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1章 他会妖法!
一座小山,按理应当是植被茂密,可当方醒气喘吁吁的冲进树林时,才发现连嫩草都被掐走了。
抬头,树上的嫩叶也看不到,方醒用力的拍打了一下树干,随即冲进了树林深处。
两个小旗部,二十多人,在分出五人去追杀他们认为是弱鸡的林三夫妇后,剩下的人都来了。
本应是保护百姓的长刀被拔出来,小旗官阴冷的眼神盯着前方,喝道:“此事一旦泄露,咱们谁都活不了,那人养尊处优,冲进去,杀了他,首功者一百两银子,这是大人的承诺!”
身后无退路,眼前有好处。
历代兴兵靠的就是钱粮,没有钱粮,那只能化身为匪兵。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树林中,军士们大胆的排成一长排展开搜索,逐渐推进。
两个小旗官并肩而行,其中一人道:“那人据说武艺稀松,但家产丰厚。拿住他之后,要不要弄些好处?”
“他难道随身还带着钱钞?咱们也不能到北平去要吧,那是在找死,所以……杀了他!”
“杀他容易,如杀一鸡!”
“他在前面!”
这时左边有军士惊喜的喊道,让两个小旗官都松了一口气。
“若是被他逃掉了,整个青州都将会变成战场!”
“嗯,看看去。”
左前方有一片空地,地上树桩看着还新,多半是才砍没多久。
被包围的方醒手中提着自动步枪,坐在树桩上喃喃的道:“说多少次了,要爱护环境,不要乱砍乱伐,怎么就没人听呢?!”
抬头,方醒看着那两小旗官,笑了笑:“你们不怕京城震怒,大军进剿吗?”
“不怕,上面说了,伯爷您是去曲阜找老夫子的麻烦,被那些文人自发打死,然后不知道扔哪去了。”
方醒点点头道:“果然是好计谋,只是本伯此次前来,为的是谢一凡走私瀛洲朝鲜女人一案,你们为何那么沉不住气呢?”
“那是我们大人,兴和伯,你以为这里是草原吗?此刻你孤身一人,这是自寻死路!”
方醒点点头,起身问道:“那我能否问一下,你们是谁的手下?让我做个明白鬼行吗?”
一个小旗官狞笑道:“我们大人林春,谢一凡算个屁,被我们大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春哥啊!我知道了。”
方醒单手举枪,淡淡的道:“北方卫所整顿之后,当兵的至少不会饿肚子。山/东即将大旱,你们在隐藏着什么?是贪腐?是了,多半是贪腐,山/东各地的粮仓应当多半都空了吧,若是禀告上去,陛下必然会要求当地放粮,哪来的粮?”
一番话说的两个小旗官都佩服不已:“兴和伯果然是心思敏锐,一语中的。不过没啥用了,等到了地下之后,咱们大人说了,会给你点几炷香,让你往生极乐。”
“围上去,杀了他!”
一声厉喝后,那些军士都从四方围过来,信心满满的想抢头功。
一百两啊!
这钱能让穷人变成小康!
方醒回身转了一圈,然后举枪。
“你们死了没人烧香,知道为啥吗?”
方醒的手指缓缓压下扳机:“因为你等全家都将远赴不毛之地,作为罪人,为大明在新领土上开拓……”
“这人疯了。”
有人忍不住笑了,然后持刀猛冲过来,当头砍去。
“哒哒哒!”
“哒哒哒!”
“快跑!他是妖人!”
“哒哒哒!”
“哒哒哒!”
“……”
……
枪声停住了,方醒在换弹匣,慢慢的向外走。
幸存的三人,其中包括一名小旗官。
三人都跑出了人生中最快的速度。风在耳畔掠过,想起方醒手中的那个杀器,没人敢减慢速度。
哦不,三人都希望别人能减缓脚步,然后为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
那件杀器的范围有多大?
想起枪声之后倒下的军士,三人都脊背发凉。
眼瞅着马上就出了树林,小旗官喘息着喊道:“分开跑,不然都是死!”
方醒手中的杀器能一下干掉好几人,所以小旗官的命令立刻生效,三人还没跑出去就开始了各奔东西。
“傻的吗?”
方醒把自动步枪装在一个枪套里背上,施施然的往外走。
小旗官从中路狂奔出去,埋头就往前冲,直到听见了一声惊呼。
“小的降了!”
小旗官的脚步一缓,抬头,就看到了一人一刀。
“跪下!”
辛老七手持长刀大步而来,眼中杀机升腾。
小旗官绝望的拔出刀来,看着从左右逼过来的军士,嘶吼道:“你们的兴和伯是个怪物!他有邪器,有妖法!”
辛老七随手格挡开他的刀,然后把他一脚踢翻,狞笑道:“老子的老爷,他就算是恶魔老子也跟着!”
“老七,留活口!”
方醒一出来就看到辛老七举刀,急忙就喝止道。
另两个被抓住的军士正被拎过来,辛老七的目光在方醒的身上一转,看到没伤才说道:“老爷,林三的媳妇是个高手,那五人都死了。”
方醒点点头:“你们怎么来的那么快?”
辛老七单膝压在小旗官的背上,给他上绑,说道:“有锦衣卫的人报信,说是有人跟着老爷您出来了,小的就带人追了出来。”
“锦衣卫?城中如何?”
方醒眯眼看着远处的青州城,心中转动着无数念头。
……
“失败了?”
还是在那个房间里,当消息传来时,谢一凡猛地站起来,面色惨白的看着林春。
两人一直在这里等待着消息,林春脸上的笑容也消散了,上去低声问道:“可有谬误?”
来人是林春的亲信,他看了谢一凡一眼,低声道:“那辛老七亲自率领斥候百户出击,两个小旗部一扫而空。”
瞬间林春的身体有一个软弱,随即他就稳住了,回身道:“大人,有机密事。”
说着林春就走近,谢一凡目光呆滞的看着屋顶,喃喃的道:“我就不该,不该啊!如今方醒逃出生天,我能怎么办?我该……呃!”
腰肋处一阵剧痛传来,谢一凡呆滞的低头,先看看插入自己腰间的长刀,再看看还是一脸诚恳笑意的林春,不禁苦笑道:“我…从头到尾,我都是……被你利用,可对?”
林春点点头,叹息道:“大人眼看着罪证即将暴露,于是就令人去截杀兴和伯,可惜功败垂成,于是在营中暴动……”
谢一凡只觉得身体中有什么东西在流逝,他艰难的道:“可那……那不是你…你的人吗?”
林春的眼中全是悲悯:“大人,没有啊,临出去时,我叫人给了你手下银钱,把此事让给了他们。”
“于是…你就是清白的,对吗?”
谢一凡的气息开始微弱,林春点点头,微微一叹,“大人,下官会为你烧香……”
“杀了你!”
谢一凡突然暴起,合身扑向林春。
临死一击,惨烈而决绝。
可林春却嘿然一笑。拔刀,疾退,瞬间就躲开了谢一凡的临死反击。
第1042章 反贼,报信
感谢书友:“山水任我行”的飘红打赏!
……
倒在地上的谢一凡微微喘息着,嘴角开始涌出血沫,显然是内腑破了。
鲜血顺着他的身下蔓延出来,林春嫌弃的避开血流,吩咐道:“把谢一凡的那些人都干掉,对外说他们聚众造反。”
手下领命去了,地上的谢一凡瞪着眼睛,胸膛渐渐已经不再起伏,嘴角浮起了讥笑……
林春从边上绕过去,看到这讥笑就说道:“你放心,你的妻儿马上就会被抓捕,最少流放,不过这得看陛下的心情,心情若是不好,你的妻子将会在教坊司度过余生,而我,作为你的下属,肯定会去教坊司照顾一二,你可以瞑目了。”
谢一凡的讥笑慢慢的化为苦笑,最后凝固,眼中不再有神彩。
走私女子,走私粮食,任何一项拿出来都是抄家灭族的罪名。
屋顶上一只蜘蛛在慢慢的结网。
春之后就是夏,生命将在夏日升腾……
......
唐赛儿从未有过这等慌乱,她看看身边走路同手同脚的林三,心乱如麻。
林三看着不远处的青州城,努力的稳住心绪道:“赛儿,如果伯爷被人杀了,咱们进城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唐赛儿虽然慌乱,可却皱眉道:“三哥,伯爷为了咱们带走了那些军士,咱们也得要遵守承诺,去城中通知他的家丁,不然我良心不安。”
林三犹豫着,跟在唐赛儿的身后向城门走去。
先前被五名军士追杀,林三虽然反抗了,可却差点被砍死,最后还是唐赛儿出手。
想起自己的媳妇先前干掉那五人的场景,林三就觉得自己太软弱了。
快到城门时,林三发现进城的人都被驱赶到两边,然后一队军士快步出来,在门口排出阵列。
杀气腾腾啊!
林三仔细看着唐赛儿的双手,早些时候找了个快干涸的小水潭洗了一下血痕,现在看着没有异样,可他总是觉得那双小巧而粗糙的双手上沾满了鲜血,怎么都洗不去。
唐赛儿没有注意自己丈夫的眼神,她看着远处行来的那群人马,突然惊喜的道:“三哥,我怎么看着像是伯爷呢,咱们近前去看看。”
两口子几步赶过去,然后挤在人群中。
“恭迎伯爷!”
那队人马刚靠近,城门外的阵列齐齐单膝跪地,喊声震动,让百姓和城头上的军士都为之色变。
喊声中,方醒打头而来。近前后,他说道:“进城,接管海晏门城防,谁敢阻拦,杀无赦!”
“接管海晏门城防!阻拦者杀无赦!”
吴跃大声重复着方醒的命令,起身带着人冲了进去。
方醒的目光在城头一转,然后进了城。
林三只觉得双腿发软,他知道自己夫妇算是逃过了一劫。
唐赛儿拉了他一把:“三哥,咱们进城。”
……
海晏门掌控着府衙和县衙,原先齐王在时,不许官兵接管海晏门,都是王府中的护卫在看守。
方醒站在王府的护城河外面,看着围墙道:“拆墙,我部入住王府。”
“兴和伯,不可啊!”
王贺一听就懵逼了,急忙出来劝阻道。
敢住在王府里,你方醒这是在想什么?
方醒回身,目光炯炯的道:“有人袭杀本伯,王监军,你想让我住哪?你想把城防交给谁?到时候被人被封锁在营地里,那就是绝路!”
王贺苦着脸道:“兴和伯,怎么都行,只是住在王府里万万不可,否则咱家现在就可以撞墙死了。”
吴跃怒道:“监军,现在青州府内敌我不明,晚上要是被人突袭了,没有王府的城墙,咱们往哪逃?”
王贺苦着脸不说话,廖东昌带着人从左边过来了,一脸的急色。
近前后,廖东昌跪下道:“伯爷,您遇袭一事下官已然查清,乃是那谢一凡令手下干的,如今谢一凡一家已经被擒。”
方醒偏头看去,看到一队军士押解着三个男女,他摇头道:“此事你等自去与陈知府商议,本伯无权干涉。”
这三人就是烫手的山芋,而且和方醒的目的不搭边。
“谢一凡呢?”
王贺问道,他想看看这人的胆子为何这般大,居然敢袭杀一位伯爷。
廖东昌义愤填膺的道:“此人大胆,在得知袭杀失败后,当即暴起,幸而副千户率人拦截,经过苦战,已经斩杀了谢一凡及其党羽。”
方醒微微点头:“那谢一凡倒是大胆,正好,明日左卫全军操演,本伯看了之后就回京。”
这话好像是害怕了,廖东昌起身道:“是,明日请伯爷检阅。”
方醒已经看到了远处的林三夫妇,就说道:“廖大人请回吧,希望明日左卫上下能展示自己的能力,不然整个北方卫所都将面临着重新整治,廖大人,到时候恨你的人将会多如牛毛,明白了吗?”
廖东昌躬身道:“是,下官马上就回去准备。”
“分出人手,看守海晏门!”
当着廖东昌,方醒就不给面子的直接下令。
……
营地中,林三颤抖着把自己两口子杀了五名官兵的事说了,方醒淡淡的道:“那些不是官兵,我这里有件事,不知你可愿去做?”
林三已经是身心俱疲,闻言犹豫了一下,唐赛儿却毫不犹豫的应下了。
“我这里有封信,只要送到济南府城中的兴义客栈,找一个叫做毛伟的人,把信交给他,此事就算是完了。回头我这边肯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唐赛儿马上就应了,“伯爷放心,只是路引却有些麻烦。”
方醒笑了笑:“我这边有人会做出来,你们稍等即可。”
伪造路引对有备而来的方醒所部不是事,甚至王贺还亲自去监督,不时提些意见。
路引好了,方醒拿出几张宝钞给了林三:“早去早回,路上遇到危险别怕,杀了人算是我的。”
唐赛儿的面色潮红,第一次参与这种事情的她感到了一种神圣。
送走两口子,方醒不禁摇头失笑:未来的反贼居然在为自己办事,命运真是奇妙啊!
“老七,派出斥候,马上把我的奏章送到京城。”
辛老七应了,接过一个信封,然后出去安排。
王贺不禁赞道:“兴和伯做事滴水不漏,就算是那对夫妇反悔或是遇险,也耽误不了大事。”
方醒淡淡的道:“我从不敢把大家的安危放在别人的手中,明日!明日将会是决定性的一天,各方都会动起来。”
王贺懊恼道:“早知道这般凶险,当时就该把整个聚宝山卫都拉过来,那咱家还怕什么?”
“现在咱们就得等着陛下的回复喽!”
第1043章 尔虞我诈
“他派出人回京报信?”
“是的大人,两批人,要截杀吗?”
“杀个屁!那人深谙用兵之道,谁知道他有没有暗手!若是他想借此事来引出咱们,那岂不是自投罗网?罢了,此事已经有了谢一凡作为替罪羊,咱们只是小喽啰,那些大人物自然会操心。”
……
午饭时间到了,王贺想想不对,亲自带着人去查验青州府送的粮食。
“都看清楚,莫要被人下毒,一营地的人都给药翻了!”
吴跃也比较关心这事,带着人一袋袋的粮食打开,然后检查。
“弄几只鸡鸭来试试。”
鸡鸭买来了,看着那面粉进了鸡鸭的肚子里没反应,吴跃饿得不行,喊道:“快去做饭,中午要吃面条,大蒜记得多来些!”
王贺纠结着道:“老吴,再等等,再等等可好?咱家记得以前在宫中时,那些前辈说有的毒药能好几日才发作啊!”
吴跃斜睨着他道:“我说监军,那种毒药不便宜吧?”
王贺脑袋后仰,夸张的惊讶道:“当然不便宜,咱家估摸着应当是价比黄金。”
吴跃做个吐血的动作喊道:“去做饭,赶紧去!”
等人进来搬运粮食后,看到王贺的脸色不好看,吴跃拉他出去,低声道:“我的监军哎!那毒药那么贵,要想毒死咱们一千多人,那得多少钱?”
吴跃一想也是,觉得自己什么都阴谋化也没趣,就嘟囔道:“咱家当年可是…….”
“当年你可是被陛下拍过肩膀的人,我知道了,走,咱们去看看海晏门。”
……
海晏门的后面,一边是府衙和县衙,另一边就是粮仓,所以方醒决意控制这里的目的昭然若揭。
站在城头上一眼看去,能看到王府里面的景色,也能看到其它地方。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那些粮仓里,我估摸着能有一半就不错了。”
方醒负手看着,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这个大明的贪官污吏总是杀之不绝,不知道朱棣是怎么想的,估计也是很无奈吧。
如果不考虑现实问题,朱棣大抵是想把现存的文官杀一半,剩下的一半马上会变成世上最清廉的官员。
“老爷,有人来了。”
不用辛老七提醒,方醒也看到了正拾级而上的陈元。
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可陈元爬上来后,脸上的汗水都打湿了胡须,可见身体之差。
“见过兴和伯。”
陈元用袖子擦着汗,和方醒一样回身看着城内,感慨道:“当年下官到青州府,齐王还在,后来齐王折腾,下官侥幸避过,直到前年才接任知府,难啊!”
方醒靠在墙垛上,漫不经心的道:“那么陈大人算是个老青州喽!”
“正是。”
“那陈大人觉着青州的未来如何?”
“哎!”
陈元叹道:“今年看样子多半要旱了,若是能和台州府一般的开了海禁,也能生产那种罐头,那青州人也能过上好日啊!”
“想法不错,不过这需要时间,今年这边肯定是要旱了,不过本伯并未看到官府组织百姓打井运水,为何?”
“呃……”陈元为难的道:“没钱啊!前几年这边差使狠了,百姓一听是官府出面,都不敢去了。”
“公信力啊!有趣!”
方醒皱眉道:“京城正在兑换宝钞,本伯不能久留,所以陈大人最好动作快些,在走之前,本伯希望能看到百姓已经被组织起来自救!否则回京后本伯必然会弹劾你!”
陈元唉声叹气的想解释,可方醒却断然道:“这里连洗澡的水都没有,本伯不想呆。青州府是好是坏与本伯无关,只是陛下问起来时,本伯却不会包庇。”
陈元躬身道:“多谢伯爷提点,下官这就去准备。”
王贺和吴跃上来的时候正好和陈元擦肩。
上了城头,王贺摇摇头道:“这陈元一看就是个城府深的,不过咱们准备在这里呆多久?”
后面几个军士提着食盒上来了,打开就是热腾腾的面条。
几人坐在城头上唏哩呼噜的开吃,王贺也学的粗豪,先剥了七八瓣蒜,然后一口面条一口蒜,加上面条里的辣椒,被辣的嘴都合不拢。
看到吴跃把大蒜放进面条里,方醒摇摇头:“吃大蒜就是要有那股子辣味,你这个还不如不吃。”
吴跃笑了笑,他不大吃辣的,算是个异类。
方醒把大碗放在地上,左手拿着蒜瓣,说道:“什么时候回去,明日自然会见分晓。”
……
青州的夜晚很美丽,夜空中繁星点点,几个黑影悄然摸进了王府之中。
方醒在喝酒,在屋顶上。
“老爷,那几个人肯定是看到您了。”
小刀趴在屋顶,用望远镜搜索着周围的探子。
方醒喝了口酒,抓起一只袋装卤鸡腿咬了一口,觉得有点油腻。
“剩下的归你了。”
方醒把剩下的鸡腿都给了小刀,然后就端着酒杯,看着王府方向。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醒觉得屁股都发麻了,小刀却一动不动,只是身边多了几根鸡骨头。
“老爷,监军来了。”
王贺走路的姿势独具一格,只要看动作就知道是他。
“兴和伯,京城来消息了。”
“拿上来。”
不是方醒摆架子,而是他必须要在屋顶上呆着,至少在方五等人回来之前,他不能离开。
王贺顺着梯子爬上来,把信递给方醒,然后嗅嗅味道,伸手就把小罐子提过来。
“好酒!”
有些发酸的黄酒颇对王贺的胃口,可惜却没下酒菜。
方醒抓了一把花生给他,然后点了蜡烛背身看信。
信是朱瞻基派人送来的,一路畅通。
——在抄了几十户大额兑换银子的人家后,宝钞兑换渐渐的平息下来了,每日一千多两银子。夏元吉很亢奋,已经准备在金陵动手。
“太早了!”
此次北平好似被摆平了,可那是因为有朱棣亲自坐镇。
而金陵却不同,南方富庶,民间保有的宝钞数量庞大,一旦有机会兑换,估摸着要炸锅。
再看看后面,方醒的眸子蓦地一缩,然后就在蜡烛上把信给烧了。
方醒吹灭蜡烛,起身道:“抓紧时间处理这边,我马上上奏陛下,这边完事,咱们就去金陵。”
“去金陵?”
王贺郁闷的道:“那肯定是坐船,咱家又得瘦了。”
第1044章 先斩后奏
清晨,青州城的街道上全是军士,吓的那些百姓赶紧躲在边上,而那些店老板更是马上关门,就怕遭殃。
“老天爷,这些军士看着有杀气啊!”
有人低声惊呼道。
“是杀气,不过就是刚才那一队罢了,估摸着是主将的亲兵。”
.“他们这是奔着小校场去的,难道今日要演武?”
一个男子嘴里咬着灰黑的馒头,羡慕的道:“每次演武都有肉吃,啥时候咱们也能去当兵呢!
“别的地方都不乐意当兵,就是怕世代军籍,可今年的天气邪乎的很啊!弄不好还得饿死人,能当兵的就算是逃过一劫。”
……
方醒正在吃早餐,吃的是大饼。
吴跃打着嗝进来道:“伯爷,呃!他们…呃!他们进城了,呃!”
不知道是不是好水不多的缘故,今天的大饼做的又干又硬,方醒摇摇头,两口吃进去,然后喝口水一起嚼了。
“老七!”
方醒把嘴一擦,神色变得肃杀起来。
辛老七提着板甲过来了,今日是操演,作为勋戚中特立独行的一员,方醒可文可武,但他今天决定穿板甲。
板甲套上,方醒活动了一下,不满意的道:“不大灵活了,看来回头要好好的操练一番!”
“哔哔哔!”
凄厉的哨声中,方醒步出房间,一群群的将士们迅速的在他的身前集结、列阵。
方醒满意的看到阵型渐渐丰满,等队列成型,他只说了一句话:“今日谁敢不服!杀!”
“出发!”
……
小校场里人声鼎沸,那些军官们在竭力嘶吼着,驱赶着自己的麾下列阵。
廖东昌的身边站着几个千户官,唯一的副千户官就是林春。
“那事幸亏你当机立断,否则咱们今日肯定已经不在青州了,好好的干,你这个千户官本官保了。”
林春面对几个千户官赞赏的眼神笑道:“大人谬赞了,和几位大人比起来,下官还差得远呢!此后当以大人马首是瞻,大家一起发财。”
廖东昌满意的道:“对,发财!咱们都有妻儿,此后都是军户,不给儿孙们留些钱钞土地,等以后两脚一蹬,那可是死不瞑目啊!”
“哈哈哈!”
大家一阵哄笑,林春知道自己的升职还得要靠廖东昌,所以诚恳的道:“大人对我等恩重如山,只要不是狼心狗肺之辈,都会紧跟着大人,我等的子孙也将跟随着大人的子孙,咱们一代代的发下去!”
“好!”
这等团结和表忠心的话是廖东昌最喜欢的,他抚掌道:“大家准备一下,等操演结束,就紧盯着那些人,若事有不谐,那就马上动手,记住了,先下手为强!”
几个千户官都点点头,然后就听到了整齐的脚步声。
“是聚宝山卫,都随本官去迎接。”
……
“噗噗噗!噗噗噗!”
小校场里,那些还在喧哗的军士们都被这脚步声给镇住了,瞬间鸦雀无声,都在看着左边入口。
廖东昌带人在入口边上等着,随着脚步声临近,前方转角处冒出了一排排的军士,全是半身甲。那些军士们的面甲掀开,火枪扛在肩上。
这些军士目不斜视的从廖东昌的身边走过,一队队,一排排。从刚开始的新奇,到现在……
“嘶……果然是强军啊!”
一千多人不算少,一窝蜂的挤进来肯定是乱糟糟的。可当纪律在其中起作用后,不过是半炷香的时间,方醒就已经出现在廖东昌的眼中。
“见过伯爷。”
“见过伯爷。”
呐喊声震天响,吴跃部依然脚步不停,一直走到了高台下列阵。
方醒满意的道:“听这喊声就知道是虎贲,廖大人不错。”
廖东昌堆笑道:“伯爷过誉了,请。”
方醒点点头,在家丁们的护卫下当先向台子走去。
站在台子上,方醒瞄了一眼下面的阵列,就点点头道:“京城正在兑换银子,此事本伯有参与,所以时间紧。赶紧开始吧,完事本伯就回京。”
廖东昌看看跟上来的心腹们,再对比一下方醒身后的十多人,觉得自己占据了优势,就点点头。
令旗摇动,阵型开始变化,呼喝声整个青州城都听得见。
不要以为阵型变化是花架子,在战场上很多时候,就是由于阵型来不及变化,然后就完蛋了。
方醒看了一会儿后,打个哈欠道:“很娴熟,看来还不错。”
“多谢伯爷夸赞。”
廖东昌满面堆笑。
“只是那个谢一凡之事,你们查的怎么样了?”
下方的操演进入了最高潮——冲击!
飞尘漫天中,廖东昌说道:“伯爷,据夏一凡的家人交代,他有一个远方的族叔在北平,两家互相勾结,倒卖瀛洲等地的女人。”
谢家被抄没瞒不过大家的眼睛,所以方醒没有感到意外。
“杀!”
下方的演练刚好结束,看着那些气喘吁吁的将士,方醒笑了笑。
回过头,方醒看着廖东昌问道:“都到齐了吗?”
廖东昌一怔,笑道:“伯爷,军律无情,谁敢不来啊!”
“那就好,我也说几句吧。”
方醒接过辛老七递来的土喇叭走到最前方,开始了讲话。
这是要显摆你的名将风采吗?
廖东昌微微摇头,觉得方醒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不懂得藏拙的重要性。
军中的倾轧同样不比文官少,而且手段更加的直接。
“弟兄们,我是方醒!”
方醒的开场白没有什么客套,很直接,这让那些操演累了的军士们心中的怨言少了些。
“今日的操演在我看来只是平平,但过关是够了。”
下面顿时一阵轻松后的出气声,连被吓了一跳的廖东昌都面露笑容。
只要能过关,管特么的是平平还是优异!优异的弄不好就得去边墙,去吹冷风,和异族打交道。
“谢一凡,这个名字你们应当听说过,他走私瀛洲等地女子,倒卖军中粮草,罪在不赦!”
谢一凡的事在昨天就传遍了青州左卫全军,所以方醒的话没有得到任何反响。
方醒突然提高了声音道:“本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到青州,接旨吧!”
哗啦!
下方的大部分将士都条件反射的跪下了,少部分在面面相觑之后,也跟着下跪。
在方醒的身后,林春的眼中凶光一闪,然后才勉强跟着廖东昌跪下。
那天不是接过圣旨了吗?
廖东昌的身体紧绷着,若不是方醒当众说有旨意,他敢豁出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听说青州的左卫有情弊,就派了方醒去,一应事务方醒均可先行……”
这个圣旨很直白,也很清楚:朕知道青州左卫有问题,就让方醒去了,啥事情他都可以先干,然后再禀告。
——先斩后奏!
第1045章 聪明人都怕死(求月票!)
祝书友:邪、流海,生日快乐!
……
先斩后奏!
廖东昌瞬间就想到了方醒先前的话。
——本伯急着要回京!
先斩后奏!
林春脸上的诚恳不见了,他悄然往左右看了看。
“现在本伯令你等原地待命,敢鼓噪者皆为叛逆,杀之无罪!”
“动手!”
从方醒的话里听出了杀机的林春顾不得了,他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大喊的同时也拔出了长刀。
“动手!”
“本官的人都动手!杀了方醒!”
廖东昌也起身,拔刀就向着方醒冲去。
“呯!”
廖东昌相信自己能在两个回合内拿下方醒,只要有方醒作为人质,他绝对能逃出去。
枪声一响,廖东昌就觉得屁股一痛,脚下一软,就扑倒在地,正好倒在方醒的身后。
此时下面的一队军士开始向台子这边狂奔而来,其他人愣愣的站在原地,没人敢乱动。
现在的大明不是末期,随便一个将领就敢造反。
就算是他想造反,可麾下却不会追随!
在永乐年间造反只有死路一条,就算是逃到海外,也和野人差不多。
而且郑和的船队正在归来的路上!
吴跃举手喊道:“第一排……”
这是青州左卫第一次看到火枪齐射,也是第一次看到火器部队屠杀冷兵器部队的实战。
“齐射!”
“嘭嘭嘭嘭!”
下面硝烟弥漫,台子上同样也不安宁。
廖东昌的十多个心腹第一时间就准备暴起,可却被早有准备的辛老七带着家丁冲杀进去。
辛老七许久未曾和敌人短兵相接了,所以格外的卖力。
一刀劈翻左边的敌人,顺势低身躲过一刀。人跃在半空之中,膝盖直接撞上了胸膛,咔嚓一声之后,辛老七看都不看,手中的长刀下撩,前方的敌人吼叫一声,旋即胸腹处的口子敞开,花花绿绿的内脏争先恐后的挤了出来……
林春持刀没有向前,而是非常聪明的往侧面跑。那里没有人,只要跳下高台,他就能有一线生机。
方醒侧身,冷眼看着林春往边上冲。
台子只有两米不到的高度,身手矫健的人甚至敢在半空中玩点儿动作,就像是跳水……
林春奔跑到台子边上一跃而起,心中畅快之极。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只有在面临威胁的时候,人类才会知道平时感觉不到的自由有多珍贵。
林春就感受到了,因为他犯下的是大罪,自由将是奢望,地狱才是他的归途。
我要逃出去!
身体开始往下落,林春这才低头往下面看,却看到了一片寒芒。
“降了!”
聪明人最大的弱点就是怕死,古往今来,屡见不鲜。
为啥?
因为聪明人总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乃至于觉得自己类似于半神。
神不能死!
于是林春非常聪明的在半空松手丢刀,同时请降。
“散开!”
下面的刺刀林立,瞬间闪开,随后林春重重的砸在地上。
廖东昌艰难的爬起来跪下,下面的枪声已经停住了,只有惨叫和喝令跪下的声音,
看到林春就擒,方醒回身,目光冷冽:“廖大人,青州左卫操练有素,你不错。”
下面那些将士在刚才的激变中始终没有乱,也没人逃跑,所以方醒说廖东昌不错。
廖东昌与其说是跪,还不如说是趴着。
他趴在地上,看着方醒从自己的脑袋边上走过,就伸出手去,准备拉住。
方醒抬高脚闪开,然后用力的踩下去。
廖东昌甚至都听到了自己的手骨在咯咯作响的声音,可他没有惨叫,只是喘息着,痛苦的道:“伯爷,下官的家人可能免死吗?只要能免死,下官愿意配合,知无……不言……。”
方醒松开脚,叹息道:“此事已然通天,由不得你不说,聪明的能少受些苦,不聪明的,以为自己是硬汉的,那就等着锦衣卫和东厂的酷刑吧!”
辛老七大步过来,脸上。身上全是红色,一股子血腥味扑鼻而来。
“老爷,都是心腹,没人投降。”
方醒看着那些尸骸,点头道:“这说明廖东昌做人还是有一套的,不过以公补私,拿着大明的钱粮军饷去收买心腹,这等人,乱世即是枭雄。”
这时候就是王贺的用武之地,他站在台子上,拿着土喇叭喊道:“咱家王贺,当年……,你等方才没有参与叛乱,这很好!很好!”
“都放下刀枪,放心,这不是要砍杀你等,而是防患于未然,廖东昌等人在军中心腹众多,需要一一甄别,大家也可以检举,啊!都检举,算是有功。”
下面的将士们一听都心动了。
作为叛逆的麾下,他们必然会被审查,就算是审查结束,青州左卫肯定也会有一次大换血。至于换到哪去……
大明的边墙处有许多独立的小堡,那里的编制总是不满,正需要‘忠勇之士’去卫国戍边。
方醒皱眉对吴跃道:“这老王越来越黑了,这番话说出去,左卫马上人人自危,走路都得担心背后有人盯着自己。”
吴跃在盯着麾下在解除左卫的武装,不在意的道:“伯爷您是不知道,这老王在军中就喜欢挤兑人,谁要是惹着他了,不出三日,他肯定会想办法还回来,而且手段阴损,让人哭笑不得。”
王贺说完话了,得意洋洋的走回来,听到话尾就怒道:“老吴,上次你在咱家的被子里放蛇的帐还没找你算,你居然还敢污蔑咱家?”
吴跃同样是怒不可遏:“老王,你特么的上次在我的面条下面放了地龙,这事怎么算?”
“兴和伯可是说了,紧急情况下,地龙可以当做食物,而且什么丰富来着,咱家是看你那几日面黄肌瘦,给你补补……”
这两人开始斗嘴。此时大局已定,可一个千户所要照看到整个青州城,而且还得提防外围的居心叵测者,压力不小。
主将都有心思斗嘴,那就说明问题不大,大家且安心吧。
安抚军心的手段多种多样,吴跃和王贺这种算是别具一格。
“来人!”
吴跃和王贺马上停止斗嘴,走到方醒的身后。
“封锁府衙和县衙,所有官吏不得外出,违者斩杀!”
“是,伯爷!”
吴跃大声应诺去安排,王贺有些担忧的道:“兴和伯,此事……是不是缓缓?”
方醒摇摇头,“再缓缓,我担心他们会逃!”
第1046章 气质儒雅,内里如何?
“为什么?”
陈元穿着便服被堵在了府衙内,平静的问道。
秦大学看了一眼被丢在角落的包袱,喝道:“奉伯爷令,青州府衙官吏不得出入,违者斩杀!”
陈元的身体一个哆嗦,板着脸道:“军政不相干,此乃乱命,请恕本官难以听从。”
秦大学指指那个包袱,就有手下过去。
陈元的身体不着痕迹的往后退,边退边说道:“本官要上奏陛下,要弹劾……”
秦大学大步过去,单手抓住陈元的脖颈,冷冷的道:“伯爷带着圣旨,可以先斩后奏,明白吗蠢货!”
陈元哪有不明白的,方醒敢动手封锁府衙,那就说明他在怀疑整个青州府的清廉,甚至可能还拿到了证据。
秦大学闻到了一股腥臊味,他低头一看地上的湿痕,就松开手,嫌恶的道:“色厉内荏之辈,也敢弹劾伯爷?滚进去,不许出入。”
……
而县衙那边更是不堪,不过是才清点人数,就有人屁滚尿流的说要交代贪腐的经过,还要举报上官。
“丑态百出!不堪入目!”
方醒坐在海晏门的城头上,天气不冷不热的很舒爽,下面进出的百姓都得验证身份,为此不少人怨声载道。
“让那些人在城门处认人,发现一个就减轻些罪责,这个主本伯还是能做的。”
随即有人去了,王贺看到方醒不时看看日头,就问道:“兴和伯,咱们难道还有事?”
“无事,等人罢了。”
“等谁?”
“伯爷,有人马来了!”
方醒霍然起身,然后拿出望远镜看向远处。
“让下面的百姓暂且让让,加派人手护卫。”
方醒放下望远镜,终于露出了笑容。
“是太孙来了!”
王贺一听就惊住了,随即赶紧冲着城下喊道:“都特娘的让开,赶紧让开,殿下来了!”
哪个殿下?
下面的人都有些心惊。
马蹄声阵阵,由远及近。
“两千骑兵!”
王贺也算是老军伍了,眯眼看了一下,然后低声道:“兴和伯,太孙殿下来青州干啥?不会是……”
说着他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拉了一下。
“杀人肯定是要杀的,济南有人要坐不住了。”
……
朱瞻基的到来彻底击破了陈元的心防,随即一桩桩、一条条贪腐的‘事迹’让朱瞻基都震惊了。
“山/东的粮仓大多空了?为何?”
朱瞻基不敢相信的问道。
土豆这几年的种植规模不断扩大,加上交趾粮食不断输送进来,大明的粮食不缺,各地的粮仓更是满满当当的。夏元吉早就上奏朱棣,说是要在北方再多建造些仓库,这样就节省了南粮北运的不少损耗。
山/东毗邻北平,这边的仓库不少,也是朱棣比较放心的地方。
陈元跪在地上,垂首道:“殿下,大多只有两三成,有的甚至已经……没有了。”
朱瞻基远行疲惫,他揉着眉心问道:“你为何知道的那么清楚?”
这是个无需问的问题,陈元的脑袋埋的更低了。
“殿下,罪臣当年也是怀着一腔抱负,想……只是下面的小吏奸猾,罪臣不小心就中了圈套,由此一步步……”
陈元的忏悔声泪俱下,可方醒却没有心情看他的表演,沉声道:“李远道可是涉案了?还是说他就是你们的头领?!”
朱瞻基冷笑道:“一个青州知府居然都能知道整个山/东的仓库情况,除非李远道是瞎子,否则就是同流合污!”
陈元抬头,满脸的涕泪,哀声道:“殿下,罪臣愿意把所知的都说出来,只求不连累家人。”
“晚了!”
方醒不想让朱瞻基接这个茬,免得事后难以兑现,就拒绝了陈元的奢望。
“交代清楚对你和家人有好处,不愿意,或是说些假消息,那也随便你。”
方醒和朱瞻基起身出去,贾全狞笑着走向陈元。
“陈大人,下官可还没对知府这个级别的大官动过刑啊!今日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
出了房间,朱瞻基的表情显得有些沉重。
“德华兄,这一路行来,我看到的都是干旱,却见不到官府组织百姓救灾,今年山/东怕是要……”
“易子相食!”
方醒仰天长叹道:“我只是想不通,他们怎么就敢置百姓于不顾,难道他们以为山/东的情况能瞒过陛下吗?”
记得唐赛儿的起义宛如星火燎原,整个山/东遍地烽烟,连柳升都吃了败仗。
等失态平息后,整个山东布政司的官吏被从头到尾的清洗了一遍,朱棣的屠刀再次染血,可却遏制不住愈演愈烈的贪腐之势。
“杨士奇已经在济南坐镇了,我给他留了一千骑兵,当可保无虞。”
……
杨士奇坐镇济南,布政使李远道当然得尽尽地主之谊。
“整个山/东都在干旱,本官恨不能马上变出水来,酒宴就不去了,本官没心思吃!”
李远道身材高瘦,穿上官服后显得颇有威仪,但又带着些许读书人的儒雅,任谁初次接触也得赞一句‘好个官架子’。
可杨士奇久经宦海,早已练就了一双慧眼,所以只是淡淡的应付了几句,然后就说乏了。
“杨大人远来辛苦,本官也就不打扰了。”
杨士奇点点头,等李远道走后,就对随从说道:“盯紧门户,不许财物和女人进来。”
……
吃了晚饭,李远道出乎杨士奇预料的并没有来。
“这人要么是城府极深,要么就是觉着自己在此事中是无辜的。”
杨士奇分析了一下李远道的心理,然后令骑兵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处置突发事件。
……
第二天,杨士奇就命人去索要仓库数据资,并派人去查验仓库。
随行的有账房,可整个山/东布政司的仓库数据何其多也,看样子起码得三天才能有结果。
杨士奇在屋子里呆了一会儿,听着算盘声有些烦躁,就出门去找李远道。
“为何没有组织百姓修整沟渠水利?”
布政司衙门里,李远道和杨士奇分着左右坐下,杨士奇首先就质问道。
李远道抚须道:“杨大人有所不知,前几年这边的劳役多了些,直到北平的皇城修建好了才结束,那些百姓都怕了,一听到是官府组织去干活,说什么都不听,胆大的甚至举家流窜,您进城的时候应当看到了吧,那些被抓到的百姓都是想流窜到北平去,本官也为难啊!”
杨士奇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为何没有开仓放粮?嗯?!”
杨士奇老于政务,一眼就看穿了山/东百姓已经在饥饿线上挣扎。
李远道苦笑道:“杨大人有所不知,本官前几日就已经令人开仓放粮,可当场就因为排队的缘故争斗,死了六十余人。那些人都已经结了仇,每日械斗,让本官疲于奔命啊!”
杨士奇的眸色深沉,想起朱棣的交代,就说道:“本官看那些百姓大多面黄肌瘦,马上开仓,本官也想看看谁敢械斗!”
于是算盘声音越发的响亮了,在这个声音中,传来了城西有百姓械斗的消息,等平息下来后,天都黑了。
第1047章 饿殍遍地
第二天,城东又发生了械斗,城外还为抢水发生了命案。
李远道准备带人去处理城外的事,杨士奇却盯着他,立逼着放粮。
李远道无奈,只是一脸唏嘘的令人去张贴放粮告示,然后起身道:“杨大人且坐,本官这就去调集人手看护百姓。”
杨士奇点点头道:“本官随行有骑兵,尽可带去,看看谁敢!”
“那就多谢杨大人了。”
李远道闻言喜不自禁,连脚步都带着几分飘忽。
杨士奇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些奇怪:“这人怎么看着是真心的欢喜呢?”
……
开仓放粮的告示一出,瞬间所有人都挤到了城门口。
“在城门口放粮?”
杨士奇正准备出发去监督,听到消息后一拍桌子,怒道:“他这是要跑!”
是的,李远道就是想跑,而在城门口放粮就是一个幌子,目的只是让百姓堵住城门,掩护他和手下逃跑。
……
“粮食呢?”
围聚在城门口的百姓看到几个官吏的身后空荡荡的一片,被说是粮食,连水都没有,不禁都郁闷了。
那些小吏也是摸不着头脑,其中一人道:“大家都等等吧,想必正在运送的途中呢!”
于是百姓都安静了,想着官府总不会说假话吧。
可等来等去,来的却是杨士奇派出的骑兵。
“粮食呢?”
一个妇人抢出来,目光呆滞的喊道:“大人,粮食呢?我儿还等着喝粥啊!”
那几个小吏也懵逼了,就迎上去问了骑兵们的来意。
“都把路让出来,咱们要出城!”
为首的千户官怒喝道,杨士奇给他的命令是一定要把李远道追回来,必要时死活不论。
“大人,粮食呢?”
那个妇人绝望的问道,那瘦小的身材,干瘪的脸颊,让边上的人都心生不忍。
可军令大过山,千户官的眼中闪过一丝利芒,拔刀喝道:“闪开!”
妇人摇摇头,用那种从咽喉深处嘶吼出来的声音喊道:“大人,粮食呢?我儿正等着喝粥呢!”
妇人的身后就是百姓,从千户官的视线看去全是人头。
“拦路者,杀!”
千户官的脖子上青筋冒起,追不上李远道的后果让他狠心举刀……
“杀尼玛!”
“谁?”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千户官恼怒的喝问道,那些百姓也觉得这人的胆子大的没边了,都回头看去。
方醒在城头上站着,身后不断有人爬上来,几根绳子的联系,让他终于进入了济南城。
“见过伯爷!”
千户官毫不犹豫的收刀,在马上拱手。
方醒的目光扫过,最后停留在了那个妇人的身上。
就在妇人的身后,一个男子抱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已经软在地上,看样子离饿死不远了。
方五爬上来,走到方醒的身后说道:“老爷,七哥已经带人追下去了。”
下方的百姓饥肠辘辘,方醒的眼中杀机升腾:“这等狼心狗肺之辈,杀之不足惜!”
走到城下,在一双双麻木的目光下,方醒走到那个孩子的身边,看着那双近乎于痴呆的眼神,不由的想起了家中的两个孩子那灵动的目光。
男子惊惶的看着方醒伸出手,然后摸着孩子的额头。
“家中断粮多久了?”
男子虚弱的道:“大人,从去年开始就没粮食了,都是在山上找的吃食,大人倒是还能活,可孩子不行了。”
方醒看到那孩子的眼中依然没有一点动静,不禁直起身,回身看着那个跪地的妇人,心中一股悲怆让他冲着那几个小吏骂道:“狗东西,不去搬运粮食,还等着给你们嘉奖吗?去!晚了本伯杀你们全家!”
几个小吏还不知道方醒的身份,可看到那些骑兵都下马垂首,就知道大麻烦来了。
看方醒眼中的杀意,若是晚了,说不得今日自己等人就会变成三国志通俗演义里曹操的粮官,被借了人头。
王贺是被人拉上来的,他气喘吁吁的道:“都让开路,太孙殿下来了。”
瞬间,这些百姓马上闪开了一条路。
刚才用长刀威吓,方醒亲自爬城墙赶到都无法撼动的绝望人群,终于闪开了。
方醒看着这条由人组成的路,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朱瞻基第一个现身,他身后的贾全浑身紧绷,目光左右梭巡,就怕人群中冲出来一个刺客。
方醒就站在原地,目光有些茫然的看着朱瞻基。
朱瞻基何曾看到过方醒出现这等软弱的模样,他心中一惊,急忙下马走过来问道:“德华兄,可有不妥?”
“派人去开仓放粮吧。”
方醒的声音中全是疲惫,他摇摇头,指着这些百姓道:“我一直在想着,那些官吏怎敢坐视自己治下的百姓陷入生死边缘,你看看,这些都是能走动的,我敢打赌,肯定有不少百姓已经无法移动,正躺在床上等死,而等待着他们的只是黄土,不会有棺材,因为买不起,买不起!!!”
方醒的声音太大,以至于边的百姓都诧异的看过来。
“我冲动了,先放粮吧。”
朱瞻基点点头,随即令人去仓库搬运粮食。
“殿下,臣……有罪。”
杨士奇赶来了,满脸愧色的请罪。
朱瞻基皱眉道:“山/东糜烂至此,李远道的责任不可推卸,其人若是无罪,必然会主动请罪,主动避嫌。他可请罪了吗?”
杨士奇无言以对,只能默然。
方醒摇摇头,制止了已经压抑不住脾气的朱瞻基发火,然后催促道:“叫人去搭灶生火熬粥,还有,药材,赶紧去调集药材!”
大灾之后有大疫,若是爆发疫病,那……
朱瞻基悚然而惊,随即下令杨士奇把济南府的官吏都召集起来。
粮食运来了,灶搭造起来了,炊烟渺渺中,粘稠的米粥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发粮了,都排好,女人孩子优先,男人敢抢的,一律拿下!”
人群躁动起来,在军士们的指挥下排起了长队,一一去领取米粮,还可以去喝一碗粘稠的米粥。
方醒和朱瞻基站在侧面,看着那些百姓的眼中生出了希望之光,却都高兴不起来,心情沉重。
“他们生产粮食,可自己却无法饱食,他们织布,可却衣不遮体。瞻基,这样的大明不会有希望,若是照此延续下去,你我的子孙都将成为别人的奴隶。”
方醒的声音低沉,目光茫然:“当然,兴许我的子孙能活命,只要他们愿意低头。而你,你的子孙将无从避免死亡!”
朱瞻基苦笑道:“山/东糜烂至此,御史和锦衣卫难逃罪责,这几年皇爷爷时常令御史下来巡查,可山/东这里却没有查出问题,这就是问题!”
这时贾全急匆匆的跑过来,低声道:“殿下,济南城中的粮仓只剩下了两成!”
朱瞻基的身体几乎要失去了平衡,他摇晃几下,咬牙切齿的道:“都拿出来,都发了,然后马上派人去京城报信,要粮食!要粮食!!!”
第1048章 登州码头
“抓到李远道了!”
就在施粥放粮的现场,当李远道被人押解进城时,无数的土块飞了过去。
此时的李远道再也没有一点儿威仪,幸亏有两边的盾牌在保护着他。可就算是如此,百姓的嘶吼也让他面白如纸,双股战战。
说来他也算是倒霉,刚出城没多远就遇到了斥候,而且是聚宝山卫的斥候,然后信号一发,骑兵随即就兜住了他们。
朱瞻基厌恶了看了他一眼,说道:“抓紧讯问,随后把他的罪行通告各府。”
这是一种管用的手段,在某地发生了灾荒,造成了民愤之后,多半都会用本地官员来祭旗。
而李远道这个布政使的分量足够平息百姓的的怒火!
炊烟渺渺,那些熬粥发粮食的人从未间断过,可人流越来越多,甚至看到了那些瘦骨嶙峋,被背着来喝粥的男女。
朱瞻基看着这一幕,咬牙道:“与此事有关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
登州府的外海上,此时战舰云集。
陆远振和手下站在码头上,看着正缓缓靠过来的船队,低声道:“这边一直都是咱们在负责,傅显摸过来干什么?”
手下眯眼看着船队,猜测道:“上次去瀛洲的时候,听说有东西要起运,却不让咱们插手,大人,下官觉着傅显只是在这里歇息,可能会补些饮水和食物,然后就得起航去瀛洲。”
傅显黝黑的脸在船上一露面,陆远振赶紧上前迎接。
“傅大人一路辛苦,下官已经在……”
“辛苦什么?”
傅显爽朗的大笑着,然后回头指着正在上岸的军士说道:“瀛洲最近有些乱,那些该死的叛逆不肯服输,这不天气转暖,又从山里钻出来了,很讨厌啊!这次我还得跑一趟,弄不好今年就别想离开这条航线。”
那些军士看着有些疲惫,可手中全是火枪,陆远振问道:“傅大人,这难道就是聚宝山卫吗?下官可是闻名已久啊!可惜未曾一见。”
傅显笑道:“正是他们,瀛洲的叛逆最怕的就是聚宝山卫,所以陛下让他们去一趟,争取在年内把那些叛逆绞杀殆尽。”
那些军士们在沈浩的带领下在码头集结,傅显满意的道:“有这等虎贲去瀛洲,咱们又能多拉些女人回来,到时候也不知道便宜了哪里的男人。”
“不过大明现在的土地多了,许多地方都没人耕种,没人居住,陛下急啊!恨不能让一家生他七八个孩子出来,十多年后又是一群嗷嗷叫的年轻人。”
陆远振不知道傅显一直在闲扯的意思,也只能是赔笑道:“那是,瀛洲和朝鲜移民了许多到各地去,现在两地都空的很。”
傅显就这么拉着陆远振聊了半晌,直到沈浩点点头,他才问道:“本官倒是忘记了,船上还有不少粮食,说是要放在登州,好像是要赈灾还是什么?陆大人,你的人呢?叫来搬运一下吧,回头本官请你喝酒,不醉不归!”
陆远振狐疑的看着那些已经恢复了些精神的军士,突然退后一步,笑道:“傅大人,下官的麾下今日出去打渔了,您来的时候没看到吗?哦!我倒是忘记了,您是从天津卫那边来,这两个地方,确实是碰不到啊!”
“是吗?本官最近想吃那个牡蛎,可有?”
傅显的笑容满满,却同样是退后了一步,脱离了陆远振手下的攻击范围。
陆远振的目光乱转,看到那些军士们在原地踏步跺脚,心中突然一个激灵。
上岸后不适应,这是很正常的,可聚宝山卫的军士们恢复的也太快了吧?
尼玛!你们是步卒,不是水师!
瞬间从北平到登州的路线就在他的脑海中闪现。
“大人,前日有人禀告,说是在莱州府那边发现了船……”
这句话就像是晨钟暮鼓,一下让陆远振大汗淋漓。然后他对傅显笑道:“傅大人,那要不下官出海一趟吧,那些小崽子们没我也招不回来……”
傅显一直在笑着,听到这话,他微微摇头,然后说道:“此事却由不得你了。”
“动手!”
陆远振才喊出来,沈浩懒洋洋的一招手。
哗啦!
被一千多支火枪对准是什么感觉?
陆远振的脑海里想起了在瀛洲和朝鲜靠岸时,那些码头民夫们吹嘘的事。
“那个聚宝山卫真是厉害,一放火铳,哎哟哟!对面马上就倒下几百人,那真是和天兵天将一个样。”
“听说他们能在百步开外就能打死人,啧啧!”
陆远振看看距离,绝望的发现最多三十步。
沈浩摇摇有些晕的脑袋,不耐烦的道:“那个啥……陆远振,跪下吧,你和谢一凡走私女人的事发了,不想死就跪下,顺便说清楚你的麾下到哪去了,说不清楚也行,这些家伙坐船坐的一肚子的火气,正想收拾人。”
傅显想着陆远振刚才的警醒,觉得这厮会搏一把,就喊道:“小心他跳海……”
这时码头上的民夫们看到这边的情况,顿时就慌张的四处乱跑。
陆远振苦笑道:“傅大人,下官知罪……”
就在跪下的一瞬间,陆远振突然一个侧滚,就滚到了一辆牛车的后面,随即爬起来就朝着右边狂奔。
他的手下们一愣,马上就作鸟兽散,现场一片混乱。
傅显急了,喊道:“赶紧追上去!”
沈浩却摇摇头,指指身边的十多名军士道:“这么近的距离,他跑不了!”
“嘭嘭嘭!”
枪响人倒,傅显看到陆远振扑倒在地上,可居然还在坚持着往前爬,不禁赞道:“好准!”
沈浩摇摇头道:“他们没伯爷身边的人准,不然刚才也用不着三枪,一枪就够了,幸好没把陆远振打死!”
傅显惊讶道:“这般厉害?若是船上有这等好手如何?”
“嘭嘭嘭嘭!
枪声再次响起,陆远振的手下们在铅弹网中纷纷倒下,唯一一个没有中弹的也被吓傻了,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船上不行,先前下官让他们试过,打不准,除非是上次那种排枪才行。”
码头上硝烟弥漫,陆远振的手下很快就供出了其他人的去处。
“……他们刚去了朝鲜。”
傅显送了一口气,随即准备带着船队去追杀,可沈浩却劝道:“傅大人,这里有他的手下,哎!愿意立功不?”
那人傻乎乎的道:“小的愿意,小的愿意。”
傅显也明白了,“好吧,兴和伯说过了,大明水师的人才还是太少了,不利于以后的扩张。那就尽量抓活的吧!”
走私女人这种事情,一个船队的人根本就无法隐瞒,所以陆远振的手下都将会被牵连,至于以后的命运,那还得要看朱棣的意思。
船队随即再次出发,不过沈浩和麾下并未跟随,他们将在登州待命。
第1049章 金陵的众生相
感谢书友:“刘爸爸有个小金库”的万赏!
……
今天出差装机器,这一章是在车上码的,晕车了,正在装机器中。
……
自从朱棣迁都之后,金陵就像是一个怨妇,酸味冲天。
虽然金陵还保留着六部,可称呼却变了,叫做金陵某部。
金陵户部尚书马一元就觉得自己属于怀才不遇的典型,为此整日唏嘘不已。
金陵户部,负责征收南直隶和南方几个布政司的税粮,这个数量可不得了,所以马一元的牢骚在外人看来就是矫情。
户部衙门还是那个德性,可早就没了君王随时垂询。
现在离收税的时间还早着呢,马一元在衙门也没啥事,只得抱着一本诗集在慢慢的看。
“无趣!”
或是幽怨,或是堆砌辞藻,或是言之无物的诗词让马一元郁闷至极。
“这等破烂也能出诗集?真真是瞎了眼!世风日下啊!我辈……哎!”
“大人,北平户部的左侍郎赵源真来了。”
马一元把手中的诗集一扔,起身道:“那事情来了,听说在北平废了不少劲才稳住,金陵……金陵可不是北平,这边的有钱人多如牛毛,夏元吉这是疯了吗?走,看看去。”
赵源真风尘仆仆的进了金陵户部,见到马一元就拱手道:“马大人,下官随行带了大批的银子,目下就在码头,还请马大人协调一二。”
马一元虽然只是金陵户部尚书,可级别却和夏元吉一个样,在他的面前,赵源真妥妥的要矮一截。
“真的要兑?”
马一元唏嘘道:“你们夏大人在想什么?难道他不知此事的危险吗?”
赵源真指指边上,两人走到那里,他才低声道:“马大人,北平一旦启动兑换,剩下的事情就停不住了。我们大人说了,此事一旦启动,就如同失控的马车,停不住,一停整个马车非得散架不可。”
马一元叹道:“本官知道了,北平兑换了,若是其它地方不能兑换,物议沸腾,甚至有可能会闹事。哎!何苦呢?当初是谁的主意?缺德啊!”
赵源真哭笑不得的道:“此事乃是兴和伯的主意,不过我们大人倒是一力支持,说是错过了这个时机,宝钞以后就会越来越不值钱。”
“去兵部找人,就说是有银子在码头上岸,要人手。”
马一元先吩咐手下去兵部要人,然后才摇摇头道:“这话倒是实在,如今盐政收归朝中,这宝钞就尴尬了,想来想去,要想长治久安不贬值,也只能和银子挂钩了。”
“谁说不是呢!”
赵源真顾不得洗漱,急匆匆的又去了码头,监控搬运银子的过程。
而马一元马上就去了兵部,和兵部尚书周应泰商量宝钞兑换银子之事。
自从交趾平复,倭国归于大明之后,金陵兵部也成了一个尴尬的位置,几乎是无事可做。
一进兵部,就感觉死气沉沉的,让人想起了养济院。
山高皇帝远,大家也不用弄什么勤勉,也不用装样,所以马一元直接就进了值房。
周应泰正在浇花,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此人是个花农。
“周大人,那事情来了。”
“是银子?”
周应泰没有回头,用手中小巧的水壶,细细的绕着浇水。花盆里的花骨朵上沾染了水珠,看着多了些水灵,含苞欲放。
“就是银子,你我的麻烦来了。”
马一元自己坐下,愁容满面的说道。
“慌什么?”
周应泰把水壶放下,回身,慢条斯理的坐在马一元的对面。
“此事是夏元吉弄出来的,咱们只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至于他们带来的银子够不够换,那和咱们有关系吗?”
马一元犹豫道:“周大人,此事关系到国朝大政,影响深远,本官觉着咱们还是尽力吧。”
周应泰的身体往后仰倒,靠在椅背上,目光冷淡:“本官只尽力罢了,至于其它,远在北平的金大人自然会处理。”
老金忠大把年纪还不致仕,熬死了一帮子觊觎兵部尚书位置的下属。时至今日,连周应泰都没把握能等到这个老家伙下台。
……
金陵少了朱棣,秦淮河也变得暖风宜人,客来客往的,生意大火。
几个男子在一艘画舫上喝酒听曲,有人吟诗,有人以手探寻,一时间吟哦声和女子的娇声混为一体,让人分不清这是青楼还是书院。
“卫弼兄,今日有大事,勿要放浪形骸。”
那个吟诗的男子吟了几句就被卡住了,抓耳挠腮也不得其法,看到同伴的手在女子的胸腹处摸索,就不屑的说道。
那叫做卫弼的男子的手变本加厉的揉捏着,女子的脸上露出了痛楚之色,却不敢反抗,更不敢拒绝。
“三圆,来到这里就该取乐,你看你看,美人都幽怨了,哈哈哈哈!”
那个三圆身边的女子媚笑道:“吴先生说笑了,小女正听着徐先生的诗,陶然忘机呢。”
吴先生叫做吴征,乃是成国公朱勇留在金陵的大管事。
而那位喜欢吟诗的叫做徐三圆,乃是魏国公徐钦的幕僚。
徐三圆用折扇敲打着手心,叹道:“这秦淮河,这金陵,大好河山啊!”
这话,这语气,像极了指点江山的王者。
“噗!”
吴征忍不住笑喷了,然后把手从女子的怀里收回来,还猥琐的送到鼻下嗅嗅,才笑道:“魏国公在家中读书,你倒也不怕被他听到,然后治你的罪。”
徐三圆刚才的话若是被锦衣卫听到,禀告到朱棣那里去,徐钦能抽死他。
徐三圆的气势一滞,讪讪的坐下,搂着身边的女人道:“北边来的船靠岸了,全是银子,估摸着最少百万两,你家成国公是个什么意思?”
吴征端起酒杯,慢慢的细饮着,缓缓的道:“国公爷来信了,让不要乱动,不许去兑换银子。”
徐三圆松开女人的腰肢,身体微微后仰,举杯一饮而尽,然后讥笑道:“成国公可是怕了那小子吗?”
吴征皱眉道:“我家国公爷怎会怕了他,不过是顾全大局罢了。”
徐三圆微微俯身,一脸的神秘:“我告诉你,金陵已经有人准备让这笔银子全留下来,所以啊,不管咱们参不参与,这些银子都走不了。”
“嘶!”
吴征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的道:“那起码得是百万两的银子啊!他们难道不怕陛下震怒?”
徐三圆不屑的道:“这里是金陵,不是北平,就算是锦衣卫也查不到!”
自从迁都后,金陵的各方势力都有些残缺,这就给有心人提供了机会。
“你……可要参与?要知道,若是宝钞兑换失败,那价值将会一泻千里,咱们赚的可不止一点半点,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吴征垂眸不语,徐三圆也只是笑着喝酒,和身边面色苍白的女子一起亲热。
良久,吴征看看自己身边的女人,说道:“可愿跟我回去?”
那女人的身体陡然放松,展颜笑道:“求之不得。”
第1050章 引爆,挤爆,危机
——允许宝钞兑换银子!
就这么一个告示,瞬间就引爆了金陵城。
哪怕告示上说兑换银子的人家,两年之内不许用银子兑换宝钞,可依然挡不住那些热情。
金陵从明初被定为京城,究竟沉淀了多少财富,大概谁也不知道。
老朱家有个让人头痛的爱好:每次定都之后,都会迁移百姓和富户到京城。
朱棣迁都北平,就迁移了不少流民和南方的富人过去,填充人口和财富。
赵源真对此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当看到那一眼看不到边的人流时,他依然是慌了。
身边经办过北平兑换银子的小吏面色严肃,低声道:“大人,这势头比北平还猛,要控制!不然咱们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赵源真看了在边上的马一元和周应泰一眼,咬牙道:“费石在哪?”
小吏指指街对面:“费大人正在那呢!”
赵源真低声道:“让他的手下盯着那些豪客,百两银子以上的都得查清楚来历,毕竟户籍这东西不把准啊!”
黄册还在金陵,还在玄武湖的湖中岛上面,可若是有心人要借机生事,凭着户籍很难查到源头。
小吏说道:“费大人很尽心,已经把锦衣卫的人都拉出来了,城门那边都有,唯恐有人捣乱。”
赵源真点点头,锦衣卫在纪纲之后就有些萎靡不振,在兑换宝钞这等国之大事上面,费石不敢怠慢。
“赵大人,人越来越多了,开始吧?”
这时马一元走过来问道。
赵源真的面色未变,笑道:“那就开始吧。”
虽然北平户部高金陵户部一筹,可这等大事,按理应当是马一元出头的。
赵源真想起了临行前夏元吉的话。
——马一元必然会明哲保身,你可大胆的去干,出了事本官兜着!
夏元吉说话算话,这个口碑是有的。
“开始!”
二十多个点一起放开,顿时人潮汹涌,那些军士和衙役几乎挡不住这股势头。
就在边上一个大院子里,里面堆放着一百多万两银子,由一个百户所看守。
这边查验无误,兑换的人就可以持着凭据到那个院子里去领银子。
而这也是锦衣卫查验身份的最佳时机。
“三百两!”
经办的书吏突然有人高声喊道,这是一个信号,一个不好的信号。
“五百两!”
“一百三十两!”
“……”
这个信号开始蔓延,马一元闭上眼睛,握紧双拳,紧绷身体……
——幸好我没有主动包揽此事啊!
周应泰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只要没有出现秩序大乱,那么他就有功无过,谁都无法置喙。
赵源真咬牙恨道:“查!让费石的人去查!本官要这些人的底细,然后再收拾他们!”
不用他提醒,那边表情严肃的费石已经撒出了全部人手。
领取银子的院子里,第一个进去的人领到了三百两银子,然后闪身出去,却没注意到身后跟着一个便衣男子。
这人就是锦衣卫,他紧紧跟着前方的人,可那人却在人群中左转右转,哪怕以他的经验,依然失去了目标。
“特么的!这不像是百姓!”
这人赶紧去向费石禀告道:“大人,那人滑溜,小的一不留神就让他溜了,好似有准备。”
费石的面色严峻:“那人的户贴可有记下?”
大明的黄册分为几份,百姓手中的那一份就相当于是户口本,作用颇大。
“记了,是城中三斗巷人氏。”
费石恼火的道:“这般鬼祟,多半是有情弊在身,去抓了来!”
北平的经验同样适用于金陵,杀鸡儆猴是免不了的。
“一千五百两!”
“三千两!”
“……”
喊声中,赵源真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嘶吼道:“拿下这些人!等兑换了银子,马上拿下他们!”
……
时至中午,兑换终于停止了,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吃饭吗?
面对着摆满桌子上的菜肴,赵源真没有一点儿胃口,他放下筷子,对马一元说道:“马大人,一上午就去了十多万两银子,这还是试探,应天府可能出人,现场甄别人口!”
锦衣卫抓人很厉害,可今天却吃瘪了。
“那些人胆大包天,居然敢伪造户贴,此事应天府也该有一个交代吧。”
赵源真的声音在饭堂回荡着,可马一元却苦笑道:“应天府今日也有人来了,可都说不认识那些人。”
有趣了!
赵源真感到一个阴谋正笼罩在自己的身上,兴许下午就会引爆。
马一元为难的道:“要不就暂时停止吧,等待应天府出面,那些要兑换的人,必须先到应天府验证身份,拿着凭证才行。”
“朝令夕改,为政者的大忌!不过此时也只能是如此了。”
赵源真起身就去找应天府府尹。
于是一个时辰之后,所有要来兑换的人都得先去应天府衙核对身份。
牢骚是必然有的,可胳膊拧不过大腿,于是排队的地方又变成了应天府府衙。
赵源真松了一口气,十多万两银子,他亏得起!
夏元吉早就给他下了指标,只要能办成金陵的事,二十万两以内的耗费都不是事。
北平拿下,金陵拿下,那剩下的地方将会势如破竹!
可等验证了身份的百姓回来后,那势头却越发的凶猛了。
仿佛是去掉了束缚的猛兽,冲破圩堤的洪水!
“十两!”
“二十三两!”
“十九两!”
“八十五两!”
“……”
银子不断被领走,那雪花银就和赵源真的脸色一样,煞白!
……
“赵源真要完蛋了!夏元吉也要完蛋了!哈哈哈哈!”
“此处天高皇帝远,咱们请些百姓去兑换,神不知,鬼不觉,谁能把我们怎么样?”
“和百姓接触的人都要生面孔,而且事后就让他们远遁,等过个几年,北平山陵崩之后再回来。”
“是啊!陛下的年岁可不小了,听说每日还操练不辍,文武之事操劳,食少事烦,咱们可得做好准备了,到时候好歹也看看势头嘛!”
“太子如何?”
“太子越发的沉稳了,赵王每每想撼动他,最后总是灰头土脸。”
“那方醒在其中作用不小吧?”
“嗯,那方醒和赵王早就对上了,让赵王无法倾力去对付太子,不然……”
“那就去挤兑!只要宝钞垮了,夏元吉也会完蛋,而作为始作俑者的方醒,他难道能置身事外?”
第1051章 斜风细雨,斗笠客
金陵的清晨是妩媚的,可赵源真却只感受到了肃杀!
昨天一天,金陵被兑换出去了二十余万两白银,这个数据仿佛是个恶魔,让赵源真一夜未眠,可直到现在,他依然没有想到解决之道。
除非是暂停兑换,可那后果却不是他能承担的!
就好比发福利,按照人头,每人一两银子,可你发了三分之一的人,然后说没钱不发了……
“会骚乱啊!弄不好宝钞也得完蛋!”
一旦终止兑换,百姓马上会恐慌,随即就会抛出宝钞,用于换取物资,然后……
“费大人那里可有结果了吗?”
赵源真走出卧室,眼睛红红的,看着有些骇人。
跟着他到金陵的几个官吏也没睡,大家都是兔子眼,闻言有人摇头道:“大人,费大人昨夜带着锦衣卫们在城中奔波到现在,最新的消息,依然没有找到疑点。”
“哦!是吗?”
赵源真抬头看着天空,喃喃的道:“应该会有微雨,为何不是大雨呢?”
闻言,那几个官吏都为之变色。
这是绝望了吗?
只有下了大雨,才能以此为借口暂停兑换。
……
细雨飘然落下,恍如情人的抚摸。
深巷中的神仙居依然生意兴隆,哪怕只是在门口支了个摊卖大饼稀粥,里面还是坐满了人。
“哎哟!”
细雨之中,这种石板路很滑,早就有人说要弄些纹路防滑,可直到现在依然没有动静。
莫愁就站在柜台后面,听到叫声,就蹙眉道:“去弄些煤渣去外面铺着。”
少女的眉间总是带着轻愁,声音婉转,让那些吃早饭的客人不禁面露迷醉之色。
“莫愁掌柜不错,心地好,也不知道谁有福气娶了去。”
“你想人财两得吗?出门小心被人打个半死!”
这种调笑每天都有,莫愁已经免疫了,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那些声音就没有了。
“别说了,这可是兴和伯关注的地方,小心祸从口出。”
“兴和伯在北平啊!鞭长莫及!”
“鞭尼玛!上个月就有人从北平送了东西来,咱亲自看到的,是北平兴和伯府的家丁,对莫愁可是很客气。”
“那算了,赶紧结账走人。”
“你现在怕了有屁用,以后小心着吧,别惹怒了莫愁。”
话锋一转,大家就开始说起了宝钞兑换银子的事,气氛热烈。
“昨天听说兑出去了几十万两银子,啧啧!这势头下去,宝钞可真的要废了啊!”
“上岸的银子也只有百万两的模样,这架势,几天功夫就完了,剩下的人怎么办?”
“你们可兑换了?”
“兑了,兑了十多两。”
“我多一些,不过看那些人给银子挺爽快的,不像是没底气的样子。”
“那是色厉内荏,多半是在硬撑。”
“此事听闻是兴和伯的建言,若是失败,啧啧!这位伯爷的铁劵可不稳靠喽!”
“岂止铁劵?宝钞若是崩溃,大明就要乱了!明白吗?要乱了!到时候这位兴和伯弄不好就得全家处斩!”
这时外面进来三个带着斗笠的客人,进来后也不摘掉斗笠,其中一人说道:“面条有没有?”
伙计上前道:“有,客官要几碗。”
斗笠遮住了半张脸,只能看到嘴唇蠕动:“来三碗,这里我记得有辣椒,多放些。这鬼天气,太潮了,不吃辣椒迟早会变成瘸子!”
伙计应了,急忙就去厨房交代。
金陵人不大喜欢吃面条,所以大家都看了这三人一眼,然后继续高谈阔论。
朱棣不在金陵了,大家的头上少了尊大佛,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指点江山了。
一个新进来的食客扬声道:“最新的消息,北平户部的左侍郎赵源真晕倒了,就在今日刚开始兑换的时候,一头栽倒在边上。”
“什么?”
食客们都惊住了,莫愁也抬起头,随即吩咐道:“对不住大家了,小店上午关门,还请大家见谅。要弟,把那些铜钱和我的首饰都拿出来,咱们去兑换宝钞。”
食客们楞了一下,随即有人反应了过来,起身道:“大家赶紧回家取了宝钞去换,晚了可就成废纸了!”
“对对对!其它的咱们管不了,可家里的宝钞要是变成废纸,这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啊!赶紧走。”
莫愁眉间的愁色更浓了,看着这些食客欲言又止。
有兑换过的人看到伙计过来催促,就怒道:“我买的吃食,吃不完就想让我走吗?那也行,给钱!”
这就是小市民,他们有着同情心,在面对可怜的孤老时会落泪。可当自己的利益被侵犯后,他们同样也会怒不可遏,绝不退缩。
就如同此时正如火如荼的兑换银子,那就是利益!
“对啊!莫愁,你那点铜钱和首饰能换多少宝钞?告诉你,那边的缺口少说得几十万两,你就算是把自己卖了都不沾边。”
“就是,莫愁,那兴和伯大抵是不行了,你若是不嫌弃,以后……”
“滚!”
莫愁泪水盈盈,要弟拎着擀面杖冲出来,指着刚才说话的中年男子喝道。
那男子抚须笑道:“在下这不是一说嘛,你们想想,金陵可是藏龙卧虎,神仙居赚钱不少,莫愁又……呵呵!与其被那些权贵给逼住,那何不如……”
莫愁气的眼眶中都是泪水,可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敢和这些人相争。
那三个斗笠客中间的一人却突然问那个中年男子,语气淡淡:“何不如什么?”
中年男子愕然之后就皱眉道:“外地人,最好不要在金陵久留,早归家,对你有好处!”
这斗笠客笑了笑,不再理会中年男子,对着捂嘴不敢相信的莫愁轻笑道:“小莫愁,你可还好吗?”
莫愁不敢相信的微微摇头,颤声道:“您是……您是伯爷?”
斗笠轻轻摘掉,方醒微微一笑:“正是我。”
“伯爷!”
瞬间莫愁就泪流满面,甚至哀泣出声。
“受委屈了?不怕!”
方醒起身过去,辛老七摘掉斗笠,走到中年男子的身前,指着门外道:“你孩子也有莫愁姑娘大了吧,不要脸的玩意儿,出去,在外面跪着自己抽耳光!”
中年男子看着走过去的方醒,突然喊道:“他是兴和伯?”
一语惊破宁静,那些食客都呆呆的看着方醒。
“哭什么?收了神通吧,赶紧给我煮碗面,我们三人可是从昨晚饿到现在。”
方醒戏谑的道,可这个取笑并未让莫愁释然,少女哭的越发的厉害了。
“哎!”
“这是兴和伯?”
中年男子面如死灰的在门外跪下,然后左右开弓,抽打着自己的脸颊。
外面依然细雨纷飞,男子微笑劝慰,少女笑一下又再哽咽一下,不知怎地,让人看了觉得就像是一幅画卷。
第1052章 大人令,杀!(祝:淼淼孩子,生日快乐!)
赵源真真的不想醒来,当他睁开眼睛,看到两张焦急的脸移开。顺着手指方向,就看到了群情激昂的挤兑人群。
为何不让我去死!?
他知道自己刚才这一晕,就成了催命的毒药。
狰狞的面孔,狂乱的气氛,那些男子在推攘着,拼命的想把自己的宝钞给兑换了。
人群从头到尾就没有安静过,那些军士和衙役已经快被弄疯了,一个个用刀鞘和枪杆抽打着,可人群依然不退,堪比勇士!
目光转动,赵源真看到马一元和周应泰站在一起,两人的面色严峻,不时有人过去禀告,显然整个金陵城都被震动了。
“我该死!”
赵源真喃喃的道。
而就在不远处的一家酒楼,十多个男子正坐在一起,笑容满面。
徐三圆拿着折扇扇动着,矜持的道:“那赵源真已经顶不住了,说明什么?说明银子不够了!”
目光扫过人群,作为魏国公家的幕僚,徐三圆在这里的地位尊崇,无人堪比。
“宝钞眼瞅着就要不行了,你们难道就想让自家的宝钞变成废纸吗?”
徐三圆说着给了吴征一个眼色,吴征犹豫再三,最后颓然摇头。
废物!
徐三圆讥讽的瞥了外面一眼,想起了自家那位国公爷的心思。
这次……总算是要出头了吧!
终于,第一个人起身,拱手道:“在下马上回去禀告。”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
很快这个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徐三圆和吴征。
“你还心存侥幸?”
徐三圆不悦的道:“优柔寡断,怪不得成国公……罢了,你且自己斟酌吧。”
这时外面有人进来,一脸喜色的禀告道:“徐先生,那马一元叫停了兑换!”
“果真?”
吴征面色大变,而徐三圆则是狂喜的问道:“闹起来了吗?”
“闹起来了!”
徐三圆起身,目光俾睨的看着吴征:“今日的金陵城可热闹了,走,咱们看看去!”
吴征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跟了出去。
……
金陵户部,此时外面已经成了战场,那些挤兑的人疯狂的咒骂着,拼命的冲击着由军士和衙役组成的防线。
看着那些疯狂的百姓,站在门口的周应泰沉声道:“马大人,你不该叫停,最少应该支应完今日,一夜之间咱们总能想个办法,而不是现在宛如惊涛中的小船。”
马一元看了在边上面如死灰的赵源真一眼,摇头道:“本官如何不知,可方才费石叫人来传话,说是明日的人会更多。若是明日终止兑换,本官敢担保,那些人会把户部给砸成齑粉,闹出天大的事情来。”
周应泰叹息一声,心中知道马一元在看到事有不谐后,终于还是选择了保住自己的官位。
若是坚持完今天,那明天发现再也不能兑换的人将会爆发出比现在更大的愤怒,更大的破坏力。
“多少人?”
既然马一元下了决断,剩下的事就是周应泰的了,他问道。
“大人,上万,可能还不止。”
队伍太长,根本就无法统计。
“大人,其中还有人蛊惑。”
周应泰冷哼道:“本官就知道此事没那么简单,既然敢冒头,不管是谁,都得先踩着本官的尸体过去!”
“好!”
哪怕不满意周应泰的温吞水态度,可在听到这话后,马一元依然抚掌叫好。
眼前的军士们显得体力有些不支,周应泰的脸上浮起一丝冷厉,沉声道:“一炷香的时间,若是不退后的,一律斩杀!”
军令一下,后面的院子里涌出大批的军士。
“拔刀!”
整齐的拔刀声中,挤兑的人群中有人喊道:“不要怕,他们不敢的!宝钞废掉了,咱们没活路了,冲上去,院子里就有银子,抢啊!”
法不责众,从众……
“要银子!”
一声高呼后,一个男子疯狂的冲了过来。
这是一个信号,也是一个悲剧的开端。
马一元看到赵源真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心中不屑之极。
为官者就该是铁石心肠,否则你别想上位!
你看看周应泰,眼皮子都不眨一下,手渐渐举起,这是要大开杀戒啊!
在此混乱之时,没有果断处置的魄力,周应泰也该下台了。
等血流漂杵后,宝钞会以金陵为中心点,一南一北的飞速崩溃。
然后……然后……
周应泰闭上眼睛,手挥下。
“大人令!杀!”
长刀举起,前方的阻拦阵型随即准备撤出。
“不!”
赵源真向前伸手,拼命的嘶吼道。
可军令如山,而那些疯狂的人群已经失去了理智。
“我是罪人,我是大明的罪人!”
赵源真抢过一把刀,生疏的搁在脖子上,然后一拉……
“太孙殿下到!闲杂人等回避!”
巨大的声音让人群停滞了一下。
太孙殿下?
可有人却喊道:“骗人的,这是骗人的!”
是啊!太孙殿下远在北平,就算是他得知金陵出事想赶来,就算是全程快船,那也得要不少时间吧。
“抢啊!”
有人振臂高呼道,顿时人人响应,仿佛又回到了元末时的乱世。
没有律法,没有约束,有的只是武力和畅快!
“嘭嘭嘭嘭!”
眼看着双方就要接触,远处传来了一阵爆鸣。
“是火枪!”
赵源真终究是拉了长刀,随即听到枪声后就愣住了,鲜血从脖颈上流淌下来。
噗通一声,户部左侍郎倒下去,人群也停住了。
那熟悉的枪声让他们想起了聚宝山卫和郑亨在校场演武时,聚宝山卫那不动如山的军阵。
一个男子突然喊道:“是聚宝山卫,大明只有他们有这种火铳!”
朱雀卫就这么被华丽丽的遗忘了,只因在百姓的心目中,聚宝山卫就代表着战斗力,代表着杀戮和胜利。
“噗噗噗!”
整齐的脚步声,大明独此一家的脚步声轰然而来,刚才还在疯狂的人群纷纷向左右闪开,无人敢阻拦。
马一元呆滞的看着倒地的赵源真,突然福至心灵的喊道:“快去找郎中来!”
周应泰面色铁青的看着人群闪开后,露出的那条路。
我调集了三千多人都无法震慑你们,可聚宝山卫只有两千多人,却让你们噤若寒蝉。
真特么的憋屈啊!
手下凑近说道:“大人,聚宝山卫在瀛洲可是大开杀戒,据说死在他们手中的叛逆少说得有好几万人。”
这人在叛逆这个词上面加重了语气,周应泰了然的点点头。
那特么的大多数是平民啊!
脚步声渐渐逼近,周应泰看到人群如波浪般的往边上挤。当前方的人群纷纷而动时,他率先跪下,高喊道:“恭迎殿下!”
“恭迎殿下!”
瞬间,大明皇储的面前再无站立之人……
全渠道感言——有你们真好!
实话实说,接到责编徐徐的通知,说是要上全渠道时,爵士心中是懵逼的。
全渠道的名字早有耳闻,可从未体验过。
据说这个全渠道是在书城,也是书城向的书才有机会。
书城,大抵包含了创世和QQ等阅文自有渠道!
咱们这本书在书城的成绩普通,毁誉参半,大抵分成两半,反对的一半大多是觉得不大爽,不够打脸!
爽!
历史类的小说想爽其实比都市小说还方便,可以没有限制的去打脸,去找茬,去浮夸……毕竟历史离我们挺远的,就像是一个可以任由我们打扮的小姑娘。
可当你进入到那个世界之后,当你看过许许多多的资料之后——敬畏!
是的,就是敬畏!
敬畏历史!
敬畏于那五次北征!
敬畏于那南征交趾!
敬畏于那七下西洋!
敬畏与那……
——我朝国势之尊,超迈前古,其驭北虏西番南岛西洋诸夷,无汉之和亲,无唐之结盟,无宋之纳岁薄币,亦无兄弟敌国之礼。
敬畏与那……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
当你对自己的作品有了感情之后,你不会去任意的打扮她,因为她不是小女孩,而是一尊刻满了血泪的华表柱。
北平的华表柱上面有个怪兽,名曰:犼!
这只犼生于北方,以人为食!
它蹲在华表柱上仰头咆哮,盯着宫中的君王,看着那些芸芸众生。
几百年前,犼亲眼看到无数的帝王进宫出宫。无数的芸芸众生,他们或是狂喜,或是悲戚;或是得意,或是恸哭……
几百年来,无数人的命运在它的眼前飘过,可不变的却是一轮又一轮的兴亡更替。百姓流离失所,千里无鸡鸣,白骨露於野。
当爵士代入到方醒这个角色之后,从开始十万字的随意,到后面的凝重、谨慎。书中的人物仿佛就活在我的身边。
我怎么能随意的去打扮他们?!
我怎么能随意的去安排他们?!
仓库!
不少书友都说仓库出少了,甚至还有书友说打开仓库,咱们造反吧!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敬畏!
明初时,武力鼎盛,百姓久经离乱,人心思安。
在这个时候去造反,除非是以破坏为目的,就像是那位前驿卒李自成一样,否则你就是在自寻死路!
因为敬畏,所以深知仓库乃神器,方醒若是不想被绑在柱子上烧烤,那就安生些,一点一点的掏。
……
自从开书以来,虽然在书城的成绩不算是好,可依然有那么一群可爱的书友在书城那边陪同爵士走到了今天。
感谢你们!
若是没有你们,这个全渠道的机会不可能会有!
……
爵士是兼职作者,工作说忙也忙,特别是在夏天!
可这两百多万字,爵士敢扪心自问,都是每天熬到深夜,伴随着万家灯火逐渐熄灭码出来的!
每日四更,我将坚持!持续坚持!
……
咱们这本书的均订不高,真的不高,我估摸着应该在历史类的小说中(目前尚在更新,或是刚结束不久。),排名肯定要在十名左右。至于在整个阅文集团内,估摸着都看不到排名了!
可就是这个均订,七月!炽热的七月!咱们在月票总榜上名列第28名!
——而在历史类的月票榜上,咱们!名列第二名!!!月票数量破万!!!
有人说,从月票上来看,咱们这本书大约有四千名铁杆书友!
四千铁杆少吗?
三千越甲可吞吴!
而咱们有四千!!!
八月!火热中带着些许欢喜,因为收获的季节即将来临!
还是那句话:
——有你们的感觉真的很好!
……
感谢阅文集团,必须要感谢这个平台,是它给了爵士机会!
感谢责编徐徐,话不多,可实在!
感谢历史频道的主编锐利,责编虎牙,责编竹篱!
而最后,当然是要感谢诸君,诸位兄弟姐妹们!
还是那句话,没有你们,这本书和爵士什么都不是!
八月,期待与大家携手,咱们一同走向收获的金秋!
第1053章 银光闪闪照人心
感谢:“淼淼孩子”的万赏!
……
朱瞻基拒绝了护卫,单骑走在前方,目光缓缓扫过那些百姓,面沉如水。
现场只有呼吸声,那么多沉重的呼吸聚在一起,仿佛是一个大风箱在喘息。
“咳咳!”
一声咳嗽打破了这个气氛,方醒从后面跟上来,低声道:“先稳住再说。”
朱瞻基点点头,策马到了户部的门口,瞥了正在被抢救的赵源真一眼,至于马一元和周应泰,他根本就不搭理。
策马转过去,朱瞻基看着那些面色惶恐的百姓,目光复杂,想起了方醒说过的话。
——百姓好骗也不好骗!好骗是因为他们的要求很低,吃饱穿暖就是盛世了。
——而不好骗,多半会发生在对官府不信任的时候。当百姓被哄骗多次之后,任你舌绽莲花也无用!
——公信力!大明需要公信力!
“不要抢!不要乱!”
朱瞻基的目光深邃,下巴有些稀疏的短须,看着竟有些威严。
“大明南征交趾,打下瀛洲和朝鲜,横扫朵颜三卫。无数的金银矿山,无数的铁矿铜矿正在开发,而此次没有让大明百姓参与,全是战俘,为何?”
朱瞻基目光炯炯:“从去年开始,你们应当能感知到劳役的减少,为何?”
“有人说大明是在穷兵黩武,国库必然已经空的全是老鼠,可我在这里要告诉大家,这些都是谎言!别有用心的谎言!”
聚宝山卫的人上来了,在朱瞻基的身前组成了一道防线。按照方醒的吩咐,若是有人冲击这道防线,别犹豫,人少就拿下,人多就鸣枪警告。
“上刺刀!”
辛老七毫不犹豫的下令了。
瞬间,密集的咔嚓声后,那林立的刺刀在细雨中闪着寒光。
方醒低声道:“肯定有人在蛊惑,去找费石,让他马上戴罪立功。”
此事一出,虽然没有酿成血案,可影响却已经造成了,没人能逃脱责任。
方五悄然退了出去,而朱瞻基的讲话在继续。
“知道吗?有人在你们的中间蛊惑生事,他们想干什么?”
朱瞻基的目光在人群中转过,挥舞着拳头道:“他们想颠覆大明,用大明的崩溃来换取他们的一己之私!这些人,此刻就在你们的中间!”
这话的味道非常的不对,王贺在方醒的身边说道:“兴和伯,殿下怒了!”
方醒点点头道:“是该怒了,再仁慈的人也无法容忍那些疯子,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毁掉大明的疯子,所以我部要准备好,一旦殿下下令,那就马上动手。整个南方都在看着这里,所以行动要果断,不惜霹雳手段,也要让金陵城知道做错事要付出代价!”
虽然有蛊惑之嫌,可这些百姓在明知挤兑宝钞会导致大明经济崩溃的情况下,居然悍然冲击户部,这必须要有一个警告。
而警告的对象……
“金陵官吏无能,致使百姓恐慌!那么你们在害怕什么?”
朱瞻基越来越有风范了,他从容的道:“你们在害怕自己手里的宝钞变成废纸,可我要告诉你们,那不可能!”
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吗?
陛下来说咱们还信三分,你一个太孙来说,那纯属扯淡!
朱瞻基指着码头方向道:“此刻就在码头,瀛洲的银船已经靠岸了,那些银子对于朝中只是用于储备,用于抵偿宝钞的价值,你们想要吗?那就兑换吧!”
回过头,朱瞻基威严自显:“准备吧,开始兑换!”
聚宝山卫的军医已经接过了抢救赵源真的活,此刻已经完事了。
“殿下,赵大人没割到动脉,死不了。”
军医久在军中,说话自然是有一番味道——气死人的味道。
朱瞻基点点头,目光扫过马一元。
马一元的身体一个哆嗦,赶紧吆喝道:“都出来了,赶紧的,开始兑换!”
那些小吏赶紧去把被掀翻的桌子弄起来,然后笔墨纸砚准备好。
“散开!”
方醒点点头,前方的聚宝山卫就撤到了两边。
前方的百姓都在犹豫,此刻他们都怕了,害怕被秋后算账。
方醒摇摇头,叫人去拉了个百姓过来。
“给他兑换!”
先前这人叫嚣的最凶,此刻坐下后战战兢兢的,突然起身道:“殿下,小的错了,要是换了银子,家中就没钱买粮了。”
朱瞻基不置可否,王贺上前道:“那你为何要跟着来?”
“闪开,银子来了!”
牛车的车轮碾压在地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一辆辆的缓缓而来。
“打开箱子!”
既然要震慑,那就别客气!
边上押送的军士粗暴的撬开了木箱子。
银光闪耀人眼,也映鉴了人心。
——许多贪婪,许多惶恐,许多绝望……
朱瞻基冷冷的看着这些众生相,心中如镜子般的明亮。
一辆辆牛车马车缓缓驶来,百姓呆滞了,别有用心者们也呆滞了,金陵城的官吏也呆滞了。
一箱箱的银子被搬运下来,然后送到院子里去,整个过程鸦雀无声,仿佛是在举行一个严肃的仪式。
朱瞻基高坐马背上,目光深沉:“正常兑换的百姓无需担忧,只管归家好生过日子,不过别后悔就是。”
手中拿着银子,不能花不能用,比泥土都不如,至少泥土能生长食物。
沉默的人群渐渐散去,可那车辆依然川流不息,堆积在车上的箱子让人心惊。
“这次瀛洲送来了多少银子?”
周应泰问道。
马一元茫然的道:“不知道,不过听说瀛洲开了好多银山,那些瀛洲人日夜不停的在开采,有的地方还用上了那个火药,几百万两肯定是有的。”
“有着火药的帮助,开采的效率很高,瀛洲人很顺从,此次还有黄金一同送来。”
此次随同大批金银一起来的是瀛洲布政司的左参政虞诚,在瀛洲为官这段时日下来,看着整个人都多了不少杀伐果断的气息。
方醒点头道:“辛苦了,黄金更重要,所以瀛洲那头也要想办法收集起来,矿上的黄金更是要重视,全都运到北平去。”
用白银作为货币的后盾,方醒觉得有些不大妥当,容易受到冲击。
“世界广袤,白银的产量必然不小,以后最终还是用黄金更稳妥些。”
第1054章 你自己了断吧(为盟主:‘法克球’贺,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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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愁就站在不远处,身边的要弟拎着个小包袱,紧张的看着往回走的人群。
“要弟,伯爷赢了吗?”
莫愁心慌慌的问道。
要弟透过人群看了一会儿,笑道:“赢了,那些银子好多,肯定赢了。”
“那我们还去兑换宝钞吗?”
莫愁的眼中闪过犹豫,随即被人群挤着往后退去,前方隐隐约约能看到的方醒,就这么慢慢的消失在视线中。
十多人,现场只有十多人在兑换银子,大多是看着傻乎乎的,其中一人居然只兑换一钱,说是拿回家给孙女压箱底做嫁妆。
朱瞻基转身进去,马一元等人面面相觑,心中七上八下的,最后磨磨蹭蹭的也跟了进去。
方醒看着那个兑换一钱银子的老妪,就伸手问人要银子。
家丁们都没带,只有零散铜钱和宝钞。
王贺摸摸索索的在怀里摸了半天,舍不得的拿出一小块银子道:“兴和伯,这可是咱家的养老钱啊!”
方醒接过掂量一下,大约三两多,就说道:“回头还你四两!”
“那感情好,不过咱家这可是雪花银啊!千万别用杂色的银子……”
王贺在嘀咕着,方醒走到那个老妪身前,高大的身影罩住了那几乎萎缩成一团的老妪。
老妪抬头,浑浊的眼睛看着方醒,张开嘴,缺了大半牙齿的嘴里有些发白。
“大人,民妇兑换了可成?不会被抓吧?”
“不会。”
边上几个还在兑换的男子都紧张的看着这边,方醒笑道:“真正有这个需求的百姓,朝中是支持你们兑换成银子的,所以大家无需过虑,更无需担忧。至于银子,大明目前不缺,瀛洲的银山每年都能出几百万两白银,足够目前的大明用了。”
目前大明的经济趋势向好,但规模还远远比不上以后,所以一年增产几百万两银子,足够支撑,并有结余。
“以后大明还会开拓海外,到时候就不止几百万两了,那银子多的能让陛下发愁,发愁怎么存放!”
方醒和蔼的态度让老妪有些激动,她颤颤巍巍的站起来道:“大人,那到时候是不是就能吃饱了?”
方醒的心中一酸,这就是大明的百姓,他们的要求不过是能吃饱,不饿死人罢了。
“能,不但能吃饱,还得要让大家都吃上肉,让孩子们都能读书!”
方醒轻声说道,可内心却不平静。
——这将是值得我为之奋斗终生的目标!哪怕是躺在棺材里,我也将要看着这个目标实现!
“老人家,正好您是今日最后的一个,太孙殿下先前说了,今日最后一个兑换银子的人有奖励。”
说着方醒就把那锭银子塞进了老妪的手中,笑道:“这可是太孙殿下的意思,您千万别拒绝。”
“这是怎么说的,这是怎么说的……民妇可不敢,不敢啊!”
千年来对于皇权的畏惧让老妪颤颤巍巍的就想跪下,方醒一把扶住她,说道:“殿下不在这里,老人家无需多礼,赶紧回家吧。”
……
“为何要终止兑换?”
前厅中,朱瞻基冷冰冰的问道。
马一元呐呐的道:“殿下,当时存银不多了,臣担心明日再终止,会激怒百姓,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反作用力也就越大。
“谁的手笔?是谁在中间弄鬼?”
朱瞻基的目光转向了费石和周应泰。
周应泰无言以对,费石说道:“殿下,臣派出了全部下属追查,发现不少兑换的百姓都是受人所托,臣正准备设伏捉人,可时间却已经来不及了。”
费石不做痕迹的瞥了马一元一眼,若是今天不终止,他有信心能查到背后的人。
“不必了!”
方醒走进来说道:“聚宝山卫的斥候从昨夜开始就已经潜入了金陵城,目前正在归拢各方消息,稍后就会有结论出来。”
马一元和周应泰的眸子一缩,两人都想到了同一个问题。
——既然昨晚就进了城,那为何没有和我们联系?否则今天必然不会是这个局面!
想想,如果提前得知后续有几百万两银子上岸,那些挤兑的人群算什么?
看到他们的疑惑和不满,方醒淡淡的道:“不如此,怎能看出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叛逆!”
“叛逆?”
马一元和周应泰相对一视,再看看朱瞻基,只看到了一张阴沉的脸。
“兵部和锦衣卫携手配合,务必要盯住各家勋戚豪商,进出者都要备案,追索,不许这些人离开金陵城。”
朱瞻基起身,右手放在腰间,左手撑着桌子,目光转动,威严自生。
……
徐三圆觉得自己该死了,所以他就想跑,临走还想哄着吴征一起。
吴征此刻的心情大抵就和穷人捡到了一千两银子一样的狂喜,他摇摇头,怜悯的道:“太孙殿下来了,此事已经无法善了,我还得回去查一下家中谁去兑换了银子,恕不奉陪了。”
“那你可别去通风报信,否则我就把你贪了成国公三百多亩地的事告发出去。”
徐三圆的眼神狡诈,吴征嘿然道:“必然不会。”
看着徐三圆仓皇而逃,吴征的眼中闪过杀机,随即想到朱瞻基和方醒就在城里,若是徐三圆意外死亡,他们肯定不会罢休。
……
徐三圆对金陵城自然是熟的不能再熟,一出去他就乔装去了自己在外面养的一个女人处。
小巧的院子很精致,进去后,院子里有鱼池,有亭子花草。
这个两进的院子颇有些景致,花费不菲。
“快!把银钱宝钞都收拢一下,还有你的首饰,都带走。”
女人娇媚的想亲热,却被徐三圆给推开了,她讶然道:“这是为何?”
徐三圆没看到女人眼中的异样,一边翻箱子,一边不耐烦的道:“快些,再晚咱们都得死。”
“你还在等什么?”
徐三圆折腾了半晌,没听到身后的动静,就回身喝道,然后……
“哟!这是……这是要干啥?”
就在门口,两个男子正木然的看着徐三圆,而在他们的身后,那女人正嫌恶的说道:“他肯定是得罪了人,若是让他跑了,国公爷也会被牵累。”
瞬间,这个女人以往的曲意奉承就在徐三圆的脑海中闪过,他嘶吼道:“你是谁的耳目?”
这个绝望的嘶吼让人听了动容,可那两个男子却进来说道:“徐三圆,你辜负了国公爷的看重,自己了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