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江湖磊落
森哥撂下一句话就回香港了,深圳虽好,总不如九龙住着舒坦,森哥老了,大陆的业务交给堂主们去负责,他只要在香港每月收钱就行.
隔了两日,森哥接到老朋友打来的电话,说有位瑞丰洋行的郑先生想找森哥喝个下午茶。
瑞丰洋行在道上没什么名气,森哥找人查了查底细,这家企业是做海运的,旗下有万吨巨轮数艘,在葵涌货柜码头有自己的仓库,在中环有一整层的写字楼,俨然是个做正行生意的,怎么会找社团大哥喝下午茶呢?
虽然满腹疑惑,森哥还是按时到场了,带了两个小弟来到尖沙咀附近某家茶餐厅,郑先生已经到了,三十来岁年纪,穿着随意,也没带随从,见森哥进来起身打招呼,双方寒暄落座,奉上名片,点了茶水、虾饺、烧鹅等吃食。
森哥看了看名片,郑晨的头衔是瑞丰洋行的总经理,高级打工仔而已,估计是遇上了什么事情需要社团帮忙。
“郑先生,我这个人比较直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森哥中气十足道。
郑晨说:“森哥,其实需要帮助的是你,听说前两天你们公司在深圳出了一点状况。”他的粤语比较地道,但还是带着一点内地口音。
森哥眯起了眼睛,再度打量郑晨,怎么看也不像是道上的,不过人不可貌相,尤其是这种有内地背景的商人,保不齐背后有什么庞大的势力。
“郑先生,你有什么消息?”森哥抿了一口茶,波澜不惊。
“当然有,这笔生意是我介绍给阿展的。”郑晨笑道。
森哥皮笑肉不笑:“这么说,你是想告诉我那帮人的下落了?”
“当然,他们就在这儿,喏。”郑晨一指旁边,另一张桌子上坐着的两个人冷着脸向森哥点头致意。
这事儿有意思了,这两人打扮和气质都是标准内地人,这几年来香港旅游的大陆客很多,尖沙咀是繁华地带,出现大陆人并不奇怪,奇的是这帮人黑了和联胜的钱,居然还能大模大样的来找自己。
森哥变了脸,两个马仔严阵以待,只等老大一声令下。
郑晨招招手,让那两个大陆人过来一起坐,介绍道:“刘生,崔生,都是我的朋友。”
森哥冷冷道:“敢来香港,好胆色。”
郑晨道:“森哥不要动怒,都是误会,和气生财嘛,这事儿不能怨人家,是阿展先不讲究的,黑人家四百万,一百五十万欧,就给了六百万人刀,换我也得发飚。”
森哥心里一动,黄展东背着自己黑社团的钱,这可不是剁一节手指的问题了,不过表面上依然冷峻:“你想怎样呢?”
郑晨说:“本来呢,人家直接回内地就完了,你们和联胜再厉害,也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不过人家讲江湖规矩,盗亦有道,你们不仁,他们不能不义,所以呢,就委托我约森哥你喝茶了。”
“继续讲。”森哥隐约觉得这事儿有点意思了。
郑晨做了个有请的手势:“刘生,你讲吧。”
刘汉东将脚下的双肩包提到桌子上,拉开拉链,露出里面的欧元钞票。
“这里是八十八万欧元,依然按照约定的比率给你们,我们两不相欠。”
森哥冷笑,示意小弟将双肩包拎过去,然后摆出一个大马金刀的姿势,傲然道:“账没算清楚吧,我们和联胜损失的面子怎么算?”
两个马仔恶狠狠盯着刘汉东,仿佛只要老大一句话就把他当场做掉。
刘汉东淡然道:“面子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我现在给你脸了,你如果不要,我就拿回来。”
“细路仔,这里是香港知唔知?法治社会知唔知?”森哥敲着桌子道,“别以为过江龙了不起,我一句话你们就别想走出这个茶楼,阿强!”
马仔喊了一嗓子,立马从外面冲进来十几个古惑仔,南方人个头普遍不是很高大,不过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看起来挺唬人,茶餐厅里其他客人见状匆匆逃离。
森哥道:“郑先生,唔好意思,这两个人我要带回去。”
郑晨也变了脸色:“森哥,不是只有你的面子才值钱,这两个兄弟是我带来的,我就要全须全尾的送他们回去,你要拉人,就是不给我面子。”
森哥狞笑:“我不给你面子又能怎么样?”
郑晨道:“好吧,你是黑社会,你牛逼,你可以不给我面子,但是不能不给瑞丰洋行面子,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哦。”
“你说话小心一点!”阿强指着郑晨怒喝。
森哥却重新拿起郑晨的名片仔细端详,发现这家伙还有另一个头衔,江北重工香港办事处副主任。
江北重工是近年来闻名海内的大型军工企业,在香港证交所上市,正儿八经的红筹股,出口巡航导弹、装甲车等武器装备,这种企业的背景可想而知,怪不得姓郑的底气这么足。
江北……江北……森哥忽然回过味来,想当年和联胜的龙头大哥程国驹有一艘赌船叫东方女皇号,就是被江北来的过江龙给洗了,驹哥的亲弟弟也挂了,从此一蹶不振,金盆洗手,社团被驹爷的契仔阮雄接管,没过多久,阮雄就被人打爆了头,据说也是江北人下的手。
森哥恍然大悟,眼前之人是自己这种古惑仔无论如何惹不起的,真闹起来,一夜之间和联胜就得从香港除名。
“阿强,让弟兄们出去。”森哥道。
“森哥!”阿强愤懑的喊了一声,仿佛森哥就要签订丧权辱国的条约。
“出去,你们也出去。”森哥的话音斩钉截铁。
阿强无奈,只好带着兄弟们出去了。
“唔好意思,晨哥,我是粗人,容易冲动,我端茶赔罪,两位兄弟讲究江湖道义,我阿森佩服!”森哥这话说的义正词严,慷慨激昂。
郑晨肃然起敬:“森哥果然是江湖前辈,明事理,讲大局啊。”
刘汉东莞尔一笑:“森哥,你太客气了。”
森哥正色道:“要不是你们,我就被阿展这个二五仔骗了,我回去以后马上开香堂执行家法。”说着打开包,数了十八万欧元拿出来。
“都是兄弟,我不赚你们的钱,按照银行汇率来吧,我只收七十万。”
刘汉东看了看郑晨,后者耸耸肩,示意你自己决定。
“森哥这么讲究,那我就不客气了。”刘汉东将钞票揽了过来。
“哈哈哈,以后就是自己兄弟了,不如今晚兰桂坊,我请客。”森哥豪爽无比,满面红光。
“就不打扰了,我们还有事要赶回去。”刘汉东道。
“也好,下次有机会再来香港,一定要来找我哦。”森哥看看腕子上的金劳,猛皱眉,“哎呀唔好意思,我还约了人,先走。”
“森哥慢走。”郑晨笑眯眯道。
“坐吧,不要送。”森哥提着七十万欧元健步如飞的走了。
“哈哈哈哈”等森哥走远了,众人放声大笑。
“郑总,这个森哥是不是贩毒的幕后大老板?刘汉东问道。
郑晨摇摇头:“应该不是,阿森虽然捞偏门,但属于那种自诩讲道义的传统型黑社会,不碰毒品的。”
“郑总,你说森哥会不会把黄展东做掉?”刘汉东继续问。
“那就不好说了,估计不会……哎你能不能不那么生分,喊什么郑总,喊我名字就行,都是自己人。”郑晨热情无比,“第一次来香港吧,我请你马杀鸡。”
……
时间倒回两日前,两辆汽车在广深高速上疾驰,刘汉东和他的团队快速撤离深圳返回近江,按说上了高速公路基本上就安全了,可是刘汉东却浓眉紧锁,心事重重。
“这事儿不该这么办。”刘汉东说,“有点不讲江湖规矩了。”
“是他们先不讲规矩的。”火雷大大咧咧道,“怨不得咱们,东哥你担心啥,还怕他们到近江去找你报复么?”
刘汉东说:“咱们又不是行踪不定的江洋大盗,都是有家有口的人,早晚会被找上门的。”
“那怎么办?”佘小青惊慌起来,她胆子本来就不大,听刘汉东这么一说,自动脑补了黑社会登门寻仇的场景,吓得魂不附体,瑟瑟发抖。
“应该找黄展东的老大把这事儿说清楚,按照约定的汇率换钱,谁也不占谁的便宜。”刘汉东说。
一提到钱,舍小青的胆子又大了起来:“什么,你要退钱回去?那可不行,好几百万呢,大不了和他们拼了,钱绝对不能退。”
刘汉东不理他,给另一辆车上的老鬼打电话,让他找介绍人沟通一下。
“我们不能做规矩的破坏者,因为我们还不具备这种实力。”刘汉东这样说。
“那黑森林的事儿怎么算?”一直窝在后座上的李思睿道,四季酒店的安防系统是他黑进去的,现在他已经是刘汉东贼船上的一份子,想下都下不来了。
“黑森林不一样,那是我们的反击。”刘汉东解释道,“但和联胜不同,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也不想一辈子过刀口tian血的生活。”
“你不能替大家做决定。”佘小青说,“我们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
刘汉东同意,两辆车在下一个服务区停车休息,顺便开了个**表决会,火雷、阚万林和崔正浩都坚持黑吃黑的原则,全额留下这笔钱,而老鬼选择和刘汉东站在一起,小刀是东叔的脑残粉,自然无条件支持,李思睿想了想,也支持刘汉东,就剩下佘小青一个人没发表意见了。
“还是以德服人吧。”佘小青说。
五比三,少数服从多数,老鬼继续联系中间人,打了一通电话后问刘汉东:“你知道瑞丰洋行么?”
“不知道。”
“江北重工呢?”
“听说过,好像是南泰那边的大型国企。”
“那刘子光呢,认识不?”
“论年龄,我喊他哥,论辈分,他喊我叔。”
第二十四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老鬼一拍巴掌:“妥了,兵发香港去者!”
火雷挠挠头:“鬼哥,去香港找和联胜的老大送钱么?”
老鬼道:“可不么,把多的钱给人家退回去,咱这叫盗亦有道。”
火雷忽然激动起来:“不行,绝对去不得,我混社会混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谁是真正讲究江湖道义的,那些当大哥的,哪个不是踩着小弟的尸体爬上去的,什么规矩什么道义,都是狗屁,再说香港是人家的地盘,咱们去就是送死。”
老鬼道:“你说的很对,规矩都是用来约束别人的,没人真当回事,不过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规矩还是有用的,和联胜在香港当地是挺能耐的,可咱也不差啊,我这个朋友是江北重工办事处的,做军火生意,黑的白的通吃,有他帮衬,咱们不用担心和联胜。”
火雷不服气道:“人家凭什么帮你?”
老鬼道:“刚才不是说了么,汉东和人家是亲戚,刚才人家也打了包票了,一条龙服务,特殊管道通关,香港七日游,不用咱花一分钱。”
火雷不言语了,佘小青兴奋起来:“好啊好啊,我还没去过香港呢。”
阚万林却嘀咕起来:“有这么厉害么,没听说过做生意的能斗过黑社会。”
老鬼道:“这就是你不懂了,我今天就给你科普一下,在港的中资企业都不简单,早年的华润、中旅、招商局、光大,还有新华社香港分社,那都是相当牛逼的存在,驻港员工都受过特种训练,射击爆破样样精通,就预备着和英国人谈崩了,强行接管香港,你们觉得那些14K,新义安,什么杨受成,向华强够牛吧,新华社香港分社随便一个人站出来,他们都得点头哈腰的。”
大家面面相觑,这些事儿闻所未闻啊。
“那江北重工算什么,刚成立没几年的企业。”阚万林还是不服气。
老鬼淡淡一笑:“算了,不说了,总之爱信不信。”
既然老鬼如此自信,大家的担心也就烟消云散了,不再急着赶回近江,而是由老鬼联络了朋友,大家分两路前往香港,小崔、火雷、小刀和刘汉东携带现金乘坐来往于香港深圳之间的货柜车通关,其他人持旅游证件从口岸过境,前往香港七日游。
过境一切顺利,抵达香港后,瑞丰洋行的郑晨接待了他们,双方相谈甚欢,郑晨拍胸脯保证把这件事办的漂漂亮亮的,绝对不留后遗症。
“早知道是光哥的小叔,我就直接帮你们操作了,一百多万欧元,小意思嘛,没想到黄展东这货这么黑,以前看他挺讲究,见我晨哥长晨哥短的别提多客气了,总之你们放心,我直接找黄展东的老大说话,谅他不敢不给我面子。”
于是就有了前面茶餐厅这一幕。
……
事情解决,皆大欢喜,郑晨又帮刘汉东把剩下的八十万欧元现钞兑换成了人民币,手续费比地下钱庄优惠许多。
大功告成,剩下的就是旅游和购物了,郑晨生意繁忙不能陪他们到处转,整队人马一起行动目标太大,分成几个组合,刘汉东和佘小青一组,老鬼师徒俩一组,李思睿和阚万林,火雷和小崔,两两组合,结伴旅游,但相距不远,有事可以互相呼应。
佘小青从网上下载了香港旅游攻略,叫嚷着去看陈浩南当扛把子的铜锣湾,刘汉东拗不过她,一行人过海来到港岛,在著名的铜锣湾游逛,却大失所望,街上根本找不到古惑仔,除了匆匆走过的港人,就是来自于世界各地的游客。
大家兜里都装着分赃得来的钱,少不得要大肆购物,香港物价比内地略低,买起东西来觉得很划算,李思睿给女儿买了衣服和玩具,阚万林给自己买了一条粗大的金链子,佘小青买了一堆衣服,奇怪的是刘汉东买了很多化妆品。
“你买个谁的?”佘小青问他。
“买给老婆的,等她伤好了,这些用得上。”刘汉东道。
“对不起。”佘小青想到马凌的烧伤,心里有些难过。
“没事。”刘汉东信心满满,“咱有了钱,可以去整容植皮了。”
忽然两个巡逻警察迎面过来,拦住路人检查身份证,刘汉东是偷渡来的,没有证件不说,腰后还别着GLOCK19,查着就是大事儿。
警察只用了几秒钟就查完了身份证,继续向这边走来,目光已经盯住了刘汉东。
“让你花点钱就不高兴了!老娘才不稀罕,不过就滚!”佘小青忽然发飙,刘汉东嗔目结舌,但很快反应过来,垂头丧气的挨训,不敢吭声。
巡警意识到这是来自内地的游客小两口,笑笑就过去了,没有查验刘汉东的证件。
“我救你一命,怎么谢我。”佘小青为自己的机智洋洋得意。
刘汉东却道:“你应该去找那俩警察,你救的不是我,是他俩。”
佘小青道:“你还敢当街开枪啊!”
刘汉东道:“叶继欢敢,我怎么就不敢?”
佘小青瞪着大眼问道:“叶继欢是谁?”
刘汉东不理她,自顾自的走了。
逛够了该吃饭,根据旅游攻略,大家来到景隆街一家茶餐厅,落座点餐,不得不说香港的餐饮价格还是蛮高的,菜单让这帮内地来的穷逼大开眼界。
“公仔面是什么,也要几十块一碗?”阚万林指着最便宜的单品问道。
“就是方便面。”李思睿说。
“太贵了,不吃了。”阚万林吵嚷着。
茶餐厅的服务员看他们大包袱小行李的早就不顺眼了,如今又腆着脸嫌公仔面贵,更加瞧不起,铜锣湾一带的餐厅翻台率很高,客人和店家之间非常默契,点单上菜付款,速度极快,效率很高,内地客人往往拖拉成性,吵吵嚷嚷,还拖儿带女,买手表金器很舍得花钱,吃个饭倒嫌贵了,让店家极为不满。
心里不高兴,脸上表情就能带出来,刘汉东可是不爱看别人脸色的,当即拍案而起:“不吃就走,这一家档次太低。”
他人高马大,面相颇凶,阚万林脖子上挂着刚买的金链子,剃了个大光头,也是一副古惑仔打扮,店家敢怒不敢言,只希望他们赶紧滚蛋。
刘汉东走到门口,迎面进来一人,四目相望,两人都愣住了。
眼前这人一米七出头的个头,短发黑面,穿着休闲服,正是詹子羽。
詹子羽的回乡证是伪造的,但确是真证件,他带着二奶过香港购物,走累了找家茶餐厅吃饭,没想到遭遇刘汉东,这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两人相距一米,甚至可以看清楚对方的汗毛,就这么呆呆站着纹丝不动,宛如时光停滞一般,两两相望,眼睛都不眨,就像失散多年的亲人。
刘汉东知道詹子羽是快枪手,出枪速度和枪法都不错,短兵相接自己并无胜算,而且火雷和小崔不在身边,没有强援,火并起来很可能是两败俱伤的结局,这里是香港不是内地,出了事儿跑都跑不掉。
詹子羽同样深深忌惮刘汉东,他在刘汉东手上吃过大亏,脸上中了一枪到现在还有后遗症,整天流清水鼻涕一样的脑脊液,他知道眼前这家伙是个杀神,枪下冤魂无数,上一回自己侥幸没死,这回可就不能保证了。
但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多少次梦里报仇雪恨,将刘汉东当场击毙,快意恩仇,醒来都是酣畅淋漓的感觉,如今真人就在眼前,难道白白放弃不成?断没有这个道理!
詹子羽带枪了,他很缺乏安全感,走到哪儿都带着枪,此时他腰后别着一把意大利贝雷塔92F自动手枪,子弹上膛,随时待机,他的右手轻轻活动了几下,紧盯着刘汉东的眼睛,预判着对方的行动。
刘汉东也在紧盯着詹子羽的眼睛,而不是盯着他的手,人在行动之前,眼睛会暴露意图。
后腰上的GLOCK19也是子弹上膛,而且GLOCK用的是扳机保险,比一般的枪速度更快,电光火石之间,刘汉东已经计划好了动作,快速走位出枪射击,争取一枪毙命,了结后患。
“老公,你怎么不进去。”一个妩媚的女人走进来揽住了詹子羽的右胳膊。
机会来了,刘汉东迅疾拔枪,忽然深蓝色的贝雷帽闪现,四个PTU队员出现在门前,他们是机动部队的警察,有别于一般巡警,戴的是贝雷帽,裤管扎进靴子里,而且是四人一组,更有威慑力。
刘汉东已经握住枪柄了,还是缓缓松开。
詹子羽挣脱了女人的手,冷冷盯着刘汉东,一双阴鸷的眼睛如同蝮蛇。
PTU队员走进餐厅,占据门口位置,手都按在点三八左轮枪的枪柄上,为首的警长肩膀上三道折,操着粤语道:“都把身份证拿出来。”
詹子羽镇定自若的拿出了证件递给警察,警察用对讲机呼叫总台报了号码,很快得到回复,该证件持有人没问题。
“先生,身份证拿出来。”警察对刘汉东说道。
第二十五章 离别的季节
刘汉东没动,他在考虑怎么处理这个棘手的僵局,自己身上没背着滔天大罪,顶多是非法越境,被警察抓了无非给郑晨添点麻烦,可是身上带了枪,这事儿就说不清楚了,为这个把四个警察放倒未免太不值得,最终只有一个选择:跑!
警察以为他听不懂粤语,又用普通话说了一遍,让他把身份证件拿出来.
詹子羽收回自己的身份证,冲刘汉东幸灾乐祸的笑了一下,擦肩而过。
“先生,请你配合。”警察加重了语气。
没辙,跑吧,刘汉东做恍然大悟状,正要作势去掏证件,忽然警长肩上的摩托罗拉对讲机传出急促的粤语指令,大概是附近出了什么紧急状况,四名PTU也不管刘汉东了,匆匆出门拔腿疾奔。
刘汉东松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弟兄们已经悄无声息的各自散了,詹子羽站在远处,冲自己冷笑。
此处不宜久留,刘汉东朝詹子羽比出中指,扬长而去。
出门不远,就看到一群人在路边围观,PTU正在处理两伙人的争执,其中一方正是火雷和小崔,和他们发生冲突的是几个香港年轻人,都戴着塑胶框的眼镜,穿着胸前印着蝗虫的T恤和波鞋,手拿硬纸牌子,上面写着驱逐大陆蝗虫的字样。
警察到场之后,双方情绪依然激动,尤其是那几个香港年轻人,似乎找到靠山一般,大声嚷嚷着,有一人还唱起了蝗虫歌。
火雷本来脾气就属于暴躁类型,不主动惹事就谢天谢地了,他虽听不懂粤语蝗虫歌,但却能听出这破歌是在对自己进行侮辱,这还了得,他当场就动了手,练过散打的人就是不一般,一记侧踹就将唱歌的小子踢出去七八米远。
警察立刻高声制止,两人抓住了火雷的胳膊,警长拿出了手铐,剩下一人持枪警戒。
一直沉默不语的崔正浩忽然暴起,动作简单,快如闪电,四名PTU连枪套的搭扣都没打开就被放倒在地,等他们爬起来,疑犯早已跑的影都没了。
聚拢在四周的围观者大多是大陆游客,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居然鼓起掌来。
警察们狼狈不堪的从地上爬起来,用对讲机呼叫总台求援,报告了崔正浩和火雷的体貌特征,港岛到处遍布摄像头,巡警密布天罗地网,量这两人也逃不掉。
白车赶到,将被火雷踢飞的少年抬上救护车,人没死,不过肋骨断了好几根,嘴角流血,屎尿都飙了出来,伤的当真不轻。
……
三小时后,火雷和崔正浩回到了住处,郑晨在九龙城道五号干线附近的漆马大厦给他们租了几间房子,这儿是一栋香港常见的公寓楼,住着许多印度人,马来人,彼此形同陌路,谁也不管谁的闲事。
这俩货惹下大祸,香港是呆不住了,反正兜里有刚分来的钱,不如跑路去外国,这儿人生地不熟,想找黑市买假护照都难,好在有郑晨帮忙,当夜就弄到了两本真的假护照。
东南亚是假护照泛滥的天堂,据说泰国有假护照交易中心,全球的护照都能买到,而且都是真货,香港这边也有不少,郑晨买的是两本韩国护照,照片用得是真的,火雷人高马大又英俊,弄个都教授的帽垫发型,看起来和整过容的韩国帅哥差不多,小崔更不用说,本来就是朝鲜人,装韩国人天经地义。
“火雷,没事跟你崔哥多学点韩语。”刘汉东说。
火雷嗤之以鼻:“得了吧,跟学他一嘴北棒子口音,到韩国还不丢死人。”
崔正浩忽然说:“其实我会说南方话,以前在南派工作组预备队专门练过,请的是从汉城绑架来的电台播音员。”
刘汉东奇道:“小崔,你到底是干啥的?”
“我是朝鲜的军人。”崔正浩显然不想回忆往事。
香港的海关很严,从这里出关比较困难,郑晨安排了一艘去马来西亚的货船,费用二十万港纸,刘汉东替他俩付了钱,亲自送到葵涌货柜码头边。
远处就是著名的青衣大桥,海面烟雾笼罩,货柜码头上堆积如山的集装箱,黄色的龙门吊,汽笛长鸣,空气中都充满了离愁别绪。
火雷这么大一条汉子,居然红了眼圈,鼻子发酸,咬着嘴唇不忍离去,和刘汉东拥抱了再拥抱,抽泣道:“哥,照顾我我爸妈,我妹妹。”
“放心,家里我替你照看,出去之后脾气不要那么暴躁,遇事多动脑子。”刘汉东拍打着火雷的后背安慰道。
“这把枪你带着,外面用得着。”刘汉东将GLOCK19塞给火雷。
崔正浩望着海面,迎着风抽烟,海风瑟瑟,吹起他的头发,昔日蹲在垃圾堆旁又丑又脏的朝鲜难民,如今已经变了模样,穿着铜锣湾商铺里买来的体面衣服,依稀有些像大韩民国的人了。
时间差不多了,小崔丢掉烟蒂,过来和刘汉东告别。
刘汉东伸出手:“小崔,耽误你不少时间,其实早该送你去韩国的。”
崔正浩冷着脸,握住刘汉东的手,猛然将他拉过来,狠狠一个熊抱。
“小崔你这样热情我很不习惯哦。”刘汉东笑道。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身份么,其实我是崔龙亥次帅的警卫员。”崔正浩在刘汉东耳畔轻轻说。
刘汉东一惊,小崔原来是朝鲜二把手崔龙亥的贴身卫士,怪不得身手这么好,前年崔龙亥被朝鲜当局秘密逮捕,三日后枪决,再次震惊世界,这种内部清洗,身边人首当其冲,小崔能摆脱追捕逃到中国,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血火磨难。
“再会了,朋友。”崔正浩退后一步,举手敬礼,然后拎起行李,大踏步的走了。
“棒子哥,等等我。”火雷提起箱子追了过去,跑了几步回头道:“东哥,网上聊啊,微信联系。”
“一路顺风!”刘汉东挥手告别,心中怅然若失。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崔正浩和火雷终于走了,刘汉东和其余人等也通过郑晨的帮助返回大陆,带着香港采购来的东西启程返家。
……
森哥回去之后,找老友深入了解郑晨的背景,果然吓出一身冷汗来,庆幸没和他作对,又想到黄展东背着自己搞小动作,气不打一处来,决定再惩戒一下这小子。
“阿强,打电话叫阿展回香港,我有事找他。”森哥吩咐道。
电话接通,黄展东说自己在内地暂时过不来,三天后回港。
“那件事让他不要查了,我已经处理好了。”森哥想到这件事就有些不悦,需要发泄一下。
森哥有个习惯,喜欢光顾楼凤的生意,尤其喜欢波大腿长的北姑,素质比马来妹和本地货强太多,而且放得开,什么花样都敢玩,森哥有痔疮,最爱玩独龙钻,他有个经常光顾的地方,每回只要八百港币,可以尽情的玩一下午。
安排好了社团的业务,森哥带着阿强和司机去老地方娱乐,他让阿强在附近等着,自己上楼,熟门熟路,敲门进屋,坐在板凳上等了一会儿,前一个客人出来,森哥进去,北姑叫小丽,长得磕碜点,但条子不错,一米七的身高,34D的胸围,小丽打了盆水帮森哥洗洗,自己也胡乱洗了下,漱了口,开始服务。
两小时后,身心舒泰的森哥下了楼,拿出手机准备叫阿强过来接,忽然发现附近有几个身影在游荡,都是印巴人面孔,手里拿着报纸包裹的长条状物体。
森哥警惕起来,道上的命案一般都是印巴籍的刀手所为,他们比本地人更狠辣,更无所顾忌,收费还低廉,砍完了直接拿钱跑路,回印度老家盖房子娶媳妇,不要太潇洒。
阿强不接电话,森哥有些担心,回头想上楼,却见楼梯里也出现了两张黝黑的印度人面孔,他忐忑起来,出来玩的时候身上没带家伙,如果廓尔喀狗腿弯刀在手,还怕这几个家伙么。
印巴刀手们慢慢揭开报纸,露出雪亮的西瓜刀,杀机毕现。
森哥拔腿就跑,边跑边将外衣脱下缠在胳膊上,他健步如飞,刀手们紧追不舍,到底年纪大了,五十几岁的人,平时又疏于锻炼,跑出去百十米就气喘吁吁,速度放慢,后脑传来破风声,森哥下意识一低头,西瓜刀贴着头皮劈过去。
继续猛跑,前面有一辆车,车牌号码如此熟悉,是自家的车。
“阿强,救我!”森哥声嘶力竭的喊道。
一张戴着墨镜的面孔从车里探出来,阿强面无表情的看了看森哥,车窗玻璃冉冉升起。
森哥明白过来,阿强背叛了自己,巨大的打击让他双腿无力,脚步放慢,刀手们追了上来,乱刀劈下,森哥抬手抵挡,单薄的衣服挡不住锋利的西瓜刀,胳膊差点被斩断,身上也挨了几刀,勉强又跑了几步,后背上又被斩了四五刀,他感觉力气在一点点流逝,再也跑不动了。
刀手们围着森哥一阵乱砍,把他斩的血肉模糊,然后一哄而散。
车门开了,奄奄一息的森哥看到一双熟悉的皮鞋,吃力的抬头望去,皮鞋的主人正是黄展东。
第二十六章 君子报仇
黄展东下了车,蹲在森哥面前,只剩四根手指的左手捏着墨镜腿,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森哥试图爬起来,无奈手脚都被斩断,只能趴在地上苟延残喘。
“阿强,叫白车送森哥去医院。”黄展东道。
森哥已经无力说话,他的肺部中了一刀,呼吸都很艰难,恨恨看了黄展东一眼后,嘴里吐出一串血泡,两眼翻白休克过去。
救护车很快赶到,将血人一般的森哥拉走抢救,无奈失血过多,医生无力回天,和联胜第十六任龙头大哥宣告死亡,终年五十六岁。
森哥挂了,和联胜群龙无首,下一任龙头大哥的竞争在森哥的丧事上就拉开了帷幕,黄展东和阿强作为森哥的嫡系小弟,披麻戴孝,招待各路道上朋友,把森哥的丧事做的排场隆重,社团内其他人虽不服气,也不得不承认阿展和阿强是最有实力接任龙头大哥的两个人。
处理完了丧事后两天,阿强悲伤过度酒醉驾车冲入大海,随森哥去了,黄展东顺利上位,成为和联胜新的龙头大哥。
新晋大哥有许多事务要处理,寻仇的事情只能暂时先搁在一边。
黄展东可以等,詹子羽却不能等,自打他在铜锣湾见了刘汉东一面后,就吃不香睡不着,坐立不安,仇恨蒙蔽了他的眼睛,降低了他的智商,居然打长途电话到近江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投诉警方不作为,放跑杀害卧底警察的毒枭刘汉东。
接电话的警察很重视这个匿名的投诉电话,将记录上报领导,刑警支队是胡朋负责的,直接将事情转给禁毒支队,耿直当然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反而判断出电话是漏网之鱼詹子羽打来的,建议市局协调深圳警方,缉拿逃犯詹子羽。
詹子羽思前想后觉得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近江市局这帮官僚身上,要惩治刘汉东还得自力更生才行,他决定把事情闹大,上微博,上天涯,昭告天下,揭露刘汉东的画皮!
说干就干,詹子羽坐在电脑前一通忙乎,上传完毕,心满意足的睡觉去了,醒来看战果,却发现自己的ID都被封了,他这才意识到不妙,检查视频,原来后半段被人篡改成了波多野结衣的AV!
詹子羽心慌了,翻出所有的备份查看,无一例外被篡改,气得他脸红脖子粗,继而深深恐惧,这些东西他一直带在身边居然被人动过,说明自己的人身安全受到严重威胁,深圳也不安全,必须撤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刘汉东我早晚收拾你!詹子羽咬牙切齿的发下誓言。
“老公快来看陪我看电视。”那个四川二奶娇滴滴的喊道。
“有什么好看的?”詹子羽随口问了一句。
“喜羊羊和灰太狼,灰太狼好笨哦,整天吵吵着要抓喜羊羊炖了吃,忙和了几十集也没见他吃一只羊,真是个大笨蛋,嘻嘻嘻。”二奶天真烂漫,却没发现老公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
……
近江,铁渣街黄花配件经营部,舒帆正拿着刘汉东的手机浏览在香港旅游时候拍的照片,陈八尺在外面为顾客更换电动车的电池,路旁的梧桐树叶子枯黄,不知不觉已经是初冬季节。
安馨和佘小青出去办事了,刘汉东果然弄到了八百万资金,电池代理权已经是囊中之物,余下的钱还能给马凌整容,买房子买车,基本都够,。
“大姐,换电池么?”外面传来陈八尺的声音。
“师傅,我找人,刘汉东在这儿么?”是个甜润的女声。
刘汉东瞄了一眼,外面站着个小巧玲珑的女孩,穿着轻薄的羽绒服,绒线帽子加口罩捂得严严实实,正是伤愈出院的彭佳。
“进来坐。”刘汉东道。
“不了,我就来和你说一声,我准备离开近江了。”彭佳没摘口罩,她脸上有伤疤。
“嗯,这样也好。”刘汉东点点头,想了想拿出钱包,抽出里面所有的大钞递过去。
彭佳没接,退了一步说:“东哥,我不要你的钱,你已经为我做了太多,我知道李封和他的那些走狗是你打死的,你为我报仇了,大恩不言谢,我也没什么东西报答你,就给你磕个头吧。”
说着就要下跪,却被刘汉东一把拽起,好说歹说才劝好,一步三回头哭哭啼啼的走了。
“刘经理,这个女的是干啥的?”陈八尺洗着油污的脏手,笑呵呵问道。
“风尘女子,被黑社会毁容了,心灰意冷回家嫁个老实人过日子,也许就是最好的归宿了。”刘汉东似乎是在回答陈八尺,又像是自言自语。
“刘经理,你看我够老实不?”陈八尺望着彭佳窈窕的背影半开玩笑道。
刘汉东仔细打量一下陈八尺,答道:“你够老。”
“哥哥,快来看,我发现美女了。”舒帆拿着手机大呼小叫,刘汉东赶忙进屋,舒帆指着手机屏幕上的一个人影道:“身材不错吧。”
刘汉东拿过手机仔细端详,这张照片是在香港回归祖国纪念碑附近拍的,自己摆出剪刀手,笑的很灿烂,不远处一个女子匆匆经过,肌肤雪白,笔直长腿,看侧影酷似辛晓婉。
曾经以为今生再也无缘相见,没想到却在他乡擦肩而过,命运就是如此捉弄人,刘汉东不禁黯然神伤,出门抽烟,陈八尺凑过来问道:“刘经理,说真的,帮我介绍一个呗,我不嫌弃以前干过啥,能老老实实跟我过日子就行。”
刘汉东瞄了一眼远处的梅姐洗头房,揶揄道:“发廊老板你能接受不?”
陈八尺把头摇的像拨Lang鼓:“那个不行,她有病,红斑狼疮尖锐湿疣,下面都烂了,上回害我花了八百块钱打针哩。”
刘汉东奇道:“红斑狼疮又不是性病,你瞎扯什么呢。”
“不是性病,电线杆上怎么贴着广告,专治红斑狼疮尖锐湿疣还有什么尿道红肿小便刺痛,反正她不行,再说年纪也大了,还带着个孩子,我看不上。”陈八尺嗤之以鼻,他现在好歹也算黄花经营部的股东之一,鸟枪换炮,前途似锦,娶媳妇也提上了日程,以前要求极低,是个女的就行,傻的残的也无所谓,现在不但要年轻的,必须四十岁以下,还得长得好看。
“以后看病去正规医院,打青霉素花不了八百块。”刘汉东转身进屋,捧起书本学习,他上学期根本就没去考试,门门挂科,差点被劝退,这回期末考试再也不能马虎大意了。
看了一会儿书,还是静不下来,拿起手机刷微博看新闻,“近江发布”是近江市政府的官方微博,今天发布的头条新闻是青石高科与小商村集团合作建立新型高能电池生产基地,省委书记徐新和莅临剪彩仪式。
生产基地一期工程占地两千亩,规模很大,按理说土地审批会很麻烦,没想到这么快国土资源部就批下来了,可以想象刘飞乃至于徐新和,都花了极大的精力在这上面,可以说是把青石高科当做自家的私产来经营的。
再过几个月,舒帆就满十八周岁了,按照法律规定,可以接管父亲留下的股份了,届时少不了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刘汉东的报复并没停止,黑森林已经被他整的停业了,黑家兄弟不知所踪,下一个目标就是“飞基金”,不过很难打开突破口,宋双也帮不上什么忙,因为她已经被电视台以进修为名义,送到北京读硕士去了。
马凌的烧伤需要十几次手术才能消除疤痕,大体上恢复原貌,这是一个漫长而难熬的过程,为了马凌,为了家人,决不能操之过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刘汉东这样安慰自己,“老子这辈子和你耗上了!”
……
正在小商村工业基地调研的刘市长打了一个喷嚏,西伯利亚来的寒流越蒙古和华北来到中原已经变得不那么强烈,刘飞只穿了白衬衣和藏青色夹克衫,略有单薄,秘书立刻跑回车里去拿刘市长的风衣。
面前是一片平整的土地,拉着围墙,插着彩旗,巨大的广告牌上是工业基地的效果图,几辆黄色的履带式工程车在来来回回的忙碌着,将土方装到渣土车上,其实这都是做样子而已,市长前来调研,总不能冷冷清清。
两个工作人员拉开蓝图,刘飞一手叉腰,一手指点江山,陪同调研的各级领导和小商村集团的泥腿子们众星捧月一般簇拥在周围,听他发表重要讲话。
“我们要打造江北乃至全国最强的工业基地,实现产业技术升级,保持经济高速发展,为国家利税做出应有的贡献……”刘飞侃侃而谈,大家都严肃的点头,有几个人还拿出笔在小本子上指指戳戳,做记录状。
秘书拿来了风衣,披在刘市长肩头,刘飞纹丝不动,继续高谈阔论,又是一阵寒风吹来,场地上的浮土扬的漫天都是。
“刘市长,起风了,不如我们到会议室再谈吧。”小商村集团的商裕民提议道。
“如果连这点风都挡不住,将来怎么面对工作上的压力?”刘汉东笑吟吟道,肩膀微微一阵,将薄呢料的风衣抖落,动作潇洒自然,秘书眼疾手快,一把将风衣接住。
“走,我们到前面看看。”刘市长迈开步伐,健步如飞,他个高腿长走得快,其他人在跟着一溜小跑跟着,如同幼儿园老师带着一帮小朋友玩老鹰捉小鸡。
第二十七章 演讲竞技
刘市长在小商村的调研非常成功,领导走后,小商村召开村委扩大会议,学习刘市长的讲话精神,要求全体村民全力以赴,力争上游,在元旦前完成工业基地基础建设,向新年献礼。
小商村集团是一个停留在计划经济时代的畸形产物,领导意志决定一切,有条件要上,没条件也要上,商永贵一句话,集团上下忙碌起来,东拼西凑也凑不够开工的经费,这几年经济萧条,集团产业落后,看起来风光无比的企业已经千疮百孔,用商永贵经常挂在嘴上的谚语来说,就是驴屎蛋子外面光。
没钱不要紧,反正我们就是出个地皮,厂房设备一应配套都是青石高科出,人家企业老有钱了,小商村集团的总经理商裕民这样说。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青石高科债台高筑,危如累卵,资金链处在断裂的边缘,唐一诺使劲浑身解数也难以将人才流失严重的企业起死回生。
关键还是资金问题,唐一诺向刘市长求助,刘飞就丢给他一句话:“自己想办法。”
狠话虽然说出来,但青石高科毕竟是自家私产,刘飞不能不管,可是用行政命令压迫商业银行发放贷款也不是稳妥的办法,经智囊团研究,最终决定“飞基金”投资入股,一方面稀释股份,占据份额,一方面在资金方面予以实际支援,两亿资金到账后,唐一诺安排财务部到银行开具一亿六千万的承兑,又用这一亿六千万承兑到另外一家银行贴现一亿四千万,来回倒腾几次,资金就有了。
智囊团还出了一个绝佳的点子,为小商村工业基地项目专门成立一家公司,项目包装成投资理财产品,在银行营业厅出售,回报率极高,专骗退休老头老太太。
在刘市长的暗中支持下,青石高科顺利度过了失去创始人和资金紧张的双重难关,用唐一诺的话说,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而青石高科的重生也有黄花配件经营部的一份功劳,此前安馨敏锐的觉察青石高科资金链会出现问题,在地区代理总经销的保证金上会有较大幅度的提高,并且计算出一个八百万的数字,刘汉东从黑森林劫来的欧元加金条,总共兑换了一千二百万,给火雷和小崔分了路费之后,剩下的钱都投入了黄花配件经营部,顺利拿下省内总经销。
很快元旦就到了,小商村工业基地果然基本成型,钢结构的车间拔地而起,水泥道路平整宽阔,路旁出现了许多长青树木,都是花高价从南方买来移植的,光是倒腾这些树木的绿化景观公司,就赚了上百万,当然这家公司背景也不简单,是徐娇娇身边工作人员王海的亲戚开的。
王海的亲戚只是赚了点外围的小钱,真正的大头都被刘飞赚了去,他不止黑子一个白手套,负责打理周边业务的帮闲碎催多了去了,工业基地从土建到厂房建设,设备采购和安装,大大小小几十家公司跟着开饭,如同附在牲畜身上的吸血虫,里面猫腻多了去。
刘飞再次来到小商村工业基地,这次是来剪彩的,社会各界人士齐聚小商村,有西装革履的商界、政界人士,有中山装笔挺的小商村委员们,还有拿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以及穿着统一蓝色立领村服的小商村村民们,主席台下面密密麻麻全是人,场子周围彩旗飘飘,红旗不倒。
小商村的太上皇和灵魂人物,村党总支书记商永贵也驾临现场,他穿一身藏青色中山装,红光满面,健步如飞,一入场就获得潮水般绵绵不绝的掌声,时间长达一分钟,连刘飞都没有这样的殊荣。
领导们在红地毯上一字排开,高挑苗条的礼仪小姐捧着红绸带和红绣球,一阵风吹来,掀起高叉旗袍露出里面的肉色裤袜,今天很冷,零下八度,五级阵风,在场的人都冻得瑟瑟发抖,领导们也不例外。
咔嚓几下,红绸带被剪断,礼仪小姐捧着绣球下去了,主持人请刘市长发表重要讲话,刘飞很礼貌的请商书记先发言。
“刘市长先讲吧,我最后补充两句就中。”商永贵摆摆手说。
刘飞微笑点头,干咳一声拿过话筒,正要施展自己脱稿演讲的本事,忽然一阵妖风吹过,主席台前三根旗杆中折了一根。
旗杆两短一长,中间最高的是国旗,两侧矮一头的分别是青石高科和小商村集团的旗帜,折断的是小商村的旗杆,红色的旗帜飘落下来,被一阵风刮走,几个保安跑过去追赶,帽子又被风吹走,搞得狼狈不堪。
剪彩仪式上旗杆折断,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商永贵虽然是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者,但是终究是个朴素的老农民,骨子里对神神叨叨的东西比较在意,当场脸色就有些难看。
事出有因,因为工期太紧,很多事情仓促而为,干事的人少,管事的婆婆却有一大群,就拿旗杆来说,本来说好只有一根金属旗杆,上悬国旗,后来商裕民说那不行,必须把咱们小商村集团的旗子也挂上去,青石高科派驻工业基地的人员知道后,也提出意见要悬挂自己的旗帜,这是剪彩仪式前两个小时的事情,临时找金属旗杆已经来不及,找好弄了两根木杆凑合,没成想出了这种事情。
现场有些失控,村民们都在叽叽喳喳,窃窃私语,主持人拿着话筒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飞爽朗大笑:“我看是土地爷在抗议了,安静了这么久的土地就要建立工厂车间,日夜喧嚣,他肯定不高兴啊,给我们来了个下马威,同志们,你们说,咱们怕不怕?”
小商村的村民每星期都要开村民大会,集体看新闻联播,学习党中央的精神,对于套话官话大话的深刻理解已经融入了骨子里,刘飞一发问,他们就异口同声的答道:“不怕!”
“对,我们英雄的小商村人民天不怕地不怕,还怕他一个土地爷么,我们要战天斗地,不怕困难,不怕牺牲,将工业基地建成省内、乃至全国、全世界一流的产业园区,利税大户,再创小商村奇迹,同志们,有信心么?”
“有!”
“大声点,我听不到!”
“有信心!”
“再大声点!”刘飞将手放在耳朵边,走到主席台边振臂高喊,颇有传销白金讲师的风范,距离音响太近,喇叭发出一阵尖锐的电流啸叫。
“有信心!”排山倒海的回应传来,村民们沸腾了,从没见过市长这么大的领导用这种口气和大家说话,他们都被刘飞的魅力折服了。
刘飞见好就收,趁势又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讲话结束。
掌声响起,刘飞不经意的瞄了下腕表,计算了鼓掌的时间,三十八秒。
下面是其他相关领导讲话,他们都拿着稿子,低着头照本宣科,讲话稿自然是秘书写的,无非是官样文章,听得村民们直打瞌睡,不过鼓掌的时候一样热切。
最后轮到商永贵发言,老书记也是脱稿演讲,声若洪钟,激情洋溢,他不说场面话,说的都是大白话,口头语,总体意思是小商村已经很富了,但还不够,咱们还没买上直升机和游艇,没娶上日本媳妇,用上英国管家,所以还需要努力,工业基地就是市里给咱们的好项目,只要好好干,啥玩意咱都能买得起!
老书记的话时不时被掌声打断,结束时的掌声长达两分十五秒。
……
近江玉檀国际机场,刘汉东陪着王玉兰马凌母女下了飞机,他们是从韩国首尔飞回来的,马凌的面部整容手术非常成功,拆了线就能见人了,不过现在还得戴着帽子蒙着口罩,身上的烧伤疤痕还得十几次手术才能消除。
马国庆前来接机,带着母女俩在前面走,刘汉东去拿行李,拎着两个大包在后面追,忽然斜刺里出来一个人,头戴贝雷帽,蓝色薄呢大衣下一双黑丝高跟鞋,正是空姐宣东慧。
“哎,刘汉东,这么巧。”宣东慧大概刚下机,脸上还画着淡妆。
“是啊,刚回来。”刘汉东看了看前年的马凌,神色有些不自然,不敢和宣东慧多聊。
宣东慧扭头看了看,噗嗤笑了:“陪老婆去旅游了?”
“呵呵。”刘汉东只能以这种方式应对。
“对了,周六同学聚会,你参加吧,好久没聚聚了。”宣东慧不由分说抓过刘汉东的手,拿出签字笔在上面写了个号码,“我的新手机号,随时联系哦。”
出了机场,阚万林的车停在路边,人正和交警吵架,机场外的快速路是不允许长期停靠的,他停了半小时以上,交警给开了罚单。
“万林,算了。”刘汉东快步上前,将罚单接过,还赔礼道歉,“不好意思。”
交警看他一眼,走了。
“东哥,这种人就是欠修理,你看前面那辆军车,比我停的还久,他就不敢管。”阚万林愤愤不平,他现在是黄花经营部的司机,平时开货车,偶尔开小车,每月工资三千块,不包吃住,倒也自在。
“低调。”刘汉东说,将行李交给阚万林,自己拉开车门,请老丈人丈母娘和马凌上车。
上了车,马凌就问了:“那个空姐是谁啊?”
第二十八章 同学再聚首
刘汉东如实交代,是高中同学碰巧遇上,约下周六老同学聚会。
马凌整容成功,心情不错,故意问他:“那你想不想去啊?”
刘汉东知道这是个套儿,故意道:“等你拆了线,咱们一起去。”
马凌很满意,嘴上却道:“我才不稀罕,你自己去吧,少喝点哦。”
周末,刘汉东接到宣东慧的电话,告诉他聚会的地址,这回不是鲍翅楼了,改在另一处高大上的所在,朱雀饭店餐饮部。
朱雀饭店是近江老牌饭店,近百年光辉历史,本来已经有些落伍,硬件软件都跟不上四季、凯宾斯基、香格里拉这种外资饭店,但是自从刘飞强势入驻之后,老店焕发新颜,再度成为近江宾馆餐饮业的领头羊之一,商界政界的人物设宴都喜欢放在这儿,显得自己低调,上档次。
刘汉东是坐公交车来的,进了包间,已经有几个女同学先到了,大家坐着闲聊一阵,宣东慧也到了,她立刻成为女同学们包围的目标,一帮女人坐在一起叽叽喳喳,探讨美容和服装搭配,把个刘汉东晾在一边。
门开了,这回进来的是尹志国,这家伙比以前胖了许多,穿着羽绒服看起来像一只大熊,一屁股坐在刘汉东旁边,拿起茶壶倒水,抓起桌上的烟来抽。
“志国,干得怎么样?”刘汉东问他,尹志国博士毕业后找不到工作,被刘汉东介绍到交通学院当了教师,工资不高但是稳定,好歹算是大学教师,找对象也便利些。
“别提了,解聘了。”尹志国摇头晃脑,唉声叹气。
“是不是因为我的原因?”刘汉东道,人走茶凉,他不当校长了,继任者肯定不会照顾自己介绍来的人。
“也不全是。”尹志国这话还算有良心,他虽然是博士,但是学的东西在交通学院这样的五类大专根本派不上用场,他人又懒,嘴又笨,没法给学生授课,做后勤工作也不合适,整天迟到早退的,搁哪个领导也受不了这样的员工。
“回头我帮你想想办法吧。”刘汉东道。
尹志国苦笑着摆摆手,他知道刘汉东的境遇,比自己混得还惨些,所有头衔都没了,名下的房地产公司也被打黑了,家里也遭了难,未婚妻毁容,人家都这样了还想着自己,可见老同学情比金坚。
正聊着,王亚明和李鑫两人来了,这两位都是精神焕发,打扮光鲜,王亚明现在是玉檀镇的镇长,正儿八经的政界新秀,李鑫是石油公司的经理,商界重量级人物,两人气场十足,进门就爽朗大笑,和每个人热情打招呼。
当然,在刘汉东面前他俩还是保持了足够的尊敬,虽然知道这位老同学现在落魄了,不当校长了,出租车公司的经理也被撤了,房地产公司被政府没收,连罩着的金樽夜总会也因为涉毒被查封,可谓一落千丈,但毕竟还是黑社会大哥,所以不敢造次。
客人到齐,服务员开始上菜,这顿饭不是很奢侈,菜肴普遍在百元以下价位,酒水也用的是国产红酒,这是因为王亚明要顾忌影响,毕竟是镇长,被人看到大吃大喝发到网上,纪委来约谈就不好了。
酒过三巡后,李鑫端着酒杯站起来道:“刘汉东,你今天得多喝几杯。”
“有什么说法?”刘汉东问道。
“这两年我们聚了好多次,每次你都不到场,你欠了好多,得补上。”
王亚明插嘴道:“不但要补上,还要罚酒,大家说对不对。”
女同学们唯恐事不大,除了宣东慧全都拍巴掌叫好。
“好。”刘汉东拿起红酒瓶子,咣咣咣倒满分酒器,一仰脖跟喝啤酒一样全干了,滴酒不剩,往桌上一放,“可以么?”
刘汉东如此爽快,倒让王亚明有些一拳打空的感觉,酒官司不是这么玩的啊,难道不应该推来推去,叨逼叨说上半天废话才勉强喝上一杯么,这货怎么跟没见过酒一样,拿分酒器喝酒,一口半瓶子下去,虽然是国产的解百纳,也要一百多一瓶呢。
“可以了,可以了。”尹志国打圆场道,大家嘻嘻哈哈一阵也就不再提罚酒的事儿了。
今天的聚会,焦点人物是王亚明,三十岁干到正科级镇长,又是国际机场所在地的玉檀镇,王亚明的仕途前途无量,当然作为主角,自己给自己捧哏就不好了,主要是李鑫负责捧。
“亚明现在是市委组织部重点培养的后备干部,刘市长到玉檀镇调研的时候,专门听取了亚明的汇报,中午吃工作餐的时候,还拉他坐在一起呢。”李鑫煞有介事道。
“真的么?”女同学们都眼冒桃心,刘飞是全市女性心目中的情人,风靡程度比都教授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能和刘飞同桌吃饭,那是多大的荣幸啊。
“呵呵,倒也不假。”王亚明掏出自己的三星大屏幕手机,打开相册给大家传阅,屏幕上王亚明只有小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身子前倾,聚精会神听刘飞说话,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啧啧,刘市长真帅!”女同学们做花痴状。
“飞哥绝对帅。”李鑫道,“他最帅的是什么你们知道么?”
“不知道。”女同学们都摇头,做聆听教诲状。
“最帅的就是打黑,飞哥上任以来,打掉的黑社会组织有龙开江集团,李随风集团,王世峰集团,还有大大小小一些黑社会组织。”李鑫说着,有意无意瞟了刘汉东一眼。
“你们说,刘飞会不会当省长啊。”李慧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立刻遭到大家的鄙夷。
“刘市长才多大岁数啊,已经是副省级了,当省长就是个时间问题,人家不但要当省长,还要当省委书记,说不定还要进中央哩。”大家七嘴八舌的这样说。
“嘘~~”王亚明将食指放在唇边,大家立刻鸦雀无声。”按说我不该提的,不过看你们这么感兴趣,我就稍微透漏一点吧,刘市长下一步的去向。”王亚明故意卖关子,“不过你们要给我好处哦。”
女同学们起哄,”王亚明你太过分了,要什么好处赶紧说。”
李鑫插嘴道:“亚明堂堂一个大镇长,还没结婚,你们说这合适么,身为同学,咱们难道不该帮忙么?”
李慧道:“切,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女孩,土地局的公务员,你嫌人家学历低,个子矮,现在倒怪我们不帮忙了。”
李鑫道:“亚明是正科级,有点要求不过分吧。”
李慧道:“想要好看的也容易,让宣东慧给你介绍,她认识的都是空姐。”
宣东慧不接招,只是微笑。
王亚明觉得无趣,便不再卖关子:“不过市委曹书记今年**铁定要挪一下位置了,他走了,书记就空了,可是省会的市委书记是要进省委常委的,刘市长又是徐书记的女婿,按照我党的政策,班子里不可能有这样的亲戚关系存在,所以……刘市长下一步去向,我也不知道。”
女同学们都笑骂他故弄玄虚,不过也有人幽幽道:“刘市长不会调离吧,那样我们怎么办。”
一时间气氛有些黯然。
“对了,刘汉东你现在做什么呢?”李鑫打破了沉默,眯着眼睛问道,他今天没带女朋友,却带了其他炫耀的东西,面前摆着青石超跑的车钥匙,这可是省内新贵们最时尚的配置,开玛莎拉蒂不算露脸,开青石超跑才算牛逼。
“和朋友合伙做点小买卖。”刘汉东道。
“老同学你又谦虚,谁不知道你是咱们中混的最好的,别忽悠我们了,做的什么大生意,说说看,让我们也跟着沾点光。”李鑫狡黠的笑着,非得逼迫刘汉东把窘迫现状说出来。
“我和几个人合资,开了个电动车相关的小生意。”刘汉东淡淡的说,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丢脸的。
“大生意,卖电动车对吧,就我这种。”李鑫拿起车钥匙晃着,醉眼迷离,“没想到啊老同学,青石超跑的4S店是你开的,早知道找你给我优惠了,打个八折也能便宜十几万呢。”
“不是卖车的,是给电动车配电池的,黄花电动车配件经营部,门头不大,就在铁渣街南头。”刘汉东从容答道。
“你哄谁呢,就凭老同学你的实力,黑白两道通吃,怎么能干这个,是不是怕我们借钱啊,哈哈哈。”李鑫笑的很开心“李鑫,你喝多了!”王亚明打岔道。
“我没喝多,我还没和刘汉东单喝呢。”李鑫大喊道,“服务员,拿洋酒,芝华士!”
服务员很快端来两瓶芝华士,两个威士忌酒杯。
“李鑫!”王亚明皱眉道,嘴上斥责,却没有阻止的举动,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李鑫拿起酒瓶倒满一杯,一口吞了。
还没察觉到火药味的几个女同学拍手叫好,李鑫得意洋洋,又连干了两杯。
“该你了。”李鑫脸通红,指着刘汉东那瓶没动的芝华士。
刘汉东将酒杯倒扣在桌上,“我今天喝够了,不和你喝。”
“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是吧,你以为你什么人,黑社会了不起啊,金樽不照样被封了,庆丰地产不照样被查了,你摆什么谱!操!”李鑫勃然大怒,借着酒劲将隐忍许久的怒火发泄出来。
同学们这才察觉不妙,纷纷劝阻。
“我今天就不信了,你给我喝!不喝就别想出这个门!”李鑫是真喝多了,他抄起芝华士瓶子,重重放在刘汉东面前。
第二十九章 醉驾者
醉酒的人谁也劝不住,李鑫现在进入暴狂状态,谁的账也不买,非逼着刘汉东喝下这一整瓶的芝华士不可,嘴里还骂骂咧咧。
“还他妈黑-道,你吓唬谁,老子是红道!黑森你知道不?”
“知道。”刘汉东老老实实回答。
“那是我哥们,黑森林的老板,刘市长的司机,我一个电话打给他,分分钟灭了你,信不信?”
“信。”刘汉东依然没脾气。
“那还不老老实实给我喝了!”李鑫将酒瓶子拿起来,盖子打开,再度砸在刘汉东面前的桌上。
刘汉东环视众人,淡淡笑道:“李鑫喝大了,你们劝劝他,我先走了。”说完起身就走。
“想走,门都没有!”李鑫拿起酒瓶子抬腿就追,没成想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了个狗啃屎,芝华士淌了一地,把地毯给污了。
刘汉东回头看了一下,尹志国抬头望天,没事人一样,刚才是他伸腿绊了李鑫一下。
包间里乱了套,谁也顾不上谁了,李鑫趴在地上嗷嗷叫,要打电话喊人砍刘汉东,王亚明机智的拿了大衣和皮包准备悄悄走人,正想叫上宣东慧一起走,却看到她也拿了包匆匆离席,心中不禁一喜。
来到前台附近,王亚明说:“宣东慧你等我一下,我来结账,然后送你。”
宣东慧头也不扭道:“不用了谢谢不顺路,我先走了。”忙不迭的一溜小跑,明显是去追刘汉东了。
王亚明很懊丧,自己堂堂正科级干部,一镇之长,想找什么样的对象找不着,为什么偏偏喜欢宣东慧,她也是三十岁的老姑娘了,空中小姐说难听点就是飞机上伺候人的,有什么可拽的,这些道理都懂,可是就是拗不过这个弯。
爱情啊,真是个麻烦事儿,王镇长闷闷不乐:“服务员,给我开发票。”
冬天黑的早,七点多就黑透了,路灯照耀下片片雪花飘落,宣东慧追上刘汉东,气喘吁吁道:“对不起,不该把你拉来,搞得那么不愉快,我也不知道李鑫发什么疯。”
刘汉东说:“没事,我一点不往心里去。”这话确实是刘汉东的心里话,李鑫这种档次的货色在他面前就跟老虎跟前发威的吉娃娃一样,别看闹得凶但一点威胁都没有,根本就不配成为对手。
宣东慧和刘汉东并肩走,她个子不算矮,可为了跟上脚步还得时不时小跑两步。
“你不生气就好,你现在脾气好多了,要搁以前,我觉得你肯定要抡起酒瓶子给李鑫开瓢的。”宣东慧笑道,明显是想调节气氛,她觉得刘汉东是被李鑫逼走的,心里憋屈。
“我是想给他开瓢来着,不过我手重,怕出人命。”刘汉东停下脚步,探头看马路上有没有空的出租车。
“其实……”宣东慧斟酌着语言,“我知道你最近过得不如意,有什么困难大家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我认识个人,对了,你也认识,小商村集团的太子爷什么的,应该可以帮上忙,凭你的身手,肯定大有所为。”
刘汉东道:“谢谢,不用了,我现在挺好的,配件经营部的生意蒸蒸日上。”
宣东慧心里一酸,刘汉东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可惜这个世界是现实的,这种宁折不弯的硬汉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
刘汉东拦了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请宣东慧上车。
“你怎么走?要不一起吧。”宣东慧抓着车门不愿意走。
“我自己走,再说不顺路,下雪了你赶紧走吧。”刘汉东将宣东慧推进车里关上了车门。
出租车开走了,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机声响,是尹志国骑着电动车来了,他很夸张的戴着头盔和皮手套,穿着护膝和大棉鞋,脸上还蒙着口罩。
“刘汉东,上车我带你。”尹志国停车嚷道。
刘汉东跨上了电动车后座,轮胎立刻被压瘪,尹志国勉强开了百十米,电动车爆胎,电量表也迅速指向了尽头,天冷电池就耗的快,这是所有电池的通病,哪怕青石高科的高能电池也不例外。
没辙,只能下车推着走,两人冒着越下越大的雪向前走着,路灯昏黄,雪花飘浮,偶尔对面来车,车灯将纷飞的雪片照的清清楚楚。
“李鑫咋样了?”刘汉东问道。
“还能咋样,咋咋呼呼说要喊人,毛也没喊来一根,连账还是人家王亚明结的,你走了他就消停了,这会儿估计开车回家了。”尹志国很不屑道。
“喝了这么多也敢开车?”刘汉东很惊讶。
“他不是说了么,黑森是他哥们,啥事摆不平啊。”
刘汉东想了想,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家兴,干啥呢,执勤呢,有个电动超跑刚从朱雀饭店停车场出来,估计往你那个方向去了,司机醉驾,你留意一下,不用客气,自己兄弟,好的,改天喝酒。”
尹志国哑然失笑:“还是你狠。”
刘汉东摆摆手:“不值一提。”也不知道是说这件事还是说李鑫这个人。
雪似乎更大了。
……
李鑫没找代驾,也不愿意将昂贵的超跑放在酒店停车场,实际上这辆车是他借来的,明天就得还人家,所以必须开走,至于酒驾问题他不担心,还真没那个交警敢在朱雀饭店附近抓酒驾,而且门前就是盐务街,左拐就上淮江大道,都是车来车往的大路,抓酒驾的可能性极低。
再说了,以李鑫的酒量,今天根本就没喝高,他纯粹是借酒装疯想让刘汉东下不来台,没成想最后丢人的还是自己,坐在车里越想越气,忽然后视镜中警灯闪烁,一辆摩托车追了过来。
李鑫有些慌了,他喝了不少洋酒,只要和交警一对面,身上的酒气能把人熏倒,醉驾可是要入刑的,心情一紧张,脚下油门猛踩,电动超跑不是吹的,四秒内就能提速到一百公里,甩掉摩托车跟玩儿一样。
可是有一点李鑫没料到,超跑的轮胎不是雪地专用轮胎,今天气温低,道路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壳,在他猛打方向盘超车的时候,轮胎打滑,虽然车身稳定装置迅速介入,可科技设备并不是万能的,超跑还是撞上了护栏。
好在此时速度还不算很快,李鑫系着安全带没受到太大伤害,等他从晕头转向中醒过来,交警已经到了跟前。
李鑫锁了车门拒绝下车,拿了一瓶矿泉水猛灌,又拿出手机打电话,当然不是给他的所谓好哥们黑森打电话,事实上他和黑森只是吃过一顿饭的交情,人家连他名字都未必记得,他找的是分局治安大队的朋友,能和交警说上话。
淮江大道上发生车祸,立刻形成交通拥堵,天降大雪,加剧了拥堵,大批交警赶到现场协调指挥,七八个穿着反光背心的交通警察在风雪中围着超跑,有人录像,有人劝说,让李鑫下车接受检查。
李鑫洋洋不睬,还放起爵士乐跟着节奏摇头晃脑,刚才朋友说了,只要拖得越久,血液里的酒精含量就越少,那边正在紧急找关系托人。
交警们对李鑫束手无策,开得起超跑的肯定非富即贵,他们只能不停地敬礼,规劝,进行普法教育。
李鑫暗自得意,不过没持续多长时间他就傻眼了。
这条路是刘市长返回朱雀饭店的必经之路,李鑫出事的时候,刘飞的车就在一百米外,距离朱雀饭店也不过一公里的距离,却被死死堵住不能前行,偏偏刘飞又急着赶回去召开一个电话会议,当时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秘书立刻联络交警方面,得知前方有交通意外,一辆超跑醉驾撞在护栏上,形成了堵塞,刘飞震怒:“交警是干什么吃的!这种情况如果在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早就动用警械了!”
李鑫的下场可想而知,和颜悦色的交警们忽然变了脸色,强行破窗将他拖出来,上了背铐塞进警车,直接拉到医院去抽血化验,超跑被清障车拖走,两分钟内道路恢复畅通。
事情闹大了,李鑫的抽血结果显示,达到醉驾标准,手机被没收,人被直接送看守所刑拘,等到第二天李鑫的父亲到处托人求情,每个人都推说这事儿不好办,因为是刘市长亲自点名要严办的案子。
这案子判的很快,李鑫驾照吊销,终身禁驾,并处以拘役六个月,他父亲虽然是石油系统的高级领导,但也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是保留儿子的工作和职务,争取减刑什么的。
李鑫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只是因为刘汉东的一个电话。
……
刘汉东甚至没兴趣去过问李鑫的下场,他有的是正事儿要做,上个期末的考试成绩出来了,全部及格过线,他是学校特殊照顾的学生,不需要修满学时,只要考试合格就能毕业,如果这半年全力拼搏的话,六月份就能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
公司全员大力支持刘汉东的学业,不过她们能做的有限,只能帮刘汉东辅导一下英语,安馨的英文水平很高,曾经担任过夏青石的口语翻译,而且她的口语是标准的“公学腔”,是正宗的英国贵族口音。
外面雪花纷飞,黄花电动车配件经营部的办公室里,炉火温暖,安馨拿着《大学英语》给刘汉东上课,这个超龄学生的学习能力和记忆力让她惊叹不已。
“刘汉东,你现在的水平,考四级应该没问题的。”安馨说。
“十二年前,我上大一的时候,已经考过四级了。”刘汉东答道。
第三十章 送货
外面来了一辆货车,满载青石高科出产的高能电池,就听舒帆在高喊:“陈师傅,快来卸货。”
刘汉东赶紧出门帮忙,只见舒帆穿着雪地靴,戴着猫耳样的棉耳套,指挥着陈八尺和司机大哥卸货,附近开店的摆摊的都来帮把手,倒不是看刘汉东的面子,主要是舒帆和他们处的好,一群人帮着卸货,倒没有刘汉东插手的空儿了。
“哥,烟呢。”舒帆过来直接上手从刘汉东身上掏了半盒烟,散给帮忙的叔叔大爷们,大家正忙着没空抽,她就把烟卷架在人家耳朵上。
安馨看了心酸,舒帆还不到十八岁,本该是锦衣玉食,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却独挑大梁,风里来雨里去,泼辣干练,和贩夫走卒们打成一片,夏青石在天之灵,也不知道该喜还是悲。
黄花配件经营部是省总代理,每天货如轮转,铁渣街紧挨着四环路,路边有许多配货站,向全省二级经销商发货就靠这些价廉方便的配货站,虽然速度和安全性比不上正规物流,胜在价格便宜,这种精打细算、成本核算到一毛钱的事儿,安馨是拉不下脸去干的,全是舒帆和佘小青出面,毕竟是两个女孩子,混迹于粗俗的卡车司机之间难免被人吃豆腐,好在有刘汉东这尊神罩着,谁也不敢造次。
搬完这批货,舒帆给司机师傅付了车费,急火火召开公司会议,提议购买一辆货车。
“总是租车,钱被人赚去了,咱们有现成的司机放着不用岂不是Lang费。”说这话的时候舒帆还瞟了刘汉东一眼,“我建议购买一辆二手货车,哥哥和万林哥两人开,互相还能有个照应,家里我们负责就好了。”
一辆二手卡车不过几万块钱而已,黄花经营部表面上看起来穷的叮当响,其实账上有的是钱,自己买车送货,也是一种伪装手段,刘汉东第一个赞成,并且表示自己还能兼任维修工,连修理厂都不用去。
事不宜迟,舒帆让会计佘小青开了张现金支票出来,黄花经营部虽然只是小规模纳税人,但是账目办的有板有眼,一丝不苟,所有的规章制度都是沿用青石高科的,严谨高效,运转良好,管理人员更是没的说,安馨是MBA出身,还是注册会计师,佘小青也是管理专业毕业,在青石高科担任助理之时都游刃有余,何况小小的黄花经营部。
刘汉东拿着支票去银行提了款子出来,又去二手车市场挑卡车,他在部队就是开大卡车的,发动机的音儿一听就知道好孬,一番交谈下来,车贩子们佩服的五体投地,恨不得拜他为师,最终刘汉东挑了一辆成色不错的东风货车,一百六十马力,六米长的车厢,把过户手续办了,兴高采烈的开回铁渣街。
刚把车买下,就有一桩紧急业务,平川市的客户急需一批电池,可以当时结款,舒帆盘算一下,虽然加上来回运费利润极少,但回款快,跑一趟还是值得的,于是一帮人忙着装车,打印发货单,税控机开发票,刘汉东连晚饭都没吃就出车了,开着大货车行驶在省道上,仿佛回到了从军岁月。
卡车进入平川境内的时候,忽然前面出现一个穿警服拿荧光棒的人,挥动棒子示意卡车靠边停车,刘汉东很配合的停下了,降下车窗问道:“师傅,啥事?”
穿警服的并不是交警,而是一个协管员,大冷的天冻得直流清水鼻涕,他明显心情不大好,吸了一下鼻涕喝道:“驾驶证行驶证,赶紧的。”
“怎么了?我违章了么?”刘汉东奇道,他没超载,没超速,车辆灯光完好,正常行驶,凭什么拦车。
路边停了一辆交警的桑塔纳警车,车门紧闭,车窗贴着深色的车膜看不清里面,协管员见刘汉东不配合,颠颠跑到警车旁敲敲窗户。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大红脸,比阚万林的脸还红,听协管说了两句,当即下车,这家伙人高马大,穿着多功能执勤服,手上拿着警帽,肩膀上是两杠一花,走路姿势都透着一股横劲。
刘汉东不是傻子,这是遇上车匪路霸了,平川的交警是出了名的黑,雁过拔毛绝不含糊,别管是私家车还是货车,农用车,只要从他们地面上过,必须要交钱才行。
车上载着客户急着要的电池,刘汉东没精力和他们斗法,陪笑道:“警官,有啥事啊?”
“罚款,一百。”红脸膛警官的语气非常坚定,不容置疑。
“我违章了么?”刘汉东问道。
“二百!”警官有些愠怒。
“怎么长得这么快?”刘汉东震惊了。
“三百!”警官简直要出离愤怒,协管在旁边帮腔道:“再啰嗦把你车扣了!”
本来刘汉东已经将一百元钞票夹在驾驶证里了,看他们这副尊荣,一股邪火就上来了,熄火下车,和交警面对面站着,恶狠狠瞪着他。
“你哪个中队的?叫什么名字,你领导是谁?”刘汉东冷声质问。
红脸膛警官愕然了,这司机疯了吧,怎么口气跟中央台记者似的,不过看这货不像啊,穿着工作服,头发乱糟糟的,绝不可能是媒体记者,估计是想扮猪吃老虎来着。
“把他车扣了!”警官才不和这种人废话,一摆手,两个协管就扑了上去,刘汉东轻轻一拨就甩到一边,顺手拿出手机对着警察拍摄。
“你干什么!你敢袭警!”警官大怒,拿出对讲机呼叫支援,快过年了,平川的交警们都上路执勤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省道上到处都是他们的人和车,很快就来了两辆警车,下来五个人,手上拎着警棍,杀气腾腾的。
刘汉东见势不妙,赶紧溜回车里,关门上锁,给徐功铁打电话。
“老徐,兄弟我出事了,在你地盘被交警查了。”
徐功铁不耐烦道:“醉驾还是撞人了?我给你个号码你打一下。”
刘汉东说:“你们平川的交警要办我,几十个人围着我,我不管,你得给我摆平了。”
“操,老子欠你的啊。”徐功铁挂了电话。
下面人骂骂咧咧的,开始动手砸车,刘汉东忍不住了,再度下车,抢过一根橡皮棍劈头盖脸打过去,将几个协管打得屁滚尿流,交警们都是养尊处优之辈,仗势欺人还行,遇上硬茬子全怂了,十几个人被刘汉东一个人追的东躲西藏,有个家伙还拿着对讲机大呼小叫,呼叫特警支援。
路过司机看见这一幕都不敢停车,但减慢速度看热闹,有好事的还鸣笛给刘汉东助威加油。
徐功铁曾任平川公安局一把手,虽然人调走了,但是余威还在,现任局长都得买他的面子,他一个电话打过去,局长又给交警大队长打电话,接龙一样一直打到现场,中队长大声吆喝:“别打了,别打了,都是自己弟兄。”
不过交警们的火气已经被激起,谁的面子也不给,非要办刘汉东不可。
刘汉东也是寸步不让,挥舞着手机叫嚣道:“老子认识省电视台的记者,给你们曝光,让你们全体扒衣服。”
交警们怂了,这个司机实在不好欺负,只能先放走再说。
刘汉东上车走了,几个交警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着什么。
虽然闹了这么一场,刘汉东还是及时赶到了客户的仓库,货物卸下,结了款,找个地方停了车,在平川市区随便溜达了一圈,想当年他还当特警的时候,曾经在平川维稳,那时候浣溪还是高中毕业生呢,不知不觉将近三年过去了,陌生的城市物是人非。
寻了家小饭店,点了两个肉菜两个素菜一个汤,六个大馒头,平川饮食比较朴素,菜量给的足,土豆丝堆得像山一样,刘汉东饭量大,一真风卷残云连个渣都不剩,看的女服务员目瞪口呆。
吃完了正要结账走人,忽然包间里出来一个人,上下打量刘汉东,问道:“哥们,你是不是今天在省道上打交警了?”
刘汉东反问:“你看见了?”
那人兴奋起来:“对啊,我看见了,我也是开车的,哥们你太猛了,来来来,咱得喝一杯。”
原来是一帮货车司机在聚餐,正巧碰到刘汉东,这帮粗野的汉子对刘汉东敬佩的五体投地,又是敬酒又是上烟,还让服务员多加了几个硬菜。
“最后你怎么脱身的?”有人问道。
刘汉东叼着烟吞云吐雾,满脸不屑:“我说要把视频传到网上,他们就孬种了。”
大伙儿一阵赞叹,都说这一招好使,又痛骂交警黑心,逢年过节上路乱罚款。
“要不是平川交警这么黑,市里的经济早就上去了。”一个司机说。
“就是,还有收费站,十里就一个,人家宁愿走高速,都不愿意走平川的路,这帮孙子太渴了。”另一个司机附和道。
“要我说,平川就是毁在姓高的手里。”一位满脸沧桑的司机压低声音道。
“嘘。”有人竖起指头放在唇边,警惕的左顾右盼,“可不敢乱说,上回有人在网上发帖骂姓高的,被判了刑哩。”
电视机里传来播音员悦耳的女中音:“市委书记高先显一行来到新农村产业园调研,并发表重要讲话……”
第三十一章 陷阱
一提到高先显,大家就兴趣索然,随便喝了几杯便散场了,刘汉东酒足饭饱,回去找地方睡觉,他对生活条件要求不高,如果是夏天就在车里随便凑合一宿了,如今天寒地冻,还是找个小旅馆比较合适。
平川经济不发达,大城市常见的快捷宾馆还不是很普及,刘汉东找了家挂着“国营旅社”牌子的小旅馆,暖气小单间住一晚只要八十元钱,缺点是没有独立洗手间,但也能凑合了。
进了房间没多久,就有人敲门,刘汉东以为是送热水瓶的,开门一看,是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嚼着口香糖满不在乎的样子,操着一口平川味儿的普通话说:“先生,要加被不?”
刘汉东笑了,本地娼妓还在使用老式江湖术语,可见高书记治下的平川多么落后,那女人见他笑还以为默认了,正要往屋里走,被刘汉东眼疾手快关在门外。
“不用。”
“切!”女人气鼓鼓的走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敲门,刘汉东以为暗娼又来了,准备开门骂她一顿,可是打开门却只看到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个子不高,瘦骨嶙峋的,也是就十四五岁年纪,手里拎着热水瓶。
“哦,给我吧。”刘汉东接过热水瓶,小女孩嗫嚅着想说什么,似乎又不好意思说。
“还有事么?”刘汉东以为她是旅馆老板家的孩子,临时客串服务员的,因为这女孩穿的是绿色带条纹的校服裤子。
“那个……先生,要特服么?”小女孩声音很轻,跟蚊子嗡嗡似的。
“特服?刚才撵走一个了。”刘汉东道。
“先生,你看我行不?”小女孩低着头,摆弄着衣角。
刘汉东愕然,平川服务业发达很发达啊,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小旅馆居然熟女萝莉都能提供,真他妈造孽,这女孩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他想起了浣溪。
“多少钱?”刘汉东问道。
“办事一百五,包夜三百。”女孩见他态度松动,明显高兴起来,露出一对小虎牙。
“喏,这是三百,拿去吧。”刘汉东摸出三张大票子递给女孩,伸手关门。
“先生,我还没服务呢。”女孩忙不迭道。
“不用了。”刘汉东将门关上了。
女孩回到前台,将三百块钱交给老板娘,说客人给钱了但是不需要服务。
老板娘很诧异:“天下还有这样的傻逼?”拧着大胖屁股走进办公室告诉男人们,屋里烟雾缭绕,除了老板,还有四五个穿着多功能执勤服的汉子,都叼着烟,满身的江湖气。
“出了鬼了,这小子咋回事,是不行呢,还是脑子不利索?”老板接过钞票,也是无比诧异。
“都不是,这货就这德行,前几年他当特警的时候,替一个高中女生出头,当时闹得特别大,市委书记因为这个事儿都下台了……所以觉得他可能喜欢嫩的,没想到不上钩。”一个汉子挠着脑袋奇道,他肩章上是治安队的徽章,不是正式警察,属于协管一类。
“啧啧,当代柳下惠啊。”另一人嘿嘿笑道,“要我说是你们挑的人不对,谁喜欢柴火妞啊,找个胸大的送上去,绝对中招,到时候咱破门而入,抓个现行……”
……
刘汉东躺在床上看了会电视,正要洗把脸脱衣服睡觉,忽然门又被敲响,声音很急促。
“妈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刘汉东大怒,冲过去拉开门,只见刚才那个小女孩站在门外,紧张无比的左顾右盼,见他开门忙道:“叔叔他们要害你,千万别上当。”说完匆匆走了。
刘汉东愣了,随即想到今天在省道上和交警们发生的冲突,这帮车匪路霸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虽不敢明着下手,暗地里的手段不会少,比如下套抓嫖,证据确凿抓个现行,就算找人也来不及,一顿皮肉之苦不用说,搞不好还得跟黄海波似的,弄个半年拘役什么的。
这帮货肯定在楼下蹲着呢,此处已经不安全,刘汉东迅速穿上外套,反锁屋门,打开窗户爬了出去,踩着空调外机和暖气管道下楼,绕到楼前看了一眼,旅馆门口果然停了一辆警车,车里坐着几个人,烟头一明一灭。
刘汉东明白自己被盯上了,别的地方也不安全,于是回到卡车旁,他很谨慎的没有立刻去开车,而是先观察周围有没有埋伏,然后查看轮胎,气门嘴,确认没有被破坏后才上车发动,夜里气温低到了零下七八度,油箱里的-10号柴油很难启动,需要烧火烘烤才行,深更半夜的却找不到引火之物。
无奈之下,刘汉东只好找了家彻夜营业的网吧包夜,随便将就了一夜,凌晨五点钟就结账走人,睡眼惺忪的网管打开锁着的后门放他出去,外面是一条狭窄的巷口,堆满杂物垃圾,刘汉东找了根捅炉子的铁钎子,拿了些破棉絮烂麻袋木条子,准备点火烘烤油箱。
距离卡车还有几十米,刘汉东就觉察不妙,一辆五菱之光面包车堵住了卡车的出路,车的排气管还在冒着白烟,估计彻夜都在发动状态,这帮人是来蹲守自己的。
身后也传来声响,角落里钻出两个人来,穿着军大衣戴着棉帽子,眼睛熬得通红,手里拎着棍子嘴里叼着烟。
刘汉东将杂物放下,只拿着铁钎子,这玩意作为兵器并不趁手,冬天人穿得厚,抽在身上估计都不疼,可是手头暂时只有这个,只能勉为其难的用一下了,扭头就跑这种事情是做不来的,毕竟新买的卡车不能就这么丢了。
面包车里下来四个人,都拿着家伙,链子锁、西瓜刀、一米长短的镀锌钢管。
“哥几个,熬了一夜辛苦了。”刘汉东客气了一句,突然暴起伤人,挥动铁钎子抽过去,正打在一人手腕上,西瓜刀当啷落地。
一场混战开始了,双方都穿着厚重的冬装,拿着简陋的武器,进行着低水平的街头械斗,他们和刘汉东没有深仇大恨,只是收人钱财帮人办事,打起来光瞎咋呼不玩命上,刘汉东以一敌六,居然丝毫不落下风。
打着打着,刘汉东靠近了卡车,这才发现风挡玻璃被砸烂了,换一块玻璃要几百块钱不说,这大冷的天没风挡怎么开车!刘汉东大怒,拉开车门从工具箱里抄出一把大号扳手,沉甸甸拿在手里,可比轻飘飘的铁钎子趁手多了,钝器敲在头上,哪怕戴了棉帽子也不好使。
一人手持链子锁跃跃欲试,刘汉东虚晃一招,一扳手砸在他脑袋上,登时血就下来了,这家伙被打懵了,肾上腺素作用下还没觉得疼,刘汉东第二记又来了,正抽在他嘴上,满口的牙打得纷飞,链子锁落地,人跟面口袋似的歪倒在地上。
其余几个人都傻眼了,这货手黑啊,每人就给五百块,对付这样的狠较色,这生意亏大了。
五点半的平川街头,清冷无比,天才蒙蒙亮,早点铺的伙计起来生炉子,听到铁器相交金鸣之声不禁探头观望,只见一位大侠持剑撵着一群人在街头狂奔,不对,那不是剑,好像是捅煤球炉的钎子,大侠另一只手还拿着扳手,扳手上面似乎还有血。
刘汉东打跑了这帮人,回到车旁点了一堆火,把油路中的结蜡烤化,上车发动,风挡玻璃没暂时没法修了,只能冒着寒风开车,估计这帮人不会善罢甘休,肯定在路上设下埋伏,卡车没风挡玻璃,交警正好借机查扣车辆,连讲理的机会都没有。
这里是别人的地盘,硬闯肯定不妥,刘汉东琢磨了一下,决定就近把车开回江北老家去修理,因为从平川到江北的距离比到近江还略近些,而且走山路比较偏僻,不会被交警查。
清晨的寒风凛冽刺骨,刘汉东戴上墨镜,用围巾掩住口鼻,顶风开车向北进发,他这一步棋走的果然正确,此刻平川通往近江的高速、省道、国道卡口,全都打过招呼了,查扣一辆风挡玻璃破损的近江牌照白色东风卡车。
六点出头,天才微明,刘汉东开出平川市区,进入丘陵地带,他走过这条路,这儿是平川最穷的一个乡,梅姐和浣溪的老家就在这儿。
山风呼啸,围巾根本挡不住风寒,刘汉东降低了车速慢慢行驶,忽然看到前面有一队小学生沿着路边跑过来,队形错落有致,貌似学校组织的晨跑。
孩子们看到没有风挡玻璃的卡车,不由得驻足观望,有活泼的还冲刘汉东打招呼,此时一阵引擎轰鸣传来,一辆红色重型卡车从前方呼啸而来,刘汉东眼尖,一眼看到重卡的司机在打瞌睡,车辆已经失控。
刘汉东狂按喇叭,挥手让学生们闪开。
丘陵地带的道路狭窄,一边是山坡,一边是水沟,小学生们的反应速度和应变能力都很差,慌乱中不知所措,有几个低年级的孩子甚至吓得呆立原地,纹丝不动。
红色重卡车速很快,眼瞅着就要酿成一场群死群伤的惨祸,刘汉东来不及多想,牙关紧咬,一踩油门迎了上去。
第三十二章 车祸
剧烈的撞击让刘汉东感觉自己似乎飞上了云端,然后又重重的落回地面,耳畔是铮铮的鸣响,眼前是纷乱的金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人从昏迷中摇醒,睁眼一看,满眼都是红色,眼前之人竟然是郑佳一。
“妈的,一定在做梦。”刘汉东又闭上了眼睛,用力晃晃脑袋,再度睁开,眼前还是郑佳一,她正趴在驾驶室旁大声说着什么,尽是焦急之色。
刘汉东彻底苏醒过来,刚才的撞击让他短暂休克,实际上不过几分钟时间而已,血从头上流下糊住了眼睛,所以看什么都是红色的,想抬手擦一下眼睛,手却动弹不了,整个人都被严重变形的驾驶室钢结构卡住了。
“帮我擦擦脸。”刘汉东说,他有些惊慌,因为并没感觉疼痛,有可能腿已经断了,只是肾上腺素的作用暂时感觉不到痛苦而已。
郑佳一身上没带纸巾,直接用手擦拭刘汉东脸上的血,这回他看清楚了,驾驶室确实到处都是血,两车硬生生撞在一起,驾驶室都严重变形,红色重卡的风挡玻璃破损,看不到驾驶员的身影,估计是飞出去了。
“挺住,救护车快到了。”郑佳一说道。
“我撑得住,孩子们都没事吧?”刘汉东问。
“嗯,都没事。”郑佳一很冷静,回头招呼两个似乎是小学教师的男人,上来试图掰开压住刘汉东的钢梁,可是无济于事,只能等专业的消防队员来实施救援。
郑佳一忙前跑后,一会儿拿来热水给刘汉东喝,一会儿打电话催促救援,俨然就是现场指挥者,等了足足二十分钟,第一辆警车才抵达现场,两名交警没携带任何救援工具,只能维持秩序,保护现场。
天阴沉沉的开始下雨,冷冷的雨滴落在地上就化成了冰,驾驶舱顶棚漏了,雨水直接淋在刘汉东身上,郑佳一拿了把雨伞站在旁边帮他撑着,忽然刘汉东的手机响了,铃声欢快:老公,接电话,接电话呀,老婆找你了。
是马凌打来的电话,刘汉东拿不到手机,郑佳一艰难的把手伸进缝隙,伸到刘汉东裤兜里,摸出手机的同时也摸了满手的鲜血。
郑佳一按了接听键,把手机放在刘汉东耳旁。
“啥事啊,开车呢,没睡懒觉早就起了,带礼物?好啊知道了,挂了。”
郑佳一收了电话,眼圈红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刘汉东。
“你怎么在这儿?”刘汉东反倒和她攀谈起来。
“不是说过来支教么,内地一样有贫困地区,这儿的学校连操场都没有,只能在路上晨跑,我反对过很多次,他们总不听,今天要不是有你在,肯定要出大事。”
“帮我把烟拿出来,抽一根。”刘汉东说。
郑佳一忙不迭的帮他把血浸透的烟盒拿了出来,早已不能抽了,于是又下去借了烟和打火机,自己先叼在嘴里点燃,然后才塞到刘汉东嘴里。
“这是哪儿啊。”刘汉东抽了一口烟道。
“这里是平川市大墩乡,前面不远就是乡希望中心小学……”
就这样聊了一个小时,消防车才来到现场,用液压钳将钢梁剪断,把刘汉东救了出来,经检查除了肋骨断了几根外并无明显外伤,那些血大多来自对面红色重卡的驾驶员,那人身体拦腰切断,大动脉里的血喷的到处都是,下半身还在驾驶室里,上半身却飞到十几米外的草丛中,幸运的是晨跑的小学生们只有几个人轻微擦伤而已。
刘汉东先被送到镇上的医院,不过条件有限,暖气都没有,于是在郑佳一的交涉下,又转到市里大医院,做全身详细检查,拍X光,做B超,一套做下来,证实确实无大碍,郑佳一松了一口气,说:“好人有好报,连交警都说这是奇迹,按说这种撞法不死也得残疾的。”
“我的车废了。”刘汉东很是懊丧,他倒不是心疼这几万块钱,可是刚买来的车就完蛋,心里总归不太舒坦。
“买保险了吧?”郑佳一问。
“原车是有保险的,不过还没来得及去保险公司过户。”刘汉东苦笑不已,“也是命数,破财免灾。”
郑佳一笑道:“傻样,你救了那么多孩子的命,这可是胜造七级浮屠的好事,还念叨什么破财不破财的,你要是心疼卡车,回头我买一个新的给你。”
“说话算数哦。”刘汉东心情大好,伸出手来,“拉钩。”
郑佳一拍开他的手嗔道:”养你的伤,又不是小孩子。”
刘汉东身上遍体鳞伤,根本不在乎这点小伤,他给家里打了电话,说自己遇到车祸在平川住院了,让大家不用担心。
他说的轻巧,别人听来可是晴天霹雳,黄花经营部立刻歇业,除了留下陈八尺看店之外,全员赶赴平川。
平川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条件比起省医科大附院还是差了许多,县级市唯一的三级甲等医院里挤满了病人,寒冬腊月,感冒发烧的病员特别多,骨科病房里倒有一多半是其他科室的病人,床位严重紧张,本来该住三个人的病房硬是住了五个人,还有许多病人躺在走廊的加床上,吊着药瓶,小桌上摆着饭盒和洗漱用品,病员家属到处乱跑,医生护士忙的不可开交,乱的一塌糊涂。
刘汉东也被安排在走廊里,护士给他挂上一瓶消炎的药水就再也不见了,医生来随便问了几句也走了,催款单倒是来的迅速及时,刘汉东没有医保,需要交纳三千元押金,郑佳一拿了张黑色的银行卡给随行的男老师,让他去办手续。
过了半个钟头,男老师回来了:“郑老师,医院不能刷你这种卡。”
郑佳一拍拍额头:“忙晕了,拿错了,这张卡不是银联的,我拿张工行的给你。”
男老师说:“不用了,我带钱了,已经交上押金了。”
刘汉东觉得男老师有些面熟,仔细打量两眼,寒酸的老实呢子大衣里面是涤纶西装和鲜红的手织毛衣和白衬衣,袖口重重叠叠,毛衣下面是衬衣,衬衣下面还有灰色的棉毛衫,头发倒是梳的一丝不苟,瘦削白皙,眼镜下是一张斯文的面孔。
几年前送梅姐和浣溪回家过年的时候,似乎见过这人,对,这人姓石。
“石老师?”刘汉东试探着问了一声。
“你认识我?”石老师很惊讶。
“浣溪记得不?蓝浣溪,还有梅姐。”刘汉东道。
“哦……是你啊,刘公安。”石老师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抱歉,没想起来。”
郑佳一也挺纳闷:“你们认识?”
石老师说:“刘公安是个英雄,三年前俺们蓝田村出了个高考状元,叫蓝浣溪……”
浣溪的故事在大墩乡已经成为传奇,每个人都耳熟能详,石老师身为小学老师,更是经常拿这个段子激励学生们好好学习,出人头地,他讲的很投入,郑佳一听得聚精会神,慢慢的,附近的病人和家属也都停下自己的事情,专心致志听石老师讲故事。
“最后,浣溪去了香港念大学,政府给她父母安排了房子和工作,冒名顶替的被清理,所有涉案人员都受到了法律的严惩。”石老师讲完,病友们都啧啧称奇,向刘汉东投来敬佩的目光。
“所以,你丢了特警的工作,沦落为一个货车司机?”郑佳一含笑看着刘汉东。
刘汉东无言,石老师的故事删减了很多内容,浣溪的弟弟至今死的不明不白,蓝家人反被污蔑成“卖国贼”,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都被人遗忘了,浣溪的经历变成了单纯的励志故事,激励着每个想通过高考改变命运的孩子和他们的父母。
走廊尽头出现了几个交警,大概是来做笔录的,车祸死了人是大事情,刘汉东脱不开干系,但是看到交警让他想起昨天的事情,这回可惨了,落到平川交警手里还不照死的整自己。
“我得走。”刘汉东说。
“你说什么?”郑佳一奇道,“你伤成这样去哪儿?”
“我得罪了当地交警,他们要找我麻烦。”刘汉东有些紧张,他肋骨骨折,无法像以前那样窜蹦跳跃,只能束手就擒。
“他们敢!”郑佳一柳眉倒竖,“你是英雄,救了那么多的孩子,很多人可以作证,凭什么找你麻烦。”
刘汉东苦笑,他知道郑佳一的身份不一般,父亲是副国级领导人,什么事儿都能摆平,可是县官不如现管,等你一层层压下来,自己早在看守所里褪层皮了。
扭头看看,交警正在向护士打听,护士朝这边指了一下。
“再不走可就晚了。”刘汉东催促道。
郑佳一想了想,将旁边病友的轮椅推了过来:“不好意思借用一下。”
刘汉东强撑着站起,坐进了轮椅,石老师帮他拿着吊瓶,郑佳一推起轮椅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几个交警走过来,打量着空床,问旁边的人:“人呢?”
“不知道。”病友们都冷漠的摇着头。
一个肩膀上两杠两花警官将手伸进被里摸了摸,还是热的,说明没走多远。
“追!老王你去厕所看看,老李你走楼梯,我下电梯,绝对不能让人跑了。”警官摸出对讲机,通知楼下的警车:“注意,嫌疑人跑了,堵住大门,别让他出去。”
第三十三章 郑佳一被捕
警察们匆匆而过,走廊尽头的杂物间的门轻轻打开一条缝,穿着白罩衣的郑佳一探头张望,确认安全后才开门将刘汉东推了出来。
“怎么办,投案吧。”石老师的声音都在发颤。
“不能自投罗网。”郑佳一很坚定,“越是基层越黑暗,我不能相信他们。”
“那怎么办,逃不出去啊。”石老师简直都要哭了。
“你下去联系车,我送他下去。”郑佳一冷静无比,将刘汉东推了出来。
刘汉东要从轮椅上站起来:“我能走。”
郑佳一将他按下去:“别动,你目标大,坐轮椅是个掩护。”说着将他推向电梯,正好一个中年护士推着轮车过来,拍拍床单道:“上来。”
“张队,楼梯没有。”随着呼声,脚步声接近,刘汉东从轮椅上爬起来跳上推床,护士迅速拉起白被单遮住他的脸,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一个交警,三个五大三粗的便装汉子,手里都拎着橡皮棍。
“让一让。”护士没好气道。
大家看到被单蒙头的尸体,都觉得无比晦气,赶紧让出空间,却并不下出电梯,郑佳一镇定自若,接过吊瓶,对石老师说:“你走楼梯吧。”
石老师心惊胆战,飞也似的跑了。
“去哪一层?”交警问道。
“妈呀,死人怎么走客梯。”一个协管抱怨道。
“谁说是死人?老年人怕冷,不得遮着点。”护士瞪他一眼。
“去一楼B超室。”郑佳一接了一句,趴在床边低声道:“爸,忍着点,马上就到了。”
交警按了一楼按键,开始交谈。
“人能跑哪儿去?路全封死了。”
“兴许上天台了,这货以前是特警,飞檐走壁厉害的很。”
“那咱上天台看看去?”
“省省吧,又不多给一毛钱加班费,拼那个命图啥,来一根。”
刘汉东在床单下绷紧了身体,谨防有人心血来潮掀开被单发现自己这个冒牌老人,他虽然有伤在身,但在电梯这样狭小空间内放倒几个脑满肠肥的家伙没什么悬念。
好在这帮人纯粹是来打酱油的,根本不怎么上心,在电梯里还抽起了烟,吞云吐雾完全不在乎病人的感受。
一楼到了,推床下了电梯,汉子们也跟着出来,和院子里的同事们会合,为了抓刘汉东,平川交警大队出动了几十口子人,把医院堵得水泄不通,仔细一看,不光有交警,还有特警,背心上印着“JINGCHA”“SWAT”字样,虎视眈眈,煞有介事。
警察们守在大门口,每一辆出门的汽车他们都要扫一眼,看看车里坐的什么人,这下郑佳一犯难了,怎么才能把刘汉东安全的运出去。
护士说:“走后门,运医疗垃圾的小门,平时不开,我带你们去。”
辗转来到后门,刘汉东从推床上爬起道:“大姐,谢谢你了。”
“不客气,我儿子和蓝浣沙是同学,那孩子可惜了。”护士丢下一句话,匆匆离去。
“走吧,我扶你。”郑佳一将刘汉东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刘汉东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然搂着郑佳一的肩膀向前走,其实以他这种打不死的硬汉体格来说,断两根肋骨还到不了行动困难的地步,不过能借机一亲芳泽也是天赐良机。
郑佳一给石老师打了电话,过了一会儿,一辆三轮农用车驶了过来,石老师跳下车满脸歉意:“只找到这个,村里拉猪的车。”
车厢里脏脏不堪,猪粪和各种污物臭气熏天,驾驶室里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胜在有两排座位,全都能坐进去。
郑佳一没有责怪石老师,医院门口停满了等活儿的出租车,本市生意不接,专跑长途,可他偏偏跑去菜市场找了辆老乡的农用三轮,这玩意速度慢又漏风,还是交警最喜欢查的车辆,这不自找麻烦,不过想想也能理解,石老师虽然是乡中心小学的教导主任,可每月工资不过千把,打出租车这种奢侈的事情他想都不敢想的。
“上车吧。”郑佳一说,大家依次钻进了车厢,一股酸臭的味道直冲鼻孔,熏得郑佳一差点昏过去,座位上放着的军大衣漆黑无比,棉絮都漏出来了,不知道多少年没洗过,到处是烟灰、垃圾,简直无处下脚。
“二愣,开车。”石老师吩咐道,又向刘汉东和郑佳一介绍这位开车的傻小子,“这是我舅家的孩子,二表弟。”
二愣回头傻笑一下,露出大黄板牙,一踩油门,农用车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喷出一股黑烟开走了。
农用车里不但气味熏人,跑起来小风嗖嗖往里灌,减震极差,颠的屁股生疼,不过能逃出生天,这些都可以忽略,刘汉东的英雄事迹,二愣耳熟能详,佩服的五体投地,他说话有些结巴:“刘刘刘,刘公安,上了我的车,保证给……给你送到地方,哥,咱去哪儿?”
石老师也是个没主见的,他问郑佳一:“郑老师,现在去哪儿?”
郑佳一又问刘汉东:“去哪儿?”
“一路向北。”刘汉东说,“离开平川才算安全。”
郑佳一不解道:“为什么出动这么多人抓你,就算是车祸肇事致人死亡,也用不着这么大排场吧?”
刘汉东冷笑道:“恐怕是高书记下令了,我把他儿子满嘴牙都打掉了,这个仇他能不记一辈子?我在近江他够不着,好不容易在平川地面上出了事,还不照死里弄我。”
二愣道:“刘……刘公安,你还怕怕怕,怕姓高的么?”
刘汉东道:“我不怕他,我怕政府啊,姓高的在平川就代表政府,国家机器多厉害啊,我可斗不过,我给你讲个故事啊,从前有个特工,那种特牛逼的人,在国外执行任务回来,骑着一辆摩托车路过某乡镇,结果被交警拦了。”
石老师说:“这个段子我在网上看过。”
二愣兴奋起来:“是……是不是龙组的特工?老牛逼了,肯定把交警揍一顿走人。”
刘汉东说:“错了,是交警一哄而上,把龙组特工给活活打死了。”
二愣傻了:“咋能这样!他怎……怎么不亮证?”
石老师说:“网络上的段子,不当真的,国家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郑佳一幽幽道:“这段子是真的,虽然有些出入,但大体上差不多,人被打死了,越是基层的地方越乱,县城里县委书记就是土皇帝,谁管你是什么身份,先打了再说,有些地方,连中央巡视组都敢暗杀,内参上离谱的案例更多。”
二愣加快了车速。
怕什么来什么,前面一辆警车横在路上,交警挥舞着指挥棒老远就命令农用车靠边停车,二愣慌神,手足无措,农用车又不是大卡车,速度上不去,硬闯只能把事情搞得更糟,他乖乖靠边停下,忙不迭的掏烟。
交警走过来:“农用车不能上这条路知道不?驾驶证行驶证!”
二愣递烟,被人挡了回来,乡下人开农用车,根本没办证件,查着就得扣。
交警一边开单子,一边瞄了一眼车里,看到了捂着军大衣的刘汉东和郑佳一,心里一动,这两人的形象和农用车有些不搭啊,他心生怀疑,却不动声色,退了两步,忽然大喊:“逃犯在车上!”
周围执勤的警察立即赶来,人多势众将农用车团团围住,并且用对讲机呼叫支援。
石老师吓破了胆,颤声道:“怎么办?”
郑佳一拿出手机不知道给谁打电话,却总也接不通,急的额头上汗都下来了。
刘汉东是经常和政法机关打交道的常客了,他心里有底,这事儿郑佳一兜着呢,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冤狱,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大过年的再弄一出牢狱之灾,于情于理说不过去啊。
“你先走!趁他们的援军还没到。”郑佳一毅然道,打开车门跳下去和交警们纠缠在一起。
刘汉东也下了车,夺路而走,交警们大声呵斥,可是并无一人上前阻拦,眼睁睁看他跑远了。
大批警车赶到现场,特警从车里跳出来,头戴钢盔手持微型冲锋枪,将郑佳一等人统统戴上手铐押走,二愣的农用车也被拖走。
刘汉东如丧家犬般在路上疾奔,忽然一辆路过的卡车不断鸣笛,抬眼看去,正是昨晚一起喝酒的司机大哥。
“咋了,车呢?”司机大哥笑呵呵问道。
刘汉东一个箭步跳上踏板,拉开车门钻进去:“别提了,出事了,赶紧走。”
……
郑佳一被捕了,这是她人生第一次戴上手铐,本以为会像电视里那样被人带进审讯室,两名警官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的审问,事实却让她无比失望,没人搭理她,就这样铐在派出所冷冰冰的大厅里,石老师和二愣也不知去向。
“喂!你们领导呢!叫你们局长来!”郑佳一气急败坏的大喊道。
没人理她,路过办事的群众和警察都默然的看着她,有人还小声嘀咕:“是扒手吧?年纪轻轻的干这个。”
“不像,可能是吸毒的。”
郑佳一的手机被没收了,没法打电话,喊了半天嗓子也哑了,停了一会又喊道:“我要上厕所!”
终于有一个女警官走了过来,穿着带毛领子的夹克式制服,手里捧着保温杯,冷冷瞪着郑佳一:“就你这样的还想上厕所,你先反省一下自己犯了什么事。”
郑佳一道:“你什么态度,我不是嫌疑犯,我是无辜群众,我记住你的警号了,我要投诉你,到省厅,公安部投诉你们野蛮执法,我要曝光你们的所作所为。”
女警官大怒,回头喊道:“小王,这有个难缠的,你来处理一下。”
第三十四章 吓着了
小王是个年轻警察,肩章上两道折,刚从警校毕业还没正式授衔,他将郑佳一的手铐打开,带进一间办公室,可是屋里有人正在谈话,摆手道:“小王,换个地方。”
陆续找了几个地方都没不合适,最后小王带郑佳一来到会议室,这里刚开过会,满屋子都是烟雾,桌上狼藉不堪,小王将记录本往桌上一放:“就这儿了。”
郑佳一刚要拉椅子坐下,小王眼睛一瞪:“谁让你坐了,蹲墙角。”
“我不是嫌疑人,为什么不能坐,你这是对我进行侮辱,我要打电话,我要见你们局长!”郑佳一声音铿锵有力,态度非常嚣张,小王毕竟只是个学员,唬不住对方,反而被对方的气势镇住,有些尴尬道:“你配合一下好不好,你现在涉嫌妨碍执行公务,包庇窝藏逃犯,你的问题很严重知道不?”
郑佳一嗤之以鼻:“逃犯?法院判决之前都是嫌疑人好不好?再说刘汉东根本就没犯法,谈何包庇窝藏,你们滥用警械对付无辜市民,倒是执法犯法,罪加一等。”
小王说不过她,只能老老实实做笔录,郑佳一用简练的语言将事件描述一遍,小王恍然大悟,他是省警官学院的毕业生,在平川市公安局实习,还没沾染上老公安的痞气和霸气,知道郑佳一是冤枉的,口气就温和多了。
“你在哪儿上班?”小王道,“喝水不?”
“不用了,谢谢。”郑佳一心情稍好,“我在大墩乡希望中心小学。”
“看你样子是大城市来支教的吧。”小王到底是警校出身,这点眼力价还是有的,郑佳一的气质怎么看也不像是乡下小学教师,就算市里电视台的主播都没她这么高贵典雅。
“对,我是来支教的。”郑佳一道,“请问可以把手机还给我么?”
“手机是被谁没收的。”
“抓我的那些人,好像是特警。”
“我帮你问问吧,你先看看笔录有没有不对的地方,确认后在你的名字上按个手印,签名,写上以上供述都是事实,并无异议。”
做好了笔录,小王让郑佳一在会议室里坐着,自己出门去找领导,路过审讯室,看到同时被抓进来的石老师正在痛哭流涕,向公安承认错误。
三个人是分开审的,石老师胆子小,警察一说要通知单位他的精神就崩溃了,虽然乡中心小学的教师工资很低,但好歹是吃皇粮的,丢了这份工作,对他的打击不亚于天塌地陷。
二愣就没这么老实了,一问三不知,警察也有招制他,铐在暖气管子上让他蹲马步。
小王溜了一圈,来到值班室问中年女警官:“刘姐,这案子咋回事啊,怎么这么大动静?”
刘姐说:“不该问的别问,那女的呢?别让她跑了,张所交代过的。”
“噢。”小王老老实实回去,想了想,又去饮水机处拿了个纸杯,给郑佳一倒了杯热水送过去。
“谢谢。”郑佳一接了杯子,对小警察的印象好多了,平川也不是洪洞县里无好人啊。
忽然大门口一阵嘈杂,小王跑出去观看,只见几个同事将一人按在墙上,扭住胳膊上了背铐,郑佳一听到动静也出来了,赫然看到刘汉东自投罗网。
刘汉东被两个警察押着走过来,这货一点不害怕,还冲郑佳一挤眉弄眼:“没事儿,都安排妥了。”
郑佳一哭笑不得,这家伙就喜欢逞英雄,大概是不想丢下同伴逃跑吧,大男子主义作怪,真拿他没办法。
她猜得没错,刘汉东左思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怎么自己一个人跑了,把郑佳一和石老师、二愣丢给警察,传出去自己一世英名不就完了,不过在投案之前,得先把后顾之忧解决了。
给谁打电话是很有讲究的,解救郑杰夫的女儿可是大功一件,想来想去刘汉东还是决定把功劳送给徐功铁,以后用到他的机会还很多,可是不巧徐功铁正在省厅开会,手机关机,于是只好打给胡朋,胡朋在外地追逃,忙的不可开交,没等刘汉东开口就说我没空,你找老徐吧。
没办法,刘汉东只好给宋欣欣打电话,请她协调沈局长搭救郑佳一。
想想还觉得力度不够,又给郑佳图打电话,响了许久没人接,于是发了条短信过去,这才回来投案自首。
刘汉东被当场刑拘,所有手续一应俱全,他的罪名并不是交通肇事,而是危害公共安全。
郑佳一冷冷旁观,这个结局在她意料之中,她对小王说:“其实你们还可以再无耻一点的,把他当场击毙算了。”
小王挠着头说:“他要是敢拒捕,还真就能当场击毙了。”
郑佳一冷笑:“请问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小王说:“你等下,我问问领导。”颠颠的跑去找所长,刘姐出现了,指着郑佳一没好气道:“那女的,你过来。”
郑佳一走过去,刘姐拿出一张纸说:“看一下,签上你的名字。”
纸上印着平川市公安局的抬头,下面是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XXX条之规定,兹决定由我局侦查人员某某对郑佳一,(女,三十岁)执行拘留,送平川市看守所羁押。
郑佳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道:“你们真的疯了么?”
“你签不签?”刘姐将签字笔拍在桌子上。
“我拒绝签字。”郑佳一气的胸脯上下起伏,她是****,从小是被惯着长大的,天生就有一股傲气,哪受过这种折辱。
“你不签也得签!”刘姐声色俱厉。
小王看到这一幕,也不敢劝说,远远的看着郑佳一被刘姐等人押上了警车,直接送往看守所,警察现在不打人了,送到看守所自然有犯人帮着教训这些刺头。
“唉,可惜了。”小王暗暗叹息,郑佳一气质这么好,看起来也显得年轻,怎么居然有三十岁这么老了,看她谈吐,应该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白领,为什么在大墩乡支教,这些疑问萦绕在小王的脑海中,百思不得其解,并且对郑佳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来到电脑前,进入公安内网,开始查找郑佳一的档案。
郑佳一的身份证号码是归属近江的,输入号码后可以查到家庭住址,服役情况,工作情况,学历身高血型等,郑佳一的住址是近江府前街80号,未服兵役,工作单位是高盛公司。
小王打开百度输入近江市府前街80号,出现的是省委家属区的字样,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接着百度高盛公司,解释是高盛是第一家获得上海证券交易所B股交易许可的外资投资银行,家住省委大院,在外资银行工作,这个女人背景不一般啊。
接着查询郑佳一的父母,“郑杰夫”三个字映入眼帘,小王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再看看,确实是郑杰夫,照片上的这张面孔,也是前任省委书记。
小王的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他预感一场风暴将会降临。
……
平川市委,秘书刚接完公安局打来的电话,向高书记报告说:“嫌疑人已经归案,现正送往看守所途中,薛局长说是以危害公共安全罪办的,根据刑法第二章第一百一十九条规定,破坏交通工具并且造成严重后果的,可以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高书记眼皮都不眨,微微颔首:“对于危害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行为,一定要严厉打击。”
秘书笑道:“这回可把他办踏实了,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薛局长说了,有几个包庇窝藏嫌疑人的,一律严办,绝不姑息。”
高书记道:“下午还有个干部生活会,其他活动都推了吧。”
平川市响应中央号召,每月都要召开批评与自我批评的常委会,这是最重要的政务活动之一,开会的时候不许接电话,不许有人打扰,秘书当然心中有数。
与此同时,近江市公安局,宋欣欣急火火闯入局长办公室,沈弘毅正在和人谈话,见状打趣道:“宋主任无事不登三宝殿,是不是鉴证中心又缺设备和经费了?”
宋欣欣走到沈弘毅桌旁低声道:“平川有事发生。”
“什么?”沈弘毅剑眉一挑。
宋欣欣见屋里还有其他人,便用手机打出一行字:郑杰夫的女儿在平川被捕。
沈弘毅的眉毛竖了起来,站起身来,屋里几个人见状告辞:“沈局长你忙,我们就不打扰了。”
“不好意思,下次再谈。”沈弘毅敷衍了一句,让秘书去送客,问宋欣欣:“到底怎么回事?”
宋欣欣帮着膀子耸耸肩:“我也不清楚,刘汉东给我打来的电话,估计是这家伙又闯祸了。”
沈弘毅哑然失笑,又是刘汉东,老领导的话真没错,这家伙简直就是自己的福星,净给自己送功劳,他倒不担心郑佳一的安全,平川市局再放肆也不会太出格,他现在想的是怎么把这件事情做到利益最大化。
“小李,备车去平川。”沈弘毅拿起电话道。
……
朱雀饭店,刘飞的私人手机响了,他拿起看了一眼,是美国打来的越洋长途,还以为是冯庸的电话,接了笑道:“老三,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谁是老三,我是郑佳图,刘飞我问你,你想把我姐怎么着?”
“你姐怎么了?”刘飞错愕不已,“佳佳出了什么事?”
“你就装吧,我姐在你地盘上出事,被警察抓了。”
刘飞镇定自若:“不可能,谁告诉你的?”
“不是你们市里,是下面县区,对,平川县,我姐在那儿支教来着,你赶紧去救人,我姐但凡少一根毫毛,我找你算账!”
第三十五章 小王的前程
郑佳图搞不清楚平川和近江之间的关系,以为离得近就归平川管,事实上他还没睡醒,中国是白昼,美国却是凌晨,起夜看到刘汉东的短信,打回去已经没人接,想了想各种关系资源,能罩得住的也只有刘飞了。
这个电话真打对了,刘飞对郑佳一念念不忘,这是有原因的,虽然徐娇娇和郑佳一家世相同,但品貌差距不是一点半点。
郑佳一是哈佛大学出身,毕业后进入华尔街投行工作,徐娇娇是家里走门路上的江东大学计算机系,有一门基础课怎么都没法考及格,老教授不肯放水,最后硬是托关系取消了这门课程才顺利毕业。
一个正牌美国名校学生,和一个补考三回都不及格的差生,智商的区别用天壤之别来形容也不过分,学识和见识直接影响到气质,老实说徐娇娇气质也不差,毕竟是****,出入的都是高档场所,接触的都是上流社会,身上全是名牌,欧美国家也旅游一个遍,可是和郑佳一比较起来,那股浓浓的**丝气质怎么也去不掉,刘飞自视甚高,对妻子的庸俗市侩很是看不惯,如果不是看老丈人面子,早离婚八回了。
外形方面,徐娇娇也没法和郑佳一比,徐娇娇本来是个树桩子身材,只有一米五五的身高,满面雀斑塌鼻梁小眼睛,后来去了韩国大半年,回来就变了个人,皮肤白了,鼻子挺了,下巴尖了,眼睛大了,眼皮双了,赘肉没了,连身高都长了十厘米,一米六五亭亭玉立,不过回国的时候惹了不少麻烦,韩国海关认定她护照和本人不符,最后麻烦了驻外领事馆才解决。
徐娇娇再不好,毕竟是刘小飞的亲娘,徐新和的女儿,糟糠之妻不下堂,作为政治上追求完美的我党干部,刘飞是肯定不会离婚的,最好的结局是徐娇娇病故,自己在单身一段时间后,续弦郑佳一,依靠郑杰夫的力量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当然这些只是刘飞脑海深处的想法,就连最亲近的人也不知道他的心思。
郑佳一作为备胎,在刘飞心中的地位是很高的,她在平川市大墩乡希望中心小学支教,这件事刘飞是知道的,只是不想引起反感,从未体现过存在感,如今不想打扰也不行了,他先冷静的告诉郑佳图,放心,只要自己在,佳佳绝不会有事,然后他按铃把秘书叫了进来。
“给我接平川市委书记。”刘飞冷峻无比道。
秘书有些抓瞎,平川是省管县级市,在地位上和近江这种副省级城市没有可比性,两个城市之间不存在统属关系,也没有经济文化交流,想找市委书记的电话一时半会还真不容易,不过这种小事难不倒秘书,他有无数种办法联系上对方,只需要几分钟时间。
刘飞看到秘书才调电话号码就有些不高兴:“效率!关键时刻,效率哪儿去了,这么懈怠怎么能行!”
秘书慌了,搞不懂老板发哪门子邪火,他先找的是省委组织部长的秘书,从那儿找高先显的电话,来回用不了五分钟,怎么老板连这几分钟都不能等了?
终于要到了号码,秘书开始拨打,可是对方关机,转到小秘书台。
刘飞开始来回踱步,一向镇定的他竟然有些失态,秘书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擦一擦冷汗,再次打电话给组织部长的秘书,找他要高书记秘书的号码。
折腾了一会儿,终于联系上高先显的秘书,这边自我介绍,说是近江刘市长的秘书,那边很吃惊,赶紧问好寒暄套近乎。
“刘市长想找高书记说话,有相当重要的事情。”秘书瞥一眼刘市长,赶忙进入正题。
“不好意思,高书记正在开会,等会议结束我请他给您回电话吧。”高书记的秘书很客气的答道。
“抱歉,是很要紧的事情,麻烦您通知一下高书记好么,刘市长就在旁边。”这边的秘书也不含糊,直接提出要求,刘飞是省会的市长,副省级干部,下一步是要进常委班子的,而高先显只是县级市的市委书记,高配也不过是副厅级,级别上差远了,刘市长找他是给他脸。
“真的很对不起,**生活会不好打断,朱省长也在。”高书记的秘书关键问题上毫不含糊,刘飞虽然级别高,毕竟不是主管领导,而且再重要的事情也比不上**生活会啊,朱家政省长在会议室里坐着,自己贸贸然去打扰,成何体统。
秘书只好挂了电话,胆怯的看着刘飞。
“备车,去平川。”刘飞大手一挥。
他要亲自去解救郑佳一,这样比打电话效果更好。
刘飞还没出门,沈弘毅已经动身了,他还叫上了徐功铁,两人一个是前任平川市委书记,一个是前公安局长,这面子可大了去了,在车上徐功铁就给平川市局的薛局长打电话,可是没人接,老薛是副市长,常委成员,正参加**生活会,给高先显提意见发炮弹呢。
“我给高书记提个意见,先显同志在工作中不注意提倡普通话,总是一口平川腔,甚至在接受中央台记者采访的时候也说平川话,身为一方领导,不能掌握普通话,对我们地方的形象是有负面影响的!”
高先显撇着一口平川味十足的普通话严肃无比道:“我虚心接受你的意见。”
……
小王一颗心砰砰乱跳,敲响了张所长办公室的门。
“进来。”张所长嗓门很大,和他的名字张洪亮很搭配。
小王进了屋,怯怯的站在门口不敢往里走,在他心里,所长就是天,就是能决定自己命运的全能神。
这些年教育体制变革,省警官学院也不是铁饭碗,毕业生自主择业,要参加统一国考才能当上公务员,不然只能当一辈子聘用制工勤人员,有些同学混得差的,当保安的都有,小王的父亲在当地开游戏厅,和张所长关系不错,逢年过节都送礼,老王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儿子穿上一身警服,为了这个崇高理想老人家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张所长胃口很大,每年都收家里十几万,在小王的工作分配上,他有绝对的主导权,平川市很小,市区一共就几个派出所,城关派出所是最大的,张洪亮四十来岁,大红脸,整天在外面喝,据说家里十几套房子,豪车七八辆,协警队那几个警花都是他养的二奶。
想在公安系统混出头,必须有靠山才行,张所长为人仗义,一定要处好关系,有人的时候你喊所长,没人的时候喊叔,这是老王对儿子的叮咛嘱咐,小王牢记于心,此刻就是没人的时候,他嗫嚅着喊了一声张叔。
“怎么样,还习惯不?”张洪亮招手让小王过来,抛了一根烟给他,中华!所长抽屉里全是好烟好酒,他从不独享,兄弟来了都是成条的给。
“还好,听习惯的。”小王还是有些拘谨,不过眼力价是有的,拿起桌上的火机恭恭敬敬帮张洪亮把烟点上。
张所长吸了一口烟,关切的问道:“有事么?”
“有件事,不知道怎么说。”小王挠着脑袋道,他极为敬畏张洪亮,平时自己口才还算不错,但在张所面前就变成了胆怯的小白兔。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跟韩剧里的人一样。”张所长笑道,桌上的三星大屏幕手机响了,他拿起接电话,小王只好暂时闭嘴。
“我给你说,这个事儿应该这么操作……”张所长拿着手机竟然出门去了,小王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急的手足无措。
张洪亮打着电话下了楼,忽然想到有件事没办,招呼所里的司机:“小马,把车开出来咱去一趟市局。”
小王眼瞅张所长要钻进汽车,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电话里又讲不清楚,此事关系重大,搞不好平川市公安系统要大洗牌,张所屁股上可不干净,被人借机弄进去简直是板上钉钉,他进去了,自己的靠山就没了,工作就黄了,老爸的游戏厅,其实是赌博机为主的游戏厅,也就没法继续干下去了,想到这些,一股勇气顶着小王冲到阳台喊了一声:“张所,别走!”
张洪亮疑惑的看着他,小王急中生智道:“市委来的电话。”
“我怎么没听到电话铃声。”张洪亮嘀咕着走回来,进了办公室,狐疑的看着纹丝未动的电话机。
“张叔,有大事!要命的是事情!”小王走过来关上门,不顾张洪亮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继续道,“今天抓的人很有背景,是国家领导人的家属,咱江东前一任省委书记知道不,郑杰夫!他的女儿郑佳一,让咱所里给扣了!”
“什么!”张洪亮一双眼睛瞪得铃铛那么大,一把抓住小王的肩膀,“你再说一遍。”
“郑杰夫的女儿,郑佳一,被咱们所抓了,已经送看守所了,估计要上手段。”小王平静的和张洪亮对视,其实心里砰砰乱跳,前途在此一搏了!
张洪亮到底是老公安,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证据呢?你怎么判断的,是她告诉你的?”
“不是,人家根本不稀说,是我自己查的,张所你不信打开电脑看看。”小王牙齿有些打颤,出卖了他的紧张心情。
张洪亮从容打开电脑,从小胡萝卜一般粗细的手指笨拙的敲击着键盘,输入了郑佳一的身份证号,所有资料一目了然。
“事儿大发了。”张洪亮颤抖着手掏烟,摸出打火机想点上,点了好几次没点着。
第三十六章 张所的大转弯
关键时刻,一只打火机伸到面前,帮张所长点燃了香烟,原本老实巴交的小王如同换了个人般,坚毅无比道:“张叔,再晚就来不及了。”
“对对对。”张洪亮恍然大悟,赶紧给看守所打电话,这个案子是上面交代下来的,薛局长的原话是说照死里办,主要是指刘汉东,对于其他人没有明确指示,不过下面人通常会充分领会领导的意图,举一反三,既然刘汉东是领导的眼中钉肉中刺,其他人也肯定脱不开干系,一锅烩了便是,郑佳一就是受此牵连,再加上她态度恶劣,拒不认罪,在所里不好收拾她,拉到看守所可就有她好看了,收拾人的办法多达百种以上,还都是阴招暗招,你事后打官司都没证据。
电话接通,张洪亮大嗓门吼开了:“老赵,什么,我是谁,我是你亮哥!刚才所里送犯人过去,到了么,刚到,赶紧给我送回来,别问了,急事,等等,别用警车送,用好车,别上铐子,态度好点,别问了,不是我马子,那是我的姑奶奶!小心伺候好了,掉一根毛我找你算账。”
平川看守所,所长老赵接完张洪亮的电话,百思不得其解,看老张说话的语气语调,似乎不像喝多的,再看这个解来的女犯人,条顺盘靓气质脱俗,老赵心里就有了几番计较,这事儿水深,自己不便参与,只需把事儿办利索就行。
郑佳一是坐囚车来的,拿着昌河警用面包车,后车厢里焊上铁栏杆,没座位,只能蹲着,手腕上还戴着铐子,还有公安人员的蔑视眼神,都让她受尽了屈辱,但她并没有失态,只是冷冷看着这些人,不对,是略带怜悯的看着这些人。
警察要求郑佳一交出随身物品,拿出一件橙红色的马甲甩给她,正要安排人带犯人去囚室,忽然赵所长一溜小跑赶过来,跟屁股上着了火似的。
“别办了,把人送回去。”赵所说,态度很是和蔼。
郑佳一知道上面终于来电话了,她倒也不难为这些基层工作人员,淡然道:“回哪儿去?”
“先回城关所,大概是有些手续要办,可能有些误会,我也不是很清楚。”赵所长话说的很含糊,语气很随和,亲自打开郑佳一的手铐,还嘀咕了一句:“上什么铐子,乱来。”
赵所没有动用警车,而是开了自己的帕萨特送郑佳一回去,他颠颠跑到车前,亲自拉开后门请郑佳一上车,为避嫌还安排了一个年轻女警随行,女警以为自己负责押送呢,也想坐在后排,赵所却关上了门,说:“你坐前面吧。”
上路之后,赵所给张洪亮打了个电话:“亮哥,我把人送回来了,十分钟就到。”
张洪亮松了一口气,挂了电话,猛然站起来倒背手走了几步,拧眉问小王:“刚才你们没动手吧?”
“没,就是晾了她个把小时,后来是我给做的笔录,才发现不对劲。”小王从容应对,心情已经从紧张变成了兴奋,他知道自己的前途有希望了。
张所重重的拍着小王的肩膀:“小子,这回全靠你了,如果你张叔能躲过一劫的话,你的转正问题我包了。”
“谢谢张叔!”小王啪的一个立正,嘴角勾勒出浅浅的弧线。
“你忙去吧,我还得打几个电话。”张洪亮眉头紧皱,这事儿才刚开始,远远不算完,把人拉回派出所像什么话,必须送豪华大酒店先歇着,然后赔礼道歉奉上礼物,一定要表现出最大的诚意来,不然人家一句话,自己不但得丢了公职,还得进去。
“张叔,还有个事儿需要向您汇报。”小王说话已经不再小心翼翼,而是煞有介事。
“你说。”张洪亮猛吸一口烟,鼻孔嘴里喷出烟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弹弹烟盒底,递了一支给小王,还帮他点上。
“自己来自己来。”小王忙不迭的推辞,却拗不过张叔的善意,点了香烟胡乱抽了一口,道:“郑佳一是跟刘汉东的案子一起办的,她把案情始末告诉我了,刘汉东根本不是交通肇事,更不是危害公共安全,他是为了保护在马路上跑步的学生才主动撞上卡车的,对方司机疲劳驾驶,眼看就要酿成惨祸,要不是刘汉东,恐怕得死十几个学生,这些都是郑佳一亲眼目睹的事实。”
张洪亮倒吸一口凉气,关于刘汉东这个人他是知道的,几年前大闹平川,把当时的赵书记都弄到下台,还夜闯高市长家,把高先显的儿子打成重伤,后来居然屁事没有……这里面水深,自己一个小小所长掺乎进来不是好事,已经得罪了****,不能再把高书记得罪了。
“你说的很及时,我知道了。”张洪亮恢复了往日的自信与豪迈,拍拍小王:“你去换身衣服,过会儿跟我去办点事。”
“是!”小王喜不自禁的出门了。
张洪亮给老赵打了电话,让他把人送到平川最豪华的四星级酒店平川宾馆去,开个高级套房,订好晚宴,规格一定要高,务必要表现出最大的诚意。
“老弟,这事儿办的好不好,事关哥哥的下半生。”张洪亮诚挚无比道。
“知道了,绝对给你办的妥妥的。”老赵挂了电话,瞟一眼后视镜中的郑佳一,这妞儿相貌身材是不差,可是这种柴火妞不是老张的菜啊,怎么神魂颠倒跟喝了二斤假酒似的。
张洪亮如坐针毡,脑子里一团浆糊,郑佳一是郑杰夫的女儿,在大墩乡支教,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市里没人知道?这件事一定要确认,别摆了乌龙让人看笑话。
“把那个谁给我带上来。”张洪亮拿起电话拨通了内线。
三分钟后,石老师被带进了所长室。
“蹲下。”警察一指墙角。
石老师脑袋和头发都耷拉着,垂头丧气走向墙角,却被张所长制止:“搞什么搞,蹲什么墙角,你吃顶了吧,老师是教书育人的灵魂工程师知道不,石老师你坐,喝茶不,菊花还是普洱?”
“我……”石老师呆了,警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让他无法适应,不知道哪里出了错。
张所摆手让手下离开,拉了张椅子,将石老师按下,掏出中华烟递过去,石老师受宠若惊,伸出烟熏的发黄的手拼命摆着:“谢谢,不会。”
“石老师,你叫石国英?这名字不错,有点意思,是蓝田村人,大墩乡中心小学的教导主任,对吧?”张所浏览着档案问道。
“是的是的。”石老师老老实实回答“老师辛苦啊,整天管孩子,工资也不高,乡财政不行,苦了你们啊。”张所长去饮水机处倒了一杯纯净水端过来。
石老师感动坏了,心说到底是领导,水平就是高,不像下面人就会瞎咋呼训人,看来自己的冤案有希望解决了,他一激动眼泪就下来了,抽泣道:“不辛苦,都是应该的。”
张所拿出纸巾盒子推过去,推心置腹道:“我姐夫也是教书的,和你一样老实巴交,摊上案子谁都怕,平头百姓,有一份容易也不想打官司啊,我理解你,你也不用怕,国家政府是不会冤枉好人的,不过呢,你牵扯的案子确实相当复杂,所以我问你什么话,你一定要据实回答。”
石国英拼命点头:“我懂,我懂。”
“郑佳一是什么时候到你们学校的?”
石老师狐疑起来,不是刘汉东的案子么,怎么扯到郑老师了,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有半年了,同时来的有好几个人,都是省城来的老师,不过就她一个人留下了,其余人都找借口回去了。”
“郑佳一的平时表现怎么样?”
“很好,我们大墩乡中心小学是一座希望小学,每年都有来自大城市的支教青年,不过他们都是来玩的,拍点照就回去了,学校也不怪他们,毕竟条件太艰苦了,没自来水,经常停电,吃的也不好,还脏,郑老师和学生们吃住在一起,教英语、音乐和美术,这些课程以往学校都是不开的,她教学很认真,很负责,还一对一帮助了十几个贫困学生,我们全校师生都很敬重她,郑老师是个好人。”
张所不禁肃然起敬,大墩乡的条件他是清楚的,局里想给谁穿小鞋,就把谁派到大墩乡派出所去,那里就一个字“穷!”郑佳一身为****,外企白领,能在那儿坚持半年,这份执着值得尊敬。
“那么,郑佳一的家庭情况你了解多少?”
石老师疑惑起来:“她从不提家里的事儿,我们只知道她没结婚,是近江人,以前在外国工作,其他私人的事情她不说,我们也不好问。”
张所点点头,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副国级领导人的女儿,肯定要低调从事,拿家世到处显摆,那是处级干部子女的层次。
“石老师,麻烦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张洪亮道,“你的案子不用担心,不会通知学校的,只是配合调查。”
石国英如释重负,他心里挂念着表弟二愣,但是不敢提,嘴里不说,脸上却表现出来。
“那个挺楞的小子是你亲戚吧?他也没事了。”张所会心一笑,拍了拍石老师的肩膀。
与此同时,赵所长驾驶的帕萨特驶入了风景秀丽的平川宾馆。
第三十七章 弄巧成拙
平川宾馆是平川市委市政府近年来招商引资的重要成果之一,是香港商人投资兴建的四星级宾馆,软硬件在当地都是一流的,有配套的游泳池和高尔夫练习场,号称准五星级,有身份的人都喜欢到这儿消费,彰显一下平川上流社会人士的品味。
宾馆占地颇广,大厅富丽堂皇,训练有素的服务员上前打开车门,郑佳一下了车,问赵所长:“把我带到这儿是什么意思?”
赵所长道:“没别的意思,就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坐坐,老张安排晚饭了,还有几个人马上就到。”
郑佳一冷冷点头,昂首阔步走进大门,赵所长赶紧示意手下小女警跟上去,郑佳一猛回头:“上洗手间也要监视么?”
小女警讪讪的溜达到一旁去了,目睹郑佳一进了大堂的洗手间,赵所长停好车也进来了,问手下:“人呢?”
“上厕所了。”女警答道,她是聘用制人员,大专毕业二十出头,长得不错。
“哦,你先去开个房间。”赵所长道,顺手掏出烟来点上。
女警在前台开房,正好电梯里出来几个人,是市政法委的副书记,一眼就瞅见穿着蓝色执勤服的女警了,接着又看到了赵所,眼神立刻凌厉起来。
看守所长带着部下女警开房,连制服都不换,这还了得!传出去平川政法口的形象不就全完了。
赵所长也看见了副书记,不凑巧,他和副书记的关系不是太好,这回被人抓到把柄,可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身上全是嘴也说不清楚。
“老张啊老张,你可把我害惨了!”赵所有心解释,可是副书记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孙书记,是这个么情况,你听我解释。”赵所长追了出去,此时不解释以后就更别解释了。
拿好房卡小女警歪着脑袋看着赵所,不明白领导怎么这么失态。
洗手间,郑佳一在洗手,身后来了两个人,彼此看到镜子中的脸,都惊呆了。
“江雪晴!”
“郑佳一!”
来的是郑佳一的好朋友,国际自由记者江雪晴,说起这位大记者那真是传奇人物,早年是江北电视台的主播花旦,后来调到省台,借给了省委宣传部的一位副部长,她的节目向来以犀利著称,曾经主持过一台节目当场揭穿了杀人犯的面目,堪称电视史上奇迹之一,当然最著名的还是她调到央视之后,在非洲亲临弹雨现场报道西萨达摩亚内战的英雄事迹,经此一役后中国第一战地女记者的头衔非她莫属。
“佳佳,你怎么在这儿?”江雪晴拉着郑佳一的手,喜不自禁。
“说来话长,这位是?”郑佳一看着江雪晴身旁的女子。
“这位是我的学生,白娜,以前淮江日报社的记者,现在是江北电视台的编导。”江雪晴将白娜拉过来介绍。
“久仰。”郑佳一和白娜握了手,她说久仰并不是单纯的客气,白娜的伯父,曾经是郑杰夫的部下,省委宣传部长白铭,这丫头在新闻界也有些名气,当年报道过红旗钢铁厂副总卫淑敏的事迹,那篇《她化作了山脉》引无数人流泪共鸣。
江雪晴笑道:“真是他乡遇故知,佳佳你房间号多少,回头我去找你。”
郑佳一苦笑道:“我哪有房间号,我是被警察押来的。”
江雪晴笑的花枝乱颤:“开什么国际玩笑,哪里的警察敢抓你?”
郑佳一道:“是真的……”简单将事情叙述了一下,两位女记者脸色都变了。
“这还了得!翻了天了!我找他们去。”江雪晴怒不可遏,她性格比较泼辣,遇事敢打敢拼,白娜就镇定多了,拉住江雪晴:“老师,别冲动,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何况咱们几个女流之辈,平川基层政府相当黑暗,什么阴招坏招都使得出来,你还记得有一个记者来调查地沟油真相,结果死在臭水沟里,被警方判定自杀的事情么?”
江雪晴点头道:“有道理,要不咱们走吧,反正这个会开着也没啥意思。”
她俩是应平川市委宣传部邀请,来参加一个宣传美丽平川的发布会的,会议就在平川宾馆举行,上午开过一场了,下午两人溜出来聊天,没想到在洗手间遇到了郑佳一。
白娜说:“我开车来的,要不老师你上去收拾东西退房,我带郑姐先撤。”
江雪晴道:“火烧眉毛了,还收拾什么东西,现在就走,一刻也不能停留。”
三个女人溜出洗手间,从酒店后门绕到停车场,白娜的车是一辆三门吉姆尼越野车,后座空间极其狭小,平时只能坐狗,好在江雪晴身材娇小,坐后面不会太憋屈。
上了车,白娜发动汽车,郑佳一问道:“去哪儿?”
“去江北,近。”江雪晴说。
“江北安全,是咱们自己地盘。”白娜道,去江北比去近江要近得多,而且有周文在,绝对安全。
郑佳一只能少数服从多数。
吉姆尼一溜烟的开跑了。
酒店大堂,赵所悻悻回来,政法委副书记根本不听自己的解释,眼神里还有一种你小子欲盖弥彰想骗谁的意味,弄的他很下不来台,只能用清者自清来自我安慰,即便赵所对这位小女警早已垂涎三尺,但那是内心深处的想法,还没付诸实施哩。
回到大堂,小女警献宝一样奉上房卡:“头儿,开好了,高级套房,晚宴也订好了,最好的包间。”
“人呢?”赵所朝洗手间方向踅摸。
“女人肯定麻烦,又不是人人都是像我这样的女汉子。”小女警完全没注意到领导的心烦意乱,还洋洋自得的显摆。
“去看看,别出什么事。”赵所一摆手。
小女警不情愿的来到洗手间,喊了几声没人应,硬着头皮推开每一个隔间,全部都是空荡荡的,人没影了。
赵所就守在洗手间门口,见小女警惶惶然出来便知道出事了,沉着脸问:“人呢,让你看好的人哪去了?”
“不知道,我在办理入住手续,没注意这边。”小女警吓傻了。
“操,这都什么事儿啊,没吃到肉还惹了一身骚。”赵所气哼哼的走了,拿出手机拨打张洪亮的号码。
“爸爸,来电话了,爸爸,来电话了。”随着一阵悦耳的特色手机铃声,张洪亮大踏步走进了平川宾馆,一手拿着手机,声若洪钟:“喂,我到了。”
赵所挂了电话,气不打一处来:“张洪亮,你怎么搞的,把我给坑惨了,下一步纪委要办我,你可得给我作证,我和小李一点非正当关系也没有,我是替你办事的。”
张洪亮一看老朋友极其败坏的样子,再看身后那个面红耳赤的小女警,心里就明白了,兔子专吃窝边草,这事儿大家心照不宣就好了,他爽朗笑道:“出问题我担着,人呢?”
“人跑了!”赵所没好气道,“一眼没看见就跑了,我说张洪亮你到底弄得什么人啊,神神秘秘的,是不是背着嫂子在外面养的小蜜?”
“别乱说!”张洪亮带着石老师,二愣和小王一起来的,他将赵所拉到一旁低声道:“那小娘们不简单,是郑杰夫的女儿。”
“什么,你别吓我!”赵所眼睛瞪得牛蛋那么大,冷汗都下来了,“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儿,这种身份的人一句话就能灭了咱。”
张洪亮有些慌了:“谁说不是啊,要不然我咋让你定高级套房,安排晚宴呢,巴结好了,升官晋级不是事儿,玩呲了,就不是双开这么简单的,起码判刑。”
“赶紧找吧,兴许没跑远。”赵所没心思和张洪亮拌嘴了,大家分头去找,大呼小叫,楼上楼下停车场找了一圈也没见踪影/,两位所长汗都下来了。
小王急中生智道:“张叔,监控!”
张洪亮一拍脑瓜:“忙晕了,怎么把这茬忘了。”
宾馆内有监控摄像头,直接调取记录就行了,张洪亮找到保安主管,拿出证件表明了身份,调取了视频记录,果然看到郑佳一跟着两个女人出了门,在停车场上了一辆白色的小型越野车。
“这是怎么个意思?”张洪亮有些傻眼。
“这两个人好像是来参加会议的。”保安主管道,“我有些印象,等等啊,我查一下前台的登记。”
很快资料查到了,两个女人一个叫江雪晴,一个叫白娜,都是来参会的记者。
张洪亮感觉一股冷汗从脊背上流下,他最怕的就是媒体记者搅合进来,本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事儿,能被记者炒到天翻地覆,不行,绝对不能让郑佳一落到记者的手里。
趁着时间还来得及,追吧,张洪亮冲小王一招手:“跟我走。”
赵所道:“你干啥去,要帮忙不?”
“追人去,兴许还没出城,白色吉姆尼,让交警协助拦一下就行。”张洪亮也不管石老师和二愣了,急匆匆出来,上了桑塔纳警车,让司机小马拉响警笛,沿着公路狂追。
赵所忙不迭去开自己的帕萨特,他和张洪亮是结拜兄弟,此时不帮忙更待何时。
小女警追出来喊道:“赵所,房间怎么办,是退还是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