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章 分而化之,擒胡直问
“这……太守的正事要紧,我等还是先告辞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马受见了这个阵势、听了这番话,立刻就警惕起来,带着自己的儿子和侄子站起来,就向陈止告辞。
杨宋转头看着这三人,摸不清他们的来路,没有接腔。
“几位不是要见那位女子么?这就要走了?”陈止笑了笑,问了一句。
马受便恭敬的回道:“太守的正事要紧,咱们代郡的安慰,可是寄于您之身,岂能耽搁您办正事?”话里话外,都是一副要赶紧告辞的样子。
偏偏陈止却不让他如愿,又问了一句道:“不知几位如今在何处落脚?这番告辞,是要离开代郡,还是回到落脚下榻之处?”
马受赶紧就道:“多谢太守关心,我等先回下榻之处。”
“这样最好,”陈止点点头,语带关心的说道:“诸位以诚待我,我也不瞒你们,当前代郡的局面颇为复杂,不光是代郡,就是整个幽州,都不安宁,有胡马围困之嫌,这城里还好些,毕竟守备森严,可外面就不好说了,几位来的时候不知道碰没碰到危险,但想来人到这里了,有的话,那也是有惊无险,但现在就不好说了。”
“此言何意?”马受的心里“咯噔”一声,觉得事情好像有些复杂了,这位太守的说法,让他隐隐感到不安。
陈止干脆的说道:“归途不宁,为免几位遭受无妄之灾,不放在代县多待些时日,至于那位女子,待审问一两句,了解情况,证明诸位所言不虚,自然就会释放,你们无需担心。”
马受身后的子侄二人,听闻此话,神色皆变,张口欲言,但不等他们出声,马受就当先说道:“既然太守您都已经安排妥当了,那我等自当遵从,这就回去吩咐一下吧。”他又何尝不知道,陈止的话,有拖延之意,更是要借故将自己留下。
但凡事有真假混杂之事,陈止的这番话,有些听着并不是假的,而且这杨宋过来报信,更没有多少演戏的味道,在考虑到杨宋的身份,马受就知道自己这次过来,怕是要掺和到一见复杂的事情里面了
在过来之前,为了保险起见,马受他们可是重点研究过陈止身边的人了,自然之道杨宋的身份来历,这样的人物,断然不会为了他们几人,跑过来眼这么一场戏,更何况,马受他们也算是突然到来,事先还靠着墨家之法隐匿行藏,自问不是那么容易被找到的。
且不说马受等人离开之后的去向,就说送走了他们几人之后,陈止立刻放下了手上的事务,和杨宋一起,直奔城外陈庄,因为那被抓捕的一骑,会被送到那里。
与此同时,伴随着陈止的几条命令发布出去,整个陈庄兵营之中,顿时就忙碌起来。
“怎么了?这事怎么了?怎么突然之间,就有这么多命令下来,又是列队,又是操练的,往常这时候,不都快要吃晚饭了么?”
武丁队伍里,随着队列的行进,姜洋他们所在的那一队,被带到了兵营门口,然后维持队列,原地修正,便引起了他的一阵疑惑。
“这有什么好猜的?八成是出事了。”不远处的王牛听到了,低声说着。
“什么事?”姜喜也凑了过来,小心的问了一句。
“还能有什么事?咱们这些人聚集起来,是为了什么?”王牛摇摇头,反问了一句。
姜洋弯腰低头,用更小的声音说道:“不是说,是太守压的世家低头,不得不拿出武丁么?”
“这话不假,但总要有个由头,这个由头,可不就是那胡人么?”王牛走又看了看,见其他人都没注意这边,就凑到两个好友的耳边,用细若蚊呐的声音说着:“我昨晚在营帐,与队主说话,后来假装熟睡,听了他和其他队主的说话,据说啊,是要打仗了!把咱们聚集起来,就是因为这个,否则那些世家老爷,哪个能松口?还不是担心自家田产毁于战火!”
“什么?要打……”姜喜大吃一惊,惊呼起来。
好在他这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王牛捂住了嘴巴,随后听得王牛训斥道:“叫这么大声,想害死我么?这些可都是队主们知道的,还要隐瞒,要是泄露出去,我焉有命在!”
姜洋倒是还能维持镇定,却也是神色不属。
而这个角落的变化,怎么逃得过那队主的眼睛,马上就高声喝问:“你们几个,何故私语?出来受罚!”
王牛哀叹一声,狠狠瞪了姜喜一眼,随后站了出去。
姜洋、姜喜自然无法幸免,也是一并出来,便按着队主的命令,在那边操练起来,这也是他们和队主已经熟了,而王牛跟队主更有了交情,否则这会就不是让他们加练,而是直接受皮肉之苦了。
“你们都要引以为戒,让你们在这里,不是交头接耳的,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给你们透个气,”那名队主在斥责了王牛三人之后,来到自己的队伍面前,“你们之中有不少的同乡,可能还住在前后屋中,是多年的好友、邻里,所以喜好聚在一起,互相言语,但这些在军中,都是不可取的,否则我等也不会一再制止,但人之天性,实难扭转,是以上有其令,为防止你们因为一时控制不住,受到责罚……”
正在前后俯卧的王牛、姜洋、姜喜,也竖起耳朵听着,尤其是那王牛,听到这里已经猜出了什么,不由叹息了一声。
“……是以,接下来咱们队中的人,会被分散开来,各入其他队中,亦有其他队的人补充进来,到时候这一个队里面,边都是袍泽,不分什么远近亲疏了,你们可都记好了,下次再犯,可就没有什么借口,我也不会与你等通融!”
这话一出,尽管有言在先,可那里面的意思,还是震得在场的人心神动摇,有的人忍不住就要低语讨论,可不等他们将话说出口,就有呼呼啦啦几骑从营门之外急冲而入,然后马不停蹄的直奔军营身处。
王牛等人抬头一看,只剩下马蹄过处,扬起的尘土,但依稀能看到一个被捆绑在马上的身影。
“真是要有风暴来临了,恐怕真要有危险了,怕是打起仗来,那是要死人的,我还该不该留在这里。”
感受到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王牛敏锐的感受到了风险,心里陷入挣扎。
“不过,这军营吃得好,穿得好,马上说还会发大钱和粮食,可比家里强多了,而且我若一跑,代郡就没有容身之地了,到底该如何抉择?”
心中纠结着,王牛又看了看身边两个默默操练的同乡好友,不由有些羡慕起来。
另一边,那疾风一样闯入军营的几匹快马,一路疾奔,直抵最里面的总掌营帐前,随后几名骑手翻身下马,押送一人,进入营帐。
“哇呀呀呀!”
那人身高马大,比押送他的骑手,还要高出半个头,此人披散着头发,虽然被捆得结实,却兀自挣扎不休,口中更是冒出一连串的话语,却没有几个人能听得懂的。
“老实点!”此人身后,一名高大骑手猛然用力蹬在被捆之人的腿弯上,一下子就将他踩得单膝跪地!
这人跪地后,立刻单腿用力,就要重新站起来,却被人按住了脑袋和肩膀,用力按压下去,难以抬头了。
“这个就是你们抓住的探子?”陈止指了指这人,问了起来。
押送之人里,就站出来一人,答道:“正是,此人与其他两骑,潜藏于林中,本来还想蒙混过关,却不知我等皆学了太守所传之搜寻之法,因而暴露,可惜他们藏马于林,立刻奔逃,因此逃掉了两骑!”
“能得一人,也就够了,何况是个活口。”陈止仿佛没有看到那被捆之人身上的伤口,先是口头嘉奖了几人,又让人将功劳记下来。
陈止跟着变要询问那被捆之人。
这边上几个押送的,立刻七嘴八舌的建议起来
“太守,此人乃是鲜卑族人,不通中土之言,得来一个同译方可与之交流,问清楚其人目的。”
“这鲜卑之人颇有兽性,太守切不可离他太近。”
“这样的人,嘴硬得很,得让专门的刑徒出马,才能撬开他的嘴来。”
……
听着几人之话,那鲜卑人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狠狠的瞪着陈止,嘴里叽里呱啦的说这一堆话,说的身边几个押送之人脸色皆变。
他们虽然不是通译,但生活在北疆,多多少少知道几句,何况这鲜卑人口中吐出来的,都不是好话,更是在边疆通用!
“太守,此人……”就有人上前,想要请个命,然后教训此人一番。
陈止却摆摆手,看着那人,开口问了一句:“我知道,你是可薄真部的人,此番过来,是否你那部族有心要入寇代郡?被慕容鲜卑击破,不得不退去,却想在我代郡找回损失么?”
此言一出,那骂骂咧咧的鲜卑人愣住了,周围押送他的人同样瞪大了眼睛。
因为陈止说的,居然是鲜卑语。
“你怎么知道?”
那被捆住的鲜卑人,更是愣愣的问出了这么一句。
第五百四十一章 厌则整编不顾阀,心腹归来又两人
这名鲜卑人被抓住之后,就知道讨不得好,明白要见中原人的大官,却没有想到这个大官居然会说自己的语言,是以惊讶之下,下意识的透露了信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你既然出现在代县周围,那便说明,可薄真氏的兵马,确确实实已经迁入幽州了,而且有觊觎代郡的心思,恐怕你不是唯一的斥候人马,这周围的几个郡,应该都派出人去探查了。”陈止看着那名鲜卑人,说道。
后者这时候倒是回过神来,想到刚才失态的时候,泄露了一点消息,不由心中懊恼,但他却打定心思,不管陈止问出什么,都不会再有所透露了。
所以,尽管陈止再说,可这人却是闭口不言,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怎么都不愿意在透露半点。
边上的其他人,虽然惊讶于陈止口出鲜卑语,但也看出了这鲜卑人的态度,当即就有做出勃然大怒状,要给他一点教训,让他吐露真言。
但这个动作趋势,第一时间就被陈止制止了。
“不忙,不忙,”陈止看着那鲜卑人,改成了中原官话,“现在还只是斥候过来,说明鲜卑人的大部队兵马,还在观望和准备阶段,不会贸然攻来,咱们也就还有时间,虽然紧迫了点,但还不至于现场就要这个人把该说的话,都说出来。”
“莫非要放任此人?”苏辽却不解了,“好不容易把人抓住,如果就这么放着不管,也不逼问什么,岂不是本末倒置?”
“我什么时候说要放着他不管了?”陈止摇头失笑起来,“我的意思是,这种审问的活,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处置,咱们在这问,可是问不出什么的,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这种鲜卑人,你和他好言相劝,那是没有什么用的,还是得让精通审讯之道的人来,才能有所收获。”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都露出了意外之色。
陈止见了,便笑道:“怎么?你们以为我能说两句鲜卑话,便要亲自审问?我那话,不过是先问出一点由头来,心里多少有个底,剩下的,还要让专业的人士来。”
他说得轻巧,却让旁人听着心思怪异,他们如何不知道,这所谓的专业人士,那可是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都是狠角色,所谓的审问,更是让人无法直视,动用各种刑具,偏偏就能让人不死,最后在反复的折磨中,从犯人的口中,得到想要的情报,对朝廷和各方势力来说,审讯人都是必不可少的。
要知道,这种审讯人,往往是家学传承,祖祖辈辈都做着同样的动作,所以经验丰富,尤其是用刑的本事过人,他们清楚的掌握着人体的忍受极限,可以又折磨人,又不要命,把握好中间的度,这事非常不容易的。
而另一方面,这种受过专业培训的审讯人,也擅长综合和整理消息,不会盲目相信囚犯口中吐露的信息,会反复询问一些问题,并且掌握其中的矛盾之处,然后从犯人口中求证,让人在极端的情绪中,尽可能多的说出足够的话来。
这就要求审讯人的逻辑思维,也答道一定的要求。
当然,同时满足这么多能力的审讯人,在整个新汉人数也不多。
“希望咱们代郡的审讯人,能给我一个惊喜,”陈止说着,一挥手,就让人把那兀自挣扎的鲜卑人给带下去了,“我所求的也不多,让这人把他知道的,有关部族兵马的信息,说出个八成,那就够了。”
旁人听了,不由苦笑,都觉得这个目标很难达到。
陈止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再继续纠缠,又安排起关于武丁队伍穿插、改编的问题来,这本就是计划中的一环,为的是打消各大世家对武丁的影响力,进而提升掌控力度。
因为临时抓捕吴阶,引得世家心思动摇,陈止便将这个步骤提前了,这其实颇有挑战,因为临时换兵,对军队战斗力的影响是很大的,很有可能造成巨大的战力衰退,在战前来这一手,在不少人看来,未免有些操之过急了。
于是等其他人都退出去之后,苏辽就在旁边提醒道:“太守,虽说世家的威胁迫在眉睫,是无法避免的,但想来他一旦知道有鲜卑部族已经潜入幽州,并且觊觎代郡,也会知道大局的,不会做的太过过分。”
“不错,这消息透露出去,那些存有异心的世家,确实会转变念头,甚至会把剩下的武丁送一部分过来,但我已经厌烦了,”陈止摇摇头,面无表情的说着,“马上便要对阵鲜卑人,甚至匈奴人了,接下来更是风起云涌,诸事皆至,我却还要顾及着内部的世家,和他们勾心斗角,难以全力以赴,所以趁着这个机会,干脆斩断世家的触角吧。”
他见苏辽脸上的担忧之色,知道他的心思,就道:“你也不用担心,这武丁聚集起来还没有多久,我让他们联系的也只是队列行进罢了,是要塑造他们服从命令的性子,磨炼意志,其实不涉及到多少战阵演练,根本算不上什么战力,就算打乱重新排列,也不过就是如此,真正的队列,我会在整编完毕的沙场演武上,教给他们。”
“这是不是有些太紧迫了?”苏辽这么说着,但也知道无法扭转陈止的意志,于是话锋一转,又道:“另外,属下有一事还望主上能思虑一二。”
“你说。”
苏辽顿了顿,便道:“鲜卑人来得及,从今日这一个小小斥候的身上就能看出来,那鲜卑部族之人,皆非易于之辈,或为虎狼之师,而代郡兵马,其实并未与胡人有过实质的交战,之前匈奴入境,主上不战而屈人之兵,将匈奴骑兵惊走,随后他们损兵折将于拓跋鲜卑的兵马h手中,因而这到底战力几何,尚未可知,万一难以制住,那主上您还得早做打算。”
“你的意思,是让我留好后路?”陈止反问了一句,见苏辽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就笑道:“不用顾忌,为虑胜先虑败,本就是正事,况且你所说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人,别的不说,就说这城中,如今聚集的诸多洛阳来客,这群人的背后牵扯很广,万一有个变故,也得让他们能逃得出去才行,所以这后路的安排,是必不可少的,图清你大可放心。”
苏辽却从话中听到了另一层意思:“这么说来,主上您是真打算,一直把洛阳和南边来的人,拖到战时?这样一来,影响恐怕不好吧。”
“影响不好的,是他王浚,”陈止脸上的笑容消失,“本来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王浚策划、参与,他又不与朝廷通报,真要是闹出了什么事,稍微走些门路,就能将事情理清、辩明。”
两人还在说着,忽然又人从外面过来,通报了陈止一个消息,这位代郡太守登时露出了喜色,他从座位上站起,朝外面走了过去。
“如今东风也来了,当真是万事俱备了,只剩下最后的战阵尚未传授。”
边说边走,等走了出去,陈止就看到了前面路上,站着几个人,为首的乃是一道熟悉而又挺拔的身影,不是他的族兄弟陈梓,又是何人?
“乔行,你终于是回来了。”陈止快步走上去,同时看向了陈梓身后的两人,“这两位是?”
“我来为兄长引荐,这位是嵇倔,这位是阮清,这两位都是我在途中碰上,他们久仰兄长之名,特地过来投奔的!”
“哦?”陈止看着陈梓身后的这两人露出了惊奇之色,随后一摆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乔行、两位,先里面请。”
陈梓的脸上还有风尘仆仆之色,他这次南下,表面上是为了运送造纸所需的原料,其实是为陈止筹集粮草、兵甲、药材,而且中途还在洛阳徘徊一圈,着实辛苦而奔波。
现在回来,看样子是完成了陈止所托,没想到还带来了两个人。
不用详细询问,只看陈梓对待两人的态度,以及这两个人的姓氏,陈止多多少少就能猜出他们的来历了。
“恐怕这两位,也是贤人之后啊,就是不知道才学几何,是否能对我有助力。”
尽管欢迎新人过来投奔,但陈止当下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武丁改组,以及安排陈止带回来的物资,因此和那嵇倔、阮清简单的照了个面,便安排了两人安顿下来,等过两天再详谈。
随后的两天,他再次投入了繁忙之中,而代县县城内外的气氛,也逐步的凝重起来。
与此同时,在靠近东北之地的大棘城,一辆马车在几位骑手的护持下,缓缓驶入了城中。
很快,脸色凝重的慕容便亲自迎了出来。
马车上坐着的,正是何经,他走下车来,与慕容见礼之后,正要说起自己这段时间,在代郡的见闻,但慕容却先止住了他,然后指了指后面,说道:“先生先不要忙着说话,单于正等着咱们呢,正好您回来了,就一并过去,也好出个主意。”
“哦?不知是因为何事?”何经的心里泛起了一个念头,出声询问。
慕容叹了口气,说道:“是关于是否要提前开战一事。”
第五百四十二章 慕容议,战已起
慕容部作为一个鲜卑部族,但却极度崇尚汉家之法,尤其是慕容一家的势力在部族中扩大之后,其他的几家,越发难以制约其族,这慕容部的汉化倾向就越来越明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鲜卑几个部族,其实底子还是氏族联合的框架,一般是几个不同的氏族结合在一起,形成的部族,如拓跋、慕容、宇文、段这般足以冠名部族的,其实也只是部族联合中的一个氏族、家族罢了,只不过最为强大,成为了整个部族的代表和魁首,并且巩固了权势。
这几个大的鲜卑部族,其巩固权势的手段各有不同,而慕容氏在掌握部族大权之后,就在逐步施行汉家之法。
当然了,草原和中原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无论是从地形地貌,还是从风土民情,都是迥然有异,若是全然照搬,那不需要其他部族来打,慕容部自己就先崩溃了,因而慕容氏的汉化,还是有其特点的,其中的一个关键因素,就是慕容部推崇“礼”。
这个礼仪,可不光时礼仪,还有上下尊卑之别,以及诸多的秩序和道德体系。
可以说,在对一些事情的认知上,慕容部和其他鲜卑人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在审美和品鉴上,也有了自己的风格,正因如此,这个部族和其他部族的矛盾,也逐步增加,越发浓烈。
反倒是和中原朝廷的关系,一日好过一日,隐隐有正式归附的迹象,也正因如此,王浚才会感受到这个部族对自己的威胁
“王浚始终举得,一旦父亲得了朝廷的正式册封,有了爵位,那就是在他王浚的地盘后面,插上了一根钉子!”
慕容在将何经带进来之后,安排了后者的座位,自己则走到上首坐席的边上,侃侃而谈,他的话,也引得周围诸人连连点头
“咱们之前,也是几次示好,甚至效仿段部、宇文部,要彻底投靠,但换来的依旧还是猜忌,这里面,固然有王浚要稳固和段部、宇文部的关系,不想、也不愿意和咱们慕容部走的太近,也是觉得咱们慕容部和朝廷更亲近,早晚会生他念。”
“可不是么!”
一个略带粗犷的声音随后响起来,与之附和,正是慕容的兄长慕容翰出言了。
“我过去在蓟县和燕城,和那边的世家子弟喝过酒、吃过肉,一次酒过三巡,就有世家子佯装醉酒,说我慕容脑后有反骨,早晚必反大将军!”他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有不忿之色。
“这是在敲打你呢。”
淡淡的、略显苍老的声音,从上首传来,开腔说话的正是这慕容鲜卑的单于、首领,慕容。
这位慕容单于,面容英俊,体格高大,他端坐于上首,整个人有一种凝渊之势,不怒自威。
此人不说话的时候,这屋子里除了有慕容、慕容翰出声,亦有其他低语之声嗡嗡作响,可此人这一开口,众多杂声尽数烟消云散,只剩下他一人之声。
众人的目光,也尽数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王浚的意思,其实本就十分明了,只不过我等总想着拖延些时日,又或者觉得,能扭转他的想法,现在看来,这个念头实在是太过天真,好在过去咱们终归没有太过松懈,加上这些年推行中原之法,有了不少的成效,族中上下,可堪一战,只要守住了大棘城,入冬之后,或许还有转机!”
慕容这时便走过去禀报道:“单于,如今部族各处的人马,大部分都集中过来了,守住城池,以保火种。”
慕容点点头道:“不错,如今一番辛苦下来,咱们却没有真正得了什么盟友,最后归根结底,还是要靠自己了,这固守城池,为守本之道,毕竟我等是退无可退,只能背水一战了,若是一败,这牛羊子女尽数要沦为他人之手,我等该死的死,剩下的也不见得能有什么好下场,这些你们心里要有数。”
众人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今天聚集在这里的人不少,除了慕容氏的父子几人之外,还有这慕容部的其他氏族,每个氏族有三四人出席,将个宽敞的厅堂也显得有些拥挤了。
和慕容氏不同,这些部族其实还有些其他的选择,其中不乏有小动作的,慕容就是借着这个机会,在点醒他们。
“其实诸位也不用太过悲观……”
见众人的心情沉重起来,慕容再次开口说道:“当下咱们的情况,未必就有多糟,你们也是知道的,咱们做的准备,本来就十分充分,而且宇文、段部之所以等不下去、忍不下去了,就是因为他不敢再坐视我慕容部壮大!现在他们任何一个部族,单独拉出来,都不是咱们对手,因此才要联合起来,还勾结王浚,妄图打断咱们慕容部的壮大!”
他的声音不响,但却显得很有力道,听着这话,在场众人都忍不住微微点头。
“他们要联军,正说明咱们慕容部走在正确的道路上,纵观历史,尤其是中原群雄,但凡有崛起之势的,哪个不是被打压的?一旦顶住了,那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等也可成大势!这并非没有可能!”
慕容说着说着,声音也逐步提高:“为何其他部族会畏惧我慕容?便是因为我慕容这些年来,礼仪建立,与中原交善,引百家之学,以正其心,又有那兵家之法,可以壮其体,再加上行商贾策,交善中原世家,从而得百家物,所以大棘内外,族人富足而安康,不会缺衣少食,是以这几个月以来,靠着商贾事,我等部族累计了不少的物资,这也是我等挺过这次危机的本钱所在!”
众人听到这里,皆有安心之感,当然心里的担忧并未因此削减多少。
慕容先以危机局面,让众人担忧,又用所谓的备战完善,安定人心,算是控制了局面,随后便给了慕容一个眼神。
慕容会意,主动出面说道:“关于这次围困,我等虽然居于劣势,但并非没有机会,但前提是要挺过今年的冬天,冬天一过,就有转机,这次何先生就带来了好消息,过几日就会告知各位!”
那众人一听,目光都集中到了何经的身上。
不过,何经自此抵达此处,根本就没和慕容、慕容父子说过什么话,直接就被慕容带来了这里参加议事,根本没有时间说什么好消息,更何况,他此次从陈止的代郡过来,实际上也没有得到陈止的什么承诺,因而也谈不上带来了好消息。
只是他到底是经验丰富,见的多了,脸上没有露出丝毫异样,反而是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给人一种成竹在胸的样子。
他也不解释是什么好消息,反而是迎着那一个个投注过来的目光,露出微笑。
这样的表现,反而让众人觉得心安,感到此人怕是真有什么底气。
慕容则顺着这个气氛,笑道:“我慕容部要崛起,要称霸一方,免不了要经历波折,想要平平安安、安安稳稳的成为一方霸主,本就是不现实的,眼前的局面是个危难,但也是个机会,挺过去了,我等皆为东北上层,诸位也不用担心会被人为难,等于是省去了多年积累!回忆前事,走到这一步,我等付出了多少坚信?昔年我父归来,披荆斩棘,乃创下这基业,也该到了我慕容氏腾飞之时了!”
在这很有感染力和蛊惑力的气氛中,这次议事结束了,最后的最后,慕容直言不讳的让众人做好战斗的准备,战争已经临近,没有退避的可能!
等众人离去,慕容、慕容父子,又赶紧召集了包括何经在内的九人,到了一间小堂中。
等众人落座,慕容便直言不讳的道:“几位,我准备先开战局!”
这几个人,都是慕容的心腹,也是慕容氏真正的根底、铁杆,里面的很多人早已经知道了慕容的打算,所以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意外,但也有何经这样的,算是刚刚知道。
何经也不客气,直接问道:“当前局势,我慕容部其实还没有做好万全准备,贸然开启战端,是否会显得仓促?而且这次我等须得守住这根基之地,等于是先天就立于守势,要等联军来攻,如何开启战端?”
慕容没有说话,倒是慕容出列道:“先生还不知道,其实七日之前,就有那宇文的守门一族过来打探消息,被我那位族兄直接击破了来犯之兵,又翻过去大肆杀戮,将那部族逼得迁徙,这会怕是都已经南下了,有此一事,相信宇文部的脸上是挂不住的,必然要提前动兵,这场战,已然起。”
“这……”何经念头一转,就明白过来。
慕容这时又道:“战争从来不等人,真要是能一切准备妥当了,再开战,那世上也没那么多败者了,其实咱们的准备已经很充沛了,现在逼着宇文部上前,其实打乱了王浚的战略,因为他们一样没有准备完毕,这样一来,说不定能有乱子,让咱们利用,算了,先不说这个,何经,你从代县回来,可曾有什么收获?”
第五百四十三章 当与陈亲善
在之前的议事会议上,慕容这位慕容部的单于、部族之主,提到说何经带来了好消息,让与会的众人得以心安,在担忧中生出底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实际上,何经这次归来,恰巧就是议事召开的途中,慕容与何经还没有一次直接点击交流,更不可能知道他带来了什么消息,所谓的好消息之说,根本就是安定人心的。
直到现在,在其他部族的代表人物退去,只剩下自己心腹的时候,这位慕容鲜卑的头领,才能坐下来,听何经讲述代郡的所见所闻。
“我听儿说了,他与你同往代郡,后来提前离开,前往蓟县面见王浚,而你则留在了代郡观察,以你的性子,如果代郡不存在足以让你滞留的事,怕是早就回来了。”
慕容说话的时候,盯着何经的眼睛,这位慕容头领神色平静,但却有一股淡淡的威压,伴随着他的话语,不断的散发出来。
何经从座位上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行礼,然后略微低头,肯定了其人的猜测:“不错,代郡之行,属下收获良多,而且若非那位陈太守亲自送行,恐怕我还会在那边待下去,这样可能就要错过单于的大事了。”
“不会错过的,”慕容摆摆手,露出了笑容,“你是我慕容部的重要人物,过去的许多事皆赖你来谋划,我等要与其他部族开战,又怎么少得了你?而且,不光是我慕容部知道你的本事,就是其他几部,一样对你熟知,如果真把你放在外面,那宇文、段他们肯定要动坏心思的,因此我早就派了人去,给你通知一番,同时再接你过来,但现在看这情形,可能是人还没到,你就先来了,让他们扑了个空。”
先是好生的用言语夸赞了笼络了一番,跟着这位慕容单于才又说道:“以你的眼光,一般的中原郡守也好,刺史也罢,恐怕都难以入眼,何故会留恋代郡?那代郡我前几年也去过一次,而且不久前还在距离代郡很近的广宁郡转了一圈,虽说商贾不少,但也算是中原边疆的贫瘠之地,比起大棘都有欠缺。”
“正因如此,才能看出为政者的本事,”何经的态度不卑不亢,“大棘城因单于而繁荣,原本也是近似贫瘠之所,如今在诸部之中堪称第一繁华,这就是表现。”
慕容神色不变,可眼里却露出欣慰。
何经跟着就将话题转移到了代郡之上
“代郡的太守陈止,是一位真正的贤人,有着常人难以比拟的能力。”
“这能力并不是说他多么的有才华,他的才华之名,早就传遍了大江南北,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更是著有通典一本,引得大汉首都来人,那洛阳之士何等高傲,更有诸多世家雄踞天下,但这些世家都派出了家中足够分量的人物过来代郡,就是为了求取通典一册,带回去观摩,更不要说还有许多的中原名士,不远千里,亲自过来。”
“但我今日要说的,却不是这位太守的才华,也不是那必然震惊天下的通典,而是他治政理民的本事,还要提及他的另一本书,据我所知,他的这一本书,名为《齐民要术》。”
何经的话,一句一句的传入到慕容、慕容和其他人的耳中,让他们疑惑,因为他们需要何经回答的,其实是有关战争盟友方面的事,想要知道的,是陈止有没有做好战争准备,会不会和他们联手。
疑惑之中,还是慕容当先开口,问道:“先生自来眼界不凡,既然注重这本《齐民要术》,是否因为此数可解我慕容部当下的危局?莫非这是一本兵家之书?我亦听闻陈太守在兵家上也有见解,莫非便将那用兵操练之法,纪述下来了?不过,只是听这个名字,却似乎又有出入,以民为名,和兵家又有多少联系?”
他的问话,也是为了帮何经开脱,缓解一下气氛,毕竟这满屋子的人坐在这里,可不是想听何经介绍陈止治民理政的经验的。
“少将军说的不错,”何经也明白慕容的意思,笑道:“这部书确实不是兵书,而我之所以推崇此书,也不是因为这本书,可以改变咱们慕容部当下的局势,眼前的局势,根子在什么地方,单于说的已经非常清楚了,其实还是源于利益之争,这就不是一本书能够扭转的了,但我之所以提到这书,却是因为这书着实让我大开眼界,其中有许多的耕种之法、农家之术,就算是拿到大棘城来,一样可以适用!”
“哦?有这么厉害?能被你这么关心,想要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的,想来定是非同一般。”尽管心里更关心的是兵家事,但身为部族统领者的慕容还是本能的在意这耕种之法,原因也很简单,他们的部族在长久的演变之下,本就是处于复杂的生存状态中,渔猎、游牧皆曾涉猎,而自从慕容立城,这大棘城周围也有耕种。
其时的气候、地貌和后世有着区别,耕作区虽然在东汉时期就开始南缩,但在靠北的地区,甚至在塞外、关外之地,适合耕种的土地还是残留许多,有些地方堪称沃土,非常适宜耕种,也是这些中原以外部族,选择立城之地的重要根据之一。
何经点头道:“不错,属下其实纪录了一些,已经让人在整理了,待整理完毕之后,会呈现上来,其实陈太守的这部《齐民要术》虽然精妙,但与《汜胜之书》等农家书比起来,也有许多相通之处,臣真正在意的,其实是其中的农具、农械之法,按着其上所描述,只要运用得当,便是在气候不定、寒冷干燥之处,亦能为农。”
这话终于让慕容有些色变了,其他人也都明白过来。
这气候不定、寒冷干燥的地方,可不就是大棘城这样的么?
而且,这边的气候不仅不定,还有越来越冷的趋势,土地虽然肥沃,但稍不小心就会歉收、少收,乃至碰上不好的年景,绝收也不少见。
在这之前,慕容氏要治理部民,最为头疼的,也是这个方面,只不过现在都让位给战争准备了。
不过,听到何经的这番评论,慕容还是十分重视的,当即就点头道:“等你说的这本书整理完毕,立刻给我送来,让我过目,若真能有成效,等咱们度过这次难关,就可以依法实行,到时候咱们击退敌人,实力大增,又有此法,粮草不绝,就真的到了崛起之时了!”
还没有开战,却说了战后如何,他的话中充斥着一股自信。
“不过,我所总结的,并不是其书原本,”何经在这个时候,又再次补充了一句,“那书的原本,至今也没有人见过,因为据说陈太守还没有真正写完,加上他还要分心应对过来求取通典的洛阳人、南边人,因而进镜缓慢,我不过是搜集来一鳞半爪,将之统合起来,不过即便如此,在这些琐碎之语的指导下,代郡各处的农田、农人都格外忙碌,来年或许便有大丰收了!这丰收之后,钱粮增多,以陈太守的野心,当然会兵强马壮,为一方豪强!便是不比王浚,亦不容小觑,更何况其势如今,已然大起!足以牵制王浚!”
转了一圈,称赞了陈止一番之后,在其他人都有些不耐烦,要催促慕容说正事之时,这何经的话,终于触及了真正的核心。
“此话怎讲?”慕容坐直了身子,直盯着何经。
“便在臣归来之前,陈太守已经掌握了代郡大权,随后又有消息传来,说他逼迫世家低头,让代郡大大小小的世家,都交出自家武丁,统一谋划,这么多的武丁聚集在一起,可是非常惊人的兵力了,而武丁作为兵卒,他们的后勤辎重,则由世家和官府统一调动,或许不足以北上攻击,但用来防守那是绰绰有余了,而且有了这么一支兵马在幽州的西边,想来王浚也无法安心出兵,必然要有所安排。”
“还有这事?这才多久,陈止就统合了代郡,还逼得世家低头,拿到了兵权?”慕容惊讶之际,却朝着儿子慕容看了过去,因为不久前,此子从蓟县奔逃回来,说了王浚的歹意,又提及了代郡之行,话里话外难免有些遗憾和失望,觉得陈止名声虽大,但在兵家事上,是帮不上慕容部的。
“当时儿臣毕竟停留的时间不长。”慕容知道老爹心中所想,赶紧表态。
慕容摆摆手,说道:“先不说这些了,那照你这么说,陈太守足以为盟友?为援军?”
“非也,非也,”何经摇摇头,“他目前只有自保之力,无出兵之能,与我交谈的时候,对北疆战事虽有预料,却也表明无意与我等结盟。”
慕容眯起眼睛,心中念头电转。
“但单于也不用失望,有陈止这支兵马在内,哪怕不结盟,只要他的兵马在,就有结盟之效,足以牵制一支兵马,而且未来未必就没有结盟的可能!是以,当与陈亲善!”
何经微微一笑,见众人的目光都投注过来,掌握了议事节奏,便继续分析下来,阐述己见。
这些人并不知晓,这堂中的一幕幕,皆被角落里的马形折纸记录下来。
第五百四十四章 鲜卑未见形,已有匈奴至?
时间流逝,转眼又是两天过去了,那宇文部的先锋,已经抵达了大棘城的外围,随后却没有冒进,而是驻扎下来,然后派出了一名使者,前往慕容棘城,说是要进行交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战云终于笼罩了这片土地,风雨欲来。
“诸君,不知道你们最近有没有注意到,这城外的胡马最近多了许多,城外的兵营,也越发严密了,而且这城中的世家,最近也不怎么过来拜访了,偶尔碰上一两人,一聊到那塞外景致,往往还躲躲闪闪的,语焉不详。”
精致的酒馆雅阁中,罗侯之后罗央,一边给身边的几名好友倒酒,一边说着,说完就举起了酒杯。
众人齐齐动作,然后一饮而尽。
就有人抹了一口嘴,品味道:“这代郡酒的味道,真是越来越好了,味道醇正,听说是城中唐家酒坊所出,但方子是从陈先生那边得来的,又被先生派了人过去,专门指点,是以这酒的味道,一日好过一日。”
“不错,这才几天时间,就有这般味道,这以后要是归去南边,喝不到这酒了,可是一大憾事。”
就有人调笑道:“那你就留下来吧,日日饮酒。”
“酒水虽好,但代郡却不是久留之地,若不是要等着通典之书,我这早就走了。”
“这陈先生本事是大,咱们因通典而来,却见了他更多的本事,本来还觉得传闻有虚,佛评日的话或许有夸大,但现在来到代郡,见了陈先生在民生上的本事,统领世家的手段,乃至现在这城外流传的《齐民残篇》,似乎也很是不凡,不服不行啊,其实从这方面来说,留在代郡,倒也是有些收获的。”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这些人皆是罗央的好友,跟除了一同过来的好友张景生、王快之外,还有其他几人,皆为好友,便都是慕名而来的。
这些人约莫七八个,其实还有不是自洛阳而至,而是来自帝国其他地方的人,其中不乏与张景生他们许久未见的老友,彼此之间靠着书信联络,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重逢,而且是老友齐聚,又可以对饮高歌了。
因为这个缘故,尽管代郡的环境比不上中原腹地,但有好友相伴,还是让他们感到一阵欢乐,倒也不急着催促陈止了,待在这代郡一地,倒也算是安稳。
只不过,他们的家族不断有消息传来,描述着边疆的蛛丝马迹,让他们注意安全。
“几位,酒水虽好,但算不得正事,倒是罗兄所言,颇为值得关注,”王快放下酒杯,先是环视众人,随后看着罗央,点头道:“罗兄你说的不错,而且我还收到了家中书信,说北疆生战的可能,越来越高了,因此让我们见着情况不对,就赶紧离去,毕竟还是性命要紧,只不过这最后依旧免不了要加上一句,说是最好能得一本通典,总好过空手而归。”
此言落下,就引起旁人的一阵议论,叹息声更是此起彼伏。
“我家也提了,但家父的意思也很清楚,回来可以,最好能得一册通典……”
“这也是正常的,毕竟咱们再家族中,都是有竞争对手的,这次出来也是为了表现能力,如果就这么一听说有战乱,便立刻逃回去了,可能性命无忧,却难免被人当做污点,以后加以攻讦。”
“不止呢,我家中你们也知道的,和幽州的那位大将军有些关系,消息相对多一些,这里就给你们交个底,这个仗,估计啊是要打的,而且就在最近这几个月!偏偏,我还就不能走,现在的情况,其实是相互牵制,谁都不好退,我走了,结果这仗没打起来,又或者等个几个月、半年的才有,那怎么样,你们想过么?那就是我大张旗鼓的过来,去空手而归,别人则拿着通典一册,甚至几册回去了,那我在家族中还怎么混?我家那老头,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我还不是嫡子。”
“是啊,这其实才是问题所在,你走了,别人不走,到时候如何分辨?还有一个就是,这仗是要什么时候打?毕竟不可能突然爆发,况且我这边的消息有言,这一场仗大概是胡人的内乱,不会波及中原,是在塞外,你说塞外之乱,咱们急慌慌的跑回去,别说家族里面的对手怎么看,恐怕连旁人听了,都要给个不好的风评。”
众人关系亲近,最近干脆一起盘了个独院,住在一起,所以说话的时候顾忌不多,这一番抱怨下来,着实说出了他们的心生。
他们被派来北地,求取通典,代表着身份,在家中也有话语权,但其中真正被确定为家族继承人的其实不多,还要经历一番竞争才能脱颖而出。
实际上,他们这次北上之举,本来就是家族竞争的一部分,有些人为了得到这个名额,甚至是在家族中经过了一番勾心斗角的,这样的情况,他们如何能一得到消息,就洒脱离去?
“诸君,情况如何,且不多言,倒是这些天,不知你们得到几篇通典文章了?这次流传出来的文章,据说有两篇农论,两篇墨论,还有两篇兵论,我这边已经集齐了墨论,还有兵论、农论各一张,若是诸位有心,不如也交个底,咱们先看看,能不能把流传出来的几篇,都先凑齐了,这样即便有个什么变故,咱们提前离去,也不至于空手而归,回到家中也有个说法。”
听他这一说,其他人对视一眼,沉吟片刻,就都点了点头,然后通报了自己的情况。
原来,陈止在这些洛阳人到来之后,没有立刻拿出通典的其他书卷,他也没有时间书写其他书卷,毕竟现在有一堆事要处理,但为了安抚这群人,还是抽空写了几篇文章。
这文章,其实就是通典书卷中的一篇、一章,往往要十几篇、乃至更多篇章,才能凑齐成一本。
一段时间下来,陈止先后写了六篇,分别涉及到三家,也就是张景生提到的那六篇文章了。
文章是写在新白纸上的,却不是无偿放出,自然是要购买的。
远道而来的拜访者,可没有几个是差钱的,这购买起来也不含糊,只不过陈止却不是一口气都放出去的,有的人能买一篇兵家,有的则只能买一篇农家。
这么一路发展下来,诸多拜访者手中的文章,还就不一样了,于是他们私下里就尝试着交换、凑齐。
但这就涉及到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些来访者本身也有竞争关系,自己得了,就不想让别人也拿到,于是又是一轮谈判和勾心斗角。
或许站在外人的立场,看待这一切,觉得小题大做,很无趣味。
但对于这些士族子弟来说,这本就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否则的话,他们的人生也太过无趣,更无价值,正因如此,这个时代才出了那么多的豪放之人、不羁之士。
这边,几个人经过短暂的犹豫之后,最终还是决定按着张景生的提议,将自己的收获也都拿出来,原因倒也简单,不单纯是因为他们的交情,更因为张景生的付出,可以看做是最大的。
正因如此,张景生也理所当然的得到了主导地位,就在那边安排在什么时候,将这件事具体施行他们当然不会选在这个酒馆进行,况且那些文章,并未带在身上。
不过,这边还在商讨着,忽然就有急促的脚步声,从酒楼的楼梯口传来,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他们这几天已经成为了这座酒楼的常客,更是早就与掌柜的约定好了,不许旁人打扰这个雅间,因此骤然发出这样的声响,肯定是有事发生了。
果然,循着声音看过去,众人很快就发现了,一个个熟悉的面孔赫然是他们的诸多护卫和仆从。
此时,这些仆从的脸上,都带着一点焦急之色。
“怎么了?”
张景生等人一看几人表情,就知道事情非同一般,但长久以来的涵养功夫,还是让他们保持着镇定,貌似从容的问出了问题。
“君子,那位代郡的陈太守,忽然召集武丁,说是今天下午便要演武,地点还改了地方,不再那陈庄之外的空地,而是改在了城北之地,同时还传了消息过来,说是让我等不用去观礼了,现在就回去城中,闭门不出,以防意外。”
“什么?”
张景生着实没有料到,会是这么一个消息,而且这么突然,又有违常理。
“莫非……”
联想到众人刚才讨论的话题,一个猜测在他们的心里升腾起来,一时之间,居然让他们有些进退失措。
“不会吧,难道那胡人内战已经开始了?但是胡人内战是在草原、塞外吧,听说鲜卑还有不少是在东北地界,怎么都威胁不到这里吧。”罗央的脸色非常不好看,他们家的罗侯之位,当年也是靠着战功得到,但到了他这一代,已经很久未经战阵了,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
这时候,一名过来通报的护卫,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道:“听说,是城外发现了匈奴人的迹象。”
第五百四十五章 小族亦有其志
“匈奴人走了么?这里是中原人口中的燕郡,在幽州的中央之地,距离匈奴人的土地还很远,没想到他们的斥候,会出现在这里,如此看来,咱们鲜卑的这一场仗,匈奴人也是在等着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燕郡北方,丛林与矮山的交汇之地,一支人马散落在这里。
“豪帅,咱们到底要去哪里?这都向西跑了这么久了,不少的族人,都已经失散了,更有不少族人的伤口没有得到巫者之治,已经难以救治了!”
人马的中央,正有一名体格高大的壮汉,向另一名面容粗犷、满脸虬须的青年抱怨着,他的话中还带有一丝强行按压的怒火。
那青年用野狼一样凶狠的目光,盯着壮汉,说道:“柏罗能,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要北上,和宇文的人汇合,然后回去找慕容家报仇,毕竟你的两个儿子,死在了慕容的手上!”他的声音压的很低,还带有“嗡嗡”之声,就好像是暴风雨前,正在打着闷雷的天空。
被叫做柏罗能的壮汉,咬牙切齿,丝毫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他重重的点头,然后说道:“不错,慕容部族这次是死定了,但他们却垂死挣扎,杀了我的血脉,如果不报这个仇,我未来将会被人耻笑!豪帅,咱们可薄真部族,受到这么大的耻辱,你不思报仇,却带着族人,放弃了女人、老人和牛羊,一路西逃,未来在草原上,也抬不起头来!”
旁边还有不少人,本来就围在这里,听着这两位部族中的头领人物争论,但听到这里,他们一个个神色变化,感到气氛凝重起来。
那虬须青年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他指着柏罗能,摇头说道:“你以为咱们回到宇文部之后,会有什么遭遇?诉说凄惨之事,让宇文部给我兵马,治我伤残,让我回去报仇?这怎么可能!咱们残兵败将的回去,那宇文部第一件事,就是把咱们的勇士都收过去,你说我不管女人和孩子,可逆觉得,我回去了,女人、还能在?别天真了!”
这人本来是坐在一块石头上的,说到这里,却猛然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其他人,缓缓说道:“慕容家的人,将我们击溃了之后,杀伤了许多,这是仇恨,但真正能灭了我等的,其实是那宇文!我可薄真部,从我父亲的父亲那一辈开始,就为宇文部来回奔走,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加入他们部族,成为其中一族,总好过附属,被反复驱使,但结果呢?结果到了现在,我不过就是一个豪帅,说好听点,这豪帅乃是单于之下,统领部族,但说难听点,他宇文家根本没将我们看做自己人啊!”
这个虬须青年,正是鲜卑可薄真部的首领,被宇文部给予豪帅之名的须极陀。
豪帅这个称呼,其实来自于汉廷,可以追溯到鲜卑还未完全发迹之前。
最早的鲜卑一族,其实与乌桓相同,是由落、邑落和部组成的,邑有小帅,部有大人,后来在檀石槐统治时期,他将鲜卑各邑同武力强行统一,拥有广袤的势力范围,东起辽东,西到敦煌,南抵汉朝,北达敕勒,然后划分了三部六十邑,并革鼎其制。
檀石槐死后,虽然其所建之制瓦解,却还是对鲜卑一族造成深刻影响,原本的大人选举制,被世袭制度取代,并且将被汉廷册封的种种名称吸纳进来,豪帅之名因此而来。
这豪帅的上面,就是单于、可汗,只不过豪帅的大小也有区分,而且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汉廷给予册封,而是由大部族的单于、可汗,给予册封了。
这须极陀的祖父,带领原本的人马投奔了宇文部,被授予了守门人之职,随后便以此为姓,还得了一个豪帅的名头。
可薄真,正是鲜卑语中“守门人”的意思。
他的话,勾起了周围人的一点思绪,在这里的人,几乎都是可薄真氏的血亲,由于可薄真部是一个小部族,所以他们甚至没有组成部落联盟的资格,一个氏族的内部,只有一个姓氏掌权,须极陀的祖父,就是他们的血亲,有些甚至还是直系血亲。
可薄真氏的夙愿,这些人当然知道,可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无论他们怎么做,如何为宇文出生入死,得到多少牛羊、女人作为赏赐,但真正想要的,却始终没有得到
“事到如今,我是彻底放弃加入宇文的打算了,过去积累了这么多,也不能得到的东西,现在的部族,又如何能够得到?更何况,这次派遣我族监视慕容,本就是一个危险的举动,在这之前,我曾经找过少将军,却根本无法改变单于的主意。”
须极陀说话的时候,眼睛里仿佛又火焰跳动,滋长着名为仇恨的种子。
“那么,离开了宇文,我们又能去哪里?”柏罗能还是不甘,他的孩子死在战场,部族的安危并不能完全说服他。
“所以我带着你们沿着这条边线向西!”须极陀走到了前面,指着远方的土地,“在西边,有着我们的归宿。”
“你要入寇中土?”柏罗能有些无法理解,“我们连慕容都无法战胜,如何挑战中土?那可是几个大部族,都无可奈何,只能臣服,而且还是臣服于王浚,那王浚也不过就是中土的一个边疆头领,中土太强大了,我们如何能够招惹?更不可能再那边落地生根。”
边上,又有一人点头道:“豪帅,这中土几十年来,是接受了不少的部族投靠,但我听说那些部族最后,都被打散,分落各处,况且现在那原本投靠汉廷的匈奴举起叛旗,想来那中原人是不会轻易相信我们了。”
还有人说:“在草原和中原的边界处,有许多的族人生活繁衍,但零零散散,并不是强横部族,没有部族的护持,就好像是草原上的孤狼,早晚要死于默默,只是汉廷是不会允许有部族,在边疆盘踞的。”
到底是一个部族的上层,就算不是慕容、宇文这样的顶级部族,但接触到的信息,依旧远远超过寻常的牧民,对这边疆的事,了解的比较全面。
“你们误会了,我说的不是汉地,”须极陀摇摇头,又朝着北边指了指,“慕容在鲜卑几部,几乎位于最东边的地方,地处辽东,而段部则在慕容之西、幽州东北,但自从平州被王浚开辟,段部一部分留在平州,一部分北迁,因此和慕容的矛盾越来越大,而宇文部原本位于两部之北,与两边皆有接触,却也因为慕容的壮大和段部的北上,不得不因此迁徙,朝着更北和更西的地方移动,咱们这次兵败,之所以不从草原退回去,就是因为从慕容往西,不是段部就是宇文部,根本绕不开,因此才会借道这幽州北线!”
“借道?”
边上的几人注意到了这个词语。
须极陀点头道:“当然是借道,我等部族纵然还有些战力,但肯定不是汉廷的对手,我当然不会带着你们去送死,此举不过是前奏,我等为鲜卑种,投宇文是因宇文势大,败于慕容是因为慕容势强,但鲜卑几部,并非只有宇文、慕容,在草原的西边,一样也有强大的部族!”
那柏罗能心里灵光一闪,说道:“你是要去投奔拓跋?”
“不错,拓跋鲜卑居于西边,能与匈奴抗衡而不落下风,还能日渐壮大,更与朝廷关系密切,若能投靠,何惧宇文与慕容?”须极陀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向往,“我等千里迢迢而去,若得其重,或许能入其部,当然,我等毕竟是外人,短时间内是不用想这个的,但即便不能,有拓跋部庇护,又有广袤草原,很快就能再次壮大,那些损失的女人和孩子,也会重新补充,只要我们胯下有马,手上有刀!”
“但是我们损失惨重!现在恐怕只有三千多人了,”柏罗能显然还是不死心,“又损失了这么多的兵马,一路西来,更是疲惫,为了躲避汉廷的屯兵,还损失了不少的马匹,等抵达拓跋部的时候,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人,两千?一千?你觉得一千人,会被拓跋家的人看在眼里?”
“所以我们不会直接过去,”须极陀重新坐下,“我们会带着礼物过去,会带去足够的贡品!”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明白过来。
“你想要挑选哪个地方?难道就是这燕郡?但如果咱们劫掠了一番,带了礼物过去,事后汉廷追究,他拓跋鲜卑承受不住压力,说不定反而要把咱们交出去!”连柏罗能都露出了兴奋的神色,他们需要一些振奋人心的举动。
“北边将乱,到时诸部乱舞,必然有许多损伤,中途的边疆郡县,当然会受到侵袭,非我族独做,只不过做得晚了,那就只能抢到残渣,况且拓跋部只要也有雄心,就不会将我等交出去,否则草原上哪个还敢投靠他?相反,只有接纳我等,才能给旁族做个例子,未来几部混战,零散小族必然要重新归顺,再找安身之处,拓跋部不可能没有想法!”
众人听他说的在理,知道是仔细斟酌过的,便越发兴奋起来,追问目标。
“我几日前,就派出斥候,探查周围几郡,心中已有定计。”
第五百四十六章 观盘演兵,武丁慑代郡之家
“代郡被这支南下部族攻击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宽敞的议事厅中,众人围站在一个巨大的沙盘周围,陈止正是其中之一,但此时正在说话的,却不是他,而是族中兄弟陈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陈梓指着连绵山脉,以及一片贫瘠的土地,说着他的看法和推测。
“这个部族,既然是被慕容部击退的,那就说明,他们还没有破灭,按着中原的想法,先遣的兵马遭遇不利,就算不立即撤退,也会想办法与后续兵马取得联系,但草原部族不同,因为一支兵马可能久代表着一个氏族,而且往往不是嫡系,所以这支可薄真氏的兵马,在遭遇了大败,损兵折将之后,他的敌人除了慕容氏,还要加上自己背后的宇文氏。”
说着说着,陈梓的手指落到了山脉一册的一处地方,说着:“当然,也许宇文部不一定会那么做,但战争已经降临,他们必须尽可能的保证自己的力量,而这个可薄真部族的首领,未必敢赌自己归去,能平安无事,所以他选择了逃遁!而且是遁入中原一侧。”
“这个我知道,”杨宋也站在边上,他咧嘴一笑,“不就是杀之祭旗么?这草原也好,还是关外也罢,那些胡人派出兵马,第一战不够顺利,往往会将败军之将斩杀,传头三军,以示警戒,才好让人拼死而战!这个可薄真氏的头领,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干脆就带着人跑了,真是个孬种。”
他说着说着,忽然注意到边上一个稍矮身影欲言又止,不由笑道:“弘武,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出来吧,太守让你过来的时候不就说过么,想到什么就问,我等皆会回答。”
“弘武”是冉瞻的字,这个年龄不大的年轻武者,居然也列席其中,在听了杨宋的话后,看了看其他人,最后问出了心中疑问:“按着你的说法,这战前斩杀大将,岂非是兵家大忌,按理说该是士气衰减啊,毕竟谁还敢出战?”
“这也就是风俗不同了,”杨宋的弟弟杨元接过话题,继续说着,“他们与我等的想法是不同的,往往畏威而不怀德,很多草原部族的单于尚未,都是靠着血性手段,有些更是带着兵马,直接以响箭之法,射杀了自己的父亲,但只要手段足够,便能坐稳,而今那宇文部要攻慕容,当然也得表现出自身的凶残,否则旁人未必就会服他,总之,你却不能用咱们的礼,却想这草原部族。”
冉瞻皱眉点头,似懂非懂。
“还是先看这个可薄真部的动向吧,”陈止将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简单说一说,就该过去点兵了,今日演武也是正事,是要讲战阵之法,这个本就是必不可少的,临阵教授或许效用不大,但总比他们一点不知要强。”
众人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陈梓便继续说道:“这兵马的头领,既然没有回归宇文,就是存了其他心思,而当下这北边偏东的一块,几乎都被战云笼罩,慕容被围攻,宇文和段部则是围攻者,连幽州的王浚都要参与,他既然备齐了宇文,就断然不会再留在这里,所以十有**是要西行投靠他部,以这可薄真部的体量,大概也不会选择小族,那么能入其眼的,也就不多了,其中有三家最有可能。”
苏辽看着沙盘,始终沉默思索,这时问出话来:“朝廷、匈奴和拓跋鲜卑?”
“不错,不过朝廷他们大概是不会选,原因诸位也明白,”陈梓看着几人,微微一笑,“匈奴的可能性也不大,毕竟与鲜卑并非同心,因此拓跋鲜卑的可能性最大,我们必须做好准备,这鲜卑要投靠之前,必然想要多谢筹码,最好能加强自身,这样投靠的时候,也能得到更多的话语权,所以大概会在边疆郡县劫掠一番。”
“那你为何觉得,咱们代郡会成为他的目标?”陈止问了这么一句。
“这是因为他选择余地本就不大,”陈梓早有准备,指着沙盘上的几处,从容回答,“幽州这片地,西边接着几部鲜卑,又是王浚的大本营,他根本不敢动手,所以这燕郡以东的地方,不会被他列为目标,而燕郡本身也是兵多将广,为王浚重兵把守,又位于一州中间,与周围屯兵距离相近,一出变故,八方来袭,他们逃都逃不掉!”
众人闻言点头。
陈梓又道:“如今广宁郡的事,诸位也知道了,那边经历了一番洗劫,本就没有多少油水了,日后难免被王浚拿来做文章,成为一片敏感之地,那个可薄真部未必看得上,所以选来选去,也就是代郡最为合适,远离了王浚的核心之地,还有些许油水,而且不久前还有匈奴惊扰,尤其是现在又发现了匈奴斥候、骑兵,事后就算追究,也可以推到匈奴身上,而且……”
他看了陈止一眼,继续道:“就算拓跋鲜卑与太守您关系如何,也未必会放弃这个主动送上门的可薄真部。”
“乔行,你的一番分析,抽丝剥茧,可以说是料敌于先了,把局面剖析的如此清楚,我看有八成是要说中的,”陈止点了点头,随后迈开步子,朝堂外走去,“如此一来,就更要加快布置了,毕竟无论如何,当下咱们的局面,都只能防守,不能进攻,所以这个防守之事,必须要提前布局,把武丁都分配、安置好。”
众人听着,也都跟了上去。
一走出厅堂,一行人就直奔城北而去,刚出了城门,还没前行多远,就能听到阵阵呼喊声,伴随着诸多的鞋靴踩踏的声音,地面都随之微微震动。
又行几步,前方豁然开朗,更有一阵热浪袭来,却是一片空地上,正有众人分列其中,或行队列,或站立不动,口号呼喊此起彼伏。
遥遥望去,能见到在人群中央,起了一座高台,上面已经站了不少人,多为熟悉面孔,不是这代郡几大世家的子弟,又是何人?
除此之外,还有几位洛阳来客,包括了那位陆家的陆建,此人正坐于席上,摇着扇子,饶有兴致的看着台下的众多武丁,目光游走,最后落到了陈止身上。
陈止回头问了一句:“发现匈奴人的消息,告诉这些家族了?”
苏辽则道:“他们这么多双眼睛,一直盯着呢,就算咱们不派人过去,消息也根本瞒不住人,早就过来询问了。”
“这样也好,省的我去召他们过来,”陈止闻言,反而露出了笑容,“这些天以来,无论是饭食,还是衣着,乃至武丁脚上的靴子,都要花钱添置,我带来的那些银两,早就不够了,乔行从南边带了这么多东西过来,还都是赊账的,靠着家里帮衬,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以后我固然有信心还上,但当下却不好撑下去了,也该让这些家族再拿点东西出来了。”
苏辽也笑了起来,点头道:“正该如此,一点一点的让他们拿出来,其实也是让他们将利益和太守您慢慢捆绑,今后就难以挣脱了,偏偏大敌当前,他们无从选择。”
“却也不可太过,”陈止却很清楚,一旦逼迫太甚,说不定就要出现反水的,投靠异族都不算意外,“只是让他们将后勤复杂起来就行了,我听说王家、刘家,在城中屯粮了?还开始惜售,这可不行,放任他们如此,那粮价暴涨,城中百姓先要不稳,这事必须杜绝,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和他们说说。”
说着说着,陈止和众人穿过人群,朝那座高台走了过去。
沿途的武丁,见了他们,却还是目不斜视,只是眼珠子却随着陈止的身影在转动着。
高台上的唐典、唐资等人,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不由对视一眼,都感到十分惊讶,武丁是从他们家族中送出来的,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他们当然知道,但现在只看表现,已经有了令行禁止的迹象。
“这些家丁,好像还真有点模样了。”王霍也注意到了异样,和身边的朱宪交谈起来,“我本来以为,几天时间,就要演武,未免有些太过异想天开,结果一来到这里,就发现不一样了。”
朱宪也道:“不错,我也以为来到之后,会看到武丁散乱,不成体统,没想到一个个不仅能随列而行,更是令行禁止,你看他们站在那里,站得笔直,这太阳当头照,居然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还能一动不动,这朝廷的精兵也不过如此吧?”
这时候,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这些不过是站姿队列之法,精兵则是战无不胜,两者不可混为一谈。”说话的人乃是那江南世家子弟顾恩,他见众人朝着自己看来,又笑道,“不过,短短时间,就能将散乱家丁操练到这种程度,给陈太守一些时间,或许真能出一支不错的兵马,至少看起来,那是绝对不错的。”
说话间,陈止一行人已经走了过来,而这高台上的众人,则纷纷迎了上去,不过走在陈止身后的冉瞻,脸色却不太好看,他的目光带有一点敌意,盯着顾恩。
顾恩没有压低声音,他的话也传入了陈止等人的耳中。
第五百四十七章 列阵非精兵,战阵为先
姜喜站在人群中,他的脸是正对着前面的,但眼睛却尽量上撇,看着那台子上的情景,几乎是目视着陈止一步一步登上去的
姜喜所在这个队列,距离高台很近,所以他即便不抬头、不动身子,一样能看到上面的情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只不过,因为和亲近的好友分开了,贸然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姜喜的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惊疑、忐忑,是以在偷看台上情景的时候,却不敢太过分心,还是留神注意着自己的那位新的队主。
此时,站立在台前的诸多队伍,都是经过了整编的,几天的接触下来,队主和自己的队员,自是熟悉了许多,也摸清楚了队员们的身份和来历,对于他们之间谁和谁是老乡,谁与谁亲近,或者干脆哪两个是邻居,都已经掌握的一清二楚,并且纪录下来。
因此这次整编的时候,效率和效果都是比较好的,几乎参与进来的武丁,现在都像姜喜这样,落到了一个相对陌生的环境中。
这样的环境,让他们本能的收心,将关注的焦点注意到了自身之外,同时也更为依赖于组织的存在,在心灵的寄托上有了变化。
不过,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姜喜这样,能清楚的看到台上情形的,只是这台子上的情况,对他而言,似乎变得有些复杂了。
随着陈止等人走上去,台子上的气氛,竟然变得有些凝重,尤其是陈止身后跟随的下属,和台上几位洛阳来客之间更显得气氛不对,连姜喜都能看出一点端倪。
“怎么回事?上面的人好像是在说什么,惹得太守那些从属不快了。”
对姜喜而言,无论是陈止,还是跟随陈止的众人,那都是代郡的大人物,连年龄偏小,比他还要小好多的冉瞻也不例外。
这样的人,在姜喜的眼中,那都是高高在上,要小心伺候着的,谁还敢惹得他们不快?
他这边还在想着,又看到台上的众人似乎因此而争吵起来,只不过跟随陈止过来的杨宋、冉瞻等人,显得神色不快,而对面的那几位据说是洛阳贵客,则显得从容而淡定,颇有风度。
“到底是洛阳来的人,是国都国人,这气度确实不一般,与之相比,太守的这几个手下,就有些逊色了吧,只是太守本人,倒还是十分沉得住气。”
想着想着,姜喜的目光又落到了陈止身上,却见这位代郡太守面带微笑,出言安抚两边,随后又对身边的几名副官吩咐了两句,那些副官则点头转身,快步跑下高台。
这两个副官,其实姜喜也认得,因为在平时操练的时候,时常能看到他们,其中一人名为陈举,据闻也是家丁出身,为陈止最亲近的心腹,如今这诸多队主,都算是这位陈举的手下。
这边还在想着,那边高台边上,几个旗子忽然舞动起来。
见了这旗子的变化,姜喜的那位队主忽然转过身来,对众人叫喊道:“全部把心思收一收,然后跟着我过去,今日太守要给你们讲解战阵,这可是高深的学问,以后你们在这军中能有多大的成就,全都靠对战阵能领悟多少!”
听着这个声音,姜喜心中一凛,赶紧收摄心思,那目光也收回来了,不敢四处乱看了,随后像其他人一样,就把这心思都落在了自己的队主身上。
这位队主随后发布了命令,带领着姜喜等人,朝着边上的一片区域靠拢过去,并且让他们收缩阵型,腾出了空间给其他的武丁。
姜喜他们所在的队列只是其中之一,也是一个代表,行进之间不能说是整齐划一,但在队主的口号声中,却见不到杂乱,一步一步,或许抬起的高度、幅度不一样,但落点声响却很整齐,更是清晰,与其他队列彼此呼应。
啪啪啪啪啪!
靴子拍打在地上的声响,不断的传入台上,让台上的众人接连色变。
就连本来带着淡然笑容的陆建、顾恩等人,都是眉头一皱,满脸意外的朝着下方看过去。
“居然这么整齐!?”
王霍、朱宪等人更是不顾旁人,忍不住低声惊呼起来。
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唐资,亦是被这个声音给惊住了,他之前去过兵营,就已经从自家武丁的叙述中发现端倪了,回去就跟家中回报,说陈止练兵或许也有一套,家中自是留意,唐典也是因此知道的。
但任凭他们如何去想,也不会料到,短短时间之中,分属各家的武丁,居然就能**练到这种程度。
“据说这还是刚刚整编之后,将不识兵,就能有这般动静,着实不简单啊。”
“可不是么,你看这一支支队列,行走之间速度都一致,就好像是涓涓细流汇聚起来,朝着这个高台环绕。”
“这才多久,就有这般气象,想来给太守足够的时间,那肯定是一支精兵啊!”
随着众人的议论,再次将话题集中到了精兵上面,可这一次陆建、顾恩他们却没有再出言反驳了,毕竟现实摆在这里,哪怕这支兵马确实没有达到精兵的层次,但操练的时间摆在这里,里面还有许多其他的不利因素,就算是派出武乡侯来整顿,能不能达到这种程度,也着实不好说。
其实,不光是这些世家人、洛阳客意外,就连杨宋、杨元等人,看着下面的情形,也是颇为意外的,因为这些天以来,他们时常会道兵营中游览,了解其中情况,见到的一些细节和一鳞半爪,对局面其实并不十分看好,未了会是这样的情形。
蓦地,杨宋忽然低声笑道:“难怪啊,之前太守要拿钱给这些武丁配置衣衫,我还觉得有些浪费,当时太守就说了,这衣服也就罢了,靴子是一定要配的,当时还不觉得如何,现在一听这个声音,才明其中深意啊。”
听得此言,边上的杨元、陈梓、苏辽都是一脸默契的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顾恩却貌似提醒的说道:“还请太守尽快宣讲战阵,这才是关键所在,这兵将行事,皆赖于此!在下不才,与陆兄自幼也习兵家法,或许能查漏补缺,有所助益,我等也听闻了有匈奴斥候徘徊左近,乃不祥之兆,当重兵防,但时间紧迫,此时亦当行之。”
杨宋、冉瞻一听这个话,心里又不高兴起来,知道对方虽然被队列震慑住了,却还是心中不服气,想要从这方面找回场子来。
但对于这方面,他们也有担心,是以并未言语。
而顾恩的话,也让那些代郡的世家人回过神来,同样担忧起来。
与此同时,那一列列的武丁,已经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将这高台给围起来了,一个一个端坐其下,抬着头,看着上面,众多视线汇聚过来,哪怕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这心里也难免生出一点异样。
高台周围并没有遮挡,所以从哪个方向,都能看到上面的景象,见众人落座之后,陈止回头看了一眼台上众人,点了点头,然后朝前走去,坐于席上。
这时候,他的小书童陈物,却从台下走来,奉上了一杯刚刚煮好的热茶,看得众人不由意外。
怎么这时候了,还要喝茶?
陈止却不管众人,将那茶杯接了过来。
陈止的心中,有着诸多战阵,也可以传授出去,亦有许多其他的学问,其中不乏被世家列为传家之言、不传之秘的,对陈止来说,这都不是问题,可以一一传授旁人。
但问题正像顾恩所言的那样,时间有限。
他的时间太紧迫了,所以必须要用最短的时间,将这些东西传递出去,并且让台下的这些很多大字不识一个的武丁,都牢记在心,并且能运用出来。
这就必须要用非常手段了。
这样的手段,他已经用了一两次。
一次,是针对各家武丁的领头人,以劝学茶,让他们得以配合,减少摩擦,建立了一个稳定的环境,第二次则是在传授一些左右相识、前后队列的基本知识时所用,当时也如今日一般,是聚集了众多武丁,一同宣讲的。
在诸多队主的管制下,尽管有几千人,而且还离着很远,但却能很安静,而且这片空地在布置的时候,在两边搭建了一些围栏与布帛,制造出了一个简单的回音环境。
“诸位……”
陈止声音清朗,开口出声,声音变传递出去,但尽管安静、又有回音布置,但人数太多,场地太大,依旧受到限制,所以台下也有两三名嗓门大的男子站着,重复着陈止的话语。
他这一开口,整个场地的人便都聚精会神起来,而台上的众人或者期待、或者等待,或者抱着其他心思,一样等着他的话。
“你们将要面临一场战争!”
但陈止的下一句话,就直接让下方武丁的情绪剧烈波动起来。
情绪的起伏,正是劝学茶发挥效果的前提,于是陈止半点也不停顿,继续说道:“若要应敌,便要有法,这法就是阵法,今日你们要学的,正是军阵!”
第五百四十八章 我有一阵说与众,前中后尾各不同
“不知这陈止今日所传,能有战阵几分,是操练行进之法,还是配合转变之法,若他真了解一二战阵之法,纵不能让这些个武丁学会,但我等记下来,带回去推敲一番,说不定还能补充家中兵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耳朵里听着陈止的话,陆建和顾恩对视一眼,心里起了同样的心思。
其时时间多有兵法,其中有谋划之策,有领军之要,有战阵之术,有操练之法,但对于战阵的描述却寥寥无几,这边是因为兵家保密,多以口口相传,所以就算是兵书,也没有多少记载。
正因有着这样的考虑,陆建和顾恩话语变少了,转而开始用心倾听了,他们是要听一听、看一看,陈止所要传授的,到底是真战阵,还是简略的大概。
“何者为战阵?乃是为了兵将一心,军令所达,如臂使指也,为适应敌情、己情、地形,便于交战,为有阵型之变化,所求者为部署有序,要求协同密切,是以队列之变复杂而严格,操练起来很是不利,本官今日传于诸位,你们要牢记在心,日后也好随我变幻!”
听着陈止的叙述,连代郡的诸多世家,也不由留心起来,尤其是那心中还有不小志向的人,更是下意识的直起腰杆,想要仔细倾听。
这代郡的诸多世家,很少是军功起家的,就算是有,也是边疆小功,上不得大雅之堂,所以没有什么兵法传家,对战阵就更加不了解了,但战阵的好处他们很清楚。
“这陈止定然不会传授完整,只是让在场兵将配合一二,但聊胜于无,今日听闻,日后回去效仿,哪怕不得其精髓,只得其形,说不定也有用处,让家中武丁能越发武勇。”
唐资、刘青等人正是起了这样的心思,于是也用心了许多,不管其他情形,抛开杂念,仔细倾听。
但这一听,不管是他们也好,还是那陆建、顾恩也罢,乃至杨宋、杨元兄弟,都觉得有些不对了
“我这般空口白话,诸位听着难免疑惑,不明战阵之妙,本官不妨说说战阵之能,”陈止轻饮一口茶水,笑着继续道:“咱们这幽州之地,过去曾有一位白马将军,名为公孙瓒,不知你们知不知晓?”
他一说,下面的人面面相觑,然后纷纷点头,有人也出声应和,但这些天被惩罚怕了,声音不大,所以寥寥。
这些武丁多数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又或者是北地其他地方的人迁徙过来的,固然没有读过书,不知道史,但听着父辈口耳相传的故事,还是知道一些地方传闻的,那白马将军公孙瓒,哪个不知道?毕竟这事过去也就百年。
再者说来,刘备当初与公孙瓒关系不错,其手下大将也有几名出自公孙瓒的班底,是以新汉建立之后,对这位白马将军评价不低,亦有传名之事,
陈止点头道:“这便是了,白马将军一生经历大小之战,鲜有败绩,其中有一战,为界桥之战,是公孙瓒与那袁绍之战,那袁家只势自不必说了,今日尚有余泽,当时亦是势大,公孙瓒将军以方阵应对,以弱而敌强,最后双方不分胜负。”
这下面的众人听着,也是不由点头,一个个神色变化。
袁绍的名号,他们当然知晓了,毕竟在新汉没有统一北方的时候,这幽州地界就是那赵国统领,而赵国的建立者正是袁绍。
所以,下意识的他们就会觉得,袁绍与公孙瓒斗,那袁绍自是强横无比,公孙瓒势力弱小,结果弱小的居然能和强大的一方不分胜负,那定然是用了惊人之法。
难道就是战阵之功?
“这战阵若是运用得当了,好处之大,不可想象,界桥之战乃是野战,双方摆明了车马,列阵交战,而除了野战,以步对骑也好,显现军威也罢,又或者是运送辎重,皆可以战而行之,今日我要教给你们的,便是这等战阵之法,而能领悟多少,就要靠你们自己的心思了。”
“这话有意思,仿佛什么军阵,他都知道一样。”
顾恩和陆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严重看到了一点不以为然之色。
兵家的战阵,其实就是调兵遣将的快捷键,是经过反复推敲,几代人的完善,才能够形成,是经验和智慧的结晶,是一种学问和应用之法。
但凡这样的东西,对于世族来说,都是赖以安身立命的根本,轻易不会泄露出去,所以就好像是墨家的机关图、方圆图一样,往往秘不示人,一个人能掌握多少,全看自家的底蕴,以及个人的领悟力。
陈止的领悟力他们是不怀疑的,但陈家的底蕴,他们却要抱有疑问号。
“正阵当以正立,有步骑相合,而我大汉之阵,兼有弩兵相从,而北方军阵,应对胡人快马,又常有车兵在列,以设障碍。”
“阵势非常势,而阵中兵力,亦非常数,公孙瓒的方阵,有兵四万人,而袁绍之阵,用兵数万,张悌之阵,用兵三万有七,曹操十重阵,则为五千人,田豫圆阵,用兵一千数百。”
“战阵之兵,亦有区分,分先登、中坚、殿后与侧翼。先登部署于敌阵对面,即阵首,冲阵在其,反冲阵亦靠之;中坚部署在阵中,公孙瓒便以亲兵白马义从为中坚,乃承其阵,而殿后则如其名,布置在最后,可掩军撤退;侧翼,则又称‘侧’,部署于侧翼,承担掩护己军,又或自侧攻之……”
陈止便这么一单单,一件件,将战阵种种都罗列出来,伴随话语,讲述与众人,在劝学茶效应的影响中,前排的人对陈止的声音听得最清楚,所以他们的记忆也最清晰,感觉陈止说出来的每一句话,自己都不仅能理解,还能记下来,比平时不知道强出了多少。
而中排之人,听起来就有些艰难的,要靠着台下高喊之人的配合,才能听清一二,但在心中思索一下,也能明白个大概,随后记忆下来。
与之相比,后排的那些人,就更为不便了,往往只能听得陈止的几个字据,大部分都要靠着台下之人高声复述,才能知道完整的句子,所以他们理解起来有很大困难,也只能勉强记住部分。
至于那最后面的边缘所在,如果不凝神倾听的话,便是靠着高声复述的人,都有些语句听不真切,所以他们记忆下来的内容,就显得支离破碎,便是能记下来的东西,也是前言不搭后语,只能勉强听得其中的一些逻辑和命令,再多的就难以触及了。
后世之人对今日的这事,也有许多的记载,其中就提到了座次之别与运数之别的关系,此乃后话,当下不表。
却说陈止在讲解了军阵的种种特性之后,并未停下来,而是顺势做起了战前动员,同时也讲到了一个阵法。
“战云在前,诸位无从退去,背后便是父老乡亲,你等既然出列,自入营以来,吃得好、穿得好,还有银两拿着,我可不是白白养着你们,而是需要你们为我效力!为代郡效力!护佑一方!是以,你们当学阵,身列阵中,可破敌,可保命!”
简单的动员,说的也不是什么激荡的话语,但平实的语句,却是用真金白银堆砌起来的,因为这些武丁在入营之后,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吃穿用度的变化,比他们在主家、在世家中护院、帮工、做活,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而且,这群人里面,也有些亲戚朋友,在其他地方吃兵粮,所以他们知道,不管是官兵,还是王浚的私兵,在幽州这个地界,他们的待遇也是数得上号的。
正因如此,陈止无需多说什么,只是说了说待遇,就让不少人因为知道战火将临,而担忧的情绪消退下来,随之就是那父老乡亲之说,又让他们生出了一点责任感。
当然,劝学茶的效果,也在其中发挥着作用。
“此阵,可攻可守,汝等当记在心,便可有用。”
随后陈止顿了顿,突然说出了一个阵法精要,言曰天地风云与龙虎鸟蛇之代,分八个中阵,又有诸多变化。
只是简单一说,那下面的武丁便就记忆起来。
“居然真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将军阵之法传授出去?不怕泄露么?而且,这般复杂的学问,传给这些大字也不识的泥腿子,能有什么用?万一最后反而被那草原胡人得了去,岂非本末倒置,白白树立了敌人?”
陈止身后,坐着等待的陆建和顾恩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不理解的味道。
先前他们以为陈止要传授战阵,是要叫上队主之类的过来,传授一点关键之处,随后操练起来,但现在一听这个架势,这是要将战阵秘法,当众宣传啊!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兵阵之法也算是知识垄断的一部分,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学,而不可得,被世家把持,为传家的根本之一,现在却被陈止在大庭广众之下宣扬出来。
“他到底有何打算?”
众人疑惑,却压着心中疑惑,但听着听着,终于听出一点端倪来了。
第五百四十九章 人心变
“此阵之要,皆在以上言中,诸君谨记,守自身之责,正自身之地,令行禁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伴随着最后一句话的落下,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的宣讲,至此结束下来。
整个高台上,以及高台下,甚至整个聚集了武丁的兵营内外,在这一刻都安静下来,几乎没有人发出声音,他们似乎是在回味,又好像是在回忆,在检查自己有没有记住陈止刚刚说完了的内容。
尤其是台上,每一个人都在思考,在回忆,无论是世家之人,还是洛阳来客。
不过,这些人在登台之前,多数已经知道战争将要来临,所以当陈止突然公布这件事的会后,对他们的震动有限,情绪的波动不断剧烈。
因此劝学茶的效果,在他们的身上体现的不怎么明显。
但无论如何,这些人还是都牢牢记住了陈止的话语,毕竟他们所在之地,距离陈止实在是太近了,和台下最后面,要拼了命才能听到一两句话的人比起来,这台上的人着实要省去太多力气了。
正因为听得清楚,记得牢靠,细节更是多有回味所在,因此他们的态度和之前比起来,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至于台上的气氛,都有了很大程度的转变
不光是原本在低语的众多世家之人不再交谈,就连始终表现出悠闲、洒脱的陆建、顾恩等人,也一个个都是神色肃穆的看着陈止,眼睛里闪烁着思考的色彩。
随后,陈止站起身来。
他的动作,惊醒了正在沉思中的众人,但这些人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和陈止交谈,因为他们的思路,还停留在兵家阵法的上面。
“今日宣讲,便到此处,其实还是泛泛之谈,是为了让这些新来的武丁,能在心里树立一个概念,之后就要分门别类,让分属于不同位置的武丁,都能了解到各自的职责。”
他的话,是对着诸多世家之人说出来的,等说到这里,话中又有变化:“武丁在营中,确实也有其所得,相信这些兵家之阵带回各位族中,也是有帮助了,能为族中武力添砖加瓦。”
这话,无形中是在安抚众人,也是的王霍、朱宪等人的脸色好看许多,不过随即就又尴尬起来,因为他手上还压着一般的武丁没有贡献出来,这可和最开始的评论,有所不同。
陈止并不点明这些,话锋一转,又看向自己的诸多属下,并且说道:“好了,此间事了,我还有不少的事要处置,就先回去了,今日传阵,相信过了一夜时间,他们就该有些新心得,明日就得列阵了,此事宜早不宜迟,我会亲自过来监督,所以现在回去,是把手头上的一些零散工作做个收尾。”
“一夜就有心得?这可不容易!”
众人想回对视,这心里都泛起相似的念头,可是回忆刚才陈止所言,他们一个个又都犹豫了起来,因为在他们的感触中,陈止说出来的话,倒是条理分明,寥寥数语,不光描述了阵型,还把许多的前因后果、历史缘由交代出来了,最重要的是,还能拿出过去的战事作为例子,增加了说服力。
不过,这其中最为重要的,还是陈止的话,伴随着他话语中的韵律,深深的刻印在众人的心中、脑海中和记忆里,让他们迅速记住了细节,几乎不会遗忘,而且还很轻松的就理解了。
以至于,连那陆建和顾恩,对陈止的兵家造诣,都有些惊疑不定了。
这一点,在杨宋走过来的时候,表现的尤为明显
陈止在交代过之后,就第一时间离开了,他身为代郡之首,真的是重压在身,尤其是当前这种情况,各个方面都有事要处理,哪怕陈止思路清晰、过目不忘,处理问题起来以一当十,但却架不住积压和新增的问题太多,又恰临战争将至,还有匈奴人的斥候现身,各个方面都要接触、都要安抚,也都要下达命令。
所以他必须争分夺秒,将诸多事情处理之后,才能全心全意的关注兵家之事。
苏辽、陈梓等人追随着陈止一同离开,而杨宋、杨元、冉瞻却留了下来,按着陈止的意思,这武丁的操练还是要由他们来主管的,具体的沙场事宜,也要由他们来介入。
因此陈止等人说了致歉,告辞离开之后,杨宋他们就成为了正主,只不过和陈止比起来,杨宋看上去就很是有些轻浮了,他看着陈止走远了,也不管下面的武丁兵卒,当先来到陆建和顾恩的面前,笑道:“怎么样?两位,我们太守这兵家军阵上,还是有一些造诣的吧?”
此言一出,顾恩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刚才他还说了,队列走得好,并不能说是精兵,还要看兵家法度、阵法掌握的如何,结果陈止当即就讲述阵法,头头是道,而且虽说这阵法并不完全,可单靠着透露出来的一些,就已经足以让众人明白,这个阵型绝不简单。
看着顾恩脸色突变,却无力反驳,杨宋感觉出了一口气,不由笑了起来,转过身,就要吩咐下面的队主等人,领着人马分散开来,各自熟悉阵型。
那顾恩这时候反倒是开口说道:“陈太守对军阵确实了解,刚才所讲,又有各家之史,涉及不同之阵,可谓是通古博今、信手拈来,他所传授的阵法,更是繁复而精妙,偏偏条理分明,虽然有些地方没有透露出来,但也看的出来,这复杂的阵型其实分成多个部分,由不同的兵卒掌握,各方只要记住相应部分的阵法,那就足够了,如此配合起来,通过几个阵眼、节点,就足以带动和调动整个阵图……”
“哦?顾君你果然是明白人,行家呀。”杨宋还以为顾恩这是在夸张,笑的更加开怀,但他话还没有说完,这顾恩后面的话就说开了
“只不过,越是精妙的军阵,越是珍贵,乃是兵家之秘,不可轻易外传,否则被这周边部族学去了,岂非就是隐患?这一点上,我觉得陈太守做的未免有些鲁莽了,今日在场几千人,他都讲出去了,这些人要是再往外面传,岂非传播的更广?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万,这就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扫过在场众人,露出了担忧之色:“此事,还望杨君能转告太守,让他三思而行,如今军阵已经传出去了,诸位世家的君子还好,必然都知道轻重,怕就怕这下面的兵卒啊,他们如果真的从中有所领悟,最后却又不走正路,岂非就是弄巧成拙了,里面的利害关系,相信不用我来强调了。”
说着说着,顾恩拱了拱手道:“言尽于此,还望诸位多多思量,我等先行告辞了。”话音落下,迈步就走。
陆建在他身后微微一笑,也朝着众人行礼,紧跟了上去,走的颇为焦急,他的心里,并没有表面上表现的那名从容,留在这里,如同坐蜡。
两人一走,与他们同行的其他洛阳、南边来客,也纷纷告辞。
那诸多世家见状,也各自起身,他们今日过来的目的颇为复杂,但听了陈止军阵宣讲,又不得不尽快回去禀报。
“今日演武,当真是别开生面,虽说兵卒舞刀弄剑的场景不多,但听得这般军阵之言,却也是收获匪浅,我等先回去禀报,诉说太守武功之盛,以安家中人之心,就先行告辞了。”
王霍等人礼貌的留下了几句,随后匆匆而去。
“什么人这事,先前说太守练不出兵,现在又借口军阵之秘,说完还就走,真个让人心中不快!”送走了众人之后,杨宋忍不住摇头抱怨起来,话中所指,明显是匆忙离去的顾恩等人。
“他其实也只是强撑着说些场面话罢了,”杨元走过来,面色略有变化,“太守的军阵之法,固然也有泄露的嫌疑,但这事又与他何关?这军阵并不是他们顾家传承下来的,乃是出自太守之言,如何处置,轮不到他来置喙,况且,他也就只能在这方面做文章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好说的?先前轻视太守的兵略,如今却是被军阵当面反驳,已经没有脸面继续留在这里了,当然要走!”
“咦?”杨宋听到这里,却露出了诧异之色,“你这话不太对啊,我可是记得,你之前对太守的练兵之法,以及今日的演武讲阵,都不看好的,虽然说话没有顾恩他们难听,却也不是什么好话。”
杨元的神色有些尴尬,但最后还是直言道:“先前是我先入为主,而且身在营中,不见全貌,以至于话语上有失偏颇,如今亲眼见了这武丁整编之后,能如小溪汇聚江海一般行列,方知太守之法亦有其妙,再听太守讲阵,方知其胸中韬略,若今日宣讲,也能如之前那般,让这些武丁尽快掌握,那列与阵合,此军亦可一观。”
“哈哈哈!”杨宋听着,却笑了起来,指着自家弟弟道:“不得了,太守当真是不得了,先前你可是还要劝谏,如今反倒被说服了,真个是本事!”
第五百五十章 忧仆丁者,不忧士人
杨元倒是放得开,反而说道:“太守有能,我则从之,无能,则谏之,无谋而不纳谏,我则走之,又有什么不对?只是这军阵上,太过泄露终究还有隐患,但太守行事当有章法,今日操练之后,我当请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杨宋听到这里,又意外起来,随后点点头道:“太守所为,当然都有其目的,我等一时之间可能是看不懂,但只要事后思索,又或者过上一段时间,自然分明。”
杨元听了,笑了笑,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在心里默念着刚才听到的那个军阵内容,对面的杨宋倒是没有想太多,迈开步子,离开高台,要去整顿兵马了。
冉瞻紧随其后,还在询问接下来要做什么,在他想来,陈止都把军阵说完了,还说的那般清楚,这兵马肯定是战力大增吧。
“哪里这么简单的事?”杨宋闻言笑了起来,“太守今日所讲,虽然清晰明了,更深入人心,那言语韵味,更可加深记忆,但也不过是让这些从来、或者很少接触到军阵的人,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罢了,让他们以后行列之间,能有意识的朝着这方面思考,但具体要掌握战阵,还得是咱们亲自给他们操练,让他们知道所处之位,然后各司其职,整个的配合起来,方可成阵!”
说到这里,他又压低了一点声音,同时微微躬身,在冉瞻的耳边道:“况且,太守所说之阵法,虽然高妙,但并不完善,还有未尽之处,听他的意思,也是要分门别类,让兵丁各司其职的,这又要分队、分军教授,恐怕也不是个轻松的活计。”
冉瞻听着似懂非懂,只是点头。
另一边,疾步而行的陆建和顾恩,也不可避免的在探讨着今日的事。
“之前咱们的话,说的是有些满,不过终究只是口舌之快,不用太过放在心上。”
陆建与顾恩正同乘一车,缓缓前行,眼看就要入城了,顾恩的脸色却依旧没有起色,陆建遂开口出言:“咱们说的那些话,不会有人外传,你又何必在意?但必须要承认,这事你我是看走了眼,是说错了话,那位陈先生的本事是有的,恐怕那通典兵论一书,亦是值得看的,只是看他今日所为,不知道是否会在兵论上,也写上几家军阵之法。”
“他若是写全了,可未必是好事。”顾恩终于出声了,他看了好友一眼,“你以为我全是因为下不来台,拉不下脸,才留下那番话的么?错了,我是真的担心,陈止这一番通讲,让台下那些个连布衣都算不上的奴仆、家丁听了去,要造成多大的影响!”
陆建的脸色也不由凝重起来,点点头道:“这确实是一大隐患啊,而且陈先生所言之阵,还颇为精妙,对了,你觉得这阵法,到底是什么来意?我听八代称的时候,就觉得熟悉,似乎与过去学过的一个方阵相似,但再听下去,却有疑惑了,觉得似是而非,偏偏其中细节之处,又经得起推敲。”
顾恩点点头,说着:“恐怕还真是有些来历也说不定,你可注意……”
………………
“主上,今日当众宣讲军阵,虽说军阵不全,运转与司职亦不明晰,但骨架却很是完善,若是有人能静下心,推算一番,用上时日,说不定也能得军阵传承!这要是流传出去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陈止一行人,此时已经回到了衙门,在进门的间隙,苏辽也表达了自己的担心。
陈止回看了他一眼,却笑问:“你担心的是,我将军阵之法的一些纲要,传授给了台下的武丁?可是从来治兵,练阵都是不可或缺的,怎么不见旁人担心?”
陈梓就在旁补充道:“这当然不是不同的,旁人练兵布阵,往往是先告诉兵卒站在那里,要往哪里走,要向哪里变,然后号令下去,如臂使指,但凡有不尊者,便加以惩戒,久而久之,便练出了军阵,是以那些兵卒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而今日太守传阵,说跟脚、明过往,亦穿插诸多事迹,已经有了师者传道受业的意思了,下面的兵卒但凡有些聪明才智,就该有所领悟,到时候……”
“到时候,他们便会将之传到关外、塞外?泄露兵家之秘?”陈止不等其人说完,就摇了摇头,又问了一句,“其实,我倒是有一点不明,我讲阵之时,不光台下武丁听了,台上也有许多人听闻,为何你们不担心台上的人泄露出去,反而要担心台下之人会泄露?”
这个问题,让苏辽和陈梓都为之一愣。
苏辽随后下意识的回答道:“台上诸君,虽有对主上不敬者,但皆为身价来历清白之士,其家族亦有传承……”
陈止还是不等其人说完,就当先说道:“这军阵之法,其实也无甚神秘之处,其实就是战场、战后、后勤等等的统筹协调之法,是前人经验的结晶,中土能够总结,塞外部族一样可以,只不过他们或许不知道纪录,纵观历史,那塞外的兵家大师亦层出不穷,莫非都是偷学了中原军阵?”
苏辽闻言,低头不语。
陈梓却抬头出言道:“但武丁过去未曾学过君子之道,亦多不知荣辱,不敬上苍,不知敬畏,见小利而忘大义,深为隐患。”
“隐患多了,不差这一个,”陈止却笑了起来,“况且,这军阵之法并不完善,能从中领悟道东西,说明是有天赋的,这样的人压不住,若是领悟不到的,这样的人也不被人看重,况且你若是塞外之民,是更看重家丁投靠,还是士人投靠?我观历史,中原自古不缺投敌之人,这等人一去,莫说兵家之法,就是冶铁之术、耕种之种等,亦会被献出,更不乏通报天下爱舆图的,这等人物的破坏力,远超家丁,所以你们即便担忧,也该担心,今天在台上,听到我所言军阵的那些个世家士人。”
边说边走,等说完这一句,陈止的人已经走进厅堂,留下苏辽和陈梓在后面面面相觑,但他们也从陈止的话中听出来了,这位太守事先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并非毫无防备。
………………
“今日太守所传的军阵,是否是守城之阵?”
当唐家众人回到家中,并且向唐太公回报了今日在军营中发生的事情之后,唐太公就询问起唐典。
唐资和其他几个唐家之人,围坐在一旁。
这里是唐太公的坊间,又是他们几个唐家话事人在小屋子里议事。
唐典在唐家,算是知兵之人了,所以太公的话一问,众人的目光就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唐典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搜刮着脑子里有关兵家的信息,最后却是摇摇头道:“这兵家我也只是略知,当初为都尉,虽然也曾带队剿匪,但更多的是让那两个曾有战阵经验的副将为主,我不过就是领个名头,至于太守今日所传之战阵,到底是攻,还是守,着实难以说清啊。”
唐太公听着,这眉头就是一皱,但随后又问道:“但是你们都记下来了吧?”
“不错,”唐资也点点头,随后他也皱起眉来,“说来也怪啊,你说我这过去其实没怎么看过兵书,了解有限,而且年龄也过了,记性就该变差了才对,但奇怪的是,那陈太守所言的兵家事,我听着却格外顺畅,而且内容也引人入胜,听过之后就牢记在心,当真奇妙,我也算是明白了,为何他的通典会在洛阳引起这么大的影响,引得这么多人过来,其实咱们离得这么近,关系也算密切,或许可以尝试讨要一二。”
“不用担心,之前太守派人过来的时候,不是说过了吗,只要我唐家有需要,待通典完成之后,他会亲自赠送一部过来。”唐典说了一句之后,便转头对唐太公道:“今日观兵听阵,便知那陈太守却有准备,吴阶虽然被他所抓,但现在有匈奴人的踪迹,有听说有鲜卑残兵入境,我等还是不要与其他家一同给太守拆台,那剩下的武丁,不妨就送出去吧。”
他话说完,唐太公还未回话,就有一个与会之人抱怨起来:“我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咱们怎么也该给自己留一点底牌。”
“现在的情况并非如此,如果你今天也去看过沙场演武,就会明白,那位太守现在掌握的力量,是我们无法应对的!”唐资从旁出声,“各家武丁或许有武勇,或许有力气,但唯独没有秩序,但现在不过交给太守短短时间,就将这个缺陷补上了,你如果见过那种队列行进的样子,就会知道,咱们留在家中的武丁,面对那种人马,根本没有胜算可言。”
“不错,”唐典也点头同意,“做事其实最忌两面三刀,咱们既然都拿出武丁了,又和太守有过约定,余下的武丁又不是对手,索性就都送出去,表明态度!”
两人一前一后的说完,目光都落到了唐太公的身上。
这位老人沉吟了片刻,缓缓点头道:“本来,家中因为吴阶的事,还有迟疑,但你们在观了演武之后,居然就有了这么明显的变化,倒是让老夫好奇起来,这太守的兵家事,到底如何,其实就在你们过去观武的时候,就有个消息刚传过来。”
“什么消息?”
唐太公答道:“说是有快马多匹,出城往南而去,看上去是去传信的。”
第五百五十一章 不尊令,匈奴将
很快,苏辽也带着同样的消息,过来给陈止汇报了:“那诸多来客,基本上都给家中报信了,正像太守您预料的那样,真正离开的是少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陈止放下手头事物,点头道:“这是自然的,毕竟当下城外可就未必安全了,他们就算准备的再怎么充分,带的人不够,又不能保证跑得过骑兵,当然会有顾忌,但是这个消息必然是要通报过去的。”
“想来这些人也是知道了主上在演武之时的情况,知道了武丁兵营的战力,是以才会放心,要等在城中,”苏辽点了点头,随后又道:“我听说唐家和刘家,已经有意将余下的家丁送来了,看来也是想通了。”
陈止闻言,却摇头道:“他们现在将武丁送来,未必就是好事,其实当下这五千人,已经足够用了,人再多,指挥、调动就成了问题,而且后勤辎重也跟不上了,那物资兵粮,更成问题。”
苏辽便问:“那要阻止他们?”
“也无需如此,只不过这些人要留下来,作个预留,等前线有了伤残,正好补充上去,不过在待遇上,就不能与现有的武丁军等同了。”陈止说着说着,话锋一转,“对了,我让人通报的那几家,可曾停止屯粮?”
苏辽知道陈止说的是何事,说道:“虽然几家口中都答应了,但并没有停止屯粮。”
“战端将起,他们料定此时不能动他们的家族,防止人心动摇,是以有恃无恐,”陈止却很清楚那几家的心思,“也罢,那就等一战之后吧,挟威而压,当可便宜行事。”
苏辽听到这里,也微微松了一口气,最近陈止行事太过刚硬,尽管这城中世家一再退让,但其实是在挤压着不满,尤其是陈止捉拿了吴阶之后,城里城外更是暗潮涌动,稍微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爆发反噬,差的可能就是一个火星。
这种时候,苏辽实在不想陈止再行险一步了。
苏辽又问:“当下夏粮新种,虽未长成,却还有不少粮食散落在外,若是鲜卑攻来,说不定反倒资敌,代县以北,是否要坚壁清野?”
陈止看了苏辽一眼,说道:“坚壁清野虽然影响来年收成,但却可让那北方的胡马难以就粮,只是我就算发出命令,下面就会执行么?”
苏辽闻言,叹息一声。
当下毕竟不是乱世,不是东汉末年那种环境,边疆太守也不是真正上马打仗、下马治民的诸侯,虽说可以掌握一定的兵权,但到底还是在新汉的体系下运行,只能靠着行政和人事,约束和调动人手,
普通的行政命令,都会受到世家的抵制,更何况是这种直接侵犯地方世家利益的命令?更不要说,当下的幽州,还有一个土皇帝,在郡守之上,还有个幽平大将军王浚,其触角渗入幽州各处,代郡也不例外。
陈止当下固然有些名声,也压服了代郡的大部分世家,只是他的威望还不足以让世家们割肉,因为对于世家们而言,即便是面对胡人的侵袭,他们依旧还有筹码。
“过去战乱之时,那各方的诸侯往往要建立自己的根基,要有一块完全掌握的土地,掌握兵权、政权,正征收粮草、能征募士兵,其内的一切事务皆可自裁,但如今却不容易,哪怕我能说服朝廷,却无法让王浚放心。”
看着苏辽的面孔,陈止说了这么一段话来,前者顿时神色变化,知道这可是有些犯忌讳的话了,却也知道陈止所言不虚。
更不要说,在这代郡的北边,还有汪荃的屯兵,掌握了大量兵马,过去涉及到对外作战的战略,一般代郡都要与这汪荃的兵马保持一致,要执行他们制定的战略。
想着想着,苏辽忍不住便道:“按理说,汪荃那边,应该也得了消息了,就算没有发现鲜卑的人手,可匈奴的斥候却几乎难以隐藏行藏,但汪荃却没有任何动静。”
“没有动静,是因为他接受了命令,”陈止笑了笑,忽然问道:“当城的吴广书,到现在也没有亲自过来过,此人为一县之长,但终究是代郡麾下,但从我到来,就没有见过他一面,他与代郡的联系,全部都靠着派遣手下,连巡查过去,他都敢软禁,看来也是得了些命令,或者是有些见解,想要和我划清界限。”
陈梓从旁走来,边走边说:“不光是当城,其他两个县,也并不怎么热衷,只不过他们还不敢做的太过。”
陈止看了过去,随后说道:“但是当城现在的处境,却有些不妙,他恐怕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很大的目标了。”
………………
“这次出兵,是我争取过来的,只要能成,或许咱们就能在幽州境内立足下来!”
草原边缘,却有一队骑兵停驻,为首的那人乃是一身高体壮的男子,正是曾经去往洛阳的石勒。
在他的身侧,有一名文士模样的男子,骑在马上,跟在身边,闻言笑问:“将军您是想趁着鲜卑乱局的时候,乱中得利,但当下这战局虽已开始,但尚未到烈火烹油之时,火候怕是还未到,咱们现在就领军南下,这三千多、不到四千人,是要和守城之人以命换命么?”
石勒笑道:“我军人少,敌军人多,但我等皆为勇士,以一当二、当三,亦可为之。”
那文士摇头道:“咱们这一路绕行过来,可是经过拓跋鲜卑的驻地,他们还有一前营,似是要运些人口进入中原,这是一批人,待入了幽州,还有那边疆的屯兵守护,依我对幽州屯兵的了解,这每个将领手下,少说也有万人,就算是以一当三,亦不可取,这是第二批敌,待入了幽州,那沿途郡县,也有驻守,郡县之中还有世家家丁,汇聚起来,就是第三批敌……”
说到这里,他看着石勒,笑眯眯的问道:“将军领军深入,就要越过第一批、第二批,与第三批交手,到时候前有阻碍,后有敌军,陷入两难,岂非难过?”
“张先生,当初让我争取领军入幽的,可就是你,怎么现在又这么说?”石勒眉头皱了起来,他指着远方的土地,“这次匈奴国本不欲多出兵马,我正争来这些,还靠着那刘曜帮衬,看他的意思,如果不是戴罪之身,怕是要亲自领军出征,可见他对此次出兵,亦是颇为看重,加上先生你也出言建议,某家这才出面,现在兵马都到这里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先生岂能这般动摇军心?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
“此一时、彼一时,凡事未虑胜先虑败,”那张先生哈哈一笑,也不绕圈子了,“我劝将军出兵,是因那匈奴国内,部族倾轧越发严重,刘等人又防备将军,您若是留在那里,早晚要有祸事,是以这次鲜卑之乱,又有那王浚挑拨,正是出走的绝好机会,将军你领着这支兵马,还得了匈奴朝廷的喻令,名正言顺,对各方都是个交代,也不用担心与匈奴交恶。”
“原来是这么回事,当真是知我心者!”石勒点点头,眼睛里闪烁着一股追忆之色,他其实也隐隐感觉到了,在匈奴国内的气氛越发诡异,自己的生存空间越发狭窄,“那照先生这么说,此次出兵,攻伐是假,而出走才是真?”
“应该是攻伐为次,脱身为上,”那张先生从从容容的说着,“既然来了此处,又有兵马,那何不用兵?更何况,以将军您所带的粮草,若不行兵家事,恐怕也难以支撑太长时间,更不要说抵达目的地了。”
石勒心中一凛,脸上却故作疑惑的问道:“莫非先生是要让我在草原上立足?又或者攻下幽州,找个立足之处?”
“将军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张先生还是带着笑容,微微摇头,“草原也好,又或者幽州也罢,都不是合适之处,因为这里与匈奴国太近了,您若是有了成就,占了地盘,并且稳固下来了,那匈奴国第一时间就要派人过来,从政务着手,慢慢将你排斥出去,那个时候,谕令就成了双刃剑,同时幽州这里,还要受到汉廷的压力,直面王浚的威胁,想要立足可不容易。”
石勒点点头,道:“不错,不好立足,危险很大,若是未成,回去就要受罚,但费心费力的立足了,还要被人来摘桃子,换成是谁,都受不了。”
那张先生顺势就道:“正因如此,将军您要立足的地方,得离匈奴国远一些,至少不是绕道草原就能迅速抵达的,同时又不能太远,否则就是单打独斗,得不到匈奴相助。”
石勒眯起眼睛,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而道:“要抵达目的地,还真的要不少的补充,这么说来,不如找一城池,破了其门,尽得其粮草,只是这周围几郡皆贫瘠之地,尤其是那广宁,听说现在荒草丛生,有人易子而食,我等过去也得到什么。”
而张先生已明其意,就道:“我等人马不多,所以无需去找大城,择一小县即可,只是这中原城池可不好破啊。”
第五百五十二章 两胡交汇?
“城固然不好破,但破了却未必能得什么隐患,盖印那王浚的心思都在鲜卑之战上,其大军挥师北上,各地的驻守也要小心北边南下的部族,兵力捉襟见肘,我等又足够的时间应对,在大肆劫掠之后,还能从容撤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石勒说话的时候,目光朝着南边看了过去。
“距离这里最近的一处粮仓,应该是代郡的当城,那里本就有各族杂居,我的族人也有不少在其中生活,自从被苟击败,我那几个部下中,就散落到了北方各地,如今也是时候让他们发挥作用了。”
听着石勒的话,那位张先生则是眼中流露出意味深长之色,说道:“那您就得选择与那位入梦君正面冲突了。”
入梦君,指的正是陈止。
和他在中原的其他名声不同,塞外部族、尤其是鲜卑人,对陈止最为推崇的,是他的那篇《六国论》,伴随而至的,就是陈止入梦君的这个名头。
“入梦君的能耐,我是亲眼见过的,当初随着刘他们一同前往洛阳,便有所耳闻。”石勒眯起眼睛,“只不过他在兵家上到底有多少能耐,这可是不好说,也没有人真个见过。”
“有人是见过的,”张先生直言不讳的指出,“刘曜这次愿意暗中出力,帮将军扫平了许多阻碍,让您得以如愿领军出征,就是顾虑入梦君陈止,毕竟他是真正吃过亏的。”
“刘曜推我出来,也是不安好心,”石勒却冷笑起来,“他的心思我明白,自己倒霉了,不得不暂时蛰伏,却又不甘心失权,就在背后挑拨,而且对我,他始终不放心,退我出来领兵,也有把我放在火上烤的意思。”
张先生仿佛没有听到石勒的抱怨,依旧说着:“刘曜此人,过去可谓心高气傲,而且屡战屡胜,不然也得不到大将军的职位,但自从碰上了陈止,前后两次惨败,损失惨重,听说他的手臂,都被拓跋郁律拿出来,送给了陈止。”
“哼哼。”石勒只是冷笑,最后却道:“听先生这口气,莫非是怕了他陈止?”
“怕不怕,不好说,我也好奇他的手段,只不过当下最不该做的,就是节外生枝,”张先生收起笑容,正色道:“能不和此人对上,那是最好的,当然,不能因为这个,就不去想怎么对付他。”
石勒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为代郡太守,那当城就属代郡,那这当城,莫非还会有他的埋伏?”
张先生便道:“当城县令,听说和王浚亲近,与那汪荃也有交情,若是我的推算不错,此人与陈止并非同路,陈止为首时间不长,应该还无法将之收服,所以还可为之。”
“哪还有什么好说的?”石勒哈哈一笑,忽然扬起马鞭,指着南边,笑道:“那我正该南下!”
………………
桑干河畔,一队人马缓缓前行,带头的乃是可薄真部的首领,豪帅须极陀。
“过了这桑水,直接南下,见着有那粮草、银钱、女人和小孩,就可以劫掠,千万不可恋战,更不能深入南境,否则失散,莫怪我无情!”
他对着身边的几名小头领说着,眼睛里却流露出兴奋之色。
众多小头领也是跃跃欲试,这边应下之后,便迅速带着兵马直接冲了过去,只是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一片树丛中,却有两道身影正匍匐前行。
“这些是鲜卑人!赶紧把消息传回去!”
王浚统领幽州之后,也建立了一套颇为及时的通讯网络,所以这两个斥候的消息,一个多时辰之后,就摆在了汪荃的桌上。
“鲜卑人来的还真是时候,这边匈奴人入境、那边鲜卑人冒头,看这个架势,都是奔着代郡而来!这麻烦可就大了!”
汪荃揉了揉太阳穴,面露苦色。
“匈奴入境的事,是大将军早就交代过的,本身就有吸引的意思,但将军府那边也表明了,不能放进太多的匈奴兵马,否则尾大不掉可就麻烦了,但这本就是难以操作的事,放了小股匈奴进来,万一又有大股胡人在旁窥伺,这一内一外,就是夹攻之势!”
他从座椅上站起来,绕到桌前,来回踱步。
“然后就是这鲜卑人了,这一小队鲜卑人的动静,将军府早就掌握了,却一直没有出手阻击,听说是大将军有意为之,仅有的几次拦截和围剿,其实是在驱赶,生生把这支鲜卑人马,从蓟县以北,驱赶到了这幽州西部,就快要给赶到并州去了,但现在已经入了广宁郡,说不定也要去代郡,那我这边的局势,就未免太过混乱了。”
上面是将军府的命令,下面则是屯兵区域的现实情况,汪荃越发头疼起来。
“将军,”这时候,他的一名幕僚看出了汪荃的烦恼,不由提议起来,“听说代郡太守最近正在编练新军,不如……”
“陈止那编练的哪里能叫新军?”汪荃一下就来了气,“不过就是纠结些许家丁,这样的人凑在一起,能有什么战力?”话中还有恼怒之意。
那幕僚也知道缘由,因为陈止对代郡世家的打压和收服,原本说好要输送到北边的人力、物力,可以说都夭折了,那些世家找着种种借口拖延,说是还会在后期补上,但汪荃怎么会不知道里面的道理?
不过,考虑到当前的难关,那个幕僚还是劝了起来:“正所谓事急从权,当下那代郡太守得了些兵马,哪怕是乌合之众,但总好过没有,将军您和不去信一封,写于陈太守,言明当前局面,也好让他牵制一方,同时还能完成将军府的交代,此乃一举两得。”
“让他牵制?一举两得?”汪荃眼珠子一转,隐隐明白过来。
“可不是么?”那幕僚趁热打铁,“这陈太守将吴司马抓了起来,消息传回蓟县,大将军难免震怒,再加上他之前几次不敬,早就被大将军记在心里了,为何这次大将军有意引匈奴入代郡,还交代将军您不可过分击之?不就是想要名正言顺的削弱陈止么?既然如此,将军您以大义招他相助,让他出人出力出兵,成则为您分忧,败则动其根本,同时削弱胡人,领将军您能从容控制局面。”
汪荃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缓缓点头,最后抚了抚胡须,沉吟起来。
旁人自是不敢打扰他,但这心里还是有所期盼的,在场的人或许立场不同,但对于将军府的命令,多多少少是有些抵触和不解的。
过了好一会,汪荃忽然说道:“让人准备纸笔,我要写信。”
“将军英明!”众人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他们也着实不想因为所谓的大局,让自己身处险境。
但紧接着汪荃的话,就让众人的心,再一次提起来了
“这封信是写给当城吴广书的,相信他会明白我的用意。”
听闻此言,众人面面相觑。
当城县,乃是代郡一县,位于代县以北,再往北就是水系,距离桑干河很近。
这条河横跨整个代郡,将这个郡一分为二,桑干河以南,是新汉朝廷掌管的地区,控制力很强,而河水以北,就是胡汉杂居之处了,多有混乱,为屯兵所在,靠着兵马镇压一方。
当城如今的当家人,名为吴广书,其人娶了江东朱家的庶女,而当城为代郡朱家势力所在,这代郡的朱家,又是江东朱家的一条分支,因此吴广书在这里为政,既符合当地人的利益,又能完善江东朱家和代郡朱家的联系,两边都把他看成是自己人,因此也算得上是如鱼得水。
一连两任代郡太守,对这位吴广书都很是器重,有不少的利益让渡,于是这当城和代郡的上下衙门,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自从陈止主政以来,不断派人过来,又召几个下属县城的官员汇报工作,着实让吴广书很不习惯,同时更有抵触,因为陈止对代郡世家的一些作为,是切切实实损害到了他吴广书的利益,这些日子以来,他为此不知道头疼了多少次。
正有人因为这事,正在向他请示。
“吴令,曹督邮派来的人,已经关了好些天了,您看是不是也该放了?”说话的是县衙中的刀笔吏,这说的却是前几天,这当城县的一件大事。
其人口中的曹督邮,乃是代郡的五部督邮曹掾,有监察所属县的长吏之职,能察其善恶和是否称职,然后报于郡府,以便奖惩,下管几个县督邮,本就可以定期巡查下属各县。
陈止掌政之后,下面的几个县城还有他念,并不配合,但陈止忙着备战,以及郑盾代县势力,降服几大世家,暂时没有多少精力顾忌这几个县,就先让曹掾派出人,去各个县城搜集信息,掌握官吏之事,等着日后拿来发难。
这走的是堂堂正正的官府之令,乃是正路,按理说他人是难以置喙的,就算心有不满,也只能忍着,可吴广书却不然,他在当城可是有很大的权威的,加上仗着身份和世家支持,平时行事顾忌不多,当然有很多把柄,被巡查之人拿住。
当时那巡查就打算不动声色的离开,禀报代县再言其他,没想到吴广书得了消息,竟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带人把人抓了!
这一下可是捅了马蜂窝,将县城上下都给惊住了,当时还闹出了不小的骚乱,直到现在也未完全平息。
“急什么?”吴广书对刀笔吏的提议嗤之以鼻,“正要看他陈止怎么处置!”
第五百五十三章 鲜卑围城
吴广书的论调,让刀笔吏等人的脸色当即就有些不好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要知道,这捆绑的可不是其他人,而是能影响到他们考评的督邮巡查,得罪了这种人,吴广书这样有后台的当然不怕,但这些刀笔吏可是担心人家时候算账。
注意到几人的表情,吴广书猜到了他们心中所想,笑道:“你们担心什么?我可不是无缘无故的抓人,这几个人过来之后,可是侵犯了几位公子的庄园,又伤了不少大家仆从,分明是仗着有代县那边的人撑腰,为非作歹嘛!而且还瞒着代县,他们这是狐假虎威,就算是说到代县去,本官也丝毫不怵!”
众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能是点头称是。
“行了,你们也不用杵在这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本官不管是谁登了你们的门,让你们到我这里来说放人的话,但这个话以后本官不想听到,该不该放人,什么时候放人,该往哪里放,这个不用你们来教本官,本官自有主张!”
在他看来,自己的这些手下,突然一起过来问询,无疑是有人在背后推动,很有可能是来自代县的意思,这心里不由冷笑一声。
众人见他态度坚决,也不敢坚持太多,一个个躬身而退,只有最亲近的两名刀笔吏留了下来。
“令上,这事虽说咱们不怕,但多多少少得顾忌一些,总不能让代郡那边太难办吧?”一名刀笔吏过来低语,“而且这几日代郡那边不断有消息传来,让咱们小心布防,可能有变,说是北地鲜卑将要有乱,而且最近几天送来的措辞,越来越强硬,更是让我们守护百姓,最好能抢收部分粮食,同时坚壁清野,否则若有问题,事后必然追究……”
“这不过是权术罢了,”不等那人把话说完,吴广书就摆摆手,止住了其人话语,“你也不想想,如果真要有乱,是将军府先知道,还是他陈止先知道?我与汪荃将军也算也欧哲交情,真要有事,将军会不告知于我?还要等他陈止通报?再说了,有汪荃将军在,就算胡人有什么动静,也得被将军那边的人先挡住,哪里还轮的上他陈止提醒,我当城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说话时候,脸上有着倨傲之色,似乎看穿了一切,仿佛那北疆的局势,他吴广书掌握的透彻,这是因为,在他心里还有些话没有说出来。
事实上,吴广书借着身份和职位之便,以及靠近北边的胡汉杂居之处,和部分胡人以及胡人部族,都有着一定的联系,双方时常互通有无,更有消息来往,甚至一些中原禁止向草原出售的物件,他吴广书也时常拿出来,便利胡人。
正是有着这么一层关系,吴广书才会十分确信,自己对草原消息的掌握,以及对当城安危的控制,都十分的简单而又严密。
“陈止的意思我很清楚,”见刀笔吏似乎还有不解,难以安定下心,吴广书微微一笑,又安抚起来,毕竟是自己的心腹,也是真正做事的人,以后还需要仰仗,不能让人心存疑虑,“用巡查的手法,打着政治官吏的旗号,介入县内事务,拉拢分化,最后架空我等,取而代之,从而掌握实权,现在第一步就被我打住,他就要用其他的借口,再来影响当城,这些都是权谋手段,不会涉及当城安危,还是那句话,真要有事,以我和汪荃将军的关系,他必然有所通报……”
话音未落,外面忽然又人过来通报:“令上,有信自北方来,为加急书信,是那位汪将军让人送来的。”
“汪将军让人送的加急书信?”
得到消息,吴广书和对面的刀笔吏都愣住了,随后表情怪异,心底生出不好的念头。
“该不会是真的吧。”
联想到刚才的事端,他这心里难免就有些惴惴不安,但还是强打精神,勉强做出镇定的样子,接过书信,还没有打开,那外面又是“登登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后就有三四人一拥而入,每个人的脸上都显露着焦急和慌乱。
“怎么了?何故如此慌张?”吴广书一见几人,这心里也是“咯噔”一声,但兀自维持着威严,沉声问道。
为首的一人,正是县尉,他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眼睛里还残留着惊魂未定的气息,他哆哆嗦嗦的说着话:“派出去巡视夏种的几个吏胥,他们……他们都被杀了!首级被送了回来,您必须去看一看,那场面……!”说着,他猛然间捂住了嘴,似乎在努力不让自己吐出来。
“这……”吴广书却因为这些话,而彻底愣住了,他看着面前惊魂未定的几人,又看了看手上的书信,脑子里一时空白,似乎忘记了话语。
如果不是旁边一名刀笔吏在提醒他,不知道这位县令要在这里愣到什么时候,但等他回过神来,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回应县尉的提议,而是撕开了手中信封,打开了那封信,然后迅速的浏览起来。
只是看了几眼,吴广书的脸色就一片苍白,面无血色。
他的这幅模样,落在其他人的眼中,顿时让气氛凝重起来。
刀笔吏小心翼翼的询问起来:“令上,这信里面写了什么?是否真有……真有鲜卑人?”
吴广书抬起头来,看着身边的几人,露出一丝苦笑,缓缓说道:“鲜卑人……和匈奴人!”
当听到前面三个字的时候,众人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可等“匈奴人”三个字落下来,他们的神色就更加凄苦了。
对于这里的人而言,鲜卑人固然是胡人,时常入寇,更是做了不少的恶,但在大面上,鲜卑是顺从和归顺的,普通的民众面对他们的时候,更有天朝上国的优越感,当然了,这种优越感,更多的是在士人,以及中原腹地的百姓身上,至于边疆百姓,见到了骑马的胡人,第一个反应,肯定是有多远,就逃多远。
如果说鲜卑人只是让他们头疼,那匈奴人就足以让众人恐惧了,尤其是这边疆的官吏!
要知道,同样属于边疆州郡的并州,如今已经沦陷,大部分的土地都在匈奴人的手中,那些郡县的官吏、家族,不是归顺,就是被屠戮,即便是名望大、匈奴也不敢轻易动的,处境也十分不妙。
想到深处,众人不寒而栗。
就有人嘀咕着:“难道代县那位所言都是真的?”
这个话,一下子让吴广书惊醒过来,他立刻吩咐道:“带路,我去看看那几人到底是怎么了?”
伴随着这道命令发出去,县尉等人领着吴广书,就到了外面的空地处,这地上铺着几个草垛子,上面躺着,身上满是鲜血,有粗布盖在他们身上。
还未走近几步,刺鼻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让吴广书几欲呕吐,却还是生生忍住了,他倒也有些胆量,上前几步,蹲下身子,掀开了盖人的麻布,但只是看了一眼,便感到腹内翻滚,两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上,于是赶紧把布重新盖住,然后剧烈喘息着。
边上眼力劲活络的差役,赶紧上前搀扶。
吴广书喘了好一会,这才恢复过来。
他站定身子,问起究竟。
“这几人是早上被人发现的,死在……死在城外的一处农田里,我们赶到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回答问题的,是发现了死亡现场的两名差役,他们的脸色十分苍白,显得给外憔悴。
边上就有人议论:“把人摧残至此的,肯定是胡人啊!”
吴广书眉头一皱,太守止住了议论,然后说道:“将这几人先葬了吧,此事先不要张扬,不可让百姓知晓太多。”
“这……”那名县尉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发现这几人的,本就不是官府的人,现在怕是已经传开了!”
吴广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后说道:“我不管有多少人知道,但不想听到有人说,这是胡人动手,明白吗?”
“是,是!”那县尉唯唯诺诺。
吴广书跟着转身就回,同时召集了几名心腹。
等回到厅堂,他身子踉跄了一下,才叹息说道:“事情不妙,汪将军在信中说道,有鲜卑人和匈奴人的斥候,出现在代郡周围,很有可能要联手入侵,让我做好准备,纠集人马,与他配合,同时监察当城周边,发现有任何意动,都第一时间通报于他,如若不好应对,就要赶紧向他求救。”
就有人说道:“那令上还等什么?还不去找救兵?”
吴广书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道:“那就派人去北上,让汪将军派军来救!”
跟着又有人建议:“现在只是死了人,还没有确定凶手,再说了,是不是胡人的大队人马也不好说,就贸然求救,说不定……”
吴广书立刻打断道:“现在不去找援军,等到时候就晚了,我为当城县令,那就要先想当城安危!”
跟着还有人建议起来:“是不是也向代县通报一下,听说那位太守也遍练了新军。”
吴广书摇摇头道:“陈止的人马,不过就是乌合之众,为家丁汇聚,能和汪将军比?再说了,他才来多久,自己都没站稳呢,那什么来救援?”遂否决。
是夜,鲜卑围城。
第五百五十四章 十五万大军围城
当城被鲜卑围困的消息,就好像燎原之火,迅速传遍了整个代郡,顿时人心惶惶,从北到南,整个代郡都好像成了惊弓之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原本在代郡穿行的商贾车队,也迅速减少起来。
不过,代郡的这个消息,放到整个幽州,乃至整个新汉,却几乎没有多少人在意,除了与陈止相熟、交好的家人、友人之外,不见多少人探讨。
因为,有一个更大的消息,传入了众人耳中
汉平兴元年,八月末,辽东鲜卑乱,宇文、段、高句丽,三国同起兵,十万大军围困慕容鲜卑的大棘城!
九月初,幽州、平州刺史、大司马、博陵公王浚领军出兵,领兵五万,以慕容乱纲常、毁广宁为名,加入大战,同围棘城!
一时时间,慕容鲜卑的地盘土崩瓦解,国都被围,难有兵马外出。
“十五万大军围城,为之奈何?慕容亡矣!”
雪花般的奏折蜂拥而来,直达朝堂,又被送入关中,给皇帝过目。
当然,实际上是给那位广汉王过目。
广汉王刘出是得到消息后,临时从汉中赶回关中的,看了奏折之后,便召集麾下幕僚、佐官,询问他们的意见,当即就有一官做出了这个判断。
“哦?那慕容若是亡了,东北好大一片土地又要陷入混乱,说不定王浚又要开辟一州,莫非他还要兼领三州之地了?如此一来,朝廷之上,他可真是风光无双了。”
刘出的话一说出来,下面的人揣摩其意,都明白了这位事实上的摄政王是什么心思,显然是对王浚起了忌惮和警惕。
不过,当前的局面,却有不同。
随入关中的五兵尚书赵杞上前道:“王上,大司马出兵,师出有名,乃是为朝廷计,总不好打压,况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若就顺水推舟,让他围困,不过他之前曾经保举段部鲜卑的头领,得那辽东公之爵,因故未能如愿,不如这次趁着战功,就一并封赏了,以彰那宇文鲜卑的忠心。”
其他人初听之时,还有些疑惑,怎么好端端的扯上了辽东公的封赏了?最后怎么却又落到了那宇文的头上,但随即再一想,就纷纷明白过来,不由点头,知道乃是一挑拨分化之计。
说白了,这辽东公的称号,是最初的时候,王浚为了掌控东北做出的提议,但未被允许,现在又拿出来,却给了那宇文部。
宇文部位于段部鲜卑以东,本身论实力是不如段部的,但若是得了这个名头,又或者在这次灭慕容一战中,有个什么变数,最后就要产生矛盾了。
更何况,本来是段部鲜卑看重的名头,莫名落到了宇文头上,哪怕知道是朝廷的算计,但这般阳谋,亦是无从防御了,产生龃龉几乎是必须的。
刘出当然明白其中道理,点了点头,却没有表态。
那吏部尚书刘恤又出面说道:“当下辽东起风云,并非小事,还望皇上与王爷可以还都东都,坐镇中原,以压服各方。”
此言一出,刘出的眉头就皱了起来,随即沉吟起来,最后说道:“蜀中叛乱并未平定,这汉中也有羌氐隐患,还未完全平息,此时便回去,难免前功尽弃。”
众人听着,心里也有计较,知道这位广汉王之所以不惜亲征,乃至亲王汉中,甚至冒着丢失皇帝控制力的危险,将刘岱留在关中,关键愿意就是这次蜀中叛乱,把他最喜欢的那个儿子搭进去了
广汉王的世子,本来驻守成都,但如今成都被再度复叛的李雄攻占,那位王世子也不幸成了刀下鬼。
正因如此,暴怒之下的广汉王才会从东都洛阳,直接移驾此处,实际上这种行为,是破坏了他坐镇中央,挟天子以令天下的局面的。
好在后面的情况还算顺利,除了蜀地叛乱没有平息,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之外,朝政还没有完全脱轨,这主要是他提拔的几人确实有些能耐,尤其是那尚书令张应,更是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没想到,现在蜀地还没平息,东北又有了动静,一时之间有些进退维谷了,不过刘出也很清楚,真正制约自己离开蜀地的,其实还是个人情感
实际已经证明,就算他这位摄政王和皇帝亲临,也没有办法改变战局,再留下去帮助也未必有多大。
下面也有人明白这个道理,知道广汉王需要一个台阶下,于是就有一人道:“蜀地的局面,非一日可决,但国朝之事却不可缺,广汉王您当以大汉为重,坐镇东都,北可决东北之事,西可闻蜀地之乱,才是中枢所在。”
这个说话的人,乃是御史庾亮,最近颇受刘出重视。
他一开口,其他人也纷纷进言,都说的是国政不可少广汉王,绝口不提那位倒霉世子。
在这样的一阵声浪中,刘出顺势便做出了决定,回归洛阳,并且让人去通报皇帝刘岱。
刘岱此时,却正在与一名西域商贾交谈。
“照你这么说,在西域之外,还有广阔之地,那什么贵霜、萨珊都和我大汉一样国土广袤么?”这位人皇此时满脸的好奇之色,一边问,一边在面前的一张图画上反复巡视。
在他的对面,站着一名衣着奇异的男子,他的皮肤略显黝黑,有着鹰钩鼻和浓密的胡须,身子被近似于披风的衣衫包裹着,闻言右手抚胸,微微欠身道:“回禀伟大的、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贵霜在大汉眼中也只是小国,而且一分为三,但那萨珊王朝则强大无比,纵比不上光辉大汉的伟大,恐怕也不逞多让。”他的腔调中,带有一股异域风情。
“有意思,有意思。”刘岱闻言,笑了起来,指着身前的图纸,“你的这幅地图上,可没有标注什么萨珊。”
那人便恭敬的回答道:“这地图是在西域的疏勒人所绘,并不完善,我的陛下,您如果想要更精细的地图,我会为您带来,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
“无需如此,”人皇陛下摇了摇头,跟着笑道:“你只管去那北地的代郡就好,就说是朕让你去的,然后把你跟朕说的这些个见闻,去和陈卿再好好说一遍,他定会欢喜的,还有这坤舆图,也一并带过去……”他指了指身前的那张图纸,“过去,在洛阳时,他就时常与朕谈及此事,这次朕也得让他开开眼了。”
那人闻言颇为诧异,忍不住询问起来:“我的陛下,那北地是哪里?代郡又是什么地方?为何要让我去往哪里?我这次过来,是带着伟大的敬意,是想要前往传说,地面都铺面了金砖的伟大洛阳……”
“不用担心,你去了北地,很快就能来洛阳,而且这次同行的,还有其他几个西边、西域,乃至泰西之地的商贾,并非是你孤身一人,而且朕也会尽快将陈卿召回来……”
这边还在说着,忽然有宦官过来传讯,就是通报皇帝有关广汉王的决定的。
刘岱听了之后,却是略感不快。
“怎的这么快就要走?当初来的时候,是皇兄说要来的,还说让朕在这里好生修养,多见异域之情,这才过去多久,他又要走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听着皇帝的抱怨,又是事关着那位摄政的广汉王,边上的宦官们都不敢吱声,连之前与皇帝说话的异域商人都露出诧异之色,唯独莫安节前行两步,来到刘岱的跟前,说道:“陛下,广汉王之举,皆是出于公心,是为了江山社稷,您也该以社稷为重,不该这般言语才是。”
刘岱听了只是点头,跟着不在意的问起缘由,那报信的宦官就说起了四家围攻慕容一事。
“是幽州出了事?”刘岱很是诧异,随即追问道:“那代郡有没有事?陈卿是否安好?”
“陛下!”莫安节忍不住提醒起立,“当下的关键乃是东北战事,此事关系大汉边陲安危,岂可等闲视之?您该关心的,理应是这慕容之事!”
刘岱听得劝谏,尽管这心里还有许多不乐意,却不得不点头,让那带话人回去通报刘出:“说与皇兄,就说朕知之,让他安排一下,尽早回洛阳吧。”
等人快走,这位皇帝还是忍不住补充来一句,说道:“还有,让人打探一下,代郡那边是否安稳,陈卿可曾被波及?若是有什么变故,即刻宣他入京,就说朕要见他。”
“陛下,”莫安节颇为无奈的道:“陈止如今为一地太守,岂能擅离职守?”
“朕知之,”刘岱一脸狡黠,“是以朕是宣他来见,不是让他去职,若是那北地安稳,自然无需过来,如果不稳,就让他在京城待到安稳,如此一来,既不用身陷险境,亦无需担心事后被追究责任,岂非一举两得?”
对于这样的私信,旁人也只能无可奈何,随后整个临时朝廷都行动起来,进行着回归的准备,与此同时,一道道书信从关中传入洛阳,又从洛阳传入天下各地。
那位北地枭雄王浚,亦得了一封,他拆开之后,就仍到一旁,冷笑道:“什么时候了,我哪里有功夫去理会陈止的安危。”话落,对身边的几名幕僚道:“给我问问汪荃,让他给我把代郡的情况,以及他的打算说清楚。”
话音落下,他走出营帐,外面是无数营帐,连绵起伏直到几里之外,更远的地方,是一座雄伟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