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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战袍染血     冠绝新汉朝txt下载     冠绝新汉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二十章 太守死,各家人心动

    简单说了几句后,陈止又提到:“你说这个解山,之前是解家村聚集之地,后来被唐家得手,这里面有什么缘故么?”

    卢讲默然不语,而刘广倒是给陈止解惑道:“这事我略知一二,解山庄又被叫做解庄,顺山而建,易守难攻,所以传承甚久,但后来战乱,又有天灾,村中存粮耗尽,他们不得不向唐家借种耕种,后来难以归还利息,慢慢就被唐家拿到了田地,整个村子的子弟,都为唐家佃农,唐家后来又出资出力将坞壁围起来,成了坞堡,也就是解山堡。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哦?是因为货贷之故,最终被唐家入主了?”陈止微微眯起眼睛,随后笑着称赞刘广,后者连连谦虚。

    卢讲则始终在一旁,并不插话。

    等一行人坐上马车,踏上回程,陈止坐于车上,对身边的陈梓、苏辽说道:“刘家的人,说起话来倒是没有顾忌,他话说得简单,但其中的巧取豪夺,着实让人心惊,唐家在代郡四大家中排名末席,但观其行事也是霸道异常,一个氏族村落,说夺就夺。”

    苏辽就答道:“唐家行事,其实还是秉持着一套规则的,但这个刘广今日的表现,有点意思,说不定是刘家动心思了。”

    代郡的刘家,据说是宗室出身,但按着苏辽的说法,在官府的记载中,并无相应的纪录,因此这代郡刘氏崛起之后,也没有获得宗室该有的待遇。

    当然,也有种说法,说代郡的刘家确实是宗室出身,但朝廷之所以不承认,是由于这个家族在崛起的过程中,有太多让人诟病的地方了。

    刘家在几代之前,只能被叫做豪族,属于那种趁着乱世占山为王,最终洗白了跟脚,又在治世崭露头角,获得一席之地的家族。

    如果打比方的话,代郡的刘家很像彭城的白家。

    白家为了能够上位,用了不少的手段,更是涉足包括赌坊在内的诸多产业,甚至有心以陈止为突破口,想孤注一掷的踩着陈家上位,可惜失败了。

    与白家相比,代郡刘家则是那个成功了的代表。

    在利用种种手段上位之后,刘家就迅速分割了产业,经过一两代人的努力,顿时焕然一新,然后朝着官场迈进。

    正好这时候,幽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兵灾胡祸之后,王浚趁势而起,成了幽州的实际掌控者,于是刘家又迅速朝王浚靠拢。

    以王浚的眼界、以及刘家的体量,两者在地位上并不对等,王浚也不是很看重一个县内家族的效忠,但还是习惯性的给予好处,加以拉拢。

    这也为刘家和陆区的合作打下了基础。

    陆区入主代郡后,打击唐家立威,随后就找到刘家,扶植这个家族,以制衡其他家族,逐倚为左膀右臂,可以说,陆区的离开,受到最大影响的就是刘家。

    苏辽则说道:“刘家的势力,靠着陆太守得以扩张,他们家族对陆太守肯定是忠心的,这不光涉及到道德层面,更有利益层面的考量,本来陆太守前往广宁郡,虽然换了地方,但距离不远,严格算起来,刘家还能顺势将家族触角,深入到广宁郡,但若如此,刘家为了和陆太守保持合作,必然要帮其做事,而其家族的主要影响力在代郡,这要做的事,也就很清楚了。”

    在回城的路上,陈止坐在马车上,谈论着这次巡查碰到的事情,分析着局面,陈梓和苏辽看重的,就是几大家族的影响力。

    “你是说,如果陆区没死,刘家依旧还会追随?为此不惜和我作对?”陈止笑着反问,“这就有些本末倒置了,刘家现在的情况,靠着扶植而崛起,扩张太快,需要的是沉淀,是巩固根基,原本的后台走了,失去了护持,那么应该先收敛势力,免得被其他几家盯着,这时候不该想着扩张,而该是守成,若为了讨好一个过去的陆区,和我作对,他刘家就不怕成为下一个唐家?”

    苏辽赶紧打起精神,解释起来:“主上所言甚是,属下所言的,实是刘家的一种生存策略,他固然不敢明着和主上作对的,但官场上有的是拖延之法,只要不作为,就足够拖后腿了,也就表现出他对陆太守的重要性了。”

    随着陈止正式入主代郡,拥有了切切实实的一片地,苏辽的态度也越发恭谨,想着借此建功立业,体现价值,因此片刻都不敢疏忽,生恐被陈止误会了。

    见陈止没继续反问,苏辽赶紧进入下一阶段:“当然,这都是属下的猜测,如今陆太守身死,一切自然不同了,刘家的靠山彻底失去,想来已经乱了阵脚,正像主上所说的那样,他们根基不稳,急需找一个新靠山,试问,有比主上更合适的选择么?那个刘广主动出面讲解,其实就是个例子,也是试探,他所透露的话,已有些得罪唐家了,隐隐有站队的意思。”

    陈止点点头,又道:“不过,这些家族都是人精,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能指望他们真心投靠,因为我还未能证明自己可以掌控代郡的局面,因此还不到他们下注的时候。”

    苏辽和陈梓同时点头。

    陈梓笑道:“不过,比起其他时候,太守您的开局算是顺利的了,有匈奴送上门来给您立威,就使几大家族都惊讶于您的手段,否则的话,哪里能有这样的情况,那官府也好、世家也罢,估计都还在相互推诿呢。”

    “不错,”苏辽也点头道:“刘家的势力是最接近四大家族的,这样的家族都考虑着投靠您,足见对太守的重视,至于四大家族也都表现出了善意,他们最想知道的,其实是哪个家族,会成为下一个’唐家’。”

    陈梓也道:“利益就这么多,想让这些家族服气、服从,除了震慑、恐吓,更要给予好处,加以拉拢,否则一味高压,只能积蓄不满,必须辅之以利,所谓恩威并用,之前陆太守是打压唐家,将唐家的产业、田地用种种借口裁撤,转给其他家族,又扶持刘家作为臂膀,使几个家族无法拧成一股,相互制约,这已经证明是一个可行的方法了,太守不妨先拿来用用。”

    “这个法子要用,但也不能贸然用,”陈止沉吟片刻,才道:“具体拿哪一家出来,也得仔细权衡,否则难以服众,不过我估计,很快就有借口送上门来,就看哪家先沉不住气,可惜我等初来,相关的探子、情报盘子都还没搭起来,否则只需盯着那几家,看哪家有异动,就能提前布置了,这方面,苏辽你得尽快抓起来。”

    苏辽先是一怔,随即大喜,赶紧表态:“主上放心,我定竭尽全力,将这摊子铺好!”他如何听不出来,陈止是让他来做情报头子!

    这样的位置,必须是心腹才能坐的,陈止此举,无疑是将苏辽彻底纳入了自己的体系之中。

    “很好,你做事我是放心的,”陈止点点头,又吩咐道:“等彭城新招的家丁来了,先分出五十人让你操练,我这也有一套训练探子的章法,可以拿去参考,除此之外,代郡内外可以招募些轻侠为眼线,给予一定报酬,还有来往的流民,也择选些作为种子,至于这所需财货,我自会筹备。”

    他对苏辽确实放心,一方面这个人的背景来历,自己很清楚,另一方面,苏辽的家人宗族都依附于陈家,而其人算是寒门,在忠诚和动力上都没有问题。

    “属下定然不会辜负主上的期望!”苏辽郑重的单膝跪地,一手举过头顶,做出了正式宣誓效忠的表现。

    陈止并未阻止,待苏辽重新站起来,他才拍拍对方的肩膀,说着:“待我这边稳固下来,会在官府立给你找个职位,也好做个遮掩。”

    苏辽点点头。

    陈梓在旁看着,始终没有出声,他和苏辽不同,身为陈止族人,两者天然利益相关,无需这些繁琐表示,陈止就可以表现出足够的信任。

    不过,陈梓同时也在意外,他没想到,陈止到了一个地方,要做的是第一件事,居然是搭建情报网络。

    毕竟,一郡太守主要为政,这情报工作似乎契合度不大,莫非自己的这位族兄,心中还有大志?

    但这些话,他没有说出来。

    “等架子搭起来了,除了了解几大家族的动向外,还需多了解当地民情,今日我巡查的时候,就发现所到之处,百姓多有抵触之心,着实反常,这背后的缘由,须得尽快搞清楚。”

    听到陈止说到这里,陈梓心中一动,说道:“族兄,我倒是觉得,百姓之心或许和那刘广提及的借种耕种有关,必须这良种的出处,颇为可疑。”

    陈止听罢笑道:“我亦有所猜测,但还要有佐证方可,之前我来,就预估到匈奴可能过来,有被围城之虑,就去了解粮仓,这代郡上下之人的表现有些奇怪,想到他们借种贷货,巧取豪夺,或许有些问题……”

    三人正说着,车外忽然传来喧哗,跟着就听一人高声喊:“速速让开,耽误了时间,陈止祸事不远矣!”

第四百二十一章 我……就是郑实

    “什么人?口气这般大?这个时候,敢直呼主上之名,更大言不惭!”

    马车停下,车里的苏辽面色不愉,仿佛被这话冒犯的人是他一样,随后就挑开了窗帘,见到是一支马队,被拦在了代县的城门之前,为首之人乃是文士,但体格挺拔,正在斥责,刚才那话就是出自此人之口。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其人对面,兵卒慌乱,而都尉郑实刚刚赶来。

    现在虽是午时,但城门却紧紧关闭,毕竟匈奴之祸过去没多久,城里城外的人,还存着担心,这个时候下达严格排查来往之人的命令,不仅不会让人觉得过分,反而能安定人心。

    “主上才吩咐过,这几天不能松懈,城池内外依旧要严格排查,人数众多的来访者,必须要严格控制,不可轻易放入城中,这群人不管什么来历,都不能轻易放行,没想到他们敢这么嚣张,更大放厥词,太守为一郡之首,岂容此人放肆?”

    苏辽的话表现得义愤填膺,但表情颇为平静,一番话说完,就对陈止请示道:“主上,我去问个清楚!”

    陈止摆摆手道:“不急,咱们这支车队人也不少,他们会发现的,有什么话他会在车外说出来,否则一见面,有些东西就不好说了,找个人通知卢讲他们,先不要出面,静观其变。”

    苏辽掀起车帘时,陈止也往外看了一眼,注意到了些细节,知道过来的人,恐怕和幽州将军府有关系。

    “这人可能是王大将军的一个幕僚,”陈梓也朝外面看了看,“看他的气势,当是奉了将军之命,但身着常服,在官府大概没有官职,或者只在将军府中任职,这等身份,如果想把事情交代清楚,那在太守您没有露面、隔着车窗的时候,无疑是最好的时机,也能让我们知晓,将军府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但此人的态度着实奇怪。”苏辽不与陈梓争,“拓跋郁律先生一来,咱们这边的事算是彻底平息了,将军府就算不刻意过来嘉奖,总不至于来斥责吧?但这个人的态度,为何是这般?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兴许是消息的传递上,有什么迟滞吧。”陈止做了个猜测,然后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指着窗外道:“那人已经发现咱们了,听听他怎么说,也不用猜测了。”

    在城门叫嚣的,正是吴阶,他一路疾驰,连觉都没睡,就想着赶紧将事情做完,回去复命,累计功绩,然后争取广宁郡太守一职,可谓争分夺秒,生恐又有变化。

    有这个念头的催促下,做起事来也是尽心尽力,其人更是精神亢奋,虽然一夜没睡,也没有半点困意。

    他确实注意到了陈止等人的车队,一开始还没有猜到什么人在里面,毕竟车队的人虽然多,但这边疆几郡,时常能看到来往的商贾,他们走一趟商,带着的人也不在少数。

    况且,在吴阶看来,陈止新近入职,还没坐稳位置,又刚刚经历了场游牧入侵,怎么都不该放着城里不待,跑到外面去。

    但等他注意到那一名名兵卒,以及那个突然赶过来的代郡官员,看向车队的表情有所变化时,立刻就意识到不对了。

    凝神细听,他从一名兵卒的口中,听到了“太守”一词。

    “这车里面坐着的,莫非是代郡太守陈止?”

    吴阶眉头一皱,很是意外,随即就意识到,这是个表明来意的好时机,所以顾不上其他,当即朝对面那个官员喊道:“我劝你不要挡路,速速让开,呐,这是大将军的令牌,你拿过去辨认!将军有令,幽州谁敢阻拦?”

    按着吴阶本来的计划,令牌不能轻易拿出,因为代表着王浚的权威,是自己狐假虎威的凭证,他这次来,是代表王浚敲打和斥责陈止,但自身没有太高官职,必须在关键时刻有东西镇得住场子,所以这令牌要出其不意的抛出来,抓住机会,动摇陈止之心,震慑代郡诸官,继而快刀斩乱麻。

    但城门被阻,而代郡太守近在眼前,他就不能在这里耽搁了,否则在大门口都被纠缠半天,在陈止面前被人盘问,低了气势,等会再斥责陈止,也没了底气。

    “你说什么?”

    门前的官员却被吓了一跳,这人正是都尉郑实,他这两天担心东窗事发,惶惶不可终日,早成了惊弓之鸟,连衙门都坐不住,一听说城门有人闹事,就怕是来问责自己的,第一时间还不敢过来,等搞清楚了大概情况,才匆匆忙忙赶来,没想到正好碰到了陈止的马车,又是进退失措。

    结果,不等他给吴阶表明身份,也没来得及去给陈止见礼,对面的令牌就扔了过来。

    “大将军的令牌?”

    这个名字让郑实心头一惊,顾不上多想,手忙脚乱的接住牌子,低头一看,还真是那位将军的令牌,这念头顿时复杂起来。

    我那兄弟有没有见到大将军的人?大将军是怎么说的?会不会替我撑腰?派人过来,是来斥责陈止的,还是向我问罪的?

    他正想着,吴阶已经一脸凛然的道:“认出令牌了?认出令牌了的话,就回去禀报陈太守,就说我奉大将军命来,有事要问他!”

    嗯?这口气不像是来嘉奖的。

    心中一动,郑实莫名的生出喜意,脸上却故作焦急的道:“上令使者稍待,本官这就去回报,还请上令说清来意,我也好给上面说个清楚,实不相瞒,匈奴之祸刚去,城中之人惊魂未定,若不说清来历,难免让人难以放心。”

    他急于知道对方来意,希望能得到对自己有利的回答,也不急着去面见陈止,更不挑明陈止的身份,在他看来,若和自己想的一样,那陈止就要倒霉了,自己又何必贴上去?

    “说清楚也没什么,”吴阶似有似无的瞥了车队一眼,“将军说了,这次匈奴入侵,陆君蒙尘,乃幽州之大恸,朝廷之大悲,代郡太守陈止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无察敌之能、无应敌之方、无制敌之策,更无破敌之信念,一至于此,所以遣我来此,要问问陈太守,知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这番话,吴阶没有压低声音,还有意把声音提高了几分,让周围的人都能听到。

    马车里的陈止等人一听,皆是愕然,苏辽忍不住道:“这话说的,难道王将军是打着颠倒黑白的主意?又或者,还不知道这边的情况,若是不清楚情况,为何要贸然做出决定?”

    “说不定,是得到了这边家族的通报。”陈梓却露出笑容,“里面定有什么环节,让王浚做出了错误判断,又或有什么人在推动。”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在吴阶和郑实身上扫过。

    外面,几名兵卒听过之后,惊诧莫名,一个个不知所措,但众人之前的郑实却是心中大喜。

    还真是来清算陈止的!那我只要投靠过去,不就有救了么?

    想到这,他脸上却是一副惊怒交加的样子,厉声问道:“陈太守初来乍到,哪有这么多过错?你可有凭证?”

    “凭证?这几天发生的事,不就是凭证?除此之外……”吴阶故意顿了顿,才笑道:“连代郡之中的世家大族对他也有微词,愿意作证!”

    此言一出,郑实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起来。

    莫非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谁寄信了?

    马车里的陈梓则笑道:“太守,刚才咱们还想着,要用哪一家开刀立威,现在看来奶,不用心烦了,有人送上门来了!”

    陈止也点点头。

    正好这个时候,车外的吴阶郑重道:“若是不信,将代郡郑家的郑实请出来,他就是证人,已经在大将军那边上书举证!”

    安静!

    按着吴阶的想法,此言一出,是在平静的水面上丢下巨石,荡漾涟漪,错乱代郡上下,让陈止还没从匈奴之祸中脱身,就面对手下世家的反噬,足以让这位新任太守进退失措,没想到迎来的却是诡异的安静。

    那个义愤填膺的官员,满脸的错愕和惊恐,几个兵卒满脸的意外和惊讶。

    马车里,苏辽和陈梓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还真是有趣。”

    陈止看着车外的郑实,若有所思。

    “怎么了?你认识郑实?”吴阶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郑实张开嘴,嘴里一阵发干,涩声说道:“有……我……我就是郑实。”跟着,他眼中投射出一丝期待。

    “你就是郑实?”吴阶猛然瞪大了眼睛,想到此人之前的表现,立刻意识到不对了,“你若是郑实,为何刚才要维护陈止,莫非情况有什么变化?”

    明明是你实名举报的,怎么还在这里装模作样?这是唱的哪一出?

    哒哒哒!

    “吴司马!吴司马!”

    突然,急促的马蹄声从后面传来,两名骑手策马狂奔过来,看到了城门前的吴阶,他们顿时松了一口气。

    “还好你没有进城,还来得及!”

    这两匹马跑的很快,转眼就到了几人跟前,其中一人顾不上喘息,就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大将军有令传,让你传达他对陈止的嘉奖!”

第四百二十二章 出仕为官,非为这般

    “嘉奖陈止?嘉奖?”

    吴阶当时就懵了,反复的询问着那两个字,等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过后,其人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当然认得这两名骑手,两人都是王浚的亲卫,平时伴随左右,有时吴阶去大将军府拜见王浚的时候,还能看到这两人当值。

    派出亲卫传信,以吴阶的眼光和智慧,不难猜出背后的含义,不是时间太过紧迫,根本来不及安排其他人了,就是为了有说服力,防止被通知的人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吴阶在官府虽没正式的官职,但在将军府的幕僚中挂着个司马的头衔,待遇接近六品,颇得王浚的信任,几次出谋划策都被采纳,算是屡屡建功,若非如此,之前,王浚也不会考虑到,让他去广宁郡主持局面。

    这样的一个人,寻常的人过来通报,未必能镇得住他,因此派出亲兵,就是一个非常干脆的决定了,也表现出派出来的那人,对吴阶的性子非常了解。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吴阶跟着就问道:“是王赶让你们来的么?”

    “确实是王丞吩咐的,不过后来将军又派人赶来,将这封信交给我等,让我等转交给吴司马,司马请看。”说话间,那名亲兵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下马递交过去。

    这对话的一会儿功夫,终于让他理顺了气息。

    这两名亲兵策马奔腾,一路上可以说是毫不停息,不过他们的运气不好,中途碰上了一伙马贼,纠缠许久,好不容易才摆脱,因此就耽搁了整整一个时辰,以至于急赶慢赶,还是落后一步,没有第一时间将吴阶的马队截住。

    不过,在两人看来,只要吴阶还没有进城、没有见到那位陈太守,那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见吴阶接了信,那亲兵就补充道:“将军派来的人,简单的说了下情况,那位陈太守神机妙算,提前布置好了人手,又结交了拓跋鲜卑,不仅击破了来袭的匈奴人,还重创了匈奴伪王,给陆太守报仇了!大将军已经向朝廷上书,要给陈太守表功了!”

    听着这些话,吴阶的手抖动了一下,脸色连变,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打开了那封信,第一眼入目的,就是写的颇为潦草的字迹。

    “这是大将军的亲笔信,而且写的很急!”

    大致的扫了一眼过后,吴阶不由叹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微微摇头,眉宇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愁怨,他的心里更是难以名状,等再睁开眼睛,看着这城门口的众人,顿时就有种下不来台的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立刻就砖头离开。

    但真正能做事的人,哪怕是心中想要逃避,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应对,否则的话,他吴阶的价值,瞬间就要见底。

    所以他很快就控制住了情绪,将信放下,冲两名亲兵道:“多谢二位,你们一路赶来,必然疲惫,先休息一下吧。”

    “吴司马,你也休息一下吧。”亲兵致谢之后,发现刚才还精力充沛的吴阶,猛然间满脸疲惫,眼里的血丝也蔓延出来,仿佛一瞬间憔悴了许多,忍不住就关怀一下。

    吴阶摇摇头,揉揉眼,没再跟二人说什么,转身对后面目瞪口呆的郑实道:“你若是郑实,就是代郡的都尉,也对,这种时候来的,不是县尉,岂不就是都尉么?你的如意算盘,大概是打不成了,后面要发生什么,你心里也清楚……”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若识相,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牵扯到大将军,不管你和大将军联系了几次,派了什么人去,此事都是你郑家自己的事,与大将军无关,明白么?否则,就不要怪整个幽州容不下你郑家了!”

    郑实脸色惨变。

    就这短短一会的时间,他的仿佛是坐过山车一样,大喜大悲,变幻莫测,刚才还以为自己的谋划如愿,大将军要来给自己撑腰了,转脸就有噩耗,在陈止的跟前暴露了筹谋。

    想到诸位太守这几天的手段,不由心惊胆战。

    这样也就罢了,若吴阶把陈止训斥一番,也算好的,起码有个现成的靠山,结果峰回路转,靠山转脸就塌了,而且大将军对陈止的态度,更是从地上直达天上,不光不斥责,还要嘉奖,光嘉奖还不过瘾,还要表奏朝廷,给他请功!

    不要小看此举,看似是写封信递给朝廷,实际却是用大将军的名号担保,给陈止讨要赏赐的,起码也得有个头衔或者各种财货,运气好了,说不定能得到什么便利的政策倾斜

    对地方上的郡守、县令来说,中央层面的政策倾斜,可以说是最大的好处,比单纯的加官进爵还要实惠,加官只要不是调入中枢、增加人事控制权,都是虚的,相比之下,政策的倾斜可以让工作更方便展开,从而得到政绩。

    政绩在手,仕途我有。

    但郑实想不明白的是,就算陈止有所布置,破了匈奴、斩了头颅,但按着代郡官场的分析,大概是个无功无过、略有小功的局面,王浚不追究就算好的了,何必要舍去脸面,为陈止请功?要知道,陆区毕竟死了,真有人诟病,王浚这么一出面,以后有问题都要去找他,陈止反而有了挡箭牌。

    他想不明白,但吴阶心里却跟明镜一样,知道这次的事是弄巧成拙,王浚为拉拢人心,不惜许下诺言,因觉得无法实现,吹得有些大,现在陈止达成了,王浚就只能硬着头皮去做,算是千金买马骨,否则一食言,旁人嘴上不说,心里多少是有意见的,不符合王浚的格局。

    官做到了他这个地步,钱帛财货都是为了大业,其人更注重的是一种格局,是身前名、身后名,因此格外看重这些许诺。

    明白这些,吴阶就知道自己这次过来,纯粹成了闹剧,不仅目的难以达成,还得给王浚背锅,毕竟执掌两州的大将军,必须是英明神武的,错误只能是身边人的,这次的事情中,没有谁比自己更适合背锅了。

    如此一来,想要谋取的广宁郡太守一职,也就成空了,只能先潜伏起来,再次等待机会。

    “好在我这样背锅,大将军算是欠我一个人情,日后自有用处。”

    想着想着,吴阶叹了口气,脸上虽然火辣辣,有种被人当面扇了一巴掌的感觉,却不得不唾面自干,继续和陈止交涉,想着想着,他就舍了几人,朝那辆马车走去。

    吴阶的这个动作,让郑实悚然一惊,脸色再惨白的程度上,居然又白了几分,身子抖动,站都站不稳了,却让两个送信的亲兵摸不着头脑。

    马车中,陈止冲身边两人笑道:“戏也看完了,是时候露面了,这几位还是要接待一下的,那个郑实也得处理,我入仕为官,不是来受气的,也不是来妥协的,更不是来当官的,一个世家人、郡都尉,都想来算计我,那可不成,不让他和郑家付出代价,其他人不知道厉害,以后有样学样,我不胜其扰,那心中目标何日才能达成?”

    洛阳诸评,旁人以为他是沽名钓誉、累积名望,但陈止说走就走,毫不留恋;秘书监正,旁人只道他是潜伏,但陈止却顺势将两苑藏书,饱览一番,皆入心底;外放地方,旁人只道他遇了挫折,需要潜伏,却不知陈止等待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

    天高地远,诸族环绕,哪怕有个王浚制约,但也是蛟龙出海、猛虎脱笼的局面,执掌一地之权,还能染指兵事,陈止只觉得心胸开阔,正是要大展拳脚,以平胸中念的时候,否则他这复苏以来,放弃逍遥,又为的是什么?

    天下之事,自此步变!

    陈止言罢,当先从马车中走出,一步落地,整个人的气息为之一变,却让车里的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陈止所说,到底何意。

    心中目标?是何等目标?

    这两人算是当世英杰,各有见识和能耐,但受到阶级和历史的局限性,自然不懂陈止的意思,只能靠着胸中所学去推测,便觉得陈止是要敲打世家、震慑代郡,然后治理一地,累积功勋和名望,最终回归中枢,最后位极人臣。

    这样的目标,在二人看来,就是大志的极限了,是只能仰望的。

    “既然主上有大志,我等当尽心辅佐之!陈君,请!”苏辽低语一句,随后让陈梓先下车,自己紧随其后。

    等两人脚踏实地,前面的陈止,已经冲着吴阶拱拱手,说道:“在下陈止,见过吴先生。”

    他话一说,那两名亲兵倏的就愣住了,一脸意外,旋即对视一眼,都觉得情况不对,敢情闹到最后,他们还是没来得及阻止吴阶,已经让那陈太守知道了此事,还在人家眼前上演了这么一幕,当真是荒唐可笑,就是不知道要如何收场,万一这位太守恼怒起来,连城都不让他们进去,那可就真是一路疾驰来丢脸了。

    想到此处,二人不由相视苦笑。

    陈止这一下来,车队里的其他人也纷纷相随,尽数跟了上来,呼呼啦啦一下子,看得郑实越发惊慌。

    这么多人都听到了?完了,全完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回去安排一下吧

    “陈太守,你倒是坐的安稳,看了一出好戏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吴阶眼见众人过来,摇摇头,苦笑着迎了上去,没想到这车里坐着的,真是代郡太守,“在下乃是大将军府下司马,吴阶,等会入了城中,我将大将军的话传达之后,再向你请罪。”

    “吴先生何罪之有?”陈止摇摇头,用真诚的语气说道:“正所谓不知者不为罪,吴先生乃是奉命而来,又不是来针对陈某,上面传了什么命令,你就那般执行,我如何能怪罪你?”

    吴阶露出了羞惭之色,心里却冷冷一笑,觉得陈止是在故作姿态,逃不过自己的慧眼,只是在表面上,他还是赶紧表态道:“话不能这么说,也是消息传递太慢,将军那边也为难啊,这命令也怨不得大将军,陈太守有所不知,大将军这次让我来,明着是要问责,实际上是要保全太守,因为言语上的责备,那都是虚的,不会削减你的实权。”

    “原来如此,大将军有心了,”陈止点点头,一副我很明白的样子,然后话锋一转,“吴先生不用这么客气,现在不是在公堂上,是在城外,你我不用以职务相称,吴先生的大名,我早就听过了,乌桓山一役就是吴先生之策,得以让我大汉大胜,威震东北!更熄了鲜卑两部入寇中原的念头,这一点上,你有大功,我亦佩服。”

    简单一句话,语气颇为真诚,也让吴阶又是得意,又是警惕,盖因陈止所说的,正是他心中的得意事,但同样的,这事对外宣传的时候,并没有在他身上有多少着墨,主要的功劳和称赞都在王浚身上,不是深入了解过的人,根本不会提及至此。

    这个陈止,对大将军身边的人,都有研究!他对我也很熟悉!

    有了这个认知,吴阶又怎能不警惕?他却不知道,陈止只要是看过、听过的事,就都能记住,几年之内根本不会有半点模糊,而且也不是故作客气,而是真心赞赏此事,看到吴阶之后,顺势就说了出来,没有遮掩的意思,也没有客气的想法。

    不过,陈止的称赞,让身边跟着的人,都对吴阶报以笑容,这让心中尴尬、忐忑的两名亲兵放下心来,也报以微笑。

    于是,在诡异的气氛中,陈止与吴阶作势要并肩入城,而吴阶则是连连推辞,这心里却仿佛吃了苍蝇一样,他现在只想低调,赶紧把事情宣传完,赶紧走人,结果陈止却非要让他露脸,让吴阶有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

    看着局面,连带着两名大将军亲兵也放下心来,连连称赞陈止虚怀若谷,可成大事!

    不过,无论是吴阶,还是两名亲兵,又或者是陈止、苏辽和陈梓,以及在旁边赔笑的卢讲等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和郑实说出任何一句话,乃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好像他这个人并不存在,现场发生的事,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连带着那几个守门的兵卒,都迅速的退去,躲避着郑实好像在躲避瘟疫一样。

    这一幕,这位代郡的都尉脸色木然,他的心却仿佛沉入了深渊,两腿下意识的颤抖起来,心里想着要逃跑,却怕自己一动,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情况更加不妙。

    于是,他不发一语的在旁边站着,却如坐针毡,只盼着陈止等人赶紧说完话,然后一同入城,自己也好逃走。

    好不容易见陈止和吴阶客气起来,在谈论着谁先行一步的问题,然后说定了主次,就要进城,郑实终于放下心来,就等着众人都进去之后,他赶紧离开这里,赶回家中,通知家中上下,然后想办法弥补这次过错。

    有了吴阶刚才的那番警告,郑实也不敢在想着后续报复了,连大将军都要善待陈止,在这幽州地界还有谁能给自己撑腰?难不成去找胡人?就算是胡人,那匈奴被打残了一支奇兵,而鲜卑人又过来给陈止捧场,找谁都不合适啊。

    因此,郑实能选择的,只有负荆请罪,期望陈止能放自己一马,再不济也不能连累到家族。

    “那唐家就是没找准时候,在陆太守上任的当头闹事,最后被抓着作为典型,狠狠教训,拿出来杀鸡儆猴,三年都没缓过劲来,在代郡的各项产业都有衰退,都快要被刘家给赶上来了,我郑家万万不可步后尘啊!好在,太守似乎无意现在就追究,等他走了,我回到家中,准备厚礼,再托关系和太守的幕僚搭线,先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那正在朝城门行走的一行人,已经到了他的旁边,为首的陈止忽然停下脚步,朝郑实看了过来。

    陈止的目光很平和,没有什么咄咄逼人的味道,更谈不上冷冽,就好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偏偏就是这样的目光,却让郑实从头凉到脚,就好像是光着身子立于冰天雪地之中,浑身都颤抖起来。

    “郑实,你为从属官,如果有什么地方觉得本官做得不对,可以先告诉本官,就算不愿意,也有中正官可以反映,你直接越过郡衙门,往刺史那边通报,做的太不像样了,而且还有夸张、虚构的嫌疑,匈奴人是什么情况、代郡和代县是什么局面,你是心知肚明的,为何会传出那样的话来?”

    听到陈止自称为“本官”,口气也没有半分客气的意思,郑实越来越慌了,张嘴就要解释,但陈止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在马车中坐等,为的就是一个名正言顺的敲打理由。

    “虚报消息、越级上报,还有挑拨之嫌,这样的行为,不适合在都尉的位子上待着了,回去安排一下吧。”

    陈止摆摆手,说了这么一番后,也不听郑实的解释,转身就走,其他人楞了一下,都有些意外,他们看陈止在对待吴阶的态度,以为是打算怀柔,没想到这边客气完,转脸就给郑实来了一锤子。

    听这话的意思,是要拿郑家开刀?

    卢讲不由警惕起来,有了陆区的前车之鉴,代郡上下没有哪个敢掉以轻心,只是他心里也清楚,也是郑实自找的,以至于众人就算是有心要替他出头,阻止陈止立威干涉,也没个名正言顺的名头。

    不过,在意外之后,众人又觉得可以理解,也算是新官上任的保留项目了,所以迅速平静下来,也都跟了上去。

    倒是郑实在惊慌过后,快步赶了过去,一脸苦相的对陈止道:“太守!太守!我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给郑家一次机会!郑家定会全力辅佐太守您的!”

    关键时刻,他也顾不上什么身份地位了,有唐家的例子在前面,如今自己将把柄送到了陈止手上,那凭着对方算计匈奴的手段,不拿给自己和家族捅上几个窟窿,那才叫奇怪。

    问题是,郑实不能让此事发生!不管是他个人的前程,还是家族的命运,都不能重复唐家的故事,尤其是在眼下这个局势不明的时候,说不定最后的情况,比唐家还要惨!毕竟,陈止背后有人撑腰,不出意外的话,六年任期坐满,郑家说不定一直要被压制,就算中途人家高升了,影响力留下来,也够郑家吃一壶的。

    关键是,郑家能等,能潜伏几年再起,可他郑实年龄放在这,可是不能蹉跎了,一旦去职,仕途渺茫!

    有这种种考量,郑实自然顾不上面子,恳求的情真意切。

    “郑都尉,你现在还是都尉,该代表官位威严,又是郑家的家主,表现着一家气象,该有一点气度,何必如此作态?”陈止停下脚步,转身说着,“本官让你回去准备,就是要你想清楚自己要做什么,郑家要做什么,都回去想清楚,本官会有询问你的时候,当下就不要在这里败坏官府和郑家的名声了!左右,送郑都尉归家!”说到最后,陈止冲着两名家丁吩咐,这耳闻立刻遵从,不顾郑实的挣扎,将他架起来,朝着郑府行去。

    顿时,众人都噤若寒蝉。

    尤其是卢讲等代郡官员,从中看到了陈止的另一面,不同于之前的从容,也不是温润,而是一种平静中的残酷。

    连陈梓、杨宋、苏辽等追随陈止从洛阳过来的部署,都从中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地方,似乎在抵达代郡,真正掌握了此地的权柄后,陈止开始表现出另外一面了。

    不过,对陈梓等人来说,过去的陈止,也不是隐藏了什么,而是他过去的职位,更多是偏向于事务,是执行的一环,能做的好就足够了,体现不出太多的个人意志,但太守的位置就不一样了。

    “莫非这才是他掌权之后的真正样子?”

    正当几人思索之际,陈止却笑着说道:“好了,一点插曲,实在让吴先生见笑了。”

    吴阶赶紧说不敢不敢,心里对陈止越发顾忌起来。

    随后话锋一转,看着卢讲等人说道:“郑都尉和郑家的事,都不是公事,代郡当务之急是摆脱匈奴入侵的骚乱,在这之前,我不希望有人传出其他消息,今天的事,都不要外传。”

    “是,是,我等明白!”

    卢讲等人赶紧表态,唯唯诺诺,等陈止转身走去,看着其人背影,卢讲才惊觉,自己竟已是满头冷汗。

第四百二十四章 且看你如何施政!

    城门前发生的这一幕,终究是传了出去,但有陈止的警告,亲历者不敢明目张胆,所以知道的人在少数,其中的大部分还是当地士族。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些士族之间,本来就有着复杂的联系,彼此之间很难保守秘密。

    尤其是郑家忽然将代县的子弟都叫回家中,然后闭门不出,还是令代郡的大小世家都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在知道了郑实所为之后,这些人也都没了出头的想法。

    除了世家之外,那些根基不深的大部分官员,以及好些个吏胥却是没有接到消息,因此当他们在次日,听闻大将军王浚专门派人过来嘉奖陈止的消息后,都是一脸错愕。

    “……代郡太守陈止,破敌有功,彰朝廷之威严,灭匈奴之气焰,余甚欣慰,是以有次嘉奖,予上好陈帛黄金,并表奏朝廷,为你请功!”

    吴阶站于公堂,手里捧着王浚的那封信,嘴里说的,是信中特别标注出来、要当众念给陈止的话,这些话让这堂上堂下不知情的众人,都颇为意外,觉得那位大将军,当真会收买人心,他们这边匈奴刚去,那边就派人过来嘉奖了。

    包括刘宝、耿擎等人在内,则不动声色观察局势,同时思索着背后含义,他们作为世家姻亲,还没有得到郑家的消息,不免多想了些,不过也有如卢讲这般,知道昨天发生在城门外的一幕的人,却也不声张,更不说明。

    “你看看这一个个的,都露出了这样的表情,”杨宋站在后面,和陈梓、苏辽等人同列,“莫非他们都没看出来,这封信写的是多么匆忙?光说赏赐的事项,却连具体数额都没说清楚,明显是还在斟酌,拿捏不好分寸,怕给多了吃亏,给少了让人寒心,却因为时间紧迫,不得不先把信送过来。”

    杨宋他们是陈止的从属,虽还没有正式的官职,但已经有了头衔,都是陈止这个征北将军麾下的司马、主簿,若是有心,只要陈止一个表奏上去,就能得到实认,只不过作为幕府从属,其俸禄不是朝廷支付,要陈止自己解决,因而最好的选择,是他们也在官府找个职位安身,名实皆有。

    不过,虽然暂时还没有官府之职,但代郡上下很清楚他们的地位,也不阻止他们以征北将军麾下的名义,入公堂旁观。

    杨宋列席,只是一听,就听出了信中猫腻,不由笑了起来,他昨天没有跟随陈止外出巡查,而在城中了解兵家事,但事后也听陈梓叙述了,心里有底,看的比别人多一些。

    “这种时候,就不要拆台了,”陈梓在旁低语,“从眼前的情况来看,那位大将军还是想要和太守和睦相处的,至少表面上要营造这般气氛,不知道能持续多久,但若能利用好,足够太守在这里立足了。”

    杨宋有些诧异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料定以后要和那个大将军撕破脸?太守不过就是为政,也不见得会得罪他,我看这次就挺好,太守立功,王将军嘉奖,再往朝廷这么一报,皆大欢喜,哪有什么矛盾?”

    陈梓没有说话,苏辽倒是回答道:“有的时候,你若是不归顺,就是得罪人了,但王将军所为,你也知道干系,主上岂能轻易投靠?这便是难以解开的结,就看到什么时候才会爆发,开始的时候,那边肯定还是试图拉拢太守的,这就有一段时间的和睦时期,主上要做的,就是在这段时间中,立足稳固。”

    杨宋听得直皱眉头,最后摇头道:“这关系、那关系的,真是复杂,我也不去想了,还是想我的兵家事吧,昨日了解代县兵事,等会就要给太守汇报。”

    另一边,陈止正给吴阶道谢,这个谢其实不是对吴阶,而是给他身后的王浚,让他转而代谢。

    “太守不必这般客气,我这次太过冒失,其实有负将军所托,甚是惭愧,不过将军在信中也说了,只要太守不责怪,那他也就不会怪我。”吴阶还是一副羞惭的样子。

    陈止笑道:“吴司马言重了,现在正事完毕,我在城中酒馆设下酒宴,待午时请你,万望赏脸。”说着,他话锋一转,“身在公堂,说这些有些不合适,还是等午时你我再聊,到时还有鲜卑那边的拓跋兄弟一同。”

    这话一说,根本不给吴阶拒绝的机会。

    吴阶本来闹了次乌龙,别看表面上神色如常,其实站在堂中颇不自在,心中尴尬,结果却被陈止说的难以拒绝,只能顺势说道:“那正合我意,正想要见见鲜卑勇士!”

    但他心头却越发难受,越是想要低调,越是被推上前台,事与愿违,莫过于此,看着陈止笑脸,心里却暗道:“这陈止这般安排,有些不懂逢迎,一看就是清贵惯了,八成是不懂得如何为政,权谋手段再高,治理郡县的时候也用不上,且看你如何施政!此事当禀明将军,万一代郡政乱,也好迅速插手,将陈止变做傀儡。”

    “相信他们也很乐意见吴司马的。”陈止点点头,跟着让人安排吴阶等人去休息,随后目光一转,在堂上众人的脸上扫过。

    郡长史刘宝等人赶紧上前,汇报这两天的情况。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刚经历了匈奴之惊,各司衙还在恢复阶段,正常的工作都没能展开,哪有什么要汇报的?

    再说陈止新上任,还是熟悉的时候,这些所属司衙,也就是把各自衙门的事简单说说,让陈止知晓他们的大概职能,多少也算是露个脸。

    除了刘宝等人之外,其他司衙的官员也纷纷出面,大概介绍了自己衙门的情况,并且希望陈止给出指示。

    陈止自然也没什么可以交代的,只是勉励两句,将这些官员的名字一一记下。

    太守作为一郡之长,需要管的地方深入方方面面,手下的官吏为数不少,但大体上还是偏向于政务,对兵事涉猎的不多,而在政务方面,又尤重劝农和进学,这两者,一个是地方安定的根本,另一个则事关名教大事,为士林所看重,所以这两个部分的官吏就显得尤为多,他们所说的也很多,复杂而琐碎。

    只是不管他们说什么,陈止都神色如常的倾听,有的时候还能问出一两个且重要好的问题,或者干脆给出一二有用的评语,那些汇报的官员表面上不说,心里却啧啧称奇。

    不过,对陈止而言,他从这些官吏的口中,并不能得到最为准确的信息,因为这群人是典型的报喜不报忧。

    但他也很清楚,这算是自己第一次涉及到政务,不好做的太咄咄逼人,给人一种要插手各方的印象,否则的话,难免让人心生抵抗之心,等真正要插手的时候,平白增加了难度,又或者促使官场各方合起来抵抗。

    就这样,陈止问询,众官回答,一问一答持续了有一个多时辰,才算是一一问了过来,接下来他就让众官吏退下,各自回返司衙,处理政务,不用都聚在这里。

    “本官新来,对各方还不甚熟悉,之后难免有疏漏,还需诸位多多协助。”

    “哪里哪里,太守学究天人,才华传世,我等深悉,向您请教还来不及呢,当尽心辅佐。”众官行礼之后,说了半是客套,半是真心的话来,刚才陈止的几个问题和评论,让他们窥见了冰山一角,这才想起这位新太守,在洛阳城和塞外部族中,都有好大的名声,不然不是浪得虚名。

    待见礼之后,众人便都退下了,不过走的时候,有的人的心里就冒出了一个疑问来

    都尉郑实去了哪里?

    今日的公堂,陈止受赏,随后面见诸官,乃是执政之始,但从始至终,都尉郑实都没有露面,虽说代郡另有中军和屯兵,但都尉手下的兵马也不容忽视,算是郡内的头几号人物,缺席这般场合,怎么都让人觉得不对。

    更奇怪的,就是陈止对此不闻不问。

    那些对局势敏感的人,就隐隐意识到,郑实的缺席,或许和陈止有关,但具体是什么原因,知道的就不多了,少数几个知道内情的,则守口如瓶,各有谋划。

    刘宝等人更是隐晦的使了眼色,明显要找个机会商讨一下郑家的问题,统一一下意见。

    就在这种略显诡异的气氛中,众官散去。

    杨宋、陈梓、苏辽,连同束交、张亢、鲍敬言等人则留了下来,陈止冲着几人点点头,随后离开了正堂,来到了后堂之中,分主次坐下。

    “情况你们都看到了,说说看法吧。”陈止扫视着众人,在今日的堂会前,他们就有了共识,在大致了解情况后,就讨论一下代郡的情况,正好有吴阶出面,能借着和王浚暂时的良好关系,迅速的稳固局势,说不定还能从刺史府要到些许好处,正是群策群力拿出策略的时候。

    “太守,我觉得您刚才太克制了,”杨宋倒不客气,第一个表达看法,“那群官吏的话,有很多不尽实的地方,语焉不详,明显有猫腻,何不趁机插手,顺势将各衙门的权柄收来,这样一来,要不了多久,就能将代郡上下的权都抓在手里,经营成铁桶一块。”

    说着,他就兴奋起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这片土地,将会是他们这群人施展拳脚的地方!

第四百二十五章 既为官,那就与虎谋皮

    “哪有这么简单?”不等陈止开口,陈梓就给杨宋泼了盆冷水,“太守是有才能,但《师说》中有句话,你莫忘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杨宋眉头一皱,面露一点不快,问道:“忘了什么话?”他知道,陈梓提到陈止所著《师说》,就是为了让自己的观点更有说服力。

    陈梓微微一笑,吐出五个字来:“术业有专攻!”

    杨宋一怔。

    陈梓则继续说道:“这代郡上上下下,各有门别,诸多司衙,哪能都占了?再说了,哪里来的人手?”

    “这不是现成的人手!”杨宋指了指自己,又指着众人,“咱们不就是辅佐太守么?若是不够,再让陈家、杨家派人来就是。”

    陈梓摇摇头,笑道:“先不说咱们人手不够,也不说下面的职位不是说撤就能撤的,就说让几家派人过来,就不现实,你我两家的重心还在中枢,我等北上是要打下基础,还未见成效,家中总不能放着关键的地方不管,给咱们输送财货人员,也显得我等太过无用,而且这么一来,代郡上下更要警惕和排斥我等。”

    他见杨宋还要说什么,就又补充道:“况且地方上的事务,多繁琐小事,将人手集中在这些事上,要牵扯大量的人力、物力和精力,平白损失了部分人手,反之,如果合理利用官府的吏胥,哪怕他们没有归顺之心,也能为我所用,这一增一减,其中分寸,相信你也能明白吧。”

    杨宋听到这里,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苏辽也点头,说道:“这地方事务,很多看的还不光是能力,还要看关系和人脉,因为是直接和最下面的家族、宗族,乃至布衣、农户接触的,若换成其他人,同样的事不知道要多花多少功夫,重新经营关系人脉,又要耗费许久时间,说不定还要被人抵制,得不偿失。”

    “好吧,好吧。”杨宋听到这,知道自己有些想当然了,往后面一退,不再多说。

    苏辽顺势说道:“太守,我观今日众官,对您越发敬畏,这是好事,若是其他时候,要巩固权威,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现在靠着匈奴一事,他们都知道厉害了,也算是因祸得福。”

    陈止摇头道:“他们只是表面服气了,或者说,暂时敬畏,我还什么都没做呢,等我做的事,影响到了他们的利益,自然又是另外一番态度了。”

    “所以敲山震虎才有意义,郑家既然送上门来了,太守岂能往外面推?”苏辽说着笑了起来。

    陈止点头道:“对,震慑世家是一个方面,等会你可以安排人手,将昨天在城门前发生的事,都传到城中,让其他家族知道。”他也知道消息早就传出去了,现在让人传播,是表明态度,看其他家如何反应。

    苏辽就道:“正该如此,因为太守您的态度不明,知道的几人现在都守口如瓶,等坊间有了传闻,他们大概就知道怎么做了。”

    陈止跟着又道:“不过,光威慑世家是不行的,还得从其他方面着手,否则事事依靠和世家妥协,等于将命脉交到他们手中。”

    苏辽闻言就道:“那是要拉拢一两家?可是那刘家?”

    陈止却摇头道:“拉拢世家、宗族是需要的,也要着手进行,但不用太过热切,我们是和他们合作,而不是为了妥协,或者说,我不想对他们有多少妥协。”

    “这……”苏辽和陈梓对视一眼,觉得陈止逐渐展露出来的倾向,让他们有些摸不透了,苏辽试探性的问道:“可是要尽可能的打压、收服?恕属下直言,这必要的妥协,还是要的。”

    “我明白其中道理,但之所以妥协,主要还是因为,我们的实力对世家而言,不占优势,否则无需这么伤脑筋,”注意到众人脸上的错愕之色,陈止知道他们的担心,不由笑道,“放心,我清楚和世家联络的重要性,也明白其中的风险与得失,不过我入官场,不是来尔虞我诈的,是要做些正事,不把精力都浪费在勾心斗角上,和世家妥协一次,就要妥协两次,以后都是和和气气,相互依托,但这样一来,能施展的空间也小了,能做的事更有限,六年为太守,只为入中枢?我不为也!”

    还记得投身时代浪潮的初衷,是为了改变大势,奠定基础,先前的游学也好、论道也罢,都是为了这个目标服务,乃至在洛阳的种种,一样是在做着实验,同时争取一个资格。

    这个资格,现在有了,那就得开始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了。

    “这个……”陈梓斟酌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不知太守准备如何对待代郡世家?他们扎根于此,有着最大的便利,想在王将军对咱们的亲善期间,就以绝对优势压服他们,恐怕不易做到。”

    这话是在委婉的劝说,前面分析过,王浚和陈止之间,会有段时间的蜜月期,再过之后,难免就要撕破脸,陈止须抓住这有限的时间,尽快扎根下来,而与世家妥协,进而合作,利益相连,是最快、也是最稳妥、最省力的解决之法。

    但按着陈止的说法,却是打算反其道而行,不仅不妥协,还要用压服对方,舒展拳脚,有所作为!

    要做到这点,必须要在蜜月期,就获得强大实力,但要获得强大实力,没有当地世家的支持,很难达成,更不要说如此一来,等于同时内外树敌,说不定这边世家还没收服,那边和王浚就图穷匕见,到时候两边同时敌对,再加上边疆部族,真个是必死之境。

    况且,今日在场的,还有几人不算完全投靠,有些话更不能说透。

    身为幕僚,又是亲族,陈梓于情于理,都不能放任不管,但没有犯言直谏,而是委婉的表达,他相信以陈止的智慧,不可能听不懂背后的含义。

    陈止点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表面上的事,我还是会做的,准备工作要在暗地里进行,等郡中政务步入正轨再着手准备,至少在短时间内,我会按照官场那一套行事,以作遮掩,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说到这,他见几人还要询问,就摆摆手道:“待我将事情布置好,自会告知你们详细内情,眼下要说,也说不明白,还是先来讨论一下,当前的主要问题,等你们分析了局势,我再告诉你们一个消息。”

    众人见他这般行事,就算疑虑重重,也不好再多问了,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前面的问题上。

    苏辽就道:“要拉拢世家,当前就有个绝好的机会,那刘家需要新的靠山、唐家希望东山再起、郑家担心太守您秋后算账,如此一来,三家都可入翁中,进而得到这三家为盟友,再不济也能有所约定。”

    “正是如此,有这三家在手,再谋取其他家族支持,也可事半功倍。”陈梓回到原本思路,“不过,为了拉拢三家,适当妥协也是必要的。”

    陈止沉吟片刻,却道:“这三家确实可供利用,但若是触及到他的利益,利字当头,父子可以断绝关系,兄弟朋友可以反目,又何苦是被拉拢的世家?因此不可当做底牌,也不能当做今后的施政重心。”

    苏辽不由问道:“主上可是已有计划?”

    陈止想了想,说道:“我打算搞清楚几大家族,是如何吞并村寨、纳理佃户的,理民为先,昨日巡查土地,见百姓视官府为仇寇,若是放任下去,早晚要成隐患,况且代郡几经磨难,百废待兴,缺乏人手,但代郡的人口几年来流失太多,余下多数被几大家族掌控,束缚在各自的土地上,这种局面不改变,没有人来建设,无论怎么治理,都是治标,不能治本。”

    土地兼并的问题,从来都是王朝崩溃的直接原因,有些人觉得百姓无用,世家势大,重士而略民,殊不知万里堤坝溃于蚁穴,真要是说破话,百姓的破坏性比谁都强。

    况且,陈止来此,不是单纯要刷政绩,而是有所图谋,想将他所想之事付诸于世,没有足够的人口是办不到的,眼下这代郡局面,想吸引人口过来并不现实,陈止自然把主意打到了那些世家麾下众户的身上。

    他很清楚,和世家争夺人口,无意于与虎谋皮,双方矛盾近乎难以调和,哪怕是被抓住了把柄,或者委质甘为从属,在利益之争的面前,都不保险,除非能让他们不敢妄动。

    有鉴于此,陈止今日就决定,提前给自己的幕僚班子打个预防针,定下基调,防止他们误判形势。

    但苏辽等人却露出疑惑之色,对视一眼,还是苏辽问道:“太守是要拉拢世家和宗族下的佃户?以惠民而示好世家?”

    “拉拢佃户有什么用?”杨宋也疑惑起来,“我都听说了,城外的村庄,大部分是世家、宗族的产业,那些佃户,说来说去,都是他们的部曲,就算是拉拢他们,也没有多大作用,主家的一个命令,就能让他们心惊胆战,而且他们有主家护持,不用担心匈奴来犯,若是脱离出去,反而要朝不保夕,指不定还埋怨咱们多事。”

    苏辽也道:“杨君说的有理,民心固然重要,但当务之急还是和代郡的世家搞好关系,让政务运行起来,代郡几个县,还有边疆的军屯,都要逐步收权,之前是太守来得急,加上匈奴入侵,道路不靖,其他几个县没派人过来,现在平静了,如果短时间内还没有人来,就说明有问题了,必须要向他们彰显权威,才能政令通畅。”

    代郡治下一共是四个县,除郡首代县之外,在代县的东北方向有当城县,在代县的西边有平舒县,在代县的南边有广昌县。

    陈止抵达代郡的消息,通过官府司衙间的消息渠道,在代郡其他地方传播,虽然他没有下达正式的命令,但得到了消息的县衙门,总该要有所表示才对,通过几个县派人来的情况,也能了解这些县衙对代郡新班子的态度。

    “官府之中,还没有彻底归心,实不宜节外生枝。”陈梓抓住机会,又说了一句,“不知太守您关心佃农,所谓何来?”

    面对众人的疑问,陈止沉思起来。

    他对人口的看重,暂时不好解释,基础都还没打下,所谓解放生产力、提高劳动积极性之类的说法,在士人的眼里也没什么说服力。

    想了想,陈止索性说道:“我未出仕前,见官吏横行乡里,欺压良善,又见大族巧取豪夺,百姓走投无路,求助于公门而不可得,心甚感之,就想着当官当为民做主,如今既然身居其位,自然该言行一致,秉政为民,乃彰心中之志,否则不如辞官归去,又或者去寻个闲散之职。”

第四百二十六章 意外消息,阴云前兆

    当官要为民做主?否则不如辞去?

    众人面面相觑,但看陈止的神色,知道或许也有真心之意,但肯定存着其他想法。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在场的苏辽、陈梓,多少都知道这位过去是个什么人物,在没一鸣惊人前,陈止不也是个横行乡里、欺压良善的?更是因为烂赌,差点把家给败了,难道说,还有人能一边作恶,一边又想着为民做主?

    有鉴于此,苏辽、陈梓便知道,陈止的话有未尽之处,但既然他不愿明说,为人僚属的也不好追问,好在观陈止这几日行事,颇有章法,不似头脑昏沉,或许只是甫登牧民之官,还有些不习惯,毕竟当官不是做文章,总要靠着经验行事。

    况且,身为世家人,走到了这步,为官还是辞官,已经不是一个人的事了,事关家族荣辱、以及苏辽这般追随者的安身立命,肩负责任,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不过,相对而言,那杨宋想的就单纯一些,听得陈止所说,不由点头,觉得很有道理,这也是他从接触陈止这位姐夫以来,听到的都是盛名,根本不知道过去的“陈止”是个什么样子,所以才有这般反应。

    反倒是鲍敬言听闻陈止之言,眼中一亮,若有所思。

    而束交、张亢也不由点头,露出赞赏之色,他们和苏辽、陈梓不同,志不在权谋,更偏向于堂堂正道,陈止的这番话,很符合二人的价值观,因此不疑有他。

    此刻,众人各有心思,陈止则对苏辽道:“图清,你提到了其他几县,想来有番看法,不放说说,让我参考一下。”

    苏辽拱拱手,定下心神,意识到苦等的机会来了,就排了担忧和杂念,把早就备好的腹稿,配合着陈止刚才的言论,又快速梳理一遍。

    前后几息,思虑得当,苏辽这才说道:“眼下这代郡的情况,可以说错综复杂,但问题的根源,来自四大阵营,其一是官府内部,其二则是世家、宗族,其三为两州刺史府,其四则为边疆部族,这四个势力,每一个的内部都不是一股绳子、更非铁板一块,相互之间有着制约,太守若能一个一个的解决,就可以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最终掌控全郡。”这话,隐隐还在点醒陈止,不要贸然惊扰各方,让众人皆敌。

    除此之外,有些话苏辽没有直接点明,但他相信陈止明白背后之意。

    不过,注意到杨宋、张亢等人的迷惑之色,苏辽想了想,还是简单的解释了起来

    四大势力,是相对于陈止他们这个集团而言的,四个不同的势力,内部都不是铁板一块,其中最有代表性,也最容易看出来的,就是边疆部族。

    中原之人对胡人,都一概以“胡”而论,似乎将之视为一个整体,但仔细一想,就知道作为的边疆部族,本就是诸多部落和族群的统称,不说东西南北边疆族群的不同,就说被视为主要威胁的北疆,也有鲜卑、匈奴等等区别,更不要说那匈奴内部尚且有屠各、铁弗匈奴之分,而鲜卑更有段、宇文、慕容、拓跋,乃至慕容别支吐谷浑等诸多区别。

    这些族群之间多有仇恨,同个族群的部族之间也纷争不休,所以能加以利用,相互制约。

    同样的道理,两州刺史王浚麾下也是类似。

    先不说幽州、平州两个州之间的隐患,就说不同的郡县之间,有的倒向王浚,有的还心向朝廷,内部复杂,利益迥异,复杂程度与胡人部族比起来犹有过之。

    至于世家、宗族也同样如此。

    家族有别,论出身,有世代为官的世族,也有当地势大的豪族;论威望,有根深蒂固的望族,也有新近崛起的新贵;论底蕴,有占据上风的四大家族,也有逐步壮大的后起之秀;而诸多家族,对官府和太守的态度也不尽相同,有的抵制外来郡守,有的则有心投靠太守,这都是可供利用的地方,足以分化和拉拢。

    至于苏辽口中的官府内部,指的不是王浚统领的两州官府,也不是洛阳的朝廷,而是陈止统领下的代郡衙门,这更是一个复杂的大染缸,形形色色的人物,流官、地头蛇、吏胥世家,求名求财求权,各有所求,皆有可用,但一个不小心,也是处处有矛盾。

    “依属下之见,这四大势力,当先易后难,从官府开始,再拉拢世家,待凝聚了内部之力,转而逼得草原部族罢兵,最后用这大好局面,与王大将军博弈,而这要制官府,就不得被外力牵扯精力,求个太平无事,才能集中精力整治官场。”

    他顿了顿,注意到陈止正在仔细倾听,才继续说着:“因此,要借着将军府现在的宽松环境,抓住边疆部族的暂时安静的机会,挟大破匈奴之势与世家交善,创造一个稳定局面,然后徐徐图之!为此,暂时的妥协和退让,都是必不可少的,即便主上有心为民做主,可以稍等些时日,只待将整个代郡握在手中,何愁不能为民行命!”

    苏辽一口气把说完,就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有些紧张的观察着陈止,等待着对方的评价,对其他人惊讶的表情,则视而不见。

    但这并不妨碍旁人对苏辽见解的惊讶,连秉持着多听多看、少说少问的两多两少三人组,也就是鲍敬言、束交和张亢这三人,都不由露出了佩服之色。

    杨宋更是干一拍巴掌,赞道:“苏先生,你的这一席话,把当前的局势都给剖析清楚了,也让我们知道该干什么了。”

    正像杨宋说的那样,苏辽的一番话,意义其实颇不寻常,先分析了局面,又指明了下一步的行动方针,有个非常完整的蓝图框架,只要稍加整理、填充和完善,就可以成为陈止他们这个小集团后面的行动纲领了。

    要提出这样的一份纲领,绝不是简单的事,当世之人受限于知识和见识,乃至对天下局势的认知,不比后世点点鼠标来的轻松,要搞清楚这些,不耗费精力、时间,不拜访、求学,那是想都不要想。

    苏辽得益于陈家势力,以及陈止在秘书省的任职,接触的多了些,未达北疆之前就准备了许久,抵达后,更在人心惶惶之际,抽出空闲时间反复思量,这才总结出来,又抓住机会呈现在陈止面前,还不忘结合陈止刚刚所说之话,加上委婉的劝诫,可谓用心良苦,更是想得周到,方方面面皆有照顾,真个难得。

    众人也是因此才会觉得敬佩。

    只要陈止能够采纳,或者给予赞许,然后部分遵从,那苏辽在这个小集团中的地位,立刻就能提升,而且苏辽坚信,照这个纲领行动,绝对能打开局面,帮陈止站稳阵脚,进而谋夺更大目标。

    “我与陈梓不同,不是陈家人,与杨宋也不能比,没有家族做靠山,若不尽快体现价值,恐怕束交、张亢等人,很快就要后来居上,但身为谋士,与人争权夺势都是虚的,只有能为主上带来切实的利益,帮助主上掌控代郡,方为正道。”

    苏辽目光闪烁,转着念头。

    “掌握了代郡,令出众随,那累积政绩也只是时间问题,只要一切顺利,有了足够政绩和名望,不需等上六年,有太仆和杨家在朝中打点,最多三四年,主上就可重回中枢,而且靠着在外的为政之绩,入尚书台也不在话下,只要能做到这点,是谁都无法威胁到我在主上心中的地位。”

    带着这样的心情,苏辽顾不上其他人的评价,只是盯着陈止。

    终于,陈止点点头,赞道:“图清的这番看法,对代郡当前的局势抓的十分准,说的透彻,入木三分,若是局势允许,依照着这个计策行事,可保万无一失,此乃定局之策也!”

    听到陈止的评价,苏辽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脸上露出了轻松之色,他觉得陈止是听从了自己话中的劝说,有意和世家和解。

    但陈梓却听出了一点细节,眼神微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陈止忽然话锋一转:“不过,当前局势,可能比我们所想的更为危险,一个不好,代郡就是危如累卵的局面,不要说稳固根基,恐怕连整个幽州都难以独善,这种情况下,如果再把大部分的精力,投入到和士族的拉拢分化上,就没有时间,做必要的准备了。”

    “什么意思?”

    苏辽、陈梓都露出疑惑之色。

    陈止也不让他们猜,干脆的说道:“昨日我与拓跋郁律交谈,他无意中透露了一个消消息,他本以为我已经知晓,所以不甚在意,等我追问,才知事关重大……”

    他看着眼前的众人,叹了口气,道:“鲜卑诸部,将要有场大战,段部鲜卑和慕容鲜卑,有心联军,围攻慕容,可能连王浚都会参与进去,拓跋鲜卑也被邀请了,只要此战爆发,北方的局面就会有剧烈的变化!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广宁郡隐藏着什么?【求订阅!】

    “鲜卑各部要发生内战?”

    束交、张亢等人听到这个消息,第一个反应就是意外,进而面色凝重。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应该假不了,”看着这两个新晋靠拢的人物,陈止语气平和的说着,“这些消息,是拓跋郁律无意中透露的,等我追问他才感到诧异,而且在那之后,他也提及了自己的担忧。”

    杨宋挠了挠头,他注意到众人表情凝重,又听陈止说的郑重,忍不住问道:“鲜卑诸部,就数拓跋鲜卑最靠西边,直接和匈奴接壤,而鲜卑的主要中心,是在东北之地,慕容、宇文和段部鲜卑,都位列其中,彼此多有争执,经常相互攻伐,大大小小的争端不计其数,几乎没有停止的时候,他们要打仗,不用大惊小怪吧?”

    陈梓就道:“你说的只是普通的部族交战,草原百姓和林中百姓,因不事生产,以劫掠为生,除了入寇中原之外,彼此之间相互攻伐,争夺牲畜、人口,但这种交战的规模不大,而且持续的时间也不长,能持续数天都算少见,往往是抢一次,就换了地方。”

    苏辽跟着就补充道:“除了部族之间的劫掠外,这群边疆之民还时常兼并,最混乱的时候,一个月之内,可以数易部族之名,就是因为被反复兼并,名称不定所致,这种兼不同于劫掠,往往有着深远影响。”

    “边疆的部族,若是又有变化,兼并之后,往往会有势力崛起!”束交神色严峻,眼睛里闪烁着回忆之色,“我父曾提过,游牧中的兼并最是残忍,失败之族不光是亡国灭种,甚至连自身在历史上的痕迹,都会被胜利者覆盖,取而代之!”

    “不错,”张亢也点点头,“能留下名号的游牧,都是那些强盛的,草原广阔,部族成百上千,但真正能让人知道的,却只有那几个,余下的尽数淹没,不是毁于迁徙,就是被大部兼并,被兼并之后,连原本的名称都无法保留,最终各色人等,都被认为是一个部族,这就是没有史家的下场,连自身源流都不可知,可怜、可悲。”

    杨宋诧异的看着两人,一边点头表示受教了,一边暗暗奇怪,这两位怎么突然舍得开口了,之前他们可都是只听不说的。

    他却不知道,束交、张亢常年居住冀州,和幽州很近,这几年的天灾**,早从幽州波及冀州,因此他们两人对北方游牧颇为关心,二人的家族在这方面也投入了不少人力和物力探究,就某方面而言,二人对草原的了解,还要在寻常的士人之上。

    陈止便又开口道:“这次就不是简单的部族冲突,是由宇文鲜卑、段部鲜卑为首,联络周围的几个部族,要组成联军,共攻慕容!”

    苏辽眉头紧锁,追问:“这个联军,主上可知道具体是哪几家,那位王大将军也加入其中了?”

    “按着拓跋郁律的说法,目前已经确定的有四家,除了宇文鲜卑、段部鲜卑外,就是王大将军的幽平两州了,至于第四家,则是那高句丽,拓跋鲜卑只是收到了起兵邀请,还未答应,但我听拓跋郁律的口气,他那位叔父、拓跋首领拓跋猗卢似乎有意出兵,趁势捞取好处。”

    “高句丽?”苏辽眉头越皱越紧,“此国位于东北,势力深入朝鲜几郡,有吞并四郡、灭绝三韩,取而代之之心,但终究只是个边陲小国,据闻还被王大将军出兵敲打国,所以真正要紧的还是其他三家。”

    陈梓点头道:“尤其是王浚,若他出兵,慕容鲜卑断无幸理!只是,鲜卑内部之争,又不涉及中原,王浚何必掺和?莫非是想要搞平衡?若是如此,最好的办法,还是做个中间人,权衡各方,维持慕容鲜卑的存在,好让鲜卑人相互制约。”

    “大将军是怎么想的,我等自然无从得知,许是为了尽盟友义务,他与段部鲜卑关系密切,听说是儿女亲家,这次联军的发起者正是段部鲜卑,宇文鲜卑则与慕容鲜卑有着世仇,有意与王大将军靠拢,因此才会应约,相比之下,拓跋鲜卑因距离遥远,还隔着宇文、段,倒是并不热切。”

    陈止又解释了一番,随后补充道:“当然,这些都是拓跋郁律一面之词,可信不可信,还需验证,方可知晓,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整个北边、尤其是疆界一线,会有巨大的变化,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陈止很清楚,游牧民族的gdp基本靠抢,所以部族之间的战争往往更为残酷和猛烈,从他目前接触的游牧之人来看,汉化情况也不容乐观,尽管前世留下的一二策略,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了痕迹,但生活带给他们的影响烙印却更深。

    经过了中原文化熏陶的游牧领袖们,在中原为学的时候,会表现出中原习惯,可他们一旦回到了部族,被部族文化影响,参与到部族权力争夺,乃至在恶劣的草原、荒漠中,为了生存和繁衍而挣扎,那些中原的礼仪,自然会被更为实用的行为替代。

    “前世还是太想当然了,想法不够成熟啊。”

    带着这样的认知,再看眼前几人,陈止语重心长的道:“如果此战成真,不管结果如何,混乱都将持续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北边和东北的几个大势力,会被牵扯进去,哪怕是幽州平州,都有一部分兵力被牵制住,从拓跋的口气来看,他们也想趁火打劫,得到一部分好处,那势必也要投入一部分兵力进去,几个主要势力的兵力,都牵扯其中,这背后的隐患,你们肯定能看得出来。”

    陈梓眯起眼睛,用谨慎的语气说着:“慕容鲜卑会成为一个洼地,将周围势力的兵力都吸引过去,那些势力的留守兵力转为薄弱,尤其是王大将军和拓跋鲜卑,他们的一部分兵力,本来要牵制匈奴,如果在慕容鲜卑投入太多,对匈奴的牵制就变小了!”

    苏辽眼皮子一跳,继续道:“不仅如此,大族的战争,必定带来小族的混乱,还有散兵游勇的肆虐。边疆的几个大族,固然时常入寇,但本身的组织较为稳定,在一定程度上维持着草原的秩序,一旦他们陷入战乱,无暇他顾,原本被他们压制和控制的小势力,就会活跃起来,这种小势力没有远见、也不知道轻重,很可能在不被控制的时候大举南下,扰乱边疆州郡!到最后,他们固然很容易就被消灭,但造成的影响却不会消失!”

    他这么一说,连杨宋都勃然变色,看着陈止,问道:“姐夫,这场大战,会在什么时候发生?”

    “这种事哪有确切的日期,”陈止摇摇头,“我们也没有谍报之人,无从得知,只能从拓跋郁律口中多询问些,但事,他也不想泄露太多,按着他的说法,本来段部鲜卑想靠王浚,从朝廷上谋取一个爵位,然后名正言顺的出兵,现在似乎未能如愿,因此这个出兵之日,就搁置下来了。”

    苏辽沉吟片刻,说道:“慕容鲜卑必然也在准备,我们抓紧时间派出一二人手,往几部鲜卑安置、潜伏起来,搜集情报,也许还来得及。”

    “嗯,这事你来安排人手,但也不用太急,不然派过去被人发现了,也是得不偿失,”陈止点点头,随后话锋一转,“不过,探子终究是手段,能预警,但不是应对危机的方法,诸位,你们告诉我,如果在一个月,或者更短的时间里,危机爆发,战争降临,代郡要如何应对?我们又有什么力量抵抗?”

    陈梓神色凝重,估算着时间:“战争如果爆发,最多半个月,那些草原的小部族们就会意识到,原本制约自己的几大部族,失去了一定的掌控力,他们最初或许会卷入其中,但肯定只能是被拿去消耗,等他们损失惨重,战争也要进入大部族之间的直接对抗,这些小部族也就解放出来了,或许就是他们南下之时……”

    苏辽神色凝重的说道:“最多不过三月,匈奴就会做好入侵准备,无论是北上和鲜卑决战,还是南下骚扰大汉,都可从容而行,但拓跋鲜卑如果决定参战,肯定会做好应对手段,而大汉朝廷更不好对付的,因此匈奴很有可能东进幽州!那么代郡首当其冲!”

    “这些都不一定发生,不过推测罢了。”杨宋忽然说了一句,“拓跋郁律到底可信不可信,还不好说。”

    “不错,”陈止点点头,随后笑道:“不过他还透露了一个消息,也许通过这个消息,咱们能窥见一二。”

    “什么消息?”

    “是有关广宁郡的,”陈止收起笑容,“他说鲜卑几部的矛盾由来已久,不久前就爆发过冲突,原因是匈奴将领石勒,带兵入侵广宁,被王大将军击退,而王将军的那支军队,除了部分汉人,就是段部鲜卑与慕容部的联军,两方因为某些缘故发生了冲突,最终波及郡县,逼的王浚不得不驱逐太守!”

第四百二十八章 农家签与墨家签【求订阅!】

    陈止落地北疆,成为一郡太守,前提是这里有空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北地的空缺,本是广宁和辽西两郡,陈止最初也是计划广宁赴任,因为王浚的关系,生生从广宁换到了代郡,也使局面截然不同。

    “广宁太守因为某事,不得不被驱逐?”张亢露出了疑惑之色,“我兄长的一封信中曾提过,广宁太守之所以被驱逐,完全是殃及池鱼,是王浚给段部鲜卑的首领许诺,要给他个辽西公的封号,才将辽西郡的太守驱逐,为了不显突兀,连带着将广宁郡的太守也驱逐了。”

    “我也听得此言。”杨宋点点头。

    “也许这事从开始,就有个不同的源头,”陈梓沉思片刻,有些不确定的道:“又或者,辽西郡其实是为了不让广宁太守被逐显得突兀,才被塞进来的呢?”

    本来,辽西郡守被驱逐才是王浚的目的,广宁只是陪衬,但现在看来,也许事实正好相反。

    苏辽也沉思起来:“这么一想,贸贸然驱逐一郡太守,确实有些不对,难道真的隐瞒了什么?”

    陈止打断几人的话,吩咐起来:“苏先生,你先操练几个探子,着重探查广宁郡,看看那边是否发生了变故,想来广宁、代郡太守交换,也许不光出于权谋考虑,真掩藏了什么也说不定。”

    “诺!”苏辽点点头,“若能求证广宁之事,也可从侧面证实拓跋郁律之言,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咱们不参与也会被牵扯,防御起来,要动用人力物力,影响耕作生产,宿麦当种,秋收在即,不能因为一句话就劳师动众,但如果为真,确实要提早准备了,否则悔之晚矣,只是因此影响了收成,可就不妙了。”

    “不错,这个也是现实问题,这样,接下来就先按着苏先生的方案行事,试着笼络世家,同时操练探子,了解民众、农户的具体情况。”说着说着,陈止摇了摇头,“时间紧,任务重,关键人手还不够,等徐州和关中的人过来,得尽快操练起来才行,也得给那边说说,让他们加快速度了。”

    “放心吧,我会去催的。”杨宋赶紧拍拍胸脯,不然的话,他都觉得自己没多大用处了。

    陈止点点头,又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也得赶去赴宴了,这次的宴席,本就有熟悉代郡家族的意思,说不定还能从那位吴阶吴先生的口中,得到一二证实。”

    交代过后,众人就与陈止告辞,各自去忙碌了。

    这次会议,确立了接下来的行动方针,尽管还有不确定处,但陈止大概阐述了方向,众人也明白了接下来的布置,同样的,也让众人产生了些许担忧。

    “主上所言,陈君如何看?”会后,几人散去,苏辽特意放慢脚步,来到陈梓边上,低语着问了一句。

    陈梓停下脚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苏先生可有什么想说的?”

    苏辽也不遮掩,干脆敞开了道:“今日主上虽透露了不少消息,但有些决断,却让在下略有担忧,不知陈君您是如何看的?”

    “太守的决断如何,其实还看他自己,”陈梓沉吟了一下,还是说开了,“你我作为幕僚,可以规劝,可一旦太守有了决定,那你我只有想办法辅佐,让太守能达成所愿!不该强改其意,也无法改变。”

    “在下明白了。”尽管心中还有担忧,但听得此言,苏辽还是点点头。

    陈梓又道:“你担忧的我们明白,担心太守因初来乍到,掌握实权,忘乎所以,觉得太守还有未尽之言,似乎因为看中佃户、百姓,有与世家为敌的可能,但这或许是我等有地方没有参悟通透,以太守过去的行事,不至于到了个新地方,就忘乎所以,将一切都抛之脑后。”

    “嗯,陈君言之有理。”见陈梓与自己想法相似,苏辽多少放下心来,“还是看主上后面有何布置吧,我先去挑选几个探子,彭城送来的第一批家丁也快到了,也就是这几天的时间了。”

    说着,两人各自离去。

    另一边,陈止将公务简单整理了一下,就放下事务,来到后堂,到了桌前之后,从怀中取出了三件事物。

    却是一根画轴,两张画着奇特线段的纸张,以及五张有着复杂纹路的符。

    “看目前的局势,这三根签解出来的物件,都能排上大用处,但如果不能彻底掌握一部分民众,最终只能为别人做嫁衣。”

    他伸出手,缓缓取开了那根画轴。

    随着画轴展开,显露出一幅图,那是一片田地,田中奇特的根块半掩在土中,若隐若现,整个田地连绵延伸,看上去占地不小。

    “农家之签,所得之物,当真是非同凡响。这张《藏种图》一旦展开,埋在地下,等上半年,画中物种就可化虚为实,等此物出土,大规模的栽种,好处太多了,足以让代郡,乃至整个北疆的粮食产量翻倍!”

    看着图画中的事物,陈止微微眯起眼睛,勾画着后面的蓝图。

    “不过此物虽然高产、抗旱、适应性强、管理简便,但作为种子的根蔓却不易收纳,受不得湿与冻,一旦化虚为实,就得尽快载种,不可推延,否则白白浪费,但代郡的农人,多数掌握在世家手中,我若不将他们解放出来,那改种推广之后,果实得利都要被世家撺掇,以世家的行事风格,根本不会留守,恐怕到了最后,农人依旧只有勉强为生的口粮,也没有扩大再生产的动力和兴趣,倒是世家得力,更为强盛,变本加厉的侵占土地,不光难以收服,还会让土地兼并进一步恶化。”

    带着这样想法,他将画卷合上。

    “所以,解放农人、佃户,推广新的从属关系刻不容缓,即便没有北疆战争,也得尽快推动!如今接近秋季,已过了此物最好的栽种之时,但明年清明,就得试点种植,以此反推,埋图的时间就这两三个月内,如此等上半年,才能赶得及,从图中所画估算,化虚为实数目十分可观,需要人手众多,长成一季,再种后又可翻倍,影响范围越来越大,利用得当,足以让我的势力在北地扎根,但前提是必须要有自己的人手!”

    一念至此,陈止的目光从画轴上移开。

    “代郡四大家中的朱家和王家,就是以分家形式扎根的,这就证明,就算人离开了这里,依旧能持续影响和干涉,何况我并非六年就走,太守之上还有刺史,刺史之上更有其他操作空间,但如此一来,难免和王浚扯上关系,在原本的历史上,此人评价不好,不知历史改变,他对幽州而言,是好是坏。”

    念头落下,陈止的手又落到了两张纸上。

    这两张纸质地洁白,比楮皮纸要好得多,表面光滑无比。

    陈止的目光在纸上扫过,视线沿着上面的一道道线段移动,纵观全览。

    那一根根线段交错、缠绕,构成了复杂整体,乍一看好像是个结构繁复的物件,隐隐还在变动。

    “这两张‘如虎添翼机关图’,出自墨家,是前世未曾碰到过的签种,按介绍所说,机关图不是蓝图,依照上面的线段制作物件,也得不到有用的东西,这东西的真正作用,是辅佐、完善和催发!”

    陈止的眼中露出了一点精芒。

    “任何机关、器械的发展,都要经过反复试验,从材料、工艺、结构、操作手法等方面,不断尝试和改进,最终成型,这个过程往往要经过几代人、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来完善,很多时候因为思路错误,走进了死胡同,再难寸进,足见艰难。”

    “但另一方面,在器械的发展史上,又有许多例子,是个人的灵光一现,做了一个微小的改动,就推动器械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和进步,而为了达成这一点,投入的时间、精力和人力,却往往是天文数字,其实是经过反复积累,得到了的前奏,是厚积薄发,没有基础和反复失败,没有走遍错路,就无法印证正确的步伐,但有了这两张图就不同了!”

    他回忆着前两世的种种,不由叹息:“前两世,我自己也好,别人倡导也罢,时常有那耗费许久功夫,最终不可得的器械,又或反复失败多次,最终才能得到成功,前后花费几年都是少的了。”

    看着那两张图,陈止的眼中仿佛闪烁着光芒。

    “但靠这两张‘如虎添翼机关图’,就能大为改观,有了概念,勾勒出一个框架雏形,只需要贴上这张纸,放于密室,等上三天,纸上就可出现完整的结构蓝图,然后按图而行,就可得到相对成熟的设计图,免去多年苦功,加速技术发展,不过,若是最初的概念就错了,或者搭建的最初结构有问题,那即便有这墨家机关图,也无能为力。”

    他深吸一口气,摇摇头道。

    “因此,最初勾勒的时候,一样需要能工巧匠,等完善的结构蓝图出来了,还需要工匠制作,乃至进一步的推广,所以工匠、匠户是少不了的,之前让家中招募,又有其他安排,但代郡本地的工匠也不能放弃,但这群人同样都掌握在大家族的手中啊,我和这本地的世家之间,有很多地方都有冲突。”

第四百二十九章 寻神仙方,算世家计【求订阅!】

    收敛了一下思绪,陈止眯起眼睛,视线又落到了最后的五张符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前世时,还有今生的之前抽的几个签,但凡涉及了符,多出自于阴阳家,但这五张‘寻方符’,为是方技家的签,按介绍所说,用这五张符可以寻神仙方,用法就是将要寻之物,写于符的背面,随后此符就会浮现方向指示,按着标记寻找,就可以找到所在之地!”

    拿起符,陈止翻到背面,去见空白一片,眯起眼睛,思量了片刻。

    “神仙方没有特定的规定,古人炼金丹,本就是化学范畴,连银汞都用上了,涉及多是矿藏,等我请教一下小仙翁的弟子兼侄子葛禄,若是可行,将铁矿、煤矿、铜矿写上去,顺势搜寻,若是可以如愿,等于是平白多了个矿藏探测仪器,不知能省去多少人力物力!一旦在代郡境内找到矿藏,对整个郡的发展、对个人势力的提升都有很大的促进,配合着冶炼之法,后续的计划也就能提上日程了。”

    想着想着,他看了一眼天色,知道时间差不多了,就把三样东西重新收好,贴身放置,虽说世上只有他知晓运用之法,但如果遗失了,也是非常麻烦的事。

    “消耗四格名望金液抽出来的签,确实非同凡响,不仅都是我当前所需的,更有着很大的扩展性,影响力可以由点及面,不仅仅涉及我一人,更能波及更大的领域,只要传播适宜,这影响力更可以持续下去,十年、百年也不在话下!这样的签,每个都不能浪费,以我当下的名望,想要集齐四格亦不是容易之事,一年多的时间,不过积累了三次,这第四次眼看就要完成了,但还需留着以备万一。”

    这几件事物,正是源自三根百家签。

    那《藏种图》为农家签,只有一幅,但陈止只听介绍,就知道效果出众,运用得当,甚至有扭转乾坤的功效;

    而“如虎添翼机关图”则是墨家签,有着两张,具有很高的操作性,而且对于经营一方的势力,有着很大的促进作用;

    至于五张“寻方符”,数量上就比原先三格签要多,按着陈止的猜测,在操作的空间上也很自由,但还需要进一步确定,符虽多,但陈止并不想要浪费一两张去验证,要等万无一失才好出手。

    效果惊人,但这源自陈止一整年的积累,每一个都弥足珍贵,而这一年的平静,也十分难得。

    “不过,这三签哪一个要发展起来,都必须要大量的人手,后续的财货也得跟上,但一切的前提,还是人!必须要有人,佃户、流民、编户齐民,民户、兵户、匠户,多多益善,为此就算是和代郡的世家敌对,也是在所不惜的!因为这关系到下一步的计划!单纯的继绝学,等于是将历史的走向决定权,靠着一个签筒的判断,唯独自己创造出来的局面,哪怕借助了外力,但能确保后续发展,是可以加以引导……”

    带着这样的念头,陈止起身前往约定的酒楼,在那里,有着代表着幽州势力的吴阶,以及代郡各大家族的成员。

    此时,酒宴楼阁之中,来自几大家族的人衣冠楚楚,正相互问候着。

    举办酒宴的楼阁,也是大家产业,事关两家,但一听说是郡守设宴,就把姿态放得很低,整整一层三楼都被空出来,又有歌舞、百戏上演,可谓隆重。

    “吴先生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了!”

    “是啊,吴司马在大将军面前,可是一号人物,以后还请您多多照料我等。”

    “见过吴先生,这是犬子,小子还不赶紧来拜见先生?”

    代郡的大户人家,都得到了邀请,得以出席午宴,不少人更是带着家中小辈,让他们来见见世面、长长见识,增加人脉交情。

    人群之中,最引人注目的,无疑就是吴阶了。

    这位匆忙赶来的将军府司马,经过城门前的尴尬露面,办砸了差事,种种计划成空,疲惫而憔悴,不过显是修整恢复过来了,恢复了神采,他站在人群中,被众人轮番问候,笑面相迎。

    这种场面,他在蓟县时几乎是碰不到的,蓟县众官云集,不乏手握实权的将领和文官,和吴阶这样的僚佐官不同,当然更受重视。

    他这次是代表王浚过来,才能有这样的待遇。

    与众人攀谈了一会,吴阶终于稍稍放心,他之前在城门前、大庭广众之下,因为郑实的关系,被狠狠打了一巴掌,不光丢人现眼,甚至可称耻辱,关键的是还没了功劳,别说广宁郡的郡守,就是现在的地位都未必能保住。

    有鉴于此,吴阶恨不得立刻就走,半点都不想知道城中之人如何看待自己,以己推人,总觉得这般遭遇,肯定要被人引为笑谈。

    这几天,他便避免和代郡士人接触,结果却被陈止推到此处,心里不住埋怨,但听着众人的恭维,终究有些飘飘然,总算是平息了点念想。

    “不管这些人怎么想,但表面上还是很得体的,但话说回来,我之所以陷入这样的难堪境地,终究和陈止脱不开关系!”

    按理说,这事是两州刺史府闹了乌龙,但吴阶的个人情感,不会完全依据理智,更何况他也不敢将责任放在王浚身上,心里的情绪总要有个迁怒对象。

    陈止,毫无疑问就成了首选。

    于是,吴阶享受着被人拥簇着的权势感,又因猜测众人心中的看低、议论,使得他的内心经受煎熬,冰火两重天。

    正在这个时候,陈止抵达了厅堂。

    他一来,众家族士人又纷纷朝他聚集过去,一时之间,围在吴阶身边的人就少了许多。

    看着这样的情景,吴阶神色不见变化,但眼睛微微眯起,眼底闪过一道精芒,看着抵达会场的陈止,心中明白,这次午宴,表面上是为了宴请自己,兼顾邀请鲜卑拓跋之人,但其实也是陈止和代郡世家的一次见面会。

    “这人倒是会借势,他这是想要利用我,借大将军的势,显示自己和大将军亲善,再利用鲜卑人,扯起大旗,表示他和边疆部族亲善,同时借匈奴之败过去不久,自己还有计算匈奴的余威,拿出这三个优势与世家交涉,得到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氛围,如果不加以制止,说不定真能让他在代郡站稳脚跟。”

    想到这,吴阶不由警惕起来,他清楚自己背后那位大将军的意思,是要拉拢陈止、收服陈止,收为谋主,进而借助陈止的背景,陈止也治理一方,但不能使现在。

    “如果现在就让他站稳了,那将军如何制约此人?真让他和世家打成一片了,能利用世家的势力了,岂不是让他翅膀硬了,在代郡自成一系了?”

    一念至此,吴阶看着和世家之人谈笑风生的陈止,心里就有了主意。

    “要让此人短时间内无法稳固,还得从代郡的世家着手,只要世家和他不配合,任凭陈止有通天手段,也只能干着急,最后不得不求助于大将军!”

    想着想着,吴阶忽然意识到,这次差事办砸了,但并非没有补救的办法,也不是无法立功了。

    “论起功劳,眼前就有一个,大将军在陆区身上投入不少,为的是结交陆家,而陈止背后有着杨家,连带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陈家,也不逞多让,我若帮着大将军定下局面,将陈止逼到将军麾下,岂非大功一件?”

    越想,他越是觉得此举可行,只是还有些地方要计较。

    “不过,这事不能做的太极端,也不能急,要徐徐图之。”

    吴阶缓缓前行,朝着陈止走了过去。

    “既是帮助将军收服陈止,那以后他也会成为同僚,所以不好结怨,否则以陈止的背景,未来想要对我不利,那也让人头疼,为了一时的功劳,埋下一个敌**根,不是明智之举,所以我要逼迫他,必须走其他路线,让他无话可说。”

    他眼角的余光,扫过一人,正是郑家的郑林,刚才过来自我介绍过。

    “世家就是最好的入手对象,先让陈止无法借助世家之力,然后反过来,怂恿世家架空陈止,跟着大将军再介入进来,来帮他维持局面,让陈止离了大将军,就无法立足,只能靠拢将军,来维持权势,这样的捆绑才能牢固!”

    只是片刻之间,吴阶就借着经验,有了一个大致的计划。

    “当然,不能一味的打压,还得给予好处,放出部分利益,让陈止又政绩,而这个利益又要让代郡能均沾,加强世家之力,不至于让陈止独大,其中的度要把握好,等我回去,要给大将军讲明白,但为了能有说服力,也为了大将军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回归蓟县前,必须先做出点成绩,起码得打个基础!好在将军信中还有吩咐,可供发挥,除此之外,但凡能加以利用的,都必须抓住,那郑家,或许得改个态度应对……”

    想着想着,吴阶对迎面而来的陈止笑了起来,二人见礼之后,就攀谈起来。

    其他人一看,也都松了一口气。

    这时,门外有笑声传进来,随机拓跋郁律带着三人走了进来。

    吴阶一看,眼中一亮。

第四百三十章 称赞求字老人说

    “陈君,有礼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拓跋郁律等人一来,众人都觉得眼前一亮,倒不是他们多么丰神俊朗,而是因为今日几日,都穿得宽袍大袖,有了中原人士的一丝味道。

    拓跋郁律等人开口,也是一口的中原官话,随后那跟在拓跋郁律身后,两名仆从模样的男子,更是主动的走到一旁,和众人的仆从等人同列,众多仆从,看着这两个体格高大的壮汉,都是满脸好奇,其中就有陈止的书童陈物。

    两名鲜卑仆从的这一举动,有事礼仪到位,加上拓跋郁律等人的含笑问候,对比初见之时,他们这群人满身血污、言语粗鲁,就有了天壤之别,是以让人不由称道,暗暗点头。

    陈止见之,心里却在摇头。

    “若是有一人,几十年如一日的守礼,旁人习以为常,多数不会觉得此人足以称道,反而是这种有反差的受礼,更让人印象深刻,更能激起旁人的称赞。”

    心中想着,陈止作为东道主也在第一时间迎了上去,说话的时候,他也注意到,拓跋郁律的话里话外,开始引经据典了,一字一句往往都符合礼仪。

    “拓跋郁律刚来的时候,言语和行为都可以说是粗鲁,那个时候他是领兵而来,而且刚刚与匈奴交战,又在草原上奔袭,显露出来的就是草原习俗,这两日安逸下来,那在中原学到的礼仪规范,就又都回来了。”

    说话间,陈止一边想着,一边说着,一边还做了个“请”的动作,对方则是大袖一甩,走了进去。

    “说起来,我在洛阳初见此人的时候,他也是周到有礼,可见汉化教育在他的身上还是有用的,不过有时候要退让给外界影响,这也正常,中原百姓尚且要仓禀实而知礼,何况是外族?但这也说明了,单纯的礼仪汉化,治标不治本,上辈子的那套思路,或许并不适合。”

    “见过拓跋兄弟!”

    “这次多亏了拓跋君相助,否则这次事,怕是还要麻烦许多。”

    “拓跋君,这边请,我有事想向你请教……”

    伴随着拓跋郁律的到来,又是一阵的问候过来,厅堂中的气氛,也逐渐攀升。

    不等他们再多说几句,又有人过来,说是几位尊者到了。

    “王公居然亲自来了。”

    “还有朱太公和唐太公。”

    “真是给陈太守面子啊,当初陆太守来的时候,也就只有朱太公出面了吧?”

    伴随着话语一同进来的,就是几位年岁不小的长者。

    他们拄着拐杖,在众人的簇拥中进来。

    陈止给拓跋郁律告了声罪,也走了过去。

    “见过几位尊者。”

    “见过陈太守……”

    就这样,陈止与众人先后落座。

    随着几位老者的一一到来,气氛渐渐达到了**,连刚刚抵达的陈止,和被众人众星捧月一样围着的吴阶,都出面迎接长者。

    和彭城几大家族的老一辈太公一样,代郡的太公们,或许不再是族长了,但却对家族有着非同一般的影响力,如那王老太公,在太原王家都能说得上话,与王浚都能攀上亲戚。

    不过,这样的老者、长者、尊者,并不都在代县,而且也不是都喜欢这样的场合,况且也有特殊情况,真正到达的只有三位,就是王家、朱家和唐家的三老。

    所以等他们一来,午宴才算是有了开始的基础。

    他们到来的时候,其他人也都停下了各自的事,做出了恭候的模样。

    随后,陈止与三老上主位,吴阶坐边上,拓跋郁律坐客席,其他人则依次落座,分两边。

    “早就听说陈太守乃是青年才俊,名满天下,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老夫看过这么多的人,太守你的风度,才称得上名士啊!”那王太公一坐下,就称赞陈止。

    ”哪里,王公抬举我了。”陈止客气回应。

    “不是客气,你的《师说》我看过,很是欢喜,让小辈都学着呢。”王太公笑呵呵的说着,指着厅堂中的几个人,“他们都会辈呢,也会解词,有空陈太守不妨替我考较考较他们的学问。”

    被他指着的那人,却显得有些尴尬,因为这位王太公口中的小辈,是相对于自己而言的,实际上这几人的年龄都不小,其中还有一位国字脸的男子,颇有威严。

    此人名为王霍,乃是王家族长层次的人物,比陈止少数也大个十岁,刚才还在笑着给两个侄子指点这等午宴的要点,转脸就听祖父在那指着自己说话,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偏偏他还发作不得,只能是故作不知,硬是咳嗽了一声,然后对身边两个侄子问道:“你们《师说》背的怎么样了?有空我得考较一番。”

    旁人闻言,不由摇头,谁没看到,王太公那手指就是指着你说话呢。

    要说,这也是王太公太过长寿所致,从座次上就能看得出来,那朱家和唐家的两位长者,也只是陪在一旁,就是因为和这位王太公差着一辈。

    那王老太公摇头笑了一声,又对陈止道:“以太守之学识,足以开宗授徒,不知此番北上,可有这般心思?”

    陈止摇头轻笑道:“我这点微末技艺,怎么能授徒?岂非是误人子弟,再说了,此来代郡为太守,政务诸多,怕也是难以分心啊。”

    “太守还是谦虚,老夫年轻之时也曾为官,略有一点心得,”王老太公似乎谈意正浓,“太守可与我等同心协力,可得垂拱,以太守之才,可高枕无忧。”

    陈止点头称是,却也留意到,那话中世家有心与官共治之意。

    有王太公起头,这两位也不愿闲着,都开口了。

    朱太公却是一下将话题转了回来,说道:“世叔说的不错,其实不光是文章,就说太守那副《明月赋》,我看过摹本,真个是好字啊,连河东卫女都称赞了,那还只是赝本,若是真迹,该是何等气象?真是便宜了清湖那老儿了。”

    话中透露出和清湖先生王谦似有交情。

    陈止则摆摆手道:“长者谬赞了,陈某这点微末之技,哪里能跟卫夫人比,想来她也只是客套之言。”陈止知道,对方口中的河东卫女,名为卫铄,人称卫夫人,是有名的书法家,在原本的历史上,连书圣王羲之都向她学习过书法。

    当初徐州武原王家的一名子弟,得了卫夫人一幅字的摹本,献给了清湖先生王谦,就得到过称赞,由此可见一斑。

    “太守太谦虚了,”朱太公露出笑容,话锋一转:“今日老夫也是厚颜来此,想要请一幅字回去,不知可否?老夫亦知道,太守之字并不轻易许人,如今传世之作亦不多,但实在是喜爱的紧,方有这不情之请,只请一幅,绝不多要。”

    边上的王太公和唐太公闻言,都不由眼皮子一跳,暗道此老脸皮真个厚。

    今日他们来此,都知道陈止是有意借此宴席,联络代郡世家,其实是一个相互卖交情的时候,只看陈止的字,确实价值不小,但还不至于让朱太公这等年岁的人厚颜相求,对方这般作态,不过是用这个方法,奉承陈止,投其所好,来拉近和陈止的关系,卖个人情。

    求一副好字,还能得个人情,这才是拍马屁的高端境界。

    只是这位太公话里有话,又当前一步,王老太公和唐太公自重身份,总不好拾人牙慧,不能效仿,只能暗暗嘀咕。

    就是吴阶,也神色微变,眉头一皱,又泛起心思。

    陈止自也看出了其中猫腻,笑道:“我这点字,若能入太公法眼,也是荣幸,待过个几日,太公可送文过来,我为您誊写。”

    朱太公立刻露出喜不自胜的样子,连连点头道:“如此甚好!甚好啊!老夫上个月刚写了一篇文章,甚是满意,等回去就让人给太守送去,不过太守不用急着顾老夫,看太守您什么时候有空了,写好之后,到时候只需来知会一声,老夫就派人过去,名章,这事你记着点。”他说着,招呼着身边一人,让此人记忆。

    被招呼的这人年龄也不小,神色颇有气度,正是朱家的这一任家主朱留,他却是比那王家的王霍自如一些,毕竟不是指着自己让背书,因此点点头,冲着陈止笑道:“太守但有吩咐,我等必随时恭候。”

    陈止又笑着道,朱君客气了云云。

    那拓跋郁律看得啧啧称奇,他们拓跋鲜卑位于代郡以北,也有自己的情报渠道,对代郡也有了解,所以知道这几位代郡的长者,平时都颇有威严,哪怕是前任太守陆区,轻易也请不出几人,就算是几人出面了,都是一副严肃面孔、长者口吻,一开口就是一种要给人传授人生箴言的味道,哪里像当下这样。

    “中原以孝治天下,对长者格外尊重,所以长者地位高,这几位老人以前不能说是高高在上,但言语之间各有拿捏,以彰显地位不同,可现在这几位和陈止交谈,却好似友人一样,更还有恭维,好像是在奉承陈止,当真古怪,看来自从上次见过他后,这么长的时间,陈止在中原的名声,又有了很大变化。”

    这位鲜卑将领暗暗思忖的时候,厅堂也渐渐安静下来,众人听着长者之言,不由窃窃私语,看向陈止的目光,也显得惊疑不定起来。

    “朱兄真是知道抓住机会,”这个时候,那位唐太公开口了,他先是调侃了朱太公,跟着话锋一转:“说起陈太守,其实我印象最深的,还是洛阳诸评,您可能还不知道,这洛阳之评,现在可以说是天下皆知,连我们这样的边陲之地,也都知道了。”

    陈止笑着谦虚,心里却不由暗道:“我自是知道这个,因为那名望金液的增长幅度,越来越快,明显是因为随着洛阳诸评的传播,我的名声也随之传扬了,或许天下闻名之日不远……”

    那唐太公那边还说着客套话,但却不比之前两位尊者的投其所好,这众人也慢慢平静下来。

    但正当众人等着长者话毕,午宴正式开始的时候,那唐太公忽然拍了拍脑袋,然后笑道:“你看,一见太守,太过高兴,差点把正事给忘了,老夫今日过来,实是用实际行动,来表达对太守的支持。”

    “哦?不知唐公此言何意?”陈止不由诧异,前面两位,一个称赞、一个求字,花样用的差不多了,这位莫非还有新路数?

    唐太公笑道:“我那孙儿唐允说了,太守曾去城外坞堡,关怀民生,老夫所言就与佃农有关。”

    陈止闻言,心中一动,道:“愿闻其详。”

第四百三十一章 口中人,实为囚【求订阅!】

    唐太公的话一说,众人神色各异,但大部分的与会之人,都没有明白那话中之意,倒是吴阶眉头一皱,其余两位老人尊者则不约而同的眯起了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旁边,拓跋郁律则饶有兴趣的看着几位老人,随后目光在陈止和老人身上来回巡视,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唐太公则缓缓说道:“前几日,匈奴才刚刚来过,造成了郡中困扰,多亏了太守神机妙算,又有拓跋壮士伸出援手,领匈奴大败亏输,老夫听小辈提起了,说是连那个匈奴伪王的手臂都给斩断了,真个让人振奋,得亏两位之力,代郡百姓才免受了一次灾祸,可见太守是爱民如子的。”

    “太公太抬举我了。”陈止摇摇头,并不要这顶高帽。

    拓跋郁律也笑道:“唐公啊,某家不过是恰逢其会,即便无我,陈君也会有其他安排的,他这个人才学过人,更有韬略,只要能听他的,那必然不会有什么坏事。”这位鲜卑人一边谦虚,一边还有暗示。

    本就对他有些伤心的吴阶,这个时候不由侧目,心里则暗暗道:“这个拓跋郁律不简单,这一句话听起来是自谦,其实也是在奉承陈止,而且隐约还在告诫在场的众人,让这些世家代表能放下戒心,和陈止合作,此人有这番心机,我或许真得和他结交一番,如果能让他也投靠大将军,那又是一份功劳。”

    对于鲜卑的拓跋部,幽州自然也有很大的了解,这么一个势力盘踞在边疆,又和自己接壤,又是鲜卑的重要部族,对其他几部鲜卑也有不小的影响力,王浚和麾下幕僚都很关注。

    只不过,他们的关注重点,更多的是在拓跋鲜卑这个整个势力上,更看重的是拓跋猗卢这位首领,以及他的自私上,拓跋郁律作为其侄,更多的是被王浚一方认定为鲜卑的将领,研究和分心的方向,有着不同。

    但今日一见,却让吴阶有了另外一层看法,这心里有生出了某个打算。

    且不说他是如何想的,就说那唐太公听了陈止的话,先是摇头,跟着就道:“我说太守爱民,不是单这一事,还有就是太守寻乡之时,多有问民生民力之故,代郡当下,有不少需要用人的地方,我唐家这些年不甚景气,老夫也不忌讳,但别的不多,人却是够得,只要太守一句话,咱们唐家出钱出力,不在话下,助官服一臂之力!”

    花落,他朝着身边一人吩咐道:‘典儿,这件事你记着点,回去就给家中通报,就说是老夫的决定!”

    “是,孙儿记得了。”回复他话的那人,年龄三十岁许,神色儒雅,有着一双剑眉,面容不算是英俊,却棱角方法。

    此人正是唐典,是唐家第三代的顶梁柱,曾经为郡都尉,但因为一点过错,被陆区抓着发作,不光丢了官职,还让唐家处处被动,连着被打压了三年。

    按理说,这样的人,对任何家族来说,都堪称是罪人了,就算不事后被追究,但总归会被边缘化。

    最初也确实如此,但经过了两年多的沉淀,从一年以前,这唐典居然再次成了唐家的实权人物,乃至成为了下一任族长的有力竞争者。

    而随着唐太公此言一出,满堂皆静,随即众人就忍不住议论起来

    “唐家倒是干脆啊,前面两位长者,只不过借着这次接触的机会,奉承一两句,表达个善意,这位倒好,这就给了承诺啊,啧啧。”

    “可不是么?这话的意思很明显,钱财货物,人力物力,都愿意支持官府,其实就是支持新太守,帮助他获取政绩啊。”

    “其实也不奇怪,唐家过去三年被打压的太厉害了,早就心有余悸了,陆太守还在的时候,他们已经有了服软的迹象了,好多方面都开始迎合陆区了,现在不过是从陆太守变成了陈太守罢了。”

    “说起来,这样的场合,唐家老大没来,唐公却带着唐典,这是否已经预示着这位就是以后的唐家话事人了?”

    “唐家家主,似乎坐镇唐家的根基主宅,不过唐典能来,确实有些暗示的味道了。”

    ……

    众人的议论,传到了吴阶的耳中,他表面笑着,但心理却越发警惕起来。

    单纯的一次午宴,已经让陈止有了整合代郡世家的契机不成?

    这个可能的事实,让吴阶明白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忽然间意识到了,自己的这次到来,虽然受辱折威,但并非毫无意义。

    “这个陈止一旦整合了代郡,那就进可攻、退可守,对大将军的计划尤为不利,如今大将军是靠着和边疆部族的联系,以及朝中几位大臣的帮扶,才能在两州深深扎根,两州之地就是大将军的根本,只能一步一步彻底吸纳,这代郡怎么说,都快要被完全整合进两州体系了,哪里能让他在这里鸠占鹊巢?就算不将他降服、收服,也不能放任他这般行事!”

    尽管想着这些,但吴阶表面上还是笑着,还随着周围人的议论,轻轻点头,似乎很是赞赏唐太公的举动。

    倒是陈止闻言,心中一动,随即又在心里摇了摇头。

    “这就是我最担心的事,这些世家之人,掌握着人口和物力,他们愿意帮助,但不可能是将人口让出来,更不会平白提供助力,所有的付出,都是期待收获的,付出了金银钱财,希望得到的就不是钱货了,而是政、\治权利,是特权和默许。”

    看着这满屋衣冠楚楚之人,陈止却不认为这群人,能够决定代郡的安危。

    “所谓人力,也不是送出,更像是借出来的,人身依附不变,没有自己的意志,在政府的法统上,只要张口一句命令,被借来的人就能调走,说不定这些人学了技术、得了知识,转脸就被唐家要回去,成了替他们培养人才,不过只要派遣一部分人来,里面那些没有家室拖累的,就可以借此机会加以笼络,但这个时代受教育的人太少,没有恩义、名义,就不能名正言顺,终究不能放心,名实之争,可是贯穿了历史长河!”

    尽管有着种种弊病,但既然对方放出了好意、善意,陈止总不能当众往外推,更何况被临时借调过来的民力,一样可以从事技术含量低的工作,总有安排的办法,又可以尝试一下,看看世家的忍耐底线在什么程度,如果底线很低,说不定也能寻找到一个和平共存的合作之道。

    “不过这种侵犯对方底线的合作,隐患很大,稍微有外力介入,就有可能带来背叛,”陈止心里想着,表面却笑着感谢唐太公的许诺,随后看了一眼边上满脸笑容的吴阶,“妥协和侵犯底线,勉强共存的局面,终究比不上共赢合作,来的稳妥,但我要尽快提升势力力量,和世家的本质有着冲突,除非是自己的血脉家族、附庸家族,否则根本做不到和其他世家共赢,所以打破局面,塑造新的形势,可行性反而更大。”

    陈止想着,而唐太公也在思虑,其他两位长者,同样转着念头,而那吴阶更是有着小算盘,乃至连拓跋郁律亦从这番对话中,生出了种种想法。

    只不过,表面上看起来,众人还是在热切的交谈着,气氛相当的和谐、融洽。

    这一幕,不光落到了众多士人的眼中,也被跟随他们过来的仆从们发现了,对于这些仆从们而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陈止等人,是毫无疑问的大人物了

    厅堂角落,是仆从相随之处,书童陈物与几位青衣仆从列席,也有两名鲜卑人站在这里。

    毕竟是整整一层三楼,都被拿出来招待了,而世家之人讲究排场,就算是那些家道中落的,也得咬牙维持着一副架子,这外出赴宴,带着仆从、书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只不过,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仆从,都被安排到了其他地方,但凡能入得此厅的,都是比较重要人物的仆从,陈物理所当然的身在其中。

    很快,他们更是注意到,这些大人物们交谈的时候,其实都是围绕着陈止来进行的。

    “几位太公也好,那位大将军的亲信也罢,还是连匈奴人都能击败的鲜卑将领,都对西太守这般客气。”

    “不得了,不得了!这位太守的背景,真是厉害。”

    “岂止是背景厉害,真正让人害怕的,是他的才能啊!”

    “对,这两位兄弟肯定知道,他们可是跟随拓跋将军,一起按着陈太守的计谋,击败了匈奴人啊!”

    说着说着,几个仆从的话题转移到了那两名鲜卑人的身上,但后者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为人仆从的大部分都善于察言观色,见二人不想多说,他们又果断的转移了话题,将这话落到了陈物的身上。

    这些人都知道陈物乃是陈止的书童,而且很受陈止重视,刚才也隐隐在恭维陈物。

    陈物小小年纪,但追随陈止一年多,这些早就经历过了,不至于忘乎所以,但依旧心情舒畅,尤其是看着那几位比之彭城几老,还威严几分的长者,在陈止身边谈笑风生,心中更是感慨异常,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第四百三十二章 投靠你,有什么好处?

    陈物依稀还记得,在彭城时,陈止得了几位彭城长者的称赞后,各家惊讶的样子,也记得自己因此敬佩陈止,乃至彻底归心的情形。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才过去多久?老爷就不再需要尊者的品评,来提升威望,反倒可以和这些尊者平等论交了,不对,看着几位长者的样子,恐怕还有意逢迎,在奉承老爷!”

    这样的感觉,并不是无中生有,因为陈物从身边几个仆从对自己的态度中,也有着相似的味道。

    此刻,陈物的跟前,就有一名唐家的仆从正在用讨好的笑容看着他,嘴里说着:“我们家太公,过去都颇为严肃,最近身子还有微恙,但看他今日的笑容,就是健康的象征,可见陈太守之言,令我家老太公何等欣喜。”

    “陈小兄弟,你追随太守这么久,肯定知道不少他老人家的事迹,不如给我们讲讲?”

    “对,而且我看小兄弟你的言行举止,那也是进退有度,不愧是受太守熏陶啊。”

    自家主子被称赞,陈物也是欢心,加上旁人若有若无的奉承他,也让他越发舒心,很快就和众人打成一片。

    与此同时,酒菜这时也顺势上来,正主们便停下话,由陈止劝酒,开怀畅饮。

    几位长者面带笑容的看着,也不再多言,其他人终于有时间与陈止交谈,攀攀交情,又或者和吴阶说两句话,和拓跋郁律谈一谈塞外风光。

    这样的气氛中,无论是鲜卑来的拓跋郁律,还是秉承着王浚之命的吴阶,又或者是其他有着种种思量的代郡世家族长们,都得以尽欢。

    这饭局开始之前,几位大家族的长者是话中有话,目的性极强,可等午宴正式开始,他们也不再提这些了,将舞台让出来,给了其他人。

    而对于世家之人而言,今日的午宴,乃是一个结交人脉的场合,所以说起话来,都是捡好听的说。

    如此一来,一顿饭吃的和谐,没有人在这种时候提出什么尖锐、敏感的事来,待得酒过三巡,又是一阵劝酒,又有人提议吟诗作对。

    本来陈止名声在外,按理说该让他起个头,但今日陈止是在场中地位最高的,他不主动开口,别人不好提议,毕竟你和领导喝酒,没有让领导唱歌助兴的道理。

    而且午时起宴,占用了下午的办公时间,乃是违反规定的,是因有吴阶和拓跋郁律在场,才能开个例外,毕竟这一个是上级派来的,一个是友军,又刚经历战阵,可以有个例外,但要是再传出个什么宴中诗词,那传出去就不好听了。

    陈止初来乍到,没有人敢在这事上怂恿他。

    于是,待众人投入到吟诗作乐上后,陈止见火候也差不多了,就与几位长者一同离去,这也是有讲究的,他们这几位一走,下面的人顿时就没了压力和顾忌,兴致又高了几分。

    陈止与几老出来,又客气了几句,就与他们告辞,书童陈物这时候也跟了上来,就问道:“老爷,咱们现在可是要回衙门?”

    陈止点头道:“不错,我回衙门,不过你留在这里,等午宴过后,替我给拓跋君传一句话,说晚上我与他有话要说,他心里的打算,可以说出来,我给他参谋,这不是私交,而是出于公义,我亦知部族存续,高于个人交情,不会有他想。”

    陈物微微一愣,但还是应了下来,跟着又问了几句,知晓了细节,这才返回酒楼。

    等陈物一走,陈止转身前行,很快就有三个人靠近过来,为首的那人年岁不大,正是如今贴身保护陈止的冉瞻。

    陈止叫着冉瞻的字,吩咐道:“弘武,你派两个人……还是你亲自在这等着,等那吴阶出来之后,你注意他的行踪,切莫让他发现了,若是不好隐藏,那就不必跟上。”

    冉瞻楞了楞,说道:“我若是走了,谁来护持君子?”那话中还有着疑惑之意。

    陈止笑道:“眼下这代县也算平静,哪里有什么威胁,有他们俩跟着我就够了,让你去盯梢,实在是大材小用了,只是当下还没有合适的探子,其他人身手不行,跟上去容易被发现,只有你武艺高强,搞来搞去,屏息摄足,随心所欲,这才要委屈你盯一下他。”

    陈止说的明白,冉瞻立刻就拍着胸脯道:“君子放心吧,这事就交给我了,准完成任务。”

    “先别急着打包票,”陈止便又补充道:“此番让你盯梢,不是要害人姓名,你只要看看这吴阶出来之后,去了哪里,又见了什么人,和那些方面有接触就行了,但无论他有没有见人,今晚你都回来。”

    “诺!”得了吩咐,冉瞻便就找了个角落站好,瞪大了眼睛盯着酒楼。

    陈止笑了笑,被两名护卫护卫着前往衙门。

    另一边,酒宴之中,吴阶与拓跋郁律并未离开,那吴阶见陈止离去之后,越发的活跃起来,来回缓步的行走,和沿途的众人一一问候、谈论,或者引经据典,或者出口成章,让旁人钦佩不已。

    待的一盏茶的时间下来,这与会众人就都不由称赞起来。

    而吴阶则好像拜托了心中的煎熬,神色如常,挥洒自如,神采更盛几分,这是他的心里又有了目的、有了奋斗的方向,于是就恢复了常态。

    “陈止根本不会想到,我会这么快就和其他家族联系,更不会料到,我会对他的盟友出手!”

    走着说着,吴阶绕了一个大圈,重新回到了起点,但没有回到自己的坐席,而是停在了拓跋郁律的边上。

    这位鲜卑将领,此时正被唐典等大族领袖人物围着交谈,不时发出笑声,一派和谐的模样,注意到吴阶的到来,唐典等人立刻客气的行礼,说了两句之后,就心领神会,主动退让,去往其他地方。

    待唐典等人一走,吴阶就对拓跋郁律笑道:“拓跋君,听你和唐君几人的话,对我中原礼仪,真是熟悉啊,就是比起当世的一些名士,也不逞多让。”

    拓跋郁律则道:“哪里,我过去也曾在洛阳为学,而且陈侯不是说过么,哪里有什么中原礼仪之说?这礼仪之道,放之四海皆准,不局限于中原一地,我等鲜卑人尊礼,亦是礼仪之人。”

    吴阶微微一愣,随机笑着点头:“不错,拓跋君说的有道理,是我着相了,倒是不如拓跋君你看的通透啊,说起来,阁下此番来中原,是为了给太守献贺礼,那对太守应该是颇为了解的,未来是否会出手相助呢?”

    拓跋郁律闻言,露出一点笑意,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瞥了吴阶一眼,说道:“吴先生,你也不用试探了,陈君与我交善,算得上是友人,这次我帮他一把,也是帮我自己,匈奴人在并州势大,对我拓跋部的威胁也很大,就在我南下之前,刚刚领军与匈奴在草原大战一场,各有胜负,相信消息很快就会传到王将军的府上,不对,以将军府的势力,草原上的风吹草动,肯定都瞒不过他,恐怕这战端刚起,甚至只是略有迹象的时候,大将军就已经知道了吧?吴先生,你说是不是?”

    吴阶笑而不语。

    拓跋郁律也不指望对方回应,就继续道:“那吴先生你是否知道,这战端是因何而起?原因,就是原本投靠匈奴的一个部落,因为不忿被压榨,转而和我部联系,想要投奔过来,这部族之间的变幻,本就是正常,我等先祖也好,乃至如今都是逐水草而居,一时的改换门庭,最多是惩戒一番,但匈奴却是霸道异常,直接出兵,要将那部族诛杀殆尽,甚至将其部的一支人马,被筑成了京观。”

    吴阶收起了笑容,做出了倾听之状。

    而拓跋郁律的话语也转为沉重,继续说道:“最后,那个部族还是被攻灭了,只有几个部族上层逃了出来,他们与我族也有姻亲血缘的联系,因此我的叔父收留了他们,这也是很常见的事,部族、勇士、牛羊、女人这才是在草原立足的根本,没有了这些,那已经失去了一切,但即便如此,匈奴人也不愿意罢手。”

    “匈奴人的势力大了,他们需要自己的势力范围,”吴阶点了点头,“他们再南边是无法扩张势力的,因为这边是大汉的领土,最理想的目标就是北边的草原,无数的小部族是首选的附庸,一个背叛的氏族,更是一个送上门来的靶子,杀鸡儆猴这样的事,他们可没少做过。”

    拓跋郁律点点头,同意道:“吴先生明智,想来匈奴打的定然就是这个主意,但也是他们现在野心大了,不能容忍有人违逆他们,所以直接就派人过来,让我叔父匠人交出去,否则后果自负,这般无礼的要求,我部如何能答应,那匈奴在被拒绝之后,就悍然兴兵而起,只是他们太看得起自己了,以为自己真的是说一不二,更不知道兴的是无义之兵,最终被我部击退!”说到后来,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露出了兴奋之色。

    吴阶则在边上称赞,但心里却不以为然,他很清楚,若拓跋鲜卑是个小部族,那匈奴要人的时候,他们根本不会有二话,立刻就会将人送出去,只不过是部族大了,人口多了,这才不那么顺从的,过去他们拓跋鲜卑,也不是没有屈从的例子。

    况且,对草原的局面,他也了解,拓跋人和匈奴人敌对,不是一天两天,否则那小族的高层为何投奔他们?只要这些人在手,未来拓跋鲜卑就有机会将那小族重新号召起来,吞并下去。

    至于那无义之兵的说法,就更是离奇了,在吴阶看来,是刻意说给自己听的。

    况且,这些都不是吴阶关心的话,他真正的想法,是拉拢拓跋郁律。

    只是这念头还未说出,拓跋郁律忽然话锋一转:“吴先生找我,是想让拓跋鲜卑投靠王大将军吧?”

    心里的念头被人这么直白、直接的说了出来,吴阶也不由一愣,但他旋即就低声笑道:“拓跋君说的话有些奇异,贵族雄踞草原一方,实力不小,与匈奴常年互有胜负,哪里需要投靠我家将军?再说了,我家大将军也是朝廷的部署,贵部则为朝廷藩属,与大将军乃是同僚,所以这该是合作,是相互扶助,而不是投靠。”

    拓跋郁律也笑道:“这事不过就是个名头不同,我们说是朝廷藩属,但隔着匈奴,最多是敲敲边鼓,反倒是和大将军的地离得近,那段部、宇文部、慕容部,不都投靠了大将军,为麾下兵马,甘为前驱,也得了不少的好处,我拓跋部自然明白其中道理,我与陈君交好,陈君是大将军名下的太守,若是顺势投靠大将军,也不是不行,就是不知道能有什么好处?”

第四百三十三章 宴边论势,太守留话惊拓跋

    没想到,这个拓跋郁律居然是这等人物!我倒是小瞧他了!此人,根本不似他表现出来的这般重情重义!

    吴阶的心陡然就急跳了两下,他没想到自己的想法,居然被对方提前说出来,不由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位青年。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拓跋郁律似笑非笑,也不多说。

    看来我之前已经高看他一眼了,却没想到,依旧看走了眼。

    心中暗叹着,吴阶见周围又有几人靠近过来,知道不好多说,否则传到了陈止耳中,反而不妙,于是就道:“这事不能一蹴而就,也不知道拓跋君能否代替拓跋头领作答,又或者只是给头领传话?总之,不妨等今日会面之后,再另寻时间商谈。”

    拓跋郁律笑道:“我自可替我叔父做出一些决定,就是不知道吴先生,又能否代替大将军决断?也罢,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只是我此来,是因为陈君的缘故,不好跟吴先生走得太近吧?”

    “无妨,在下自有安排。”吴阶点点头,随即和刚刚过来的几人打着招呼,这来的赫然是那王霍等人,顿时又是一番局面。

    转眼之间,吴阶就被围了起来,相对而言,倒是拓跋郁律脱身出来,重新坐下。

    他虽然也是今日宴请的主角之一,但毕竟是异族,陈止和诸老在的时候,有不少人过来和他攀谈,几人一走,就有些无人问津了,以至于他们所在之处,显得冷清了几分。

    但拓跋郁律却也乐得如此,自斟自饮。

    与他同来的另外一名鲜卑文士这时靠近过来,低语道:“少将军,刚才吴阶莫非是要替王浚招揽咱们?”

    拓跋郁律压低声音,点头道:“不错,王浚野心这么大,挑拨鲜卑争斗,又岂能放过这个机会,将咱们拓跋部拉上他的战车?”

    那文士不由说着:“那少将军是如何回答的?咱们此来,是为了给陈太守撑腰,那族里的汉家先生不是说过么,陈太守与王浚怕是不好和睦,万一投靠了王浚,岂不是要和这位太守反目?”

    拓跋郁律则道:“能不能成尚且两说,况且我与陈君交善,终究是私交,比不过部族存续之事,如今汉廷与匈奴休战,双方难再大战,咱们拓跋部的情况越来越差,这多少也是汉廷背信,也不通报我等一声,就偃旗息鼓,同时也有用我鲜卑牵制匈奴之意,让我等相互制约,是他们汉人的平衡之策,这种情况下,能与王浚联手,也可改善局面,否则匈奴的攻势越来越强,早晚难以抵挡。”

    那文士顿时担忧起来,问道:“那这次斩了匈奴赵王一臂,会不会再激起匈奴凶性?”

    拓跋郁律笑着摇头道:“匈奴内部也非铁板,有人觊觎他刘曜麾下的兵马,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用担心这个,况且匈奴看起来大,但他们要防备的人更多,兵马分散四边,这北边能和我等一战的,唯独刘曜一部,如今刘曜重伤,兵马遭遇重创,说不定还能喘息一阵子,让叔父能腾出手,从四家围慕容一事中得些好处。”

    “这就好,这就好,”那文士放心许多,旋即又道:“不过这王浚的手,伸得是真长,她这是要把草原部族一网打尽,尽数收服不成?我就不懂了,汉家如今乃是一统,刘家三得其正,天下归心,怎么还能有他这么一个异数,滋生野心,有不臣之念,这有些不合常理,莫不是故作诈举,试探我等诸部?”

    “玖先生多虑了,”拓跋郁律还是笑着摇头,“正是因为刘家三得天下,所以才会有王浚这般的人出现!”

    “哦?这是为何?”那玖先生有些好奇了,他是知道,这位少将军时常语出惊人,在拓跋部内也是有名气的。

    拓跋郁律游目四望,见无人注意自己等人,也乐得轻松,就干脆说道:“若是天下四分五裂,那中原定然军阀四起,每一个都是创业之人,不乏雄主,可以设定律令、出口成宪,就算是一二世家大族,找到借口也能说斩就斩,反观刘氏,早已成为旗帜,众人相随就是因为这个旗子,是依据传统,因此多要固守成规,如那昭烈皇帝,虽说白手起家,但能在江南站稳,终究是靠着一个正统名义,因此献帝被废,他方能登基,但也因如此,背负着过往的负担,祖宗之法,是以难以革新天下。”

    “原来如此,在下倒是有些明白了,”玖先生点点头,回忆史书上关于烈祖、仁宗等的记载,“外来入主江南,所以要怀柔、拉拢,从而让世家做大,乃至那位仁宗皇帝退位,也和诸葛武侯削减世家权势有关,但武侯削弱的是江南世家,反而让荆襄做大,到了如今,那中原朝廷先后出了多个权臣,更有后宫、权阉之乱,中枢混乱,又有北方天灾**,让王浚趁势而起。”

    拓跋郁律点头道:“但是王浚现在的情况,其实和昭烈相似,他以太原王氏之身,入主这幽州之地,根基也不稳,所以要笼络段部鲜卑,而幽州之下,也是人心各异,所以他多拉盟友,想要广交天下世族,这里面还有些缘故,但这里不是详谈的地方。”

    “我明白了,”玖先生也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那接触吴阶的事,是否要和陈太守通报一声?此事若成,毕竟对他有所不利。”

    “这种事,自然不能透露,要隐蔽进行,否则……”拓跋郁律正说着,忽然眉头一皱,注意到了一双眼睛睁看着自己,“我记得那个小子,是陈君的书童吧?”

    玖先生顺着拓跋郁律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到角落里,陈物正瞪着眼睛盯着这里,回忆了一下,他点点头道:“不错,此人是陈太守的书童,怎么陈太守离开,这书童却没有走。”

    “看他的样子,这一会都是盯着这边看的,”拓跋郁律眉头微微一皱,随后叹了口气,“陈君庙算有无之能,我已经领教过了,但那是他算计匈奴人的时候,却忘记了,自己一样逃不出去啊。”

    那玖先生一听,心中一跳,就问:“可是暴露了?”

    “八成是暴露了,看着小童如此专注的目光,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估计这午宴之后,他还要过来给我说上一二。”拓跋郁律先是眉头紧皱,随即就舒展开来,“也罢,等会依情况而定,说不定这小童只是留下来照看的。”

    玖先生点点头,但看着沉稳的拓跋郁律,却不由佩服。

    “少将军这般沉稳,看事情又通透,行事还有章法,实乃大将之风,或许比那陈止还要深谋远虑!”

    这两人因为陈物的目光,而思前想后,殊不知此刻这个小书童的心里,正念叨着陈止让他转达的话,生恐等会说漏了一两字,更怕自己一个不注意,没看住人,等拓跋郁律走了,他才发现,那就完成不了陈止的交代了。

    终于拓跋郁律担心的事,陈物是半点都没有想到,他虽也看到吴阶走到拓跋几人身边,两人说说笑笑,但只因为是宴席应酬,根本没有往深层次联想,而且陈物也想不到太深的程度。

    但就是这么一个单纯的心思,因为陈物紧盯着拓跋郁律,让这位鲜卑将领不得不收敛心思,很快,连吴阶都注意到这个细节,同样克制起来,不再刻意去和拓跋郁律交谈。

    于是,这酒席就这么看似平常的进行下去,直到散席。

    正所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凡事都有个度,这场宴席也是这般,与会之人也都知道拿捏,该散去的时候,果断的散开。

    很快就纷纷与吴阶、拓跋郁律等人告辞。

    吴阶接连给几人拱手,也不去与拓跋郁律多说,就甩袖欲走,身边忽然有一个声音道:“吴先生,家父想请您一叙,已备好酒水,敬候大驾光临!”这个声音很低,除了吴阶之外,旁人难以听清。

    吴阶看了一眼跟在身边,一脸笑容说着客气话的郑林,心中明了其意,但并不回应,仿佛没有听到此言,只是道:“大好时光,若只是一人享用,未免有些浪费,能与诸君同欢,实属快慰,希望下次还有机会能得代郡诸君同席!”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是以身边几人都可听到。

    郑林一愣,然后露出一丝笑意,郑家因为郑实之举,如今正担惊受怕,可款待吴阶这样的事,作为代郡有数的家族,肯定要出面的,所以派出了郑林。

    此人是郑实的庶弟,在郑家也是有些影响力的,执掌诸多产业,做得有声有色,是个拿得出手的人物。

    郑林身边,还有其他几家的人,也都听到了吴阶的话,个个不动声色的对视了一眼,已知其意。

    接着,众人相互告辞,就此离去。

    “吴阶这是暗示,要和各家联系,恐怕今晚就有人要上门拜访他了。”后面,拓跋郁律看得分明,不由摇头。

    但他这边想法还没落下,身后就有个声音道:“拓跋先生,我家老爷有话让我捎带给您。”

    拓跋郁律尽量维持平静,笑问:“是何话?”

    陈物想了想,确定无误,这才道:“我家老爷说,晚上与您有话要说,您心里的打算,可以说出来,他给您参谋,还说这不是私交,而是出于公义,他亦知部族存续,高于个人交情,不会有他想。”

    拓跋郁律顿时瞪大了眼睛,额头浮现冷汗。

第四百三十四章 访吴阶,有谋划

    “这……这……”

    拓跋郁律的背后,他的行军司马玖先生瞠目结舌,他看了看陈物,又看了看拓跋郁律,心里已经是一片混乱。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好家伙,这话旁人听着可能是云里雾里的,但刚刚才和拓跋郁律有过一番对话的玖先生,却十分清楚,这分明就是陈止,在离开之前,就预料到了拓跋郁律的心思,甚至猜到了一部分二人的对话,因此这每一句、每一个字,其实都有其深意!代表着的,是对拓跋郁律等人心思的完整和准确把握!

    “少将军刚刚才说过,私交要放到部族利益之后,结果这陈止让自家书童转达的话里,就点明了这一点,还有让少将军开诚布公,这看似要好心参谋,其实是一种无声警告,这个陈止连这些都算到了,那他看的比少将军更深,想的更远啊!可笑我刚才还觉得少将军思虑周详,在陈止之上,现在看来,少将军根本不比此人啊!”

    霎时间,这玖先生就对陈止有了一股敬畏之情,等他回过神来,猛然发现,自己后背上的衣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汗水浸透!

    再看拓跋郁律,尽管还勉强保持着笑容,但神色却极不自然,从眉宇之间能看出有点失措之意,但他很快深吸了一口气,对陈物道:“多谢小兄弟的传话,你回去告诉陈君,我今晚一定过去拜访,好好请教他。”

    “好,我这就回去了!”完成了陈止的交代,陈物也是一身轻松,笑着行了一礼,就匆匆离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拓跋郁律的心却放不下来,随后与玖先生对视一眼。

    “可怕,真是个可怕之人。”

    感慨过后,他又转头看向另一边,那边吴阶正迈着轻快的步伐,朝外走去。

    “不知道此人的谋划,能否超出陈君的掌握。”

    ………………

    “陈止的命门已经被我抓住了!”

    回到了住处,满身酒气的吴阶,没有就着醉意,直接休息,而是满脸亢奋的坐在桌前,谋划着下一步的计划。

    “我已经给那些世家的人流出了信号,就看他们能不能抓住了,只要抓住了,那就是他们的造化,而且酒宴一过,就立刻行动,陈止都未必能想到,而且他初来乍到,人手不足,既无多少可用之人,更无打探消息的探子,正是灯下黑之时,最能麻痹他人,就看这些世家的人,有没有胆气和魄力!”

    在种种设想中,吴阶让人给自己打了一盆水,然后洗了把脸,又叫人熬了醒酒汤喝了。

    此时,距离最初传讯,已经过过去了几天,蓟县方面后续的人马也已经跟上,一些仆从被派过来服侍,见吴阶这般行为,忍不住劝道:“老爷今日饮酒不少,这几日又来回操持,何不休息一番?”

    “你懂什么?”吴阶摇摇头,“我要在这等着,若是睡去,要错过正事的,几日操忙不比眼前半日,岂能懈怠?休得多言。”

    那仆从喏喏而退。

    吴阶在外面等着,有人却在外面等着,但比起吴阶坐在胡椅上,这外面等候的人,就要辛劳许多。

    此人正是冉瞻。

    这位少年猛士,得了陈止的吩咐之后,就待在外面的角落,寻了一处隐藏,他在青州之时,就能单身匹马的潜入戒备森严的鲁王府,此时自然更是驾轻就熟。

    于是陈物在里面盯着拓跋郁律,而冉瞻就在外面等着吴阶,陈止麾下的两个少年郎,一里一外,一文一武,各自盯着自己的目标。

    只不过,当陈物完成了任务,一身轻松的回返之时,冉瞻才刚刚展开行动,他跟随着吴阶的车马,小心的缀在身后,一路跟随。

    等吴阶进了住处,冉瞻就在外面等着,但为了不被发现,他挑了个屋檐角落,墙院边缘,又有树荫遮挡,虽不至于被太阳暴晒,却要弯腰躬身,也着实辛苦。

    不过,他谨记着陈止的吩咐,小心的潜伏着,时刻留神周遭来来往往之人,防止暴露,好在这片建筑,乃是专门招待来往官吏的,寻常人不会轻易接近,是以行人不多,可以省去不少心力。

    “君子到底让我等什么人呢?万一来了个我不认识的人,回去如何禀报?再说了,这来拜访吴阶,又有个什么说法不成?”

    冉瞻表面冷静等待,心里却念头涌动,纷至而来,但想到一半,有失笑摇头,不由暗道:“既然是君子交代给我的,那必然是有缘故的,不可能有什么漏算,何必想这么多,既然派我来了,那等会来拜访的人,定然是我认识的,就算不是,肯定也有辨别之法,我又瞎操什么心呢,直管按吩咐行事便是。”

    说服了自己,冉瞻安心等待,但这一等就是几个时辰。

    时间流逝,日头西沉,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夜晚即将到来,却还无人上门,冉瞻的心里不由有些焦急。

    “难道无人要来?我白白等了?不会吧,君子岂能算错?”

    他的心里开始动摇。

    殊不知,那屋子里的吴阶也是眉头紧锁,也坐不住了,从胡椅上起身,来回踱步。

    “难道这群人,都已经被陈止的威名所摄,打定主意投靠,和他精诚合作,要一同掌管代郡?”

    其实他的心里也没底,因为说到底,陈止还没有表现出什么对代郡世家不利的东西来,众世家当然没理由和陈止对抗。

    “不过,我之前离去的时候,也没有表示出对陈止的敌意,而是暗示他们,可以通过我和大将军联系,这和陈止之间并不矛盾,结交大将军的事,他们不想?不至于让他们担忧,陈止的影响力,也不足以让人望而却步,更何况还有那郑家,就算其他家和陈止没有冲突,没有足够的动力主动攀附大将军,但那郑家可不一样啊,况且还有那个家族……”

    他这边想着,逐渐烦躁。

    外面的冉瞻,也渐渐有了离去之心。

    太阳,终于落山了。

    “夜色降临,我差不多该准备回去了,可惜,这次君子却是算错了,不过人无完人,算错一次也是正常……咦?”

    他这还在想着呢,忽然看到前面有两道身影缓步走来,看那架势,正是直奔驿馆。

    灯笼的火光照射过来,沾染压低身子,然后小心打量,很快就看清了两人的面目,走在后面的那个,他没有什么印象,但走在前方的那人,冉瞻却见过。

    “这人今天中午,不是参加了午宴么?我记得叫什么来着……对了,叫王霍!”

    今日的午宴,冉瞻负责保护陈止,虽然没有进入厅堂,但离着不远,而且要惊醒来往之人,对每一个靠近陈止身边、乃至参加酒宴的人,都仔细的排查、辨认,是以对那与会之人知道不少,能认出王霍。

    “他来这里做什么?拜访吴阶?”

    想到王霍在代郡王家的地位,就连没有多少敏感性的冉瞻,都闻出了一丝不对的味道,随后就看着那王霍行李之后,入了驿馆大门。

    随后,不等冉瞻想通缘由,就又有一人过来了。

    “这个不是那郑家的郑林么?”

    看到这个人,冉瞻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对于郑家,他是颇为警惕的,因为郑实的关系,陈止和郑家的关系不好,以至于冉瞻通过简单的逻辑,就认定了,这代郡之中,有可能对陈止不利的,应该就是郑家!

    “这个吴阶,当初过来就不怀好意,是情势所迫,不得不和君子交善,这个郑家更是个隐患,按着我的想法,都该找个机会,杀了了账,现在这正林过来找吴阶,用脚底板想,也知道是对君子不利!难怪君子让我过来监视,真是料事如神,可笑我刚才还怀疑君子之能!”

    想到这里,他半是自责,半是警惕,就这么看着那下面的几人,越发聚精会神。

    在这之后,又有几人过来,只是这些人论身份、地位,都和王霍不能比,而在冉瞻的心目中,危险系数也比不上郑家的人,所以这些人他都叫不上名字,但多多少少觉得脸熟,不是这几天见过的世家之人,就是今日参加了午宴。

    “好嘛,都是这代郡的士人,这群人都来拜见吴阶,算是个怎么回事?到底有什么居心?我干脆再往里面进去一点,看能不能听到什么内容。”

    有道是艺高人胆大,心里有着算计的冉瞻这念头一落,便身子一晃,从墙头上落下,借着夜色的遮掩,迅速向前。

    他将脚上的鞋子脱掉,而后脚弓绷起,脚趾一弓一弹,抓住地面,整个人躬身弯腰,迅速前行,乍一看就像是个人形蜘蛛,速度快疾,偏偏又不发出半点声响,而且行进灵活,宛如一只真蜘蛛一样,潜行、翻墙,一气呵成,是蜘蛛中的豪杰。

    这驿馆内外也有差役、兵卒,虽然人数不多,但职责所在,还是强打精神看着周围的,偏偏就没有任何人留意到冉瞻,让他顺顺当当的抵达了屋舍地下,然后一个翻身,来到了二楼,稍微辨认了一下,就顺着灯火,找到了吴阶的坊间,随后手脚并用,直接抓着屋舍的缝隙、凸起,飞檐走壁,来到了窗子下面,身子一缩,定在窗下,随后劲涌双耳,那耳垂微微一动,捕捉着屋子里的声音。

    下一息,就有一个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诸位,若是能依我之言而行,则尔等世家之盛,远超过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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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才气共一石,陈止先占八斗,剩下两斗予世人。 穿越三国,辅佐刘备横扫群雄,大势已成、复兴在即,死了。 好在陈止身负百家绝学、奇物,身死近百年后再次复生。 但这次面对的却是一个陌生时代,一个刘备子孙建立的新汉朝,一个不存于原本历史上的统一王朝。 乱世到治世,谋士到名士,这次陈止要选择不一样的生活。 从运筹帷幄、血雨腥风到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百家风光再起,新的画卷就此展开……冠绝新汉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冠绝新汉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冠绝新汉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