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五章 活捉!
杨宋、杨元兄弟二人正说着,边上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同时远方的战火,也渐渐平息,代表着汪荃权威的旗帜已经折断,其兵卒更是四散溃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看来胜负已分。”
看着远方,听着刚刚抵达此处的传讯兵,将战况大概汇报过来,杨元缓缓点头。
杨宋却有些遗憾的道:“这次损失了几十名兄弟,真是令人可喜,都是好小伙。”
“本来就是新兵,没有多少经验,好在经历了几场胜仗,气势已经养出来了,这才能敢于面对敌人冲锋,但经验不足的劣势并不会因此减少,一旦没有了的支援,其本身的实力也就重新表现出来了。”
杨元看着下面溃败的敌军,以及被搬弄过来的伤员,用颇为感慨的语气道:“只是七十多人的死亡数目,其实比我预计的还要少很多。”他看了杨宋一眼,“这就是你希望我不适用毒雾火的结果,若是使用了,照着此时的风向,汪荃这一支兵马很有可能全灭!”
“我觉得你在说起自家兄弟损伤的时候,在语气上游戏太不尊重他们了!”杨宋却不争辩,而是抓住这个事,有心辩驳。
“体恤下士是好的,”杨元摇摇头,“但领军的首要目标是打胜仗,要基于这一点思考才对,况且我也接受了你的建议,无论是之前进攻这座城镇,还是伏击汪荃的兵马,都没有用毒雾。”
“得了吧!”杨宋摆摆手,“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一来这毒雾火数目有限,你在守城的时候就用了八成,二来,攻打这城镇的时候,风向也不对,因此你才没有使用毒雾!”
实际上,他们之前从当城赶过来,随后发起了攻击,然后势如破竹,很快就拿下了这个城镇,甚至连那些本该出去报信的人,都没能第一时间离开,是靠着沿途的烽火、传驿将消息传递出去的。
这里面只是使用了杀伤力一般的火,并未动用毒雾火。
“现在价值就体现出来了,”杨元紧跟着就道:“这省下来的毒雾,完全可以用在境外的那些人马身上。”
他盘算起来,似乎在和杨宋商量战略。
“乞伏准他们出去,必然要说起两次守城战,我军取得的战果,更会谈及段文鸯等人的下场,随后又有这汪荃的当面榜样,相信会让外面那些兵马陷入一片混乱,这个时候就是最方便突袭的时机!”
“看来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让你改变主意了。”杨宋叹息了一声,却也不得不承认,面对这样的局面,自己的这个弟弟应对的更为得心应手,如果是换成自己全权指挥的话,是肯定不会取得如此战绩的。
两人说话间,城头另一边,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响,紧接着就见几名体格高达的护卫,架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那中年男子浑身颤抖,嘴里不停的嘟囔着的,但因为太过畏惧,以至于这嘴里的话是怎么都说不清楚。
“启禀两位君子,那汪荃被咱们抓来了!”
下一息就有个兴奋的声音响起。
杨宋、杨元一怔,也不商谈了,都朝着那人看了过去。
入目的那人脸色苍白,胡须明显经过修整,陪着那面庞倒也有几丝不怒自威的意思,只是配合着那脸上的惊恐之色,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更没有多少闻言可言。
“你就是汪荃?看着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只不过这气度就着实让人有些失望了,”杨宋往前面走了两步,一边走一边摇头,“之前听代县的几位友人诉说,还以为是多么了不得的人物,现在一看,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
他口中的友人,其实就是来到代县之后认识的世家之人。
“两位是?”
汪荃本来被人押送,心惊不已,他今日一天真的是峰回路转,情绪几次变换,可谓心力交瘁,早就拿捏不住情绪了,再加上刚才看着周围火起,四周惨叫,早就吓破了胆,又落到了兵卒手里,想到过去自己所为,以为也要碰到同样遭遇,这心里惊恐万分,现在突然听到杨宋的话,再看杨家兄弟的衣着装扮,不是兵家样子,反而有世家风度,立刻就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
“你不知道我?”杨宋闻言就笑,看了一眼身上衣衫,便明白过来,他与自家兄弟其实是得了陈止征北将军麾下的司马之职,以此来统领兵马的,但装扮上却不以将领自居,是以乍一看,却是看不出跟脚。
“我叫杨宋,你该知道我吧。”
想通之后,他也不客气,径直来到那脸色苍白的汪荃身边,见对方一听自己名字,手脚抖动的更加厉害了,这心里不由升起一丝自豪,挥挥手,让两边的人退下。
汪荃恢复自有,却没有立刻爬起来,而是挣扎了好一会,才站稳了身子,然后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说道:“原来……原来是杨将军,这……这你不是应该在当城么?那围困当城的兵马……”
“该说你消息灵通呢,还是说你消息闭塞?”杨宋露出笑容,“你看我站在这,难道还不明白么?阮豹已经败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和你在我家太守帐前聚首了!”
“难道那消息都是真的。”汪荃的眼睛瞬间失神,透露出浓郁的绝望之色。
“好了,不用与他废话了。”杨元从后面走上来,打量着汪荃,“汪荃,你自己做下的事心里清楚,有何下场,也不要怨恨旁人。”说着,不顾汪荃的苦苦哀求,便让人将人带下去。
随后便有一兵卒过来,叙述经过。
“这汪荃本来被亲兵护持,周围都是兵马,根本难以擒拿,结果火落下,地面火起,他惊吓过度,拨转马头就往来的路上跑去,很快就冲出了大军范围,被埋伏在后的兄弟抓住了!”
“我说怎么这边大军刚溃散,就抓住了汪荃,也有点太快了,原来是自己被吓破胆了,”杨宋大大咧咧的说着,看了杨元一眼,“当初那阮豹可是毒雾弥漫,都没能抓住,但现在也好了,有这个汪荃在手,多少好说话了,先前让那阮豹跑掉,我可是一直都懊恼着,怎么样,要如何处置这个汪荃?此人先后放了几波人进来,更是处处给太守使绊子,可不能轻饶了!”
“要怎么处置此人,不是咱们说的算,”杨元摇摇头,“明天一早,就把人送去代县,交给太守,让太守发落,你我还是先准备攻打境外的兵马,现在汪荃落网,正好拿着他先把城里几个负隅顽抗的人招降,再看看能否引出一些潜藏的恶徒。”
“你可比以前更要无趣了。”杨宋很是遗憾的摇摇头,也不再多问。
很快,二人又制定了攻打境外那支胡人兵马的战略制定完毕,就又吩咐人把乞伏准、段常叫了过来,吩咐一番,然后依计而行。
很快,乞伏准与段常便在几名护卫的陪同下,走出了代郡的屯镇,前往几里外的驻军那。
他带过去的,除了自己知道的消息之外,还有屯镇要停止给他们补给的消息
与慕容翰的骑兵部队一样,段文鸯所率领的这支兵马,同样没有完善的后勤保障,他本部带来的兵马,大部分都是作战部队,这部分人只带着自己的口粮。
除此之外,就是那些被收编的小族部队,这些部队有些拖家带口,倒是有些积蓄,但自身也是负担很重,哪怕剔除了老弱,但妇孺却不能抛弃,因为这是部族繁衍的根基,而这部分没有作战能力的人口,在迁徙的时候,就是一种累赘,既要负责保卫,更要给予一定粮食的配给。
对于匆忙迁徙的几个小族而言,本来就挣扎在温饱线上,结果被段文鸯强行征召过来,他们的口粮往往被段部兵马抢走,于是满心怨恨并不是危言耸听。
过去还有着段文鸯的名头和手下兵马支撑,而随着乞伏准到来,知道这两个压在头顶上的大山都尽数不再,立刻就起了暴动!
与之相对的,则是段部兵马在听闻段文鸯居然被当中斩首,然后枭首示众后,更是义愤填膺,作势要攻打过去,而这个时候,有把柄和人质在陈止手上的段常就不得不阻止,售出许多话语。
这被留下来的段部兵马虽然与段文鸯先天亲近,但毕竟不是嫡系、心腹,当下也有迟疑。
伴随着小族暴动,主系迟疑,这一支兵马也就自然而然的陷入了混乱。
就在这个时候,杨元的突袭到来,这一股外压过来,倒是暂时让兵马有所合作,只是面对新式武器,他们同样拙于应对,只能被压着打。
那乞伏准和段常固然恼怒杨元的作为,却也不得不帮着他引领,在内部分化。
于是很自然的,在付出百多人的代价后,杨元还是将这只三万人的兵马士气击溃,随后拉拢、分化、追击,又是一番布置,暂且不表。
却说这个时候,段文鸯和阮豹的消息也被送到了各方手中,刚刚回到蓟县的王浚在得到战报后,一巴掌拍在身边桌上,一下子居然将这桌子拍得四分五裂!
第六百四十六章 替我给陈止带句话
“历代天灾,其实并非什么上皇失责,而是一种顺乎天道的变化,其中自有一套章法,兴许是被天地万物所影响,这万事万物之间,本就存在着密切的联系,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略显简陋的屋棚中,鲍敬言正在侃侃而谈,而他的对面则有十几名兵卒席地而坐,他或者盘着双腿,或者半蹲半坐,很多人的衣服破旧、破碎,而脸上更显有污垢,显得脏兮兮的,似乎是刚刚才下地回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过,无论是哪一位,都在聚精会神的听着,似乎半点都不愿意放过鲍敬言话中所言,连一点细节都不愿意舍弃。
这边说着说着,人群之中,一名稍显稚气的青年,却是脸憋得通红。
鲍敬言注意到了其人样子,不由笑道:“王构,你心里有什么话,直接问出来便是,我这里又不是一言堂,只能我说,不能旁人置喙。”
那王构闻言,挠了挠头,满脸不好意思,在众人疑惑目光的注视下,小心翼翼的问道:“先生,我很小的时候,就听家里的人说过,什么天下变乱,都是上位失德,也曾经亲自体会过颠沛流离,这都是亲眼见过、亲身经历过的,但先生您如今却说,这些却和上位失德无关,那又有什么凭证吗?”
他话音刚落下,就有一名年岁稍长的男子,皱起眉头,跟着说道:“小王啊,先生是有大学问的人,说的道理没有不应验的,怎么今天说的稍微深刻一点了,你就不相信了,这求学的心,是不是也太不坚定了。”
他这么一说,那叫做王构的年轻人满脸的尴尬和后悔。
不过,鲍敬言却摆了摆手,笑道:“王构说的不错,我之前几天说的,都是你们每天能够见到的,结果都应验了,所以你们形成了思维定式,当我说了一时半会无法应验的事后,也盲目的选择了相信,但你们该记得,我第一天宣讲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笑道:“我告诉你们,我有一些想法,然后希望你们也能多想一想,是用自己的心去想,而不是听别人说他们如何想,这一点来说,王构真正做到了。”
众人听到此处,不由都露出了惭愧之色,而王构同样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
其实,鲍敬言在与众人交谈的时候,就基本上把握到了这些人的家世背景,大部分都只是寻常人出身,而这个王构却不同,虽然其人言谈举止,都看得出是没怎么读过书的,但听他叙述和一些见解,却能发现一点不同。
鲍敬言知道,这个王构大概是出生于那种衰落后的大族,或者长辈中有好学的寒士,因而在见解上会接触更多。
如上位失德之类的言语,对于吃饱喝足都困难的农户而言,根本是没有功夫去想,更不会记在心里的事,但王构却明显知道这些。
同时,这位年轻人的思维也很敏捷,在鲍敬言看来,是一个可造之材。
一念至此,他笑了笑,继续说道:“还是回到刚才的话题,为什么我能这么肯定?那是因为,若是留心读书的话,是可以在过去的典籍中,看到有关天象气候的纪录的,这些纪录大大小小、分布在诸多著作之中,我曾经翻阅过不少,总结了一些,列成一表,日日查看,这才有所发现……”
对面众人下意识的伸长了脖子,期待着后面的话语。
鲍敬言也不让他们久等,就道:“我发现,天灾**几乎每年都有,大小各有不同,那上位失德的时候,会有小灾,而公认的仁君在位的时候,也有大祸,只不过看那些人如何说,若是仁君,他们便不言灾祸,只说上位救灾仁心,而若是恶君在位,哪怕倾其所有救护灾民,亦会被记载是因德行不佳,才会引发天灾**!”
这话一说,众人脸色皆变,有的人并不能清楚理解,却还是隐隐觉得其中涉及大隐秘,而那王构则是倏的一下,脸色苍白,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来。
“其实,王构你的说法,也很有问题,”鲍敬言似乎还嫌不够,“你说上位失德,不知是从何处得知?是亲耳、亲眼所见,还是听旁人言语?不过,我到现在都未曾见过天子,想来你也很难有机会,那就是听旁人诉说,正所谓三人成虎,这话被身边的人反复诉说,哪怕本不是真的,恐怕你也要觉得是真的了,更何况……”
他还待继续言语,却忽然皱起眉头,停下话来,抬头朝着前方看去。
“让开!让开!”
两名手持长刀、身着甲胄的男子,拨开了人群,迈着大步靠近过来!
“干什么的你们?修整的时候,不去好好休息,跑到这里来听此人妖言惑众,一个个都不要命了?”
这两人一边走,一边大声斥责!
原本聚拢在鲍敬言身边倾听的众人,一个个都露出了惊恐与惧怕的表情,纷纷避让,他们都认出了这两人的身份,赫然是王浚的亲兵!
那位大将军的亲兵,对于普通的兵卒而言,可都是大人物,一句话说出来,就有可能让自己倒霉,哪个敢招惹,于是纷纷起身躲避,无形之中就让出了一条路来。
“滚开!”
那两人的脚步越走越快,有些人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撞个正着,然后被粗暴的推拽到边上。
这两名亲兵最后径直来到鲍敬言的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怎么?两位是来传大将军之令的么?”鲍敬言却是丝毫不惧,笑着起身,“不知这次又要问我什么话来?”
亲兵冷冷说道:“大将军要见你!”
“要见我?”鲍敬言摇摇头,“我说的很清楚了,要见我的话,就算是王大将军,也得亲自过来拜访才行,否则……”
“少废话了!”那亲兵眉头一皱,伸手就要去抓,“大将军让你过去,你就过去,不然人头不保,只能是自寻死路!”
“你们做什么!?”
眼见鲍敬言就要被抓,那王构立刻站不住了,三步并作两步,直冲过来,将鲍敬言往后面一拉,挡在前面!
“你小子……”那亲兵眯起眼睛,但旋即看到周围那些避让的兵卒,这时候也聚集过来,虽然脸上还残留着恐惧,却还是挡在鲍敬言前面。
“我看你们是都不想活了!”一名亲兵冷笑一声。
另外一名亲兵在看着鲍敬言,说道:“鲍先生,你是想要害了他们吗?”
鲍敬言叹了口气,从众人身后走出来,他拍了拍王构的肩膀,笑道:“小子,不要冲动,有些事不是靠拳头就能解决的,你们几个也退下,王大将军什么身份的人,难道会为难我?”
这么说着,他冲着众人拱拱手,在诸多不舍目光的护送下,跟着两个冷笑的亲兵离开了此处。
但是这走着的时候,鲍敬言心里却思索起来。
“这次是亲兵亲自过来,而且无论是语气还是用词,都和过去截然不同,从话中更能看出一定要将我带过去的决心,这么说来,必然是太守那边有了变化,逼得王浚不得不将我带过去了,就是不知道,这个变化到底是好,还是坏。”
被软禁的这段时间,他虽然能接触到兵卒,但消息却格外蔽塞,根本不清楚外面的变化,而他也不擅长推导全局,所以对当下的情况,其实是两眼一抹黑。
实际上,在被软禁期间,他几乎每天都在担心,担忧陈止的情况急转直下,哪怕是知道棘城之围解除了,也没有一刻放松过。
不过,当他来到正堂,见到了满脸阴沉的王浚后,这些担忧却尽数消散。
毫无疑问,这个表情代表着王浚的心情,也预示着陈止的局面。
“见过大将军。”
鲍敬言拱拱手,姿态从容、洒脱,但这幅模样落在王浚的眼睛里,却让他怒火更盛。
努力平息心头火焰,王浚指了指身前的座椅,冷冷说道:“坐吧!”
“不敢。”鲍敬言却干脆的摇头,“不知大将军叫我过来,有何用意?可是我家太守又有什么消息传来了?”
王浚没有回答,而是冷冷的看着鲍敬言,见对方没有半点惧色,这才开口道:“真是好胆子,是不是仗着自己名士身份,所以才有恃无恐?你知不知道,只要我一声令下,你立刻就要人头落地。”
“在下当然相信大将军的魄力!”听得此言,鲍敬言反而笑了起来,他越发肯定了猜测,“不过,如此一来,恐怕大将军和我家太守之间就再无转圜余地了,更没有一个传话的人了?我想您此刻,也是不希望和我家太守撕破脸皮的吧?”
王浚闻言,连喘息都粗了几分,过了好一会才点点头,冷笑道:“好好好!好一个尖牙利齿,难怪你敢这么托大,不过本将军倒是不信了,难道你从一开始,就笃定他陈止能够成事?”
“太守能不能成事,我是不知道的,”鲍敬言听到这里,也不由放心下来,谁人想死?但王浚这般说话,却证明他鲍敬言赌对了,“但太守却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只能成事!”
王浚听到这里,瞳孔猛然扩大,最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好!我要让你替我给陈止带几句话!”
第六百四十七章 昨日无礼今亲访
哗啦!
一番交谈下来,等让人送走鲍敬言,王浚忽然抓住身边的茶杯,用力的砸在地上!
那茶杯顿时就碎成几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边上几个早就噤若寒蝉的仆人,第一时间就赶过来,小心翼翼的收拾茶杯碎片,并且用眼角的余光去观察王浚。
这位两州刺史、新汉的挂名大将军,当下可以说是陷入到了暴怒之中。
不过刚才,他们却见着这位大将军,还能一脸平静和鲍敬言交谈,虽说脸色很臭,可严格算起来,那说出来的话,却还是条理分明,怎么一转脸,就成了这个样子?
但再怎么不解,他们却也不敢上前去询问究竟,只能是压下心头的惊恐,迅速收拾,同时尽量做到目不斜视。
可是王浚那充满愤怒的话语,却在不停的传来
“区区一个行人!一个没有朝廷官职的所谓名士,也敢在我的面前摆谱!还敢提条件,简直岂有此理!”
说着说着,王浚忽然抬起头,看着面前一个个强忍着恐惧的仆从,冷冷说道:“你们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滚!”
这话说的毫无征兆,但那些仆从却如蒙大赦,一个个忙不迭的离去。
看着仆从们匆忙离开的背影,王浚勉强维持着情绪,然后抬手一招,身后就有一名侍卫从阴影处走出来。
“去给我将王广他们着急过来!”
“诺!”
那侍卫领命而去。
王浚则面色阴沉的坐着,心中挟着怒气,盘算着。
“当下的情况,我确实要先忍耐下来,最近这段时间的事,着实让我损失不小,阮豹那个废物,在这般局面下,居然还能大败!实在太令人失望了!还有,我都把王赶派过去了,为何还能大败?莫非这两人因为矛盾,相互牵制,反倒给了陈止可乘之机?又或者那杨氏兄弟实在有过人之能?还有,军情中提到的天火,到底是怎么回事?段文鸯和阮豹,这两边的人加起来,怎么也得有十万人,不对……有那汪荃从中作梗!”
想到这里,王浚的脸色越发阴冷起来。
“这汪荃实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来就让他戴罪立功,结果他这次又将事情搞砸了!根据回报,此人将鲜卑大部分人马挡在代郡之外,若是有这部分人,就算那所谓的天火的无稽之谈是真的,不会是这般结果!此人是断然不能用了!”
想到了汪荃,王浚跟着就在心里权衡着,要用什么人来代替汪荃镇守代郡。
“现在陈止冲破了封锁,在我恢复实力之前,这代北的镇守人选就非常重要了,因为这代表着要将陈止锁住在代郡,同时不时放入一些小部族找麻烦……”
这边王浚还在想着,忽然又有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听着这脚步声,不知道为什么,王浚的心里生出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几息之后,那大堂中又传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声响,伴随着王浚的一声暴喝:“汪荃!你真是个彻彻底底的废物!我特么真是瞎了眼!”
伴随着这样的怒斥声,王广等几人进去之后,王浚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
“去给我将王浚的妻儿老小抓起来!”
与此同时,拜别了王浚的鲍敬言,此时却已经换上了一身装扮,将那一身穿了许多天的衣衫尽数换了去,退去了在兵营多日以来,摸爬滚打所留下来的痕迹,重新恢复了衣冠楚楚的样子。
但得到了王浚放行承诺的鲍敬言,第一件事却不是召集人手,准备离去,而是回到了刚才宣讲的地方。
当王构等人见到了此刻的鲍敬言,一个个不由一愣。
本来鲍敬言被那般粗暴的带走,他们这心里都满是担心,不知道这位被他们尊敬的先生,会遇到何等对待,毕竟那位大将军的恶名,他们早就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却没想到,转眼之间,这位就忽然回来了,而且看样子,情况还不错。
“让你们担心了。”一见几人表情,鲍敬言就明白了他们的心里,不由有些感动,“有件事我想要告诉你们,你们的那位大将军,已经同意让我离去了。”
“什么?”
众人闻言都很是意外,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和传闻中,那位大将军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再加上刚才两名亲兵的粗暴态度,都让他们觉得不对劲。
不过反应过来之后,便又都放下心来,更有人出言恭贺,因为对鲍敬言来说,这毕竟是个好事。
但紧随其后的,却是不少人都露出了遗憾和失落之色。
在鲍敬言被软禁的这段期间,他与众人混在一起,没有架子不说,还会教授他们学问和道理,要知道这可是一个学问、学识世袭的时代,普通人能学一点东西,是非常不容易的,哪怕是兵营中的大老粗也明白这个道理。
如果鲍敬言一走,那他们自然是没有机会在学的了。
“我向大将军建言,希望能带几个人回去,你们若是有心,可以随同我去,若有家小,也可以一并带着,相信太守肯定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正当众人心思起伏之际,鲍敬言却忽然说出了这么一段话来,让众人一阵意外,继而表情各异。
到了最后,真正随同鲍敬言离开的,竟然只有王构一人,而他也是孑然一身,没有亲眷的拖累。
“唉,老张他们的几个,其实也想来的,但他们各自都是宗族,当兵的这些年,也全靠着族中找来哦妻儿老小,加上兄弟姐妹太多,不可能说来就来,割舍不下。”
坐在马车上,王构还在提几个同袍解释。
鲍敬言则笑道:“各人有各人的际遇,希望他们平安吧。”
他的话很豁达,但王构听着却很伤感,这位年轻人很清楚,鲍敬言这样的人,和自己等人本没有什么交集,这次离别,可能此生便再也无法相见了。
就这样,怀着沉重的心情,王构踏上了旅途。
鲍敬言却是坐在车上,回忆着王浚告诉他的些许话语,脑子里还残留着余韵,忽的笑出声来,让王构一阵诧异。
鲍敬言也不解释,只是在心里思量着。
他虽然知道陈止有着计划,针对棘城围困也好,还是面对王浚的打击也罢,都有着底牌,但同样也有风险,至少对他鲍敬言而言,两种结局都有可能。
却没有想到,陈止最后会给他这么一个巨大的惊喜。
“击败段文鸯也就罢了,连那阮豹居然也败亡了,这阮豹领兵出击,绝对是计划外的事,能将此人战败,那整个代郡的局面,基本上就稳了,就算是王浚亲自带兵过去,也无力回天,也难怪他会将我放了,还让我回去带话,似乎是要修补关系,不过……”
回想起自己与王浚的对话,鲍敬言又摇了摇头。
“这不是他真要和解,无非还是拖延时间,北上失利,镇压代郡失败,名声和实力都受损了,原来被强行压下来的事,肯定要有所松动,这地盘越大,底下的人越多,心思越复杂,一切顺利的时候还好说,现在稍微有点颠簸,光是平息下来都要花费时间,但等他准备好了,肯定也会找回场子,重振声威。”
话虽如此,但鲍敬言却一点也不担心了。
“现在这个时候,局面颠倒,该担心的是王浚才对,以太守的精明,现在打下来的局面,足够奠定一个相当不错的基础了,要说有什么可惜的……”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在王构疑惑的目光中,说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来。
“就是到了最后,都不是王浚主动过来见我啊……”
鲍敬言的这个期待最终未能如愿,但却有两个人实现了他的这个想法
被困在拓跋鲜卑部族中的张亢和束交,最近这几天已经发现情况有了些变化,在这之前,因为拓跋部的单于拓跋猗卢对二人的冷处理,这部族中的其他人,也像是躲避瘟神一样的避让着他们,可自从昨晚开始,就不断的有人上门拜访。
让冷清了好几天的屋院,忽然就热闹起来了。
“张兄,你看这是个什么情况?”
刚刚送走一位拓跋部的上层人物,束交将们关上,然后一脸严肃的询问张亢。
张亢笑了笑,说道:“以束兄的见识,难道看不出来?”
“刚才走的这位,可是在拓跋部中与拓跋氏共同执政的家族代行之人,论权柄不再那拓跋郁律之下,但此人一来,便将姿态放低,有些话明显是在逢迎你我,这觉不寻常。”
张亢笑道:“这还用说?你我虽有家族背景,但世家望族在中原通行无阻,可在这北地部族眼中,却比不上王浚的金戈铁马,能让他们低头的,也不是诗书文章,而是赫赫战功,你我自是没有这样的战功,所以他们之所以低头,不是因为我等二人,而是背后势力。”
束交郑重点头,说道:“看来太守那边,有好消息了。”
话音刚落,那院子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声音传了进来
“两位先生可在?拓跋猗卢过来拜访。”
第六百四十八章 谎自口出色不改,屋中候召心难安
拓跋猗卢?
束交和张亢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意外和惊讶之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倏的,张亢压低声音,说道:“恐怕那位太守,又做出什么让你我难以想象的事情来了。”
束交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但我们被困在这里多日,对外界的消息根本就不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那位大单于比你我都还清楚。”
张亢便道:“无论如何,这鲜卑单于亲自过来,总归是重视的表现,你我就算对情况再不了解,但总归是代表着太守,无需太过担忧,只看他怎么收就够了。”
在两人说话的关头,院门便被人推开,呼呼啦啦进来了一堆装备齐全的兵勇,而且每一个的个头,都要高过张亢与束交。
如果是之前看到了这么些个人,张亢与束交就算再怎么坚毅、勇敢,在不知道那位大单于心思的前提下,也终究要心里打鼓。
可现在就不同了,他们二人得意稳坐钓鱼台,笑看风云起。
“两位先生,久仰大名,久仰大名,之前有所怠慢,还望两位不要计较。”
拓跋猗卢的个头不低,看上去更是孔武有力,配合着周围的护卫,他一走进屋子里,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就充斥各处,有一种难言的气魄。
便是心中有着不满的张亢和束交,也不得不承认此人风采,拱手行礼,嘴上说着客气话,然后打量着这位拓跋部之主。
拓跋猗卢的打扮,其实和大部分的鲜卑人相似,只不过身上围着的、披着的,显得更有质感,明显不是寻常之物,但除此之外,最让人在意的,还是他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平静,却让两人觉得,蕴含着某种坚定的意志。
简单的见礼之后,这拓跋猗卢回头朝着屋里各处看了看,随后眉头一皱,对着身边的一名护卫说道:“这里真是太过简陋,两位先生乃是中原望族出身,哪里能住得了这样的地方,赶紧吩咐下去,让人把我的那座院子收拾一下,安排给两位先生!”
“是!”
那护卫倒是干脆,这边得到命令,转脸就走。
张亢和束交静静看着,一副任凭拓跋猗卢表演的样子,但心里却暗暗吃惊。
这位鲜卑大单于的做法,两人一点都不陌生,按着中原的规矩,明显是走的礼贤下士、收买人心的那一套,可问题是,拿出自己的院子,安排给来访的使者居住,在鲜卑的文化中可非同一般。
一念至此,二人不由再次对视,心里充满了疑惑。
那位太守,到底做了什么?
“我知道两位心有疑惑,毕竟过去这段时间,两位和外界的联系不多,”拓跋猗卢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软禁二人的事,“这事是我下面的人不懂,有人自作主张,我已经惩罚过了,这次来就是赔罪的。”
“下面的人不懂?自作主张?”
张亢和束交嗤之以鼻,两人很清楚背后猫腻,但这时候也得做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与拓跋单于配合起来。
“两位过来,代表着陈太守的意志,我拓跋部与陈太守,一直十分友善,我那侄子更是与他是至交好友,我拓跋部也早就有意与之联盟,”拓跋猗卢依旧不紧不慢的说着话,那内容让张亢和束交都一阵佩服,“两位应该也是知道的,我拓跋部与代郡本有约定,要移交一部分人口,其中先期的三千人,早就准备好了,本都该交给代郡了,奈何因为北地不靖,加上族中有人使坏,这才有所耽搁,事后那人怕事情败露,这才越过我,令两位受了委屈,这是我的过错啊!”
说到后来,他一阵唏嘘,似乎是有感于族中倾轧,又好像是愧对张亢、束交二人。
张亢与束交对视之后,心里都不免感慨起来。
不愧是大单于,这政治素养、睁眼说瞎话的能力,确实是非同一般,就算是放到中原朝廷,也能打下一片地盘,不愧是过去在大汉都城受过教育的,就是不一样啊,这一番说法,换成是稍微经验少点的使者,说不定都要相信这些话了。
当然,他们二人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但表面上还是十分配合,两边因此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并且表示过去的不愉快都是暂时的,双方应该本着互惠互赢、相互辅助的精神,为双方的交往翻开崭新的一页。
“你看,我这光顾着说话了,都到了该进餐的时候了,两位,咱们边说边吃。”
几句话过后,拓跋郁律一副非常熟稔的样子,带着两人离开了院子,直达部族驻地的中心所在,这里早就准备好了桌子,上面摆满了丰盛的食物,香味飘荡。
束交和张亢注意到,桌边没有摆放着胡椅,而是放着坐席,那位单于当先入席,如中原人一样席地而坐,随后邀请两人入席。
“地方简陋,不比繁华中原,这饭菜也是山野之物,不知道合不合两位胃口。”
又是一番客套,等喝过几杯之后,那位大单于才道:“两位的来意,我已清楚,那王浚狼子野心,对北地各方而言都是个威胁,先前更是威逼代郡,派出了段部与麾下的阮豹,前后十几万兵马,攻伐麾下一郡,当真是让人不齿!”
什么?阮豹?
关于段部出兵,张亢和束交是知道的,他们这次出使,其实就是借着询问三千人的事,看看能否拉来援兵,威慑段部,但关于阮豹的消息,却是第一次听闻。
十几万兵马?
两人再看那位大单于的态度,马上就明白过来。
也唯独是在这种不利的环境下,还能突围而出,才值得这样作为一部之主的人物,亲在来拜访他们两名使者。
“不错,段文鸯被枭首示众,麾下兵马四散,而那阮豹更是惨败,生死不知,”拓跋猗卢在说说话的时候,话语中也带有着感慨,“我这边新得了个消息,那代郡的镇守,接替典农中郎将的汪荃,也已被捉拿!”
“连汪荃也被捉了?如此说来……”
张亢和束交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整个代郡从上到下,从民到官,从世家到边疆,居然尽数都被掌握了?而且……”
他们两个人怎么想,都无法想通,陈止是如何在那般局面下,扭转过来,同时取得这般大胜的。
“还是借助这次巨大的畏惧,化危险为机会,翻掌为云覆手为雨一般的手段啊!”
尽管不明白原因,但既然知道了这事,他们二人面对拓跋郁律的时候,无疑更为从容,便都露出了一抹笑容。
对面的拓跋猗卢见状,就知道接下来的谈判要艰苦起来,为了弥补两边的关系,拓跋部必然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但这也是难免的,谁让这次的事,这般出意料呢?
“如今那位陈太守,可谓是代郡主宰了,在那片土地上,他必然一言九鼎!就是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出何等选择?而且,那匈奴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又不知道会有何等动向,而中原朝廷又会是怎样的态度?那王浚肯定不会轻易服输的。”
想到这里,拓跋猗卢表面如常,却还是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本以为棘城之围后,北地局面会清晰起来,谁曾想到却会是这般情况,那位陈太守,会给北地带来什么。”
几乎就在同时,代县城中,同样也有一人想着同样的问题。
“经过这一连串的交战,陈太守算是正是登上了北地这场戏的台上,与其他各方同台竞技了,就是不知结果如何,可无论怎样,我唐家都没有什么选择了。”
这个正在思索的人,赫然便是唐家的唐典,在他身边还坐着一个唐资,他们二人正在官府的厢房中等待。
过了一会,陈举推门进来。
“太守召两位进去。”
“多谢提醒。”唐典和唐资站起来,第一时间先感谢陈举。
陈举微微一愣,然后客气了一句,这两天以来,他已经明显感受到,过去很是看不上自己的世家之人,现在是越来越客气了,最初他还有些惊讶,但如今已经淡然处之了。
唐典与唐资在致谢之后,就出了厢房,直奔后堂而去,这快到地方的时候,却见有一道人甩动大袖,在前方行走,几下之后就出了庭院。
“刚才那人好像是太守幕僚中的葛禄,”唐资提醒起来,“这人与南边有名的葛洪是亲戚,最近似乎受太守所托,正在寻矿。”
“我也听说过,”唐典叹了口气,“原本这寻矿的事,各家都不以为然,因为就算找到,按着朝廷规矩,最后也要给咱们分润一部分,更何况这代县哪里有矿藏?但现在可没人敢在虎口夺食。”
唐资又道:“还有一件事,”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继续道,“听说那中天火,就是此人做法招来的。”
唐典瞳孔猛然扩张,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道:“在此处不要谈论这个。”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后堂,敲门之后直接进去。
陈止正在桌后处理公务,见了两人,便搁下笔,笑问:“两位终于来了,此来必是为了那事吧,怎么样,想的怎么样了,是要印法,还是窑法?”
第六百四十九章 几窑上下品,文思有惊雷
唐典和唐资这次过来,当然不是单纯的拜访,而是有着明确的目的,其根源正是那日在刑场边上,陈止当众许诺的奖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实际上,这两天在唐家内部,也是经历过激烈的争论和争执的。
唐家作为一个老牌大族,虽然因为前任太守的关系有所衰落,但整个家族的人数还是众多的,内部利益也复杂异常。
之前那白纸的贩售,被分配给唐家,这个家族也是看出了里面的价值,内部有过一轮争抢,通过唐太公的威望,最后划分了利益分配。
同时,在大战之前,他们就安排了不少人手,进行推广工作,并且开辟了几条商路,同时还做好了两手准备,若是陈止得胜,自然要继续合作,即便陈止败亡了,他们也已经联系好了一些人,想着直接接手纸坊,将陈止踢开,自己掌管白纸生意。
为此,在那些商路上,他们处处安插人手,并且不让陈家的人干涉,就等着大战过后,能收获利益。
没想到陈止却将这些拿出来,作为蜜枣,给其他家族一同均沾,这可是让唐家内部好一阵混乱和争执,虽然陈止当时也拿出了新的奖赏,或者说补偿的方案,但在没有得到确切的内容之前,唐家还是持谨慎态度。
“还望太守能够理解,唐家毕竟是一大家子人。”
唐典承认了来意,并且出言请求谅解。
陈止则道:“要寻求谅解的人该是我,本来是与唐家说好的事,却又有所变化,这是我的错。”
唐资这个时候开口道:“太守不必如此说,毕竟这纸其实是陈家之物,不是我唐家的,又怎么能自认为理所应当?当初太守并未承诺,此事只给我唐家一家来做,只是说先让我家承担,更何况,我等也知道情况,这些天来,各家心中皆有不满,这未来就是隐患,若是乱了,我唐家也逃脱不开,一样要被牵扯其中,倒不如找些东西安抚。”
他上前两步,拱拱手道:“这代郡的各家,我唐家当然清楚,如果不能拿出实实在在的好处,他们是绝对不会甘心退让的,而代郡的各种升级,早已近乎被几大家族笼统,也就是太守新开辟的这代郡纸了,此物已经证明价值,各家都能接受,换成了其他的东西,又或者太守再拿出什么来,其他家族未必相信,必然不会有当下的效果。”
唐典一听,点头应和:“正是此理。”
陈止则不由打量起这个唐资来。
眼下的这种情况,唐资的话不能说是最好的选择,但绝对是一个聪明的选择。
既然已经是既成事实,无法改变,那么与其埋怨陈止,不如以退为进,表现出深明大义的样子,毕竟今日不比以往,陈止不再是那个初来乍到,略显手段,拿捏住代郡世家的太守,而是经历几场大战,荡平一郡、集军政于一身的主宰者,唐家说话也得有所收敛,小心为上,以无过为首选。
不过,这唐资在最后还是隐隐点出来,陈止临时拿出来的方案,其他家族未必能信,那同理,唐家一样也是在承担风险。
这样的提醒,无疑是在强调唐家对陈止的心意,激发陈止的愧疚之心。
很自然的,陈止虽然知道唐家在背后的一些小动作,却也不得不承认此法得当,点头后,就道:“你们放心,我提出的两个选项,无论哪一个,都不会让你们失望。”
唐典听到这里,终于放下心来,随后斟酌了一下,才问道:“太守提及的两事,那窑洞之说我等明白,不过如今有名的陶瓷,无非就是越窑的青釉瓷,此乃上品中的上品,但那都是江左之地出产,若非会稽所出,其他地方的瓷器,皆被列为下品。”
唐资则在旁边补充道:“朝廷供奉所需之瓷,多数皆为越窑所出,而达官贵人喜好的,也是江左窑窟为主,如那瓯窑、婺州窑等地的也为上选,是为中品之器,观此几者,土质乃为关键,又有其技,秘而不传,其他各地便也烧制,亦不受洛阳等地追捧,价值大打折扣。”
短短几句话,便体现出这唐家叔侄对陶瓷事业的了解,明显是在来之前做够功课的。
陈止点点头,说道:“两位所言不假,这烧制之法本就是这几地的立世根基,不会轻易泄露,因而我这烧制之法与这几家皆有不同,乃是出于一门新法,自信可以凌驾于上!”
他的话中有一种不容质疑的味道,更蕴含着强大的自信,这源自领先成百上千年的技术差。
这烧制陶瓷的方法,在乱世之中都有一定的用处,更何况是此时。
“不过,”唐家叔侄却还有着担忧,那唐资看一开口,马上回过神来,解释道:“我等自然不会怀疑太守的本事,只是看代郡纸就知厉害,可这陶瓷好坏,有时候不光是本身决定,还要旁人追捧才行……”
“不错,”陈止点点头,“但那是差别不大的情况下,要通过名家、行家来辨别好坏,但若是有着明显的差异,自然就不同了,况且这代郡纸不也是如此么?短短时间便声名鹊起,到时候代窑之名,亦可效仿!”
唐典和唐资对视一眼,两人都是颇为心动。
不过,他们却不愿意立刻决定,毕竟还有一个选择没有搞清楚。
陈止看出了两人的心思,笑道:“当然了,你们若是觉得陈某空口白话,也无需担心,只要你们决定要参与烧制之事,那我当然会先让你们先看看成品,再做决定,更不要说,除了此事,你们也可以选择那印法。”
唐典立刻顺势就问道:“这烧制之法,我等皆能明白,不过这印法到底有何玄机,还望太守能够明言。”
陈止便笑道:“这印法,其实也不算什么稀罕事物,不知唐君可曾见过那道教的大木印?”
“太守说的,可是道家真人用来印下符、符篆的木印?”唐典点点头,“我是曾见过的,此印颇大,其下雕刻有纹路,看着就是一个放大的印章,听说现在也有佛家之人,学者将木刻的佛像和团,用墨印印在经卷首或者经文的上方。”
“唐君果是见多识广,”陈止点点头,“我说的印法正是与此有关。”
“难道是刻印这种大木印?”唐资想了想,却摇摇头,“恕在下愚钝,便是刻印再多,恐怕也只有那真人与佛家之人才会需要,寻常的士人自有其章,断然不会用上这般巨大之物。”
这说法很委婉,说白了,就是这东西太大了,又不美观,看起来太土,用着掉价,在士人圈子里根本没有市场。
这也体现出了唐资对市场趋向和航行的敏锐。
陈止却道:“并非如此,而是利用相似的印法,将文章拓印下来。”
“哦?”唐典听到这里,终于来了一点兴趣,“愿闻其详。”
“两位应该知晓,如今城中有不少北上的南客,”陈止也不嗦,直接说出了关键所在,“这些人所需的,无非便是陈某的通典,但以人力书写,便是思路再通常,写成一本至少也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这还只有一本,可过来求索之人却远远超出这个数字,事后让人誊写,又要花费诸多时间,还有可能有错漏,因而便可用这拓印之法,迅速且快捷、准确的拓印下来。”
“原来如此,但是此法到底有何特异之处?”唐典皱起眉头,觉得地方无法想通。
这也是正常的,毕竟是过去未曾接触过的东西,而且还是提前了几百年接触,哪里能想通其中关键?
不说几百年,就是后世,十年前后的科技成果,都有着巨大差异,而陈止所提及的赫然便是推动了人类文明发展,改变知识版图的恐怖大杀器
印刷术!
在后世的人看来,或许印刷术不过是稀疏平常的技术,随处可见,乃至在一段时间内,纸质图书都有要被灭绝、取而代之的趋势,但在古代,这个技术的诞生,却足以称之为惊雷。
以至于,在之前,陈止权柄不稳、没有足够实力的时候,他都是将这个想法深深隐藏起来,半点也不泄露出来,最多就是动动造纸术的心思。
而如今,随着局势的改变,整个代郡已经落袋为安,而后续计划也已经建立,整个幽州都被他视为目标。
既然有了立身的实力,那下一步当然就是进行人道改造,却不是单纯的疆域改造,而是思想、知识上的拓展。
印刷术正是第一步。
不过,印刷术的起源时间虽有诸多说法,甚至都有东汉的提及,但陈止来到这个时代才发现,东汉诞生之说并不可信,因为有太多的条件制约。
果然,在经过最初的惊异之后,唐资立刻凭着经验,提出了疑问:“太守之思果然不凡,我等不及,但这大木印之法缺陷不少,以来是难以凝墨,而且常有磨损,更不要说,那经书首页也就罢了,毕竟是一整页,只是拓印一个符号,但按着太守您的说法,您口中的印法确实要拓印诸多文字于一页,那这纸张本身就很难承受,可能木印一落下,墨迹渗透,字字影响,那就模糊难辨了。”
第六百五十章 治国如修行,外伐治乱循环,内思长生久视
唐资问出来的这些话,其实正是问题的根结所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有的时候,一个技术之所以没有发展出来,不是人的点子不够,而是客观条件的限制,这就好像是在蒸汽机的时代,再怎么智慧绝顶的人物,看着那蒸汽机也无法联想到计算机,最多是幻想出差分机。
而印刷术也是如此,造纸技术和制墨技术,都是印刷的瓶颈所在,当你注意到,用雕刻好的模板,只能拓印出一团模模糊糊的字迹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会认为这个思路错误了。
“当下的主要问题,就是这个拓印下来,就是模糊一片了,不过这方面我已经有了解决办法,”陈止面对两人的疑问目光,笑道:“代郡纸乃是皮纸之意,纤薄而平滑受墨,而那本《齐民要术》中,更是记录着不少制墨之法,这两点解决了之后,自是可出成品。”
《齐民要术》?
对于这个名字,唐典、唐资并不陌生,知道是从陈止府中流传出去的一套农书。
这套农书,虽然借了原本历史上的名号,但让陈止完全重复那本书的内容根本不可能,因为所处的情况截然不同,因而里面有很多,其实是陈止将记忆中的各种农书综合起来,结合后世的经验,统筹而出的,然后借着齐民要术之名而出。
这书中内容,自从陈府传出,便对代郡的不少农家造成影响,也已被印证不少,渐渐受人推崇,只不过其为农书,寻常的世家之人倒是不喜阅读这样的著作,是以这唐典二人,倒是不知道里面还有制墨之术。
不过,虽然陈止说的很清楚,但唐典和唐资经过眼神交汇之后,还是拿不定主意,当然,更大的原因,还是这所谓的印法,过去并未出现过。
一个没有出现过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市场前景,着实是难以预料的,哪怕是配合着已经证明价值的代郡纸,依旧还是让人心里打鼓。
另一方面,正因为过去见过大木印的存在,对于这种投机取巧的法子,心中并不喜欢,他觉得唯独用手誊写,才是体现态度的行为,更显得人有气度,还能锤炼书法,陶冶情操。
事实上,唐典的心里还隐隐感到不妥,却说不出这个不妥源自何处,只是无论怎么样,都更倾向于拒绝这个选项,只是拿不定家中的主意,因而没有立刻回绝罢了。
陈止看出了两个人的心思,笑道:“行,顷刻之间,你们难以做出决定,那也是正常的,不如回去与家中商谈一下,这两天给我回复就可以了,到时候我们再商量具体的事宜,以及唐家要负责哪里。”
唐典点点头,跟着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若是最后决定要那烧制陶瓷之法,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成品?又是否是交给唐家来烧制?”
“烧制之法,自是不能拿出来的,你也明白里面的道理,”陈止笑了笑,知道唐典这么问,其实心里已经有倾向和选择了,“至于这成品,这两天就会让你们见到了,我已经有所安排。”
得到了回答,唐典在安心的同时,又不免失望,但还是拱手过,随后领着自己的侄子离开。
等人一走,陈止却坐在桌后,沉思了起来。
“唐家的选择已经很清楚了,那印刷术的事,看来是很难假借世家之手行事了,至少目前如此,只能先我自行推广,然后在看机会行事。”
他心里很清楚,有关印刷术的问题,看起来是技术上的考量,可一旦推广开来,那就是一个社会性的问题。
“过去的书册靠手誊写、抄录,无论是传播还是传承、收藏,都受到很大限制,普通的布衣百姓很难接触到,当然,除了这些人力因素之外,还有纸张的成本在限制,因为造纸的不易,以及简牍的存在,限制了知识的传播,但只要解决了这两个问题,则知识的传播,就不会在受到限制了。”
想着想着,他站起身来,来到窗户边上,朝着外面看去。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大片的屋舍,多数都是富贵人家的居住之处。
“古来之人,争霸厮杀,疆域可以扩张到很远,但最多也就是几百年天下,除了那诸侯分封的周朝,就是前世的汉朝,将东西汉加起来,也就是四百年的时间,即便算今世,把新汉也接上去,就现在朝廷的这个德性,显然也是到了走下坡路的时候了,整个汉朝也就是五百年的岁月,甚至这单算新汉,都可能只有二百年不到的命运,就这还要派出周边部族的影响。”
实际上,那个华夏断绝的事,一直困扰着陈止,他也在思索着传承绝学的意义,最近隐隐有了一点心得收获。
“莫说是这新汉,就是后世的几个朝代,也不过三百年的治乱循环,开国之处,因为战乱的原因,人口减少,无主土地众多,可以分配于众人,于是经过繁衍,就会迎来盛世,但经过发展,土地兼并严重,最终就要走向毁灭,不管开国的时候创立的多么完善,也无法避免,毕竟一个人撑了死,也就活个百年,如何能控制得了后面的事?”
“若是以兵事起家,一同八荒**,建立地上王朝,也不过就是三百年天下,更不要说当下因为技术的传播,冶铁的革新,周围的游牧部族接连崛起,恐怕也是华夏断绝的一大隐患,与之相对的,则是另外一种传承,那边是文化与思想的传承!”
“后世的国家,多数都是民族国家,但也有文明国家存在,这就是思想、文化、习俗的巨大威力,如将刀兵铁血看做是**和表面上的征服,建立的王朝,便是这种征服的直接体现;”
“那么衣食住行、婚丧嫁娶等等习俗,便代表着精神与内里的变迁,只要深深根植,那么不分种族血脉,都可以传承下去,千百年后亦可视当年风姿,比三百年的治乱循环要悠久和漫长,但也不能忽略掉行政手段的影响,但总的来说,比王朝三百年要恒久,这应该也是继绝学的本质所在,但两者却非对立,应该相辅相成。”
“这有些类似修行,不过是一个地区、一个国家、一个文明的修行,征战、攻伐就是外功打熬,是外炼骨血,以血肉为舟,跨越历史长河,但若无内省,终究腐朽;而学问、道统便是内修,塑造民族、文明的精魂,凝练精华,流传后世,但若完全没有外力护持,也难免迷失、沉沦,这以国朝为基的修行,我是否可以掌握?”
这么想着,他对于当下这印刷术的传播,自然是十分看重,因为要知识无疑是传播和塑造他人思想的重要因素。
“先不想太远,当下这种情况,这印刷术先自己搞起来,也不急着传播到洛阳以及更南边,现在我掌控的土地上进行实验,等时机成熟了,再进一步推广,正好可以通过代郡世家,观察一下士族对于印刷术传播后,知识从上往下面转移,是个什么态度。”
原本的知识是世家垄断,就算有寒门子弟崛起,但其源头还是世家,所以并没有激起多大的风波,毕竟寒门子弟严格来说,也是被归纳到士族范畴的。
但书本和印刷术可就不同了,能大幅度减少平民阶层获得知识的成本,并且大规模的传播,等人数增加到一定程度,必然会激发相关的诉求,这就和士族的根本利益发生了冲突,那些士族中的有识之士,肯定在一开始,就能发现问题所在。
“现在,经过几场大战,恩威并施,震慑之后再加以拉拢,这代郡的世家算是被我彻底驯服了,但直接在他们麾下的人群中实验,还是有风险,而且没有群众基础和同盟,连我这边的心腹中,恐怕陈梓都会隐隐反对,也就是苏辽和周傲有可能成为盟友,所以这最早的一批目标,应该……”
想着想着,他再次忙碌起来。
这一忙,一直持续到深夜,却依旧没有结束,等他放下笔的时候,门外正好有敲门声传来。
“进来吧。”
很快,陈举推门而入,手上还拿着几封信,他一边走,一边说道:“太守,前线刚刚传来了消息。”
陈止点点头,接过信大致看了几眼。
这信其实来自两个地方,一处就是代北的屯兵之处,而另外一处则来自拓跋部。
代北只有一封信,上面诉说着大概的情况。
“很好,不光抓住了汪荃,还击溃了段文鸯余下的一半人马,驱散了接近一万五千人,俘虏三千,还有诸多部族愿意归附……”
想着想着,他微微闭眼,等重新睁开,便对陈举说道:“去把苏辽、陈梓叫来。”
“诺!”
陈举点头称是,但却没有立刻动作,而是犹豫了一下,才对陈止说道:“这个时间了,您也该休息了。”
陈止一愣,然后点头道:“嗯,等处理完此事,便去休息。”
陈举遂不多言,转身离去。
而陈止则拿起了剩下的三封信,这三封信都是来自拓跋部的,乃是分别出自拓跋单于、拓跋郁律,以及束交与张亢。
打开信,稍微了看过,陈止便笑了起来。
“这几千人来的正是时候,岂不就是理想的选择?不过以鲜卑人的性子,必然不会送来太多孩童,那不妨借着这个机会,给他施施压。”
这么想着,陈止研墨提笔,当场写起了回信。
第六百五十一章 筑城立于北,举贤出两门
当陈梓与苏辽赶来的时候,就看到陈止伏案而写,奋笔疾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二人也不打扰,就在旁边等着。
陈止则很快放下笔,看着两人,笑道:“你们来了,先看看这几封信。”
说话间,他将除了拓跋郁律之外的其他几封信,都递了出去。
那拓跋郁律给陈止的书信,算是私人书信,说的也不是什么公务正事,而是探讨了一些经意文章。
当然,陈止很清楚,这种书信看似私信,其实也是为了拉近关系,说不定都是那位鲜卑大单于特意吩咐下,拓跋郁律才写下来的,就是要用人情拉近彼此的关系,不过终究不好展露于外,况且里面也没有什么和代郡布局有关的内容。
很快,陈梓和苏辽就把几封信看了一遍,随后各自长吐了一口气。
“恭喜太守,代北既定,则代郡定矣!”陈梓笑着回答,同时感到肩头重压,顷刻间就减轻了一多半。
这代郡一旦被彻底掌控,加上陈止准备的单梢和新兵,再算上几个部族的归顺,那就算是王浚要再来找麻烦,也要掂量掂量了。
“现在看来,短时间内,太守是不用担心代郡的人口不够了,”苏辽这般说着,“这代县的俘虏里面,有三个部族愿意归顺,而那代北之外,又有四个部族愿意归降,这就是七个愿意归附的部族,满打满算差不多也得近两万人啊,有了这一批人手,操练起来,就是精锐骑兵!”
陈梓却摇头说道:“这些毕竟不是中土之人,即便归顺,也不可太过信任,况且他们之所以归降,实乃形势所迫,或许等局势一变,就要纷纷离去。”
“此事我亦知道,”苏辽却没有分辨,而是顺着那话,继续道:“不过,这并不是说部族不可用,那草原上的崛起之主,哪个麾下不是有诸多部族,只要其势在,则众皆不敢违逆。”
“那这些人要安排在哪里?”陈梓针锋相对的问道:“代郡人口少,而地盘相对不小,那北边有诸多内迁的胡人了,这些年下来也未能归化,甚至都不愿意编户齐民,留下来就是个祸患!再迁胡入内,岂非是火上浇油?”
说着,他拱手对陈止道:“太守,之前就有大贤上奏朝廷,有《徙戎令》一说,这胡人若留在华夏境内,必有隐患,但朝廷过去因北方人口损伤太过,便迁边以实内,期望靠着这些化外之民能补充人口,但如今天灾一现,便就生乱,纵观幽州、冀州、幽州、并州等地,无不是接纳异族最多之地,可见非吾族类,其心必异!不可放纵!”
果然,这个时代的人,很多已经看出问题症结了。
听着陈梓的话,陈止忍不住感慨起来,但旋即又在心里摇摇了头。
“可惜啊,如陈梓这般士人的担忧,是站在长远利益上来看的,但真正掌权的人,却要考虑短期利益,对于那些以土地为根本、以人口为权利根基的大地主而言,外来的人口是无分中原还是四边的,只要是人,就可以为他们提供便利,乃至还能借口向朝廷要钱,一如后世泰西之地的难民之灾,皆知并非久策,但因一时之利,却难以停下,久而久之,积重难返了!”
这么想着,他也说道:“你们二人说的都有道理,所以这部分归顺的部族,是不能留在代郡境内的。”
陈梓、苏辽一听,都品出了一点意思。
“太守的意思是?”
陈止便道:“这些部族,既然皆有游牧之性,那不妨还在草原游弋,但这方面需要有个人去统领他们,关于人选我已经有腹稿了,但还需要再考察一下。”
听到陈止的处置方案,两人都觉得较为稳妥,也知道现在只是说个大概,具体的细则要等真正落实的时候再设计。
“另外,”陈止跟着话锋一转,“根据杨宋送来的这封信,那代北的屯兵之地,已经隐隐有了城池的雏形,所以我有个想法,要建造一座稍微特殊些的城池,若是顺利的话,还可以推广到整个代郡。”
“不知太守想要如何筑城?”苏辽很干脆的问道,“这筑城按说也不简单,单是那城墙要坚固,就需要不少的功夫,才能将土夯实,一般是水磨工夫,耗费的人力和财力都不少。”
这其实就是委婉的劝阻了。
要知道,当今的城池,可不是那种石头垒起来的,大部分的势头,只能用在城门附近,其他地方,则为凝固、打熬、蒸煮到了极点的夯土,配合糯米浆粘合,乃成坚墙。
但只是听这样的步骤,就知道困难程度。
在原本的历史上,再过些许年头,便有那赫连勃勃建立的统万城,为其中翘楚,但这样的城池要坚固、不倒,实在要付出太多的代价。
那赫连勃勃生性凶残,按着他的规矩,每建立起一部分城墙,就要拿着铁锥向内刺扎,若是扎进去一寸,则将那些蒸土筑墙的匠人都集中起来,一并杀掉,再将尸体筑进城墙里面,换一批工匠继续建造。
如此一来,才有了统万城这般雄城。
其他边疆城池,可没有这样极端的筑法,但同样耗费人类,而效果却未必能有多好,所以苏辽才会那般说话。
陈止便道:“若是用寻常的方法来建造,自是会有问题,不过我有一秘法,可迅速凝固石块,再加上如今人力充沛,倒是可以一用。”
苏辽一听,也就明白过来,点头道:“太守是想要将那些俘虏都利用起来?那倒是个不错的用处,这群人如果不让他们劳作,单纯只是关押,很快就会生变,不如给他们劳碌之事,让他们正日不得休息,则日积月累,便磨灭了反抗之念,可以从容驾驭。”
“按着原来的计划,这些俘虏大部分被投放到矿场,”陈梓则在旁补充,“但当下这矿场还没有真正建立起来,初期所需的人手不多,也不宜一次性投入太多人手,因为这群人刚刚被俘,心里还难免存着其他念头,聚集在一个地方,又距离代县这么近,确实是一种威胁,不过,太多人聚集在边疆,也不见得是一见好事。”
“是的,所以这次筑城,我需要有人进行监督,同时还要对那些归顺的部族,以及押送过去的俘虏进行管理,如果有可能的话,那些被拓跋部送来的人口,也要有一部分安置在代北,所以这部分人同样也要被管理进去。”
苏辽听到这里,不由感慨起来:“这就是三个不同的人群,再加上原本居住在代北的人,以及那些屯兵,这就是五个大人群啊,而且除了拓跋部送来的人口之外,其他四方,或多或少,那些部族和俘虏不用多说,本身就与我军交战过,而屯兵与住在里面的人,恐怕也因为汪荃的事,会有敌意,要管理这样的一个局面,那绝对是一个十分复杂的问题。”
“正因如此,我才将你们两人叫过来,”陈止点点头,“本来,你们二人肯定是最理想的选择,不过你们手上都有事要做,而且都很重要,况且代郡现在平静下来,各方面逐步回归正轨,你们要做的就是立足其上,统筹各方,这具体经营一个地方,未免就有些大材小用了。”
“其实经营一地,对我等而言,也是一次考验和学习。”陈梓似乎有不同的见解。
陈止摆摆手,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这里代县、代郡,同样也是一种学习的机会,所以你们两人要做的,是给我推荐一个合适的人选,让什么人去担任代北督造?若是一切顺利,等代北城建立起来,此人也会成为第一任代北城守。”
听得陈止此言,陈梓也不再坚持,随后与苏辽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了决定。
“属下保举阮清。”
“属下推荐嵇倔。”
随后,二人同时开口,却说出了两个不同的名字来。
说阮清的是苏辽,而提嵇倔的则是陈梓。
这阮清与嵇倔都是陈梓归来时,随同他一起过来的,投靠了陈止,从两人的姓氏上,陈止就看出了不少门道。
不过,对于这两人的安置,陈止一直没有给出明确的分配,多数时间是让他们处理琐碎事务,借此观察二人能力。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两人也不断和陈止麾下的众多从属接触,渐渐各有倾向,这一点从当前苏辽与陈梓的反应也能看得出来。
想了想,陈止给出了决定:“这两人都是有才能的,也确实都配得上这个职位,既然你们二人同时保举,那不如这样,就将两人都派过去,让阮清负责管理几部鲜卑势力,而嵇倔则管理余下的人口,二人共同负责督造,以阮清为主,嵇倔为辅。”
这也是他已经大概了解了那两人的能力,借此机会提升两人在地方管理上的能耐,随着势力的扩张,他确实很需要一部分管理方面的人才。
又说了两句,陈止笑道:“这大半夜的让你们在这里熬着,辛苦了,既然定下了大概方针,具体的事,明天再安排。”
陈梓和苏辽顺势告辞。
而送走两人之后,又有一条消息传来,但这一次却是通过十二生肖折纸。
“鲍先生,终于能回来了。”
第六百五十二章 陈家势涨诸家退
鲍敬言乘坐的马车,直到五天之后,才真正抵达代县范围,不过早在他在一天多以前,抵达代郡之后,消息就已经传开,沿途的村镇宿老、三老,乃至一些官吏,都纷纷出来迎接、慰问,一口一个辛苦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对此,鲍敬言却只保持着礼貌上的,并没有过多的停留下来,而是一路疾驰,朝着代县进发。
而越是靠近代县,就越能注意到战争遗留下来的痕迹,只不过这些痕迹与鲍敬言见过的有些不同。
要知道,在随同陈止北上的途中,他们几乎穿越了河北地界,从徐州、青州边缘和冀州中部经过,在那里同样是战后的景象,只不过当地却是处处流民、饥荒遍地,百里之内荒芜人烟的景象随处可见。
就连许多坞堡、庄园,也是自保有余,而难有其他想法,甚至有不少坞堡,因为兵灾连年,没有收成,最后成了死城。
当然,冀州很多地方的情况,是兵祸持续时间太长的情况,不过但凡有兵丁过境,都不会有什么好事,鲍敬言就亲眼见到过,流民军过境时烧杀抢掠的事情,那些人甚至还试图来抢夺陈止他们的车队!
以此类推,那鲜卑人的兵马,更加不会客气,只是鲍敬言这一路走来,见到的民众,虽显疲惫、狼狈,但却没有多少苦难之色。
“这里就是代县,跟我听到的有些不一样。”连坐在车上的王构,在沿途观看之后,都忍不住出言了,“按着军中的说法,代郡这边可是十分艰苦的,时常受到胡人的侵袭,妻离子散是很常见的事,更有不少人变成流民,南下北上,而且拦都拦不住,可这一路走来,似乎各个坞堡、村镇周围,都聚集了很多农人,还在耕种!”
他越说,脸上的不解之色越是浓郁:“不是说前阵子有大军来袭么?这但凡行兵,不管是咱们中原的兵马,还是那胡人的兵马,见着这地里有庄稼、粮食,就算不收割带走,也会一把火烧了,防止资敌,怎么这里还会剩下这么多?”
听他这么说,鲍敬言这心里不免感慨,边疆之地的民风果然彪悍,以至于王构的淳朴之言,说的他冷汗都快下来了。
沉吟片刻,鲍敬言还是说道:“这八成与那鲜卑人是突袭有关,他们是打算打代县一个措手不及,结果甫一接触,便大败亏输,四散奔逃,哪里还有机会去侵袭周边,逃命都还来不及呢,不然的话,很容易就会被抓住痕迹,一路追拿……”
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却在安安思量,这城中到底是用了何等方法,能一下子就击溃鲜卑的兵马,要知道,纵是骑兵,可那也是几万人啊,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那王构倒是没有想这么多,只是感慨于代郡守军之强,不由心向往之。
不过,这马车走着走着,前面忽然爆发出一阵混乱,随后又有混乱的脚步声传来,而后便见一名将领打扮的男子,带着一群兵勇,从前面一拥而来,呼呼啦啦的冲过来,当先几人,一见到鲍敬言的马车,就立刻拦住,然后出言让他们打开车子,让他们搜查。
“我这车上坐着什么人,你们都不问一下,胆子也太大了!真不怕得罪了贵人?”赶车的车夫,将眉头一皱,冷喝训斥。
之前就是此人带着鲍敬言前往王浚那边,结果鲍敬言这位使者被扣留软禁,使节团同行之人也都一并遭罪,这车夫自然也不例外,吃了不少苦头。
结果峰回路转,伴随着鲍敬言被释放,这群人也重新被聚集起来,而且隐隐察觉到,那蓟县上下的人,对待自认等人的态度有了变化,最初高高在上,看不起自己等人,等走的时候,虽然表现出痛恨,但隐隐还有畏惧。
等众人知道了代郡的消息,一个个立刻就把腰杆挺起来了,这一路走来,又被前后逢迎,哪怕是跟着鲍敬言沾光,却也有了傲气,碰上一般的兵卒,当然不会客气。
那几个兵卒一听车夫口气,知道不是一般人,马上迟疑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这个时候,本来在后面冷眼旁观的将领走了过来,“车上什么人,居然不配合探查?”
就有兵卒低语道:“队主,好像不是个一般人。”
“不是一般人?”这名队主打量着马车,见多有破损之处,不过目光扫过了上面的一个标志,马上就是一惊,随后立刻换了一副面孔,拱手冲着车上说道:“原来是鲍先生,先生受惊了,在下陈天德,见过先生。”
马车上面,那王构闻言,却是不由叹了口气,他虽然是兵卒出身,但也有些来历,这些天跟着鲍敬言一路西来,渐渐放开,更隐隐感到了鲍敬言的身份地位,此时听得马车外面的动静,一点也不畏惧,反而等着,想看鲍敬言身份公布之后,那些兵卒又是什么反应,结果这好戏才到一半,车外的人就已经看出端倪,顿时就让王构感到有些遗憾。
不过,他立刻意识到,能留心注意、并且一下子认出马车上代郡的标记,应该也不是一个寻常的队主。
果然,接下来鲍敬言掀开车莲,笑道:“原来是陈队主,之前我还在陈庄见过你,没想到如今真成了兵卒,还从队主做起,不知你来此处是要搜查何人?”
“鲍先生还能记得我,实在是我的荣幸,”那陈天德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在下这次过来,是要捉拿一名鲜卑兵,此人身手不错,本来都被围住了,结果被他夺了一柄长刀,连杀了几个好手,突出重围,逃到了前面的一个村子,躲藏了几日,那村名为杨家村。”
“哦?还有这等事,那确实是要谨慎一些,”鲍敬言点点头,“既然如此,请队主派人上车搜查吧。”
陈天德赶紧摆摆手,摇摇头道:“不敢不敢,鲍先生为了我家太守,出使了王浚,那是何等凶险之事,论功劳,也是不让两位杨君,怎么可能窝藏逃犯,看您这样子,这是刚刚回来啊,我家太守肯定是等着您的,要不要我派几名兵卒沿途护送?”
“那就不用劳烦队主了。”鲍敬言也就是一说,他可不想对方真来搜查,折腾来去,着实麻烦,既然对方如此上道,几句客气的话语过后,就重新上路。
“这位陈队主到底是什么来历?”等车马一走,王构就上来请教。
鲍敬言笑道:“你听他姓陈,难道还没有一点猜测?”
王构马上就问道:“是下邳陈氏的人?太守的本家?”
“是彭城陈家,”鲍敬言点名了那陈天德的身份,“此人按说也算是太守的同族,不过却只是远亲,代郡这边如今也有不少陈家之人,但是分了几批过来的,大部分聚集在陈庄里面,如今多数都有职位了,毕竟有些事,还是他们的身份才能做。”
“原来如此,”王构点点头,随后又道,“我听说,代郡这边又四大家族之说,好像是王、郑、朱、唐,这四家,现在看来,以后也要算上陈家了。”
“陈家派来这么多人,其中还包涵了不少的工匠,明显是打算在这边留下分支,而今太守大胜鲜卑,真正站稳脚跟,陈家必然会快速发展,和陈家的人交好,不会有什么坏处。”
鲍敬言说着,忽然话锋一转:“不过,你刚才说的四大家族,现在怕是要有变化了,郑家已然衰败,而陈家强势崛起,定可取而代之。”
王构又道:“我听说,代郡还有一个陈家,也颇有底蕴,有大起之势,未来会不会变恒五家?”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鲍敬言深深看了王构一眼,跟着话锋一转,“陈家现在麻烦缠身,恐怕如郑家一般衰败下去,也不是多大的问题。”
两人就这么貌似闲谈的聊着,却渐渐将整个代郡的世家版图勾画出来,而与此同时,代县的城池也已经遥遥在望。
另一边,被二人谈及的刘家,如今却是人心惶惶,不少人都已经离开了代县,前往其他地方,想要以此避祸,以免被刘框之事牵扯。
但比起其他人,刘宝、刘青父子,无疑看得很清楚。
“真要是牵扯下去,跑到哪里都没有用处,”刘宝对自己的儿子,没有什么保留,“如果能效仿郑家,用大半家财换取太守的不予追究,那也算是好的。”
刘青则叹了口气道:“可现在刘框留下的那伙人,却妄想和南边的刘催取得联系,利用刘催鄱阳太守的身份和陈太守讲和,未免太糊涂了,这种时候哪里有什么讲和可言,咱们就是板上鱼肉啊,赶紧低头才是上策,但连太公都糊涂了,既然都认输了,何不再干脆一点?”
“太公可不是糊涂,他是不想看着刘家衰败,一半家产,那可不是小数目,里面涉及到多少人的生机?多少钱财、商队?哪是那么容易下决心的!”刘宝眉头一皱,一咬牙道:“但事情不能发展下去了,当初就是我决心不够,才有了今日的灾祸,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留给我犹豫了,咱们刘家,必须得有所取舍!只有先让太守放下成见,才能谈及未来发展!”
一句话说完,他告别了儿子,离开了刘府。
第六百五十三章 朝廷之意
“刘家愿意用代县的全部产业,来换取太守的谅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刘宝这位郡丞,见到自己的正官的时候,他说的不是公务,而是私事,一开口就两明了来意。
“刘家经过这些年的发展,虽然底蕴比不上郑家,但在郡治之地的产业却不输他们多少,城外的田地也购置了许多,依附其上的佃农更是为数众多。”
刘宝的话带着诚恳和恳求,他叙述了陈家的产业之后,更是直言不讳道:“我知道太守的志向远大,无论是武丁,还是那些可以招来天火的器械,想来都不便宜,需要大量的田地、产业,甚至人口,我们刘家愿意献出这些,来请求您不追究刘框的过失。”
陈止眯着眼睛,看着面前刘宝,也不掩饰的点点头,说道:“我确实需要这些,不过,据我所知,目前刘家对于如何应对,还没有达成一致,你的意见,恐怕不能代表刘家。”
这种时候,他也不隐藏自己的所求,况且刘框所为,可没有人逼他,陈止的本意虽对世家不利,但也是存着合作的念头,结果刘框却想要借助围城的机会,动用刘家的力量,令陈止万劫不复,如此一来,光是惩戒一人,可起不到警示作用,他背后的刘家,当然也不能放过。
不过,陈止的话,却让刘宝心中一惊,立刻就意识到陈止在刘家内部,必然有不少线人,否则不会简单的一句话,就说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不过,他很快将种种念头压下,直言不讳的道:“这件事,属下会将事情处理妥当,最多三天,必有结果!”他一字一句的说着,声音渐渐提高,表现出坚定的意志,“事后,我也会辞掉官职,带着家族退回祖地,然后严格约束族人,绝对不会让太守有后顾之忧。”
说完这些,他忧心忡忡的看着陈止,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实际上,刘宝最为担心的,就是陈止觉得刘家存着报复之心,赶尽杀绝!
到了那个时候,别说刘催是鄱阳太守,就算他是刺史,恐怕也无力阻止,毕竟那王浚可是两州刺史,一样被陈止接连击败,刘家的根基之地就在陈止的治下,怎么躲避?
经过短暂的沉默,当刘宝的心已经开始往下沉了的时候,陈止终于点头。
刘宝顿时松了一口气。
而陈止又道:“刘家这次不管有什么心思,是否两边下注,又或者有着其他准备,但都已经触及了我的底线,他刘框联合外人,要颠覆代郡,如果成功,那从我往下,没有人能得安稳,刘家听之任之,甚至还有不少人跟随,若不严惩,谁人能够心服?”
听到这些,刘宝的心不由又提了起来,眼巴巴的看着陈止。
“所以,和刘框有关的人,刘家必须交出来几个。”
陈止说了这话,让对面的刘宝再次松了口气,不过整个后背的衣衫,都被冷汗湿透,却还忙不迭的点头,生怕陈止再开口说出什么来。
“另外,”偏偏陈止还就不愿意就此结束,“你没有必要辞职。”
这个决定却让刘宝一愣。
陈止很直白的说道:“你做郡丞,可谓称职,没有必要离开,况且你代替刘家做出这样的决定,如果在丢了郡丞的名头,未来在家族里面,必然不好过,所以你继续在衙门里做事,只要尽心尽力,必然不会被苛责。”
“属下……属下明白了,多谢太守,宽宏大量。”
刘宝嘴上说着,心里却复杂异常。
他作为刘家的一员,就算现在要壮士断腕,为的是刘家的存续,但要说对那些产业、田地不心疼,绝对是骗人的,因为他作为代郡郡丞,就有很多产业位于此地,现在一并交出去,等于多年经营毁于一旦,一样是元气大伤,而且在家族之中也会下场凄惨。
正像陈止说的那样,刘家最后不敢埋怨陈止,很有可能便要迁怒刘宝,说他这一支吃里扒外,到时候刘宝一系要面临的除了财货上的损失,更要面对家族话语权的全面缺失,成为家族罪人,最终很有可能是一蹶不振。
本来,刘宝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为了家族牺牲自己这一系的未来,结果陈止的这句话,又重新让他看到了希望。
如果能保持原本的职位,无疑就等于有陈止撑腰,那他这一系不仅不会在家中沉沦,甚至在陈止当政期间,还会成为家族的中流砥柱!
可这样做的代价同样很高,等于是成为了陈止的附庸,以及在刘家的代言人,为了保持局面,在面对陈止与家族利益冲突的时候,必然要牺牲家族的利益,来保证陈止的支持。
不过刘宝已经没有选择的空间了,他只能答应,因为此刻是不能刺激陈止的,因为这关系到家族的存续。
更何况,刘宝也有私心,也不愿意就这么退出舞台。
“算了,等这代县的产业一拿出来,我刘家还能剩下什么?必然重回弱小家族,就算有刘催在外为太守,但无济于事,因为刘催也不见得能升迁了,也只有刘家积贫积弱,没有威胁,才能在太守的眼皮子底下存续,这样一个家族,谁掌权、谁失势,又有多大区别?”
想通了这个,刘宝只得点头应下,跟着就顺势告辞。
随后陈梓却走了进来,人还没站稳,就先道:“刘家这次必然元气大伤,就算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还有怨恨,刘宝毕竟也会刘家人,留在郡丞的位子上,万一有个什么他念,对整个局面都是影响。”
“不错,”陈止点点头,“这事情当然是做得彻底,最绝后患,不过就算将刘家整个打压下去,我依旧也要小心,不如留个人在眼前,反而方便掌握和了解局面,更何况,代郡世家被我打压,郑家、刘家衰败,但弟子还在,彻底衰落也需要一段时间,这种家族对于一些人来说,是最好的利用工具……”
陈梓一愣:“您的意思是?”
“如今,代郡上下皆被我掌控,以强力攻伐之法,很难迅速见效,而选择一个家族作为内应、合作,无疑是理想的目标,你说这种时候,郑家和刘家是不是个好选择?那么将这两个家族的人,尽量掌控起来,定然有奇效。”
陈梓沉吟片刻,不由点头。
这时候,终于有人过来通报,说是鲍敬言的马车,已经驶入城中。
“好了,随我一同过去迎接鲍先生吧。”陈止站起身来,先招呼了陈梓,跟着就传令下去,让城中的大小官吏尽数出面,去迎接鲍敬言,“他这次出使,可是受了不少委屈,却没有坠代郡之位格,也是有功劳的。”
陈梓点点头,跟随在陈止身后,忽然说道:“有关杨家兄弟的赏赐,太守可有打算?这两位如今立下战功,不可不重赏。”
“这是当然,不过这郡守衙门到底是朝廷的律令之地,不好赏罚由心,我当从征北将军的头衔上争取,相关的事情,都在报捷的奏折里了,这会大概快到京城了。”
说话间,众人齐聚,抵达了城池东门,正好见到了入城的马车。
接下来自是一番流程。
整个城池,也因此越发热闹,充满了欣欣向荣的气息,取代了原本劫后余生的谨慎。
“这代郡接下来,必是一番发展啊,只是没想到,这次前后两次大军来袭,兵困代郡,居然这么快就解除了,甚至连咱们的家丁都还没有用上。”
在那迎接的人群里面,张景生等人同在其列,全城围观,不由感慨。
王快苦笑道:“可笑咱们最初,还老是担心,等家中家丁到来之后,会被陈止强行征用,因而做着应对的准备,却是杞人忧天了。”
“话倒不用这么说,兵家的事,谁能说清?总要千变万化的,关键是接下来咱们怎么办?”罗央倒是一副看得开的样子,“这通典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手,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待下去吧?”
“这可难说。”陆建摇摇头,轻笑起来,“家中又有家书寄来,这次可没有代郡阻拦,直接落到了我的手中,里面说的很清楚,让我继续待下去,最后购置房产,方便落脚,也有助于家族与陈太守的联系,相信你们那边很快也会得到消息的。”
此话一说,众人都忍不住叹了口气,似乎深有同感。
那王快更道:“我这边还有个消息,说是朝廷真有可能给陈太守一个名头,让他逐步接管幽州。”
张景生神色微变:“若真是这样,那情况可就复杂了!那代郡可能变成漩涡中心,格外危险,不过还要看朝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这边话音落下,忽然就有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是安全,越是旋涡的地方,越可推人向上,此乃阴阳之道,几位君子何必担忧?”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循声看去,入目的却是个宽袍大袖的道人,不是那李不匿,又是何人?
第六百五十四章 看相与毒计
当初张景生等人刚刚抵达北地的时候,就曾经碰到过这位道人,双方有过一定的接触,只是在那之后,李不匿便销声匿迹,不知去向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其人离开之前,还曾说过要去见识见识陈止这位太守,因而给张景生留下了印象,此时一见其人,马上就回忆起来。
“原来是道长,有阵子没有见你了。”张景生上前行礼,王快亦随其后,倒是那罗央有些不以为然。
“几位施主,有礼了。”李不匿哈哈一笑,冲着众人打了个稽首。
“道长最近时日去了哪里?先前战云密布,我等还曾提及道长。”王快笑着问道。
李不匿摇摇头道:“贫道胆子小,不敢困守于城,于是一听到消息,便脚底抹油,当先开溜了,现在想来,却是追悔莫及,不及几位,与太守共患难,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他嘴上说着追悔莫及,但脸上却带着笑容,丝毫也没有半点后悔的意思,不由看的几人微微摇头。
罗央心直口快,毫不避讳的说道:“道长这话说的,我们可不没觉得有什么前途,倒是道长,你这一身风尘仆仆,但神采飞扬,难道路上碰到了什么好事?”
“好事没有半点,破事倒是一箩筐,就在抵达城池之前,贫道还在一座小村子里碰上了点麻烦,得了两户人家的相助,才能脱身离开,为此还欠下人情,将来还得偿还,着实麻烦,麻烦啊,不得逍遥。”李不匿摇了摇头,满脸的遗憾之色。
但这话却听得其他人一阵错愕。
不等几人回过神来,这李不匿便话锋一转,看着罗央的脸,笑道:“罗君,你不信贫道所言,这却是无妨,贫道却要说一说你。”
“说我?”罗央脸上的错愕更胜几分,“你要说什么?”
李不匿笑道:“我观罗君之面相,本有煞星,如今已经磨灭,因而这福德宫中,乃毕宿为主,坐宫中守,古来昂宿、毕宿之间,为胡汉战场,昂若为敌胡,则毕为我车,掌管五车征伐,若有天子旗、诸侯帜坐镇于后,则五车无前驱,无有不破,攻无不克!”
罗央品味了片刻,忽然咧嘴笑道:“道长莫非是说,我回去之后,就能为天子将领,然后建功立业?”
李不匿笑而不语。
倒是旁边的陆建,眉头微皱,说道:“莫非是阴阳家的那一套?早就听闻这道教自五斗米以来,乃假托道家之名,而行阴阳家之实,如今听你之言,似乎便是正实。”
这近似于当面斥责了,让旁边的张景生等人有心阻拦,同时暗暗纳闷,需知这位陆家传人,之前虽有恃才傲物,但至少表面功夫做的不错,怎么今日会突然当着道人的面,说出这般话来?
不过,李不匿也不着恼,只是说道:“阴阳之道,自有其理,法天地自然,并无不妥,若是君子不喜,那大可不听,不过……”
他说着说着,忽然话锋一转:“我有句话,却要奉劝给君子。”
陆建眉毛微动,没有回答,却也没有拒绝。
李不匿顺势就道:“见蛟便当从,莫等其成龙!”
陆建眯起眼睛,却没有说话。
而张景生却不由问道:“不知道长口中的蛟龙,有何深意?何为蛟龙?”
李不匿摇头晃脑道:“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马八尺以上则为龙,孝武皇帝曾歌曰:今安匹兮龙为友!张君与陆君皆属房宿也,甲兵之本,国之大用,不可自误也!”
说到这里,这道人忽然一愣,随后便道:“时辰到了,贫道却是要走了,几位君子,告辞,告辞……”言罢,转身欲走,但衣袖却突然被一人抓住。
随即,就听一人说道:“你这道人,好没道理,分明是与我等看相,怎的说走就走,他们你都看过了,何必要独留我一人?”
循声看过去,说话的乃是王快。
李不匿听着,咧嘴一笑,便道:“我有一言说与王君,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去也,去也!”说着,他手臂微微一晃,那人就在几尺开外,随即混入人群,不见了踪影。
王快一呆,再看那手,已是一空。
边上,罗央看着人群,忍不住说道:“没想到这道人还是个武道高手,卸力、远离,一气呵成!”
张景生却看着王快,小声问道:“王兄,莫非你还有什么困扰不成?”他如何听不出来,那道人最后离开的那一句话,分明是暗指男女之事有波折。
王快摇摇头,露出一个略显牵强的笑容,说道:“方士之言,不足为凭。”
张景生听他这般说,也不再追问。
而陆建却是沉默不语,似乎正在思考什么,最后朝着一个方向看了过去,那里正是陈止和鲍敬言等人离去的方向。
外界还一阵吵闹,而等陈止他们抵达衙门的时候,这里却已经安静下来。
经过简单的问候之后,鲍敬言直接提起了王浚的事。
“那位大将军托我给太守带一句话过来。”鲍敬言说话的时候,观察着陈止的表情,见其人不动声色,不由暗叹一口气,继续说道:“他说:之前的兵事,都是那阮豹自作主张,不是出自他的授意……”
“这人脸皮真是厚啊!”不等鲍敬言把话说完,同行过来的冉瞻就忍不住说出口来,“没有他的命令,那阮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来?还有段文鸯!他一个段部鲜卑人,地盘远在东北,隔着几个郡,几片草原,还刚刚打了一场败仗,结果连修整都不修正,甚至都不回营,就直接冲到咱们代郡来,这也是自愿的?笑话!”
“弘武,安静,先听先生诉说。”陈止瞪了冉瞻一眼,后者顿时缩了缩脖子。
鲍敬言冲冉瞻笑了笑,注意到对方的神色之后,微微一愣,随后又叹息一声,他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一种跃跃欲试的味道。
压下心头念想,鲍敬言继续对陈止说道:“那位大将军的意思是说,这件事虽与他无关,但确实是驭下不严,更让代郡有所损伤,作为弥补,他给了太守您一个提议。”
“什么提议?”陈止通过十二生肖折纸,其实已经知道内容,但他的几名从属可不清楚,只是看陈梓、苏辽等人微微变化的脸色,显然这两人是猜到了什么。
“嗯?”
忽然,陈止目光一转,注意到还有一个人的脸色略有变化,与陈梓、苏辽相似,正是那嵇倔。
这嵇倔与陈止曾经的同僚嵇法有着关联,双方算是同族,其人也没有隐藏来历,正是嵇家的后裔,这次被推举出来,要往代北之地主持局面。
不过陈止还没有正式和他聊过这个事情。
对面,鲍敬言已经说出了王浚的提议
“他建议,那广宁郡也交给太守来治理、守备,而这两郡的屯兵,同样也让太守您来掌管。”
此言一出,整个厅堂便哗然起来,众人一个个面面相觑,都有种难以相信的感觉。
“那个王浚,他居然愿意再交给咱们太守一个郡?”冉瞻满脸惊愕,对于这个提议,他是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本来他还以为是什么威胁的言语一样。
除了冉瞻之外,如刘宝、兰洛这般官吏,同样满脸意外,随后相顾骇然。
莫非,连王浚都觉得难以制住陈止,而选择妥协?
正当几人心中惊疑不定的时候,却注意到陈梓、苏辽等人的脸色却不好看。
“怎么?他们为何表情凝重?幽州一共才几个郡,现在就要将广宁郡拿出来给陈止,让他一人掌管两郡,这实力等于一下子就要翻倍啊!哪怕广宁郡出于更为偏僻的地方,范围也小很多,但再小那也是一个郡,管辖着几个县!”
刘宝等人这般想着,却见陈止忽然摆摆手道:“好,这话我听过了,容我考虑一下……”
他游目四望,继续说道:“既然鲍先生已经回来了,那诸君就先回去处理公事吧,今天晚上,我摆下宴席,为现身接风洗尘,正好邀请城中各家过来共饮。”
听得此言,众人也都识趣,纷纷拱手告辞。
不过,陈止却将陈梓、苏辽、周傲等人留了下来,对于这个细节,众人都心知肚明原因,只是令他们意外的,却是冉瞻也被陈止留了下来。
陈止留下几个心腹,明显是要商量对王浚提议的处理,需要的是眼光和谋略,而那冉瞻武技高超,最近也显露出领兵之能,但让他做决策……
不少人一边往外面走,一边默默摇头。
不过,冉瞻却丝毫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反而颇为兴奋,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立刻兴奋说道:“这个王浚是不是服软了?居然主动送地盘了,咱们什么时候带人去接收?”
说着说着,他忽然注意到气氛有些不对,不由皱起眉头。
“几位先生,该不会,这里面有诈吧?”
陈止没有理会他,而是看着几个心腹,问道:“如何?你们觉得这个提议该怎么应对?”
“真乃毒计啊!”苏辽叹息一声,吐了一口气,才道:“此计可谓精妙,让我等立刻就进退两难了,那位大将军能镇压北方,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啊!”
第五百五十五章 名望金液异动
“毒计?”冉瞻听得一头雾水,眨了眨眼睛,“这平白无故送地盘,不是好事么?”
“好事?”陈梓冷哼一声,“那广宁郡是朝廷划分的郡属,他王浚有什么资格来划分、分配?更何况,太守是接了朝廷之令,到代郡为太守,既然是太守,那就只能官吏一郡,如何能管辖两郡?这可谓名不是言不顺,传到朝廷那边,就是一个祸患!”
周傲听到这里也明白了,他过去在中枢为官,在大方向和方略上把握不住,但对于这些名家的条条和道道,却是心知肚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原来是这样,有了这个事,等于太守平白就有了个把柄在王浚手上,关键时刻往上面一捅,都不用他出手,朝廷先就要过来斥责了,真是个借刀杀人的好办法。”周傲说着,咂了咂嘴,“不过,这事也是个双刃剑,毕竟地盘是实实在在的,王浚如此嚣张跋扈,朝廷却不敢将他如何,就是因为他地盘大、兵多将广,坐拥北地,太守若能得那广宁郡,地盘扩张,势力大涨,也是实实在在的。”
“事情不是这般简单,这就是一个有毒的鱼饵,”苏辽加入进讨论,“因为这里面涉及到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广宁郡值不值的问题。”
“值不值?”周傲听过之后,恍然大悟,“是了,最近就有不少消息,都说明了那边经过兵灾,早就近乎废弃,流失了很多人,这要是接手下来,不光要负担建设,还不得人口,确实是得不偿失。”
“不仅仅只是这些,”陈梓神色凝重,“广宁郡位于北边,要抵挡草原侵袭,更是护持南边范阳郡的屏障,现在因为王浚的心思难测,范阳郡敌友难测,十分有可能威胁代郡,如果再加上广宁郡,我们的目标就更大的,更加难以防御,防线要拉的更长,更不要说,广宁郡还要保护范阳郡。”
“但这片土地确实很重要。”苏辽却又补充起来,“王浚此计的关键之处就在于,我等确实需要更多的土地,而且是在不刺激他的情况下,因为没有更多土地,则我等难以发展!偏偏,广宁郡这个地方,弊端太多,不光是朝廷那边名不正,范阳那边有威胁,更需要担忧的,还有那胡人啊!但这么一块地,如果不要……”
听众人这么一番话下来,冉瞻也明白过来,却还是觉得可惜,于是便把目光转移到了陈止身上。
其他人亦然,他们都等着陈止做出最后的决定。
“广宁郡这个地方,已经近似于四战之地了,而且人口已经减半,又距离范阳、燕郡太近,易攻难守,若是接收,无疑将自己置于他人刀剑之下,不得安宁,哪里又有心思埋头发展?”
听着陈止的这番话,众人明白了他的心思,在放下心头大石的同时,又都觉得有些可惜,毕竟那也是好大一块地,要靠自身去争夺,不说朝廷的态度,单是耗费的时间、人力、物力,就不知道有多少。
不过,陈止接下来的话,就立刻让他们意外起来。
“但王大将军的意见也很重要,他毕竟是在示好,就算是为了拖延时间,可直接拒绝未免太过直接,也容易让他心生怀疑,所以这广宁郡虽然不能要,但广宁郡的守备工作,可以接下来,也就会说……”
“屯兵之地,要拿下来?”
陈梓、苏辽等人对视一眼,随即这年头在心里疯狂的转动起来,分析这种情形下的局面,如此行为,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和后果,利弊几何。
很快,陈梓就皱眉道:“这样一来,情况不见的好转,等于是不得广宁郡的资源,却要保护其安全,而且等王浚派人过来,整顿广宁郡内的局面,我等还是腹背受敌。”
“非也,”苏辽却摇摇头道:“表面上来看确实如此,但只要将边疆屯兵整顿完毕,按照操练武丁的方法操练他们,那很快就会形成非凡战力!以这般战力,兵锋插入广宁郡与草原之间,向北可以威慑草原,向南可以震慑广宁,而且没有广宁郡作为拖累,目标也就变小了,到时候利用这股兵力,足以控制广宁,也能约束境外部族!你可不要忘记,我们手上还有七个部族可以利用!”
陈止这时候也忽然出声,问冉瞻道:“你是带过武丁的,你觉得若是寻常的兵卒,经过武丁那般操练,能有几分战力?”
冉瞻一愣,驻足思考了片刻,这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咱们的这些武丁,过去都没上过战场,之前守城的时候,还是靠着单梢的威力,不过我后来带兵追杀那些溃卒,也注意到这些武丁靠着战阵与操练之法,确实战力不低,至少比那些拼死反抗的溃兵要强上很多……”
说到这里,他一拍脑袋,说道:“对了,我家世代都是兵户,过去也见过其他兵马,比起那些兵马来说,咱们的武丁除了在沙场经验上不够,论战力应该是丝毫不弱的,配合战阵,还要稍胜半筹。”
其他人听到这里,才明白陈止让冉瞻留下来的用意。
这时,陈止又问道:“若是让有一定兵家基础、和胡人交战过的兵卒,也用武丁那一套操练之法,锤炼些许时日,战力几何?”
冉瞻挠挠头,想了一会,才说道:“那这样的话,应该比咱们的武丁要强上两成吧。”
“才两成?”周傲在旁边听着,很是意外,“那些边疆的屯兵可都是当了很久的兵了,经验丰富,经过操练之后,不是战力该提升的更多么?”
冉瞻却摇摇头说道:“这事不是这么算的,”他见周傲还是满脸不解,就耐着性子,详细的解释起来,“正因为这些人都很有经验,很多都是兵油子了,这操练起来也知道怎么偷懒,在战场上更多的是想着保存性命,没有了新兵的冲劲,因而再怎么操练,最多让他们学会一些新的战阵,却不会让他们更加武勇。”
“这么说起来,反而是新兵最为划算?”周傲露出诧异之色,“但这队列里面若是没有老兵,没有经验,碰上大仗、硬仗,不是会吃亏么?”
“虽然很残酷,但确实如此,”陈梓这时点点头,“所以最好的选择,是新老搭配,新宾占大多数,然后统一操练。”
说完这个,他便转而面对陈止,说道:“既然太守已经有了定计,我等便当遵从,这次与王浚那边的交涉,不妨就由我来负责。”
“也好,这件事你去交涉,但能否可成却不在嘴上,而是看怎么做的,冉瞻,我给你个任务,带着城中的一般兵丁,先往广宁郡,把最北边的屯兵收拢起来。”
“诺!”冉瞻先应下来,跟着才有些担心的道:“不过,如此一来,这代县不是兵马更少了么?本来人就不必当城多,要是再带走一部分人,那剩下来的,也就只够操控单梢了,随说这东西厉害,可总归还是得留些人手应急才对。”
陈止就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之前借着南来访客的机会,给他们家中去信,请求他们的帮助,这些家族派来了不少家丁,这几日围城解除,也该陆陆续续的到齐了。”
冉瞻立刻有些不满的说道:“这些人如何能信?他们都是大族的家丁,肯定都是敷衍了事,而且这些家族立足与中原腹地,难以强行操练,怎想都不可靠。”
“不错,你现在能看出这么多背后的东西了。”陈止微微一笑,反而称赞起来,“不错,这群人不能入代郡世家的武丁一样,被我们召集起来统一操练,也没有这样的条件,而且效果也不会有什么出众的,不过他们的身份不同,代表着的是南边几个大家族的利益,这一层身份可供利用的地方不少。”
这时候,周傲忽然笑道:“其实啊,根本不用这么担心的,有单梢在,自保那是绰绰有余了,难道现在北地还有敢来挑战咱们的?”
“不可这般托大,”陈止摇了摇头,“单梢的威力,没有比想的那么大,之所以这次战绩过人,其实主要还是因为过去的人,没有见过这种景象,一时之间被那陌生的杀戮之法惊住,你看这次守城战,地方真正死去的人,只有三成是因为单梢,剩下的多数是被踩踏!真正让他们溃败的,是心中的恐惧!况且……”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单梢看起来强大,其实限制也不少,这次守城,就有两台损伤,其他的也要例行检查,排除隐患,同时因为要先用火锥点燃,所以如果是碰上了雨天,那么就无用武之地了,好在这几日都没有阴雨啊。”
看着面前几人变化的脸色,陈止笑道:“不用担心,你们都是我最信任的人,这些话没必要隐瞒,而且这些缺陷,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其他势力、其他人发现也是早晚的问题,我们真正要做的,就是继续研究器械,不能满足过去,止步不前。”
“我等明白了。”
众人拱拱手,随后又是几句话后,各自告退。
陈止则返回后堂,正要拿出公文处理,忽然心中一动,念头凝聚到心中签筒之上,便见那五行刻度格忽然震颤,原本只有薄薄一层名望金液的第五格,猛然间跳动起来,大幅增长!
第五百五十六章 国都事扰不得宁
洛阳,皇宫之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离开了御前书房,太仆陈永迈着疲惫的步伐,正在行走着,一边走,还一边揉着太阳穴。
前方就是正在等他的牛车,那家中的仆从挺立车旁,正耐心候着。
就在这时候,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太仆,蜀地的局面可不怎么好,你那儿子生死不知,我知你心情,但当下国朝正在艰难之时,你也该体谅一下广汉王,他可不是故意要为难你。”
当朝尚书令张应一边笑着,一边走了过来,在他的身边还跟着几人,看那官袍样式,都是高官。
“本官多谢张尚书关心了,”陈永回头看了一眼,拱拱手,根本没有停下步子,与之交谈的意思,“犬子如何,自有其命,不劳费心!”话音落下,就要继续前行,登上车马,离开此处。
可惜,陈永有心离去,那张应却不愿意放过。
类似他们这样的重臣,各自掌握一块领域,权柄所处之下,利益千万,平时私下里相互拜访,都是要上名册,通报给上面的,所以很多时候,他们都是在趁着上朝下朝,或者皇帝召集的时候,在宫门之外的路上交流,因而这周围的侍卫早就见怪不怪了。
此时,张应上前两步,就与陈永并排同行,压低声音道:“陈公,你陈家现在也算是大族了,该知道厉害,有些事过犹不及,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必将摊子铺的那么大呢?蜀地之事,其实就是警告。”
听到这里,陈永一下子停下脚步,冷冷的看着张应,过了好一会才道:“蜀地乃是犬子自行要去的,这摊子算是我陈家铺开的,但是北地可不是守一要去的,能铺展这个摊子,还不是靠着尚书令你的提拔!”
他着重在“提拔”两字上提高了调门。
“陈公何必客气,这本事提携后辈,守一有着大才,让他牧守边疆,也是我对他有所期许,”张应仿佛没有听出话中的讽刺,反倒一副不居功的样子,随后话锋一转,“但这次他有些莽撞了,轻启战端,还和那王浚对上了,王浚的事你是知道的,此人势大,朝中有很多人对他不满,却不得不忍耐下来,就是为了防止刺激他,朝廷现在可是经不起再一次的动荡了。”
说着,他像是在遍数局面一样,又将声音压低几分:“蜀地乱局尚未平息,还有越演越烈之势;匈奴最近虽然休养生息,但也不安分;冀州那边又突然多了石勒一伙,兴风作浪,连带着不少兵马的江都王都节节败退,同时那江南之地更有几个小族隐隐作祟,可谓多事之秋,北地的安稳就更为重要了,为了这个目的,就算王浚有什么过分的请求,朝廷也会一并许之,哪里又会刺激他?不如陈公您修书一封,劝劝守一……”
“此事休提!”陈永一甩袖子,冷笑道:“你以为老夫不知道么?之前甚嚣尘上的让守一为刺史的传闻,就是自你而始,这次冲突你本就在推波助澜,若非是这个挑拨之策,王浚怎么会出兵?”说到最后,他的话中透露出痛恨之意。
张应摆摆手,笑道:“这事怎么会那么简单?如果真的是一个传闻,就能挑动边疆争斗,那朝廷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几句话,岂不是就坐看贼寇争斗了?”
陈永摇摇头,面无表情的道:“归根结底,还是冀州因为那石勒,忽然危险,所以朝廷又需要王浚的力量了,这才压下先前的流言,又要斥责守一,否则的话,那任命幽州刺史的诏书,说不定都已经送到了。”最后一句,又是满满的讽刺味道。
“事情总是变化,这个道理,陈公当然是懂的,”张应丝毫不以为意,“但是我对陈家真的没有什么恶意,最初的一点不愉快,也不过就是小辈之间的争执罢了,只要陈家愿意,我们张家就是你们的朋友。”
陈永听着,不置可否,只是深深看了对方一眼,随后拱手离开。
等他到了牛车上,才冷笑一声:“小辈争执?若真是小辈争执,那就好了!说到底还是马政,还是利益啊!为此连我的儿子都不放过!还能指望我与你们和解?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守一已经大胜!”
想着最近通过特殊渠道传递过来的消息,陈永的冷笑中多了一丝狠辣之色。
“你们既然要害我陈氏,却也不知道我陈家下一辈中,已经出了一位人物!”
如今陈家的局面当真十分不利,就在刚才,在御前书房中,那位执政的广汉王,就拿着代郡战事,很是数落了陈永一番,说陈止有些不顾大局,话中隐隐有要裁撤几个陈家人的意思,甚至连陈永都好像十分危险。
面对那样的情况,陈永都没有当众把消息说出来,自然有多方面的考虑,除了要出奇制胜之外,更是因为那战绩太过惊人,所以陈永怀疑陈止也学了边疆的那套陋习,虚报战功了。
他还为此感慨了几天,说是环境果然会影响人。
不过,因为是通过家族渠道传来的消息,所以虽然不信陈止报出的实际灭敌数字,但他还是相信,陈止取得了一次大胜,甚至逼退了阮豹
至于说差点抓住阮豹的这个说法,也一并被归结为虚报战功了,毕竟隔着几个州,根本无法验证。
当然了,还有一个主要的问题,就是朝廷的正规渠道上,消息都还没传过来,他陈家就先得到了,旁人若问起来,多少是个麻烦。
“就等着朝廷得到消息之后,我再出面造势,看看能否真的为他争取到一个足够的位子,最起码……”
他的眼睛里闪过希冀之色。
“最起码,他击败了阮豹的兵马,至少在兵家层面上,是有资格和王浚掰掰手腕,只要造作得当,就算他实际杀敌、俘虏的人数不多,也是可以宣扬一番,弄少成多的。”
带着这样的念头,陈永回到了府上。
“父亲,您回来了。”
迎面,一名男子便冲了过来,这人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忧。
“听说广汉王因为北边的事,斥责了您?”
这人陈永的儿子陈选,最近也已在朝中任职,为御史台的一员,算是陈永的一个帮手,最近也开始接触陈家一些主要事物了。
“这不算多大的是,”陈永摆摆手,“等守一的战绩公布出来,这些人都要闭嘴,对了,守一特地交代的,收集鸽种的事进行的怎么样了?”
消息已经传到各地了,搜集的也差不多了,因为之前战乱的关系,未能送过去,现在第一批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走的是哪条线?”陈永忽然问道。
陈选叹了口气,才道:“走的是并州匈奴那边的商路,如今冀州实在太过凶险了,无论是江都王,还是那石勒都对沿途的商队剥削太重,实在不能走啊,而且流民众多,毫无保证可言,至于海陆,还要在幽州靠岸,那边的人现在对咱们陈家的商队盘查甚严。”
“不错,选这条路是正确的。”陈永点点头,跟着也叹息起来,“真是没想到,如今在大汉的土地上,我们自家的车队想要行走反而不安全了,倒是那匈奴蛮族的地界,还能有宁静,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如果放在古代,都要有人喊出来治乱颠倒之说了!”
陈选在旁边听着,不敢打扰自己的父亲,等陈永感慨完了,他才小心说道:“最近来家中拜访的人越来越少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这只是正常反应,以后你就会习惯了,”陈永嗤之以鼻,“不过是一些怕事的人,担心牵扯自身罢了,过些日子他们又该上门了。”
几句话之后,陈选的情绪稳定了许多。
这时,陈永忽然压低了声音,小声的问道:“陈迭还没有消息传来了么?”
一听这话,陈选的情绪也低落下去,他摇了摇头。
旋即,陈永叹息一声,显得苍老了几分。
他的儿子陈迭,因喜兵家,主动投军,朝廷兵马平叛蜀地,就有陈迭领的一堆兵马,结果因为一次战役,救援不力,从此了无音讯,已经过去了有一段时间了。
………………
“那老家伙,儿子都死在蜀地了,结果还不认命,居然还不肯服软!”
同一时间,在京城张府,张家公子张央,迎接自己的父亲张应,这父子二人到了堂屋坐下,就听张央抱怨起来。
这位张央,正是之前在陈家为难过陈氏的那位,因陈止的名声传来,最终面皮扫地,并因此恼怒陈家与陈止,算是张应后来针对陈止的一个契机。
不过,单纯的小辈争斗,不可能让两个家族敌对,两边真正的矛盾,其实还是利益。
“他不愿意交出来是很正常的,”张应倒是笑了起来,“毕竟这几年四边不靖,对马匹的需求很大,几大马场那是多大的油水?真要是掌控好了,就是兴旺家族的根基,陈永这么大的年龄,也是没几年好活了,肯定就想着强大家族。”
“那怎么办?”张央皱起眉头,“不是说那个陈止在北地得胜么?那王浚也真是没用,好大名头,拿不下一个陈止!”
“这有什么?”张应反而笑了起来,“他陈止已经自掘坟墓而不自知,就连陈永那老家伙,都不知道,今日在皇上和广汉王跟前,他错失了一个最好的机会!”
第六百六十七章 作假的功夫不行啊!
“什么好机会?”张央顿时来了兴趣,看着自己的父亲,询问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张应沉吟了一下,点头道:“也好,你如今也进了都城,以后往来接触的,也都会是有身份的人,这些事也该了解一下。”
说完这些,他便跟着提及了御前书房的些许细节,但大概的局面还是略过不提,最后说道:“如果广汉王在训斥陈家的时候,那陈永就直接将手上的情报合盘端出,或许还能改变局势,可惜啊,他顾虑太多,因而没有说起,这就是错过了最好的机会,以后必然追悔莫及。”
“这有什么好顾忌的?”张央有些不理解,但跟着又觉得,自己得表现出一定的分析能力,于是急忙思考,在父亲开口之前,当先说道:“我明白了,是这老儿没得到消息,所以根本无从说起。”
“我们都能得到消息,何况他陈永?”张应摇摇头,眼睛里流露出些许失望,“陈止恐怕在第一时间,就把消息给送来了,不会像咱们这样,还得靠着沿途的传驿透露。”
这个时代的消息传递,可不比后世,想要传得快速,就得有自己的渠道,陈家因有陈永为太常,在马政上先天占有优势,慢慢建立起一部分通商渠道了,而张家过去在马政上占有不少比例,但因被上面顾忌,所以打压下去,这些渠道被几家瓜分,反而对边疆消息的传递,不那么熟路了,所以要靠着沿途的传驿来通讯。
但张家多少是有自己的商队的,因而得到消息的时候,还是比朝廷快上那么一些。
“那既然他知道,为什么不说?”张央这次是真的不解了,“换成是我的话,有这么一个功劳,那肯定要先宣扬出去,就算没有,也能造成一定影响,反正也没有正经的官文,都是传言,有人追究,也好推脱。”
“这是因为你是张家子弟,”张应听着儿子的话,倒是笑了起来,“咱们张家,可是从昭烈帝那时候,不,是在昭烈帝当政之前,便是江左望族,些许流言蜚语,根本没人敢追究,但陈家可不同了,不说别人,你说咱们张家,能放任不管么?”
“原来如此,”张央先是点点头,跟着又皱起眉来,“也不对的啊,根据咱们家得到的消息,那陈止的战功,是真的,并不是无中生有,那陈家老头有什么好顾忌的?”
“他顾忌的,是陈止报上来的数字不对……”说话间,张应吩咐人去自己的书房,拿了一封信来,扔给张央,“自己看看再说。”
“好家伙?斩杀成千、俘虏近万,好大的口气,这吹得也太没边了,当收信的人都是傻子么?这都会信?陈止这作假的功夫不行啊!”
“陈止的本事是有的,所以他这次歼灭的敌人,肯定是为数不少!”张应眯起眼睛,眼底闪烁着寒芒,“所以当他根据边疆习惯,把灭敌数字按照十倍的标准,通报给朝廷的时候,就得到了这个荒谬的结果!”
“确实太过荒谬了!”张央哈哈大笑起来,“他这简直是自掘坟墓一般啊,这般数目的战报,在朝堂上只能引人发笑。”
不过,说着说着,他的脸色忽然有了变化。
“怎么?你想到了什么?”张应注意到儿子的脸色,笑着问道。
张央就道:“那陈止可不会什么糊涂人,孩儿观他过去行事,不像是这么鲁莽的人。”
张央还是笑道:“你过去一提到陈止的名字,都是恨得咬牙切齿,没有一句话好话,现在反而称赞他起来了?”
张央知道自己的表现,让父亲有所改观,于是违心说道:“陈止这人虽然可恶,但本事在那里,也就是这样的人,才配成为我的对手。”
“你能将陈止看做对手,确实是长进了,”张应点点头,“虽说我不喜欢这个人,但也不得不承认,在他这个年龄,不说是同辈了,就算是上一辈的人,又有几个人比的上他?不过,你也不用将他看的太过无所不懂,这人皆有其局限,陈止的局限也在于此,他目前的情况并不好,代郡隐隐是四战之地,匈奴也好、鲜卑也罢,连同那上司王浚,对他都明显是敌对的,这种情况下,他要自保,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外力,是世家和朝廷!”
“我明白了!”张央眼中一亮,“我听说,他用通典为诱饵,将南边几个世家的人都引了过去,还求助各家,召集这些家族的武丁过去帮忙,显然是想要借此来攀亲沾故,同样的他这这一封战报,也是有着类似的目的,是要获得朝廷的支持!”
“他至少需要朝廷在道义上支持他,但能够打动朝廷的,就是战功,”张应忽然笑道,“还有一件事,那就是为父前阵子推动的,说是要让他陈止为幽州刺史!”
一听这话,张央的脸色就不好了,当他第一次听到这个事的时候,可是好一阵不快,但旋即就眼中一亮,问道:“父亲,您不是真心想要让他成为刺史的吧?”
“我当时是有这个打算的,”张应注意到儿子的表情变化,摆摆手,“别激动,你如果不该掉这个沉不住气的习惯,以后是要吃亏的,我当时借此和陈家交善,算是作为一种交换,只不过现在情况变化,这个想法已经不存在了,我也不会真的去推动,不过,如果陈止因此作出了错误的判断,那对他而言,是百害而无一利!”
他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正色道:“你必须学会自己判断事情,我知道你痛恨陈止,但也畏惧此人,所以得到了他的消息,总会将其人想的太过,可你也得结合手上的情报,做出判断,然后果断行事,这世上的很多事,就坏在一个犹豫上,也许你等上一段时间,可以获得更为精确的情报,知道代郡到底是个什么局面,可那时候机会就错过了,就好像这一次的陈永!”
张央一听,赶紧正色站好,一脸受教之色,连连点头。
张应看了,又笑道:“你不用这样,也许他陈止这次就是个空城计,就是要让咱们想太多,错过这次机会,不过他不会想到,就算为父不出马,也有人要找他询问!”
“什么人?”张央登时就来了兴趣。
张应却笑着摇头,只是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其实现在,除了朝廷、宫中,基本上几大家族都知道代郡那封报捷的奏折了,所以都有了行动。”
第二日,当太仆陈永上朝的时候,便见那位御史庾亮,忽然出列,说起了代郡兵事,顿感不妙。
果然,接下来就是兵部递交奏折,那位皇帝看了之后,倒是满脸欢喜,拿着上面的战绩,对在场的文武百官炫耀。
“如何?陈卿此功,可谓惊人!这般战功,之前攻伐匈奴的时候,朕也没见过如此战绩!”
年轻的皇帝在龙椅上欢欣鼓舞,仿佛取得了大胜的人是他一样!
“诸位爱卿,这般功劳要如何赏赐?能否封爵?”
听着皇帝的话,越发有些不对,坐在下首的广汉王轻轻咳嗽一声,正要说话,便见群臣之中,忽有一人站出来。
此人乃是田曹尚书展期。
“回禀圣上、太师,这般战功,自宣武定北以来,这般战功便十分罕见,若查明属实,当然该予以嘉奖,便是封爵,也是有先例的,先帝朝便有两人,皆有可查。”
广汉王一听这话,不由皱起眉来。
这个展期最近和张应走得很近,而田曹尚书主要掌管的就是屯田事宜,对边疆之地的典故、局面都要有所了解,他出面说这个话无疑是合适的,但这话里却为陈止张罗,就让广汉王有些不解了。
这位郡王也是知道,张家与陈家如今存在矛盾,张应对陈止并无多少好感,前阵子还有心推动陈止为幽州刺史,要以捧杀之法,借王浚的刀杀人,怎么突然之间……
“这个战功,肯定有不少的水分,太过夸张了,陈止无非是想多讨要一点好处,真正的战功恐怕只有十分之一,虽也算不错,但怎么也不够封爵啊!大汉的爵位……虽说不少,但不是什么人都能封的。”
广汉王心里想着,却没有理解开口,他能掌权,一方面是控制了京城军权,另一方面就是掌握了尚书台,和张应也算配合的不错,两人是合作关系,既然展期出面,那背后必有张应的意志,不妨静观其变。
但他能沉住气,那陈永却是心中一惊,已经从话中听出味道来了,赶忙就要出列,但终究是慢了一步。
“这般战功,绝非小事,大汉爵位,不可轻予,希望陛下能准我等前往探查,若此事属实,则该封赏,若有虚报之处,也该严惩!”
御史庾亮缓步而出,气色从容,风度翩翩,他的脸上表情却很严肃:“臣早就听闻,边疆多有虚报战功之事,御史台也早有计划,想要探查一番,正好借着今日的这个机会,好生探寻一番。”
第六百五十八章 封爵承运,与国同休
守一吾兄,见信如唔:
许久不见,甚是想念,闻兄在代地声名远扬,与有荣焉,恨不能伴随左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然兄为吾族栋梁,朝中却有人妒恨,乃施暗计。
昨日祖父归来之时,面色不好,当夜便即病倒,三问其故,乃知朝堂之事。
庾亮与兄曾有龃龉,我亦知之,此人当初为侍御史便不安生,今升任御史中丞,颇得圣上青睐,每欲以大事而正名,如今恰逢其会,便与张家狼狈为奸。
张家之计颇为恶毒,似是推崇兄之战功,更许以爵位,实乃捧杀之计,欲借虚报军功之事而为之,以削兄之威望。
边疆虚报之俗,朝堂上下,早已人尽皆知,未闻有人追究,今却欲查,何也?意在兄也。
便是圣上亦知其中端倪,听闻朝堂之时,为此不快,与广汉王有言语争锋,却未能阻止。
此事牵扯颇多,张家绝无好意,是以祖父让我以书告知,望早作打算,勿使奸人之计得逞。
弟,陈欢。
………………
拿着这封书信,陈止沉思片刻,忽然笑了起来。
“难怪那第五格忽然激荡,本以为是几战之名在草原与中原传播了,如今看来,虽也有各家皆知的缘故,但更大的原因,恐怕还是这次巡查。”
他将书信放下,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朝外眺望。
窗外,夕阳西沉。
“张应倒是打得好算盘,觉得我虚报战功,马上就联络庾亮,要用这个法子来对付我,他过去能够容忍我,是觉得我在毕竟是小辈,再怎么蹦,都不会威胁到他,而且张家和陈家还在交涉,如今我忽然几场大战,立足代郡,兵家扬名,这就是有了实实在在的根基和威名,不比过去的文名!”
他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事先再次落在桌上,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纸来,上面却是画着一张地图,赫然是新汉的疆域。
新汉的疆域,大体上是继承了东汉,不过在西域之地有所萎缩,同时在西南方向也损失了部分土地,不过总体依旧算得上是辽阔。
只不过,在陈止的这张地图上,这北疆一线,以及境外草原,都写着大大小小的名字,代表着不同的势力和部族,尤其是幽州、平州之地,更是被“王浚”这两个字战局了不少留白。
这里就是后世河北以北,以及辽宁之地,一直延伸到半岛的北边。
而在幽州边上的并州,则写着“匈奴”二字,大概就是后世山西的范围。
在两者之间的代郡,则写着陈止自己的名字。
“若国朝如人,那此时便是其壮年,却已经过了巅峰,筋骨虽壮,但病痛已经来袭,随还在发肤体表,但若不加以控制,迟早要病入骨髓!药石难医!”
看着那北疆的几个名字,好像是污迹一般,侵染了新汉北地的空白,陈止不由摇头。
“这种时候,这北疆实权就像是镇压病痛一样,名望与中原腹地自然不同,我趁势扬名,那张家看出端倪,于是不仅不会助我登临刺史,反而要打压,这也是自然,不过……”
他的注意力渐渐从纸上转移到自身,从外界凝聚于体内,落在了百家签筒之上。
“所谓爵位,那可不同于一般的名声,勋爵子弟能在新汉横行,靠着的就是祖上余荫,这祖上的功劳往往不是文明,而是威名,是靠着刀枪厮杀打下来的,所以一般也只有开朝之时,方有大量勋贵诞生,又或者是北伐之际,一统天下,才能应运而生,所以这样的名声更加稳固,还能流传于后,让后人挥霍,表现在签筒上,那就是更加凝实的名望金液……”
签筒之上,那五行刻度格中,第五格格子里面,赫然已有一半多被名望金液填充,他忽然想起,从葛洪出得来的基本书上,记载的些许内容。
“按这个时候阴阳家、道教的看法,那开国的时候,就是祖龙立脉,革鼎天下之时,是扫除旧日王朝的气运,立下新龙的实际,时来天地皆同力,随后这气运被律法巩固,乃成王朝制度,划分州郡,散落天下各地,侵染各处龙脉,以新龙换旧龙,从而天下归于一,这就是开国建制,澄清宇内,而从龙之功臣,便分享此运,连绵后世,吞吐开国气运,与国同休,世袭罔替,名望不是一时文臣能比!”
想着想着,他睁开眼睛。
“如今,张应用爵位为诱饵,开道来袭,让庾亮来巡查,正是我的机会,只要坐实了战功,得到了爵位,立刻如同开国之时那般,名望金液巩固,第五格根本不是问题,以五格而抽一签,所得往往出人意料,值得期待!”
事实上,陈止很清楚,张应也考虑到了战绩为实的情况,那到时候,依旧可以靠着御史权柄,从中作梗,让陈止得不到好处。
“可惜,他肯定没有想到,我虽然也是虚报,却不是往多了说,而是往少了报,这一多一少的反差,便是第五格的根基所在!若得五格上上签,定然可以大大加快我的计划,省去不必要的麻烦和勾心斗角。”
这般想着,他却没有立刻做什么,更没有将提前得到的消息透露出去,依旧是按部就班的安排着工作,监督各方进程。
另一边,当城又有消息传来,是有关慕容翰要来拜访陈止的消息。
这位慕容鲜卑的豪帅将领,在几日之前就被当城的兵马发现了,在这个敏感时期,这支慕容鲜卑的队伍,无疑也成为了旁人关注之处,毕竟慕容部也是鲜卑一支,于是为了防止误会,慕容翰停住了兵马,找了驻扎之地,便前往当城,和当城县令吴广书取得了联系。
在得到一个承诺,为兵马提供有限的补给之后,慕容翰就在当城落脚,准备和杨家兄弟一起一起前往代县,这一等就是多日,一直未能安排好行程。
这也是因为整个代郡都不得片刻清闲。
代郡现在要做的事当真不少,可谓千头万绪,触及各方。
不说代北那边筑城的繁琐,也不说招收几个愿意归附的部族,光是对俘虏进行甄别、统计、造册,都要耗费大量人力。
这些是代郡官府牵头办理。
同时,经历几次战争,武丁也有损伤,需要进行抚恤,同时总结经验教训,按照陈止交代的方法,进行战后总结。
这部分是陈止以征北将军头衔,征收的幕僚在掌控。
同时,随着刘家的认怂,大量的产业被并入陈家,不过这反面自有陈舵等人去处置,算是陈家体系在直接管理。
而陈止本人更为关注的,却是矿场的建设,以及冶炼作坊的奠基。
与此同时,随着几位墨者的努力,新的高炉被树立起来,这个经过陈止指点,反复实验多次的高炉,在鼓风装置的带动下,可以产生惊人的热量。
甚至有人传闻,那天火就是这种高炉的附属产物,虽不中亦不远矣。
此时,那高炉似乎正在烧锻某些新物。
不过,对于代郡世家而言,他们最为关心的,还是纸坊的生产,因为按照约定,以后的分销工作,将由代郡世家承担,并且获得一般的分成。
与之相对应的,就是唐家出资出力出人,在城外建立的一座窑洞,据说将会用来生产新的瓷器。
对于这个事,其他各家都持观望态度。
一方面,他们碍于陈止和陈止的约定,不好插手其中,另一方面,出于对越窑等南方陶瓷几十上百年的了解,他们可不认为在这样的北方苦寒之地,能烧制出超越南边的瓷器来。
事实上,连唐家内部也有着不少杂音,不断质疑,只不过在陈止的威名,以及唐典等人的强力推动下,整个工程建设的进程,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除了这几个主要的工程事项外,据说陈止还在陈庄之中新建了一个工坊,似乎与纸坊有关,有人看到不少白纸被搬运其中,但除此之外,就没有太多动静了。
时间,就在这样的事情中不断流逝。
北地的各方势力,也终于都得到了这场代郡之围的详细信息,于是在之后的几天,慕容部、拓跋部断断续续的送来了贺礼,连宇文部都传来信件,言语谨慎。
至于西边的匈奴,却保持沉默。
除此之外,动静最大的莫过于段部鲜卑,他们在经过一连串的变化之后,第一时间就派出了一支三万人的兵马,要来攻打代郡!
不过,眼下的局势,已经不是棘城之战前了,这边段部兵马刚动,修整完毕的慕容鲜卑就有了异动,作势要攻打大本营空虚的段部,顿时就让段部兵马无从动身,只得按兵不动。
但另一方面,一支使节团也迅速成行,在王浚的穿针引线之下,开往代县。
这种情况下,陈止却也得到了朝廷正式派出使节团的消息。
“目前朝廷和段部的人,都要过来了,两边的人很可能撞在一起,您要如何安排?”
得到消息的苏辽,第一时间过来请示。
“不用着急,先安排我与慕容翰见一面,另外……”陈止却是半点也不这慌张,“关于屯兵易主的消息不用封锁了,给朝廷发个消息去吧。”
第六百五十九章 朝廷使来,冀州之势
朝廷派出的马车,经过一路波折,用了足足五天的时间,才离开了冀州,期间还多亏了江都王派人护送,这才算是一路有惊无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即便如此,中间还是遇到了一波流民冲击,让一行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更是有些草木皆兵的味道。
为此,作为主导者的庾亮,更是神色严肃,找来了一位知情者,客客气气的询问整个冀州的局面。
这位知情者倒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他来到庾亮等人的马车上,席地而坐,便侃侃而谈。
“冀州乃是大州,人口众多,和边疆的幽州、平州不同,那幽州几个郡加起来,一共也不过七个郡,这还是之前看郡太少,又割裂出两个,而七郡一共三十四个县,其中有的县不过三四县,如那上谷、广宁两郡,更是只有两县、三县!”
“对比起来,冀州就明显不同,整个大州横跨东西南北,共十三个郡八十三县!”
“但整个冀州,却呈现分裂的态势,因为天灾**的原因,奉承了东南西北四个部分,前阵子朝廷派人来赈灾,但一直到现在,只有南部算是稍微安稳下来,真正的赈灾,也是在南部的平原、清河、安平、巨鹿等郡进行。”
“冀州的北边多数还是流民在流窜,隐隐有几个流民贼军已经集结起来,其中高阳、中山、常山、博陵是流民最为猖獗的地方,大概有二十多个不同的草头贼拉起了旗帜,他们不光劫掠官府,更是四处攻伐,彼此之间还在兼并!”
“而东边,也就是我等这一路行进的道路,是出于江都王的统领之下,江都王坐镇渤海郡,如今靠着麾下兵马和官吏,掌握了渤海、乐陵、章武三郡,这三郡皆临海,有不少船队从江南,运送物资,因而逐步恢复了元气。”
“除此之外,在章武郡和高阳郡之间,还有一个河间国,乃是河间王的封地,却不在江都王的掌控中,而是由其国丞统领,算是作为缓冲,替江都王挡住了流民的攻势,毕竟那位河间王也是快要归来了。”
随着这人的一番讲解,众人都觉得对局势了解了许多,不过一听到河间王这个名字,不少人的神色又多多少少有些不自然。
这位河间王可是有来历的,其实就是那位被关进了金镛城的废太子,多次受到生命威胁,最后在广汉王上台之后,终于有了变化,之前就被减少了守备,最后被放了出来,不过还被软禁在京城,不过据一些消息透露,这位废太子返回封地的事,似乎已经被确定了,只不过因为冀州混乱,所以暂时没有把人送来。
众人这边心念转动,庾亮却对那个讲解局面的人夸赞起来:“谢君的本事,真是让人敬佩,寥寥几句话,便将情况说的很清楚了,难怪琅琊王会着重推荐。”
原来,这个介绍情况的人,名为谢裒,乃是琅琊王府上的掾吏,早就被琅琊王推荐,让他王中枢为官,但一直未能成行。
这次庾亮所率领的使节团北上,要去往代郡和陈止接触,不知道谁的提议,也让这位陈郡谢家的士人跟随,理由倒是说的通。
一来,是这人早就被推荐,而朝廷要考察他的能力。
二来,是此人对北方局势颇为了解,还曾代表琅琊王与各方接触过。
三来,他和陈止还见过面,算是有交情。
正是这三个理由,促成了谢裒之行,庾亮的询问,也证明了这个选择并无错误。
不过,这边庾亮的话音落下,就又有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谢君,你说了这南边的赈灾之事,北边的流民分布,还提及了东边江都王的势力,但这冀州的西边,靠近并州那一侧,却没有提及,我听说有一支匈奴人目前正在此处兴风作浪。”
“张君消息灵通,确实如此,”谢裒点点头,语气平静的道:“这个消息,其实连琅琊王都是不久之前才证实。”
被称为张君的,赫然就是张应的儿子张央,他听了此言,不由露出了得意笑容。
不过,谢裒跟着就道:“不过,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这支人马虽是出自匈奴,但他们的首领却不是匈奴人。”
“石勒,我知道。”张央赶紧抢答,“这人之前被东平侯追的满天下的跑,最后走投无路,投靠了匈奴,此人还曾随着匈奴使节团,去过都城,不过一小贼,见过了天威,还不知进退,取死之道也。”
“不错,”谢裒还是点头,“那石勒是羯人,所以他现在的手下构成十分复杂,一半是羯人,一部分是匈奴人,还有不少汉人,其人自草原入寇,穿过幽州,抵达冀州,几战之后,战局了冀州西部,常山郡的南部,以及再往南的赵国,都已被他占据,借助井陉,与匈奴贼人有所联系,是以有了站稳脚跟的趋势,最近江都王正打算攻打一番。”
“果然是一大隐患啊。”张央感慨了一句,看了看庾亮,说道:“庾御史,您身为御史中丞,本该坐镇中枢,统筹各方,没想到这次却亲自出马,真是为了皇事奔波不休啊,这等险地,旁人恐怕是避之唯恐不及。”
“为国分忧,乃是分内之事。”庾亮并不在这个事上多言,随后话锋一转,“反倒是如今的局面,真是越发不利了,北地本就有一个王浚,现在又多了一个陈止,一个两个的隐患,在我看来,恐怕比那石勒还要危险几分。”
“对!”张央深有同感的点点头,“绝不能让他们肆意妄为。”
“不过……”庾亮这时忽然话锋一转,露出了笑意,“这一次,对大将军还是要表现出敬意的,毕竟咱们这次,要先拜访他,再前往代郡,中间还要靠着他的人马护持。”
张央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大将军,说的正是王浚,不由点点头道:“对,此话有理。”
那谢裒冷眼旁观,见这两人一问一答,心里也是思来想去。
王浚的事,虽说在朝廷上早就成了隐患,诸公却心照不宣,轻易是不会说出来的,最多是私底下,又或者是御前会议上,提及一二,在正经的朝堂上,那是绝对不会说王浚乃是威胁的,反而要夸赞一句忠贞体国。
结果,这位御史作为正使,而张央作为副使,却是公然谈论此事,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至少他谢裒是不敢轻易置喙的,便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口,保持沉默。
但他想要安静,有人却不愿意放过他,就见那张央忽然看了过来,笑问:“谢君,听说你和陈止见过面,还有过交情,不知你如何看这人?”
“陈太守乃是当世人杰,我如何能与之相比?”谢裒哪愿意踏入这个泥潭,当即摇头,“更不敢妄下评判,更何况,我不过是替琅琊王传话,也不算有交情。”
“谦虚了啊,”张央哈哈一笑,凑近两步,“你的大名,我早有耳闻,陈郡谢家那也是名门望族,你的眼光,我等当然相信。”
谢裒推拖不得,正想着打个官腔,却被一阵敲击声音打断了思路。
这声音是从外面的车厢传来,就好像是有人敲门。
“什么人,进来说话。”
马车停下,车门打开。
作为御史、天使,代表朝廷威严,所以庾亮所乘坐的这辆马车,是着实不小,里面坐着四个人,还能摆开两个小书架,更有一大块空处。
因而那外面的人推开车门,走进来之后,倒也不显得拥挤。
“是得了消息吧,可是王浚那边有什么动静?”庾亮的眼睛耸拉着,做出一副随意洒脱的样子,轻声询问。
那报信人也低语道:“回禀御史,不是王大将军的消息,而是代郡的消息,还是军情。”
“代郡的军情?”张央眼中一亮,“随着两拨人马接连被平定,还能有什么军情?莫非陈止又抛出了什么战绩?那他可就太不识趣了,朝廷这边还要巡检他的战绩,莫非陈家没有给他书信说明?”
一连串话说完,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僭越了,这些话可不该他来问。
果然,庾亮用手上的戒指,在身下的车板上轻轻一敲,随后问道:“军情为何?”
四个字,立刻让那报信人回报起来
“是有关代郡北边屯兵的消息,说是那边的中郎将汪荃勾结外族,意图谋反,被陈止当即拿下,已经押送到了代县。”
啪!
庾亮轻敲的手指,一下不受控制般的弹动,将那镶嵌着宝石的戒指,直接砸在车板上,而张央则一下子站了起来。
旁边的谢裒则瞪大了眼睛,旋即深吸一口气,低下了头。
深吸了一口气,庾亮忽然笑了起来。
“果然是陈止,还是那个陈止,果然是肆无忌惮,连屯兵都敢动,也不怕王浚……”
话说到一半,却忽然停下来了,空气里满是尴尬的气氛。
因为在场的人都想起来,陈止还真不怕王浚追究,那正常的顺序,都是先撕破脸,然后进攻屯兵,惹得上司大怒,然后才有反制。
可陈止这般,可是王浚先派了兵马,偏偏按不住陈止,现在还要被崩掉几颗牙齿!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几息,庾亮忽然冷哼道:“去给外面的人说,加快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