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疯马
“宋主任,对这个案子你怎么看?”沈弘毅没话找话。
“没看法。”宋欣欣淡淡道,她年纪也不小了,但是岁月似乎在她脸上留不下任何痕迹,这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沈弘毅暗想。
“随便谈谈嘛,就当八卦一下。”沈弘毅在宋欣欣面前,总是摆不出领导的架势,但也做不到朋友间那种亲密随意,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太没水准。
果然,宋欣欣皱眉道:“死了两个人,是值得八卦的事情么。”
公安局里,哪有人敢这样对局长说话,但宋欣欣就敢,而且她不是仗着沈弘毅的宠溺才这么耿直,别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她都敢直言。
沈弘毅有些尴尬。
宋欣欣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凶手心理素质高,枪法好,不止一个人,团队作战,危险性不高。”
沈弘毅明知故问道:“这么凶残的歹徒,为什么反而说危险性不高呢?”
宋欣欣说:“他们是执行特定任务,杀某些人,而不是搞恐怖活动,你别把他们逼得狗急跳墙,就不会发生难以收场的恶**件,懂么?”
沈弘毅心中一阵温暖,宋欣欣还是关心自己的,她说的也很有道理,神仙打架,百姓遭殃,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犯罪分子与公安人员之间的较量,但自己已经选择了刘飞,作为近江公安一哥,掌握数千警力,怎能不全力以赴。
“宋主任,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吧。”沈弘毅说。
“不用,我自己走。”宋欣欣礼貌的点头笑笑,走了。
沈局长一阵怅然若失,但很快恢复了常态,有条不紊的下达指令,调取相关路面监控录像,限时破案。
近江市实行了天网工程,全市范围遍布两万个高清摄像头,临街店面全部要求安装摄像头并与市局指挥中心连接,各个小区内也全部安装摄像头,做到360度无死角,确保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可是事发现场却没有留下任何影像线索,狙击手所在的大楼监控系统被人为破坏,附近道路的摄像头倒是正常运作,但是医院对面是繁华地带,过往行人车辆太多,根本无从查起。
沈弘毅这才意识到,遇到难啃的硬茬了,刑警抓犯罪分是猎人和狼的关系,再狡猾凶悍的狼也斗不过猎人,但是刑警遇上受过特殊训练的专业人员,就使不上力气了。
但是作为核心圈子成员,沈弘毅知道敌人的目标是谁,他们要杀的是藏在江心岛的姚广,不妨以姚广为诱饵,引蛇出洞,一网打尽。
沈弘毅向刘飞汇报了自己的方案,刘飞征求了姚广的意见,决定豁出去了,冒一次险,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
姚广躲在江心岛别墅里足不出户,小岛码头上埋伏了两艘装备雅马哈引擎的大飞,八个枪手,配备79微冲和95式自动步枪,附近制高点上暗藏了四名狙击手,四支88式狙击步枪覆盖所有视线,陆地上更是封锁所有路口,武警特警严阵以待。
一切布置就绪,只等杀手上钩。
别墅内,姚广气定神闲的和负责安保的黑子对弈,他喜欢下象棋,尤擅用車,横冲直撞,大开大合,杀的好不痛快。
黑子没心思下棋,他耳朵上带着听筒,时刻关注外面的动静,地下飞办的年轻人们倾巢出动,志在必得,如果护不住姚二哥,以后都没脸混了。
“瞎想什么呢?别怕,二哥在。”姚广倒是很沉着,“我经过的场面多了,还怕这个?要不是老大拦着,我非得和那小子当面决胜负。”姚广拍了拍腰间的92式手枪,狞笑起来,“十步之内,我能打中苍蝇。”
姚广的枪法,黑子是领教过的,绝对一流,但是只能在靶场里显威风,姚广没有任何实战成绩,当然据他自己说,在中东打死过多少多少人,别人听听也就罢了,做不得数。
黑子看了看敞着的窗子,担心道:“要不咱们去地下室看个电影?”
姚广看看窗外,冬日的傍晚,夕阳西下,一望无际的江水汹涌向东,这里地处淮江航道,时而有运送煤炭、建材的平底船路过。
“他们会从江上来。”姚广断言道,“我的判断绝对不会错。”
淮江航道无法封锁,只能加强戒备,这一点黑子已经研究过,他说水上公安局的快艇就在附近,岛上有两艘快艇,岸边码头还有四艘船在待命,直升机也时刻准备起飞,主要他们敢来,绝对有来无回。
“我是管杀不管埋,到时候往江里一丢,喂王八去。”黑子大笑起来,姚广也嘿嘿笑,两个人都信心满满。
姚广看看表说:“时间还早,他们不会现在动手的,应该会选在大家都放松警惕的时候,比如午夜两点钟。”
黑子道:“放心,三组人马轮换,我就怕他们不来,那我们可就惨了。”
姚广嘴角浮起冷峻的微笑:“他一定回来,我有直觉。”
……
刘汉东确实来了,他距离姚广的直线距离只有一公里,他有警用频段的对讲机,可以听到公安局的指令,江心岛附近外松内紧,部署了大量警力,这表示姚广很可能就在岛上,当然空城计的可能性也很大,不过对他来说区别不大。
楼顶天台,刘汉东亲自放飞了一架小型无人机,这也是江北重工出产的军品,外形像是民用航模,但是配备了激光制导系统和高镜头摄像头以及传感器,能将图像发送到指挥终端上。
无人机起飞之后,巡航导弹也进入了发射位置,直接从民房内发射,低空飞行,gps加激光制导,双重保障,万无一失,用来杀姚广,真有牛刀杀鸡之感。
江心岛的图像呈现在电脑上,刘汉东去过这个地方,对建筑布局了如指掌,他能猜到姚广大概在哪个房间内,就算不在也不打紧,他有三枚导弹,炸不死他也能让他褪层皮。
无人机飞翔在江面上,很快引起了狙击手的注意,一号狙击手身旁的观测手拿起望远镜看了看,惊呼道:“有航模出现。”
黑子听到对讲机里的报告,心一沉,立刻下令:“打掉它!”
狙击手当即开火,第一枪就打飘了。
“妈的,枪选的不对。”一号狙击手距离航模最近,只有六百米的距离,依然没打中,他开始怀念在部队使用的85式狙击枪,那种武器用的是53式子弹,动能更强,射程更远,而88狙是小口径狙击枪,作为班组精确射击武器还行,真当成专业狙击步枪就差点意思了。
另外三名狙击手也开了枪,小小的航模飞行在江面上,不时做出蛇形机动,把人气的肝火上升,就是打不中。
“快看,那是什么?”狙击手们又发现了新的目标,三个不明物体迅速接近中,速度比航模快多了。
观测手用激光测距仪望过去,吓出了一身冷汗,竟然是巡航导弹!
“导弹!”耳机里传来惊呼声。
黑子反应很快,一把掀了桌子,象棋子撒了一地,他抓起姚广就奔着地下室的进口去了,刚出屋,一枚导弹就钻进了窗户,捣在墙上触动了引信,战斗部炸开,气浪将黑子和姚广推到墙上,重重落下,紧跟着第二枚导弹也到了。
“别动!”黑子纵身而起,死死压在姚广身上,耳膜被爆炸震的生疼,他不管不顾,用自己宽厚的身躯护住姚广,哪怕死,也不能让二哥受伤。
第三枚导弹也炸响了,岛上的工作人员和警卫人员全傻了,他们严阵以待,防范的是江面上的来敌,没想到敌人居然采取了空袭的形式,神仙也猜不到啊,等到爆炸结束,他们才从地上爬起来,冲进屋里将黑子和姚广拉起来。
黑子身上全是尘土,一根水泥横梁砸在他腿上,小腿骨从肉里刺了出来,但他一声都没哼,只是嚷道:“照顾二哥。”
姚广神智也还清醒,他推开搀扶自己的人,摇摇晃晃的站着,脸上全是血,狰狞恐怖,如同地狱来的恶鬼。
“操,我怎么看不见了!”姚广说。
一块铁皮插在姚广的左眼中,晶体破了,甚是骇人。
工作人员急忙呼叫直升机救援。
岸边,前来巡视的沈弘毅亲眼看到岛上的爆炸,惊得目瞪口呆,他猜不出对方使用了什么手段杀上岛去,他只是深深感到恐惧,如果这帮人干恐怖活动,自己有什么手段应对?
沈弘毅跳上警用快艇,他要立刻上岛救援。
医科大附院楼顶待命的医疗直升机起飞了,几分钟就赶到了江心岛,问题来了,岛上根本没有直升机降落的空地,眼瞅着直升机就在头上,却没法将伤员送上去,急的工作人员们嗷嗷叫。
时间紧迫,黑子拖着断腿下令,让人把姚广送上快艇,先送到岸上,然后再上直升机送医院。
直升机先飞走了,姚广被一帮人七手八脚抬上摩托艇,发动引擎,大马力的发达在江水里犁出一道雪白的浪花,快速驶向岸边。
黑子亲自在摩托艇上指挥,他心急如焚,满腔怒火,忽然一个人指着远处喊道:“又来了!”由于过于恐惧,声音都变了腔调。
一枚青灰色涂装的巡航导弹贴着江面杀气腾腾地呼啸而来,和江水浑然一色,不仔细看很难发觉。
第十二章 暗度陈仓
黑子扭头一看,吓出了一身冷汗,这是要赶尽杀绝的节奏啊,他急中生智大喊道:“开枪打!”
摩托艇上四支冲锋枪一齐开火,79微冲的射速极高,二十发弹匣一扣就打光了,也是姚广命不该绝,高射速形成的弹幕命中了导弹,巡航导弹的制导系统受损,失去控制一头栽进了江水里。
黑子松了一口气,抹一把脸上的血,暗道这他妈是打仗啊!
沈弘毅带领的警用快艇赶到了,两条快艇一左一右护着摩托艇向码头驶去,所有人员高度戒备,生怕不知道从哪儿再冒出一颗导弹来。
安全登陆,姚广被抬上了担架,那边直升机也已经降落在空地上,一群人护着担架奔向直升机,外围有警车闪着警灯护卫。
黑子也一同上了直升机,沈弘毅嘱咐飞行员,注意安全。
飞行员是空军出身,严肃的点点头,驾驶直升机拔地而起,以最快速度飞向医科大附院。
医院附近小旅馆天台上,一个人慢慢打开了箱子,将一具红缨五号取了出来。
医疗救援直升机飞了过来,全然没发觉已经被便携式防空导弹瞄准。
就在射手即将扣动扳机的一刹那,耳机里传来指令,他松开了手指,将导弹放回了箱子。
医院对面马路上,刘汉东所乘的汽车飞驰而过,他的作战计划周密详尽,但是到了最后还是没能下了狠心,直升机爆炸,飞行员肯定活不成,医院里的病人也会被伤到,他不想为了报私仇把无辜者的性命搭上。
身穿绿色罩衣的急救人员已经等候在天台,直升机没停稳就冲上去,将两名伤员抬上小车,乘专用电梯下到顶层手术室,外科医生已经就位,立刻开始手术。
沈弘毅率领的大队人马也赶到了,里三层外三层将医院包围起来,这回刘汉东是真的没辙了,导弹打光了,他也不想用人命硬拼,只得暂且退去。
刘飞闻讯来到医院,亲自守候在手术室外,医科大附院调集了最强的眼科医生来给姚广手术,黑子的伤势较轻,只是骨折而已,在另一间手术室接受治疗。
三个小时过去了,手术灯终于熄灭,医生出来了,摘下了口罩。
刘飞迎上去道:“怎么样,眼球保住了么?”
医生摇摇头:“做了眼球摘除手术,伤的太重,保不住。”
刘飞说:“能不能做角膜移植手术?”
医生说:“这不是一般的眼球贯通伤,是爆炸造成的伤害,眼的内容物流出,视网膜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颅脑也有损伤,下一步还要请脑内科专家来会诊。”
刘飞脸一沉。
秘书道:“这是市委刘书记,你们要尽最大力量救治病人,不惜一切代价,不行就移植,找人捐献眼球。”
医生说:“目前的医疗技术还做不到修复视网膜神经,全世界都没有先例,研究也只停留在动物试验的阶段。”
刘飞拂袖而去,随员们快步跟上,沈弘毅也跟了过来,低声汇报:“刘书记,已经展开追踪了,潜水员在打捞杀手使用的武器,侦察员在排查他们的发射位置。”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刘飞猛然停步,脸色铁青,手指着沈弘毅的鼻子:“今天他们能对姚广下毒手,明天就能对我下毒手,后天就能对党和国家的领导人下手,你们好歹做点事行不行?”
沈弘毅脸发烫,刘飞当众给自己难看,这还是第一次。
”启动反恐应急预案,三天内我要见到凶手。”刘飞板着脸说,丢下沈弘毅走了。
沈弘毅召集刑侦、技侦、国安、特警的头头们开会,当场拍了桌子,限令他们两天内抓到人,不然就等着受处分吧。
其实沈弘毅心里也清楚,人肯定是抓不到的,现在他最担心的是犯罪分子会有更大胆的计划……
淮江水底情况复杂,能见度很低,水上公安分局的潜水员没有相关经验,也缺乏重型潜水设备,经协调,从淮江航运局调来两名潜水员,潜入江底寻找线索。
经过一天的紧张打捞,扎在水底的那枚导弹终于被起出,小心翼翼的托出水面,送交专家组鉴定,公安局的拆弹专家们平时对付的都是雷管黑火药之类民用爆炸物,别说导弹了,就是二战时期留下的山炮炮弹,都得请军区的同志们来协助处理。
江东省军区派来几个军官协助调查,他们围着导弹转了好几圈,言之凿凿确认这是美国人最新研制的微型巡航导弹,专门用来暗杀恐怖分子头目,亚非拉第三世界反美领袖之类任务的间谍武器,中情局的标配之一,只是具体型号有待确认。
沈弘毅认可这个结论,他立刻打电话想刘飞做了汇报,并坦诚地承认自己资源有限,怕是不能按时完成任务了。
“你确定那是巡航导弹?”刘飞质问道,“不会看错?”
“不会,市局的专家可能会走眼,但是省军区的人绝对不会看错,导弹外形和网上那些巡航导弹极为类似,只是尺寸小了一些,应该是专门针对人员的暗杀武器,我们没敢拆开,因为这类武器通常都有自毁装置,搞不好要出人命的,另外,刘书记也要当心犯罪分子铤而走险,他们有高精尖的武器,我们暂时没有防范手段。”沈弘毅分析道。
刘飞说:“那些我不管,我只要求你一件事,把姚广保护起来,我会帮你争取资源的,就这样吧。”
打完电话,刘飞让秘书上网百度“巡航导弹”的词条,把内容打出来给自己看,看完这几页打印纸,刘飞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让秘书把窗户关上,窗帘拉上,还觉得不保险,市委大楼已经不安全,朱雀饭店更不行,必须换个万无一失的办公地点了。
……
医科大附院,特级病房楼层已经被封闭起来,禁止所有人员出入,包括本院医护人员,楼道里,走廊里,遍布便装年轻人,一水的廉价羽绒服、海宁皮夹克、深色裤子白棉袜外加翻盖皮鞋,他们是乔装改扮的武警战士,接受地下飞办临时负责人云东的指挥,保护刚完成手术正在休息的姚广和黑子。
医院是人流量极大的场所,很难进行安全保卫任务,同样道理,武警总院也去不得,相对安全的医院只有江东省第一监狱所属的内部医院,全封闭管理,虽然条件差点,但是该有的设备也都有。
经过一番协调,监狱医院同意接收病人,云东调了五辆救护车,十二个护士和随车医生,还有二十余辆护卫车辆,组成一支庞大的车队运送伤员,让杀手搞不清楚目标到底在哪一辆车里,所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云东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所有车辆都在地下车库待命,大楼附近遍布便衣人员,监控室里,刑侦专家瞪大眼睛盯着屏幕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楼顶,狙击手在待命,其实近江市局的狙击手一共也没几个人,加上武警支队的狙击手,这段时间就没闲着,天天趴在天台上埋伏,大冷的天冻得够呛。
楼层清场,伤员推出病房,一群人围在左右,表情严肃紧张,前后左右的张望着,手插在衣襟下随时准备拔枪,就这样进了电梯,一路下到地下停车场,迅速抬上救护车,车队拉响警笛开出医院,外面交警已经实施了交通管制,一路畅通。
其实这只是云东可以造成的假象,救护车里躺着的是便衣武警,真正的姚广和黑子在两个小时前就悄悄乘坐一辆普通金杯殡葬车离开了医院,目的地也不是监狱医院,而是近江人防办下属的一处防空洞。
近江有许多人防工事,比如公用建筑的停车场,小区地下停车场,这都归人防办管理,这个单位编制不大,平时如同小透明般不起眼,但是油水极足,一把手是刘飞亲自提拔起来的,可以信赖。
蕴山脚下的人防工事可以容纳上万人,据说整座山都被掏空了,里面有发电机,有宿舍、医院、仓库等,储存了大量食物饮水药品,大铁门能放核爆炸、核辐射,能在核战争情况下自持三个月时间。
人防工事平时不对外开放,寂静的如同鬼城,今天却突然热闹起来,一批工作人员涌入,将防空洞里的小医院收拾的干干净净,各种医疗急救设备调试更换,确保万无一失。
防空洞的人口处依然是一名保安在执勤,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一辆金杯面包车驶入大门,灯光开启,拱形的通道宽阔平坦,水泥原色的墙壁,两边是望不到头的电灯,有些灯泡昏暗闪烁,似乎都能听到电流声。
汽车没有继续前进,两名伤员被转移到担架上,抬进了病房。
病房经过精心设计,窗外有蓝天碧海的布景,空气清新自然,灯光明亮,毫无地下的压抑感,护士将姚广和黑子分别抬上病床,然后刘飞出现了。
刘飞先来到黑子身旁,摆摆手制止他起身的举动,责怪道:“怎么搞的,太不小心了。”然后坐到了床边,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保温桶,“你嫂子炖的骨头汤,回头自己喝,没人喂你。”
黑子感动的眼圈都红了,老板如此平易近人,自己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记得喝汤,我到那边看看。”刘飞指了指隔壁的无菌病房,姚广做了眼球摘除术,颅脑也有一定损伤,伤势比黑子重多了。
“老板,我没能保护好二哥,我对不起你。”黑子哽咽道。
刘飞拍拍黑子的肩膀:“兄弟,你已经尽力了。”
黑子说:“老板,这是哪儿啊,这么安静。”
刘飞说:“这是我的新办公地点,这地方别说用巡航导弹了,就是用原子弹都炸不开。”
说完,他得意而冷峻的笑了,这就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第十三章 山寨军官
刘飞最近几天都不在市委大楼露面,对外宣称去北京开会,其实就躲在人防工事里,衣不解带的照顾姚广,直到他醒来。
姚广的伤势很严重,头上绑着绷带,为了防止交叉感染,另一只眼睛也被罩了起来,北京来的专家给他做了开颅手术,命是保住了,但是谁也不敢保证不留下后遗症。
第三天,姚广终于醒来,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护士在监控镜头里看到,立刻叫醒了在隔壁值守的刘飞。
刘飞走进无菌病房,抓住了姚广的手:“老二,你醒了。”
“我操,怎么这么黑,开灯。”姚广说,随即他就意识到不是天黑,而是自己看不见了,语气一下变得低沉起来,“完球了,老子瞎了。”
刘飞安慰道:“没有,你只是左眼受伤,右眼好好的。”
姚广松了一口气,好歹有一只眼也行,他伸手去解绷带,被刘飞制止:“别急,什么时候解开要听医生安排。”
姚广不管那个,硬是扯开了绷带,声音还很虚弱,但是很坚决:“镜子!”
护士胆怯的看着刘书记,不敢去拿镜子,因为此时的姚广狰狞的如同恶魔。
“拿镜子。”刘飞道,他知道二弟是铁血军人,经得住这个刺激。
镜子拿来,姚广睁开右眼看着自己的形象,左眼球已经被摘除,眼眶上蒙着纱布,隐约还有血迹,一张脸憔悴不堪,他的手在颤抖,强笑道:”没啥,不就是瞎了一只眼么,老子还有右眼可以瞄准,可以打枪。”
刘飞说:“现在医学发达,给你装个微型摄像机在眼眶里,比鹰眼都锐利。”
姚广干笑起来,干涩无比,笑了两声戛然而止。
刘飞摆手让护士出去。
姚广说:“抓到没有?”
刘飞说:“正在全城搜捕。”
姚广说:“今天几号?”
刘飞告诉他日期,姚广沉默不语,已经过去了四天时间,凶手可能已经在国外了,还搜捕个毛啊。
”他妈的一群废物,自己地盘上都能让人堵着打,丢人!路朝先呢,把他找来,我有事安排。”姚广情绪忽然失控,大呼小叫,扯掉了打点滴的针头,拽下了心电监护,叫嚷着要去报仇。
医生护士冲进来,要给他打镇静剂,被刘飞阻止,他大声呵斥道:“老二,这点伤你都承受不了,将来怎么做大事,你忘了我们当年的誓言么!”
正抄起床头柜上的水壶要朝医生砸过去的姚广停了手,整个人如同泄了气般,水壶也落在了地上。
医护人员默默退出,刘飞捡起水壶,坐在床边语重心长道:“那一年我们毕业,三兄弟去慕田峪远足,我们站在长城之巅发下豪言壮语,要改变这个国家,改变这个世界,哪怕抛头颅洒热血,这些话,你难道忘了么!”
姚广表情呆滞:“我的眼怎么说没就没了。”
刘飞说:“那一年我刚当上副县长,县里的公安局长勾结黑社会鱼肉百姓,县领导也和他们沆瀣一气,我气不过就和他们斗,关键时刻,是你带着一群特种兵开着直升机杀过来,直接空降到县府大院,把他们全震了,想想那时候的你,再看看现在的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姚广仅存的右眼里流出了英雄泪。
他看到老大的眼睛都熬得通红,英俊的面庞上也生出了细密的胡茬,想必这几天都没休息好,低沉道:“老大,我会调节好情绪的,你忙你的去。”
刘飞苦笑道:“我也是暂避一时,那小子叛国投敌,借助美国人的力量刺杀你,难道会放过我么,咱们现在人防工事里,就是用原子弹也炸不开,绝对的安全。”
正说着,有人敲响无菌病房的门,刘飞出去接电话,人防工事里没有手机讯号,只有一部固定电话和外界联系。
电话是云东打来的,他报告说有一批自称总政保卫部的人要来抓姚广,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特向老板请示。
刘飞一听就急了,这批人要么是杀手乔装改扮的,要么是党内敌对势力在落井下石,总之绝对不能让姚广落到他们手里。
“先把人给我控制起来,交给省军区甄别。”刘飞说完卡上了电话,脑子快速转动,事态趋于严重,他不能再躲下去了,必须挺身而出,代表铁三角发声了。
……
在监狱医院和云东等人对峙的正是来自北京的罗汉,他是奉命行事,随行带了四名保卫部门的军官,都着陆军常服,佩总政治部臂章,扎腰带挂牛皮枪套,威风凛凛,军容严整,但是在地方公安看来,活脱脱的一群山寨军官。
罗汉是特种部队出身,也就是早先的侦察兵,能当侦察兵的都是调皮捣蛋脑子灵活的家伙,算起来他有十几年没穿过正儿八经的常服了,乍一穿上常服,浑身不自在,整个人的气场相当古怪。
云东是警校生,警惕性很高,立刻意识到这帮人身份不对头,他一方面虚以委蛇,一方面调集人手,双方交涉了一会儿,特警就赶到了,也没立刻动手,而是让罗汉出示证件。
罗汉多精明的人,猜到对方想的是什么,也很配合的亮出了证件,云东翻来覆去的看,簇新的红皮军官证,怎么看怎么假,。
“请你们配合一下好不好?”罗汉煞有介事的说道,“我们是中央来的,出了问题,跑了人犯,你们是要负责的。”
他越是这样说,云东越觉得假,特警中队长也分不清真伪,但是下意识的觉得这帮人是冒牌货,也不慌着抓人,先和他们逗逗闷子。
罗汉急了,拿出手机说:“你们等着,我马上和中央通话,让首长和你们说。”
外面大门已经关上,荷枪实弹的特警越来越多。
警察们看笑话一样看这帮货的拙劣表演,反正瓮中捉鳖,一个也跑不了。
罗汉接通了电话,让云东听电话。
云东接过电话说:“你哪里?”
那边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子反问:“你是谁?”
“我是江东省委警卫局的,你又是谁?”云东毫不客气地质问。
“把电话给罗汉。”那边的声音有些愠怒。
云东有些没趣,将手机丢给罗汉,那边叶唐愠怒道:“罗汉你搞什么?抓个人有这么难么,你别玩花样,赶紧把人带回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们只要管自己的大老虎就行。”
罗汉诺诺称是。
云东嘲讽道:“电话打完了么?”一摆手让警察们抓人。
军官们要动手,被罗汉制止:“跟他们走,我倒要看看怎么收场。”
五个人都被抓了起来,配枪也被缴了,云东这才发现不对,四名随行军官的配枪都是真家伙,沉甸甸的92式,这可造不得假,搞不好这帮人是真的。
即便是真的,这场戏也只能演下去了,五个军官被押上警车,拉到了距离最近的巡警大队驻地,警方迅速联系省军区来甄别身份。
省军区来了一个中校,一番核实,确认这五个人确系来自北京总政的军人。
云东见势不妙先撤了,把烂摊子丢给公安局的伙计们,罗汉倒也不难为他们,他只有两个要求,一是交出姚广,二是给个说法。
姚广自然是交不出来的,第二个要求可以谈,警方道歉,解释原因,总之是误会,沈弘毅紧急找了当地驻军和武警的朋友进行公关,当然就算掰了他也不怕,军方管不到地方,公安人员奉命行事是没错的。
罗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不是来报私仇的,而是带着尚方宝剑来拿人,姚广越躲越麻烦,这种人失去势力就成了没牙的老虎,失去了危险,他只是没想到,这头老虎连眼睛都瞎了一只。
省军区的同志陪罗汉聊天,谈到这两天发生在近江的奇案,说江里发现了美国人的巡航导弹,武警医院有人被狙击枪打死什么的,听的罗汉直起鸡皮疙瘩,刘汉东玩的挺大啊,这家伙在中东打仗的时候,全靠巡航导弹制敌,都打出经验,打出感情来了,走哪儿都带着几箱子导弹,怪不得姚广躲着不出来。
此时姚广终于接到了北京来的消息,让他配合保卫部门调查,不要东躲西藏,他也明白躲藏不是办法,即便能逃出国,那罪名也就坐实了。
刘飞也持同样看法,博弈还在继续,谁胜谁负尚无定论,如果死保姚广反而显得心虚,而且与军方对抗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于是,一辆救护车把姚广送到了省军区,罗汉终于见到了老对头,他一丝不苟的宣读了逮捕令,姚广一直处在昏迷中,无法签字画押,只能躺在担架上被抬走,用专机拉回北京接受调查。
飞机走了,罗汉却留了下来,他要找到刘汉东,以免这货惹出更大的麻烦。
刘汉东是罗汉的队友,两人之间有秘密联络方式,确认安全后,在江北市南郊的一处码头边,刘汉东和罗汉会面了。
“你搞得阵仗不小。”罗汉说,“你还有多少导弹?是不是连刘飞也想干掉?”
刘汉东说:“我爷爷被他们害死了,现在还没下葬,你给我谈这个?难道他们不该死!”
罗汉说:“该死!但是不能这种死法,这样死太便宜他们了,比如刘飞,他最看重的是什么?政治地位,名誉,光环,你现在炸死他,他就是烈士,英雄,优秀党员,开高规格的追悼会,盖党旗睡水晶棺材,省领导都出席送花圈五的,他死了都得笑,你说是不是?”
刘汉东沉思起来,罗汉说得没错,杀人是最简单的复仇,要让对方生不如死,那样才是高明做法。
罗汉接着说:“冼辉的死已经查明,和你没关系,你已经平反了,刘汉东可以重返社会,你可以正大光明的回去,用自己的资源,加上我的协助,和他们好好玩玩。”
刘汉东点点头。
罗汉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你还有多少导弹?”
刘汉东说:“战争剩余物资里,还有百十枚,我也不打算转手卖了,本想都留给刘飞和他们这群狐朋狗党的。”
第十四章 安顿
罗汉啧啧赞道:“你可是江北重工的白金客户,在中东打了一场堪比当年皮卡战争的导弹战争,引发第三世界战争新革命,你功不可没,注定留名史册。”
刘汉东说:“你拍我马屁想干什么,小心把屎拍出来。”
罗汉讪笑道:“我就是想提醒你,你是做大事的人,别被几个小角色坏了前程,刘飞这样的官僚历朝历代都很多,但是像你这样的豪杰可是稀罕物,万一折了,那是国家民族的损失。”
刘汉东说:“得嘞,我知道怎么做了。”
罗汉拍拍巴掌:“好了,带着你的人逍遥快活去吧,我等你凯旋而归。”
……
三日后,刘汉东和贺坚从云南出境,经缅甸进入泰国,乘机飞往韩国釜山,他的家人目前都在釜山暂住。
马凌等人完全不知道国内发生了什么事情,住在小崔提供的大宅子里不亦乐乎,釜山的气候和近江差不多,街上也都是黄皮肤黑眼镜的东亚人,再加上马凌酷爱韩剧,住了两天感觉很适应,大有常住的意思。
小崔的宅子很大,院子里能停十几辆汽车,大宅门外时刻站着几个黑西装,耀武扬威的,一辆锃亮的黑色三星豪华轿车开来,黑西装跑过去拉开车门,毕恭毕敬的站着。
马凌正在二楼卧室看电视,听到动静趴在窗口一看,车里下来的是刘汉东和贺坚,立刻喜上眉梢,拉上儿子飞奔下楼,对马小西说:“快去,爸爸来了。”
马小西跌跌撞撞奔过去,奶声奶气喊着爸爸。
刘汉东手里捧着一个白瓷瓮,没法弯腰去抱儿子,嘴里应着:“乖,爸爸回家了。”
马小西问:“这是什么,是好吃的么?”
刘汉东将白瓷瓮放在桌上,鞠了三个躬,说爷爷你一路颠簸受苦了,心中想着如果爷爷活着,一定会说我当年做过美国人的道格拉斯运输机,比这个颠多了,爷爷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却看不见抓不着,禁不住鼻子就是一酸。
马凌傻了,疾步上前道:“爷爷怎么了?说没就没了。”
刘汉东不理他,对马小西说:“过来磕头,这是太爷爷。”
马小西还不会磕头,趴在地上胡乱磕,马凌慌了,也跟着鞠躬,眼泪啪啪就下来了。
刘汉东说:“爷爷走的很安详,他有个遗憾,就是没能参加朝鲜战争,所以我带他来了。”说着对白瓷瓮道:“爷爷,南韩到了,这里是釜山,当年志愿军就把美国鬼子撵到这里的。”
水芹闻讯下楼,见到儿子和贺坚安全归来,一颗心放倒到肚子里,但是公公走了,少不得又是一番哭泣。
刘骁勇的骨灰终归是要回中国安葬的,目前先寄存在小崔这里,刘汉东一家人要按照原计划前往夏威夷。
休整了两日,一家人坐上了飞往夏威夷的班机,全程头等舱,抵达檀香山,先住进当地的五星级宾馆,碧海白沙,热带气候,更主要的是完全不用考虑价格问题,就算马凌一天花掉一万美元,都败不光刘汉东的家产。
酒店有一块自己的海滩,马凌戴着大墨镜穿着比基尼躺在椅子上,头顶是遮阳伞,旁边的小桌子上摆着饮料和水果,她至今都觉得晕乎乎的,怀疑是不是幻觉,上周还在近江没日没夜的开出租车,今天就躺在夏威夷的海滩上度假,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唯一遗憾的是不能发微信朋友圈炫耀,刘汉东交代,务必隐匿行踪。
马小西在玩沙子,水芹贺坚两口子陪孙子玩耍,一切都是那么恬淡美好,马凌不由得醉了。
忽然刘汉东风尘仆仆地来了,说别玩了,跟我看房子去。
马小西不愿去,贺坚水芹只好留下陪孙子,马凌换了衣服陪刘汉东去看新房子,他俩乘一辆敞篷英菲尼迪跑车,疾驰在海边公路上,湿润的风和一望无际的太平洋让人心旷神怡。
“得把我爸妈接来,无论如何也得接来。”马凌说,她和刘汉东的关系并未恢复到常态,两人还是分屋睡的。
“已经安排了。”刘汉东说,他戴着墨镜,单手扶着方向盘,耳朵里是蓝牙耳机,时不时进行通话,不是英语就是阿拉伯语,反正马凌听不懂,这张侧脸的轮廓和她认识的刘汉东已经不太一样了,即便不是耍脾气,她也需要时间接受。
房产中介已经在别墅等他们了,这是一栋九十年代的老房子,院子很大,最主要面朝大海,远处还有一座灯塔,白色的海鸥在天际翱翔,风景美轮美奂。
刘汉东给马凌介绍道:“房子要进行全面翻新,面对大海这边,一水的玻璃幕墙,在客厅里就能看海,我已经请了纽约的设计师,回头效果图给你看看,满意就实行。”
马凌说:“这房子多少钱?”
刘汉东说:“管他呢,喜欢就买。”
马凌咋舌,韩剧里主角都住不起这样的豪宅啊,自己住进去都不知道怎么打理。
“这要是打扫起来多麻烦。”马凌忧愁起来。
“请几个菲律宾佣人。”刘汉东说。
“听说常年吹海风不好,会风湿的。”马凌又想起一茬。
刘汉东笑了:“这只是度假别墅,哪能一辈子住在夏威夷啊,我在洛杉矶和纽约都买了房子,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在大陆上比较放心。”
马凌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跟不上刘汉东的节奏,按照她的水准,能在欧洲花园弄个一百多平米的小高层电梯房,人生就达到极致了,海景别墅和大庄园那都是梦幻中的存在。
“那……咱还回中国么?”马凌怯怯问道,她不懂英语,感觉和睁眼瞎一样。
“回。”刘汉东干脆利落的回应,“等把你们安顿好了,把你爸妈接来,我就回去,有很多事还没处理干净。”
马凌脸色变了:“你还要杀回去找他们报仇啊,你还想让我们娘俩整天担惊受怕么!”
刘汉东不为所动:“好了,房子没意见我就付款了,回酒店。”
回去的路上,马凌一直气鼓鼓的不说话,刘汉东让她觉得陌生又冷酷,再也不像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刘汉东也觉察到自己的变化,但他什么也没说,回到酒店后丢给马凌一张影碟就出去了。
他现在业务很忙,想退休都不行,他的队伍在科林打出了威名,现在有好几个中东国家要雇佣他打仗,价码开到令人无法拒绝的地步。
国内也有好消息传来,罗汉说姚广已经被开除军籍,保外就医,但是这货很精明,居然装傻,医院也出具报告,说姚广颅脑受伤,影响智商,再加上他舅舅在军中的势力,暂时是没法将其绳之以法的。
罗汉还说,军方已经给刘汉东平反,现在他的案子昭雪了,完全可以回国,至于中炎黄给不给你恢复待遇,那就另说了。
中炎黄现在是张邦宪在做一把手,有他压着,刘汉东恢复待遇就是做梦。
“我给你找了一份新工作,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罗汉故意卖关子,“你先说怎么谢我。”
“我谢你姥姥。”刘汉东说,“有屁就放。”
罗汉很习惯这种粗俗的玩笑,他不以为意道:“其实这工作也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江北重工中东区首席销售代表,怎么样,拿年薪的正处级国企干部哦,总装下属军工企业,背景深厚,回国不会有人动你,干吧,回头还能帮我报销点饭票住宿什么的。”
“好,这活儿我接了。”刘汉东一口答应,搂草打兔子,卖导弹装甲车他最在行。
在外面逛了一圈后,刘汉东回到酒店,马凌已经看完了影碟,脸色凝重。
“这两年,你都在外面打仗?”马凌问道。
“对,打仗。”刘汉东走向酒柜,拿出威士忌,这张影碟全部是在战场上拍摄的视频,作为防务公司推广用的,各种少儿不宜的残酷场面,其中不乏刘汉东的风采剪影。
忽然马凌从背后走来,环抱住他,将脸贴在他背上哭了。
”我没事。”刘汉东举杯一饮而尽,将酒杯放下,他身上多处受伤,经常疼痛,需要喝酒压制。
“以后咱不玩命了,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马凌抽泣着说。
刘汉东回身保住马凌,四目相对,正要有所举动,手机响了,刚要挂断,看到来电人的名字,刘汉东还是接了。
是舒帆打来的电话。
“哥哥,我到檀香山了,来接我吧。”舒帆的声音变了,成大姑娘了。
“马上到。”刘汉东说。
“谁?”马凌很狐疑。
“舒帆,就是青石高科那个大小姐。”刘汉东解释了一句就往外走。
“这么多年了还有联系,那孩子得有二十岁了吧?”马凌道。
“二十多了。”刘汉东已经出了门。
马凌开始不安起来,脑子里很乱,不过想到马小西,心里稍微平静了些。
……
檀香山机场,刘汉东等在出站口,左等右等也不见舒帆,忽然手机响了,刚接了对方就挂断,然后看到远处一个吊带短裤少女拖着行李箱兴奋地冲自己挥手。
第十五章 重逢
这是两人自从那年分别后的第一次见面,虽然有过电话有过视频,但是见到真人的感觉毕竟不同,舒帆喜形于色,丢下行李箱,迈动两条雪白的长腿跑过来,刘汉东也微笑着张开双臂,没成想美少女一跃就跳在自己身上,两条腿盘住了他的腰。
“我这老腰可吃不住劲。”刘汉东有些尴尬,夏威夷天气炎热穿的单薄,贴这么紧可不好,好在周围人见惯不怪,没人围观。
“你还好吗?”舒帆歪着头看他,就像在看自己的大玩具。
“好,孩子都有了,你能不能下来说。”刘汉东道。
“就不,那你结婚了么?”舒帆撅嘴装嫩。
“还……当然。”刘汉东临时改口。
“结了婚也没关系,挖马姐姐的墙角,我可比她早认识你,而且我小时候就暗暗发誓,等长大了嫁给你,你忘啦?”舒帆狡黠地笑。
“有吗?别开玩笑了。”刘汉东汗都下来了。
“嘻嘻,逗你玩的。”舒帆终于下来了,冲后面招招手,一个比刘汉东还魁梧的黑人小伙子走了过来,胳膊上有刺青,是美军游骑兵的标志。
“我男朋友,吉米。”舒帆大咧咧地说,“跆拳道高手,会说韩语,中文。”
不知怎么地,刘汉东心里酸溜溜的,和吉米握手:“嗨。”
“幸会,刘先生。”吉米的汉语说的很标准,一口白牙亮晶晶,手也充满了力量。
“你们来夏威夷是旅游?订好房间么?”刘汉东关切地问道,心里却想着舒帆和吉米躺在一张床上的情景,黑人嘛,一定很威猛,这小伙的块头,不去日本发展都可惜了。
“主要是来看你,顺便旅游,酒店还没定,和你住一家吧。”舒帆说。
“我帮你们安排。”刘汉东道,“总统套房,我请客。”
“aa制吧。”舒帆说,“各住各的,哥哥你的车呢?”
刘汉东叫自己的司机把车开过来,吉米去拿行李,刘汉东心情复杂,不过很快就释然了,舒帆在美国生活这么多年,而且没有父母管束,奔放不羁是肯定的了,只希望她别染上抽大麻之类的恶习就好,别的想管也没那个身份。
见刘汉东表情古怪,舒帆猜到了他内心所想一般,嘻嘻笑道:“吃醋了吧你,放心,吉米只是我的保镖,我心里只有你啦。”
刘汉东被她的古灵精怪折磨得快疯了:“这丫头,你到底有几句实话?”
舒帆又撅嘴:“一半半吧,半真半假,吉米是我的保镖,也是好朋友,但不是男朋友,他有自己的女朋友。”
说着纤纤玉指一指,从公共洗手间方向跑来一个唇红齿白的翩翩美少男,帅的掉渣那种款型。
“那是威尔,英国人,吉米的爱人,你不会歧视人家吧。”舒帆说。
刘汉东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正色道:“我尊重别人的性取向。”
舒帆说:“其实……”
刘汉东说:“其实你也是个拉拉,对吧。”
舒帆哈哈笑:“抢我台词,好啦不逗你了,我很正常的啦。”
刘汉东擦擦汗说赶紧走吧,太热了。
车开过来了,四人上车,说说笑笑直奔酒店,在大堂办理入住,果然是两个房间,吉米和威尔一间,舒帆单独的一个高级套房,而且和刘汉东在同一楼层。
晚餐大家在一起吃,威尔不会说中文,大家迁就他,席间使用了大量英文对话,可马凌他们也不会英文,所以完全没法交流,只是和舒帆简单寒暄了几句,就看他们几个在那里夸夸其谈了。
刘汉东对舒帆的这位保镖很感兴趣,随口问他一些事儿,吉米对答如流,他确实曾经是美国陆军第75游骑兵团的一员,曾经在伊拉克和阿富汗作战,退役前的军衔是下士,后来又在做过pmc,去年才回到美国,被舒帆选中做了保镖。
吉米对刘汉东的身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刘汉东却不屑于吹嘘自己的往事,只说曾经在驻中东的石油公司工作过,别的一概不提。
马凌喂马小西吃饭,看刘汉东和吉米聊得欢,舒帆坐在中间不时插话,心里酸酸的,想发脾气又发不出来,不是刘汉东变了,是自己没变,拖他的后腿了。
马小西吃饱了就闹着要去玩沙子,马凌等人提前离席,刘汉东继续陪舒帆吃饭聊天,吃完了又去酒吧坐着闲聊,滔滔不绝说了很多,也得知了舒帆这些年的经历。
舒帆曾经进入南加州大学就读,但是却没能完成学业,在各个大学之间游走,结识了很多朋友,经历了很多事情,正如刘汉东预料的那样,她确实抽过大麻,小日子过得够颓废。
“有什么打算么?”刘汉东问道,“你不会就这样过一辈子吧?”
舒帆喝了点酒,脸红红的:“有打算,我要回中国,拿我属于我的一切!”
刘汉东心头一震,丫头没变,还是以前那个冰雪聪明又坚强的女孩。
“还记得我们的黄花电动车配件经营部么,我们含辛茹苦,拼尽全力做的个体企业,寄托了我们的希望,还有对生活的向往的小店铺,刚有点起色就被那些阴险狡诈残忍无情的狗娘养的用各种毫无廉耻的卑劣手段摧毁的事情么?这几年来,我从不曾忘记,每一个夜晚都会想起你们,安阿姨,小青姐姐,还有张阿姨和陈大叔他们,那时候我是个小女孩,还需要你们的保护,现在不同了,我有能力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我的黄花经营部,我的家,还有以我的父亲命名的企业。”
舒帆说完,声音已经哽咽。
刘汉东张开双臂,舒帆将头埋在他肩膀上抽泣。
酒吧门口,马凌看见了这一幕,扭头就走。
……
刘汉东回到酒店,见到马凌眼圈红红似乎哭过,问她怎么了。
马凌说没事,想了想又说:“我爸妈什么时候能过来?”
“差点忘了,我这就安排。”刘汉东立刻打电话给安插在国内的手下,让他们护送马国庆两口子出国治疗。
近江,医科大附院高级特护病房,马国庆接到一个电话后立即赶回家里,翻箱倒柜把他们两口子的护照找了出来,又找了几件换洗衣服塞进包里,充满感慨的看看这个家,这次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马国庆回到医院,给王玉兰说了一通悄悄话,王玉兰不住地点头,换了衣服,和护士打个招呼说下楼散步,两人就下了电梯,楼下有人接应,直接上车直奔玉檀国际机场。
刘汉东已经给他们两人订了飞往济州岛的机票,到地方之后会有小崔的人接机,然后通过管道再前往夏威夷一家团聚。
济州岛是免签的,只要有机票就能出境,两人正好混在一个夕阳红旅游团里,毫不起眼,但马国庆的心情紧张无比,女婿前段时间闹出很大的乱子,全近江的警察被折腾的一星期没合眼,保不齐后果落在自己身上,作为警察他太明白上边那些人的龌龊做法了。
果不其然了,过边检的时候,马国庆的护照被扣下了,两个穿制服的人彬彬有礼的将其请到了一旁的小屋子,王玉兰的护照倒是没事,可是老公被抓,她哪敢自己一个人走,也跟了过去。
“有什么问题么?”马国庆惴惴不安的问道。
“你是网上追逃人员。”警察道。
“开什么玩笑,我是退休警察!怎么可能是逃犯!”马国庆炸了,扣别的帽子他也就认了,自己一辈子兢兢业业,都退休了还给扣个屎盆子,泥人也有三分脾气哩。
警察说:“你别发火,我们是边检,只管照章办事,今天你肯定走不了的。”
马国庆很快冷静下来,他说:“好吧,我不走,我老伴有癌症,这是她的诊疗报告,她活不了几天了,我本想陪她出去转转的,现在看来也不行了,不过旅行团的钱不能退,能不能让她一个人走。”
王玉兰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老头子,我不走,我陪着你。”
马国庆瞪眼道:“让你走就走,一万多的团费哩!”
王玉兰知道丈夫话里的意思,能出去一个是一个,他故意拿钱说事儿,是想刺激自己,这个老马,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认钱,其实家人在我心里的位置更重要啊。
马国庆一贯妻管严,家里王玉兰说了算,这回他真发了脾气,如同金刚怒目,不容反驳。
几个边检商议了一下,说你老伴可以走。
“快走!”马国庆以眼神示意王玉兰。
王玉兰犹豫再三,还是哭哭啼啼的走了。
飞往济州岛的班机起飞了,马国庆也等来了市局的同行,网上追逃令是市局下达的,至于为什么把一个退休老公安列入追逃名单,市局的人也说不清楚,只说回去调查一下,你等通知吧。
马国庆只好先回家,过了几个小时接到王玉兰从韩国打来的电话,说安全抵达,问老头子咋样了。
“我没事了,是个误会,过两天就和你会合。”马国庆宽慰道,其实心里明白,踢皮球早着呢。
果不其然,第二天马国庆去市局找人解除网上追逃,却怎么也找不到具体负责的人,每个人都说这是个工作失误,但是依然要照章办事,要找谁谁签字,谁谁盖章,可是管事的人正好不是开会就是出差了,总之不在家,最后一句话,你明天再来吧。
第十六章 京西会议
马国庆不愁,只要家人安全就好,自己一个人留在国内有什么可担心的,当王玉兰从釜山再打来电话询问的时候,他满不在乎地说:“你走你的,我过了年再说,反正有退休金,有医保,没事就去街上看老头下棋,饿了吃碗拉面,活的可滋润了。”
王玉兰身患癌症,感情脆弱,老马这么一说,她眼泪又下来了,说这就是生离死别啊,早知道我也不出国了,陪你走完最后一程。
马国庆赶紧劝,说你看病要紧,我干多少年公安了,真想出国有的是招,没护照怕什么,谁也拦不住我,过了年我就去找你们,我向**保证,说到做到。
这还是他们谈恋爱的时候马国庆常用的口头禅,王玉兰哭的稀里哗啦,中国她是回不去了,只能听从别人的安排,拿着一本韩国护照,从首尔飞往夏威夷。
飞抵檀香山之后,刘汉东将丈母娘送入当地医院诊疗,其实美国的医疗水平也就那样,还没有近江医科大附院的水平高,近江的肿瘤医生一周看的病人,顶他们一年的诊疗量,话又说回来,王玉兰的乳腺癌手术很成功,现在只是恢复阶段,这个时期最重要的是保持愉快的心情,可马国庆不来,她整日拉着脸,心情哪能好起来。
刘汉东说了,我不陪你们过年了,先回去把老丈人弄过来,马凌虽然心里不乐意,但是也不想再给刘汉东拖后腿,只能表示支持。
于是在春节前夕,刘汉东从檀香山乘机飞往韩国,在釜山接了爷爷的骨灰,再度飞往北京。
他这次回来,是光明正大地以刘汉东的身份回来的,罪名已经洗清,虽然中炎黄不给他恢复待遇,但是江北重工伸出了橄榄枝,刘汉东现在又是大型国企的正处级领导干部了。
江北重工驻京办工作人员在首都机场接机,一辆奥迪a6直接将刘汉东送往京西宾馆开会,这里正在召开一个高规格的内部会议,主题是中国能源战略安全与海外利益拓展,国务委员郑杰夫就坐在主席台上,而正中央坐着的赫然是总书记。
刘汉东的位置比较靠后,他还没倒过来时差,索性趴在桌子上打瞌睡,服务员一趟趟的倒水,动作机械的如同士兵,忽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是杨旭。
杨旭聚精会神的听着,拿着铅笔不时在纸上做着记录,在他旁边还坐着一位熟人,正是中炎黄的老总张邦宪。
刘汉东乐了,不是冤家不聚头啊,他再次寻找熟人,瞅了半天,却再也找不到认识的人了。
会后,刘汉东正要离开会场,忽然被工作人员叫住,带他来到休息室,过了一会儿,郑杰夫来了,和刘汉东亲切握手,说声这两年你辛苦了,然后问他对中东问题有什么看法和意见。
刘汉东想了一下,开始侃侃而谈,忽然发觉郑杰夫只是做出认真听自己讲的样子,顿时理解,领导只是表示对自己的关注,并不是问计,于是赶紧打住,简明扼要的阐述了观点。
“作为国企员工,你们是要冲在第一线的,肩上的担子很重啊。”郑杰夫语重心长的拍拍刘汉东的肩膀说。
会面到此结束,刘汉东回自己房间,问了一下会务议程,得知这个会还要再开两天,顿时躁狂起来,索性拿了行李走人,刚要出门,迎面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年轻点的介绍道:“刘首席,这位是咱们江北重工的陆董。”
刘汉东赶紧放下东西握手:“陆总,久仰久仰。”
他这话可不是奉承,江北重工的董事长陆天明可是传奇人物,当年以一个频临破产的机械厂起家,整合另一个破产倒闭的钢铁厂,硬是起死回生,转产军品,短短十年内就成了国际知名的军工企业,从无人机到巡航导弹,从防雷车到步兵战车,从非洲丛林到中东沙漠,到处都有江北重工产品的身影,而自己的胜利,也是依托着江北产巡航导弹的威力。
“我对你才是仰慕已久啊。”陆天明是军人出身,作风和张邦宪那种人截然不同,爽朗无比,“怎么,准备提前退场了?”
刘汉东道:“开会打瞌睡,对领导不恭敬,干脆走了算了。”
陆天明哈哈大笑:“你像我一个老部下,耿直!”
刘汉东说:“可不嘛,我现在就是你的部下了,中东地区业务员。”
陆天明笑道:“你可不是一般的业务员,是我们的金牌业务员,怎么咱们就站在门口谈么,到你屋里去,小李,你去把我的好烟拿来。”
刘汉东忙将陆天明让到屋里,倒水上烟,帮董事长点上。
陆天明说:“你小子,毫无组织性纪律性,这个会你能跑么?这个会别人想参加都没资格呢。”
刘汉东挠着头说:“我一介武夫,不懂那些。”
陆天明说:“少来,你要是一介武夫,我就是奸商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你是被某些人伤的太深,这些鼠目寸光之辈,险坏我一员大将,以后你就是江北重工的人,你当兵的时候,我已经干到大校正师级了,是你的上级吧,你家那个那个亲戚,你表哥刘子光,那也是我的晚辈,咱们是一家人,不需要有什么顾忌,该说的只管说。”
刘汉东说:“既然陆总敞开了,那我也不保留了,中东那边的业务,我一句话就能给你们办的妥妥的,倒不是我面子大,是你们江北重工产品过硬。”
陆天明纠正他:“是咱们,咱们!”
“对,咱们产品过硬,总之销售方面不用担心,我有这个信心。”刘汉东说。
陆天明说:“盈利是其次,主要的还是扩大我们中国的影响力,广交朋友,树立负责任的大国形象,这是政治任务,有时候赔本也要做,所以这个会你真的要认真听一下。”
刘汉东说:“我还没说完,业务没什么问题,我担心的是个人的安全保障,我有几个仇家,后台还很硬,一心想置我于死地,这个怎么破?”
陆天明哈哈大笑:“你小子,终于说到正题了,我刚才不是说了么,你现在是江北重工的人,国企正处级干部,你能来参加这个会,说明你的身份不简单,不是什么人都能栽赃陷害给你扣帽子的,你只要不主动惹事,我担保没人敢动你,不管他们的背景多么深厚,靠山多么强硬,至于那帮贪赃枉法之辈,会有人收拾他们的,现在只是火候没到而已。你明白么?”
刘汉东站起来立正,说我明白,心里却是惊涛骇浪,不知不觉,他已经卷入高层斗争,不用问,陆天明也是郑杰夫阵营中的一员。
“坐吧。”陆天明道,“别弄得那么严肃。”
刘汉东说陆总咱们爷俩投缘,要不晚上整两盅。
陆天明笑着摆手:“不了,我这个胃不行,当年为了跑批文喝坏了,胃切除,差点去我半条命,不过聚餐还行,晚上我请客,介绍几个年轻的朋友给你认识。”
到了晚上,陆总的秘书果然来请刘汉东,下楼上了一辆军牌奥迪,绕了几个弯子,来到一家很普通的羊蝎子饭庄,包间了已经坐了几个人,其中就有永昌工贸的赵辉。
过了一会儿,陆天明也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纤细颀长的女子,气质绝佳,只是没郑佳一那么高冷而已。
陆天明说:“介绍一下,我女儿,卫子芊。”
刘汉东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老陆啥意思,不会想招我当女婿吧,不过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意识到卫子芊是表哥的人。
“不好意思,来晚了。”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竟然是郑佳一和罗汉同时到了。
郑佳一很自然的坐到了刘汉东身畔,说别忙着开席,还有个人没来。
陆天明说不会是小郑你的男朋友要来吧?
郑佳一说陆叔叔又开玩笑,是个女孩。
又等了一会儿,最后一位客人姗姗迟来,进来的时候身上还落着雪花,竟然是许久未见的宋双。
“介绍一下,新华社的宋双记者。”郑佳一瞟一眼刘汉东,“你的老相识哦。”
“我们是同学。”刘汉东道,“江大同学。”
宋双连说抱歉,打车来的,路上堵的走不动,最后搭地铁过来的,又走了一段距离,外面下雪了,下的还挺大,说着就很自然地坐到了刘汉东另一侧。
罗汉不无妒忌的说:“左拥右抱,艳福不浅啊。”
刘汉东笑道:“谁让你不是主角?”
开席,陆天明果然不喝酒,陪大家吃了一阵子,推说累了先撤,卫子芊似乎也没兴趣和大家多聊,陪着爸爸回去了。
刘汉东不无恶意的对罗汉说:“那个卫子芊不错哦。”
罗汉摇头道:“和人家比,咱们比较low,老赵你说对不对?”
赵辉说:“不是比较low,是相当的low,还别不服,人家也是堂堂的上市公司ceo,知道不,父女两个,都是老总级别的。”
刘汉东道:“我想起来了,至诚地产就是她的,我还托她买过房子哩,没想到这么年轻。”
赵辉说:“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了,哥这样的青年才俊都没戏,卫总那是你们嫂子,知道不。”
刘汉东会意:“我懂,没过门的表嫂。”
罗汉说:“我提议为表嫂喝一个,我车里还有四瓶五粮液,我这就去拿。”
这场大酒喝的天昏地暗,羊蝎子吃完又跑到金鼎轩接着喝,外面下着雪,暖融融的屋子里喝着小酒,还有美女作伴,何不一醉解千愁,喝到后来刘汉东走路都打晃,来到洗手间,就见赵辉抱着马桶吐。
“老了,拼不过你们这帮小年轻了。”赵辉爬起来擦擦嘴角,黯然神伤道。
“赵哥你年轻时候一定是个狠角色。”刘汉东一边尿尿一边说着恭维话,脑子里却在想今晚怎么面对郑佳一。
包间里,郑佳一看看时间,对宋双道:“很晚了,要不你先回去吧。”
今晚酒局宋双说话不多,似乎一直被郑佳一的光芒掩盖,但她很执着:“没事,你们都喝酒了,待会儿没人开车,我送你们。”
郑佳一笑笑,北京代驾很好找,宋双怕是另有心思吧。
第十七章 归来
宋双没别的意思,当初少女的那点对于英雄的爱慕早已转化成记者的职业素养,她从父亲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刘汉东的一些事迹,很想做个独家专访,可是这么多年没联系,彼此间感情早已生疏,需要重新培养一下。
她不知道刘汉东和郑佳一的事情,反而觉得郑姐姐有些碍眼哩。
醉鬼们回来了,郑佳一说:“你们还喝么,不喝撤了吧。”
赵辉说:“我知道一家望京小腰不错,去尝尝吧。”
郑佳一说:“吃了羊蝎子吃金鼎轩,吃了金鼎轩又吃望京小腰,硬菜连着硬菜,你们还让不让人活了。”
众人哈哈大笑,都说撤吧。
赵辉的司机已经等在门口,他带着罗汉先走。宋双开郑佳一的奔驰,送两人回去。
“先把老刘送回宾馆吧,他明天还得开会。”宋双这样说,郑佳一也不好反对,说好吧,你把车开回去,明天再还我吧。
刘汉东和郑佳一坐在后排,手不老实的乱伸,摸郑佳一的大腿,宋双只顾开车也没留意到。
“刘汉东,你还记得凌子杰么?”宋双忽然问道。
“哦,想起来这个人了,怎么了?”
“他现在中央台工作,很红的。”宋双语气却带着鄙夷,“专门采访封疆大吏,走高端路线。”
刘汉东对凌子杰不感兴趣,只哦了一声。
“我可以采访你么?”宋双转到正题,“我觉得你才是有故事,值得挖掘的采访对象。”
“行啊,等我有空约你。”刘汉东随口道。
郑佳一狠狠掐了一下他。
京西宾馆到了,刘汉东下车,这里有士兵站岗,没出入证不能进去,宋双驾车载着郑佳一离去,把她安全送到家,自己回到家已经深夜一点钟了。
宋剑锋坐在客厅里看报纸,头发花白,从中炎黄老总位子上退下来之后,精神头大不如从前了,工作也不如以前那么繁重了,在国务院海外战略研究室挂个职,其实没什么事儿可忙。
“这么晚才回来。”宋剑锋责备道,他知道女儿和谁在一起,所以不担心。
“他们都喝酒了,要留一个人开车。”宋双解释道。
“以后注意,洗洗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宋剑锋见女儿回来,便起身回屋,他佝偻的背影让宋双鼻子一酸,低低喊了声爸。
宋剑锋回头温和的笑了:“爸没事。”
宋双无语,赋闲让父亲如此苍老,可他还不到六十岁,正是领导干部的黄金年龄段啊,父亲曾经数次起落,在江北当公安局副局长的时候被发配到司法局,在江东省公安厅长的位子上干得好好的,被调到省委法治研究室,又从中炎黄老总贬到研究机构,这回怕是要在此终老了。
……
第二天继续开会,刘汉东依然坐在后排,偶然间杨旭回头,不小心瞥见了刘汉东的名牌,再看看人,似乎不认识,顿时惊惧起来,附耳对张邦宪嘀咕了几句,张邦宪也回头看,正看见刘汉东比出的中指。
张总很有涵养,不动声色扭过头去,继续开会。
中午在餐厅吃自助餐的时候,杨旭凑到刘汉东身边,调侃道:“这不是刘汉东么,你这张脸怎么变了?啥时候去的韩国?”
刘汉东笑着说:“信不信我一盘子扣你脸上?”
杨旭脸色变了,他相信刘汉东真的干得出来,灰溜溜的走了。
刘汉东回去后,在手机备忘录上添上了杨旭的名字。
会后,刘汉东收拾东西准备回江北给爷爷办后事,正要出发,接到宋双的电话,约他在咖啡馆见面聊聊访谈的事情。
刘汉东把行李寄存在江北重工驻京办,单枪匹马去会宋双,来到咖啡馆,宋双早已等在这里,面前摆着苹果笔记本正啪啪的打字呢,见他来了,甜甜一笑,合上电脑。
“喝什么,我请你。”宋双说。
“咖啡,谢谢。”刘汉东夹着一股寒气坐下,北京的冬天很冷,但他穿的很少,外面一件风衣,里面就是短袖t恤,脖子上围一块阿拉伯茶巾,酷酷的很有范儿。
“讲讲你的故事吧。”宋双拿出了录音笔。
“采访就算了,我的故事都是不能公开的,即便写成文字也不能发表。”刘汉东道。
“我有分寸,你说吧。”宋双坚持。
刘汉东也不矫情,不夸大,不演绎,将自己在科林发生的故事简略讲述了一下,重点放在中东局势上,对自己起到的作用只是带了几句。
宋双听的入神,她托着腮帮子像小孩子听大人讲故事一样听刘汉东轻描淡写的讲述那些背后蕴含着无数腥风血雨的内幕,时而愤怒的捏紧拳头,时而扼腕叹息。
“他们还追杀你,你整容就是因为这个?”宋双不误惋惜道,“其实我还是喜欢你原来的样子。”
“等我有空了再整回来。”刘汉东笑道。
“好啊,只要你这张脸能承受得住。”宋双也乐了,拿起杯子,咖啡已经冷了。
“其实,我是想帮我爸爸,他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和你一样,是被人陷害的。”宋双开启另一个话题,这姑娘看起来娃娃脸又软又萌的,其实是个狠角色,上大学的时候就积极参加社会实践,当年浣溪高考被顶替的事件就是在她的帮助下得以解决的。
刘汉东说:“我帮你扳倒张邦宪,至于之后令尊能不能官复原职就不好说了。”
宋双瞪大了眼睛:“真的?太好了!你打算怎么帮我?”
刘汉东说:“从外围入手,张邦宪身边有个人叫杨旭,他底子肯定不干净,把他办了,就能撬动张邦宪。”
宋双忧虑道:“据我所知,高层博弈很激烈,已经达到你死我活的境地,你要当心啊。”
刘汉东笑笑:“我时刻防范着,不管明的暗的,黑的白的,我都接得住。”
外面夕阳西下,道路上的积雪已经清扫干净,只剩下隔离带长青灌木上的残雪,宋双说咱们走吧,我请你吃饭。
“下回吧,我急着回江北。”刘汉东说,起身,拿起风衣,穿衣服的时候,宋双看到他后腰上的快拔枪套,不禁惊讶道:“你……带枪。”
“合法的。”刘汉东从兜里摸出一张公务持枪证,“天子脚下,擅自带家伙是闹着玩的么。”
“那我开车送你。”宋双道。
在去机场的路上,刘汉东拿出卫星电话打了一路,都是在用阿拉伯语对话,宋双半句也听不懂,等他打完才问:“联系业务呢。”
“是啊,业务。”刘汉东不想多说,刚才他安排人在科林搞事,给中炎黄上点眼药,弄这个他可是驾轻就熟。
江北重工有一架通勤用的新舟60飞机停在南苑机场,刘汉东持证可以免检进入,下车的时候宋双看见他小心翼翼的捧出白瓷瓮,好奇心上来问了一句,当刘汉东告诉她这是爷爷骨灰的时候,她沉默了。
“叶落归根,爷爷该回家了。”刘汉东说。
三个小时后,刘汉东抵达江北机场,重工集团的专车在机场等候,把他送回家之后,把车也留下了。
刘汉东捧着爷爷的骨灰走进了滨河小区,深夜的小区寂静无比,路旁停满了汽车,离家越近,他的心情越压抑沉痛,来到门前,门上依然贴着公安局的封条,他一把扯开,推开虚掩的门,屋里乱糟糟一片,保留着当日激战的痕迹,墙上还有血迹,地上有粉笔画的圈,子弹壳都被捡走了,墙上弹孔里的弹头也被取走,这个家完全不像样子了。
“爷爷,咱们回来了。”刘汉东将骨灰瓮放在桌上,找了个小碗装上米,插上三支香烟,点燃,跪下磕头。
因为是血案现场,家里的东西都没丢,柜子里的老相册、军功章、离休证也都在,只是爷爷的存折和房证不见了,不用问,是大伯拿去了。
刘汉东给大伯家打电话,是弟弟接的,听到哥哥的声音,他喜出望外:“哥你回来了!”随即压低声音,“公安局通缉你呢!”
“没有的事,我把爷爷的骨灰带来了,明天过去和你们商量一下追悼会的买墓地的事儿,你转告我大伯吧,就这样。”
当晚,刘汉东下榻在江北重工招待所,上膛的手枪压在枕头下,夜里没睡好,全是金戈铁马的战争年代梦。
早上,刘汉东洗漱完吃了早点,驱车来到大伯家,商量爷爷的后事。
大伯一家人都在,先再三确认刘汉东的逃犯身份已经解除,不会牵连他们,才开始讨论正题。
“你爷爷一百岁的人了,老同事也都不在人世了,老单位粮食局也解散了,依我看追悼会就算了,买块墓地,和你奶奶合葬了,亲戚们烧把纸就得了。”大伯唉声叹气道。
刘汉东点点头。
“我有病,你大娘是个妇道人家,这事儿还是你张罗吧,咱家亲戚不多,也多年不来往了,大过年的也别麻烦人家了,低调吧。”大伯又说。
刘汉东再点头。
“墓地我来买,通知亲戚还是大伯你来吧,毕竟你是长辈。”刘汉东说。
他心里一阵叹息,爷爷戎马一生,也曾威风八面,叱咤风云,到头来只落得这样一个寒酸的葬礼,实在悲凉。
第十八章 爷爷的葬礼
刘汉南至今没找到工作,依然在家闲着打游戏,他自告奋勇帮哥哥跑腿,刘汉东欣然答应,弟弟总算懂事了。
出门家门,刘汉东拿出遥控钥匙按了一下,远处一辆黑色奥迪a6l闪灯两下,汉南激动起来:“a6!哥,我信了,你是真平反了。”
刘汉东奇道:“我的话你不信,看见车才信,这是什么道理?”
刘汉南跑过去指着风挡玻璃下的车证说:“市政府出入证,江北重工内部通行证,还有这车牌号段,都不是一般人能弄来的。”
兄弟俩上了车,先回滨河小区拿户口本,刚把车停在楼前,对面楼上就露出一双眼睛,是个机警的老大妈,看见刘汉东出现,立即拿起家里的无绳电话拨打派出所号码。
“喂,小张,监控目标出现了,你们赶紧来!晚了人就跑了!”
派出所内,小张急匆匆跑到所长办公室报告,结结巴巴的:“所所所长,刘汉东回来了。”
所长说:“回来怎么了,这个人的监控已经解除,我没告诉你么?”
小张哦了一声,悻悻走了。
刘汉东拿了家里的户口本,捧了骨灰出门,一群带着红袖章的老大妈围了上来,摆出不要命的架势拦住他。
“你们这是?”刘汉东奇道。
报警的大妈等不到警察,索性组织了治安小组的几个舞友来拖住刘汉东,她们很机智,使了一个计策,说你们家的物业费欠了,跟我们去居委会交一下。
刘汉东顿悟,说去居委会干什么,直接去派出所吧,我跟你们去。
大妈们面面相觑,心说这货要投案自首吧,既然他愿意,也省的我们动手了,走吧,于是一群大妈前呼后拥押着刘汉东走向派出所。
刘汉东去派出所是要办死亡证明的,但是派出所不给办,说只有骨灰没见尸体,谁能证明人真去世了,不合规矩啊,刘汉东也不和他们废话,直接捧了骨灰就走,大妈们都傻眼了,怎么警察不抓他啊。
大妈找到小张询问,小张说,我也不知道,上面说这个人已经解除通缉了,你们平时盯紧点,有什么异常情况随时报告所里。
刘汉东驱车去了公墓,他要给爷爷买墓地,江北市有两个公墓,一个是江北革命烈士陵园,还有一个是民政局办的公墓,依爷爷的身份是要进陵园安葬的,可是找到陵园办公室,对方却摆出各种理由,要刘汉东出具一系列证明文件。
“我爷爷是离休干部,江北军分区前副司令,按照规定是可以进陵园的。”刘汉东拿出爷爷的离休证,军功章,老照片。
工作人员看了看说:“不行,死者级别不够,而且是在粮食局离休的,应该按照地方人员待遇走,副处级是不能进陵园的。”
刘汉东据理力争,工作人员坚决不同意,说你别和我们讲道理,你去民政局开证明,局长签字就能进。
于是刘汉东又去民政局,局长岂是说见就见的,下面办事人员各种推诿,说这个业务已经很久没人办了,烈士陵园也没空位置了,相关文件也是九十年代定下的,能不能适用都不好说,你们还是去公墓买块墓地得了。
刘汉东哀叹,老子在外面呼风唤雨,叱咤风云,到了家里还要被一帮小职员踢皮球玩,这他妈是什么世道。
刘汉南给他支招:“哥,你得找熟人,你不认识周文么,请他打个招呼,绝对好使。”
刘汉东说:“爷爷是正儿八经老革命,他的那些战友都躺在烈士陵园,凭什么他就不能。”
刘汉南说:“爷爷的单位都撤消了,没组织了,又活得太久,他那一辈的人全都死绝了,比他晚一辈的人也死的差不多了,你要不想折腾,就买块好墓地安葬爷爷得了,争那个面子也没意思。”
弟弟说的有道理,入土为安,爷爷生前也从来不争这些虚名,于是刘汉东来到民政局公墓,要买最好的墓穴。
公墓最好的墓穴早就被人买走了,只剩下次好的,也要八万块,刘汉东当场刷卡就买了。
然后就是通知亲戚开追悼会,虽然大伯不同意开追悼会,但刘汉东觉得这个仪式不可少,除了自家亲戚之外,他还亲自跑了一趟江北军分区,道明来意,值班参谋倒是很重视,当场查了部队的档案,证实刘骁勇确实曾任军分区副司令员,他表示会向首长汇报,派员参加追悼会。
忙了一圈,刘汉东回到滨河小区,发现单元门口摆了几个花圈,挽联上的落款是江北重工陆天明,心里一股暖流通过,陆总,讲究人啊。
江北重工的办公室人员就在附近等候,见刘汉东回来上前握手,说有什么需要只管提,集团有人有车,保证把葬礼办得风光体面,刘汉东再三表示了感谢。
刘汉南说:“哥,我去买点丧葬用品吧,小白花、黑袖章蜡烛纸钱什么的。”
刘汉东把车钥匙给他:“小心开车。”
汉南欢天喜地的去了,上了车先给夏梦雪发微信,约她出来兜风。
下午,大伯两口子来了,亲戚们陆续也来了,刘家亲戚其实不少,但刘骁勇这一辈,男丁就他一个,其他都是姑奶奶,他们的子孙是外姓人,几代传下来很多已经不来往了,来的都是一些六七十岁的长辈,穿着都很朴素,没有当官经商的,都是普通老百姓。
亲戚们坐在一起聊着家常,说老爷子活了一百岁,是喜丧,得大办。
大伯苦着脸说没钱啊,汉南还没买房子结婚,连个工作都没有,家里实在没有能力大操大办,再说老爷子生前就不喜欢铺张浪费,还是一切从简吧。
亲戚们都点头称是。
大伯又把脸转向刘汉东,斟酌着语句说:“东东啊,听说你在国外定居了,以后也不常回来了,大伯和你商量个事,你看这样行不,这房子卖了,你那一份少不了……”
刘汉东斩钉截铁说:“这房子不能卖。”
大伯的脸色就有些难看,大伯母正要开腔,刘汉东接着说:“就当我买了,房款我给你,汉南的工作我来安排,这房子爷爷住了几十年,我舍不得。”
大伯母很感兴趣:“东东,你有什么路子?”
刘汉东说:“进江北重工吧,应该没问题。”
大伯母说:“汉南这孩子还是很上进的,又会电脑……”
说曹操,曹操到,汉南拿着一堆东西回来了,他没约到夏梦雪,老老实实买了丧葬用品回来,附近花圈店也送来了十几个花圈,挽联上写上了亲戚们的名字,好歹有些丧事的样子了。
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忽然有人在门口喊:“请问这里是老刘家么?”
众人扭头望去,门口站着一个混血美少女,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这两人刘汉东都认识,少的是伊莎贝拉,老的是邵秋铭教授。
前江大校长驾临,老刘家蓬荜生辉,伊莎贝拉自我介绍,说是刘家的亲戚,陈子锟那一支,算起来她比刘汉东还要小一辈呢。
大伯两眼放光:“你是从美国来的吧?”
伊莎贝拉说:“不,我就在中国,最近正忙着拍电影,听到刘爷爷去世的消息从近江赶过来的。”
说着看一眼刘汉东,和他打招呼:“嗨,李昂。”
刘汉东笑笑。
客人一多,两室一厅的房子就嫌小了,椅子都不够坐的,大伯吩咐汉南去杂货铺买几把折叠凳子来,汉南答应一声飞奔出去,刚出单元门,迎面看到一辆奥迪a6停下,车牌号是江b0001。
汉南吓傻了,这是江北市市委书记的座驾啊。
奥迪车门打开,几个黑衣男子下来,簇拥着一位气派十足的中年人,正是电视上常见到的市委吴书记。
秘书问刘汉南:“师傅,请问哪里是刘骁勇同志的家?”
刘汉南结结巴巴道:“就就就,就这里,101室。”
一行人越过刘汉南进了单元,楼前已经聚集了一帮戴红袖章的老大妈叽叽喳喳,议论纷纷,说市委领导也来烧纸了,老刘家的面子怎么这么大。
市委吴书记很低调,进屋先给刘骁勇的遗像鞠躬,然后和亲友们握手,大伯和吴书记握手的时候,激动得都在颤抖。
吴书记声音低沉道:“我是代表国务委员郑杰夫同志前来吊唁的,郑杰夫同志正在国外访问,委托我来慰问家属,表达对刘骁勇同志的哀悼之情。”
外面,工作人员将一个大花篮抬下车,挽联上一边写着刘骁勇同志永垂不朽,一边写着郑杰夫的名字,然后又有一些规格小一号的花篮,是市委主要领导的名字。
邻居们的议论声嗡嗡的,郑杰夫是谁他们当然知道,曾经当过江东省委书记的封疆大吏,现在是副国级领导人,老刘家这个丧事办的,也算是江北市空前绝后的隆重了。
过了一会儿,江北军分区的车来了,车上下来的是两个肩扛少将军衔的军人,司令员和政委双双来吊唁老首长。
室内实在容不下这么多人了,司令员大手一挥说:“老首长的丧事我们负责了,改到军分区礼堂去办。”
市委吴书记不高兴了:“老首长也是我们地方上的人,我看还是放在市委礼堂吧。”
第十九章 再次启动铁渣街棚改
当然军地双方都是本着把葬礼办好的原则出发,不会真的争执起来,最后协商结果是,市委出地方,军方出人员,双方共同组建治丧委员会。
刘汉东提出一个问题,爷爷的骨灰到底能不能进烈士陵园,江北的烈士陵园其实就是类似于八宝山这样的存在,除了革命烈士之外,有一定级别的领导同志去世后也都安葬在那里。
市领导当即表示完全可以。
领导们走后,大伯说买好的墓穴怎么办,不知道能不能退。
刘汉东说:“听说墓穴涨价很厉害,前年才卖五万的,现在就卖八万了,将来不知道什么价呢。”
大伯立即改口,腆着脸说:“我们是没资格入烈士陵园的了,要不先留着吧,兴许以后能用得上。”
刘汉东爽快的答应,并且将收据给了大伯。
大伯占了八万块钱的便宜,喜滋滋的和大伯母交换一下眼神,大伯母向他赞许的点头,刘汉南却臊的抬不起头。
本市的亲戚们年老体衰,熬不得夜,陆续都回家了,邵教授和伊莎贝拉却没走,要给刘骁勇守夜。
伊莎贝拉似乎有话和刘汉东说,刘汉东却没兴趣和这位大洋彼岸来的小侄女对话,他深知双方完全不是一类人,而且对方来此,主要目的恐怕还是拍电影。
果不其然,伊莎贝拉提出让刘汉东在《将军》里出演角色,就演他的祖父刘骁勇,这是一个重要配角,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演员,刘汉东直觉拒绝,说自己没演员天赋,就别给你们剧组添乱了。
伊莎贝拉说:“我看你演李昂演的挺好的,对了,露西一直在找你呢。”
刘汉南凑过来说:“我哥是大忙人,你看叔能演个啥?”
伊莎贝拉说跑龙套吧,大家就都笑了。
……
追悼会在市殡仪馆举行,用的是最大的厅,据说这个厅一般人花钱都租不到,非得是正处以上干部才能用,军分区派了四个礼兵,一米八五的大高个,穿军礼服和马靴,手持镀铬的五六式半自动礼宾用枪,追悼会的格调顿时就上去了。
其实最惹眼的还是郑杰夫送的花篮,有这个花篮坐镇,丧事规格直接升级到江北顶级水平,四套班子的主要领导都跟着送了花圈,来的人也不少,哀乐声中,一片小白花,主持追悼会的是军分区政委,悼词写的很得体,用上了忠诚的无产阶级战士、老一辈革命家,地下党人这样的辞藻在烈士陵园下葬的时候,军分区派了一个班的士兵,鸣枪为老司令送行,空包弹在墓园上空回响,所有人三鞠躬,刘汉东唏嘘不已,爷爷总算是带着荣耀离开的,泉下也能瞑目了。
葬礼结束,刘汉东给郑佳一打了电话,向她表示感谢。
郑佳一说:“你怎么知道是我安排的?”
刘汉东说我当然知道,你爸爸不会这么好心的。
郑佳一说:“这件事郑杰夫同志是批准的,否则谁也不敢假借他的名义,刘爷爷陪我奶奶走过最后的岁月,他也算是我的爷爷,这点礼仪,我们郑家还是做得到的。”
刘汉东说谢谢。
郑佳一幽幽道:“你不怪我没去吧,我不喜欢葬礼。”
刘汉东说没关系,心意到了就行。
一阵沉默,郑佳一岔开话题说:“科林出事了,中炎黄的人向工程验收人员行贿被曝光,现在闹得很大,直接受影响的是杨旭,他分管这一块,而且他是带病提拔的干部,曾经从中炎黄离职,又被张邦宪找了回来,有人抓住这个问题不放,估计张邦宪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刘汉东说我知道这事儿,他自然心知肚明,因为这件事本来就是他设的局。
“我现在巴黎,你什么时候过来?”郑佳一忽然又转换话题。
“最近挺忙,可能要在国内待一段时间。”刘汉东说。
“那好,你忙你的吧,有空联系。”郑佳一挂了电话。
刘汉东怅然若失,他感觉他已经失去了郑佳一。
江北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刘汉东江北重工给他的专车还了,集团要给他办理入职手续,签劳动合同,办各种保险,被他谢绝,说业务我帮你们跑,但你们也别束缚我,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办。
随后,刘汉东独自一人乘火车去了近江,他要重新开始奋斗。
铁渣街,一如既往的脏乱差,当初周文上任伊始,省里送他一个大项目就是花火村棚改工程,拖了好几年纹丝未动,由此可见近江的政治格局。
刘汉东匆匆走过街头,梅姐的洗头房外,门头招牌已经褪色,快过年了,按摩女们都已经返家,街上萧条不少,没人认识他,他只是一个陌生的过客。
黄花小区,马国庆正在下挂面,马上过年了,他却没心思置办年货,老婆女儿外孙子都在国外享福,他也没啥牵挂,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凑合过个年得了。
面条下好,打开老干妈辣酱瓶子,马国庆居然觉得一阵心酸,叹口气,准备吃面条,门被敲响。
马国庆开了门,站在门口的居然是刘汉东。
虽然已经知道女婿要过来,老马还是很高兴,问他吃了么,从柜子里拿了白酒,开了一盒豆豉凤尾鱼罐头,要和刘汉东喝两杯。
两杯酒下肚,马国庆心情好多了,问道:“这次回来主要办什么事?啥时候再出国?”
刘汉东说:“这次是要在近江扎根的,我把老婆孩子丢在国外,就是不想有后顾之忧,您的护照问题是小事儿,我马上找人解决。”
马国庆说:“你具体要做点什么,我兴许能帮上忙。”
刘汉东说:“您还真能帮上忙,我想帮周市长把铁渣街给拆了。”
马国庆端起酒杯,做思绪状,他在派出所干了二十多年,对这一带居民了如指掌,火花村的人,那真的是泼妇刁民居多,而且现在聚居了大量外来流动人口,想拆迁,难上加难。
“历史遗留问题很多,但是想解决也不是没有办法。”马国庆说,“就是需要钱,我听说市里的财政跟不上,刘飞当政的时候把钱都投在青石高科和小商村联营的那个工业园上,留给周文一屁股债,现在国家经济也不景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刘汉东说:“我能找到钱,只需要市政府敢干。”
马国庆说:“火花村、铁渣街的棚户区城中村,已经成为一个很严重的社会问题,堪称城市的毒瘤,身为基层公安民警,我太清楚这个危害性了,我留下帮你,不敢说出谋划策,哪怕是看个大门也行。”
刘汉东举杯:“那咱爷们就干起来!”
次日,市政府,周市长的大秘徐宁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是刘汉东,要和他谈点事。
关于刘汉东的消息,徐宁也是听说了一部分的,他很激动,立刻报告了周文,周市长正在焦头烂额中,这两三年他基本没什么政绩可言,一直被刘飞压着,只能说勉力自保。
“可以接触一下。”周文做出指示。
晚上,徐秘书和刘汉东一家餐厅碰了面,刘汉东开门见山道:“还记得那年你说过的话么,我答应了。”
徐宁都懵了,这没头没尾的究竟是哪句话啊,他脑子也够快,迅速就想到了当年曾经试图拉刘汉东入伙的事儿,便道:“如今情况不一样了。”
刘汉东拿出一个优盘说:“这里面有我写的一个计划书,你拿去看看,觉得可行就再联系,今天只叙旧情,不谈工作。”
徐宁心说我和你有啥旧情可叙啊,当然面子上还得装的很客气,说我车里还有一瓶不错的干红,我去拿来。
刘汉东打个响指,服务员送上红酒,是他们的镇店之宝,一瓶2000年的拉菲,徐宁跟着周文见识过不少大场面,也颇懂红酒,这瓶酒市价当在三万多,当真不便宜,由此可见刘汉东实力不俗。
徐宁肃然起敬:“刘总这几年发展的不错啊。”
“一般一般,喝酒。”刘汉东和徐宁碰杯,开始闲聊,当然此闲聊非彼闲聊,每一句话都是有用意的。
几杯红酒下肚,徐宁的话也多了,在外人面前他当然不会抱怨什么,都是在吹嘘周市长的丰功伟绩,两人喝光了一瓶红酒,感情也联络的差不多了,徐宁告辞,没敢自己开车,叫了代驾把自己送回市政府大院。
半瓶红酒还不至于影响徐秘书的神智,他把优盘插入电脑,先看了看计划书,不禁拍案叫绝,立刻打印出来,也来不及装订,直接送到周市长面前。
周文这几年过得很憋闷,一腔抱负无处发挥,意志都快磨光了,他和刘晓静已经办了协议离婚,又不敢和白娜公开来往,经常一个人住在办公室,个人生活洁身自好,从不乱搞什么花头,毕竟有人虎视眈眈,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徐宁拿着几张纸进来,兴奋道:“周市长,您看一下这个。”
周文接过来,很随意的扫了一眼,就丢到了桌上,淡淡道:“棚改工程不是已经叫停了么,这是个坑,我们不能往里跳。”
徐宁说:“您看完再说吧。”
自己的秘书难掩兴奋之情,这是很不常见的,周文狐疑的看他一眼,再次拿起材料阅读起来,一目十行的看完,又看一遍,禁不住一拍桌子:“好!”
第二十章 搅黄
“这是谁写的?”周文知道徐宁没这个水平,能写出这个计划书的不但是个奇才,而且必定是个很有人脉背景的能人。
徐宁说:“是刘汉东写的,我们刚才见得面。”
周文笑道:“也就是他了,这上面的东西,别人也能想出来,但是可操作性太差,能把这么多资源整合在一起的人……我都不敢保证有这个把握。”
徐宁两眼放光:“那么说,时机到了,可以启动棚改工程了?”
周文说:“你打电话把他叫来。”
徐宁立刻拿起手机,周文却道:“等等,约个地方谈吧。”
这三年周文一直韬光养晦,避免和刘飞正面冲突,但是从未懈怠,排兵布阵没停过手,在组织部长丁冠臣的帮助下,他提拔了不少副处级干部,基本上把政府口的实权副职都安排到位了,刘飞留下的那帮人,要么到年龄该退休,要么被捏住了把柄,总算实现了政府这一块的全面掌控。
让他最窝心的就是铁渣街棚改项目,这是省委送给他的见面礼,却不得不长期搁置,因为他得到确切情报,刘飞准备在这个项目上让他栽跟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棚改工程牵扯到方面太广,极易被人下绊子,所以宁可暂停也不能贸然上马,他始终坚信,任期内一定会有曙光出现。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一小时后,华清集团驻近江办事处,周文和刘汉东碰了面,他开门见山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铁渣街棚改非你莫属,所以这个项目我一直帮你留着。”
刘汉东哈哈大笑:“周市长的美意我领了,这个项目我保证圆满完成,没错,我就是有这个信心。”
周文说:“丑话我可要说在前头,市财政拿不出一分钱了,地块竞拍,也要公开招标,这块地的价钱可不是一般人能出得起的。”
徐宁插言道:“起码二十亿。”
刘汉东眼皮都不眨:“资金不必谈,我只需要政策的扶持和政府的协助。”
周文说:“政府全力以赴,其实最难做的是居民的搬迁问题,弄不好就是**,火花村的情况太复杂了,拆迁费将会是个无底洞。”
刘汉东说:“我有办法,计划书上已经写得很详细了。”
周文说:“这确实是一个创举,如果实行的好的话,可以在全国范围内推广,这样吧,事不宜迟,春节前就动起来,有什么事你给徐宁打电话,不,直接打我电话,我给你保驾护航。”
三人商谈到半夜才各自离去,回去的路上周文心情不错,意气风发的对徐秘书说:“反击战即将打响,铁渣街棚改就是导火索。”
……
次日,刘汉东带着马国庆找到火联合,和他谈了一上午,中午一起吃了饭,到了下午两点,火联合给村主任花得意打电话,让他到家来一趟。
“啥事?我在村委会忙着呢,你过来吧。”花得意说。花火村里,姓花的和姓火的都是大姓,两人辈分齐平,岁数也差不多太多,但花得意一直是村主任,呼风唤雨横行乡里,火联合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火联合说:“咱村要拆迁了,开发商就在我家里呢,你要不过来,我就和人家谈了啊。”
花得意倒吸一口凉气:“你等着啊,我这就过去。”说罢挂了电话,披了貂皮大氅,最近流行穿貂,尤其是混社会的,没有一件貂,简直没脸见人。
五分钟后,花得意来到火联合家,直接进门嚷道:“联合,人呢?”
火联合把他让进屋,花得意先看到了马国庆,这是退休片警,他认识,打了个招呼,面向另一个陌生面孔:“这位是?”
那人起身,伸出手:“花主任不认识我了?我是刘汉东。”
花得意一哆嗦,这名字如雷贯耳啊,当年还有点仇怨来着,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该相逢一笑泯恩仇了吧。
“做过手术了。”刘汉东指了指自己的脸,简单解释了一下。
花得意是场面上的人,自然不会在这种细节上刨根问底,他从容坐下,掏出香烟丢了一圈,问道:“联合,说说咋回事吧。”
火联合说:“小刘你和花主任说吧。”
刘汉东说:“我已经和市里谈好了,接火花村的棚改工程,这个项目起码几十个亿,花主任有兴趣参与么?”
花得意眼珠一转,不动声色道:“兴趣当然有,谁也不会和钱有仇,补偿方案怎么定的,说说看。”
刘汉东说:“补偿方案村民自己定。”
花得意愣了:“自己定?那我说一平米补偿十万块也行?”
刘汉东说:“真把决定权给你,你就不会狮子大开口了,因为这个项目是你的,赚了是你的,亏了也是你的。”
“等等,我听不懂了,这项目怎么就成了我的了?我可玩不起这么大项目。”花得意有自知之明,棚改工程上马,他能接下土方活儿就算不错了,几十亿的项目,不是一般人能玩的。
刘汉东说:“土地属于国家,地皮上的房子属于火花村的村民,全体有份,户口上的人丁,每人都有股份,等于说村民、国家、建筑公司三方把这个蛋糕做起来,然后分,国家拿土地出让款和税金,建筑公司拿工程款,剩下的就是村民的,想怎么分就怎么分。”
花得意嘴巴张的老大,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说:“就是说这项目交给咱们村了,咱们就是开发商!”
刘汉东挑起大拇指:“花主任是聪明人,一语道破天机,就是这么个意思。”
花得意壮怀激烈,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不少年了,懂得不少道理,房地产开发来钱快,简直和抢也差不多了,他也曾梦想当一个开发商,但是实力有限,资本有限,人脉有限,连门槛都摸不到,现在机会竟然送到了眼前。
“等等,你说的靠谱么,我怎么听着这么邪性啊。”花得意不敢相信刘汉东有这么大的能量。
“你就说干不干吧?”刘汉东道,他身上带着一股威势,让花得意不敢直视。
“我当然干,傻子才不干。”花得意立刻表态,别管靠谱不靠谱,反正一口答应下来,自己也不损失什么。
刘汉东接着说:“那好,我说具体步骤,市里会给政策,让咱们成立开发公司,就专门拆迁改造花火村,当然了,咱们最先要做的是把这块地拍下来。”
花得意说:“等等,那不得几十个亿,咱们村砸锅卖铁也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钱啊。”
刘汉东说:“你别插话,资金我来找,建筑公司我来联系,市里的关系我来疏通,你们负责做村民的拆迁动员就行,不要出现钉子户,不然大家都白忙乎。”
花得意举手。
刘汉东道:“你说。”
“谁敢挡咱的路,我让他生不如死,对付钉子户,我有经验。”花得意杀气腾腾道。
刘汉东淡淡地笑:“真有钉子户,我们也有办法,愿意拆的就拆,不愿意拆的不勉强,但是有一条,这次不拆,以后永远也别想拆。”
花得意伸出大拇指:“高!”
这事儿就算定了下来,每个人都信心满满,唯独马国庆,他深知做群众工作的难处,哪怕把全部利益都分给他们,依然会有少部分人欲壑难平,更何况这么大一块蛋糕,还会有其他方面的人眼红。
他私下里问刘汉东:“汉东,你觉得这事儿能办成么?”
刘汉东高深莫测的一笑:“那不是关键。”
……
项目启动了,由花得意和火联合牵头,召开了全体村民大会,毫无悬念的得到全票通过,这个蛋糕的架子是搭了起来,就等面粉鸡蛋奶油了。
与此同时,舒帆也抵达近江,去市工商局注册黄花科技有限公司,注册资金一亿人民币。
这两个消息都传到了黑子耳朵里,他如今也在做房地产开发,欧洲花园完全落到了他手里,坐拥十亿家产,这些财富当然不属于他,他只是刘飞的白手套而已。
对于花火村这块黄金地皮,黑子一直垂涎欲滴,但是苦于老板不开口,他也不好私自行动,现在机会来了,黑子找到刘飞汇报,说周文那边动起来了,要启动花火村棚改项目,咱们是不是给他上点眼药。
“听说姓周的把村民忽悠起来了,用房屋补偿款作价入股,参与开发,这就等于把蛋糕切了三分之一让给老百姓,他还真舍得。”黑子不屑道。
刘飞鄙夷道:“他耐不住了,既然要动,就陪他玩玩,这件事你负责跟进吧,该干什么不需要我说了吧。”
黑子摩拳擦掌:“我别的本事没有,把事儿搅黄最拿手。”
刘飞低头看文件,手指一弹:“没别的事你先下去吧。”
黑子道:“老板,夏家那个小丫头回来了。”
刘飞掩卷皱眉:“你说舒帆?很久没她的消息了,回来做什么?”
“听说成立了一个什么黄花科技,这名字取的晦气,明日黄花,完全没意义嘛。”黑子乐了,临来前他特地百度了这个词条,在老板面前卖弄了一下。
刘飞面色不改,摆摆手道:“勤盯着点吧。”
第二十一章 再聚首
黑子正要出门,刘飞忽然道:“那个那个什么,叫什么来着,她回来没有?”一边说着,一边手扶额头做思索状。
“老板是说安馨么,她也出现了。”黑子给刘飞当了很长时间的专职驾驶员,对老板的心思摸的很透彻,和刘飞肚里的蛔虫也差不多了,深知老板的兴趣爱好以及行事方针,老板故意不提安馨的名字,装作想不起来的样子,其实这反倒证明安馨在他心里很重要。
“哦,去吧。”刘飞淡淡道,伏案看文件。
“那我走了。”黑子心中窃喜,他知道立功的机会到了。
黑子的专车停在市委大院的专用车位上,他开一辆很低调的奥迪a8,风挡玻璃下摆着市级机关通行证以及欧洲花园入门证,欧洲花园被黑子利用各种手段吞掉之后,改头换面,现在俨然是他名下的产业了,当然他也只是白手套而已,真正的大老板是刘飞。
因为急着回去商议大事,黑子连续闯了几个红灯,他根本不在乎什么扣分罚款,车是套牌车,人是内部人,公安局就跟自家开的差不多,交警支队更是哥们当一把手,办什么事儿都是一句话。
欧洲花园中心位置是一座商用楼,黑子的办公室就在最顶层,布置的豪华无比,他和黑林面对面坐着,燃起雪茄烟,开始说事儿。
黑子道:“哥,老板发话了,花火村那个事儿让我负责。”
黑林道:“不错,你准备怎么搞?”
黑子狞笑道:“我来的路上就想好了,找几个人放火,烧死他十几个人就好玩了,姓周的难辞其咎,再找人在网上宣传一下,绝对让他如坐针毡。”
黑林皱眉,半晌才挤出一个笑容:“有进步,一句话里能带两个成语了。”
“哥,这法子不好么?”黑子心里没底,他知道自己是猛将型人才,运筹帷幄比大哥差老鼻子了。
黑林说:“黑子,刘老板养咱们是干什么用的?”
黑子说:“不就是干这个的么,帮他解决麻烦事儿。”
黑林说:“上回烧死一车人,惹出多大乱子来,你还他妈烧,你就知道放火啊,动动你的猪脑子好不好,怎么才能利益最大化,为老板安全可靠的赚钱。”
黑子挠着脑袋想了半天,还是摇头。
黑林叹口气道:”欧洲花园是谁建起来的?”
黑子说:“就那帮傻逼呗。”
黑林问他:“花咱一分钱了么?”
黑子猛摇头。
“那现在欧洲花园是谁的?”
“咱的啊。”
“你懂了么?”
“不懂。”
黑林气的直斗手,去酒柜里拿了一瓶威士忌到了半杯一口闷,道:“你他妈还真是猪脑子,好好想!”
“我操!我明白了,空手套白狼,让他把项目做成了,咱们接盘就是,一分钱不花,白赚几十个亿。”黑子兴奋地抓耳挠腮道。
黑林翘起二郎腿:“你总算开窍了,拆迁是最有难度的,让他们去干,地块清理干净,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干不下去,停个几年,周文也滚蛋了,政绩自然捞不到,咱刘老板也高升了,到时候顺理成章拿下,几十亿不就到手了,做事不能光顾着眼前,要长远打算,起码看到五年以后。”
黑子由衷赞叹:“大哥,还是你高。”
黑林洋洋自得:“要不怎么是你大哥呢。”
黑子道:“这事儿我来不了,大哥你管着吧,眼下有个事儿倒是急需要办,老板看上一个女的,我得帮忙给办妥了。”
黑林忙问是什么人,黑子把来龙去脉说了一下,黑林倒吸一口凉气道:“这个忙你不能帮。”
“为啥?”黑子很纳闷。
“老板有七情六欲很正常,咱也应该支持,但是这种女人分明就是拿不下来的,强行拿下反而容易出麻烦,老板已经是副省级了,前途不可限量,不能坏在女人身上。”黑林语重心长地劝道。
“那怎么处理?”黑子的智商已经跟不上大哥的节奏了。
黑林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笑容冷酷无情。
……
安馨并不知道危险临近,她正在近江市中心的泛亚大厦十七层的办公室里指挥工人搬家具,不久前舒帆收购了她的公司,她再一次为夏家打工了。
黄花科技是一家注册资金一亿人民币的大公司,财大气粗,开出的招聘条件相当优厚,应征者趋之若鹜,但是符合条件者凤毛麟角,安馨向以前的老部下们发了邮件,但他们都早已找好了工作,黄花科技正在初创期,前途未卜,没人愿意放弃优厚的待遇来跟他们打拼。
“把画挂在这边墙上。”安馨指点着工人挂自己绘制的油画,全然没注意到门口有人在盯着她,直到画挂号,她一转身才看到熟悉的面孔。
“小青!”安馨张开双臂。
佘小青跑过来,和安馨拥抱。
“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瘦。”安馨笑道,眼圈却红了。
“有么,我正减肥呢。”佘小青嘻嘻哈哈,还是老样子,“快三十岁的人了都,老了。”
“你来的正好,办公室主任非你莫属。”安馨正愁没人帮自己处理繁杂事务,佘小青前来正如雪中送炭。
“干什么都行,我是万金油。”佘小青还真不客气,立刻接手开始吆五喝六的指挥工人干活,安馨乐得清闲,坐在窗台上喝水,没清闲五分钟呢,应聘的人打电话过来,于是赶紧去接待面试。
一番辛苦后,夕阳西下,办公室的雏形基本有了,舒帆也带着吉米回来了,佘小青眼睛立刻直了:“好帅的黑小伙,就是太黑了,降不住啊。”
忽听有人恶毒道:“是太大了降不住吧。”
回头一看,是刘汉东来了,佘小青扑过去就打,痛殴一番,大家哈哈大笑。
刘汉东身后还跟了一个人,正是许久不见踪迹的尹志国,昔日江大的物理系博士生,佘小青没变样,他倒是沧桑了不少,据说是去深圳混了几年,和人合伙做生意把家里的房子都赔掉了。
佘小青叫的海底捞外卖到了,大家支起桌子吃火锅,热热乎乎,其乐融融。
“这幅场景让我想起当年咱们在黄花小区租房子创业的时候。”安馨忽然有些伤感。
“看,下雪了。”舒帆走到窗前,从泛亚大厦十七层望下去,灯火璀璨的城市上空,雪花漫漫飘洒。
……
近江的雪下的晚,二百公里外的平川,城市已经被白雪覆盖,南郊普罗旺斯花园一栋居民楼上,梅姐正陪着女儿看电视,这房子是她用多年积蓄买的,女儿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再在洗头房里耳濡目染对成长很不利,梅姐这辈子是完了,但是绝不想让女儿走老路。
铁渣街上的洗头房已经盘出去了,梅姐金盆洗手了,她十八岁出道,干了十八年,青春年华已经逝去,换来的只有这所两室一厅的商品房。
梅姐办的商业按揭,她不敢把钱全投在房子上,她打算开一个小服装店,需要租门面,进货,需要打点关系,所以手头还留了二十万现金,不过首先要做的是找个男人嫁了。
风尘女子从良,终归要找个归宿,按照业内说法,是找人接盘,梅姐虽然只有三十多岁,但是风韵不在,脸色晦暗,还有一身隐疾,好在她要求不高,只要人本分,老实,对小燕儿好,哪怕丑点老点穷点也无所谓。
梅姐不会上网,更不知道那些婚恋网站,她是在街道办的婚姻介绍所登记的,工作人员都是一帮半老徐娘,非常热情,给她安排了明天的见面,据说对方是个老师,吃皇粮的国家干部,就是人比较木讷,介绍所给他安排了十几次见面,每次都被人家回绝,不过梅姐就喜欢这样的。
第二天,梅姐给小燕儿做好了饭,穿上豹皮裙和貂皮外套,对着镜子顾影自怜,想了想还是脱了,她怕这身风尘打扮把人家吓着了。
换了十几套衣服之后,最终梅姐穿了一件白色的羽绒大衣,里面是枚红色紧身毛衣和花呢短裙长筒靴,没敢浓妆艳抹,只画了淡妆,提了高仿的lv包包,喷了香水,喜气洋洋的出门去了。
“小燕儿,中午自己热饭吃,乖哦。”梅姐关门前叮嘱道。
小燕儿很乖巧的点点头,她早已习惯独立生活了。
中午十一点四十五,梅姐出现在咖啡馆门外,她特意迟到了十五分钟,借机考察对方的耐心。
婚介所的张阿姨已经来了,她旁边坐着一个男人,戴着眼镜,瘦瘦的,穿着灰色的羽绒服外套,有些局促。
梅姐走过去,一屁股坐下,对着那男人笑。
张阿姨说:“正好你来了,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哈。”
梅姐说:“我认识,石老师。”
石老师有些尴尬:“怎么是你?”
张阿姨喜道:“你们认识那太好了,省的我介绍了,那什么,你们聊,我还有点事先走。”
“中午一起吃点吧。”梅姐客气了一句,张阿姨自然谢绝,喜滋滋的走了,石老师是他们婚介所的老顾客了,交了二百块介绍费,见了那么多的女的,一个都没成,再不成就得退款了,这回估计有戏。
“啥时候回来的?”石老师道,伸手掏烟,想到咖啡馆不能抽烟,又放了回去。
梅姐善解人意道:“别在这儿坐了,咱们换个地方。”
石老师有选择障碍症:“这一片也没什么好地方啊。”
梅姐说:“羊汤馆,我请你。”
石老师还在犹豫,被梅姐抓了起来:“想啥呢,走吧,老同学见面还不得吃个饭。”
到了羊汤馆,梅姐做主点了两个炒菜一个汤,又要了一瓶便宜的白酒,小饭馆里噪杂不堪,桌子油腻,但是石老师明显适应这种环境,掏出烟来抽着,梅姐烟瘾也上来了,但是硬忍着。
“你住市里?”石老师问道。
“嗯,普罗旺斯花园买了套房。”梅姐漫不经心道。
石老师怅然了,入住普罗旺斯花园是他的梦想啊。
第二十二章 夜宴
梅姐拿起酒瓶子给石老师满上,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说:“一个人喝没劲,我陪你喝两杯。”
石老师回过神来,端起酒杯和梅姐碰了一下,感慨道:“普罗旺斯的房子贵啊,现在涨到八千一平米了,我这点工资,两辈子不吃不喝都买不起。”
梅姐问他:“你现在能拿多少?”
石老师说:“比以前在乡下当老师是强多了,我调到市里已经四年了,在实验中学教书,每月杂七杂八的加起来,能有两千多,养活自己还行,买房子娶媳妇还早呢。”
梅姐心中暗笑,她从业多年,知道老男人的饥渴,以石老师的胆量肯定不敢涉足风月场所,急不可耐就只好请婚姻介绍所帮忙了。
“两千多不错啦,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那些农民种一年地才几个钱,你是老师,相当于国家干部,旱涝保收不说,还有寒暑假,业余给学生补个课什么的外快也不少,房子嘛,你可以找个有房子的女人啊。”梅姐宽慰道。
石老师反应迟钝,没留意到梅姐话里的意思,又叹口气说:“有房子的谁能看上我,那些没文化的农村女人我也看不上,高不成低不就的,家里又一直催,我是没办法才去婚介所的。”
梅姐问道:“那你现在住什么地方?”
“租房子住的,一个月房租三百,离学校不远,骑自行车十分钟就到,一个人住,也没啥讲究,方便就行。”石老师意兴阑珊,自顾自喝酒,喝的身上热了,把羽绒服也脱了,露出里面的褐色毛衣来,这件毛衣还是他上高中时期穿的,袖口都磨秃了,桌上摆的那盒烟是两块五的劳动牌,可见他日子过得多么艰难。
石老师酒量本来就不大,今天算是他乡遇故知,不知不觉半斤下肚,话开始稠密,向梅姐大倒苦水,他是老大,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上学全靠他接济,这么多年来没攒下一分钱,全花在家里人身上了。
“现在他们都毕业了,在北京上海找了工作,算是有出息了吧,可是有啥用,过年不回家,买房子还要家里出钱,那可是北京上海的房子啊,首付都得几十万,我这个当大哥的,一辈子给他们当牛做马算了。”
梅姐温柔的开解他:“少喝点吧,别往心里去,人活一世,图的无愧于心,你对得起父母家人,以后学聪明点,多想想自己,找个媳妇,生个孩子,以后好日子长着呢。”
石老师酒悲从心来,摘了眼镜开始哭,哭了一阵子,索性趴在桌上睡着了。”
梅姐去付了帐,让伙计把剩下的菜打包,打电话给婚介所张阿姨,问了石老师的具体住址,到外面拦了一辆出租车,请老板帮自己把醉醺醺的石老师扶上车,告诉了司机地址。
十分钟后,到地方了,司机帮梅姐把石老师抬到门口,梅姐付了车资,还多给了五块钱,从石老师腰带上把钥匙取下,一枚枚的试,终于打开了房门这是一间平房,面积很小,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个简易衣柜,屋里一股潮气,冰冷刺骨,桌上摆着电脑,除了手经常碰触的位置别的区域都是一层灰尘,床上丢着脏衣服,臭袜子,标准单身汉的宿舍。
梅姐把石老师放到床上,拉过被子给他盖上,这条被子也冷硬干结,很久没晒过了。
石老师睡得很熟,梅姐四下里看看,开始打扫卫生,先把垃圾丢出去,脏衣服全泡盆里,桌子擦干净,地面扫了一遍,又看到门口有个小厨房,放着煤气灶和铁锅,于是帮他做了一锅米饭,把打包来的羊肉放在盘子里,等米饭熟了,石老师还没醒,梅姐干脆把脏衣服都给洗了,晾在外面,写了一张纸条放在桌上,把门关上,回家去了。
直到傍晚七点,石老师才从昏睡中醒来,头疼欲裂,睁眼一看,竟然是在家里,鞋子脱了,身上盖着被子,赶紧爬起来,屋里没人,桌上有张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很清秀,是梅姐留下的。
“暖壶里有开水,锅里有饭,热了再吃,衣服晾在外面别忘了收,知名不具。”
石老师塔拉上拖鞋四下里看,屋里打扫的干干净净,桌上摆着菜,暖壶里热水是满的,出门一看,晾在绳子上的衣服都冻硬了。
邻居见他出门,笑嘻嘻问道:“石老师,下午来的是你媳妇?”
“哦,不是,是同学。”石老师解释道,心里暖融融的,家里有个女人就是好啊,他把衣服收了,菜热了,就着米饭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打开电脑写东西,却怎么也写不下去,心思全乱了。
夜晚,石老师躺在床上睡不着,两眼瞪着天棚,辗转反侧,心乱如麻。
……
第二天一早,石老师爬起来草草下了面条吃了,骑着自行车去学校值班,一上午下来,魂不守舍,几次想给梅若华打电话,还是忍住了。
石国英被调到市里纯属偶然,那年郑佳一在平川出事,他的证言起到重要作用,为市里稳定作出贡献,市委一个招呼就把他从乡里调到了市区的学校工作,起初他很是兴奋,以为人生开始新的一页,踌躇满志的想要大展宏图,可是梦想很快就被现实击的粉碎。
他学历低,年龄大,和年轻教师聊不到一起去,那些年纪大的城里老师也都看不起他,再加上他自己能力也不够高,普通话不标准,不懂英语,更不会溜须拍马巴结领导,渐渐就被边缘化了,成了学校里的透明人,快四十岁的人了,连个高级教师也没评上。
沉重的家庭负担让石国英无法存下钱来,更别提买房子结婚了,城里的姑娘要求高,他又不想找个没文化的村姑,再三考虑之下,决定退而求其次把目标定位在离异丧偶的中年知识女性身上,在见梅姐之前,他连续见了几个女人,对方都没看上他,这对于他的自信心又是一次很大的打击。
梅姐是干什么营生的,石国英有所耳闻,总之不是上得了台面的工作,但是话又说回来,谁没有过去呢,应该给别人一个机会不是。
梅姐的本名其实不叫梅若华,她小时候叫梅玲,上学的时候自己改名叫梅若华,后来知道这是梅超风的名字,再改也来不及了,将错就错就这么叫了,两人是高中同学,也算青梅竹马了,只是当年大家都忙着高考,顾不上谈对象,但有这个基础,发展起来就便利多了。
到了中午,石国英出去吃饭,忽然手机响了,他摸出黑白屏的诺基亚手机接了,听筒里传来梅姐的声音:“石老师,晚上来家吃饭吧,我买了肘子。”
“就不去了吧,怪麻烦的。”石老师客气道,其实一颗心砰砰跳,他对普罗旺斯花园向往之极,有同事在那买了房子,他曾经去参观过,如果人间有天堂,莫过于普罗旺斯花园了。
“你跟我客气啥,不来不行,我把具体地址发给你。”梅姐不容置疑道,挂了电话,发来地址信息。
石国英一下午都在忐忑中度过,刚过五点就离开了学校,现在菜市场买了二斤苹果,想了想又去超市买了一些包装袋很大但是价钱便宜的膨化食品,还找了个理发店花二十块钱剃了个头,这是他第一次进城里的理发店,以前都是回乡下让村口的大爷帮他剃头。
六点差五分,石国英来到普罗旺斯花园门口,岗亭里挺立的保安让这儿有种高尚社区的感觉,进进出出的居民也都打扮的很体面,不像乡下人那样邋遢随意。
小区建成不过四年,设施还未老化,最近在评比省级卫生城,所以地面还算整洁,石国英拎着东西慢慢走着,想象自己是这儿的居民,心中充满了幸福和自豪感。
来到楼下,石国英给梅姐打了个电话,梅姐说你上来敲门就行,我正做菜呢就不下去接你了。
石老师上了楼,敲门,门开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站在门口,脆生生回头喊道:“妈妈,客人来了。”
厨房里传来梅姐的声音:“给你叔叔拿拖鞋。”
小女孩从鞋柜里拿了一双棉拖鞋,是崭新的男式拖鞋,还带着标签。
石国英扫视屋里,客厅铺着复合地板,摆着布艺沙发和玻璃茶几,墙上挂着五十二寸液晶电视,墙角的柜式空调吹着暖风,梦想中的一切在这里都得到了实现。
“叔叔,换拖鞋。”小女孩说。
“谢谢谢谢。”石国英从幻觉中醒来,脱下棉皮鞋,换上拖鞋,他的袜子破了几个洞,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小女孩完全不在意,又跑回去看动画片了。
梅姐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她穿着紧身毛衣和围裙,很有点家庭主妇的样子,石国英要帮忙,被她谢绝:“你坐着吧,老师哪能干这个,我来就行。”
不大工夫,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鸡鸭鱼肉俱全,可见梅姐为了这顿饭做足了准备,桌上还有一瓶剑南春,超市里卖二百多块钱的好酒哩。
“抽烟么,别客气。”梅姐从围裙兜里摸出一盒苏烟递过来,“以后别抽那些便宜烟,对身体不好。”
“以后打算戒烟了。”石国英,但还是接了这包烟。
“洗洗手吃饭。”梅姐解了围裙,坐在餐桌旁,石国英去洗了手,坐在了梅姐对面,中间是梅姐的女儿小燕儿,俨然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
第二十二章 出租车司机之死
梅姐的手艺不错,开洗头房的时候要管手下两三个小姐的吃喝,为了省钱就亲自买菜做饭,各种家常小炒做的有滋有味,她不停给石国英碗里夹菜,让他多吃点,对自己女儿倒是不大照顾,小燕儿懂事,自己拿着端着碗吃饭喝汤,一点声音都没有。
“石头,你多吃点,看你瘦的。”梅姐将一块肘子夹过来,满脸关切,柔和的灯光下,她眼角的鱼尾纹都消失不见,老实说年轻时候的梅若华还是颇有几分姿色的,要不然当年南下深圳也不会当上某夜总会的头牌,只是这一行太过操劳,不到四十岁就熬尽了青春的资本,她看起来还算健康,其实身上病痛不少。
石国英看着梅姐,不由得痴了,他仿佛置身于幻梦中,已经和这对母女共度了多年时光,成为家庭中的一员。
“看啥呢,傻样。”梅姐嗔道,一瞬间宛如少女般娇羞。
“哦,走神了,想着评职称的事情。”石国英赶紧把心猿意马拉回来。
“说说你在学校的事情吧。”梅姐主动找话题,在社会上混了那么久,什么样的客人她都见识过,三教九流无所不通,和任何阶层的人都能聊的融洽。
提到学校,石国英就不大舒服,他是农村调上来的,在单位里受人排挤,过的很不如意,但是在家乡父老面前总是装的志得意满的样子,同理,在梅姐面前也得装一下。
“就说说我带的那个班吧,学生们挺有意思的。”石老师侃侃而谈,避重就轻,将学校里、班级里的趣事说了一下,逗得梅姐咯咯笑,小燕儿也听的神往。
“你闺女也该上学了,给安排一下吧。”梅姐摸着女儿的脑袋说道。
石国英的心猛然一沉,他开始怀疑梅若华请自己吃饭的动机,莫不是为了女儿上学的问题,要知道自己就职的实验小学可是重点学校,入学名额有限,非本辖区的儿童入学是要找关系递条子的,就这样还得交几万块的赞助费,这活儿可不好接。
“是你闺女,可不是我闺女。”石老师借着酒劲回了一句。
“可不就是你闺女么,看这眉眼,和你多像。”梅姐笑道,见石老师表情不对,赶紧补了一句“闺女,喊干爹。”
小燕儿撅着嘴,不喊。
石国英松了一口气,开始讲入学的困难程度,梅姐很善解人意,说我们不用进实验小学,就近找个学校上就行,你是教育系统的人,帮着参谋参谋就是。
“红旗路小学就不错,离家近,教学质量也好……”石国英滔滔不绝起来,口若悬河,听的梅姐托着腮帮子入神,眼神流露出对知识分子的崇拜来。
不知不觉,一瓶酒喝完了,石老师却丝毫不觉醉意,目光瞥向茶几上的几罐啤酒,他意犹未尽,很想就这么醉过去,才好名正言顺的睡在这里。
梅姐道:“吃饱了吧,我收拾收拾,你陪小燕儿看电视吧。”
石国英脸皮薄,以为梅姐下逐客令了,站起来道:”时候不早了,要不我先回去了。“梅姐说:“等等,你来一下。”把他带进了卧室。
卧室里有一张一米八乘两米的大床,一面墙的衣柜,梳妆台,卧室连着阳台,收拾的干干净净,还有一股温馨的味道,是女人的味道,石老师深深的吸了几口,这味道比酒还醉人。
梅姐从衣柜里拿出件羊绒衫来,放在石国英胸前比划着:“我估摸着正好,要不你试试吧,不行明天拿去换。”
“不试了吧。”石国英有些不好意思。
“怕啥,试试。”梅姐将羊绒衫塞给他,转身出门,却留了一道门缝。
石国英脱下身上的毛衣,露出里面的棉毛衫来,这还是五年前买的三枪内衣,都穿的发黄了,袖口磨损的开线,还有几块补丁。
梅姐看见,不由得眼睛发酸,悄悄关上了门。
石国英穿上羊绒衫,果然正好,羊绒衫的保暖效果不是盖的,身上暖,心里更暖。
梅姐推门进来,嘻嘻笑道:“别脱了,穿走吧,旧毛衣留下我帮你洗洗。”
饭也吃了,衣服也穿了,石老师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只能告辞离开,梅姐要收拾桌子洗碗,就没送他下楼,站在门口送别。
“常来玩啊。”梅姐说。
“嗯。”石老师点头。
门关上了,楼道里一片黑暗,如同一个世界关上了门。
梅姐这一招欲擒故纵使的极有效果,整个春节石国英都过的魂不守舍,回家过年的时候,他对父母说不再接济弟弟妹妹了,因为自己也要结婚了,父母听了半天没说话。
大年初四,邻村的张媒婆领来一个女的,三十多岁,长得粗壮朴实,据说老公是开大货车的,前年车祸死了,留下两个孩子,日子过得艰难,就想给石老师撮合一下。
这是父母帮儿子安排的相亲对象,却让石国英的心拔凉拔凉的,在家里人眼里,自己就配找这样的对象,这个妇女论相貌论条件,哪一点也比不过梅若华啊。
相亲自然是无疾而终,但却更加坚定了石老师的信念,他要追求梅若华。
……
近江,铁渣街,街上洋溢着过年的气氛,每个人都知道,这片棚户区即将拆迁,所有村民都会成为百万元户,花得意和火联合不遗余力的做动员工作,用他们的实际行动带动大家支持拆迁,实际上如果是别的开发公司来搞这个项目,花得意和火联合将会是最大的两个钉子户,他俩带头,其余村民更不用说。
房子产是暴利行业,火花村的地皮有多金贵,谁都能算出这笔账,现在市里把这一块利润让出来,只收地价,等于把一座金山送给大家,谁敢阻挠,村里人的闲言碎语就能把他淹了。
当然了,利润也不会是花火村独吞,这家名为花火的开发公司股本构成里,至诚置业占了一部分,黄花科技占了一部分,而黄花科技里又有郑佳一的股份,如果有心人刨根问底的话,会发现这个项目来头极大,志在必得。
街上的门面店不再续约,村里到处用红油漆写上大大的拆字,村民们开始找房子搬家,进展之顺利,让周文愕然,不过很快就理解了,其实拆迁很简单,只是利益分配不公的问题,当你不再与民争利,把分配权交给对方的话,一切烦恼迎刃而解。
黄花科技也初具规模,这是一家以高新能源能发展方向的企业,得到了市政府的政策扶持,不过在刘飞眼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夏家丫头毛还没长齐就杀气腾腾的回来,摆出要和青石高科对着干的架势,这不是作死么。
青石高科现在已经完全改头换面,成为一家挂着国企名义的海外私企,背后掌控人就是刘飞和他的两位兄弟,企业在市委的大力扶持下,产能提升,销量猛增,成为近江市乃至江东省的纳税大户,科技龙头企业。
而青石高科创造的利润,被刘飞手下的能人们通过各种地下渠道输送到香港,再从香港输送到美国、日本,欧洲,澳洲,购买房产、田产、酒庄、股票债券等,鸡蛋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是刘飞的人生信条,财产太多也是个麻烦事儿。
平头老百姓就没这种麻烦,淮江出租车公司的老司机张爱民的全部财产,用一辆福田卡车就装下了,他在忙着搬家,铁渣街的出租屋不能住了,虽然买卖不破租赁,距离真正的拆迁还有至少几个月的时间,但是事到临头再找房子搬家就晚了。
张爱民已经找好了地方,正把家里的细软往出租车的后备箱里放,一辆奔驰车停在面前,车里下来几个衣冠楚楚的体面人,其中一人招呼他:“老张。”
“你是?”张爱民拿不准这个人是谁。
“我是刘汉东啊,整过容了。”刘汉东指着自己这张脸,遇到老熟人总得解释一番,看样子是得再去韩国一趟,把脸整回来了。
“哦,我说嘛,差点没认出来。”张爱民恍然大悟,看看奔驰车,再看看刘汉东,知道对方混得不错,替他高兴:“挺好,都开上奔驰了。”
刘汉东说:“你咋样,儿子毕业了吧。”
张爱民自豪道:“大四了,马上毕业,正考虑是继续读研还是找工作。”
刘汉东说:“读研吧,现在本科学历拿不出手,他学物理的是吧,等将来研究生毕业,工作包在我身上。”说着将一张名片双手奉上。
张爱民接过名片:“黄花科技执行总裁,呵呵,刘总。”
张炜抱着一包东西从楼上下来,张爱民招呼儿子:“你刘叔来了。”
“刘叔好。”张炜个子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嘴唇上一层绒毛,戴着眼镜,骨瘦嶙峋的,对刘汉东相貌的变化似乎并不在意。
“你刘叔也说要考研,听见么,继续上吧,你老爸我能供得起你。”张爱民拍着儿子的肩膀说。
张炜嗯了一声就钻进了车里。
“这孩子,读书都读傻了。”张爱民不满道,从兜里摸出烟来,想了想还是递给刘汉东一支:“我这个烟孬,凑合抽一支。”
这是五块钱一盒的普通淮江香烟,刘汉东接过来,摸出打火机先帮张爱民点上,自己才点上,两人又说了一阵闲话,这才散去。
出租车上,张爱民在教育儿子:“现在本科学历不值钱了,怎么着都得硕士研究生才能找到工作,你忙着找工作干啥,给我念书去。”
张炜说:“我不想你太累了。”
张爱民皱眉道:“你瞎操心什么,我和你妈辛苦是为了谁,你争气,我们就高兴。”
张炜不说话了。
张爱民把儿子送到地方,又教育他一顿:“和老师搞好关系,别闷头不说话,该送礼的送礼,咱家不差这点钱。”
张炜沉着脸,没搭理父亲,下车走了张爱民叹口气,开车去了修理厂,这辆车已经开了二十万公里,到处乱响需要大修了,可是为了糊口吃饭,他不能停,只能小修小补将就着开。
修车花了二百多块,张爱民肉疼不已,春节期间活多,多跑几趟争取把修车钱挣回来,还有每月的份子钱以及各种罚款,是除了油费之外最大的支出。
交警喜欢罚出租车,公司巧立名目,各种罚款,违反交规的话,除了交警的罚款,还得再缴公司的罚款,车容不整洁被逮到,继续罚,被投诉,再罚,总之辛辛苦苦挣来的钱,都花在这上面了。
儿子读研需要花钱,搬了新家,每月房租比往常高了二百,老婆吃药需要花钱,儿子将来结婚买房子,还得花钱,想到这些,张爱民就觉得无力,得开多少万公里,才能把这些钱挣回来啊。
张爱民去加满了油,继续跑活儿,下午五点,他觉得有些饿,买了块烧饼,就着大茶杯里的热水吃起来,吃着吃着觉得眼皮打架,于是把车门关上,熄火锁门,车窗留一条缝,蜷缩在座位上开始打盹,他估摸着睡十分钟就能缓过来。
这一睡,张爱民却再也没醒过来。
第二十三章 水到渠成
张爱民的遗体是环卫工人发现的,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工人在车旁打扫卫生,发现车里有人睡着了,怕他受凉,敲了敲窗户,司机没应声,脑袋歪到一旁,似乎不像是睡着而是昏迷,于是工人报警,警察赶到,发现司机已经死亡。
最先来到的是出租车公司的同行们,他们通知了张爱民的家里人,张炜和他母亲来到现场后,母亲当时就精神失控了,而张炜一语不发,泪如雨下,几个小时前他还在和父亲置气,而现在已经阴阳两隔,想说一句对不起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张炜的母亲本来精神系统就有疾病,现在受到重大刺激,人整个都崩溃了,张炜虽然已经二十出头了,但只是个大四学生,完全没经历过社会,待人接物都成问题,遇到这种事情也完全懵了,好在叔叔大爷们帮忙,先派车将母亲送去医院,然后等殡仪馆的车来,将张爱民拉到火葬场。
那辆破旧的出租车就这样孤零零的停在路边,车门敞着,驾驶座上丢着张爱民那个标志性的广口罐头瓶做的大茶杯。
出租车公司管理层听说有司机猝死,按照程序报警处理,警方介入,应公司要求解剖张爱民的遗体,这需要家属签字同意,老张的爱人已经疯了,只有年轻的张炜承受这一切,他不愿意父亲的遗体遭受二茬罪,拒绝签字。
家属不同意,警方也不好强行解剖,只是勘察了遗体外表和车里,没发现任何凶杀迹象,倒是发现了几个药瓶,张爱民有胃病、糖尿病,五十来岁的人满头白发,连天加夜的开车跑活,连吃饭都是在车上解决,他是活活累死的。
这个论断是大家公认的,但是公司领导却不认可,认为这个新闻会损害公司形象,领导坚持要解剖,认为张爱民还有其他病症,总之猝死是个人原因,和公司无关。
双方争执不下,领导最后说:“要不这样,你签个免责书,承认你父亲的死和公司无关,这样总行了吧。”说着将一张打印好的纸递了过来。
平素和陌生人说话都会脸红的张炜忽然暴怒,脸红脖子粗,抓过这张纸撕得粉碎,领导脸色一变,拂袖而去。
最终张爱民的遗体还是没被解剖,公司也没撕破脸,该给的抚恤都给了,平时和老张关系不错的司机师傅们凑了点钱,把张爱民的丧事给办了。
张爱民家里亲戚不多,几个孤零零的花圈摆在家门口,亲朋友好三三两两,隔了一日就火葬了,家里没钱买墓地,骨灰盒暂时寄放在殡仪馆,静悄悄的一个人就这样没了。
老张的财产只有一堆破烂家具,唯一值钱的是那辆跑了二十万公里的捷达,这车是老张贷款买的,到现在还欠着公司一笔钱,运营证倒是很值钱,但那是属于公司的,自己不能转让,车太旧,没人愿意接着开,摆在张炜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交车牌,把旧车处理掉,这车估值连一万块都卖不到;二是找个人继续开,每月还能有些进项。
正在上大四的张炜做出一个让大家匪夷所思的决定,他要接父亲的班去开出租车,叔叔大爷们都疯了,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快毕业了,放着研究生不上,当什么的哥啊。
张炜有他的苦衷,父亲去世了,母亲住在医院,每天光吃药的开销就承受不起,研究生是肯定没法继续上了,找工作也难,虽然他是名校物理系学生,但在近江想找到合适的工作很难,除非去一线城市发展还有些希望,可那样就没法照顾母亲了,所以在百般权衡下,他决定开出租车。
这孩子脾气倔,认准了路谁也拦不住,老张的朋友们帮他在驾校报了名,学驾驶之外还要考出租车从业资格证,张炜智商很高,任何考试都难不倒他,他一边学驾驶,一边准备毕业论文,闲暇时候就去医院看望母亲。
人不在了,每月八千块的份子钱不能免,车停开一天,损失的都是钱,张炜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偷偷把车开了出去,像父亲那样跑活儿。
张炜开车不盲目,他事先做了详尽的分析,按照地域和上下班高峰时间制定出一张图表,有的放矢,针对性的蹲点守候,可是年轻的司机哪里知道,他研究的这些道理早被全市的司机们烂熟于心,更有许多潜规则是他不可能了解的。
开车前两天,张炜收获颇丰,第三天就出了事,在长途汽车站附近被一帮黑车司机围殴,把他门牙都打掉了,车窗玻璃也砸烂了,张炜报了警,却惹出更大的祸事,他是无证驾驶,被移交交警部门处理,罚款之外,还要拘留十五天。
这件事直接导致张炜拿不到毕业证,连续的打击让他精神崩溃,从拘留所出来之后,整个人都不正常了,更别提什么毕业论文和答辩了。
一个家庭就这样彻底垮了,好在刘汉东得知了消息,给了张炜一份工作,在黄花科技做实习生,每月四千块工资,暂时能够养活他和他的母亲,至于那辆出租车,至今还停在交警大队的停车场。
……
张爱民的家庭崩塌了,梅姐的小家庭却在幸福的构建之中,她品尝到了爱情的滋味,老树发新芽的感觉比情窦初开还要温馨浪漫,唯一的遗憾是对象稍有些木讷。
梅姐帮石国英干了一件大事,她偷偷去找石老师所在学校的校长,塞了五千块钱的红包,还以石国英的名义请同事们吃了一顿饭,在平川市最高档的酒店摆的酒席,席上梅姐口若悬河,猜拳行令,显示出她的另一面,从校长到教导主任,都知道石国英找了个很江湖的媳妇,惹不得。
这场酒之后,石国英很快解决了职称问题,成为高级教师,还当上了班主任,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实验小学的学生们家庭条件都不错,家长巴结老师不遗余力,每年光购物卡都能收几万块钱的,社会地位扶摇直上,石国英对梅姐佩服的五体投地,深感她是自己生命中的福星。
石国英要请梅姐吃饭,自家人吃饭当然不用下馆子,就在普罗旺斯花园家里吃,梅姐弄了几个菜,一瓶红酒,早早打发小燕儿吃饱了睡觉,两个人享受二人世界。
在爱人面前,石国英恢复了自信,他滔滔不绝的讲着自己的奋斗经历,梅姐手托着腮帮子听的认真,眼神里闪着崇拜的火花,不知不觉一瓶红酒就见底了,酒不醉人人自醉,石国英站起来要走,脚步踉跄:“不早了,你该休息了。”
梅姐忙道:“明天周六不上课,再坐会儿。”
“那就再坐一会。”石国英顺势就坐下了,梅姐又去拿了两瓶啤酒来,喝着喝着,外面沙沙的雨声响起。
“春雨贵如油啊。”石国英走到窗前,借着酒劲开始吟诗:“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
梅姐赞道:“真好听,你写的?”
石国英淡淡一笑:“戴望舒写的,你喜欢的话,我为你专门写一首。”
梅姐说:“石头哥你真厉害,还会写诗。”
“一般,我是大墩乡诗社的社长哩。”石国英矜持道。
梅姐觉得火候差不多,低声道:“今晚别走了。”
“那……我睡沙发吧。”石国英百爪挠心,却依然说着违心的话。
“屋里睡吧,床大。”梅姐声音愈加小了。
“不好吧……”石国英还要假正经,梅姐已经勾了他的手,轻轻往卧室里带了。
这是石老师的人生第一次,也是梅姐的守宫之作,她使尽浑身解数,把石老师伺候的飘飘欲仙,一夜无眠,直到次日早上,两人才沉沉睡去。
中午,梅姐爬了起来,觉得腰疼无比,到底是童男子啊,积攒了几十年的存货不少盖的,得亏老娘久经战阵,要是小姑娘不得折腾死啊。
石国英也醒了,两人经历过那事儿,关系迅速拉近,亲密的跟两口子一样样的,起床穿衣,做饭吃饭,小燕儿很乖,没乱说乱问,老老实实看她的动画片。
梅姐说:“石头,咱俩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石国英说:“五一来不及了,十一结婚,不过我没房子,没存款,家里负担还不小,这些我得和你说清楚。”
梅姐笑道:“我图你这个人,你有文化,会写诗,还是当老师吃公粮的,以后我们娘俩就靠你了,我的房子就是你的房子,回头你就搬过来住吧。”
“不扯证,哪能住一起,别人要说闲话的。”石国英道,停了停又道,“还得先跟我回一趟老家,让我爹妈见见你。”
梅姐毫不犹豫的答应:“行,我准备一下。”
两人对婚姻大事都迫不及待,次日梅姐就置办了一堆礼物,雇了一辆出租车回乡下,小燕儿锁在家里自己照顾自己就行。
石国英的家在大墩乡石楼村,是个很贫困的自然村,有出租车出现在村口,立刻引起一帮儿童的围观,看到下车的是石老师,大家都打招呼。
梅姐也下了车,她打扮的很得体端庄,化了淡妆盘了头,像小媳妇一样跟在穿着一身崭新西装的石国英身后,走进了村口。
石老师的父母都是庄稼人,没见过啥世面,见儿子带了个城里媳妇回来,诚惶诚恐,烧水做饭,院门口围了一群乡亲看热闹,梅姐倒也不拘束,脱了外套下锅屋帮未来的婆婆拉风箱,递柴火,丝毫没有城里女子的娇气。
“这闺女,不孬。”石老头点头道,他抽的烟也是未来儿媳妇带的礼物,二十块钱一盒的金淮江哩。
“和我是高中同学,知根知底的。”石国英有些忐忑,因为他知道梅姐以前是干什么的,只希望瞒天过海,把家里人骗过去。
“同学好啊。”石老头乐呵呵的,“可有一条我不大明白,人家凭什么看上你?”
石国英艰难地说:“其实……她是二婚,还带了个孩子。”
石老头皱纹舒展开了:“我说嘛,二婚没啥,带的是男孩女孩?”
“女孩。”
“女孩好,你们还能再生一个男娃。”老头考虑的很长远,“年纪大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生孩子。”
“能。”石国英忙不迭道。
老头挺高兴:“那赶紧把事儿办了吧,回头找人看看黄历,早点结婚,把你弟弟妹妹都叫过来。”
石国英松了一口气。
第二十四章 群英会
这次回家探亲取得了圆满成功,石家二老对儿媳妇非常满意,催促儿子赶紧结婚,以免夜长梦多。
石国英是带着户口本回去的,第二天就和梅姐登记了,至于老梅家那边更是没啥意见,两人顺利登记,成为合法夫妻,当天晚上石国英就把家当收拾收拾,搬进了普罗旺斯花园。
吃晚饭的时候,两人商议办婚礼的事情,意见基本一致,平川这边就不大操大办了,但是乡下老家必须办,而且要风风光光的大办,不为自己,就为老人高兴。
梅姐说:“不要通知学校,等办完了再发几包喜糖完事。”此时她俨然已经是小家庭的主心骨,石国英是个书呆子,人情世故方面完全听老婆的。
“就按你说的办,对了,小燕儿上学的事儿我安排好了,等过完了暑假,直接去实验小学上吧,咱是两口子,她就是我闺女,教工子弟是可以直接就读的。”石国英说这话的时候略有得意,要知道实验小学的名额可是要教育局长批条子的。
梅姐说:“回头去派出所,把小燕儿的名字改一改,跟你姓石吧。”
石国英说:“这不好吧,还是跟你姓算了。”
梅姐白了他一眼:“傻样,小燕儿就是你亲闺女。”
石国英说:“嗯,我以后一定把她当亲闺女养。”
梅姐急了,揪住石国英的耳朵道:“你听不懂人话咋地?我说小燕儿是你闺女,是你的种,就该姓石。”
石国英如遭雷击,半晌说不出话来。
梅姐很得意,拆了一包香烟,翘起二郎腿抽起来,登记之后她就原形毕露了,家务活也不干了,烟也抽起来了,不过她有资本,小燕儿就是杀手锏。
“那年春节,咱们老同学聚会,都喝多了,你忘了是谁送你回去的?”梅姐吞云吐雾,瞟了一眼呆若木鸡的老公。
石国英捧着脑袋,努力回忆,他是记得有这么一年冬天,老同学聚会,他受到某位混得好的同学的刺激,喝了不少白酒,醉的一塌糊涂,事后同学们总爱拿他打趣,说什么酒后乱性之类的玩笑,没错,那次聚会,梅若华也参加了,只不过两人并无交集,难道说那晚上真的发生了什么,然后有了小燕儿?
“放心,错不了,老娘要是连这个都能算错,白混这么多年了。”梅姐将女儿叫过来,指着石国英说:“燕儿啊,这就是亲爸爸,知道不?”
小燕儿早知道了,她抬抬眼皮,喊了一声爸,有气无力的。
石国英这才反应过来,他直觉梅若华不会骗自己,小燕儿确实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万万没想到的,自己都当了这么多年的爹,这七八年若华是怎么过的啊,他忍不住泛出泪花,哽咽道:“我对不起你们娘俩。”
梅姐说:“行了行了,以后对我们娘俩好就行,当年我也是喝多了,稀里糊涂就被你睡了,稀里糊涂就有了小燕儿,你混得那个惨样子,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索性自己养,还好老天有眼,咱们一家团聚了。”
“这就是缘分啊。”惊喜来的太过突然,石国英控制不住感情泪流满面,他本来心里一直有个疙瘩,觉得是替别人养孩子,没想到小燕儿是自己的骨肉,心理障碍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巨大的幸福感和满足感。
“好了别嚎了,去把碗洗了。”梅姐将烟蒂掐灭站起身,“完了丢垃圾,扫地,打盆洗脚水来。”
“洗脚水要温的还是烫的?”石国英小心翼翼地问道。
……
近江市中级人民法院,舒帆的代理律师提起诉讼,控告香港鼎立投资公司非法侵占青石高科财产,并且在社交网络上大肆发布消息,揭露青石高科背后的秘密,所谓收归国有其实是一场闹剧,现在的青石高科只是一家披着国企羊皮的彻头彻尾的外企,真正的掌控者是一家开曼群岛离岸公司控制的香港投资公司,而这些链条的最终端,就是近江市委书记刘飞。
一石激起千层浪,民间舆论沸腾了,由于消息是发布在外地注册的网站上,刘飞鞭长莫及,以前遇到这种事情都是姚广出马解决,现在姚广自己的稀饭都吹不冷呢,哪有精力管他,于是刘飞只能派近江市委宣传部的一个副部长,会同公安局副局长徐功铁一起前往外地公关,先礼后兵,不识抬举就跨省拿人。
公关小队是带着几十万现金过去的,却碰了个软钉子,对方拒不配合,眼瞅着负面消息迅速扩散,就算把最初发布的帖子删了也于事无补了,跨省更是解决不了问题,事到如今,只有请中央某神秘的有关部门出面,才能在全国网络上删除关于青石高科的谣言,按说以刘飞的背景解决此事不难,但是此时却有另一股势力搅了进来,阻挠删帖,大有不把水彻底搅浑誓不罢休之意。
刘飞深知,决战即将来临,政治斗争是残酷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来不得半点仁慈。
好在近江是自己的地盘,市中院的领导都是极有党性的干部,不用刘飞多说什么,就做出了不予立案的决定,直接将起诉书驳回。
就在驳回的同时,青石高科的委托人也来到市中院,分别起诉黄花科技非法侵害青石高科的专利权,以及诉舒帆寻衅滋事。
当然,唐一诺也没忘记去公安局报案,法院立案审理判决需要过程,他等不及了,得立刻把舒帆控制起来才行。
公安局是沈弘毅的天下,他自然全力配合唐一诺,在沈局长的指示下,经侦支队和刑警支队联合行动,带着一车特警杀奔泛亚大厦,先抓人再封公司。
来到大厦停车场,带队警官发现电视台的采访车,以及市政府的几辆奥迪,看号段应该是周市长的,顿觉不妙,派便衣人员上楼打探,果不其然,周市长正在黄花科技进行调研。
带队警官打电话请示沈局长,沈弘毅是个明白人,他永远不会把自己摆在急先锋的位置,充当矛盾的焦点,于是乎,抓捕队伍悄然撤退。
对地方时政比较关心的人会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第二天的近江晚报上刊登了周市长参观黄花科技的消息,而晚上的电视新闻则报道了刘飞书记在青石高科调研的新闻。
聪明人都能看出,周市长和刘书记两人要开始掰腕子了,这将会是一场漫长的角力,谁输谁赢很难判断。
……
江东大学陈子锟楼306大教室内,江大学生组织群英会正在召开会议,主持会议的是群英会的一哥刘小飞,他是组织的领袖,同时也是创始人和总干事长,群英会并不是学生会领导下的社团,而是一个私密的地下团体,不是普通学生能参与的。
成立群英会是刘小飞酝酿很久的产物,这个组织效仿美国耶鲁大学的骷髅会,是个地下秘密精英社团,起初成员标准很简单,不一定非得是江大学生,但父母必须是正处级干部,副处都不行,这是决不能放松的红线,后来刘小飞觉得这样搞成员太少,不够热闹,于是放宽了条件,允许商界人士参加,但家庭财富必须在亿元以上,否则免谈。
刘小飞搞群英会是跟他老爸学的,刘飞当年读大学的时候认识了姚广叔叔和冯庸叔叔,三人结为兄弟,成就一番伟业,分别在政界军界和商界叱咤风云,每每想起,小飞就激情澎拜,不能自己,所以他也要建立自己的铁三角,不,是铁打的群英会,精英荟萃的小舰队,若干年后,当父亲执掌这个国家的时候,刘小飞和他的朋友们也会成各行各业的中坚力量。
群英会有自己的制服和体系,他们只穿范思哲或者阿玛尼,谁敢穿杰克琼斯,当场就得打出去,组织每周都有聚会,要么在大学会议室里高谈阔论,指点江山,要么开车出去玩,玩wargame什么的,刘小飞是军事发烧友,家里藏着从日本、香港等地买来的几十支bb枪,平时汽车后备箱里也喜欢放一支玩具长枪。
今天是讨论时政的日子,刘小飞和他的小伙伴们对近江乃至江东省的干部情况了如指掌,所有部委办局的一把手二把手,他们如数家珍,谁是谁的人,谁是骑墙派,一目了然,那些正处、副厅乃至正厅副省的官员名字,在他们嘴里变成了稀奇古怪的化名,这也是只有他们内部才懂得的密码。
“据我估计,不武干不到任期结束了,他的下一个去处,要么是省第一模范监狱,要么是政协,我看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些。”刘小飞信誓旦旦道,不武是他们给周文起的代号。
“为什么不是秦-城?”一个同学问道,他家里是做房地产的,平时开一辆黄色法拉利,但是对于政治风云不甚了解,泡妞倒是一把好手。
“傻帽,他倒是想进秦-城,也得有那个资格。”另一个同学鄙夷道,他是近江中院院长的儿子,也是江**律系的高材生,刘飞的私人法律顾问。
“那咱刘书记肯定有资格。”房地产老总的儿子满脸崇敬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