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1章 蹋顿和弥加
高阳亭,蹋顿和弥相对而坐,一手握着酒壶,一手拿着小刀,正从烤得焦黄的羊身上割肉吃。( )两人谁也不说话,只听见柴火吱吱啦啦作响,油滴到火上,不时的窜起一朵火苗,两人的手都是油腻腻的,却并不在意,只是在身上擦一擦,便又去拿酒壶。他们身上的战袍已经旧了,全是污垢,根本看不出本sè。
蹋顿的脸瘦长,眼神yīn森冷峻,而弥加则是一张圆脸,白白胖胖的,如果不看他的髡头,根本看不出他是一个草原人,反倒像是一个中原的富家翁。不过蹋顿知道,弥加看起来人畜无害,其实手段非常狠毒,而且他的实力强劲,鲜卑王庭过来的骑兵都受他的指挥,他足足有一万三千多人,是他的两倍还多。
要想打赢这一仗,弥加的态度非常重要。这也是蹋顿要把弥加请来喝酒的原因。他们之前打过很多仗,也算得上是仇人,到了袁绍帐下之后,因为那些中原人的歧视,他们才走到了一起,不过交往也不多。以往的战斗,他们不是各干各的,就是在袁绍的统一指挥之下,没什么直接接触的机,像今天这样并肩作战还是第一次。
弥加看着火堆,眼神平静中带着一丝担心,他慢慢的啜着酒,若有所思。蹋顿犹豫了一下,举起酒壶,对弥加示意了一下:“中原人打仗不行,这酒却的确不错。”
弥加无声的笑了笑,举起酒壶晃了晃:“是啊。不过,中原人最好的酒却不是这酒,而是并州出的汾酒,不知道你尝过没有?”
蹋顿伸出肥厚的舌头,舔舔嘴边的酒渍,漫不经心的说道:“喝过一次,确实不错。入腹如火,浑身都暖洋洋的,据说要是泡上一些鹿茸或者参。那就更棒了。”
他叹了一口气,这样的药酒他只听过,却没有喝过。整个辽西,只有他的叔叔辽西乌桓大人丘力居有,丘力居每天都要喝上两口,现在身体比他还壮实,他总觉得这酒好象是仙药,喝了能长生不老,照这个趋势下去,他大概还会死在丘力居前面。不管怎么说,这辽西乌桓大人的位置是不可能落到他的头上了,丘力居还结实。楼班却已经长大,父传子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他这个从子已经没机会了。正因为如此,他才主动要求率领来协助袁绍,希望能立下功劳。借助袁绍的力量和楼班争上一争。
不过现在他后悔了,袁绍打了几年仗,刚刚有了点起sè,宿敌刘修却已经完成了战略上的包围,挥师东下,势如破竹的占领了江南。接着又围住了袁隗,现在袁绍也上当了,被人堵在这陌生的兖州,能不能回到冀州去,都是一个大问题。不过,就算回去又如何?这一次大败,袁绍还有翻身的机会吗?
蹋顿开始考虑退路问题。他在袁绍帐下没能立功,就这么回到辽西,肯定会被丘力居打压,而要想活下去,并且好好的活下去,他有必要和这位东部鲜卑大人弥加好好的交流一下感情。他之所以敢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鲜卑人的rì子也不好过,和刘修决裂之后,他们不可能再从胡市上得到任何物资,而乌桓人却还有机会,他们就在汉境以内,做生意要方便得多。
“鹿茸和参倒是易得,只是这酒,却不那么容易到手了。”弥加晃了晃手中的酒壶,酒壶里只剩下一小半的酒,他有些舍不得的收了起来,见蹋顿盯着他看,他笑了笑:“留着以后喝。”
“大人其实不必如此节俭,这种酒虽然不易得,可是如果大人愿意,我还是能帮上一点忙的。”蹋顿很随意的笑道:“不瞒大人说,汉人的商船直抵渤海,只要有钱,我们可以喝到大汉境内每一个地方的名酒。”
弥加又浓又密的眉毛挑了挑,哈的笑了一声:“那你可真是有口福了。”
“是的。( )如果大人愿意,我愿意把这口福分一点给大人。”
“那我怎么过意得去?”
“唉,大人何必说这样的话,说起来,我们都是草原上的汉子,无须象那些中原人一样虚伪。”蹋顿放下酒壶,取出小刀,割下一小片肉放进嘴里嚼着,饶有兴趣的看着弥加:“朋友嘛,互相帮助,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弥加嘴角抽了抽,两手交叉在一起,似乎显得有些局促。他看着跳跃的火苗看了很久才抬起头,“我能有什么帮你的吗?”
蹋顿笑了,“当然有,而且有很多。”
弥加也笑了。
他们从陈国一路奔来,一天行进了两百多里,如果不是前面还有二三十里就要和曹cāo接触,必须保证一定的体力,他们也许要一口气再奔上一个时辰。尽管如此,大部分将士还是累了,蹋顿和弥加谈了半宿,也觉得很累,在达成了各自的意愿之后,他们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哈欠,挥手道别,准备休息。
弥加带着亲卫骑扬长而去,隆隆的蹄声渐行渐远,蹋顿独自坐在火堆边,回想着刚才和弥加达成的协议,不禁摇了摇头。曾经强大无比的鲜卑人也衰落了,和连带着残部在草原上游荡,被牛头部落追得像条丧家之犬,这个时候弥加居然还在为自己的利益做打算,准备独霸草原,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生出来的雄心。
打人,还是得捏成拳头啊,五个指头分开就是不得力。乌桓人被汉人分成了几部分,从此衰落,成了汉人的打手,而鲜卑人自从檀石槐战死之后,内乱不断,实力急剧下降,现在牛头部落异军突起,把和连打得落花流水,弹汗山已经换了主人,不过裂狂风也只是刘修的一条狗而已,凭他的能力。如果没有刘修的支持,他根本不可能有今天。
汉人总是善于使用yīn谋诡计,而草原上的人又总是上当,这还真是个让人沮丧的事。
蹋顿叹了一口气,将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顺手将瘪掉的酒壶扔在一边。他站起身来,刚想回帐休息。耳边突然响起一阵隐隐约约的马蹄声。他皱了皱眉,难道弥加又回来了?他抬头向弥加的营地方向看去,那边很安静。只有稀疏的几点火光表示那里有一个大营,并没有成群结队的骑兵在行动。
蹋顿酒喝得有些多,他自失的笑了一声。“难道是曹cāo赶过来送死了?”笑意刚从嘴角边荡漾开,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马蹄声不像是东面来的,反倒像是西边来的。他转过身,向西看去,顿时吃了一惊。
两条火龙正在迅速接近。
到了这时候,蹋顿才听到急促刺耳的报jǐng声。
“呜——呜——”
大营像是平静的水潭扔进了一颗石子,水波荡漾开来,却并不引人注意。大部分士卒都太累了,他们睡得像死猪一样。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到来。
蹋顿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会出现敌人。他非常谨慎,已经派了骑兵到前面去打探曹cāo的动静,只要曹cāo有任何举动,他都会得到消息。
难道曹cāo绕了一个圈。避开了他的斥候,从西面杀过来了?蹋顿听着越来越响的马蹄声,看着越来越近的火龙,感受着脚下越来越强烈的震动,一时有些傻了。
这时,乌桓人已经浸入血液的jǐng觉终于苏醒了。无数马蹄踩踏地面带来的震动惊醒了他们,他们虽然还没有完本清醒,却本能的从大帐里奔了出来,纷纷跳上自己的战马,准备迎战。只是本能虽然在提醒他们应该干什么,指挥却无法行成本能,那些小帅、大人们只是握紧了战刀,却不知道整顿队形。
蹋顿看着乱作一团的大营,如遭雷击,喝下去的酒全部化作冷汗,透体而出,瞬间浸湿了袁绍赠给他的丝衣。
“大人——”亲卫们拥了过来,不由分说,七手八脚的将甲胄帮他穿戴,把他扶上战马。蹋顿一边由亲卫们摆弄着,一边紧张的思索着,不时的传达着命令,力图尽快做好迎战的准备。
不过,他的酒喝得太多,脑子有些胀,思路远远跟不上形势的变化,还没等他准备好,汉军的前锋已经接近了大营。
“shè——”夏育踩着马镫站了起来,举戟大吼,身后的将士们松开了手中的弓弦,shè出了手中的火箭,刹那间,万点繁星平地飞起,跃过百十步的距离,掉头向下,扑入乌桓人的大营中。
乌桓人没有扎营栅的习惯,这极大的方便了突袭的汉军。夏育在亲卫们的簇拥下,一路飞奔,直接杀进了大营。
一批批火箭落在帐篷上,迅速点燃了帐篷,将乌桓人的大营照得如白昼一般。惊慌失措的乌桓人有的去救火,有的去抢财物,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人转身迎战。可是他们要队列没队列,要阵型没阵型,如何是汉军的对手,一接触就被汉军杀得人仰马翻。
“杀光这些髡头蛮子!”夏育狂吼一声。在此之前,他已经多次给将士们洗脑,说这些髡头胡人到中原来烧杀抢掠,等同于外族入侵,必须要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厉害。长水营当年曾经跟着刘修一起北征,有杀鲜卑人的优秀传统,这两年虽然换了不少新兵,但是当年参加过战斗的人还在,一听到夏育这些鼓动的话,他们想起了当年激情燃烧的岁月,不由自主的帮着夏育给那些新兵洗脑。
洗脑的作用是非常明显的,夏育一声狂吼,顿时响应声一片,不管是新兵还是老卒,一个个眼珠血珠,嘶声狂啸:“杀!杀光这些蛮子!”
夏育居中,田宴居左,麹义在右,一万多铁骑如狂飚杀入……月末,求推荐票!求月票!(未完待续)rq
第632章 马踹连营
正如麹义分析的那样,鲜卑人和乌桓人现在正处于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尴尬局面,他们奔驰了一天,人困马乏,只等着好好休息一夜,养足jīng神,明天好与曹cāo决战,谁会想到这个时候居然有人来偷袭。*
蹋顿并不是没有准备,但他所有的考虑都基于一个事实,那就是对方以步卒为主,没有足够数量的骑卒,因此他放出二十里的斥候就足够了。二十里,步卒就是急行军也要一个时辰,他有足够的时间应变。
但是他偏偏漏算了夏育这批人马。汉七营虽说有步有骑,但是凉州人有几个不善骑术,上马是骑卒,下马是步卒,即使是步卒,那也是以骑代步,如今凉州是大汉最大的马场,上等的西凉战马从来都是大量供应的,这也是刘修jīng兵策略的好处,一万多汉七营将士人人有坐骑,有一半以上的人有两匹战马,以至于连田晏率领的数百步兵营将士都骑上了战马,跟着大队伍一起冲杀。
这个情况在蹋顿的计划之外,他一点准备也没有,所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袁绍收到的所有情况都不会公布于众,只会在几个亲信和重要将领之中传达,像蹋顿、弥加这样的雇佣兵根本不可能知道太具体的情况。他们只知道袁绍有八万人,而刘修只有四万人,防线还特别的长,所以在他们看来,刘修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在其他地方安排重兵。在他们面前的,只有曹cāo的大军。而曹cāo以步卒为主,手下总共只有一万jīng骑,其中五千刚刚调到青州去了。
蹋顿直到看到夏育的战旗,才突然明白自己的对手是谁。夏育曾经担任护乌桓校尉多年,蹋顿多次前去拜见夏育,对夏育的战旗并不陌生。他也知道夏育在这个战场上,可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埋伏击他的会是夏育。
夏育那些年的护乌桓校尉不是白当的。宁城一战,更是奠定了他在乌桓人心目中的地步,所有的乌桓人从心底里都有些惧怕他。蹋顿也不例外。猛然间看到夏育的战旗,蹋顿的心理一下子崩溃了。
夏育不知道自己的威名有这么强悍,以至于蹋顿根本没有抵抗的心思,他只知道眼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穿透,一口气洞穿乌桓人的大营,用手中的战刀、长矛杀掉那些敢于抵抗的人,用火箭点燃他们的帐篷,把他们的营地变成一片火海,用镶了铁的马蹄踏扁这些敢于深入到大汉境内的蛮胡,让他们后悔这一次行动。
“加速!加速!”夏育厉声狂啸。传令兵用力击响了背上身上的小鼓,急促的战鼓声和迎风飞扬的战旗标识着夏育的位置,身后的将士们紧紧跟上,奋勇杀入。两侧的田晏和麹义紧紧的护住他们的侧翼,所有的将士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长矛飞舞,箭矢飞驰,带着死神的狞笑,扑向茫然失措的乌桓人。
三支队伍,像一柄锋利的三股叉,狠狠的捅入了乌桓人的大营。迅速的切入,乌桓人乱作一团,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他们被箭shè倒,被锋利的长矛刺杀,被飞驰的战马撞倒,在翻飞的马蹄下,很快失去了生命,丧生异土。
田晏圆睁双止,双手握矛,猛踢战马,冲杀在最前面。他早在多年前就曾经跟随刘修在北疆作战,可惜后来因为和刘修争功,被段颎训斥了一顿,后来一直没有机会再跟着刘修征战,眼睁睁的看着刘修步步高升,他却一直原地不动。这一次,刘修给了他立功的机会,他岂能轻易放过。
“杀!”田晏怒吼一声,长矛乱抖,一口气挑翻两名舞着战刀冲上来拦截的乌桓人,战马飞过的那一刹那,他矛交左手,右手拔出环刀,战刀电然而下,斩下了一个乌桓人的首级。血淋淋的髡头飞起在半空中,被狂奔的战马一撞,滚落尘埃。
田晏没有心思去收拾首级,在他看来,只要打赢了这一仗,满地的髡头都是他们的战功,没有必要分得太细。他举刀长啸,面目狰狞,身后将士们见他如此勇猛,一个个士气大振,杀得更是淋漓畅。
田晏率领的是步兵营,王楚的父亲王瑜曾经任过步兵校尉,有了这层关系,步兵营总觉得和骠骑将军特别亲近,田晏到任之后,敏锐的把握住了这个关系,大战之前,喷着唾沫星子鼓动这些战士,让他们不能给骠骑将军丢脸,搞得这些步兵营的将士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一个个骑上了战马,变成了英勇的骑士。这些年,他们一直在关东作战,早就不是当年那些只会吃喝玩乐的北军将士可比,骑马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一对一的决斗,也许会比长水营、胡骑营的将士差一些,但是随着大队冲锋,又是这种以石击卵,没什么难度系数的战斗,他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田宴的骁勇激励了他们的勇气,他们以田宴和他的亲卫为锋,一往无前的杀入了乌桓人的大营。
另一侧,麹义更是狂放,他几乎是一直站在马背上,不停的吼叫着,手中的一石半强弓从来没有停过,每一次放手,远处都会有一个乌桓人落马,而且这些乌桓人无一例外都是极力在组织部下反抗的小军官。
跟随刘修作战多年,麹义深知斩首战术的jīng髓,他虽然做不到百步穿杨,可是他的箭又快又准,三十步以内,几乎从不落空。他还颇有刘修yīn险的真传,在这种快速冲锋中,他从不冲在最前面,在他的身前,总会有两到三个jīng锐骑士做盾牌,好让他从容的放冷箭,这种战阵狙杀的快感一直是他非常享受的事情,比起拿刀砍人,更让他沉醉。
正因为如此,麹义一直觉得甘宁的品味不够,虽然甘宁的箭术比他还要高明,但是两人的境界不在一个档次上。甘宁那是最下等的杀人方法,他这个要高级一些,而最高明的应该就是刘修那样的,连手都不用动,只要吼一声,对方就倒地身亡。
当然了,那种境界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所以他只和甘宁比,从不和刘修比。
“加速!”麹义撒手shè出一箭,将一个髡头锃亮的中年乌桓人shè倒,回身对不远处的段煨破口大骂:“你不能再快点,慢得像乌龟似的,段公的脸都被你丢光了。”转过头又喷了近在咫尺的姜舞一脸唾沫:“亏你还叫子凤,你不能飞过去?慢得像个娘们。我呸,就是咱凉州的娘们也没你这么慢的。”
姜舞被他骂得火大,挥起战马,一刀劈在战马的臀上。战马吃痛,狂吼一声,猛的向前窜了出去。他厉声大吼,手起刀落,将一个迎上来的乌桓人一刀枭道,反手又是一刀,割开了一个乌桓人的胸膛。
鲜血随着他的战刀飞舞,身后的汉阳营齐声怒吼,再次加速。
人如虎,马如龙,蹄声如雷,急进如风。
首当其冲的乌桓人大营几乎没有任何有效的抵抗,就被汉军踏破,夏育回头看了一下已成一片狼藉的大营,没有任何犹豫,长戟一指前方的鲜卑人大营,厉声大喝:“加速,冲锋!”
鼓声再起,旗开得胜的汉军将士战意盎然,齐声大喝,再次调速阵型,加速冲向鲜卑人的大营。
有乌桓人的大营在前,弥加没有像蹋顿那样狼狈,他得到了一些宝贵的喘息时间,虽然这些时间也非常有限,但却足以让他列成队形,而不是像乌桓人那样乱作一团,任汉军屠杀。他来不及出营列阵,又见乌桓人的大营被汉军的火箭烧得火花熊熊,立刻下令将士们推倒帐篷,就在大营里列阵。鲜卑人的战斗素质要比乌桓人高上一筹,人数也多两倍,士气充足得多。他们虽然也紧张,却没有乱成一团。在号角声的指挥下,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列好了阵势。
面对从乌桓人大营中冲出来的汉军,他们握紧了手中的弓,搭上了箭。
“shè!”弥加死死的盯着迎面冲来的汉军,怒吼一声。
“嗡!嗡!嗡!”一阵弦响,数百只箭飞出了大营,向汉军飞去。
夏育早就看到了鲜卑人的举动,他冷笑一声,根本不予理会,同样发出了命令:“shè!”
将士们松开了手中的弓弦,密集的火箭像流星一样扑入鲜卑人的阵中。
“扑扑”声不绝于耳,双方的弓箭都shè入了对方的阵势,不过造成的伤害却大相径庭。鲜卑人穿的都是皮甲,面对汉军以jīng钢打造的箭头,轻薄的皮甲根本没有任何防御能力,箭头轻易的撕破了皮甲,深深的扎入他们的身体,箭杆上附着的火立刻点燃了他们油腻腻的衣服和散乱的须发,凡是中箭的鲜卑人,没有一个不受到重创。
而汉军则不然,冲在最前面的将士人人身披玄甲,鲜卑人的箭头shè上去,只会爆出一点点火星,在明亮的火把映shè下根本不值一提,除非shè中面门这样的要害部位,汉军将士根本不当回事,而战马身躯庞大,一两枝箭对它们来说也没什么影响。
两轮箭shè罢,鲜卑人倒下一遍,汉军却连速度都没减,一口气杀了进来,外围的将士举起锋利的战刀、长矛,内圈的将士举起手中的弓箭,毫不留情的杀戮。
“加速!加速!”夏育伸手拂去卡在甲缝中的几枝羽箭,顺手扔掉,举刀大呼。
“杀!”将士们士气如虹,再次杀入。(未完待续)rq
第633章 英雄所见略同
高阳亭东十里,一个小土丘的下面,人影幢幢,混杂着战马的喷鼻声和武器相碰时的撞击声。
曹cāo眉头紧皱,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满头汗水的斥候,不时的挥挥手,赶走一直在耳边嗡嗡作响的蚊子。虽然已经是深夜,可是一缕缕汗水还是从他的鬓角不时的流下。盛夏虽然已经过去了,秋老虎却还在肆虐,纵使是夜里,顶盔贯甲还是一件让人很难忍受的事。
不过曹cāo现在顾不上这些,他刚刚接到了消息,乌桓人、鲜卑人的大营现在正乱作一团,火光大起,厮杀得正激烈。
曹cāo很意外。
赶到陈留之后,曹cāo就预料到袁绍会全力以赴的夺回陈留,保住自己的生命线,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用骑兵突袭,特别是乌桓、鲜卑骑兵,这些附从兵死多少都无所谓,反正到时候给点钱就是了,而且这些人骑术jīng湛,用起来比袁绍自己的骑兵要顺手得多。
所以曹cāo做好了准备,他不想在雍丘坐等,而是和麹义想的一样,认准高阳亭这个点早这些胡族骑兵必须要停下来休息的地方,在这个地方进行偷袭,要比明天在雍丘等他们来决战更有利。
早在他出兵的时候,他就把虚应故事调住青州的曹仁调了回来,现在,他的身边有一万jīng骑,两万jīng锐步卒。曹仁、史涣、乐进、卫兹等大将悉数到场,夏侯惇率领两万步卒在雍丘静候。随时准备支援。
他原本是打算到凌晨的时候再突击的,因为那时是人睡得最深的时候,jǐng戒当然也最弱。为了隐蔽行踪,他是入夜之后才摸黑行军赶过来的,就是为了避免被对方的斥候发现自己的计划。
可是没等他发动。居然另外有人杀了过来,抢了他的先。
曹cāo知道,如果这是真的,那些人肯定是夏育他们。夏育率领一万多jīng骑伏在浪汤水西的事,他早就知道,但是他没想到夏育敢以一万人偷袭两万人。虽说是偷袭,但是风险也不小,一旦不能速战速决。被对方缠住的话,兵力上的优势很可能会扭转整个战局。
“夏育想立功想疯了?”曹cāo哭笑不得。他为了取得这场胜利,可是全力以赴,并且作好了苦战的准备,夏育可没有援兵啊,刘修胆子再大,也不可能放着袁绍的主力不防。跑到袁绍的后面来生事。
“无非是想抢功罢了。”曹仁淡淡的说道。他今年刚刚二十一岁,可是统兵已经有四五年,唇上淡淡的髭须让他多了几分成熟和稳重,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刚刚行过冠礼的年轻人。
曹cāo苦笑着摇摇头,唾了一口唾沫。夏育想争功。他也想争功,这也是为什么他明知兵力并没有绝对的把握,也不想与夏育联手的原因。打赢这一仗,全歼这两万胡骑,他不仅可以得到大量的战马,还有了足以和刘修抗锋的功劳,弥补意外丢失濮阳的责任。接下来的战斗,他就可以挑选,不需要不惜代价的拼命。
“现在怎么办?”卫兹有些着急的问道。
“你们有什么想法?”
曹仁不假思索的说道:“当然是杀上去,一起联手把这些胡人全部杀掉,多少也能分一点功劳。”
曹cāo眯起眼睛,犹豫了片刻,把目光转向陈登:“元龙,你觉得这样可行否?”
陈登字元龙,是下邳人。他的伯父陈球官至廷尉,因为和阳球一起谋除宦官曹节不成,被曹节杀了。因为对宦官的反感,曹cāo主持徐州政务多年,他一直不肯入幕,直到最近曹cāo和刘修联手,席卷天下大势已成,他才不得已进入曹cāo的幕府为官。个人的喜好终究要服从家族的利益,袁绍一灭,徐州成为曹cāo的势力范围已经毋庸置疑,再端着架子,将来对陈家可没什么好处。现在他在曹cāo手下任司马,统领着一只约千人左右的部曲。曹cāo很看重他的才能,经常就一些事咨询他,否则像这样的场合,是不可能有他这么一个司马发言的机会的。
不过陈登没有任何意外,他只是沉吟了一下,就摇摇头:“不妥。”
“为什么?”曹仁不高兴的瞪起了眼睛:“难道就看着他们把胡人杀光了?”
陈登没有看曹仁,只是静静的看着曹cāo,曹cāo眼神一闪,冲着曹仁使了个眼sè,曹仁立刻闭上了嘴巴。陈登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眼下还不是争功的时候,袁绍虽说延误战机,可是他毕竟有八万大军,困兽犹斗,不可轻视。夏育、田晏之流,不过是一介武夫,他们哪里懂得什么大局,为了抢功,不惜付出重大代价,将来一定会被骠骑将军责罚。卫将军,你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曹cāo听得心里舒坦,他虽然知道陈登的心里未必就真这么想,但从开始的不理他,到现在能奉承他,这本身就是一种进步。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刘修闹翻,毕竟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更何况现在和他抢功的还不是刘修,只是他手下的将领。
夏育和田晏,唉,算了,他们也征战了多年,对稳住洛阳防线有大功,却一直没能升迁,这次就成全他们吧。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助他们一臂之力。”陈登话一出口,曹仁的眼睛就又瞪了起来,曹cāo不动声sè的摆了摆手,示意曹仁稍安勿躁。陈登接着说,现在我们退走,夏育他们的伤亡一定会很大,将来刘修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可是我们冲上去,也不好,一来有抢功的嫌疑,二来夏育他们没有准备,可能会被打乱节奏,反而危险。我们就赶到战场旁边,立阵助威,一来可能振奋汉军士气,打击胡人的气焰,二来万一夏育他们有危险,我们也可以及时救援。到了那时候,夏育想必只会感激将军,而不会有别的想法。
曹cāo连连点头,随即下令曹仁率骑兵先出发,自己率步卒随后跟进。曹仁见曹cāo已经做了决定,虽然一肚子怨气,却也不好发作,立刻下令出发。
一声令下,将士们打起了火把,成千上万个火把像是突然冒出来的星海,照得偌大的一片平地亮如白昼,三万大军露出了雄壮的军容,一万jīng骑随即冲出大阵,向高阳亭急驰。
高阳亭,激战正酣。
弥加利用夏育等人冲击蹋顿大营的时间集结了人马,虽然没有足够的时间加速,只能勉强结成阵势,但也起了不小的作用。鲜卑人将战马系在一起,组成阻击阵形,弓箭手伏在后面,拼命shè箭,弥加亲自带领一万jīng骑退出大营,让出了加速的空间。
夏育jīng于战阵,他一看鲜卑人的动作就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他立刻传令,命令田晏的步兵营下马步战,利用他们擅长的步兵阵势和阻击的鲜卑人攻击,命令麹义率领凉州汉七营的骑士立刻脱离大阵,攻击正在集结的鲜卑人骑卒。
急促的战鼓声把命令传了出去,麹义大喜,他知道夏育这是投桃报李,把主攻的任务交给了凉州汉七营,自己和田晏去收拾那些弃马步战的鲜卑人了。主将自任牵制的偏师,夏育真够意思啊。
麹义举起了手中的弓,放声大叫:“变阵!变阵!”
汉七营的将士听到变阵的鼓声,立刻脱离战场,向右绕了个圈,原本宽厚的阵势越拉越长,渐渐的化作雁行阵,麹义一马当先,就是那最锋利的雁喙,在他的身后,段煨、姜舞等人化作展开的双翼,向鲜卑人席卷而去。
马蹄飞舞,踩踏得尘土飞扬,还没来得及凝结的露水被杂乱的马蹄踢成了薄雾,碧绿的野草被踩成草汁,染绿了马蹄,染绿了土地。上万匹战马踩踏出的震颤,像一阵阵波纹,大地颤抖,像是潜伏着一条巨龙,如今巨龙醒来,爆发出雷鸣般的低吼。
麹义抽弓搭箭,箭杆上裹着的布在旁边亲卫的火把上点燃,一下子着了起来,照亮了他兴奋得有些发红的脸庞。他撒手松弦,火箭疾shè而去,火苗被劲风吹得呼呼作响,仿佛一道灿烂的流星。
“扑!”一箭正中一名鲜卑骑士的胸口,箭矢深入,火苗立刻舔着了他的胡须,他大叫着,伸手握住箭杆,用力拔出。箭头上的倒钩钩下一大块皮肉,痛得他惨叫一声,伸手捂胸,可是被点着的胡须却被烧得卷曲,很快就窜上了他的头发,烧得他的脸吱吱作响。那骑士手忙脚乱的扑打着,翻身落马。
“杀!”麹义长笑一声,提马撞入。
金城营的将士放声大吼,狠狠的杀入鲜卑人的左翼。
弥加看着变阵流畅的汉军,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没想到汉军中也有这样jīng湛的骑术,这可比他往常遇到的汉军骑兵高明多了。到目前为止,他所知道的汉军中最jīng悍的骑士就是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北疆一战,公孙瓒从檀石槐的手下逃生,虽然败了,却给弥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直以来,弥加都以为白马义从是汉军骑士中的最巅峰。
今天,他看到了一个绝不比白马义从弱,甚至还要强上几分的汉军骑士。
弥加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拼着五千人的xìng命不要,就是想争取一点时间,可是对手根本没有给他时间,反而借助着前面战阵遮挡视线,绕了个圈,一下子击中他的左肋。
反应够快,出手够狠,比草原上的狼更像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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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4章 助势
金城营势如破竹的杀入,仓促应战的鲜卑人被冲撞得狼狈不堪,紧接着,他们又发现了一个让他们崩溃的事实,那就是他们的装备和汉军的装备实在相差太远。
自从北疆大战之后,马镫这种新鲜物事也在草原上流行开来,草原上的人骑术再jīng湛,用不用马镫的影响还是不小,所以没几年的功夫,几乎所有的骑士都用上了马镫。马镫要用铁,可是草原上不产铁,这些需要从中原购进。
可是,胡市上最难买的就是铁,那一点点可怜的配额根本不够用,所以他们只能花高价去买。既然要买,那买铁不如直接买马镫了,因为草原上还严重的缺铁匠。
这和刘修的北征有关。刘修平定了北疆之后,和鲜卑大王和连之间有协定,不得阻止流落到草原上的汉民回迁。在这个协定的保护下,大量的汉民回到了汉境,导致草原上铁匠紧缺,做点零活还行,要成批量的供应马镫、铁矛这种军备就不敷使用了。
马镫对铁质的要求不高,鲜卑人还能勉强应付,可是在矛戟、环刀这样的武器上,鲜卑人的差距那可不是一星半点,多年来,他们一直依靠战利品来补充,可是他们最近败仗多,胜仗少,又能有多少战利品可得?
这也是弥加和蹋顿一听说有五万步卒的装备就红了眼的原因。
现在五万步卒的装备没看见,倒是看见了一万铁骑的装备。当然了,还有一万凶神恶煞的铁血骑士。
汉七营的一万骑,全部身披两当铁甲,手持铁矛或者铁戟等长兵,腰间佩三十湅清刚环刀一口,铁胎弓一具,箭五十枝。两当铁甲不仅轻便,而且坚固,鲜卑人的箭shè上去。根本没什么反应,可是他们shè出来的箭,却可以轻易的洞穿鲜卑人的皮甲。
一个照面。鲜卑人就吃了大亏。麹义和他身边的亲卫们数十张弓一阵集shè,就shè倒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鲜卑骑士,趁着他们阵势稍乱的空档,金城营的将士挥舞着环刀和铁戟铁矛,一拥而入。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
在另一侧,夏育和田晏下马步战,田晏率领步兵营,列成汉军经典的五行阵,长短配合,如墙而进。在他的身后和两侧,夏育率领的长水营不断的奔跑shè击,肆意攻击。步兵营的将士今天骑马参战,杀出了威风,杀出了士气。此刻正是热血沸腾的时候,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而他们平时严格训练的结果更是展示得淋漓尽致,虽然心里杀气腾腾,却没有一个人擅自冲上前去,而是互相配合,不给鲜卑人一点机会。
鲜卑人本来就不擅长步战。更不懂结阵,只是凭借着个人的武勇,哪里是这些武勇不输于他们,配合却比他们默契十倍的jīng锐汉军步卒的攻击。在田晏的指挥下,不足千人的步兵营将士硬是杀得数倍于已的鲜卑人节节败退,狼狈不堪。
从一开始,鲜卑人就陷入了被动的局面,他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能咬着牙,拼命支持。弥加心急如焚,他纵马狂奔,不顾危险的大声呼号,鼓舞士气,在维持着战阵不破的时候,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汉军中的狙击手都看到了这个不要命的髡头胖子,从他身上的铁甲可以猜得到他的身份不一样,于是最锋利的飞蜚箭都拿了出来,一时间,弥加成了众矢之的,如果不是身上的铁甲坚固,亲卫们也誓死保护,只怕他现在已经成了一只豪猪。
双方战在一起,箭矢交驰,战马嘶鸣,喊杀声震耳yù聋。战鼓声和号角声混在一起,鲜卑话和汉话吵成一片,一个个陌不相识的人以命相搏,不死不休。
“冲锋!冲锋!”麹义收起了弓,将已经皮开肉绽的手在甲裙上擦了擦,撕下一块布裹在手上,双手握紧了长矛,厉声大吼。在他身后的鼓手挥动已经酸麻得没有知觉的手臂,把小鼓敲得如雨点一般,战士们猛踢战马,甚至不惜用手中的战马去吹战马的背,逼迫着平时当成心肝宝贝的战马使出最后的力量。双方已经搅杀在一起,这时候哪怕多一份力量都是好的,都有可能决定最后的胜利归属。
段煨舞动铁戟,带着武威营杀入鲜卑人之中,他大吼一声,铁戟如风划过,戟援钩住一个鲜卑人的脖子,鲜卑人一手握住戟柄,一刀握刀砍了过来,段煨举起手臂,用臂甲挡在面门前,“当”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他顺手拔出腰间的环刀,一刀割下了那鲜卑人的左手。还没等他笑出声来,两柄长矛无声刺到,一刺人,一刺马。段煨大吃一惊,奋起余力,一刀砍在矛柄上,将长矛劈歪,可是战马却来不及躲开,长矛刺入马胸,战马长嘶一声,扑倒在地,将那个狂喜的鲜卑人压在身下。
段煨长身而起,在战马扑倒之前跳了下来,左刀右矛,接连砍杀两名鲜卑骑士,亲卫们一拥而上,将他提了起来,扔上一匹无主的战马。
姜舞已经第三次落马,他的战马又一次被鲜卑人砍断了马蹄,摔倒在地,悲鸣着,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姜舞披头散发,头上的头盔已经不知去向,长矛也不见了。他双手将战刀舞得像风车一般,接连劈倒三名鲜卑战士,回过身,一刀割断了战马的脖子,举刀大呼:“杀!”
“杀!杀!杀!”汉阳营的将士在阎温的带领下,如风般从姜舞身边冲过。姜舞看准一匹空鞍的战马,飞奔几步,一跃而上。
李蒙、杨定并肩杀入,两人不时的看一下对方的位置,生怕自己落后了。他们一个是北地人,一个是安定人。到了外地,那就是老乡。平时互相照应了,上了战场也不例外,既较劲又配合。
弥加付出了重大的代价,总算延滞了汉军的速度,双方不断有战士落马,混战在一起。一时难分胜负。汉军虽然占了上风,可是在鲜卑人顽强的阻击前,他们要想速胜也是痴心妄想。最后的胜利必然要用鲜血来换。
弥加在号呼,麹义也在焦急的注视着战场上的一切。他知道胜局已定,击败弥加只是时间问题。可是他也知道,刘修一向不赞成这种战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在刘修看来不到万不得已,能不能尽量不用。今天他们以一万出头的兵力攻击两万胡骑得手,按说是一个大功劳,可是如果让凉州汉七营付出伤亡过半的惨重代价,那不仅麹义不忍心,刘修也会非常愤怒。
但是战争就是战争。他是多方面因素的结合,绝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麹义的指挥没有问题,他也将已方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如果一定要说有问题,那只能说。他们决定用这种方式进攻本来就不对。
以一万多人击败两万人,这是一个胜利,可是对麹义来说,这个胜利并不完美。如果是刘修来指挥,他肯定不会为了独吞功劳而把曹cāo扔在一边,在他的心里。将士们的xìng命远比功劳更重要。为将者,不能用将士们的血来染红自己的战旗,他宁可少分一点战功,也不愿意付出更多的代价。
立了功,将领们可以升官,可以进爵,可是普通将士呢?他们大多只会得到一些可怜的抚恤,而他们的家人却将从此陷入困境,纵使官府会提供一定的减免优惠,但那又怎么比得上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麹义有些后悔了。他不该鼓动夏育和田晏打这一仗,刘修不会怪他们,因为这三人中,真正拿主意的是他麹义。一想到立了功还要被刘修收拾,更可怕的是以后可能会失去作战的机会,麹义不免有些上火。
就在麹义上火的时候,夏育也在咬牙苦拼,田晏的步兵营虽然攻击犀利,但人数毕竟太少,在鲜卑人的顽抗下,随着锐气的逐渐耗尽,攻击速度渐渐的慢了下来。夏育却不敢放弃,这时候放弃,弥加岂能让他们轻易撤退?眼下之际,只能等麹义击破弥加的本阵之后再来支援。麹义一直保持着犀利的攻击,取胜是意料之中的事,只要能坚持到那个时候,胜利终究还是他们的。
夏育根本不知道麹义现在在想什么,他心里虽然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以一万多人偷袭两万胡骑,这份功劳足以让他和田晏尝尝升官的滋味,也许能做个杂号将军也说不定。
就在这时,东南方面突然想起了一阵战鼓声,紧接着,几个斥候从黑暗中冲了出来。他们不顾黑暗的危险,打马狂奔,情态紧急。虽然这些斥候还远,只看到影子,夏育的心还是一下子提了起来。从用战鼓来指挥可以得知,这是汉军。可这是袁绍的汉军还是谁?
如果是前者,那今天可就麻烦大了。
在短暂的紧张之后,夏育一咬牙,下令正在协助攻击的长水营撤出战阵,做好迎战的准备。不管对方是谁,这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打乱麹义的攻击节奏,更不能让他们攻击麹义的后阵,否则麹义必败无疑。
鼓声响起,长水营缓缓撤出。这时,斥候奔到了夏育面前,滚鞍下马,欣喜的大声叫道:“校尉大人,卫将军的援军到了。”
“卫将军的援军?”夏育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松开了握得紧紧的手,手心满是汗水。他艰难的露出一丝笑容,下令传令兵击鼓,将这个好消息传给每一个汉军将士。
一时间,鼓声大作,随着战鼓声的响起,曹仁率领的一万铁骑伴随着隆隆的马蹄声从黑暗中扑了出来,他们在五百步外立阵,火把高高举起,宛如一片火海,绵延数里,蔚为壮观。
接到消息的田晏和麹义等人无不狂喜,汉军士气顿时大振,疲惫的身躯里忽然间充满了力量,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攻势,如狂涛巨澜,向鲜卑人扑了过去。
本来就已经支撑不住的鲜卑人听说敌人又来了援军,顿时崩溃。弥加再也没有战斗的勇气,他带着自己的亲卫营,掉头就跑,没入了黑暗之中。
“杀——”麹义挥刀大呼。
“杀——”上万汉军将士应声大喝,士气如虹。
第635章 突变
刘修接过郭嘉递来的军报,一抹喜sè从眼中闪过,不过很快又消失了,只剩下淡淡的愠怒。手一偏,冒着热气的开水流出,准确的注入茶杯中,一股茶香四溢开来,让忙了一夜的刘修jīng神一振。虞翻看着翻滚的茶叶,淡淡的说道:“麹义立了这么大的功,却不敢具名。想必是已经知道将军会不高兴,心里知错了。将军,当此用人之计,不宜伤了将士们的心啊。”
刘修无奈的哼了一声,端起茶杯,嗅着茶杯,吹去漂浮的茶叶。“你给他们写封嘉奖令。”
“喏。”虞翻应了。旁边的孟达立刻收拾好了笔墨,让出了正位。虽然虞翻新来。可是孟达很机灵,他看得出虞翻才高,刘修对虞翻另眼相看。是以他虽然资历比虞翻深,却很自觉的放低了姿态。
虞翻喝了两口茶,坐到孟达让出的案前,从孟达手中接过蘸饱了墨的笔,手不停挥,文不加点,一挥而就。搁下笔,他自己先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给孟达使了个眼sè。孟达心里不爽,脸上却笑容满面的双手接过来。小心的拿到刘修面前。
刘修一边喝着茶,一边斜着眼睛瞟了一眼,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声。虞翻这么狂自然有他狂的资本,这封嘉奖令写得既让人热血沸腾,又心生jǐng惕,想必夏育等人看了之后会了解他此刻的心情。不会再做出同样的事。
“就这么发出去吧。”
“喏。”孟达立刻安排人抄写存档,以最快的速度把公文发出去。
虞翻施施然的起身,回到刘修面前坐下,提起茶壶给刘修续了点水,然后双手捧着茶杯,轻声笑了笑:“将军,袁绍后路已断,如果他还不死心,必然会以最快的速度发起攻击,否则,他就会以最快的速度退兵,我们当做好准备才是。*”
刘修不动声sè的看着虞翻,他当然知道会有这两个结果。袁绍虽然有些计缓,虽然有些多谋寡断,但却不是轻易肯投降的人。现在已经把他逼到了绝路上,袁绍会选择哪一种方案,他心里也没数,不过他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袁绍前进,那就在汝阳一带与他决战,用准备好的杀器打得他头破血流,如果要退,那就由曹cāo来截他的后路,自己再赶上去合围,总之一句话,他决定不了袁绍的选择,但是他有把握让袁绍的任何一个选择都没什么好结果。
对这场决战来说,最有可能发生变化的阶段已经过去,如果袁绍一开始就不顾一切的长驱直入,那他除了和袁绍硬碰硬之外,还真没什么好办法。现在袁绍一拖再拖,浪费了宝贵的时间,把自己逼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将军,目前还远远没有到万无一失的地步啊。”虞翻眉头轻蹙,直言不讳的提醒道:“将军不要忘了,我们的身后还有合肥这样的大城没有拿下,广陵还有近三万的袁军,一旦他们杀入战场,我们的包围圈很容易就会被打破。”
刘修愣了一下。虞翻提醒的这两点,他并不是不知道,只是到目前为止,广陵的三万袁军也好,合肥、六安等城里的袁军也罢,都远离战场,最近的也在五百里之外,他也对那部分人保持了足够的jǐng惕,一旦他们有什么行动,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反应,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不过虞翻随后的一句话让刘修如梦初醒:“将军,他们不来,如果袁绍去呢?”
刘修愣了半晌,随即坐了起来,急声道:“奉孝,立即召集军谋团,分析一下仲翔说的这种可能。”
郭嘉也明白过来了,他们不自然的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那就是袁绍要么进攻平舆,要么退回冀州,其他的可能几乎不存在,所以他们一直保持着对广陵三万袁军的监视,在他们有异常举动之前,没有做进一步的防范。现在虞翻的话提醒了他们,如果袁绍既不攻击平舆,也不退回冀州,而是折向东南,和那三万袁军汇合呢?曹cāo的主力都已经赶到济yīn去堵袁绍的后路了,梁沛之间空虚,又无险可守,如果袁绍挥师东进,形势将会产生大逆转。
军谋团立刻忙碌起来。刘修虽然没有起身,可是神sè之间已经有些不安,他意识到自己最近走得太顺了,不经意间已经成了骄兵。哀兵必胜,骄兵却是必败的。
军谋团还没有给出一个详细的分析报告,最新的军报送到,袁绍退兵了。他退兵的方向是陈留。
刘修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虞翻:“看来袁绍没有你想的那么聪明。”
虞翻却不以为然,沉思半晌,摇着头:“将军,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
正如郭嘉猜测的那样,夏育是统计的伤亡数据之后才发出军报的,为此,他耽误了一天时间,而这一天时间让袁绍抢得了一个先机。
得知两万胡骑被夏育和曹cāo伏击,全军溃败,袁绍再也无法保持他的风度,他召集众将议事。郭图、审配等人听了,也是吃惊不已,两万胡骑居然被一口吃掉,这是什么概念?没有了这些胡骑的助阵,剩下的袁军战力大减,再面对刘修和曹cāo的合围,他们不管是兵力还是气势,都严重居于劣势,再不当机立断,接下来将是一个全军覆没的结果。
撤!几乎没有任何异议,这个基本方案就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但是在怎么撤这个问题上,大家有了分歧。郭图的建议是以最快的速度原路撤回,争取在刘修赶上之前击败曹cāo。目前袁绍还有五万多大军,刘修的兵力虽然略少,但是他的实力强悍,这里又是他选定的地形,不宜与他决战。相比之下,曹cāo虽然也有五万左右,实力相近,但他的身后还有田丰,有田丰的接应,击破曹cāo的阻击可能xìng较大。只要突破了曹cāo的阻击,与田丰合兵一处,到时候据有濮阳至少在兖州已经踏上了一支脚,这一仗就不算完全失利,。
但是这个建议被审配否决了。审配反问道,从这里到陈留不过二百里,我们就算急行军,也不能将刘修拉下多远,我们在前面逃,刘修在后面追,谁能保证士气,谁能保证到了陈留后,还有体力和士气与曹cāo决战,前有阻击,后有追击,不崩溃就算不错了,还想击败曹cāo?一旦无法迅速突破,刘修再追上来,前后夹击,我们还有活路吗?
郭图哑口无言。他恼羞成怒,反问审配,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审配冷笑一声,抚着颌下的短须:“刘修、曹cāo一心想夹击我们,我们岂能让他们如愿?曹cāo从谯沛之间赶到陈留,行军数rì,又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想必体力还没有恢复过来。他想以逸待劳,我们却要绝地求生。兵法有云,避其实,击其虚,我们不去陈留,我们先佯装退往陈留,然后转而向东,取道梁国、济yīn,虽然多绕点路,一样可以回东郡。”
袁绍略一思索,顿时明白了审配的意思,他打断了还想再争辩的郭图,立刻下令拔营,以审配、文丑为前军,以韩馥、颜良为后军,大军全部开拔,向陈留急行。审配雷厉风行,率领前军一路狂奔,走了一天,在扶沟附近渡过沙水后,突然折向东,长驱直入梁国,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兵临睢阳城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636章 无毒不丈夫
睢阳城很坚固,但是城外成熟稻子却无人看守,审配下令一把火将上千顷的稻子烧得精光。睢阳城的守将丁冲看着漫天的火光,气得暴跳如雷,却不敢出城一战。他知道,审配现在就希望他出城呢。他连忙派出十几个传令兵,将这个消息急报给雍丘的曹操。
审配展现出了他狠厉的行事风格,他让文丑率领五千人看着睢阳城,不让丁冲出城,自己却没闲着,一把火烧完了田里的稻子,他又连夜指挥大军抢劫附近的大户。睢阳是关东一个重要的城市,周边家里有钱有粮的富户还真不少。审配直接杀上门去,很客气的要钱要粮,他的态度很和善,可是身后的将士面目很狰狞,他们又来得太快,以至这些富户根本没有时间做出准备的时间,看着那些横眉冷目的将士,大多数富户很识相,要钱给钱,要粮给粮,破财消灾,只求保住家人的性命。当然也有要钱不要命的,想蒙混过关,可惜在审配面前,他们实在是打错了主意,结果钱也没保住,命也丢了。
审配一天一夜把睢阳附近的大户抢了个遍,筹集了能供大军吃上七八天的粮食,可谓是成绩斐然。袁绍接到他的报告,又惊又喜,惊的是审配行事居然如此暴厉,喜的是收获不小,七八天的粮食虽然不算很多,但对于马上就要断粮的他来说,这简直是雪中送炭啊。
看着袁绍一脸的喜色,郭图撇了撇嘴:“主公。下次再来兖州,只怕没人会欢迎主公了。”
袁绍脸色一僵,随即有些赧然。袁家一向是以正人君子的面目出现,袁家想代汉,也是打的顺天应人的名义。什么叫天意?天意即民意,特别是那些世家大族的民意,现在审配这么做。无疑是把他头上所有的美名全都打落在地,还要踏上一脚。经此之后,还有谁会相信袁家是代表世家大族的利益?
“唉。事急从权,正南这么做,也是无奈何。”袁绍尴尬的捏着手指:“没有粮食。我们很难安全的回去。”
郭图没有再吭声,他知道这个时候多说审配的坏话对他没好处,只要把这个种子点到袁绍的心里就行了。
袁绍没有再犹豫,全军赶往睢阳。
……
“审配匹夫,竟敢狠毒如斯!”曹操大声咆哮着,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他不是没考虑到袁绍可能取道梁国,他在梁国安排了足够的兵力,保证任何一个重要的城池都能坚守到援军的到来,但审配的做法大出他的意料,这还是以天意自居的袁绍的军队吗?这是土匪啊。抢粮抢钱不说。还把田里快要收获的庄稼都给烧了,不是丧心病狂的人,干不出这么缺德的事啊,审配这个冀州名士怎么能干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所以才能取得意外的成功。审配的做法让曹操措手不及。怒不可遏,同时也狼狈不堪。
夏侯惇等人也是面面相觑,以仁义之师自居的袁军忽然化身为土匪,这让人一时很难接受。
“将军,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董昭轻声提醒道:“眼下当务之急,是拦住袁绍。不能让他这样一路前进了。否则不仅不能完成骠骑将军的任务,而且梁国、济阴一带都将遭其屠毒,今年的收付之一炬,如何是好?”
曹操气得眼珠子都红了。董昭这句话正中他的软肋,如果不能尽快做出应变措施,任由袁绍这么走了,那将来他不仅无法向刘修交差,还要向刘修求援,才能渡过这个冬天。那可怎么开口啊。
曹操抚着额头,思索了片刻,断然喝道:“曹仁。”
“末将在。”
“你率一万精骑立刻赶上去,务必缠住审配这个疯子,不能让他再这么嚣张。”
“喏。”
“程昱。”
“末将在。”程昱挺身而出。
“你率一万步卒,立刻赶往定陶,与定陶守将一起,做好拦截的准备。”
“喏。”
“董昭。”
董昭连忙躬身领命。
“你立刻轻骑起程,赶往定陶,通知定陶的各家各户,做好防备,不能让审配得手。告诉他们,大军即刻就到,只要他们能坚守一天,就可以万事无忧。谁要是敢和审配通好,那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曹操说到最后,已经是声色俱厉。董昭打了个激零,连忙答应。他就是济阴定陶人,当然不希望家乡被审配打劫,更不希望家乡父老被曹操杀戮,曹操先安排曹仁、程昱领兵救援,然后才给他下达这么一个命令,就是希望他这个定陶人能说服父老不要资助审配。
“喏。”
“夏侯惇,史涣。”
“末将在。”夏侯惇和史涣同时出列。
“你们紧守营盘,不得有误,以防袁绍声东击西。”
“喏。”
曹操安排妥当,这才看了陈登一眼:“元龙,有件事,要拜托你才行。”
“请将军吩咐。”
“你立刻赶到夏育大营去一趟,把这里的消息告诉他,就说我需要他的帮忙。”
陈登躬身领命:“喏。”
……
“有这种事?”刚收到刘修嘉奖令不久,还在偷着乐的夏育等人听完了陈登的话,都吃了一惊。对审配这种暴虐的做法,他们也表示很意外。
“这人疯了。”陈登苦笑着连连摇头。审配是河北名士,即使是敌人,敬佩他的也不少,谁会想到他居然能做出这种事。这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抢过这一次,下次袁绍再想进兖州,还有谁会支持他?别说是袁绍这种以世家大族为基础的军阀,就是真正的土匪轻易也不会这么做,犯下这样的众怒,以后会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
夏育和田晏、麹义互相看看。他们也知道,曹操之所以派曹仁来支援却不抢功,陈登在里面起了很重要的作用,现在曹操派陈登来求援,他们无论如何得给个面子。经过简单的商议后,夏育决定派田晏率步兵营留下协助夏侯惇防守,自己和麹义带领所有的骑兵驰援曹操,要想拦住袁绍的大军,曹操的步卒肯定赶不上,这时候骑兵的快速行动能力可以发挥最大的威力。高阳亭一战,他们伤亡近三成的骑兵,现在能够战斗的最多也就是八千人。
半个时辰后,夏育在陈登的陪同下,带着八千精骑冲出了大营。
……
“仲翔,被你说中了。”刘修慨然长叹。
军谋团商量了一个晚上,得出了和虞翻一样的结论,当然论证要详细得多。不过这一切都迟了,就是他们分析推演的时候,已经渡过洧水的颜良突然撤了回去,在洧水北岸列阵。刘修连忙派出斥候打探,到中午的时候,他得到一个消息,昨天夜里袁绍就撤了,只留下一座空营,韩馥、颜良是后军,他们现在也开始撤退了。
刘修非常意外,他生怕这是袁绍的诱人之计,不敢轻举妄动,派出大量的斥候跟踪,等他确认袁绍是在撤军的时候,袁绍已经过了扶沟,并且拆毁了他当初派麹义给袁绍搭好的浮桥。刘修不敢怠慢,立刻发出命令,通知沙水东岸的臧旻开始追击。
臧旻和文聘也已经知道了袁绍撤军的消息,他们和刘修一样,不敢轻信,在得到的消息之后,这才起兵追击。他们一路向北,等到了扶乐城,听扶乐县令李俊说,袁绍已经向东去了,他们才意识到袁绍的真实用意。不过一切都已经迟了,他们紧追慢赶,只是追上了韩馥和颜良率领的后军,双方小战一场,臧旻和文聘兵力不足,不敢硬拼,主动撤出战场十里,眼睁睁的看着韩馥跑了。一天后,刘修赶到,听完了臧旻的汇报,他只能发出这样的感叹。据前线的斥候送来的最新消息,袁绍已经到达睢阳城北的蒙县,蒙县城小,袁绍一鼓而下。
“韩馥、颜良到哪里了?”郭嘉也有些上火,布置了几个月的陷阱,就这么被袁绍跑了,所有的军谋都不怎么开心。
“也快到睢阳了吧。”臧旻苦笑着摇摇头:“韩馥进攻的时候谨慎得要命,可是撤退的时候却跑得比谁都快。我们追了两天一夜,好容易才咬住他,不过那个叫颜良的很凶悍,居然想一口反吃掉我们。亏得文聘机灵,在他合围之前逃出来了。”
刘修哦了一声,看看四周:“文聘呢?”
“他还在前面跟着,将军放心,他做事很稳重的,颜良虽然兵力多,可是要想吃掉他,也没那么容易。”臧旻欣慰的说道。
刘修点点头,看看天色,又看看被烧得黑乎乎的稻田,有些恼火。审配这可太毒了,一把火把快要收割的稻子全烧了,这下子兖州元气大伤,曹操要和他拼命了。不过归根到底,老百姓吃饭的问题还是要解决的,只能让司徒府调拨了,好在今年荆州、扬州的收成也不错,支援兖州应该不成什么大问题。
“就在此扎营,派出斥候打探消息。”刘修吩咐道,走了两步,他又回过头对郭嘉说:“密切关注广陵方向的消息。”
“喏。”郭嘉躬身应命。虞翻的提醒已经应验了一半,他们不希望那一半再应验,如果广陵那三万袁军再杀过来,笑话可就真的大了。
“通知徐荣,可以攻城了。”
第637章 攻城与攻心
小天子眉开眼笑,好容易才忍住已经涌到嘴边的笑声。袁绍气势汹汹的来,一场硬仗没打,又灰溜溜的逃走了,这个结果让小天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他在观看了辎重营的利器之后,还准备大显身手一次呢,没想到袁绍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周瑜、杨修等人也很高兴,就连卢敏和徐荣都松了一口气,虽说他们有把握护得天子的安全,但真到了那一步,情况就比较危急了,哪里有现在这么轻松。
“陛下,袁绍已去,我们可以按部就班的攻城了,相信在骠骑将军回来之前,我们就可以在平舆城内等他。”卢敏微笑着提醒小天子道:“另外,秋收在即,拿下平舆,也好尽快安排秋收,吃上新米。”
“嗯嗯。”小天子连连点头,他的心情非常愉快。现在,他相信卢敏说的话了,刘修不是拿不下平舆城,只是把这个机会让给他立功扬威,同时也表明自己信守承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既然没有按期拿下平舆,就一定会如约的交出兵权。
虽然这个兵权没有直接交到他的手里,但能做出这样的让步,已经非常不容易了。至少说明刘修的态度是诚恳的,他要是真把兵权交出来,小天子反而觉得有些可疑。
“骠骑将军说过,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小天子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卢卿,你看朕是不是先下一道诏书宣喻袁隗投降,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
卢敏深以为然:“陛下圣明,先礼而后兵,这正是最正确的方法。”
小天子想了想,转过头对杨修说道:“你再去找找你阿舅吧,现在形势不一样了,袁隗应该不会那么执拗,让他再写一封信去劝降。”
杨修点头应了。出帐去找袁术。
袁术一直在军中,不过他腿有残疾,行动不便,再加上还有一个俘虏的身份。所以一般不出现在公众场合,身边只有马腾和他的两个婢女在侍候。杨修来找他的时候,他正躺在树荫下的一张椅子上纳凉,白色的中衣敞着,露出结实的胸膛,一只手抚着肚子,一只手枕在脑后。旁边一个婢女在给他扇扇子,一个在拧手巾给他擦汗,看起来惬意无比,悠闲自在。
马腾坐在不远处,同样穿着一身便装,腰间插着一口环刀,正闭着眼睛养神,听到杨修的脚步声。马腾连忙站了起来,向杨修行礼。
“德祖吗?”袁术连眼睛都没睁,开口叫了一声。声音慵懒,透着浓浓的倦意。
“阿舅,是我。”杨修走到跟前,接过婢女手中的扇子,先给自己扇了两下,拉了拉领口被汗水粘在身上的衣服。他在天子身边,要注意仪表,天气再热,也得穿得整整齐齐的,里里外外的好几层。这身上可全是汗,哪有袁术这么舒服。
“有什么事?袁车骑打来了?”袁术重新闭上了眼睛,咂了咂嘴,嘴角带笑的说道。他是俘虏,除了孙策、马超来看他的时候带一点消息给他,他对外面的事基本上是一无所知。
“他退走了。”杨修感情有些复杂。
“退走了?”袁术怔了一下。过了片刻,他又重新放松下来,嘴角的笑意更盛。“雷声大,雨点小啊,八万大军杀过来,过家门而不入,真是令人敬佩。”
杨修没有搭他的话头,沉默了片刻,又道:“阿舅,陛下要你再写一封劝降信。”“给谁?城里的那位,还是逃跑的那个?”
“城里。”
“城里?”袁术苦笑了一声,睁开了眼睛,目光透过浓密的树荫,眼神有些失落。过了好一会,他坐了起来:“好,我写,哪怕是被他骂得连畜生都不如,只要能换他一条命,我就写。”他想了想,又摇头道:“不过,我怕他不领我的情啊。陛下要攻城了吗?”
“嗯,要不是那边情势紧张,陛下早就想攻城了。”
“刘修还没回来,就凭这两万人,他能攻城?”袁术转过头,诧异的看着杨修:“这小子不会是吃错了药吧?”
“阿舅,那是陛下,不是什么小子。”杨修有些恼怒的说道:“你现在的身份尴尬,多少注意一下言辞好不好?”
“那是你的陛下,不是我的陛下。”袁术无所谓的耸耸肩:“我只是一个俘虏,而且是骠骑将军的俘虏,不是他的俘虏。”
杨修苦恼的拍拍额头:“骠骑将军的陛下,就不是你的陛下?”
“这可说不定,我还听人说,他是骠骑将军的儿子呢。”
“阿舅。”杨修吓得脸都白了,下意识的伸手捂住袁术的嘴。袁术脸一沉,打开杨修的手,皱了皱鼻子:“你小子洗手没,一股脚丫子味,也敢往我脸上摸,看我不收拾你。”
杨修彻底无语。
“准备笔墨。”袁术唾了两口唾沫,重新躺了下来:“我构思会儿。唉,要说服那个自以为是的倔老头,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眼睛闭上没一会儿,又很八卦的说道:“唉,你在那小子身边,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他究竟是不是刘修的种?比如说,最近他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他看到刘修,是刘修跪他,还是他跪刘修?”
杨修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阿舅,这种话你也信?”他嘴里说着,心里却突然咯噔了一下,仔细回想起来,好象最近这段时间一直是天子以弟子礼见骠骑将军,却没见过骠骑将军跪拜天子。莫非……杨修出了一身冷汗,没敢再往下想。
袁术闭着眼睛,也没看到杨修脸上的异常,马腾在远处抱着腿打瞌睡,也没有留神。
过了一阵,袁术翻身坐起,斟字酌句的写了一封劝降信,又让杨修看了一下。杨修看了之后,帮着改了一遍,这才由袁术重新抄写了一遍,由杨修带走。天子过目之后,安排人送进平舆城,再次劝袁隗投降。
平舆城内,袁隗穿着一身戎服坐在堂上。与几个月相比,袁隗瘦了一大圈,原先的俊朗丰神已经荡然无存,两颊深陷,双目无神,额头上三道皱纹如刀刻一般清晰。天气很闷热,他穿得也不少,可是脸上却没有一点汗,眼神却冷得让人害怕。
袁绍来了,又走了,兴师动众,一路势如破竹,离平舆城只有一百多里,可是他终于没能跨过这一百多里,正如袁家几代人辛苦积累,离那个至尊的位置只差一步,却怎么也迈不上去。
天意啊。一个苍凉的声音在袁隗的心中回荡。他的鼻子酸酸的,却怎么也哭不出来。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八万大军啊,一百里,一天就可以到,袁绍为什么在洧水旁停了好几天,就是不踏出这一步?只要他兵临平舆城下,他就可以打开城门,和袁绍一起夹击天子的御营。天子只有两万多人,他们完全可以一击而定。为什么?袁隗想不通,他打破脑袋,也想不出袁绍为什么不来解平舆之围。他到这儿来究竟是干什么的?
“袁公。”法衍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封书信。法衍也瘦了许多,应该说,很多人都在这几个月里瘦了一圈,持续数月的紧张让他们疲惫不已。法衍看了一眼袁隗,欲言又止。
袁隗瞪着那封信看了好久才开了口,声音沙哑无力,非常刺耳。“谁的信?”
法衍低声应道:“公子的。”
“公子,哪个公子?”袁隗一听到袁术的信,顿时怒了起来,一抹潮红涌上了双颊,整个人似乎也活了过来。“不看,给我扔了。”
“袁公,还是……看一看吧。”法衍为难的舔了舔嘴唇,不知道如何措词才对。“这个……不仅是公子的,还是天子……派人送来的。”
“天子?”袁隗有些诧异,愣了片刻,他又嘎声笑了起来:“哪个天子?我袁家到了这一步,还把他当作天子吗?”他自失的笑了一阵,走到廊下,仰起头,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灿烂的阳光逼得他眯起了眼睛。他愣了片刻:“季谋。”
“臣在。”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你走吧,不用再陪我。”袁隗转过头,看着瘦削的法衍,长长的叹了口气:“是我辜负了你。本想共富贵,不成想,我袁家没有这样的天命,空欢喜一场。”
“袁公……”法衍泪如雨下,他跪在袁隗面前,双手抱着袁隗的腿,泣不成声:“袁公,士为知已者死,我不后悔,请袁公也不要自暴自弃,事情还没到那一步……”
“什么还没到那一步。”袁隗仰起脸,泪水从深陷的双眼中溢出,顺着灰暗的脸庞流下,沾湿了衣襟。“只差一步啊,只差一步,可是这一步,就是天与地的区别。”
马伦从后堂走了出来,正好听到袁隗的这句话,脚步一滞,不禁悲从中来,泪水夺眶而出。她扶着墙站了片刻,泪眼朦胧中,看到被法衍扔在一边的书信,连忙掏出手绢抹了抹眼泪,快步赶上前去,捡起书信看了一眼,就认出了袁术的笔迹。她赶紧拆开,细看了一遍,脸色一变,随即又黯然失色。
过了很久,马伦扶着袁隗的手臂,轻声道:“夫君,我们降了吧。”
第638章 缓兵之计
“你胡说什么!”袁隗奋力甩开马伦的手臂,厉声喝道:“妇人之见!”
马伦愣住了,从结婚到现在,袁隗这是第一次冲她这么声色俱厉的说话,而且是当着外人的面。她恼羞成怒,血涌上了脸颊,眼睛也瞪了起来。可是一看到袁隗那瘦骨嶙峋的脸,再看看他那身已经多日没有脱的甲胄,又忍不住低下了头,愧疚之心油然而生。
“不能降,不能降。”袁隗愣了一下,随即又有些激动起来,他挥舞着双手,在堂上来回走动着,只走了几步,他就有些气喘吁吁。“我袁家四世三公,名满天下,如今却落得这个地步,我怎么能降?大丈夫,不成功,便成仁,一死而已,又有何惧哉。难道还要去做那小娃娃的阶下囚吗?就算活在世上,我又有什么面目见天下人,将来又有什么面目,却见我袁家的列祖列宗……”
袁隗嘶吼着,泪流满面,声音沙哑,翻来覆去的一句话:“不能降,不能降……”
“袁公,可以不降的。”法衍忽然叫道。
“对,不能降,不能降。”袁隗有些神经质的念叨着。马伦却听出了法衍话里的意思,连忙问道:“季谋,你有何妙计?”
法衍惭愧的摇摇头:“我能有什么妙计,我只有一个折衷之法罢了。”
到了这个时候,马伦早就不指望法衍能有什么转败为胜的妙计,能有折衷之法已经是意外了。她连声催促道:“你快说。”
法衍调整了一下心情,对马伦说:“眼下我军虽败,却仍有数万大军,平舆还在手中,合肥诸城也在我军掌握之下,广陵还有三万多大军,车骑将军还控制着冀州和半个幽州,尚未到一败涂地的地步。征战多年。关东疲惫,朝廷急于平定天下,但是如果我们不降,他们一城一城的夺取。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这大概就是天子让公子写信来劝降的理由。”
马伦连连点头。“还有呢?”
“既然我们还有让朝廷忌惮的实力,为什么不谈判?”法衍睁大了眼睛,企求的看着马伦:“夫人,我们不投降,我们可以谈判啊。谈判,夫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马伦愣了片刻,忙不迭的点头。她当然明白法衍的意思,投降是一无所有,任天子处置,而谈判则不然,就算不能恢复袁家的荣耀,至少可以保住全家性命,以袁家手中还有的实力。就算天子再愤怒,也不可能轻易的拒绝这个,说不定还能封个爵以安抚一下。历年来。造反后接受招安的人也不在少数,那些人又有哪一个能有袁家这样的实力。
“对啊,对啊,谈判,谈判,我们不投降,我们谈判。”马伦拉住袁隗的手臂,连声说道,安抚着情绪激动的袁隗。袁隗的情绪渐渐的平复下来,无力的坐在榻上。紧闭双眼,老泪纵横。马伦说了好一阵子,他才慢慢的收了泪,长叹了一声。
“谈判?”
“对啊,谈判。”马伦和法衍见袁隗平静下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才看袁隗那样子。他们非常担心袁隗会因此疯了。
“怎么谈?谈什么?”袁隗有些茫然的看看马伦,又看看法衍。
马伦和法衍也愣住了,他们虽然想到了用谈判来代替投降,可是具体怎么操作却还没想好。不过看到袁隗濒于崩溃的情绪因此而有所缓解,马伦不敢放过这个好借口,眼珠一转,强作镇静的笑道:“想怎么谈,当然要由你来决定啊。”
“我?我能决定什么?”袁隗慢慢坐直了身子,喃喃说道。
法衍也灵动一动:“袁公,不管怎么谈,至少可以缓一缓,也许车骑将军会卷土重来呢?”
“缓兵之计?”袁隗的眼睛一亮,涣散的眼神终于重新集中起来。马伦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强笑着附和着袁隗。
……
小天子冷笑一声,将袁隗的回复扔在案上,不屑之色溢于言表:“谈判,他还有资格和朕谈判?真是大言不惭。”
杨修很尴尬的站在一旁,红着脸,低着头,一言不发。周瑜上前拿起那封信,仔细的看了看,眼神一闪,又瞟了一眼有些难堪的杨修,压低了声音说道:“陛下,袁家还握有大量的土地和兵力,要谈判,还是有点底气的。”
小天子目光一凛,瞪了周瑜一眼,周瑜迎着他的目光,眨了眨眼睛。小天子一愣,假咳了两声,挥挥手道:“杨修,把这封信给你阿舅看看。”
杨修连忙应了一声,拿起信,飞也似的跑了。
小天子坐在案前,对周瑜招招手,示意周瑜靠近一些。“你说,袁隗这是打什么主意呢?”
周瑜笑笑:“这自然是想施缓兵之计了。袁绍来得快,去得更快,袁隗指望他解平舆之围的愿望落空,此刻只怕所受的打击不小。可毕竟袁绍还没有败,只是暂时退却,袁隗不死心也是正常的。正好陛下招降,他想和陛下讨价还价一番,争取一点时间,再看看结果罢了。”
小天子沉吟片刻,也有些踌躇不定。“骠骑将军率大军追击袁绍去了,这里只有两万大军,虽说有利器在手,可是城里有三万人,朕身为天下万姓之主,岂能以多杀为德?三万人可不是小数目,一旦杀戮过重,将来汝南人对朕难免会有所微词。可要不是不杀,两万人控制三万俘虏,也不是件易事啊。”
周瑜拱手笑道:“陛下宅心仁厚,平舆城里的百姓听了,一定会感激陛下的仁德的。陛下,袁家溃败在即,我们也不急在这一时,就和他敷衍几天,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到时候骠骑将军和卫将军大败袁绍,袁隗希望断绝,自然没有了侥幸的念头,陛下再给他一点退路,这谈判和投降又有什么区别?”
小天子缓缓点头。
“还有,袁家四世三公,人脉极广,如果将袁家断为叛逆,那追随袁家的人又怎么处理?处理重了,怨气太重,处理轻了,其他人不服。如果能给袁隗一点颜面,那些人自然感激陛下的仁德,还能不对陛下尽忠?”
小天子眉头一挑,眼珠转了两转,无声的笑了起来。他指指周瑜,坏笑道:“公瑾,这是你父亲的意思吧?”
周瑜嘿嘿一笑:“陛下,是所有曾经和袁家有来往的士人的心愿。”
“就知道你是公私两顾。”小天子得意的笑了笑,站起身,挥挥袖子。“行,他想拖两天,朕也想拖两天,就看谁拖得起吧。”
周瑜大喜,躬身再拜。
小天子心情愉快,步履轻捷的来到太后帐前,一眼看到曹蕤的裙裾在帐门口一隐而没,不禁笑了一声,放慢了脚步。自从刘和跟着刘修去拦截袁绍之后,曹蕤就成了太后眼前唯一能说得来的伴儿。太后虽然不允许曹蕤觊觎内定给刘和的皇后之位,但对于乖巧可人的曹蕤,太后并不排斥。可是小天子却知道,曹蕤也只是在他和太后面前乖巧,在家里可不是这么听话,他多次看到曹昂在谈起他这个妹妹的时候,既是得意,又有些烦恼的无奈表情。小天子摆了摆手,示意帐门外的卫士不要出声,他在帐外静静的站了片刻,听着帐里曹蕤嘀嘀咕咕的声音接近尾声,这才咳嗽一声:“母后,我来了。”
话音刚落,曹蕤便掀开帐门探出头来,笑盈盈的说道:“陛下来啦。”
小天子点点头,举步进了帐,走到宋太后面前,恭恭敬敬的躬身施礼:“母后安好?”
宋太后温和的笑着:“好,好,看到陛下进步这么快,我不仅身体好,心情更好。”
“母后过奖了。”小天子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曹蕤:“莫非你刚才又做小密探去了?”
曹蕤举起袖子,掩着嘴轻笑了起来,眼角弯弯,像只小狐狸。“陛下,臣妾这也是奉命行事,不得已啊。再说了,臣妾也不是存心偷听,只是去看大兄,不巧听到了只言片语罢了。说来也是因为陛下声音宏亮,如黄钟大吕,十步之外都能听得到,臣妾就是不想听,也来不及捂耳朵啊。”
“哈哈哈……”小天子大笑,指着曹蕤道:“母后,你看,你这是用了一个什么样的佞臣啊。”
宋太后也忍俊不禁的笑了,要论乖巧,刘和不弱于曹蕤,可是要论灵牙利齿,曹蕤却要胜刘和一筹。刘和的性子不像她的父亲孝灵帝,倒更像她这个母亲,性情温和,不善言辞。想到以后刘和可能会被曹蕤欺负,宋太后不免有些担心,可是再一想刘和最近变得强硬的性格,宋太后又有些得意起来。这一点也和她一样,软中带硬,绵里藏针,现在又有了一个极其强势的父亲刘修引导,比她当年可幸运多了,想来入了宫之后,内有她这个太后母亲,外有大将军假父,曹蕤再狡猾,想要欺负刘和还不是那么容易的。
更让宋太后满意的是,曹蕤只是小聪明,而刘和在刘修身边,见识渐广,于治国治军之道都大有长进,在这一点上,她和如饥似渴的学习治国之道的小天子有更多的共同语言。从小天子最近经常提及刘和的话语中,能听得出他那一丝藏得极好的嫉妒和羡慕。
第639章 将计就计
袁术轻轻的拍打着伤腿,叹了一口气,将袁隗的回信交还给杨修。劝降信是以他的口吻写的,袁隗的回复也是给他的。很难得,袁隗没有对他痛加斥责,只是拒绝了投降,婉转的提出了要和天子谈判的意思。这些话当然是写给小天子看的,不过对于袁术来说,这样的回信也足以让他惊讶了。
“他居然没骂我啊,看来火气消了不少。”袁术话说得轻佻,可是眉眼之间却忧虑丛丛。他对袁隗的性子最清楚不过了,一辈子没有走过弯路的人,今天却不得不向一个孙子辈的人低头,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由此可见,袁隗心头的压力能有多大。
“阿舅,你觉得能谈吗?”
“没有刘修就能谈,有刘修,他是做梦。”袁术嘴角一挑,一抹讥笑刚刚浮现,又消失不尽。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对本初不死心,却不知道本初虽然有才,却不是刘修的对手,如果他能击败刘修,又何必等到今天。进兖州已经是失策,延缓不进再失一策,后路断绝又失一策,连失三策,你还指望他能打回来?”
袁术冷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他现在也有些后悔了,如果当初不是想一下子抓住刘修结果反被刘修抓了去,现在由他来统领广陵、合肥一带的袁军,刘修绝不敢这么迅速的进军,形势也不会这么危险。袁隗在官场上是一把好手,可是要论打仗,他却是个外行。三万大军困在城里,为什么不出来试探一下?城外可只有两万人啊。不管怎么说,也能分担一点袁绍的压力,不至于让他在洧水旁迟疑不前吧。
算啦,袁绍也好,他袁术也罢,都不是刘修的对手。再打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给他回封信,真要谈判,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个条件太离谱了,一点诚意也没有。”袁术闭上了眼睛,自言自语道:“到了这一步,袁家能保住性命,祖宗有血食就不错了,还想学刘修占据冀州。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杨修诧异的看了一眼袁术,没有说话。袁术却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惊奇,轻笑一声:“小子,是不是觉得老舅最近有出息了,有见地了?”
杨修尴尬的笑了笑,没有吭声。
“其实吧,我一直聪明,只是不肯用罢了。现在闲得没事。又废了一条腿,动不得拳脚,只好动脑子了。”
杨修撇了撇嘴。心道才夸你两句,那副自以为是的臭德性又出来了。
……
袁隗要谈判的消息,很快送到了刘修的手中。刘修此时已经入驻睢阳城,正在和奉曹操之命留守睢阳的丁冲商量军情。他们刚刚收到消息,袁绍驻兵五十里外的薄县,而前军大将审配已经到达单父、成武一带,曹仁、夏育率一万五千精骑抢在审配前面赶到了定陶城外,审配不敢轻撄其锋,转而向东逃窜,从这个阵型演变来看。刘修觉得审配可能有利用济水在北的有利地形,打曹仁、夏育一个伏击。因为定陶向东,多有沼泽,非常不利于骑兵的行动。袁绍在薄县按兵不动,既有阻止刘修支援的目的,又有截断曹仁、夏育退路的目的。
袁绍现在手头有四万大军。而刘修手头也有四万大军,从双方实力对比来看,刘修有足够的优势,唯一的弱项就是审配一把火烧掉了睢阳城外的大片稻田,军粮无法就地补充,他进入睢阳城后,大部分的时间就是安抚民心,接待那些被审配抢劫过的大户。“袁隗要谈判?”刘修嗤的笑了一声:“老贼心还不死,等着袁绍翻盘啊。”
丁冲抚着胡须没吭声,他现在对袁家是一点好感也没有,审配那一把火真的把他烧糊了。
“缓兵之计罢了。”虞翻不屑一顾。
“哼哼。”刘修撇撇嘴,双手交叉在腹前,大拇指互相飞快的绕着圈,沉思了片刻:“回复陛下,这件事由他全权处理,是谈还是降,我都没有意见。”
虞翻眼皮一挑,毫不客气的说道:“将军,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刘修不解的反问道。
“陛下还没有亲政,还没有能力处理这样的事。即使是他亲政了,他既然来问你的意见,你也不能这样回复他。”虞翻看了一眼丁冲,对刘修使了个眼色:“你如果不发表任何意见,那卫将军假如有意见呢,他是说还是不说?”
刘修眼珠一转,抚着额头哈哈大笑,连声道:“是我疏忽了,是我疏忽了。不错,那就等一等,看看卫将军的意见再说吧,反正也不急在一时。”
一直沉默不语的丁冲这才笑了起来:“骠骑将军真是从善如流啊。”
“惭愧惭愧。”刘修拱了拱手:“还望丁君不要将我的失礼告诉卫将军,要不然,他又得对我有意见了。”
丁冲大笑,连连摆手道:“将军过虑了。卫将军一向对你敬佩有加。他常对我说,他最好的朋友就是将军,如果没有将军的鼎力支持,他不可能有今天。”他顿了顿,又挤了挤眼睛:“当然了,将军如果不放心的话,你可以用美酒来封我的嘴,我是欢迎之至啊。”说完,又忍不住快意的放声大笑。
刘修也笑了起来。丁冲是曹操的心腹死党,据说他的儿子丁仪和曹蕤还有过婚约,只是后来曹蕤到了小天子身边,这件事才做罢,但这并不影响丁冲和曹操的感情。曹操把睢阳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丁冲便是明证。丁冲很聪明,有计谋,但是他有一个坏毛病:贪杯,贪杯到了没有节制的地步,只要有好酒,他不喝醉是坚决不停手。
“好说好说,到时候我派人送一瓮西域来的葡萄酒到丁君府中去,这笔生意就算成了。”
“一言为定。”丁冲举起手,一本正经的和刘修击掌为誓,两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
薄县。
袁绍、郭图、辛毗等人正襟危坐,面色各异。袁绍的案上放着一封急信,是袁隗发来的。袁隗在信里责问袁绍为什么到了洧水却不进攻,如今平舆城内人心浮动,惶惶不安,随时都有可能出内乱。为了安抚民心,他已经宣布将和朝廷谈判,借以拖延时间,希望袁绍能给他一个准信,他究竟还有没有能力解平舆之围,如果没有,那不如趁着还有谈判的实力,坐下来和朝廷讨价还价,如果有,那他就拖延一段时间,等待转机。
袁绍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对袁隗的脾气太清楚了,那是一个多么骄傲、多么自信的人啊,他能说出放弃这两个字,是何等的绝望。他知道,他这次无功而返,给袁隗的打击太大了。袁隗虽然将袁术过继到膝下,但是他心里最赞赏的子弟一直是他袁绍,而不是袁术。当初就极力压制袁术,支持他,袁术被擒之后,袁隗更是将大军的所有指挥权都交给了他袁绍,一心希望他战胜朝廷,登上那个至尊无上的位置。为此,他不惜以自身为饵,把刘修诱到了汝南。可惜,在辜负了袁隗的希望,他带领八万大军前来,却在洧水前远望着家乡,远望着平舆,没能踏出最后一步,解平舆之围,更没有击败刘修,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如今,袁隗问他,你究竟行不行?这句话问出口,就代表袁隗对他的信心已经动摇了,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坚定了。
面对这句话,袁绍无地自容。
他有两个父亲,名义上的父亲袁成死得早,他没什么印象,生父袁逢对他一般,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对他最看重的却是这个叔父,而他最敬重的也是这个叔父。如今,最看重他和他最敬重的叔父在平舆城望眼欲穿,他却要狼狈的退回冀州,就像一条挨了打的狗。
我走了,叔父怎么办,平舆怎么办?
袁绍嘴里苦涩,心情更加苦涩,顺利跳出包围圈的喜悦在这一刻全成了讽刺。我只顾着自己逃命,却把叔父留在了最危险的地方,我这算什么?
“诸位,如何是好?”袁绍抬起头,带着无尽悲凉的目光在郭图等人的脸上扫过。
郭图、辛毗的心情都不好,他们都是汝颍人,跟着袁绍征战多年,图的不就是袁绍问鼎天下,他们成为开国功臣,光宗耀祖吗?离家数年,这一次终于看到了家乡熟悉的山,熟悉的水,听到了乡音,可是,他们却没能踏上故土,又狼狈而回。这次离开,也许就和何颙一样,再也没有回到故乡的机会。一想到此,他们的心情就非常压抑。
“我觉得袁公的建议可以考虑。”郭图有些迟疑的说道。
袁绍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辛毗却摇了摇头,“我不赞成。”
“为什么?”
“因为我们没有战胜刘修的机会。”辛毗沉声道:“刘修已经追到了睢阳,他这时候停下来,只是因为审配烧了城外的稻子,没有可以补充的军粮。但是荆州靠这里很近,他最多十天半个月就能补充完毕。这半个月是我们逃生的最好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是审配以自己的名声为代价创造出来的机会,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了。”辛毗抬起头:“主公,千万不能放过啊。”
袁绍的眼角一阵抽搐,眼神痛苦。郭图看在眼里,立即反问道:“那袁公怎么办?难道要让主公见死不救吗?袁公如果死了,那天下人将如何看待主公?”
第640章 转机
“我们救得了吗?”辛毗愤怒的反问道:“曹cāo在前,刘修在后,我们即将陷入他们的夹击之中,大军断粮在即,随时都可能崩溃。只有抢在曹cāo主力还没有进入阵地之前,突出包围,和田丰汇合一处,才能稳住阵脚。多留在这里一天,就多一份危险,不是不想救,是不能救,是救不了。你难道连这个形势都看不清楚?”
郭图冷笑不语,他当然知道辛毗说得是对的,早点冲出去才是正理,可是袁绍怎么想?你没看到他眼神中的痛苦和犹豫吗,你现在劝他逃了,是功臣,可是到时候袁隗死了,袁绍要找一个人来对袁隗的死负责时,谁担这个责任?
辛毗也不是笨蛋,他也知道这个道理,可他不能像郭图那样推卸责任。在这种危急时刻,只考虑着自己,而不考虑全局,这不是一个谋士,一个忠诚的谋士应该做的,郭图这是不忠,所以他非常愤怒。
袁绍左右为难,他知道辛毗的建议是对的,可是这个建议更是残酷的,为了自己的生存,他要抛下袁隗,这个决定非常难做。正在这时,有人在帐外叫郭图,郭图起身出去,过了片刻,他大步流星的冲了进来,一脸的喜sè。
“主公,大喜啊。”
袁绍抬起头,瞪了他一眼,恼怒之sè不加掩饰。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事可称得上大喜?
“主公,你看!”面对袁绍不快的目光,郭图根本不在意,他将手中刚刚得到的情报递给袁绍。袁绍狐疑的接过来一看,顿时一惊,原本委顿的身子挺了起来,整个人jīng神一振。
辛毗等人诧异的看着他,不知道是什么好消息,居然能让袁绍这么兴奋。
袁绍原本黯淡的眼神渐渐的亮了起来。脸上愁苦的皱纹也一道道的展平,重新焕发出神彩,他曲指一弹手中的急报,哈哈大笑:“许子远。养兵千rì,用兵一时,果然不负所望啊。”
“许攸?”辛毗一愣,随即也兴奋起来。许攸奉袁绍之命赶往广陵,一直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大家都渐渐的把他淡忘了,没想到这时候他有消息传回来。而且是个好消息。那不用说,肯定是他已经掌握了滞留在广陵的那三万多大军。
事情正如辛毗等人所料。
许攸赶到广陵之后,情况并不乐观,广陵的几个将领见刘修势如破竹,一路挺进到平舆城下,朝廷平叛大军以罕见的速度解除了平舆周边四个卫城的武装,包围了平舆城,而严颜等人率领的水师又一直在附近徘徊。他们根本不敢靠近,更谈不上去支援平舆了。见袁家大势已去,不少人心生犹豫。有的已经准备易帜。
许攸的到来,打断了这一趋势,但是情况并没有立刻好转。许攸虽有袁绍的手令,可这些人原先都是袁术的人马,后来归袁隗指挥,袁隗为了避免这些人投降刘修,把纪灵、桥蕤等大将都撤了职,这对军心有极大的动摇,因为这代表袁隗不信任他们,要派自己的亲信来控制他们。如今许攸更是袁绍的人。他们又如何敢轻信。
好在袁隗派去的那些将领支持许攸,经过一番软硬兼施,哄吓诈骗,许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控制住了这三万人马。不过这时他接到了一个坏消息,袁绍最终失去了战机。曹cāo已经赶到他的身后,两万胡骑一战而没,袁绍被迫退兵了。
许攸知道这个情况很危险,一旦公布出去,只怕刚刚收拢的三万大军马上就会一哄而散。他干脆将消息隐匿起来,谁也不告诉,很自然的对那些将领们说,袁车骑反客为主,现在已经把刘修诱离平舆城,将在兖州决战,我这就向他请示,是去抄刘修的后路,先解平舆之围,还是赶到兖州,和袁车骑一起先打败刘修和曹cāo。
许攸这封急报是告急的,但是在郭图和袁绍眼里,这却是货真价实的一封捷报,一个天大的喜讯。这三万大军不仅使袁绍的总兵力再次超过刘修,而且其位置是非常重要,他们位于刘修和曹cāo的后方,向西可以解平舆之围,向北可以攻击徐州,也可以进入兖州,和袁绍合兵一处,打刘修一个腹背受敌。
有了这一直游离于战场之外的三万大军,胜利的天平一下子偏向了袁绍。袁绍又怎么能不兴奋,怎么能不jīng神焕发。
“诸位,你们看许攸应该攻击何处?”袁绍大声问道,刚才的颓丧一扫而光,似乎不管是解平舆之围,还是击败刘修都不是问题,至于要回到冀州,那更是易如反掌,不在话下了。
辛毗等人也非常兴奋,但是在如何使用许攸这三万大军上却有了分歧。郭图说,应该让许攸直接赶到兖州来,就在这里决战。他们先发动对曹仁和夏育的攻击,吸引刘修过来,然后袁绍把刘修缠住,在双方难分难解的时候,许攸带领三万大军杀入战场,刘修岂有还手之力?到时候,百战百胜的刘修受到重创,整个朝廷的平叛大军就没了核心,其战果比攻破天子的御营作用还大,可以一举奠定胜局。接下来就简单了,北可以和田丰夹击曹cāo,南可以和袁隗合击天子御营,没有了刘修在一旁掣肘,一切都将是摧枯拉朽。
韩馥不同郭图的这个看法,他认为许攸要从广陵赶到这里,就算是急行军,至少需要八天,再加上送信耽搁的时间,十天能赶到这里都是好的了。更何况如果他一直在急行军,不仅体力无法保证,而且也很难掩藏行踪,刘修肯定会提前得到消息,在他赶到之前撤离战场,郭图所谓的突然杀入战场根本不可能实现。
既然如此,不如由许攸杀奔平舆,那样他可以联合合肥、六安一带的袁军,切断刘修的水路运输,而且他一路可以大造声势,不用赶到平舆城下,就能对双方士气起到显著的影响。平舆城下只有天子的两万御营,肯定不是许攸的对手,到时候刘修是撤还是不撤?不撤,平舆之围解了,天子必败,许攸再继续北上,同样可以威胁刘修的后路,如果刘修撤了,那我们就可以轻轻松松的吃掉曹cāo,占据充州。而许攸有合肥等大城在手,刘修在短时间内也拿他没办法。
看着争得面红耳赤的谋士们,袁绍心情大好,不管是郭图的建议,还是韩馥的建议,他都占据了上风,接下来为难的就是刘修了。不管刘修是进还是退,他都已经处于劣势。
让你猖狂,如今吃苦头了吧?袁绍暗自得意。刘修为了迅速的接近平舆,将合肥等城池置于身后,这样的举动大违兵家常例,如今终于尝到了苦果。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许攸,没有许攸的狡诈和机智,他是不可能把那三万多人心涣散的人马整合成一个足以扭转战场局面的力量的。
这人虽然贪财了些,却的确是个人才,等这次打赢了,一定要重重的赏他,让他满意才好。袁绍心里盘算着,想到许攸看到重赏时可能的表情,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正在争论的众将听到袁绍的笑声,也不由得笑出声来。很快,大帐里爆发出一阵劫后逢生的大笑。
荷泽东。审配站在一座土丘上,手搭在眉上,极目远眺,嘴角噙着轻蔑的冷笑。炽热的阳光照得荷泽中水气升腾,远处的大地似乎都在扭动,在晃动的光影中,一支骑兵隐约可见。
曹cāo的反应非常及时,曹仁率领的一万jīng骑只用一天功夫就赶到了他的前面,拦住了他前往定陶的路。他虽然有两万将士,但是骑兵数量太少,定陶附近地势平坦,没有什么可利用的地形,与骑兵对阵非常不利。就算他打败了曹仁,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和兵力再攻定陶,定陶可是一座坚城,久战力疲而且缺粮缺大型器械的他们根本不可能攻击定陶,所以审配当机立断,带着大军向东狂奔,一直跑到荷泽东岸才停下来。
曹仁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不过曹仁很jǐng惕,他没有给审配打伏击的机会,他总是把斥候派出五十里远,五十里以内,审配的任何行动都会以最快的速度报到他的面前。
作为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审配觉得曹仁能这么谨慎非常难得,难怪他在曹cāo帐下能统领这么重要的骑兵。相比之下,袁绍的几个儿子都没有这样的能力。
不过,审配从来没有想过打曹仁的埋伏,他要布的网是一个大网,远不是打个埋伏这么简单。他要和袁绍一起,用五万多大军布一张大网,一口吞下曹仁这一万jīng骑,给曹cāo一个重大打击,以报他们击败两万胡骑之仇,重振大军士气。
文丑纵马奔了过来,在土丘下勒住缰绳,大声叫道:“将军,曹仁离此还有五里。”
“很好。”审配点点头:“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仅是水渠就准备了三道,足够他们喝的。”文丑大声笑道。
“嗯,不急。”审配看看天sè,“再去检查一遍,曹仁很谨慎,千万不能露出破绽。”
“喏。”文丑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审配转身叫过从子审荣:“你立刻赶往薄县,告诉主公,就说曹仁即将入彀,请他做好准备,务必在合适的时候杀入战场,切断曹仁的后路,不能让曹仁跑了。”
审荣犹豫了一下:“叔父,那可是主公,你这么做,是不是有僭越的嫌疑,将来……”
“你懂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切都要以战场形势来定。”审配厉声喝道:“休得胡言乱语,快去!”RQ
第641章 毫厘之失
曹仁勒住了马缰,看着远处审配影影绰绰的战旗,伸手摘下头盔,抹了一把汗水,暗自咒骂了一声。他既是咒骂这炎热的天气,也是咒骂远处的审配。审配太狠毒了,派人到处放火,连他的老家谯沛也没放过,一把火把一大片稻田烧得jīng光。他的部下中有一半是谯沛人,恨不得抓住审配食其肉,寢其皮。
不过曹仁也清楚,荷泽再往东,就是水道纵横之处,沼泽地不少,并不适合骑兵奔驰,更重要的是,袁绍就在南面不远,他不清楚能不能在袁绍赶到之前击破审配。如果被缠住,那可就麻烦了。这一万jīng骑是曹cāo最看重的看家力量,可不能毁在他的手里。
曹仁犹豫不决。
“校尉,再不追,审配就跑啦。”
“就是,校尉,审配那贼子太狠毒了,烧了那么多田,要是乡亲们知道我们放跑了他,将来如何见人?”
“校尉,追上去吧,我们一定能砍下审配的首级的。”
将士们七嘴八舌的叫着,气愤填膺。庄稼人辛苦一年,不就是图个收获嘛,现在好,所以的希望都被审配一把火烧光了,接下来怎么过啊。
曹仁闭上了眼睛,仰起脸,沉默了片刻,一咬牙,怒吼一声:“杀上去!”
“喏。”将士们轰然应诺,一直保持着克制的战马开始奔跑,杂乱的马蹄声渐渐的汇成一道闷雷,大地开始震颤,三千前锋渐渐化作一道洪流,奔腾而去。
远处,审配诧异的抬起了头,他感觉到了那份从远处传来的震颤,也感觉到了上万jīng骑奔驰时散发出的威势和杀气。他看了看身边的荷泽,水面上荡漾着不祥的波纹。
“终究是个毛孩子。”审配冷笑一声,走下土丘。跳上战马,大声叫道:“走!走!”
亲卫们拥着他飞奔而去,正在远处待命的步卒看到他们开始奔跑,连忙转过身开始飞奔。他们也感觉到了地面的震动。有经验的老兵知道,这是骑兵冲锋的征兆,三五里路对骑兵来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如果他们不能在骑兵到来之前进入准备好的埋伏圈,他们将遭受灭顶之灾。
曹仁的突然发动有些出乎审配的预料,留给他们的时候并不多。审配知道这时候不能有任何迟疑,否则结果将让他后悔一辈子。甚至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五千押后的步卒开始飞奔,审配有战马,他渐渐的冲到了前面,后面的士卒见状,一个个开始惊慌起来,两条腿再快,也快不过四条腿。他们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看向审配后背的目光中充满了羡慕和妒嫉。
审配向前奔出两百步。突然勒住了战马,战马长嘶一声,前蹄腾空虚踏几步。强行扭过了身子,战马还没有站稳,审配就翻身跳下马,拔出腰间的环刀,在地上划了一道线,大声喝道:“就地布阵,准备战斗,敢退过此线者,斩!”
紧跟在他身后的亲卫们立刻翻身下马,拔出环刀。做好了监斩的准备,传令兵敲响了战鼓,将停止前进,就地准备战斗的命令传了出去。正在狂奔的步卒们虽然听到了战鼓声,却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前面的几个没收住脚。一下子冲过了审配划的线,被亲卫们手起刀断,斩于阵前。
热腾腾的鲜血一下子震慑住了所有人,大家虽然有些不明白,可平时的训练还是发挥出了作用,他们停住脚步,和身边的伙伴一起布阵。匆促之间,他们不可能布成严密的阵势,只能三五成群,用长矛、长戟和弓箭布成小阵。
看着眼前杂乱的小阵,审配也是无奈,曹仁突然发动了攻击,他根本来不及跑到文丑准备好的阵地去,如果这样跑下去,他只能被曹仁屠杀,现在的阵势虽然作用不大,总比一点准备也没有好。
只是可惜,这里的好多人都无法活着回冀州了。审配心中悲凉,举刀长啸:“密集阵型!”
将士们在战鼓声中迅速的移动着,后面的冲上去,填补着前面阵势的空缺,靠得太远的,整体移动,力争把队形组织得严密一些。
就在他们调整的时候,曹仁的骑兵前锋杀到,数十名骑士冲在最前面,像一枝利箭杀了过来。
“shè!”弓弩手一声怒喝,松开了手中的弓弦。羽箭呼啸而去。骑兵们伏在战马的背上,举起了手中的盾牌。他们战斗经验丰富,一看就知道袁军的阵势不够严整,弓箭齐shè的威力很小,他们根本不想浪费时间shè击,抓住这个机会就冲了进去。
翻飞的马蹄踢起一阵烟尘,战马如风,杀入松散的阵中,环刀一闪,一名袁军士卒的胸甲被臂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露出了肩胛骨,鲜血从伤口中激shè出来。
“杀!”一个长矛手突然跃起,双手握紧长矛,狠狠的捅向了战马。长矛刺入战马的胸口,他也被战马的冲力撞着倒飞起来,双手被矛柄刮得鲜血淋漓,他惨叫着,踉跄着连退几步,马上的骑士手臂一挥,一刀劈开了他的脸,紧接着战马一个前跌,摔倒在地。骑士落马,还没等他站起身,几个袁军士卒一拥而上,刀矛齐下,将他杀死。
那些袁军士卒没来得及欢呼,又是两匹战马飞驰而过,环刀飞舞,将他们劈得皮开肉绽,东倒西歪。
狂奔的骑士像cháo水般涌入袁军散乱的阵型中,肆意杀戮。
审配心如刀绞,他本来以为曹仁会再犹豫一阵子,摸摸清况再决定是否行动,没想到曹仁一旦发动就势若雷霆,根本不给他考虑的机会。这一次冲锋过后,不知道这五千士卒还能活下来几个。
慈不掌兵,这话一点没错,不仅要对敌人狠,更要对自己人狠。审配咬牙支撑着,无视眼前迅速向他接近的曹军骑士,指挥着后面的步卒逼上去,用密集阵势延滞曹军的冲锋速度。他不可能指望靠这些步卒挡住曹仁,但是他希望能尽量延缓一带曹仁的步伐,因为文丑还需要准备的时间。
“向我靠拢,密集布阵!”审配抢过大旗,用力摇动,声嘶力竭的嘶吼道。传令兵将战鼓敲得急如暴雨。无数袁军在向审配靠拢的时候,越来越多的曹军骑士也发现了审配这个罪魁祸首,他们纵马冲击,箭如雨下。
亲卫们不敢怠慢,他们奋不顾身的挡在审配的前面,用盾牌和长矛组织起一道防线,保护着审配的xìng命。他们都是审配的族人或者附从,审配如果死了,他们所有的利益都将化为乌有。作为亲卫,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审配的xìng命,不惜一切代价。
这些亲卫都是审配的私有力量,装备最好,战斗素质也最强,执行命令最彻底,从审配下马的那一刻起,他们就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困境。五千步卒要想正面硬抗一万jīng骑,这根本没有一点胜利的可能,但是他们没有任何迟疑,紧跟着审配就下了马,以最快的速度组织起了防御阵势。
“嗖嗖嗖!”箭如雨下,shè在盾牌上像炒豆一般乱响,不少箭shè入盾牌之间的空隙,中箭的将士发出一声声闷哼,不时有人被shè中要害倒下去,可是他们谁也不肯退,谁也不敢退,审配就在他们身后,他们必须保证在他们死去之前,审配还活着。
“向我靠拢——”审配奋力摇动战旗,声音已经嘶哑,双臂也已经酸痛无比,可是他不敢放弃,他竭尽全力的振奋着士气,尽可能的多争取一点时间。
在审配的鼓舞下,袁军将士在承受着骑兵的冲锋时,锲而不舍的向审配靠拢,在他的前后组织起越来越厚实的防线。不过他们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五千将士,在短短的小半个时辰内就被曹仁的骑兵屠杀大半,只剩下围绕在审配身边不到两千人的残部,而且大多带伤。
骑兵呼啸而去,留下一地的血腥。
审配气喘如牛,无力的垂下了手臂,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着远处正在重新集结的骑兵,心如死灰。他知道,尽管他身边的战阵很严密,但是要想逃过这一劫,那是希望渺茫。文丑的战阵还在五里之外,如果没有人支援,仅凭这两千残部,根本不可能转移到那里去。结阵而斗,还能苟延残喘片刻,一旦阵势松动,曹仁将再次杀入,彻底击垮他们。
他苦笑一声,不用猜也能想到这些骑兵为什么杀意这么浓,他烧了他们的希望,他们当然也要杀他来泄恨。只可惜,他安排了几天的陷阱没能用上,只是毫厘之失,他就被曹仁紧紧的咬住了。
审配带兵多年,深知战场形势瞬间万变的道理,他也多次利用快速行动打乱对方的部署来谋求胜利,可是这一次,他失手了。一点小小的失误,就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善水者,溺于水,善兵者,死于兵,古人诚不我欺。他擅于用奇兵,这一次却死在了更奇的曹仁手中。年纪轻轻的,居然有这样的能力,果然不错。
步卒对骑兵,果然没什么胜算。审配看着远处慢慢成形的骑兵队列,他仰天长叹。叹息刚刚出口,他的眼睛突然直了,看着忽然间风云变sè的万里蓝天,愣了片刻,哑着嗓子笑了起来。
笑声中,一滴晶莹的雨滴从半空中落下,正砸在他油腻腻的脸上,砸得他脸皮生疼。不过审配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反而万分快意。他举起双臂,张开双手,迎接着从天而降的雨滴,放声大笑。RQ
第642章 寂寞少年
没有任何征兆,一场倾盆大雨突然笼罩了大地。夜读书库.yedubook.)乌云翻滚,狂风呼啸,天地间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紧接着,一道闪电掠过天际,撕开了浓重的黑幕,将天地间照得闪亮,随即又恢复了黑暗,隆隆的雷声由天际滚滚而来,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让人心惊胆战,魂不附体。
“哈哈哈……”审配摘下头盔,狠狠的砸在地上,大雨顷刻间将他淋成了落汤鸡,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他早就浑身是汗,淋淋雨,反而能让他凉快一些。“天意,这就是天意。”审配疯狂的大吼着,“撤,立刻撤!”
不用审配吩咐,所有的袁军将士都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的逃生机会。大雨倾盆,地上很快就会泥泞不堪,原本干燥的土会变得又湿又滑。这种时候战马是无法奔驰的,否则一个失足就能折断马蹄。
此时不撤,更待何时。袁军冒着打得人睁不开眼睛的大雨,大声的吼叫着,将审配撤退的命令传了出去,他们互相扶持着,借着闪电的亮光,飞奔而去。
曹仁看着风云变色的天地,气得唾了一口唾沫,却不敢大意,立刻下令全军下马结阵,特别是不要举起长矛。这种雷雨天气把长矛举起来,不是招遭雷劈嘛。
老天真是不长眼,再给我半个时辰,审配贼子的首级就挂在我的马鞍上了。曹仁阴着脸,暗自咒骂着老天,却无可奈何。他知道审配只要脑子没坏。肯定会趁着这个时候逃跑,偏偏他还无可奈何,只能紧紧的守着自己的阵地,不被审配偷袭就算是万幸。
一个时辰后,云收雨散,被淋得浑身湿透的虎豹骑将士们看着空荡荡的阵地,一个个气得咬牙切齿。
五里外。文丑看着狼狈不堪的审配,又惊又喜。劫后余生的审配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屁股坐在**的胡床上。长叹了一声:“侥幸!”
“先生真是狠,连老天都照应。”文丑挑了挑大拇指,忍不住笑道。审配瞪了他一眼。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一直到刚才那一刻,他都以为自己会被雷劈死的,造了那么大的孽,老天居然没有惩罚他,反而把他从曹仁的铁蹄下救了出来,实在是让人有些想不通。
文丑看着四处汪洋一片,剑眉微皱。“先生,接下来怎么办?雨下得这么大,我们暂时也走不了了。”
“不急,看看曹仁的反应再说。”审配很没风度的吐了口唾沫。“他们恨我恨得紧了,有我在这里,他们也许不会走。如果主公赶得急,能把他堵住也说不定。”
文丑沉默了片刻,摇摇头:“我觉得不太可能。曹仁有骑兵。他们来去如风,而主公手中现在只剩下不到一万的亲卫骑,他能拿出来和曹仁硬拼?要是以步卒追骑卒,那更不现实了。”
审配没有吭声,他知道文丑没说出来的那些话。打仗靠的是捕捉战机的能力,一旦发现机会。就要像恶狼一样的扑上去,穷追猛打。袁绍什么都好,唯有一点最不好,那就是计缓、犹豫,什么事都要三思而行。这打仗当然要谨慎,可是哪有十成把握的时候,什么都对你有利,除非对手是傻子,否则他早就跑了。
这次远征最大的问题就是袁绍的几次迟疑,生生的把大好机会都浪费了,不得不铩羽而归。现在是逃命,不能考虑太多,杀出一条血路,回到冀州是头等大事,袁绍应该不会再那么计缓了吧。不过审配不敢对文丑说这句话,他对袁绍的禀性太了解了,一旦压力松一点,给他一个喘气的机会,他那舒缓的名士风度就会压制不住的冒出来。更让审配担心的是,现在袁绍身边的那些谋士大多是汝颍人,其中最得袁绍宠信的就是郭图。郭图不是不聪明,可是这人是个佞臣,迎合袁绍比坚持正确的意见正重要,要靠他来督促袁绍,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唉,可惜何颙死得太早了,如果何颙还活着,以他的见识和威望,他一定能说服袁绍。哪怕是许攸在也要好一点啊,许攸虽然人品差一点,见识和胆量还是有的。对了,也不知道他到广陵的情况如何,如果能控制住那三万人,也许事情还有点转机。
审配一时有些出神,文丑见他想心思,也没有打扰他,看着四处原本平坦,现在却到处是水的营地,愁眉不展。一个时辰的暴雨居然会让水面上涨这么多,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子俊,你是赵国人,和赵国王家熟悉吗?”审配突然问道。文丑愣了一下,“熟悉。王家家主王苞在做五官中郎将的时候,我还见过他。”
“那你当时为什么没去投骠骑将军?”审配抱着腿,似乎很随意的说道:“骠骑将军的妾王氏可就是王家的女子。”
文丑很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然后苦笑了一声:“我为什么要投入他的麾下?”
审配咧了咧嘴,没有再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问文丑这个问题,不过他从文丑言不由衷的回答中听出了不祥的味道。经此大败,袁绍的威信已经一落千丈,纵使文丑不会弃他而去,但是其他人谁又能保证?刘修席卷天下的大势已成,袁绍肯定不是他的对手,所有的疑问只是还能坚持多长时间罢了。
难道冀州人这么多年的付出,就换来这么一个结果?审配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文丑失落的脸庞,想到了更多的冀州人的命运。做开国功臣的可能性是越来越渺茫了,那就甘心做个逆贼?如果不想做逆贼,那现在就只能背叛袁绍,这样做也许可以保证家族的利益,但是个人的名声就彻底坏了。
背叛袁绍,也是背叛啊。
一是死,一是残,都不是能让人接受的结果。审配挠了挠头,觉得自己脑子里似乎有什么想法,却怎么也抓不住。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苦恼的叹息了一声,最近真是太累了。脑子有些不太灵光。
“先生,你怎么了?”文丑见审配脸色不太好,连忙问道:“是不是太累了,要不。你先休息一下。反正水这么大,曹仁一时半会的也不可能杀过来。”
“嗯,这样也好。”审配站起身来,身子晃了晃,脚下一滑,差点摔在地上。文丑连忙伸手扶住,审配拍了拍屁股。摸到一手血,这才发现自己腰上有一道口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受了伤,也许是身边的卫士紧张误伤的也说不定。
“来人,让医匠来,正南先生受伤了。”文丑大声叫道,审配摆摆手,勉强笑了一声:“不妨事。些许轻伤……”话还没说完,他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一软。栽倒在文丑的怀中。
文丑大惊,伸手去试审配的鼻息,手刚碰到审配的脸,立刻发现审配的脸烫得吓人。他不敢怠慢,弯腰背起审配,向刚刚扎好的大营奔去。
……
邺城,一个看似普通的院子,院子的东北角,有一个高大的望楼。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趴在望楼上,无聊的看着院墙外的世界。他有些虚胖。眉眼虽然还算端正,眼神却有些散。身上虽然穿着锦衣,他却不怎么爱惜,随随便便的趴在栏杆上。栏杆那一块已经被磨得有些发亮,看起来像是经常有人伏在这里似的。
院墙外就是邺城的大街,街对面就是车骑将军袁绍的府第。袁绍打仗去了。府中的事务由他的长子袁谭代为主持,府门前没有了往日的喧闹,只有孤零零的一辆马车停着。远处的墙角下,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躺在树阴下纳凉,一条癞皮鬼趴在他们旁边,无力的吐着舌头。
少年看着这一切,从街的这一头看到那一头,又从那一头看到这一头,极力想发现一点新鲜的东西。不过他很快就失望了,这条街和他往日看的没什么区别,连那条癞皮狗的姿势都一样。
“唉,还是袁绍在家热闹一点,至少有人可以看。”少年叹了一口气,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然后捂着嘴打着吹欠,准备下楼。在下楼之前,他不舍的瞟了一眼,恰巧看到有两个年轻的女子从街的那一头走过来,他顿时精神一振,自得其乐的笑了起来:“嘻嘻,有女人可以看。”然后意趣盎然的重新伏在栏杆上,伸着脖子,想看得更清楚一点,嘴角噙着满足的笑容,整个眉眼都变得生动起来。
那两个年轻女子并肩走来,神态轻松,似乎漫无目的,只是休闲而已。少年轻声笑了起来,得意的说了一声:“这两个女人肯定是外面来的,一点也不知道邺城的规矩。嘿嘿,她们要倒霉了,我得提醒提醒她们。”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弹弓,从墙角拿出一个泥丸,熟悉的瞄了瞄,“啪”的一声射了出去。
泥丸划出一道弧线,飞越了高高的围墙,直向那两个女子飞去。眼看着就在打中,忽然其中一个女子向前一纵身,伸手接住了泥丸,眼神随即向望楼看来。少年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捂着嘴,两眼放光:“哇,好身子,居然能接住我的弹丸。”
他正在高兴,那女子却勃然大怒,紧走几步,一个飞纵,居然上了围墙,接着穿房越脊,直向望楼扑来,片刻间就扑到了少年的面前,厉声喝道:“谁家的登徒子,吃我一掌。”
“啊呀,救命啊!”少年吓得脸色煞白,下意识的连退两步,一脚失空,从望楼上摔了下来。
下面的卫士被少年的叫声惊动,纷纷从当值的庐舍里冲了出来,正好看到少年从上面摔下,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其中一个失声叫道:“皇子小心!”
“皇子?”已经跃上望楼的女子“咦”了一声,身形突转,两步就抢到张牙舞爪的少年面前,一伸手,揪住了少年的前襟,瞪着一双杏眼看着惊魂未定的少年片刻,突然笑了起来:“小胖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少年诧异的看着这个恍若仙子的年轻女子,眨了半天眼睛,忽然惊喜的叫了起来:“英子姊姊,是你?”
第643章 善易者不卜
说话间,两人已经落在地上,唐英子抢先一步站稳,手轻轻一拨,原本倒摔下来的刘辨眼前一花,也稳稳的站在地上。多年后再见到唐英子,刘辨兴奋得有些失态,没等回过神来,就想去拉唐英子的手。
“别动!”两柄雪亮的长矛忽然刺到了跟前,紧接着,一只手伸了过来,抓住刘辨的后领就把他拽了回去。一个彪形大汉挡在他的前面,“锵”的一声拔出环刀,直指唐英子。
“你们闪开!”刘辨像个泼妇似的拳打脚踢,挣脱了那大汉的手,冲到唐英子面前,张开双臂,瞪起眼睛吼道:“不准你们伤了英子姊姊,要不然我杀了你们。”
那些吓得半死的卫士一看他这副架势,都有些愣住了。他们负责看守刘辨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小子发火,而且还是护着一个翻墙越脊而来,一看就不是善辈的年轻女子。
卫士们不敢乱动,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看。唐英子皱了皱鼻子,从刘辨身后探出头来,嘻嘻笑道:“小胖子,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他们……他们是看守我的。”刘辨已经有七尺五寸高,比唐英子高出大半个头,身材壮实,可是脸上的表情还和当年一样,带着一抹怯懦,一抹紧张。他像只护雏的母鸡一样挡在唐英子的面前,脸憋得通红,却不肯让开。“英子姊姊,你……你不要怕,我……我会保护你的。”
唐英子咯咯的笑了起来。用力一拍刘辨厚实的肩背:“小胖子,长出息了啊,不错不错。有点男子气概。”
被唐英子夸了一句,刘辨两眼放光,挺起了胸脯。手臂伸得更直。
“这个……皇子,她……她是什么人?你认识她?”领头的将官有些狐疑的说着,收回了手中的环刀,摆摆手,又示意其他卫士收起武器,向后退一步。
“她是我英子姊姊,当年在宫里的时候,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刘辨昂起头。得意的说道:“你们不要惹她,否则,她的大哥哥会找你们算帐的。”
“大哥哥?”那将官被这个奇怪的称呼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啊……”刘辨拍了拍脑袋,想了片刻,又道:“对了,她的大哥哥就是你们说的骠骑将军,骠骑将军刘修。”
他的话音刚落。那将官的脸sè顿时大变,他转过身,冲着手下使了个眼sè,转过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满是笑容。他大步向刘辨走去,一边走一边笑道:“哈哈哈,既然如此,那就……动手!”他突然伸手拉住刘辨的手臂,用力一扯,将刘辨扯到自己身后,同时挥起环刀,一刀劈下,口中怒吼道:“保护皇子!”
刘辨措手不及,被他拉得东倒西歪,险些一跤摔倒在地。唐英子面sè一冷,闪身避开,手掌扬起,一掌拍在那将官的胸口。“呯”的一声响,高大魁梧的将官被击得连退两步,嗓子眼一甜,血腥味直涌上来。他却顾不得多想,一手舞刀护在身前,一手拖着刘辨就走,同时厉声大喝:“结阵!弓弩手准备!”
随着他这一声吼,原本平静的小院里顿时喧闹起来,几十个手持矛戟的甲士冲了出来,迅速在将官的身前列阵,院墙上,一个个弓弩手站了起来,拉弓端弩,随时准备发shè。
唐英子身形闪动,接连击倒两个甲士,一看眼前这重重叠叠的战阵,不敢恋战,轻叱一声,翻身上了屋脊。
“英子姊姊,救我!”刘辨见唐英子要走,急得大叫。
唐英子站在屋顶上,衣袂飘飘,脸sè却非常难看,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想下来救刘辨,可是看到如林的矛戟和蓄势待发的弓弩手,还是没敢轻举妄动。她大叫道:“小胖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刘辨带着哭腔叫道:“他们不让我出门,不让我见阿母,不让我见任何人……”
唐英子听得火冒三丈,面带煞气,却无可奈何,她看了看四周,尖声叫道:“你不要怕,我迟早要把你救出来。”她顿了顿,又厉声喝道:“你们不要伤他,否则我一定杀你们全家。”说着,一顿足,身子凭空跃起,两个纵跃,就消失不见了。
刘辨看着唐英子消息的方向,瞪着一双泪眼,张着大嘴,yù哭无泪。他转过身,劈头盖脸的冲着那个如释重负的将军打了下去,“都是你!都是你!”
那将官被他打得鼻青眼肿,却浑不在意,他收起了环刀,将刘辨交给手下看守,交待了两句,快步向大门走去。出了门,他直奔对面的车骑将军府。
墙角处,唐英子露出身形,看看车骑将军府前的门楣,冷笑一声。一个和她相貌有几分相似的女子从她身后探了出来,用好奇的目光看看四周,又看看唐英子,茫然的问道:“英子,怎么了?有好玩的事吗?”
“嗯,这次真的好玩了。”唐英子咬着牙,点了点头。
……
刘修突然打了个激零,手中的笔一顿,在纸上留下了一个墨点。他皱了皱眉,狐疑的看看笔,又看看纸,轻叹了一声,搁下笔,将写坏的纸捏成一团,曲指一弹,纸团准确的shè入煮茶的火炉中,迅速的燃烧起来,化作一作青烟。
“阿爹,怎么了?”刘和诧异的看着刘修。虞翻也停下了手中的笔,抬起眼皮,用探询的目光注视着刘修。
“忽然有点不对劲的感觉。”刘修搓搓手,沉思了片刻,又笑道:“仲翔,你不是善易吗,卜一卦,如何?”
虞翻不动声sè的说道:“善易者不卜。”
“哈哈,不卜如何能知事?”刘修打趣道:“来吧,卜一卦,看看你这能让孔文举和郑康成都赞赏的易学究竟如何。“
虞翻眼皮一挑,也搁下了手中笔,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淡淡笑道:“卜不过是易道的下层手法,善易者不卜的意思,就是说真正搞明白了易道,就无须借助著草龟甲。”他吐出一片茶叶,拈着杯盖轻轻的敲着,声音轻脆如磬,恍若雅乐。过了片刻,他重新抬起头:“臣猜想,应该是东南方面有异变。”
刘修眉毛掀动了两下,哑然而笑:“你是说广陵那三万兵?”
“是,也不仅仅是。”虞翻从容的站起身,走到地图前面,点了点蒙县方向。“袁绍一路从汝阳奔逃而来,却突然在蒙县呆了三天没有挪窝,这一点很反常。我觉得,他可能又有了什么倚仗,不想就这么狼狈的回去。想来想去,可能有的异变,只有广陵了。”
刘修赞同的点了点头,虽然广陵方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但是他也知道,那三万多人迟早是个问题。原本那三万人群龙无首,又有严颜他们看着,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现在严颜等人已经辗转进入黄河,准备切断袁绍的退路,广陵方向的防备薄弱,要出问题,那里的可能xìng最大。以袁绍的脾气,如果突然多了三万兵,倒是有可能想垂死挣扎一番的。
“真要如此,那倒也是个机会。”刘修轻声笑了起来,摇摇头。
“的确如此。”虞翻也笑了,“不过,在此之前,将军要有应付这个意外的准备才行,否则,这就是袁绍的机会,而不是将军的机会了。”
刘修嘴角一歪,略带三分得意:“诚然,机会只会给有准备的人。”
虞翻见刘修胸有成竹,也不再担心。他和刘修身边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他清楚刘修的脾气,他最擅长的就是谋定而后动,看似经常冒险,其实每次冒险都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就算出现一些意外情况,也不会让他阵脚大乱。
两人正说着,孟达拿着一封军报走了进来,脸sè有些紧张,他还没开口,刘修就笑了起来:“仲翔,看来被你说中了。”
虞翻笑笑没说话,孟达却有些诧异的看看他们,将军报递给刘修。刘修接在手中,却没有打开,拍了拍,笑着对孟达说道:“是广陵那边的消息?”
“是,广陵的三万袁军出动了,他们正在向平舆进军。此外,合肥的守军也出了城。”
“哦,主将是谁?”
“许攸。”
“许攸?”刘修轻笑一声:“原来是他啊,怪不得呢。”
孟达诧异的看着刘修,对刘修此刻表现出来的镇静非常不解。许攸带着三万多人马直扑平舆,最多还有五天就可以到达,天子御营只有两万人,却要面对近六万的袁军,根本不可能是对手。眼下刘修要么撤回到平舆城下,要么就放弃汝南,不管是哪一种方案,都将对整个战局产生颠覆xìng的影响。军谋团为了这个意外已经在紧急磋商,目前还没有满意的方案拿出来,可是从刘修的神情来看,似乎他另有准备。
孟达想问,却又没敢问,他想起了郭嘉的态度。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郭嘉和刘修一样,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太紧张的表情,看来他们手中还掌握了什么他不知道的情况。
孟达好奇心大起,却又不敢问,只好眼巴巴的看着刘修。(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644章 节外生枝
袁绍背着手,在帐内来回踱着步,且喜且忧。喜的是正如韩馥所说,许攸从广陵出发,虽然离平舆还有数百里之遥就对整个战局起到了不可估量的影响,大军不仅没有了担心和恐惧,反而士气大振。据袁隗来信说,平舆城内现在人心稳定,大家摩拳擦掌,就等着许攸到城下之后,与他一起大破天子御营,重整旗鼓,把朝廷的大军赶出汝南。因此,袁隗对袁绍说,这时候千万不能放弃,不管多困难,都要再坚持几天。袁绍不动,刘修就不敢轻举妄动,等他击败了天子御营之后,就会挥师北上,与袁绍一起夹击刘修,彻底打通兖州。
形势突然间一片大好,不由得袁绍不高兴。
可惜同样也有坏消息,审配在荷泽一战,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而死里逃生,但是他现在病倒了,高烧不退,神智不清。眼下前军由文丑主持,文丑不敢自专,请袁绍立刻安排人前去接任。
袁绍倚重审配,却又不怎么喜欢审配,因为审配的脾气太过刚硬,且手中掌握的权利过大,一直让袁绍有些忌惮,平时使用的时候总存着几分小心。这一次被刘修逼得走得无路,只好起用审配作为前军,审配也不负所望,一路势如破竹,眼看着就要带领大军跳出曹cāo的包围圈,这时候却病倒了,实在让袁绍有些紧张。
人的心理总是很奇怪,审配生龙活虎的时候,袁绍防备他,现在审配病了,袁绍却又想起他的好来。别的不说,就眼下这个情况是退还是进,袁绍拿捏不定,他就是非常希望审配来帮他拿个主意。可要是之前审配在跟前的时候,袁绍却又不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进还是退。郭图等人的看法很一致,那就是坚决抓住这次机会,真正与刘修决战一次,而不是这样灰溜溜的退回冀州。否则就算安全的回到冀州。袁绍的威望大减,也很难稳定的控制冀州,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的好机会。
郭图他们说得热血沸腾,袁绍也心动不已。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双方犬牙交错,总兵力上他略占上风,有一战的实力。可是他在兴奋的时候又有些忐忑不安。起兵多年。之前一直没有和刘修正面较量,刘修对战场的间接影响却无处不在。光和四年,袁家刚刚起兵的时候,刘修还在草原上渡假,袁家大旗一举,关东响应,几乎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占据了半壁江山,只等着打进洛阳。可是后来刘修写了几封信。他们的大好形势就轰然崩塌,从此陷入长达五年的拉锯战,一直没能有实质xìng的进展。
现在。刘修亲自赶到了战场上,奇兵迭出,一举平定江南,接着又迅速赶到平舆城下。他本以为这是一个好机会,千里迢迢的从冀州赶来,气势不可谓不猛,却被刘修轻描淡写的几个虚招化解,白白的在洧水浪费了宝贵的战机。这就像一个攥足了力气,一心想把对手击倒的猛士遇到了一个极其狡诈的对手,空有一身力气却无处使。反而吃了几个不明不的暗亏,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那一往无前的气势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弱了。
袁绍非常担心这是刘修的又一个陷阱,以他对刘修的了解,刘修应该不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让他苦恼的是,他想不出刘修的这个陷阱可能是什么。
因为不知。所以紧张,如果刘修真的安排了十八万大军等着他,也许袁绍的压力反而会小一些。
进,如果真是个陷阱呢?那将是一个灭顶之灾。退,如果刘修真的考虑失策呢?他将因此丧失一个最好的机会。
袁绍心急如焚,这个时候再接到审配病倒的消息,更让他心烦意乱,平添一份不祥的预感。
“主公,有急报。”郭图快步走了进来,神sè紧张,满头的汗水。袁绍见了,眉头一紧,心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郭图掌机密之事,很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莫非是他探听到了刘修真正的yīn谋?
“什么消息?”袁绍迎了上去,脱口而出。
“邺城急报。”郭图将一份密报递到袁绍手中,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邺城?”袁绍大吃一惊。邺城可是他的根基所在,他的所有重要将领的家属可都在邺城呢,一旦有失,那可不得了。他连忙接过来,一边拆一边骂道:“显思这是怎么回事,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等他迅速的看完急报,他愣了一下:“英子?英子是谁?”
郭图连忙说道:“主公,你还记得那时候刘修身边的一个小姑娘吗?”
袁绍想了想,茫然的摇摇头。他哪知道刘修身边有什么小姑娘,那时候他对刘修根本没什么关注。
郭图挠了挠头,想了想,又道:“主公,你知道刘修为什么和唐珍如此交好吗?”
“他和阉竖交好,又不是什么秘密,这事儿说来干嘛。”袁绍有些不快的说道:“快说正事。”
“主公,这唐英子,就是唐珍的从女。据说很小的时候就失踪了,不知怎么的,后来成了太平道的圣女。刘修到洛阳的时候,这个小姑娘也从太平道跑了出来,跟了刘修。刘修对他非常宠爱,经常把她带到宫里去,就这么和皇长子做了玩伴。”
“太平道的圣女?”袁绍恍然大悟:“怪不得刘修和太平道走得那么近,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面。”
“正是。”郭图点点头,咽了口唾沫,又接着说道:“主公你还记得张角是怎么在汝南出事的吗?”
“这也和这个唐……唐英子有关?”
“有关。”郭图笑道:“后来这个唐英子突然失踪,刘修以为是张角搞的鬼,为此和太平道翻了脸,在先帝面前告了张角一状。张角为了表忠心,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向汝南大族下手,逼反了伍琼等人,袁公这才抓住机会,将汝南的形势引向对我们有利的方向。张角在汝南失手之后,愤而起兵造反,天下几于不可收拾。主公,要不是因为这个小姑娘,只怕还要等几年才有机会哪。”
袁绍愕然,好一会儿才笑了起来:“这里面居然还有这么多的曲折,我倒还是第一次听说。公则,你不愧为机密军谋,天下事就没有你不知道的。”
“主公过奖,这也是偶尔得知,不足为奇。”郭图心中喜悦,谦虚了几句,很快又收起了笑容,担心的说道:“主公,这个唐英子是刘修的亲信,她突然出现在邺城,只怕来者不善。她是道门中人,有着常人难及的身手,高来高去,很难防备。万一皇长子被她劫走,或者干脆杀了,这事……可就不妥了。”
袁绍脸sè一沉,眼珠转了两圈,没有说话,但担忧之sè却无法掩饰。皇长子是他费了好多心机,才从宫里弄出去了,一直藏在邺城,就在他的车骑将军府对面,派重兵把守,不让他与任何外人接触,就是想奇货可居,在关键的时候派上用场。之前他是一直占上风,以为自己能轻而易举的击溃刘修,也没把刘辨当成唯一的手段。前两天在没有得到许攸喜讯的时候,他已经想到了利用刘辨来做最后的手段,这时候听到刘修的亲信到邺城去,而且见到了刘辨,他心里的震惊可想而知。
联想到天子刘协可能是刘修血脉的谣言,再想到刘修一向yīn险的行事风格,袁绍不禁冷笑了一声:“这就有些奇怪了,他是怎么知道皇长子在邺城的?”
郭图沉吟道:“刘修手下据说也有一支密谍,专门负责查探各种消息,不过这事非常机密,知道的人非常有限,仅靠那些密谍,根本无法接近那个院子,刘修怎么会知道这件事?除非……”
“除非有人泄密。”袁绍眉头一挑,煞气横生:“莫非是何家?”
郭图眉头紧皱,沉默不语。为了保密,何进一家不在邺城,大部分人都在南阳老家,只有何贵人在邺城,过上几个月让她和刘辨见上一面。难道是何家人绝望了,不想再抱依靠袁家力量登基的希望,干脆向刘修求援?
不过,眼下袁绍胜负未定,刘辨的作用还没有完全消失,和何家翻脸还不到时候。当初设下此计的就是郭图,他不希望把这个机会白白的丢掉。他想了片刻,摇摇头:“何进兄妹没有这么大的胆量,特别是何贵人,她只是一个妇人,眼里只有她的儿子,皇长子在我们手中,她岂敢拿皇长子的xìng命冒险?依我看,泄露消息的另有其人。”
袁绍厉声反问道:“还能有谁?”
郭图斟字酌句的说道:“臣细细想来,自然是泄密之后,能从中取利的人。”
袁绍若有所悟,煞气从眼中一闪即没,他的气息粗重起来,鼻翼翕张了两下,声音变得冰寒彻骨:“公则,这件事太大,不能胡乱猜测。你立刻派人回邺城查访,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趁我不在邺城的时候做这种小动作。”
郭图连忙躬身领命,转身刚要走,袁绍又叫住了他。“记住,我要确切的证据,不容有一丝失误,否则,将追悔莫及。”
郭图一惊,一阵冷汗从背后涌出。RQ
第645章 治道与治术
御营大帐气氛紧张,小天子端坐在御案之后,极力让自己的神情显得平静,可是不时抽搐一下的脸颊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略显游离的眼神不停的在徐荣和卢敏的脸上扫来扫去,有时候还在华雄和黄忠的脸上停留一下,不过很快又会回到徐荣和卢敏的脸上去。
许攸率领三万大军,会同合肥和六安的守军正在向平舆进发,即使还在五百里之外,却足以让所有人的心态发生决定xìng的改变。平舆城内士气大振,袁隗连应付式的谈判都没兴趣了,厉兵秣马,准备决战。而御营的两万大军却面临着一个重大抉择:是迎上去,还是退走?
消息已经急报刘修,刘修的回复模棱两可,袁绍的大军即将被合围,他眼下没有余力来支援平舆城下的战场,其他的什么也没说,既没有建议天子迎战,也没有建议天子暂时退却。
换句话说,刘修不管了,是进是退,你自己拿主意吧。
接到这个回复,小天子心情复杂。刘修这么做,既可以当成要看他的笑话,你不是要掌权吗,现在就让你做决定,看你能不能处理好眼前这个困局。当然也可以看成刘修是给他机会,两万大军交给了你,我就不再插手,由你全权负责。
这两种猜想在小天子的心里来回反复,一会儿他觉得这是刘修想借刀杀人,至少是想看他的笑话。两万大军是交给出了我,可是真正主事的不还是你的部下徐荣吗,那些骄兵悍将能听我的指挥?再说了,两万人再厉害,那也不可能是六万人的对手啊。一会儿他又觉得,刘修也许有些骄横,但是心思还是好的。只要他能拖住许攸和袁隗,等刘修、曹cāo击杀了袁绍之后,肯定会回来帮他。到了那时候,他以两万人对抗六万人,哪怕不能大胜,那也是一个难得的经验。足以让他这个未亲政的天子在众臣之中树立自己的威信。
这些心思都被小天子藏在心里,他谁也不说,不管心里有多紧张,他还是平静——至少表面上很平静的召开了战前会议。这一次情况重大,他不仅请徐荣和卢敏来商议,连徐荣手下的黄忠和华雄都请来了。开诚公布的说,现在形势紧急。我需要你们的建议。
徐荣的心情和天子一样紧张。他倒不担心刘修会看他的笑话,他知道刘修把他留下来,就是给他机会立功。如果没有干扰,拿下平舆城对他并不是难事,现在情况出了意外,许攸的意外加入,绝对在刘修的估计之外。没有天子在,他也许会考虑主动迎上去。与许攸一战,有天子在,他就必须先考虑天子的安全问题。必须谨慎再谨慎。万一天子有所损伤,就算他全歼了许攸的三万大军,他也无法弥补自己的过失。
天子成了累赘,而不再是机会。
卢敏想得比徐荣更谨慎,他的意见很明确,这一仗兵力悬殊太大,不能打,安全第一,如果刘修不回援,那就必须后撤。暂避其锋,等刘修和曹cāo回援以后再说。
徐荣和卢敏的意见出发点相同,那就是天子的安全不容有任何疏忽,但是在具体的执行上,他们有分歧,徐荣不赞成大踏步的后撤。因为这样一来,前期的战果将化为乌有,而袁军士气大振。许攸和袁隗很可能会挥师北上,攻击刘修的后翼,这样一来,整个战线可能会全线崩溃。
最重要的是,刘修要从荆州、扬州运粮,他们还担负着保护粮安全的重任,一旦他们撤走,刘修和曹cāo的大军很快就会断粮,后果将不堪设想。
两人都不是很激烈的人,他们说出了自己的理由,然后请陛下做决定。
小天子仔细的权衡着两人的建议。这两个人的建议都不是凭空想出来的,而是由军谋团经过仔细的推演得出的结果,都有充足的根据。
“徐中郎,如果迎战,我军的胜率有多少?”小天子抿了抿嘴唇,开了口。他的声音有些生涩,但语调很平静,看不出有太多的紧张。原来有的一些犹豫,此刻也被他藏在了心灵深处。
“两成。”徐荣躬身答道。
小天子点点头,又问道:“如果我们撤兵,败率有多少?”
“九成。”
小天子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出来:“那如果我们按兵不动,既不撤,又不主动进攻,静观其变的话,会是什么结果?”
“胜负在五五之间。”徐荣的声音渐渐的响了起来:“经军谋团综合考量各方面的因素,我们如果以静制动,以守待攻,至少有一半的胜率。只要我们坚持半个月到一个月,袁绍的大军必须溃败,到时候形势就将对我们有利,我们的胜率能增加到八成左右。”
小天子攥紧了拳头,微微的侧过脸,看了一眼杨修,又转过脸,和右侧的周瑜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不动声sè的点了点头。小天子收回目光,郑重的咳嗽了一声:“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静观其变。不过,我们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徐中郎,我想请你做两个准备。”
“陛下请讲。”
“首先,我们不能纯粹的坐等,也不能完全被动的防守。我们要以攻代守,做好交战的准备,至少要派一部人马去攻击一下,试探试探许攸的虚实,同时也让他明白我们的斗志。其次,骠骑将军曾经说过,未虑胜,先虑败,我们也应该做好撤退的准备,请在定颍、和郾城安排人马,做好接应的准备,一旦战事不利,我们可以退入这两个县城据守,以牵制袁隗的许攸,不让他们轻易的去攻击骠骑将军的后路。”
小天子侃侃而谈,将自己的意见一一说来。这些意见虽然不完全是他自己的,而是综合了卢敏、徐荣以及他们身后的军谋团的推演结果,再加上他和杨修、周瑜、曹昂等人仔细权衡之后的决定,不过现在他这么条理清晰的说出来,而且是以决议的形式告诉大家,还是让人非常惊讶。
要知道他今年才十三岁,普通孩子这么大还在玩耍,就算聪明些的,能做些事情,也很难像他这么从容,这么有条理。更何况这是牵扯到数万大军的战斗,甚至可能会影响到整个关东战场的成败,一不小心,就可能把自己的身家xìng命都搭进去。在这种情况下,这么大的孩子没吓得哇哇大哭就算是有城府了,哪里还能像他这样做出准确的判断和周密的安排。
卢敏等人静静的听着,心中放下了一块石头。天子选择的这个方案可进可退,攻守兼备,既不莽撞,也不怯懦,可以说得目前能做到的最好结果。
“诸君,这一战关系到今年的成败,也关系到关东千成百姓能不能重新过上平静的生活,还请诸君小心从事。有功者赏,有罪者罚,天道苍苍,人神共证。”小天子恳切中带着自然而然的威严,朗朗的声音在大帐中回响,在每个人的心头回响。“诸君,努力!”
“唯!”卢敏、徐荣为首,众人拜倒在小天子面前,轰然应喏。听着这一声“唯”,小天子的情绪也跟着高涨起来。大汉有制,对普通人应“喏”,对天子应“唯”,所谓唯唯诺诺,就是这个意思。“唯”字虽然不如“喏”字响亮,却更多了三分谦卑,听在小天子的耳朵里,那份“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豪气油然而生。
小天子又对众将鼓励了几句,徐荣等领命而去,分头准备。
……
刘修莞尔而笑,伸手掐了一下刘和的小脸蛋:“丫头,你和那臭小子还真是一对,想到一块去了。”
刘和红了脸,害羞的低下了头。接到天子的诏书之后,刘修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把皮球又踢还给了天子,不过他也没闲着,和众将紧急磋商了很久,特别是对天子将如何应付这个意外的压力做了很多推测。大家都是久经战场的成年人,对于小天子这么一个孩子将如何处理,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最后刘修拿刘和作试验,问她如果处在那个位置,她将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结果刘和做出了按兵不动,攻守两手准备的决策,和两天后徐荣送来的消息完丝合缝。
“我不如他。”刘和有些扭捏的吐了吐舌头:“我天天跟在阿爹身后,看阿爹如何处理军务,还有仲翔先生、奉孝大兄这样的高人在一旁指点,他可是全凭自己琢磨出来的。”
刘修笑笑,摸了摸刘和头上的双髻,拍了拍她的小肩膀:“丫头,他这个决定做得没什么问题,可是你要清楚。由他来做决定这件事,本来就已经错了。你以为他不说话,卢敏和徐荣就不能做出这个决定吗?不,他们肯定能。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将领,难道不比他更清楚该怎么做?他是天子,不是大将,这样具体的战术安排并不是他的份内事务。他应该做的,就是让卢敏他们去动脑筋,提方案,去决定一切,而他只要做到赏功罚罪,就足够了。”
刘和长长的眼睫毛闪了闪:“阿爹,你的意思是说,裁判者用的是治道,而执行者用的是治术,他应该做个裁判者,而不是做个执行者?”
“对了。”刘修哈哈大笑,“所以说,你不要妄自菲薄,你的悟xìng绝不比他低,知道了吗?”
“谢谢阿爹。”刘和缩了缩脖子,咯咯的轻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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