阎忠笑道:“将军,没事,人要是没点压力就不会有进步。我就是在天府呆得太舒服了,所以没长进。听了将军的治道四境,我现在也是豁然开朗,突然发现了一片新天地。这次回到成都,我也要好好反思反思,争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好啦好啦,你们都别谦虚了,听你们说话真累。”刘修无奈的举起杯,看着满满一杯西域葡萄酒,叹了口气:“我干脆还是快些喝醉好了,然后倒头便睡,岂不省心。”

    “那可不行。”傅燮起身一步跨到刘修的案前,按住刘修的手腕,冲着阎忠等人使了个眼sè,笑道:“诸位,我们可不能把将军灌醉了,也不能让他把自己灌醉了。要不然,我们到哪儿去赢他压岁红包?明天一早起来,岂不是要自掏腰包?”

    阎忠会意,连连点头:“对对,从现在开始,只说家常,不论国是,不论国是。”

    刘修佯怒的沉下了脸,扫视一周:“看来还是财帛动人心啊。我说你们今天怎么一个个笑得这么伪善呢,原本是盯上了我的荷包。阿和啊,快带着你的弟弟们去把阿爹的钱囊看看紧,今天有衣冠楚楚的梁上君子上门了。”

    众人轰堂大笑,已经半醉的张飞端着酒杯,扭着舞步上了堂,嘿嘿一笑:“先生,他们是衣冠楚楚的梁上君子,我们可不是,我们是好人,来,我敬先生一杯。”

    “嗯,的确不是。”刘修一本正经的说道:“他们是衣冠楚楚的梁上君子,你们是明火执仗的山中豪杰。”

    众人闻言,再次爆发出一阵狂笑,那些武将们更是用酒杯敲着案几,笑得前仰后合。张飞更是笑得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捶地大呼:“知我者,先生也。”

    还穿着开裆裤的张苞跑了过来,用力的拽着张飞的手臂,弓着身子,撅着臀,露出白花花的小屁股,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却怎么也拽不动,急得大叫:“阿爹,快走啊,他们都笑你呢,你羞不羞啊。”

    众人再次大笑,刘修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长公主甚至笑出了泪水,冯氏却有些不好意思,满面通红的走上来,一手拉着张苞,一手拉着张飞,把这父子俩拽了下去。她虽然看起来体弱,可是力气却不小,张飞那么重的身体,居然被她一只手就拽走了,看得刘修等人目瞪口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到兴起处,有人翩翩起舞,有人打着拍子相和,更有人起身,一起摆臂扭臀,跳起了集体舞。在众人的鼓动下,刘修也站了起来,一手牵着长公主,一手牵着王楚,夫妇三人也舞了一回。他们一开头,其他的将士们也开始狂欢,有家眷在场的拉着家眷一起跳,没有家眷的则拉着身边的人,还有的拉着那些玩耍的孩子一起起舞。汉人文化中有很多楚文化的成份,江陵又是楚地,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当庭起舞都是很正常的事。女人在重要场合与其他男子见面也不是什么在事,像今天这种情况并不逾礼,就连大儒蔡邕也看得摇头晃脑,乐在其中。

    大家正舞得高兴,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许禇忽然站了起来,给正在热舞的刘修使了个眼sè。刘修看起来舞得有些忘乎所以,可是许禇的眼神一过来,他随即就明白了,不动声sè的点了点头,给站在身后的张卫使了个眼sè。张卫会意,转身出去了。

    许禇不紧不慢的走到院落外,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沿着院墙缓缓走去,所到之处 ,那些正在当值的虎士们立刻挺直了腰杆,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堪堪走完一圈,许禇在大门前站了下来,双腿微微分开,双手背在身后,当门而立,沉声喝道:

    “哪里来的朋友,请出来见面,藏藏掖掖的,岂是正人君子所为。”

    他的话音未落,院墙两侧的yīn影中响起一片拉弦声,近百虎士从yīn影中走了出来,与此同时,角楼上的守城弩也转了过来,瞄准了许禇目光所及之处的一株大树……月末,求月票,求推荐票!RQ

第699章 害人不浅

    大树纹丝不动,过了片刻,哗啦一声轻响,一个黑色的人影从树上跳了下来,像一片树叶,轻飘飘的落地无声。许禇目光一紧,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是你?”

    那人嘎嘎一笑,声音沙哑低沉,非常刺耳,又像是捂着嘴说话,听得不是非常清楚。“想不到你还记得我。”

    “足下这样的高人世所罕见,令人终生难忘。”许禇声音很平静,背在身后的手却慢慢松开,左手腰间拔出刀鞘,右手拔刀出鞘。那些虎士们一看许禇这个架势,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更是提足了十二分精神。许禇这些年潜心习武,一般与人动手已经不动刀,今天一看这个人就拔出了刀,足以说明这个人非常棘手,棘手到许禇也要全力以赴。

    许禇的一个动作,就像是一阵寒风,瞬间吹得围在四周的虎士们心头微凉。特别是那些曾经跟随许禇在落日原血战的老人,他们如今已经是虎士营的骨干,他们清晰的记得,在落日原那一次许禇面对檀石槐,也没有这么慎重过。

    “解牛刀已成,想不到我居然有幸看到解牛刀。”那人全身藏在一件黑色的斗篷之中,双眼却如黑夜的明星,闪着黑色的光芒,看不清,却能感觉得到。许禇仿佛受到了重创,闷哼了一声,身子晃了晃,忽然双手举刀过头,怒吼一声,向前发力狂奔。

    那些跟随许禇多年的虎士顿时头皮发麻,他们知道,许禇抢先动手,并不是他有胜算,相反,他是感觉到了对方的压力,只能抢先出手,以夺先机。

    什么样的人,能逼得已经练成解牛刀的许禇都甘拜下风?

    怒吼声中。许禇只迈了三步,却已经越过了七八步的距离,手中的环刀无声的劈开了眼前的夜色,瞬间就到了那人的头顶。那人脚步错动。身子轻得像是被刀风吹起的羽毛,轻松的避开了许禇的惊天一击。许禇早有准备,大喝声中,拧腰回旋,全力下劈的环刀横扫。那人身体斜斜的飞起,横在空中,许禇的环刀在他的脚下划过。一片衣袂无声的落下。

    “解牛刀,果然名不虚传。”那人咦了一声,在许禇的漫天刀光中伸出两根指头,轻轻的夹住了飘飞的衣袂,脚下却如拂风摆柳,间不容隙的闪开了许禇闪电般的又一次连击。

    直到这时,许禇环刀破空的啸声才传到虎士们的耳中。

    许禇如狮子搏兔,不留一丝后手。一口气劈出了七刀,那人如蝴蝶穿花,只是轻轻的扭了几下身子。便将许禇的攻势尽数化解。许禇所有的胜利只是那一片衣袂。

    七刀劈完,许禇退了一步,长吸一口气,刚准备再上,身后传来刘修的声音:“仲康,住手。”

    “将军?”许禇喝道:“他是……”

    “我知道。”刘修打断了许禇的话,不容置疑的说道:“回来。”

    许禇犹豫了一下,还刀入鞘,向那人躬身一拜:“多谢指教。”

    那人微微欠身,却没说话。只是看着缓缓走来的刘修。刘修身后,站着卢夫人和王稚,他们白衣飘飘,寸下不离,和刘修形成了一个三角形。

    许禇走到刘修面前,拱手躬身:“将军小心。”

    刘修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嗯。你回去守着院子,不要让别人钻了空子。”

    许禇应了一声,侧身让在一边,看着刘修三人一步步的走了过去,这才头也不回的走了。他挥挥手,四周的虎士虽然诧异,却还是毫不犹豫的散开,院前的广场上顿时为之一空,只剩下了这对峙的四个人。

    “多年不见,想不到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刘修在离那人三步的地方停了下来,笑了一声:“本以为足下心中只有道,想不到也有一天会做了刺客这等不登大雅之堂的事。”

    “我是来杀你的,可不是刺客。”那人闷闷的回答道:“还有一个呢,加上那一个,你们才有机会赢。王稚天份太低,他太弱了。”

    王稚脸色一变,伸手握住了剑柄。

    刘修准确的伸出手,向后按住了王稚握剑的右手,眉头轻皱:“不知足下说的是谁?”

    “当然是那个和你一样害我的**。”那人嘶声笑道:“她不是已经逃到江陵了吗,又何必躲着不见我。”

    “害你?”刘修诧异不已,“这从何说起?我与足下数年不见,怎么可能害你。”

    “无耻的竖子,亏你还好意思狡辩。听着我的声音,你还不满足吗?”那人忽然怒了起来,伸手掀开了罩在头上的斗篷,手一伸,一朵火焰从他的掌中突现,照亮了他的面容。

    他的脸漆黑一片,黑色的面皮片片裂开,像是龟裂的土地,露出红色的血肉,在火光下,他的面容扭曲,十分狰狞可怖,看得刘修这些见过无数血腥场面的人都有些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一时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

    “这要问你了。”那人声音不高,却充满了怨毒。“我与你无冤无仇,就算有仇,也是你欠我的,我却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我不过一心向道,你又何必设下这等毒计,把我诱去那等凶险之地?”

    “不不不。”刘修连连摇手:“你搞错了,我当时只是建议,可没有让你一定去……”

    “竖子,你明知我一心向道,为追求大道不顾一切,岂有不去之理?”那人愤怒已极,见刘修还在辩解,气得有些语无伦次。他根本不想听刘修的任何解释,清啸一声,便扑了上来,手掌一翻,掌中的火焰消失得无影无踪,刘修的眼前一黑,知道不好,双臂一张,向后便退。

    一阵风声从耳边经过,王稚发出一声闷哼,一个筋头摔出去十几步声,轰的一声摔倒在地。他挣扎了两下,却没能爬起来。竟是在一个照面间就被对方击成重伤。刘修凛然心惊,二话不说,双拳交叉,护在胸前。深吸一口气,运足了虎啸之力,厉声大喝。

    “咄!”

    一股无形的声波撞开面前的空气,直冲正在与卢夫人交手的黑衣人。那人越过刘修,一掌击飞王稚后,随即和卢夫人交上了手。卢夫人早就运足了十分的功力,但是她没想到那人会先攻击王稚。脱离了她预定的攻击范围,等她转过头来,那人已经到了他的面前,黑乎乎的手掌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卢夫人来不及发出虎啸,只好憋住那口气,举掌相迎。电光火石之间,两人换了十几招,双掌互击。憋着气的卢夫人只觉得一股热浪汹涌而来,两条手臂像是被滚开的水注入一般,两只袖子瞬间变黑。化为片片灰烬,热浪直涌到胸口,心脏像是被一团火包围住,烧得吱吱作响。

    就在她觉得无法忍受的时候,刘修的虎啸出口。那人有些诧异的收回手,双手迅速的掐了一个诀,护在胸前,同时撮唇长啸。

    一声闷雷在刘修的面前悄无声息的炸响,刘修脑子“嗡”的一声,气息一滞。收不住脚步,向后连退两步。那人也向后退了一步,愤怒的目光中露出惊讶之色,片刻的犹豫后,他再一次撮唇长啸。

    刘修也再一次发出了虎啸。

    两人再次隔空对阵。一声闷雷,刘修再退三步。那人又退了一步,他摇摇头,刚要说什么,卢夫人已经从怀中掏出了青牛角,用力吹响。那人正全神贯注的和刘修对阵,一时不备,被卢夫人经过青牛角发出的啸声所震,整个身子斜地里撞出三步,脚步也变得有些虚浮起来。

    “好,好,好,想不到你们居然都突破了虎啸,看来双修之术的确妙不可言。”那人站稳了脚步,抬起手在唇边抹了一下,似乎是吐了血。“不过,你们的配合太生疏了,即使有青牛角这样的神器助阵,也不是我的对手。今天,我要收回我的宝物。”

    他转过头看着已经站不稳脚步的刘修,嘿嘿一笑:“小子,乾坤环就在你手上,我想那口蚩尤刃应该也在你身上吧,用了这么多年,却只是这等境界,看来你也不是什么修道的人,还是还给我吧。”

    “还给你?”刘修气血翻涌,连续两次虎啸,似乎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现在他虚弱无比,如果不是不想让对方看出来,他几乎要躺倒在地。听了对方这句话,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冷笑道:“亏你还是修道之人,做事这么不地道,分明是别人的东西,却偏偏要说成自己的。”

    “胡说,这些本来就是我的。”那人冷笑道,抬步就向刘修走来。

    “你再走一步试试。”卢夫人冷笑一声,再次举起了青牛角。

    黑衣人停住了脚步,扭过头,轻蔑的看着卢夫人:“阿雅,如果你能再发一次,那还何等什么?”

    卢夫人愕然,双目圆睁,嘴一张,喷出一口鲜血,身子晃了两晃,手一松,青牛角落了下来。

    黑衣人喋喋而笑,刚准备上前接住青牛角,一阵轻风吹过,一个身影抢在他前面接住了青牛角,用力向后抛去,同时尖声叫道:“阿妈,快动手,要不然我就死定啦!”

    黑衣人吃了一惊,停住脚步,抬头向远处看了一眼,一顿足,长身而起,只听得呼呼的风声响过,他已经消失在夜幕之中。刘修松了一口气,再也支持不住,扑通一声坐在地上,紧跟着,卢夫人也软软的倒了下来,正倒在他的怀中。

    一个白色的人影从远处的墙角走了出来,手中握着青牛角,怯生生的看着倒地不起的刘修和卢夫人,低低的问道:“英子,他们是谁呀,为什么要帮他们?”

第700章 似曾相识

    唐英子虚龄已经二十,再过几个时辰,就是二十一了,是名副其实的大姑娘,身高七尺三寸,比普通男子还要高一些,发育得凹凸有致,浑身上下散发出成熟的气息,坐着不动,不说话的时候,就是一个稳重端庄的大家闺秀,可是一笑起来,那豪爽的笑声,放肆的动作,足以让所有的大家闺秀为之惭愧。/

    “大哥哥,你怎么长了胡子,真难看。”唐英子抱着刘修的手臂,歪着头,伸手去拽刘修颌下的胡须:“真的假的?我记得你以前不留胡子的。现在胡子这么长,喝汤不方便?”

    刘修窘得无地自容。失踪了**年,唐英子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还和以前一样腻着他,还把他的手臂抱在怀里,紧贴着弹xìng十足的胸口,看得长公主和王楚都有些不好意思,他更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个……英子啊,我受了伤,经不住你这么折腾,你先放开我行不行?”刘修央求道。

    唐英子妙目流转,嘻嘻的笑了一声,伸手打了个响指:“这还不简单,让我阿妈给你看一下。我阿妈治这样的伤太容易了。”她说着,将一直躲在她身后的白衣女子推了出来,一指刘修:“阿妈,这就是我的夫君,被那老妖怪打伤了,你给治一治。”

    刘修顿时臊得满脸通红。那白衣女子jǐng惕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搭住了他的脉门,眼神一变。刘修忽然觉得一阵寒意,刚要缩手,唐英子一只手搭在了白衣女子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阿妈,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是敢伤他,我就不跟你玩了。从此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听见没有?”

    那白衣女子一听就慌了,连连点头,讨好的笑道:“我知道,我知道,英子带我玩啊,带我玩,好不好?”

    “好好治。就带你玩,要不然,你就再也看不到我了。”唐英子恶狠狠的说道。

    白衣女子用力的点点头,唐英子这才松开她的肩膀,白衣女子又讨好的看了刘修一眼,露出傻乎乎的媚笑,伸手搭在了他的脉门上。查看了片刻,嘻嘻笑道:“没事没事,就是心肺受了伤,吐了两口血,休息休息。吃点好的,过两天就没事了。”

    刘修愕然,他自己的伤自己有数,两声全力以赴的虎啸,已经让他元气消耗殆尽,被那人的虎啸冲击心肺,受的伤远不是休息两天,吃点好的就行的。他看看唐英子,没好意思问,心道你阿妈的医术行不行啊,怎么听起来像是庸医。

    唐英子却皱起了眉头,伸手握住了刘修的手腕,查看了片刻,诧异的问道:“大哥哥,你这虎啸是怎么练成的?底子这么薄?虎啸高阶的境界,却是连狮子吼都不到的根基。”

    刘修无地自容。他的虎啸根本不是练成的,是卢夫人通过双修传过他的功力突破了境界,但是这么多年时,他自己基本上没有做过了什么功课,全在吃老本。

    “好在伤倒没什么问题,有我阿妈在,你好好静养个半年,应该能恢复得七七八八。”唐英子随即又高兴起来:“不过现在你有我啦,我天天陪你练,你的元气很快就能充沛起来,说不准还有突破龙吟的希望。”

    长公主和王楚互相看了一眼,终于如释重负,含泪笑了起来。年夜饭吃得好好的,突然来了刺客,刘修等三人联手,居然还全部受伤,这让她们感受到了说不出的恐惧。一直以来,他们都觉得刘修是战无不胜的,而卢夫人的道术也是独步天下,今天一举被人重创,他们才知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既然如此,你们去看看国师夫人。”刘修不好意思再和唐英子这么说话,连忙请她母女去看卢夫人和王稚。王稚的伤最重,到现在还没醒呢,卢夫人应该比他好一些,毕竟卢夫人不像他这么忙,天天打坐练功,根基之厚,远非他能比。

    唐英子应了一声,带着她那有些疯疯癫癫的母亲去看卢夫人了。刘修强撑起来,招呼道:“走,陪我到外面去。”

    “都伤成这样了,还到外面去干什么?”王楚嗔道。长公主却伸出手臂,将刘修扶了起来:“阿楚,夫君做得对,现在外面人心惶惶,夫君如果不出面安抚一下,大家都不会安心的。”

    见长公主如此说,王楚不再阻拦,两人把刘修扶起来,穿好衣服,一起出了内室。到门口时,刘修站稳了脚步,轻轻的推开了长公主和王楚,缓缓的走了出去,对那些关注的目光摆摆手,笑道:“一时失手,险些为jiān人所伤,真是惭愧惭愧。累得诸君担心了,来,我自罚一杯。”

    傅燮连忙赶上来,将刘修的酒杯递到他的手中,提起酒壶,只给他倒了浅浅的一小口。刘修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举杯在手,冲着众人示意了一下,故作豪迈的一饮而尽。众人见了,这才释然。刚才他们都没有出去,只知道刘修和人交了手,动静还不小,回来之后直接被抬进了内室,生怕刘修重伤不起,现在见刘修还能谈笑风生,总算是放了心。

    刘修坐了一会,和众人玩了一会六博,输了些钱,这才佯作懊恼的一推棋子:“不玩了,你们合起伙来抢我的钱。阿和,你来帮我,将他们的钱袋都掏空。”

    众人大笑,刘和挤了上来,熟练的拿起棋子,撸起袖子,娇声笑道:“各位伯伯叔叔,今天可不许赖账哟。”

    阎忠抚着胡须,凑趣的笑道:“将军刚刚赏我了千金,只要和翁主有这能耐,不妨一起赢过去。”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刘和冲着蔡琰招招手:“昭姬姊姊,来帮我打劫啊。赢了钱,我们五五分成。”

    蔡琰温婉的笑笑:“那要是输了钱呢?”

    “那自然是我阿爹掏钱填补。”刘和挤了挤眼睛:“阿爹,是不是啊?”

    众人再次哄堂大笑。

    刘修无奈的点点头。又看了一会,这才告罪进了内室。一进内室,他就躺在床上。王楚替他解开外衣一看,内衣全都湿了,这才知道刘修真是伤得不轻。连忙让人烧水帮他洗澡,换上干爽的衣服,这才送上床休息。

    侧院,卢夫人斜卧在榻上,看着唐英子那只会傻笑的母亲直叹气。唐英子的母亲给她疗伤时,她觉得她的手法似曾相识。觉得她们可能有些渊源,可是问来问去,这女人只是茫然的看着她。唐英子倒是知道一点情况,可是她只知道那个黑衣人追了她们大半年了,那人似乎对她们母女仇怨甚深,总说她母亲害了她一辈子,可具体是什么事。她说不清。连她母亲究竟是谁,叫什么,姓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唐英子有一个猜测,那黑衣人可能是她的外祖母。也就是那个一巴掌把她母亲打伤的女人。可究竟是不是,她也搞不清楚,真正能搞得清楚的是她母亲,偏偏她又只知道傻笑。

    卢夫人疲倦的闭上了眼睛,她的伤没有刘修那么重,但是却显得心事重重。对这个人是谁,她心里大致有个数,那人不仅说刘修手上的指环是他的,还说青牛角和刘修手上的短刀也是他的,那他就应该是檀石槐的师傅,那个一心求道的高人。她听刘修说过这个人,知道是一个除了道之外什么也不关心的世外高人。可是,除此之外,她心里还有一些疑问,那人怎么会知道她的闺名?

    “将军休息了没有?”卢夫人睁开了眼睛。

    “应该还没有,他要出去应酬一下。”唐英子道。

    “劳烦你去看看,如果他已经回来了,我想过去和他商量点事。”

    唐英子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门,她的母亲紧紧的跟了上来,拉着唐英子的衣角不放,好像生怕唐英子把她丢了似的。唐英子来到刘修的门前,刘修刚刚洗完澡,听完唐英子的话,刘修点了点头。

    时间不长,卢夫人也换了一身衣服过来了。她jīng神有些萎顿,但步履还算坚定,在刘修的榻前坐下之后,开门见山的说道:“将军,这人是不是檀石槐的师傅?”

    刘修点点头:“应该是。”

    “将军,英子说,那人很可能还是她的外祖母。”

    刘修再次点头,他也猜到了。因为那人一直说指环——她称作乾坤环——也是她的,而据他所知,指环是唐衡从宫里偷出来的,是唐家的东西。这指环在唐家手中数年,最后解开其中奥秘的只有唐英子的外祖母。

    “将军,当初你到唐家去过,知道她在唐家时的事情。在牛头部落时,你又和她见过面,当时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你能不能详细的对我说一遍?特别是……她原本长得什么样。”

    刘修有些诧异:“你认识她?”

    卢夫人沉默良久:“我觉得我可能认识她,但是,我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否则……”她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用手帕拭了拭眼角:“否则我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件事,怎么面对这个人。”

    刘修沉默不语,过了良久,他才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开始讲述他从唐家听来的故事,以及在牛头部落时和檀石槐的师傅见面的经过。卢夫人静静的听着,不时的插嘴问一句,等刘修讲完,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随着这一声叹息,新年的钟声敲响了,中平五年来了。很快,一捆捆青竹被扔进了火堆,四周传来了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夹杂着孩子们兴奋的叫喊声。刘和带着刘安、刘业,猛的推开了门,大声叫道:“阿爹,给压岁钱,发红包啦……二月最后一天,求月票!怎么感觉正月都要结束了似的。RQ

第701章 上古神兵

    刘修从枕下拿出一大捧红sè的荷包,每个小孩手上放一下,红通通的荷包映着孩子们通红的小脸,洋溢着浓郁的节rì喜气。刘安、刘业接过荷包,迫不及待的掏出里面的大钱,叽叽喳喳的叫道:“姊姊,姊姊,快帮我戴上,快帮我戴上。”

    汉代的压岁钱叫厌岁钱,又叫厌胜钱,不是市面上通用的五铢钱,而是特制的一种大钱,上面铸着各种吉祥语,像什么“千秋万岁”,“天下太平”之类的,再铸上龙凤龟蛇等各种瑞兽的图案,是一种吉祥物,上面还有环,可以系上丝绦,挂在脖子上。这些大钱制作jīng美,是孩子们难得的玩物,也是到时候互相炫耀的重要对象。

    蔡琰和刘和是两个年龄比较大的孩子,过了年十四岁,按照当下的规矩,都是可以谈婚论嫁的成年女子了,只是因为刘修那被人看作自私的要求,她们现在还不用考虑这么多问题,可以心安理得的混迹在孩子之中。刘和和刘修呆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又是在自己家里,显得很自在,而蔡琰跟着她那个大儒父亲太久,多少有些放不开。在给那些半大孩子戴厌胜钱的时候,抿着嘴唇,小心翼翼,尽量不与他们有太多的身体接触。

    刘修看着手中的指环,想着那神秘高人把它叫做乾坤环,一时有些出神,目光不期然的落在了蔡琰身上。蔡琰非常敏感,头都不敢抬。脸红得像抹了过多的胭脂,连半透明的耳垂都有些红了。她想逃出去,却又不敢。过了好一会儿,见刘修还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只好鼓起勇气。走到刘修榻前,微微欠身施礼:“将军有何吩咐?”

    “啊?”刘修正想得迷糊,忽然被蔡琰惊醒,一时没会过意来,睁着一双大眼,无辜的看着蔡琰:“昭姬啊,有什么事?”

    蔡琰窘迫不堪,心道是你一直看着我。却问我什么事?

    “大哥哥,这小姑娘是谁?”唐英子推了推刘修。刘修连忙回答道:“哦,她是蔡祭酒的女儿蔡琰,是个才女。”才女二字一出口,刘修突然想起来了。自从广汉发掘出那个大墓之后,蔡邕父女一直在广汉研究那个古墓。因为有很多古籍在洛阳兰台,不可能全部抄写一遍。所以蔡邕带着一帮人在广汉整理其中的文物,而蔡琰则经常往来于洛阳和广汉之间,查对那些残篇断简。眼下要论上古史研究,只怕眼前这位面红耳赤的小姑娘才是首屈一指的专家。

    “昭姬,你来帮我看看这个指环。”刘修褪下手中的指环。交到蔡琰手中。“那里面有一行符,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蔡琰接过指环,扑通扑通乱跳的心奇迹般的平静下来,脸上的红晕还没散去,娇羞的神情却瞬间变成了一个平静从容,仿佛是一个浸yín于学问多年的老儒。**她就着灯光,仔细查看了指环内的符文,眉头轻锁,沉思了片刻。

    “我没见过这些符,一时半会也无法破解其意,不过我见过类似的符。”蔡琰目光炯炯的说道:“将军,闻说你身边有三件神器,除了这只指环之外,其他两件能否也给我看看?”

    刘修和卢夫人互相看了一眼,二话不说,一个掏出了短刀,一个掏出了青牛角,双双递到蔡琰面前。蔡琰也不谦虚,接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先将青牛角还给了卢夫人,摇摇头道:“这件神器应该是后出的,这上面的文字和殷契文有些类似,虽然看起来古拙,可毕竟是文字,和这两件神器上的符号比起来,已经要晚得多。”

    “殷契文?”刘修虽然号称也是古文大家,却不知道殷契文是什么东西。

    “就是殷商器物上的铭文,是广汉那座大墓中发现的,数量很少,每件器物上只有几个字,多的三五个,少的一两个,总共不过五十个字,和这上面的非常相似。”

    刘修明白了,她说的应该是早期的甲骨文,就是夏代使用的文字,是汉字最初的雏形。据后世专家比较可靠的说法,甲骨文起于夏末,真正成形在殷商,到了周代发展成金文,也就是大篆。

    “那座墓中有早期的……殷契文?”

    “目前只能这么说,因为我们想不出更古老的名字。”蔡琰抿了抿鲜艳的嘴唇,眼神却有些飘忽,好像还沉醉在学问中没回醒过来:“在那里面,还有不少像这样的符文,但是到目前为止,我们只能猜出几个意思,绝大部分无法破解。”

    “等等,这青牛角是商代的文字,不是周朝的?”刘修非常意外,他一直以为这真是老子传下来的东西,而老子却基本可以确定是chūn秋末年的人,他应该用提周代的金文才对。那个时候文字是非常高深的学问,可不存在什么今文和古文。

    “我不知道这青牛角是什么时候制造的,又是什么人制造的,但是我可以肯定,这两个字肯定不是周代的,因为周代传下来的文字与这两个字区别很大。”

    蔡琰拿起指环和那把短刀:“这两件神器,基本可以肯定是一个年代的,这上面的符文,应该也是一种文字,将军你看,这里面有两个符文是非常接近的。”

    刘修接过来看了看,在蔡琰的指点下,果然发现符文中有一部分非常相似。

    “此处,从这两年器物上的文字边缘光滑齐整来看,不管是刻上去的,还是铸上去的,这样的技艺,我们只能归结于神迹。因为以我们所知的技术,根本无法做到。”

    刘修把玩着指环和短刀,若有所思。他和卢夫人是知道这个指环的神秘之处的,他相信这两件东西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卢夫人则和蔡琰的看法一样,这就是神迹。其实他们的看法基本是一致的。

    “你说,在广汉那个墓里发现了近似的符文?”

    “嗯,那些文字区别很大,如果按照将军提出来的观点,形象的文字在前,规整的文字在后,那么那座墓的下限应该在商初,上限……”蔡琰很自然的耸了耸肩,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目光:“上限可能是在鸿蒙之初,诸神混战的时候。”

    “诸神混战?”

    “我说的是指阪泉之战、涿鹿之战这样的战争。这些战争大多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仅在山海经里有一些记载,而且互相矛盾之处甚多,根本没有确切的说法。不管是黄帝还是炎帝,都是近乎人神之间,所以,我称之为诸神混战。”

    蔡琰拿起那把短刀:“这把刀,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的兵器,只是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谁。”

    “有人说,这把刀的主人是蚩尤。”

    “蚩尤刃?”蔡琰眼睛一亮,急声问道。

    “你知道蚩尤刃?”刘修也来了jīng神,蔡琰说了半天,终于说了点有用的信息。

    “当然知道。”蔡琰拍了一下手:“我在一支残简上看过一段残缺不全的记载,说上古之时,有三件神兵,其中之一便是蚩尤刃。蚩尤刃是至yīn之物,能发幽冥之火,无坚不摧。”

    刘修翻了翻眼睛,这可有点玄了。

    “还有两件是什么?”卢夫人却深信不疑,急急的追问道。

    “一件是落rì弓,据说后羿曾用之shè落九rì,是至阳之物。”

    “那还有一件是什么?”

    “嘻嘻,那一件啊,就玄了。”蔡琰掩着嘴笑了起来,眼儿弯弯,似乎连她自己都不怎么相信。“那件神兵就叫玄。据说是yīn阳和谐,兼有蚩尤刃和落rì弓至yīn至阳的妙用,却又是一个无用之物。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能理解为老子所说的无用之用。至于这件神兵是什么样子,后面的记载缺失,我也一无所知。”

    蔡琰把环着手中的指环,细长的柳眉轻轻的挑了挑:“不过,我相信这件神器应该是个说道理的,而不是实用的器物,就和简一样,有用的是里面圣贤传下来的道理,但简本身却没什么大用。你看这些符文都在里面,外面的环面却是光滑如镜,有为阳,无为yīn,则合负yīn抱阳之意。将军也说过,圆是天地间最为完美的图案,最完美之处,就在于无用,譬如真正符合正圆的东西根本无法固定在某一处,除非像rì月那样悬在空中。”

    “怪不得他把这称之为乾坤环。”刘修和卢夫人互相看了一眼,恍然大悟。他们俩是这里对这个指环最了解的人,对蔡琰的猜测,他们也最心知肚明,这件指环可不就是个无用之用的神器,除了装神弄鬼,里面只有大量的道术法门,却不能真正当作兵器。

    “我知道了,这才是真正的力量所在,超越了具体功用的力量,纯粹的力量。”刘修解开了心中的一个谜团,心情大好,开了个玩笑:“昭姬,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神器吗?”

    蔡琰目不转睛的看着刘修:“请将军指点。”

    “是知识,是智慧,是真正的天地大道。”

    蔡琰似懂非懂,沉思不语。这时的她不再是个满腹经纶的老儒,只是一个豆寇年华的如花少女,白晳如玉的修长手指轻抚鲜艳丰盈的嘴唇,涂着丹寇的指甲和嘴唇相应,如晶莹剔透的红宝石。虽然不是很大,却非常明亮的眼睛中闪着好奇的神采,修长浓密的睫毛扑闪着,追问着数不尽的问题。

    唐英子看得有些失神,忽然一拍大腿,大叫一声:“这姑娘不错,我喜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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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2章 斩草除根

    “这姑娘是不错,可是有些姑娘就不太地道了。”被唐英子这一声大喝打断了思路的刘修没好气的说道:“在外面疯了几年,也没捎个信回来,一回来就给我带来一个煞星,这个新年礼物还真是好啊。”

    唐英子无辜的看着刘修:“谁这么不地道?”

    刘修盯着她的眼睛:“你说呢?”

    唐英子眨眨眼睛,顾左右而言他:“大哥哥,这是阿和吗?哟,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还真是漂亮啊,不过可不像你,像她阿母王家姊姊。阿和啊,见到姊姊怎么不说话?莫非忘了姊姊?”

    刘和咯咯的笑了起来:“我不是忘了你,我是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你称我的阿母为姊姊,我再称你为姊姊,好像不太合适吧?我想称你为姑姑,又怕你不愿意。你说说看,我倒是怎么称呼你才好?”

    唐英子伸手一指,一本正经的说道:“嘿,大哥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把那么听话的阿和教成这样呢?”

    “哪样也比你强。”刘修伸手拽住她的手,冲着蔡琰和刘和挥挥手:“你们先出去,我和某人有帐要算。”

    唐英子挣了两下没挣脱,大惊小怪的叫起来:“大哥哥,不用这么绝情吧,这多年没见面,一见面就要算帐?”

    “我怕今天不算,以后就没命算了。”刘修拽着她不放手,站在唐英子身后的阿母见了,柳眉倒竖。杏眼一瞪,煞气骤现,上前一步。手捏剑诀,直指刘修面门。刘修冷眼看着,不动声sè。卢夫人却长身而起。挡在刘修面前,一手去格她的剑指,一手迎面拍向她的面门。

    “噼噼啪啪”一阵急响,两人已经换了十几掌,那疯女人惊讶的看着卢夫人:“你……你怎么会玄水掌 ?”

    卢夫人脸sè煞白,气息急促,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她有些僵硬的转过身。一步步的出了门,连那疯女人的叫喊都没听到。

    “她……她怎么了?”

    刘修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刚才用的是和你母亲一样的掌法,是她师门所传。看样子,你母亲大概和她的师门有些渊源。对了,英子,你知道你母亲姓什么,叫什么吗?”

    “不知道。”唐英子很干脆的说道。

    “你母亲姓章。文章的章,叫文姬。”刘修轻轻哼了一声:“这是你父亲告诉我的,不过,我相信他可能也被人骗了,只怕不是文章的章。而是张天师的张。”

    唐英子一愣,眉头皱了起来:“你是说,我阿母是天师道的人?”

    “很有可能。”

    “那……那老妖怪……也是天师道的?”

    “这我不太清楚,但是我想她肯定和天师道有很深的渊源。”刘修一想起那个道法高明得不像话的女人,头疼不已。之前他之所以对她不忌惮,是因为他知道她一心求道,没什么心思参与到这些俗人的事中,否则当初在落rì原战死的就不是檀石槐,而是他刘修。可是现在yīn差阳错,这位高人因为他的一句猜测遭了横祸,修为受损,恨上了他,这以后他还有安稳rì子过吗?

    刘修心里愁肠百结,脸上却不动声sè,很平静的问唐英子道:“你这几年都干了些什么?怎么连点消息都没有,又是怎么和她碰上的?”

    “这事说来话长了。”唐英子将刘修扶起来,在他背后塞上两个枕头,自己脱了鞋和外衣,像当年一样钻到刘修的被子里,抱着刘修的手臂,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哈哈,还是这样睡觉舒服。”

    “英子,我也要。”章文姬跺着脚叫道,像个撒娇的孩子。

    “你自己坐那头。”唐英子指了指,没好气的说道:“别烦我,我现在有正事要和大哥哥说,你要是烦,就自己出去睡。”

    “我不要。”章文姬也脱了外衣和鞋,乖巧的钻进了被子,两只眼睛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看唐英子,一会儿又看看刘修,脸上挂着有些白痴的傻笑。

    刘修窘迫不堪。他本想让她们都下去,可是一想唐英子虽然不像她母亲一样疯,可是真要疯起来,真怕有过之而无不及。算了算了,先把事情搞明白再说。好在刘和走之前,替他们把门带上了,要不然被外人看见这一幕,那可就真成笑话了。

    唐英子把故事说了一遍。其实她的故事非常简单,那一年从颍川访亲回来,得知母亲失踪,父亲继娶的她非常郁闷,噙着眼泪刚刚入睡,窗外若有若无的传来了母亲的呼唤声,她当时便迷迷糊糊的起了身,开了门,一眼看到了恍若游魂的母亲。

    母亲虽然疯了,什么也记不得,可是对她却一眼就认了出来,两人扬长而去,从此在四处流浪。母亲神智不清,身好却好得出奇,是唐英子在见到那个老妖怪之前身手最好的人。她们母女联手,倒也是衣食无忧,也没人能够伤害他们,那些曾经打她们母女主意的人不是断了胳膊,就是被她母亲的道术吓得磕头如倒蒜,心肝情愿的掏出所有的钱财孝敬这位活神仙。

    她们一路向北,是因为她的母亲一直吵着要捉鹿来玩,唐英子反正也没想太多,就和她向北去了。两人游来荡去,鹿倒是抓了好几头,有野生的,还有人家家养的,不过她母亲还是不满足,一闲下来就念叨着要捉鹿。再后来,黄巾起义爆发,她们正好在冀州,碰巧在邯郸城被蓝兰发现,中了张鸣的计,唐英子被抓走。当时唐英子急中生智,故意要吃胡麻饼,留下了线索,她母亲果然在饼铺得到了消息,一路追踪到钜鹿。最后刺杀了张角,母女俩再次亡命天涯。

    那次之后,她们不敢再在冀州呆着。跑到幽州去逛了一大圈,再后来,听说张角死了。袁绍占了冀州,她们才重新踏足冀州。

    “大哥哥,我看到那杀猪的傻小子了。”

    “皇长子?”

    “嗯哪,可不就是他。”唐英子咯咯笑道:“他像只关在圈里的猪,天天无聊的趴在围墙上用弹弓shè鸟玩。碰巧那一次shè我的时候,被我碰到了。我本来想把他救出来,可是没想到碰上了这个老妖怪。从此,我们的好rì子就到头了。她像个不散的yīn魂,总是追着我们。我们没办法,一路东躲xī zàng,听说你在兖州作战,我就赶到兖州,刚刚到濮阳,又说你回江陵了。我这才带着阿母一路赶到江陵来。”

    “还给我带来了这么大一惊喜?”刘修好气的笑道:“我说你怎么想起来找我了呢。原来是遇到大麻烦了啊。这么说,我是不是还要谢这个老妖怪?”

    “嘻嘻……”唐英子缩着脖子,笑得花枝乱颤,她母亲章氏也在那一头缩着脖子,耸着肩。乐不可支。唐英子笑了一阵,又理直气壮的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她来找你,是因为你害了她。就算没我们,她也会来找你的。再说了,最后还是我们救你啊,你可不能忘恩负义。”

    刘修长叹一声,她说得没错,就算没这回事,那老妖怪也会来找他。这人道术高得离谱,不把她解决了,这以后的rì子可就不安生了。

    “英子,你阿母的道术比那老妖怪如何?”

    “稍逊一筹,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被她追得这么狼狈了。”唐英子想了想,又道:“不过,刚才你们要不是太大意,也不会让她这么轻松的得手。大哥哥,你的道术境界是高,可是根基太弱。你不应该和她较量咒术,而是应该上前与她缠斗,用你的拳头狠狠的揍她。这老妖怪不知道遭了什么天谴,全身的皮肤都裂开了,只要挨一拳,肯定就能疼得她直哆嗦。”

    刘修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拼咒术,不如拼拳脚,这才是他的杀手锏。

    “那现在还能找到她吗?”刘修沉思半晌:“这人神出鬼没,不把她干掉,以后睡觉可不安稳。”

    “可是你受伤了,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我又不是要和她单打独斗。”刘修不以为然:“你只要能帮我围住她,我就有把握砍下她的首级。”

    “哦。”唐英子眼睛一转,有些明白了:“大哥哥,你是想以多欺少,群殴啊。”

    刘修老脸一红,反驳道:“我是带兵打仗的将军,难道还要和她去单挑?当然要以多击少,以强凌弱了。”

    “嘻嘻,好像也有些道理。”唐英子抠着嘴唇想了想:“我想我能找到她的落脚之处,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

    刘修心头暗喜:“当真?”

    “当然了,她跟了我们这么多天,也没能抓住我们,那就是因为我们道术虽然不如她,可是我们逃跑的本事比她大。她那副鬼样,是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出没的。我知道她会藏在什么地方,你打一个熟悉本地地形的向导来,我问他几个问题,便大致能猜得出来了。”

    刘修大喜:“那好,我让人找向导去。”他下了榻,安排人去找熟悉本地地形的斥候,同时命令许禇、关羽、张飞等人前来,并让张卫去请卢夫人前来协助。时间不长,张卫惊慌失措的来报。

    卢夫人不见了。

    “不见了?”刘修一惊,连忙问道:“可曾问过她身边的人?”

    张卫摇摇头,神情惊慌,急得快哭了。他已经问过蓝兰等人,谁也不知道他的母亲卢夫人去了哪里,房里也看不出一点端倪。他非常担心,生怕母亲被刚刚那个神秘人擒走了,甚至有可能会被杀害。

    刘修赶到卢夫人住的院子,仔细查看了一番,也没看出什么异常。蓝兰和刚刚受伤的王稚也惶惶不安,他们直到张卫问他们卢夫人去了哪里,才发现卢夫人失踪了。

    刘修的心头一阵阵的发紧,仿佛有一座看不见的大山落在了他的肩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堂堂的楚王府被人来去zì yóu,如入无人之境,他这个楚王世子被人击伤,现在更丢人,连楚国国师都被人掳走了。

    “给我全境搜索,不拿下他,这个年没法过了。”刘修yīn沉着脸,下达了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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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3章 卧牛之地

    楚王府东十五里,有一个小湖,名为神女湖,湖中央有一座不大的小山,叫神女冢。据说某年大旱,民不聊生,有神女从天而降,画地为湖,以救黎民。旱灾是结束了,神女却杳无踪迹,某日,湖中突然出现一石,如人僵卧,身首分离。百姓们便传说,是神女救人,触乱了天帝,把她杀死在这里。于是百姓担土覆石,为神女作冢,号为神女冢,湖为神女湖。

    神女冢上遍植松柏,没什么建筑,只有山顶有一座寝殿状的三间小屋。这是百姓为纪念神女而建,每到节时,都会有人来祭奠。按说这有些不合礼法,可是历任官员都不会刻意和百姓较量这样的事。

    昨天是除夕,不少人来上香,有钱的人家还带来了羊酒,数只肥羊摆在香案之上,香烟缭绕,节日的气氛还没有消散。不过原本想到这里来打打牙祭的几个闲汉却被捆着手脚,蜷缩在角落里,看着正中间蒲团上端坐的一个黑衣人,战战兢兢,面无人色。

    黑衣人一动不动的坐了很久,直到外面响起了雄壮的战鼓声。她抬起来,不解的看着外面已经露出鱼肚白的天空,叹息了一声,然后起身向外面走去。

    晨曦中,刘修拱手坐在一辆战车上,身前站着三排全身铁甲的战士,个个手持一丈长的斩刀剑,他们列成方阵,挡死了通往岸边的唯一一条小路。在神女湖的四周,无数架弩车静静伫立。弩车上好了弦,锋利的箭矢整装待发,在雾气中若隐或现,恍若藏在草丛中伺机出击的猛兽。在他们的身后,隐隐绰绰的看到一道又宽又长的黑影,偶尔能听到战马轻跑的马蹄声。

    黑衣人沿着小路缓缓向前走去。挡在小路上的重甲士一动不动,仿佛没有生气的凶兽。只是冷漠的看着渐行渐近的黑衣人。面对这些看不到任何表情的重甲士,黑衣人有些迟疑,脚步越来越慢。最终在离站在最前面的关羽只有五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黑衣人沉声喝道:“你害我匪浅,如今还要赶尽杀绝吗?”

    “前辈乃世外高人,一心向道。本没有参与到俗世之中。我景仰前辈,并不想与前辈为敌。”刘修在车上站了起来,朗声道:“我尊天师道为宗,为支持天师道,注入的心血无数,想必前辈也有所耳闻。至于前辈之伤,非我本意,只是人神殊途,修道凶险所致。前辈又何必抛弃清明道心,一心怨毒于我?”

    “哼哼!”黑衣人冷笑了两声:“巧言佞色。你带着这么多兵马来,就是想和我说这些?”

    “不然。”刘修摇摇头:“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前辈都不会信我。在前辈心中,我们这等凡夫俗子也不过和蝼蚁一般,触怒了前辈自然只有死路一条。哪有讲道理的资格。我今天来,就是想和前辈了决这番恩怨,现在对你说这些,不过是表明我问心无愧罢了。”

    “了决恩怨?”黑衣人嘎嘎的笑了起来,声音尖厉如刘安他们最喜欢玩的游戏,把一块软木在琉璃上擦来擦去。“就凭你们这些蝼蚁?”

    刘修微微一笑:“若是前辈全盛之时。我自是不敢如此献丑。不过几个时辰前,前辈和我对过阵,最后还落荒而逃,我想前辈的虚实,我多少也能知道一些。我虽说没有全胜的把握,至少还有八成,不知前辈以为然否?”

    “八成?”黑衣人沉默片刻,冷笑一声:“我看你是一成也不成。”

    “嘴上空言何用,前辈何不出手一试?”刘修不以为然,“前辈既然恨我入骨,我现在就在这里,你何不过来取了我的首级以消心头之恨,何必在那里喋喋不休,岂不闻老子有言,多言数穷,不如一战?”

    “你也配称老子!”黑衣人轻叱一声,忽然纵身起势,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就像一阵黑烟迎面扑来。站在最前面的关羽早有准备,一看她衣袂飞动,立刻大吼一声,手中的斩马剑带着厉啸声,撕破清晨湿冷的空气,迎面便斩。

    黑衣人急行中身形扭动,让开关羽的斩杀,右手骈指如剑,直戳关羽的心口。她本想去戳关羽的眼睛,奈何关羽身材高大,而她的身高仅仅只有六尺八寸左右,要想戳关羽的眼睛,必须跳起来才够得着,无奈之下,只得改戳关羽的心窝。

    “笃”的一声,她的双指戳在了关羽的胸甲上,坚固的铁甲应声凹下一个坑。关羽却根本不理她,借助腰力,横身拧剑,斩刀剑猛然横斩,直奔黑衣人的胸口。

    黑衣人显然有些诧异,向后一仰,身子反折,让开关羽的横斩,还没等她起身,两个重甲士一左一右的围了过来,手中斩马剑转得像风车一样,一斩头,一斩足。

    黑衣人伸手在地上一按,身子轻飘飘的飞起,险险避开了两次凌厉之极的斩杀,同时两脚飞踢,准确的踢在重甲士的胸口。两名重甲士被踢得倒退一步,剑势一滞,阵势破开了一个缺口,黑衣人刚刚想趁机冲出去,又是四名重甲士分成前后两排围了上来,死死的拦住了她。

    黑衣人身手敏捷,出指如风,不仅使重甲士们的攻击全部落空,还能抽空进行反击。只是面对这些身穿重甲的武士,她不管是指击还是脚踢,都无法造成致命的威胁,充其量只能将重甲士击退一两步。

    关羽已经收剑站在一旁,指挥着更多的重甲士围上去,将黑衣人团团围住。重甲士们根本不看黑衣人在什么地方,只是按照自己的习惯站在互相掩护的阵势,舞动手中的斩马剑,锋利的斩马剑发出嘶嘶的厉啸声,划出一个又一个的圈。将黑衣人围住,虽然一时无法将她斩杀,却也让她束手束脚,无法脱围。

    刘修冷眼看了片刻,摆了摆手。在他的身后,突然冲出两队推着巨大水箱的士卒,他们将喷水的管口对准正在与黑衣人大战的重甲士。奋力摇动水箱上的摇柄,两股水雾从管口喷出,向重甲士们倾泻而去。

    重甲士们从鼓声中已经得到了消息。他们只是眯起了眼睛,手中的斩马剑却舞得更急。水喷到他们的重甲上,顺着光滑如镜的甲片流下。让原本就非常干净的甲士更加漂亮,反映着冰冷的光。

    可是黑衣人却没这样的感觉,她厮杀这么久,身上的伤口原本就疼得钻心,被这水一淋,刺痛更是在瞬间传遍了全身。纵使她再能漠视**的疼痛,还是禁不住尖声叫了起来。

    水很快浸湿了她单薄的丝衣,紧紧的贴在她犹如少女般的身体上,水浸入每一个伤口,像蚂蚁在啮咬她的皮肉。让她无法忍受,无法保持冷静,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身体。她的身体在刹那间恢复了知觉,拖着她坠落凡尘。

    “啊——”尖厉的惨叫声在湖畔响起,声彻云霄。在叫声中。黑衣人飞身跃起,衣袖飞舞,像一只展开双翅的蝙蝠,带着说不尽的怨恨,向十步外的刘修扑去。

    刘修看着扑来的黑衣人,微微眯起眼睛。

    疯疯癫癫的章文姬忽然从刘修身后闪出。举起手中的青牛角,对着疾冲而来的黑衣人用力吹响。

    声波像一只看不见的利箭,准确的刺中了黑衣人。黑衣人大吃一惊,连不及作出任何反应,胸口突然向后一凹,凌厉的攻势瞬间被击得粉碎,身体横了过来,摔倒在刘修面前的车轼上,看起来就像是她这么全力一跃,就是将自己奉献在刘修面前一样。

    刘修一直拢在袖子里的手突然抽了出来,那口明晃晃的短刀赫然握在手中。他二话不说,一刀刺出,正中那黑衣人的胸口。刀一入体,他的手腕便开始拧动,以这口短刀的锋利,这一下只怕要剜出黑衣人的心脏。

    就在这间不容隙的刹那,接连遭受重创,口吐鲜血的黑衣人突然伸出左手,死死的扣住了刘修的手腕,刘修眼神一紧,用力抽动,居然无法动摇丝毫。他的额头不由得沁出了冷汗。他的力量之大,他自己再清楚不过,即使受伤在先也不容小视。这黑衣人已经和重甲士苦战半晌,又遭到掺了盐和花椒水的洗礼,刚刚还遭到了青牛角的全力一击,这时候居然还有这样的力量?

    刘修虽然震撼,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也不慢,左手捏成拳,猛的向黑衣人面前击了过去。同时右手向外一翻,带动短刀,再次去剜黑衣人的心脏。

    刘修的眼神闪静而狠厉,他非常清楚这样的一个对手具有怎样的威胁,一样让她遁入暗中,自己从此将就永无宁日,所以他才要连夜全城搜索,不给她一丝喘息之机。他不是唐英子,他无法逃走,他只能鼓起勇气迎战。

    这里是他的地盘,凭借着积累多年的威望,他俨然就是这里的神。命令发出,所有人都全力以赴,神女湖在第一时间进入唐英子的关注范围,稍加查访,几个失踪的闲汉就帮他锁定了这里。现在,他的安排一一奏效,这个有生以来最具威胁的敌人就躺在他的面前,任他宰割。

    但是刘修发现,当两个人近在咫尺的时候,他的威望,他的人心,甚至及他不到数步,无坚不摧的重甲士,全都失去了作用,剩下的只是他和这个敌人。

    他发现,在这卧牛之地,他还是不折不扣的弱者。

    黑衣人左手扣住他的右腕,让他手中的短刀动弹不得,同时借着他拧腕的力量在空中转了半个身,坐了起来,右掌迎上了他全力击出的左拳。“扑”的一声轻响,黑衣人飞了起来,似被他的拳头击飞,可是他却清楚的知道,他这一击,只是送了对方一个逃生的机会。

    黑衣人像是一颗弹丸,化作一道轻烟,转眼间消失在浓雾之中。

    章文姬及时的举起青牛角,再一次吹响,眼前刚刚聚拢来的浓雾又一次被看不见的力量吹散,露出一个大约拳头大小的通道,直刺入浓雾之中。通道的那一头,传来一声闷哼,和数声惨叫,接着一切归于平静。

    等刘修赶到,他们只看到两个被拧断了脖子的虎士,地上一滩小小的血迹。

    刘修沉默,心跳如鼓,许禇、关羽都面面相觑,脸色难看。安排得这么周密,居然还是没能擒住这个女人,真是不可思议。

    “噢耶,又打中了。”章文姬拍着手跳了起来,欢欣鼓舞,看着青牛角爱不释手:“这真是好宝贝呀,我喜欢,英子,我喜欢。”

第704章 祸不单行(第三更,求月票)

    黑衣人的逃脱给刘修的心情蒙上了一层yīn影。一切顺利,只差最后一击,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因为他没有把心思放在修行上,这才导致黑衣人在重创之余还能又一次从他手中逃脱。

    一向觉得自己战无不胜,甚至觉得有资本开始享受智力和综合实力带来的优势,不再需要赤膊上阵,较匹夫之短长的刘修突然惊醒过来。他恍忽有些明白,为什么数千年来,不管是太平盛世还是乱世,不管当政的皇帝是强势的汉武帝还是糊涂的王莽,他们都无法将游侠这个阶层消灭干净。国家机器再强大,执行国家职能的终究是人,那些普通人一旦遇上这些以修行为毕生目的的怪人,往往没有一点还手之力。

    上一次在唐述山下被那个瘦得皮包骨的修行者击成重伤,这一次又在重兵围困之下让黑衣人逃脱,刘修算是认清了这些修行者具有的力量,他开始把目光投向在正史中难得露面的剑客游侠,以及更不为人所知的修行者。

    与此同时,刘修写了一封家,把刚刚发生的事急报楚王刘元起,请他注意自己的安全。他知道刘元起虽然不显山不显水,但是他的修为也不差,身边还有几个像左慈那样的道士,其中不凡技击高手。不过面对黑衣人这样的对手,纵使是技击高手也很难让人放心。

    中平五年的正月,在刘修焦急的等待中变得漫长了起来,每一天都似乎被拉长了无数倍。孩子们快乐的笑声也无法冲散刘修心头的乌云,相反让他感觉到肩头沉甸甸的压力。刘修的心情不好,整个楚王府的气氛也变得压抑起来,刘和、刘安等人走路都放轻了脚步,只有唐英子大大咧咧的满不在乎,她拍着胸脯说,那老妖怪虽然道术惊人。可是她中了两计青牛角发出的摧心咒,又受了那么重的伤,不死已经是侥幸。短期内再来生事的可能xìng基本为零。可是刘修还是不放心,他觉得唐英子跟她娘一样,也有些疯疯癫癫的。还有些没心没肺。

    整个楚王府真正开心的似乎只剩下唐英子母女二人。看着这像是孪生姊妹一样的母女俩整天在楚王府窜来窜去,开心得像是过年——整个楚王府现在也只有她们俩真正在过年,刘修觉得,有时候人疯了,傻了,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就在刘修不安的等待中,洛阳还没有什么消息传来,成都却传来了一个噩耗:张鲁失踪了。

    张鲁今年十九岁,这些年一直在鹄鸣山修行,有了指环上中的道术法门。(.)张鲁的进步不算慢,可是因为资质的问题,他的进步也不算突出。考虑到作为下一代天师,他必须要有能够让人信服的本事,所以卢夫人一直不肯让他过早的出现在信众的面前。原本的计划是等到二十岁再行冠礼。然后由楚王府请示天子,正式加以策封,借助朝廷的力量布道,也好增加他的权威。

    作为正式即位前的最后一年,张鲁今年的任务非常紧,按照卢夫人的计划。他最好能在今年突破狮子吼境界,到时候再向刘修借用青牛角,面对普通的信众,他就没有什么问题了。为了抓紧时间,刚过正月十五上元节,张鲁便进入鹄鸣山的靖庐闭关修行,每过五天,鹄鸣山的治头大祭酒赵升会进庐参拜一次,解答张鲁的相关疑问。

    正月二十,赵升第一次走进靖庐,却发现人去庐空,张鲁根本不在靖庐内。他失踪了。

    赵升发来急信,是希望卢夫人能赶回去处理这件事。从他发来的信上可知,他根本不知道卢夫人本人在张鲁之前就失踪了。刘修原本以为卢夫人是被黑衣人掳走了或是回了成都,接到赵长这封信,他才知道事情远远比他想像的更严重。

    听说张鲁失踪,留在刘修身边的几个道士,包括张卫、张修在内都急了,他们立即向刘修请令,要求赶回成都,保护鹄鸣山的道观。刘修虽然知道这些人回去也没什么用,可是他也知道,鹄鸣山出事可能会引发连锁反应,他必须让长公主赶回成都坐镇,以免事态扩大。

    长公主不敢怠慢,立刻和阎忠一起,在张卫、张修等人的保护下登上了益州水师的战船,火速赶往成都。为了安全起见,刘修把刘业留在了身边,目前也只有他勉强有资格说能对付那个黑衣人了。

    刚刚送走了长公主,刘修在虎士的保护下回到楚王府。在门口,他看到一匹四肢颤抖,浑身是汗的西凉战马,一个士卒挽着马缰,惋惜的摇着头。

    “怎么回事?”刘修对许禇示意了一下,许禇走上前去,问了几句,回来时脸sè便有些不好。刘修心中一沉,向前倾了倾身子,许禇凑在他耳边说道:“虞长史回来了,那是他的坐骑。”

    刘修心里咯噔一声,虞翻轻身功夫一流,骑术也相当不错。因为会稽那边上等的战马非常难得,他对战马也非常爱惜。更何况他身上还有骠骑将军府的印绶,可以在各个驿站调用官马,隔三十里换一匹马,怎么可能会将战马累成这样?那只有一个可能,虞翻要告诉他的消息非常紧急,紧急得他不惜马力。

    “进府!”刘修轻轻的拍了拍车旁的障泥,顺手支住了额头,用手指抵着呯呯乱跳的太阳穴。头痛好久没有发作的头又有些隐隐作痛,让他的眼角也跟着抽动起来。

    “将军!”虞翻正在堂上喝茶,一看到刘修走进来,他紧走两步迎了上来。刘修摆摆手:“仲翔,莫急,有什么事进房再说。”

    虞翻点点头,伸手扶着刘修进了房,顺手关上了房门。还没等刘修坐定,虞翻便说道:“将军,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了?”刘修强作镇静,声音却有些不自然的颤抖起来。

    “楚王殿下……出事了,他掉下了山崖,摔死了。”

    刘修眉头紧锁,心跳如鼓,耳边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就连虞翻的声音都变得飘忽不定,一会儿像是在耳边轰鸣,一会儿又像是在天边缥缈不可闻。

    “将军,将军。”虞翻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扶住他,大声呼唤。过了好一阵,刘修这才定了定神,勉强坐稳,脸上冷汗涔涔。他哑声道:“仲翔,你把整件事说给我听,一点也不准遗漏。”

    “喏。”虞翻见刘修脸sè苍白,说话却还有条理,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坐在刘修对面,先给刘修倒了一杯热茶,双手递给他,然后才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正月朝会,作为帮天子解决经济危机的楚王刘元起一时风光无限,被尊为诸王之首,天子凡有聚会,他必为上席,凡是出行,他必随驾。正月十八,天子要登嵩高山祈福,楚王也随行。在登上太室山主峰峻极峰时,只有楚王刘元起有这个荣幸与天子一起祷告天地。

    可是,问题就出在这个荣幸上。上去的时候是两个人,下来的时候只剩下一个人:面sè苍白、满脸泪痕的小天子,楚王刘元起不见了。小天子吓得魂不附体,泣不成声,好半天才说清楚,刘元起不慎坠崖了。

    听到这个消息,随行的虞翻吓得半死。他之所以敢让刘元起和小天子一起上去,就是因为他知道刘元起深藏不露,一身武技虽不敢说傲视天下,但小天子那两下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刘元起只要自己不大意,小天子想要暗算他可没那么容易,更何况就他们两人上去的,如果刘元起出了事,小天子无法洗清自己,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刘元起都不会出事。

    可是刘元起偏偏就出了事,他坠岸了。至于真是不慎,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谁也说不清楚。虞翻当时不敢怠慢,亲自上了崖查看。在崖顶,他看到了小天子所说的失足之处,又仗着自己轻身法高妙,用绳子系着到下面去查看。在山崖下,他的确看到了有人滚落的痕迹,还有血迹,但是没找到刘元起的尸身,所有的痕迹在一道急流处消失了,从现场遗留的所有线索来看,刘元起应该是落水身亡,尸身被水冲到了下游。

    下游水流湍急,还有几个大小不等的瀑布,深潭更是数不胜数。在小天子和虞翻的双重重赏下,随行的武士以及附近的猎户一起出动,经过三天的搜索,终于在五里多外的一个小河边看到了一具尸体,虽然尸体残缺不全,特别是脸被山中的野兽啃得血肉模糊,可是从尸体的服饰上可以判断,这是楚王刘元起无疑。

    确认了刘元起死亡,虞翻不敢怠慢,一方面派人回洛阳楚王府送信,一方面亲自赶往江陵报信。

    “你确定那是父王的尸身?”刘元起的眼睛红了。

    “嗯。”虞翻用力的点点头:“虽然还没有经过王妃确认,但是我仔细问过大王身边的几个随身亲卫,他们都认定这是大王。”

    刘修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仰天而笑:“果然好手段,轻轻一推,就把所有的事情全推掉了。”

    虞翻眉头轻锁:“将军,你是说……”

    “除了他,还能有谁?”刘修冷笑一声:“正因为你们觉得不可能,所以这件事他的嫌疑才最大。我不相信父王在黑暗之中走了一辈子,这点小心都没有。只可惜,他经过了那么多大风大浪,最后却在yīn沟里翻了船。yīn沟啊,果然是一个藏污纳垢的yīn沟,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权利蒙蔽的人心更脏,更臭……第三更到,万字更新求月票!RQ

第705章 以退为进

    虞翻眼中的忧sè越来越浓郁,他直勾勾的看着狂怒的刘修,很粗暴的打断了刘修的话:“将军,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刘修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怎么办,提大军直奔洛阳,宰了那个忘恩负义的小畜生。”

    虞翻站起身,走到刘修面前,深深一揖:“那将军自行,虞翻告退。”说完,他转身就走,走到门口,他又停住了脚步,仰起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想不到四百年就等了这么一个结果。唉,竖子不足与谋!”

    刘修大怒,一个箭步跃了过去,伸手就去揪虞翻的脖领。虞翻脑后似乎长了眼睛似的,根本不用回头,身体前倾,飞起一脚,正踹在刘修的胸口。刘修猝不及防,被他踹得连退两步,这才勉强站稳了脚步,可是胸口气血翻涌,嘴里泛起了浓烈的甜腥味。他顾不上去擦嘴角的血,厉声喝道:“虞翻,焉敢如此?”

    虞翻停住了,转过身,歪着脑袋打量着他:“我就敢了,你又能如何?难道你还能发出虎啸?不,你现在连我都制伏不了,去洛阳又如何,不过是送死罢了?哼哼,枉费我一番辛苦的从洛阳赶回来……”

    狂怒的刘修被虞翻踹了一窝心脚,又劈头盖脸的数落了一顿,发热的脑子这才清醒了些。他浑身发软,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墙慢慢的坐倒,双手捂脸,泪水夺眶而出。

    他很绝望,很伤心。来到这个世界十几年,他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从一开始只想过一个富足的生活,到现在身为楚王世子,骠骑将军,手握天下雄兵数十万,坐拥半壁江山,只言片语便可决人生死。他这一路走得都很顺利,他想改变历史的宿命,他想把这个傲视天下的伟大民族引入一个可持续发展的道路,他想让汉人可以骄傲的行走于阳光之下。不用再被那些草原上的民族欺凌、奴役和所谓的融合。

    他信心满满,他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能够逐步剔除儒家文化中的问题,留一下个万世基业,他相信自己能够克服所有的困难。

    他觉得,在他的努力下,皇权已经不再是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只不过是一个小坎,他随时都可以迈过这道坎。可是他没想到,只是片刻之间,他就被打倒在地,落出了原形。论名义,他的对手是皇帝,论武力,他的对手是深不可测的世外高人。不管哪方面。都不是他眼下能够无视的。

    第一次激烈的冲突,他便受到了重创。卢夫人失踪,天师道分崩离析在即。在黑暗中行走了几十年的父王坠崖身死。他期盼了一辈子的荣耀却还没有到来。他有些恨自己,如果不是他给了父王希望,他也许不会死得这么早,这么无谓。

    他妄想转过历史的车轮,却低估了历史的惯xìng,反而被历史辗得皮开肉绽。

    虞翻静静的蹲在刘修对面,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眼睛却慢慢的亮了起来。王楚、荀攸等人听到了声音,赶过来探望,却被虞翻统统挡在门外。只说将军心情不佳,没什么大碍,这种失态不宜让太多的人看见,以免有损形象。

    王楚等人虽然疑惑,却深知虞翻在刘修身边的地位,他们都没有说什么。只能按捺着焦急的心急,在前堂等候。

    过了很久,刘修收住了眼泪,又坐在那里想了很久,这才站起身来。因为坐得太久,他站得不怎么稳,摇摇晃晃的,随时都可能摔倒。虞翻伸过手,将他扶到案前坐下,又出去打来水,兑上热水,让刘修洗了脸,这才对案而坐。

    “仲翔,现在该怎么办?”刘修哑着嗓子说道:“为什么不能去洛阳,那不是我父王一直期盼的事吗?”

    “将军,此一时,彼一时。”虞翻沉声道:“大王若在,将军可提雄师入洛阳逼宫。可是现在大王突然弃世,不管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将军无法将这事确认为天子谋杀却是明证,哪怕天下人都认为天子有嫌疑,可是没有证据,你现在逼宫,就是借机生事,说不定会有人认为这是将军父子故意做的圈套……”

    刘修静静的听着,一声不吭。虞翻滔滔不绝,把眼下的形势分析了一遍。楚王的意外身亡,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件事。这时候任何行动都有可能引起不同的猜测,对接下来的形势有不可低估的影响。如果刘修仓促起事,那就会给人一个印象,这件事是刘家父子预谋的,就是想找个借口逼宫,有重大嫌疑的天子反而不言自明,博取大家的同情。

    鉴于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楚王是天子所害,那修只能暂时默认楚王刘元起的确是意外身亡。那么接下来他应该做的就是为刘元起发丧,同时寻找证据,更重要的是接手楚王府的相关事务——特别是刘元起刚刚完成的借贷给天子的事务。相比于仓促起兵复仇,这是一个以守代攻,以退为进的好主意,先稳住战线,并利用天子有重大嫌疑的有利条件,向天子进一步索取更大的利益。

    看起来很无耻,但是虞翻坚信,如果楚王刘元起在世,他一定会这么做。完成他未了的心愿,远比简单的为他复仇来得重要。

    “那些藩王和重臣们都借了钱给朝廷,他们以楚王为马首是瞻,可是如果楚王要起兵造反,他们会为了那些钱而追随楚王府吗?不会,至少暂时不会。在将军取得绝对优势之前,他们只会观望,哪怕他们也会认为这件事的确与天子有关。如果天子这时候允诺按约定偿还他们的债务,那他们就会弃楚王府如敝履。将军,别说你现在重伤未愈,就算你实力强劲,你还能直接杀入洛阳皇宫吗?你难道不知道陛下在年前刚刚调整了皇宫的禁军?”

    “我知道,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不惜拼个鱼死网破,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狠毒,这么孤注一掷。”

    “既然将军知道,那就更不能按照他的步骤来了。兵法有云。致人而不致于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按照敌人的节拍来。”

    “那我们该怎么做?”

    “发丧。”虞翻胸有成竹:“请求将殿下归葬封国,并请求风雪夫人及渊王孙等护灵至江陵。楚王大丧,天子没有理由再扣留风雪夫人和渊王孙。同时,那些藩王和重臣也可以借此机会齐聚江陵,与将军见面。”

    虞翻在赶来江陵的路上已经做好了计划,此刻一一说来,竟是滴水不漏,所有的安排如绵里藏针,软中带硬。把楚王大丧变成了一个与天下人共商国事的大好机会,却又做得缜密周全,让人找不到一点破绽。

    听完之后,刘修沉思了很久,全盘接受。

    ……

    洛阳北宫,小天子像头囚牢里的困兽来回打着转,嘴里有些神经质的念叨着。从嵩山回来后,他就时常陷入这种焦躁不安的状态。经历了一年战争,刚刚显得有些成熟的脸现在变得憔悴不堪。楚王刘元起意外失足坠崖给他带来的难以承受的压力,不仅百官议论纷纷。就连宫里也不能安生,小天子不管走到哪里,似乎都能看到有人在窃窃私语,甚至在独处的时候,耳边都能听到那种充满了猜疑和不满的声音。

    他开始还分辩,那真不是他干的,是刘元起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可是谁也不信,从最亲近的宋太后到到他最信任的杨修等人都用不同的方式表示了自己的怀疑。宋太后是很直接的冷笑,杨修等人虽然不敢那么直接。但是他们敷衍的态度和游离的眼神,无不表露出他们对天子辩解的不信任。

    怀疑像一根根看不见的绳索,越缠越紧,勒得小天子喘不过气来。他有时候也怀疑自己真是在说谎,刘元起真是他推下去的,是他为了自己的帝位。而将一直在和他争夺权利的楚王刘元起——他的祖父推下了山崖,是他丧心病狂,做出了人神共愤的事。现在所说的一切,不过是早就准备好的谎言。

    我已经变成了一个魔鬼,一个弑亲的魔鬼,一个被权利蒙蔽了良心的魔鬼。

    解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小天子也不想再解释了,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刘修将如何反应。如果刘修要为父报仇,带着大军杀过来,我将如何应付?我要在杀了祖父之后,再杀掉亲生父亲吗?接下来,我是不是还要杀掉楚王府的每一个人,包括我的生母和弟弟妹妹?

    小天子仰着头,看着渐渐如钩的月亮,仿佛自己的心也在慢慢的变得勾了起来。

    在这件事刚刚发生不久,他就和杨修等人紧急磋商了很久。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杨修他们没有一点准备,一时间根本拿不出任何主意,紧急回到京城之后,小天子在第一时间召集光禄勋杨彪、司隶校尉周异和卫将军曹cāo议事,这几个人也被这个消息吓得半晌无语,商量了半夜,才做出应急措施。

    杨彪紧急审核宫里所有的郎官,凡是与刘修有牵连的,一概找借口调出宫禁,由曹cāo从亲卫营中调动一部分jīng锐补入宫中。

    增加大将军宋丰所部至五千人,责成宋丰即刻进驻北军大营,控制住整个北军,考虑到宋丰的能力有限,从前线调回董卓任大将军长史,协助宋丰,与此同时,严令皇甫嵩监视骁骑将军韩遂的一举一动,一旦有风吹草动,立即予以抓捕。

    为防止刘修调动大军悍然攻击洛阳,天子下令曹cāo召集在兖州的大军待命,随时准备进入京畿救驾,至于冀州的战事只能暂时放在一边了。因为甘宁的水师就在渤海,曹cāo派程昱紧急赶往青州,调集青徐水师布防,以免甘宁溯流而上,攻击洛阳。

    一切能做的准备都做好了,现在就等着刘修的反应。等待能让人疯狂,想着父子之间很快要刀兵相见,小天子的心里五味杂陈,他无法让自己安静下来,也无法面对宋太后那失望的眼神,也不想看到杨修等人有意无意间拉开的距离,他渐渐习惯了一个人独处,一个人自言自语。

    忽然,他停住了脚步,握紧了拳头,浑身的肌肉变得僵硬起来,他想喊,嘴巴都不听使唤。他只能死死的盯着远处的一个黑sè身影,牙齿咯咯作响……求月票,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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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在东汉末介绍:
一个混世霸王的成长史!
精神强大的刘修并不知道,当他来到这个世界,欣喜于这个怪异而强悍的肉体时,大汉的历史车轮便已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
英雄?枭雄?奸雄?
剑在手,问天下谁敢称雄!
…………
袁绍欲哭无泪:“这竖子哪是打酱油的,分明是打江山的嘛。”混在东汉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混在东汉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混在东汉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