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5章 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陛下,从父皇去了之后,瞻基就郁郁寡欢,臣妾有些担心呢,担心那孩子死心眼,到时候会颓废。”
朱高炽累了一天,难得来皇后这里用饭,才坐下来,听到这话他就楞了一下,然后微笑道:“那孩子从小就在父皇的身边长大,一时感伤罢了,朕正当年,慢慢来吧。”
皇后的眸色微暗,笑道:“是呢,连兴和伯都跟着惫懒了。”
宫女端着铜盆过来,朱高煦洗了手,随口说道:“安定为上。”
……
“目前陛下刚登基,一切都以革新为主,而大致的框架却不会急于变动,会慢慢的……”
解缙有些忧虑的道:“你要记住,陛下还是太子时,外间都说他是靠着太孙才能保住太子之位,这是什么?”
“屈辱!”
方醒给解缙倒了杯果汁,笑道:“陛下在做太子时极为隐忍,可从登基之后来看,他胸中也有一番锦绣,而太子就成了一根刺,看到就觉得心口痛,会想起以前的艰难岁月。”
朱瞻基就是一根刺,让朱高炽难受的刺。
解缙叹息道:“关键是太子是支持武勋的,而陛下却想暂时把武勋压下去。北征打的太出色了呀!”
太出色了,自然给了文官们压力,也给了朱高炽压力。
平衡不好维持,朱高炽并没有朱棣的威信和能力,所以打压必然成为第一选择。
“你们闹那一下虽然帮了陛下一把,可抱团的武勋不是好武勋。”
解缙把果汁喝了,起身道:“太子最好出去一阵,这样对大家都好。”
方醒点点头道:“是这样,不过一切要看陛下的意思,那些文官们大抵是巴不得吧。”
方醒没有说的是,朱瞻基若是远离京城,那么他的影响力将会急剧下降。
……
而影响力下降的最快的就是朱高燧,这人现在基本上已经销声匿迹了。
“今日遇到了赵王的车驾,在城门处很规矩的排队出去,还比不上那些勋戚高官的子弟。不过听说汉王和赵王马上就要去封地了……”
林群安唏嘘着,他想起以前朱高燧的嚣张,对比之下,顿时觉得物是人非。
“说吧,什么事?”
方醒知道林群安轻易不能出聚宝山卫,而且此行还没有王贺陪同,多半是私自来的。
林群安突然冷笑了一下,然后说道:“近期调来营中的肉食多了肉干,王贺进宫被人给讥讽了,说是此后在军中做监军没前途,言语间很是轻蔑,把王贺给气坏了。”
“伯爷,这是不是要让咱们卸甲了?”
林群安带着不安的问道。
“卸不了。”
现在大明军方有些失重了。
击败哈烈之后,正如朱棣临去前所说的那样,大明举目四眺,却发现独孤求败。
若是朱棣在,他的手法大抵会是精兵简政,精简大明军队的人数,然后慢慢铺开火器。
可朱高炽却没有动作,而且态度冷淡。
“都安心些,麻胜之事过后,那些文官也看到了军方的怒火,真是惹急了,闹出事来,谁都收不了场,明白吗?”
方醒意味深长的一番话让林群安悚然而惊,他脱口道:“伯爷,那些文官难道还真想把咱们压下去?”
“不是压下去,而是要死死的压住!”
方醒不介意自己的话传出去,他冷笑道:“不过无需担心,武勋们反抗了一次,吃到了甜头,下次谁再敢弄这些削弱军队的事情出来,他们不会坐视。”
“回去告诉大家,安心操练就是。”
“伯爷,可没仗打了呀!下面的兄弟们都没了精神头。”
方醒这才知道自己忽略了一个大问题:没有目标的军队就失去了灵魂!
“你且回去,我这边和他们商量商量。”
方醒也有些心神不定,等林群安走了之后,他就沉思了片刻,然后让人给张辅和朱勇,以及孟瑛、薛禄下了帖子,说是在第一鲜请客。
……
作为主人,方醒早早到了第一鲜,叶青听了要请的人之后,就说道:“老爷,这里人多耳杂啊!”
方醒坐在最大的包间里,满不在乎的道:“没有什么要隐瞒的东西,若是被人听到了也无妨。”
尽管如此,叶青还是把隔壁的两个包间给封了,吩咐伙计这里今日不开门。
最先赶到的居然不是张辅,而是朱勇。
两人之间原先发生过冲突,不过北征之后倒也一笑泯恩仇。
“兴和伯邀了我等何事?”
朱勇看着有些疲惫,还带着颓废。
方醒叫人上茶,然后说道:“等人全到了再说。”
朱勇点点头,颓然坐在椅子上,然后闭目养神。
这就是失去了目标的武勋,现在只是颓废,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富家翁。
没多久,人就陆续来了。
方醒令人上了全素席,说道:“先帝去了,咱们虽然不如皇家守孝那么久,可终究不宜铺张。”
薛禄赞道:“是这个理,兴和伯这一点和老夫倒是想到一处去了。”
孟瑛依旧沉稳,他说道:“兴和伯今日请了我们,所为何事?”
方醒点点头,小刀过来给大家倒酒。
酒满,方醒举杯道:“为了先帝。”
五人默然,稍等片刻后,方醒说道:“有人说大明已经不需要军队了,至少不需要那么多,方某听了勃然大怒,却无可奈何。”
张辅马上知道了方醒请客的意思,他振眉道:“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孟瑛也说道:“若无用武之地,我辈可辞官归家。”
薛禄却摇头道:“长此以往,军心就没了,不败而败。”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朱勇已经喝了好几杯酒,他把酒杯重重的一顿,说道:“可外敌在哪?叛乱在哪?若是都没有,我辈此后有何用?”
方醒目光转动,淡淡的道:“没有外敌,那是因为大明的脚步走的还不够远,目标还不够大!”
孟瑛说道:“兴和伯,孟某以前听说你对海外颇有看法,今日给咱们说说?”
方醒也不谦虚,他自信的道:“这些年方某对海外的研究不少,不说别的,一个肉迷国就足够大明警觉了,当然,若是咱们自废武功,那另当别论。”
“你说的是宝船吗?”
薛禄问道,对于宝船下西洋,军方的态度是不支持,但也不反对。
而这个态度来源于船队的属性——船队隶属于皇帝,和军方没有多少联系,甚至指挥船队的都是个太监。
第1526章 以利诱之
“对,就是下西洋!”
方醒蘸了酒水在桌子上画了个简单的南洋地图,指着爪哇说道:“这边的金银矿很多,而且物产丰富,而爪哇上次就被殿下给灭了,目前应该是混战状态,咱们只需去些军队,那里就会变成大明的疆土,自古传承下来的疆土。”
朱勇的眼睛一亮,追问道:“果真有金银矿?”
“如假包换!”
方醒说道:“上次就看到当地的土人拿了金块换东西,问了问,说是爪哇有,苏门答腊那边也有。”
“啧!”
张辅牙痛的道:“苏门答腊有土王啊!先帝还给了金印册封。”
朱勇不满的道:“文弼兄,怎地我听闻那国主对大明不满呢?”
孟瑛点头道:“正是,他们的老王,就是那个渔翁被人杀了,而杀人者却窃据王位,这不是乱臣贼子当道吗?大明应当要主持公道。”
薛禄苦笑道:“薛某没话说,能弄就弄吧。”
“能说动陛下吗?”
薛禄觉得这事儿不大靠谱:“大明现在用的是宝钞,金银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朱勇皱眉道:“可宝钞只是废纸,金银才是用了千年的宝贝!”
方醒不失时机的补充道:“那边可是物产丰富,而且香料大明可缺不得。”
想起香料,张辅苦笑道:“前阵子陛下赏赐了不少胡椒,家里都堆了不少。”
“可百姓用得起吗?”
方醒挑拨了一句,顿时朱勇的眼睛就红了。
“玛德!若是能占了那些地方,香料就是咱们的了,朝中拿大头,咱们拿小头总行吧!”
这就是利益,令方醒深恶痛绝的利益。
可只有利益才能驱动人去效力,若是没有利益,朱勇估摸着也就是跟着说几句,可事后依然会继续颓废下去。
而朱高炽也需要利益,那么……
“夏元吉那里倒是可以说说,毕竟金银越多,宝钞就越稳固。”
方醒刚说完就觉得自己是作茧自缚,果然,其他四人的目光马上就盯住了他。
张辅笑眯眯的道:“德华,你和夏元吉相交甚好,你去说说吧。”
“对,咱们去陛下那里旁敲侧击,你去找夏老抠开门见山,他若是出力,此事的把握大些。”
……
新皇登基,夏元吉的事情不少,再加上北征回来后,那些粮草需要重新核算归库,一时间户部上下都被他骂的见面就跑。
“都不省心!”
夏元吉看着手中的表格在发愁,门外传来了声音。
“我说夏大人,你这是要考状元呢?”
方醒指指挂在墙壁上的那些图表笑道。
夏元吉本是心情不好,见到他还开玩笑,就准备开喷,却看到了方醒手中提着一个油纸包。
“什么东西?”
“烤鸡。”
方醒把油纸包放在桌子上,却压住了一本册子。
夏元吉把油纸包拎起来,看到那册子上面有了油渍,就问道:“别说你是良心发现来送礼的,说吧,找本官何事?”
“户部的金银够不够?”
方醒挑眉问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说清楚!”
夏元吉警惕的问道,对于方醒他知之甚深,深知他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作风。
方醒坐下后,随后拿起一张表格看了看,却是宝钞发行折旧的统计。
“夏大人,没有金银做底气,这宝钞稳不住吧?”
夏元吉叹道:“是稳不住,人越多,出产越多,宝钞需求就越多,可金银少了,就缺少了镇压的利器。”
所谓镇压,指的是发生大规模挤兑,或是宝钞贬值异常时,要用金银来作为保证金,甚至是提高宝钞的价值。
“那你想不想多弄些金银?”
夏元吉算是年富力强,朱高炽登基后对他也是多有肯定,也就是说,大明管家这个职务他还得干下去。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粮食大明不缺,户部缺的就是金银。
“说吧,哪里有?”
上次方醒派人找到了交趾的大铜矿,后来又在朝鲜发现了铜矿,人品值得信任。
“爪哇和苏门答腊等地都有,而且数量不少。”
啧!夏元吉看着方醒,摇头道:“本官就知道你来了没好事,你这是想让本官去游说陛下,重开船队,哎!你且去吧。”
方醒没有着急,他笑眯眯的说道:“那边的土人只要管饭就行,夏大人,到时候就地冶炼出来,大船一运,最后走运河送到北平,耗费不高吧?”
夏元吉面无表情的道:“且去且去,本官的事情还多呢。”
方醒起身道:“此事错过了可没有了啊!”
“为何没有?”
“那些船员都被遣散了,再过几年,估摸着都不会驾船了。”
方醒挥挥手,潇洒而去,却给夏元吉出了个大难题。
夏元吉再也没有心思弄那些账簿了,他坐立不安的模样让来禀告事情的下属们都面面相觑。
“尚书大人这是遇到难事了吧?”
“八九不离十,而且兴和伯刚走,多半是他这尊瘟神带来的麻烦。”
没多久,夏元吉就匆匆的离开了户部。
……
朱高炽对重臣们很尊重,夏元吉求见,他把手头的事情丢开,马上就召了进来。
夏元吉是技术官员,朱高炽习惯了他的作风,直接就问了来意。
“陛下,宝船……”
夏元吉知道这事有些难度,可对于金银的渴望让他还是说出了来意。
“宝船一停,那个耗费也不小啊!”
朱高炽的笑容一收,问道:“为何问这个?”
夏元吉知道瞒不过朱高炽,就苦笑道:“兴和伯说那边有金银,很多,臣对宝钞总是有些不放心,若是金银多些,想来更好。”
朱高炽漫不经心的问道:“有多少?”
夏元吉说道:“陛下,您想想交趾和朝鲜的铜矿。”
朱高炽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大矿啊!”
夏元吉心有戚戚焉的说道:“陛下,兴和伯从不会在国事上虚言,臣以为应当是有。”
朱高炽马上板着脸道:“可他回来后为何不说?还有瞻基。”
居然把战火烧到了朱瞻基的头上,夏元吉心中大悔,急忙补救道:“兴和伯说了,当时只发现了金块,后来大概是从苏门答腊使者的口中问到的。”
大金矿,大银矿!
朱高炽深知金银的作用,所以犯难了。
沉思良久,朱高炽说道:“你且回去,此事容朕思之。”
第1527章 深沉的皇帝
太阳高照,北平城中依旧人来人往。
帝国的前主人已经离去,哀伤之后,生活依旧在继续。
“人是健忘的,他们会欢呼胜利,会欢呼万岁,可人死如灯灭,你看看,每个人的脸上都重新挂上了笑容,他们忘记了先帝。”
“你没忘吗?”
“没有,我永远都无法忘记先帝。那是一段波澜壮阔的岁月,想起这段岁月,就无法遗忘起到了中流砥柱作用的先帝。”
“我忘了。”
徐景昌讪讪的道:“我不瞒你,家中的老母仙去,陛下拉我去陪杀场,我已经忘了。”
“你不怕我去告诉陛下吗?”
“不怕。”
徐景昌笑道:“你方醒不是那种人,再说……你也该知道,大多人都已经忘记了先帝,你不过是记得先帝对你的好,所以一直不忘。”
“先帝不只是对我不错,他对许多人都不错。”
方醒唏嘘道:“你看如今的大明,仁政遍地,一片欢呼,可治国不只是仁政,若是仁者无敌,那也不会有这么多纷争和杀戮。”
“仁政没我啥事。”
徐景昌话锋一转,说道:“你说的金银矿不能急,你想想,陛下刚登基,扑啦啦就是一串仁政出台,停了宝船下西洋也是仁政啊!骤然而停,哥哥我担心陛下会让你去海外呆一辈子。”
“咦!你的长进不小啊!居然能看出那么多的东西来。”
方醒讶然道,他觉得徐景昌就像是换了个人。
“你不会是被千年老鬼附身了吧?”
徐景昌翻个白眼道:“家母离去之后,恰逢陛下去了我的冠带,当时你也看到了,门庭冷落鞍马稀啊!”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这交情靠不住,大家都是明哲保身。”
徐景昌苦涩的道:“想我徐景昌那么多年了,先父为了先帝死于金陵城破之前,我自己是个浪荡子这我知道,可陛下拿我来作伐,这是把我,把定国公这个爵位往泥地里踩啊!我若是再不醒悟,迟早会湮灭不闻。”
“我想湮灭无闻,只是却……”
此时已经到了宫外,两人请见。
在等待的时间里,徐景昌低声道:“听说那两个佞臣可是深得陛下的看重啊!”
“谁?”
“那个学魏晋疯子的,还有那个什么张茂。”
佞臣,这个可不是徐景昌胡说八道,不但武勋认为他们是佞臣,连文官中不少人也是如此。
“文官们大多是羡慕嫉妒恨,换个位置,他们保证乐开花。”
稍后两人进了宫,一路到了乾清宫。
“陛下,臣有罪。”
孝期未过就来请罪,这个态度很诚恳,可却有冲撞君王之嫌。
朱高炽脸上的肥肉颤动一下,摩挲着镇纸说道:“朕希望勋戚能与国同休,但更希望你们能上进些……”
徐景昌的身体微微颤动着,好像在害怕。
“哎!徐家本是国戚,要做出表率,少飞扬跋扈,少饮酒作乐,少……侵夺田地,如此方能成为国之干城。”
看到徐景昌在瑟瑟发抖,朱高炽叹息道:“都好好的,去吧,安生在家守孝。”
徐景昌起身时居然泪流满面,然后感激零涕的告退。
都是好演员呐!
朱高炽目光一转,问方醒:“你来为何?”
这话听着有些冷,方醒拱手道:“臣……不想大明的脚步停下,海外有无数的矿山,无数的良田,大明不该丢下这些。”
朱高炽摩挲着镇纸,淡淡的道:“可那要征伐,无数的征伐,大明从开国至今就没有停止过征伐,现在是休养生息的时候了。”
方醒抬头,诚恳的道:“陛下,不能停,停了就再也起不来了!只需过几年不去,那些人就会翻脸,他们会轻视大明……”
朱高炽的目光陡然凌厉,这一刻方醒仿佛看到了朱棣的影子。
“你在担心什么?”
“臣……”方醒不能答,答了就是中伤。
朱高炽摩挲着镇纸,缓缓的道:“你在担心儒家!”
轰隆!
外面艳阳高照,可方醒却觉得一记炸雷在自己的头顶轰然落下。他苦笑道:“是。”
朱高炽的身体动了一下,坚实的御座发出了吱呀声,他叹息道:“你担心武人一旦落寞了……就会一蹶不振,你担心他们会死死的压住武人。”
方醒坦然的道:“是的陛下,他们希望能掌控大明,没人能抗衡的那种掌控。”
“哎!”
朱高炽看看殿内的梁中和黄俨,说道:“大明已无外患,当予百姓休息,你去吧。”
方醒咬牙道:“陛下,文武不可偏废,臣……”
朱高炽摩挲着镇纸,淡淡的道:“去吧,好生休息。”
方醒无奈告退。
大殿内沉寂了下来,朱高炽也没处置政事,而是看着殿外出神。
梁中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
黄俨眼珠子乱转一阵之后,就堆笑着说道:“陛下,奴婢……”
朱高炽漠然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今日兴和伯的话,若是有半句泄露出去,死!三族!”
黄俨脸上瞬间见汗,他颤声道:“是,陛下。”
这一刻他觉得坐在那里的不是朱高炽,而是朱棣!
是的,梁中也认为是朱棣复活了。
朱高炽的眼神冷酷,幽幽的道:“君不密失其臣,朕要大明江山永固,所以……该死的人……一定会死!”
大殿内放了不少冰,温度怡人,可黄俨的身上几乎全被冷汗湿透了。
他瞥了一眼梁中,梁中正好看向他,带着冷笑。
梁中和方醒的关系不错,这一点谁都知道,所以若是泄露出去,那必然就是他黄俨的锅。
稍后,朱高炽叫人把自己搀扶起来,喃喃的道:“每日都得去花园里走走,咦!婉婉呢?”
梁中说道:“陛下,公主近日不大出门,就在自己的地方待着,听说有些郁郁。”
朱高炽皱眉道:“去,让婉婉来。”
花园里,当婉婉赶到时,就看到朱高炽被两个太监搀扶着,身后还有人打着大伞,步履蹒跚。
“父皇。”
朱高炽艰难的回头,说道:“婉婉过来。”
婉婉走到朱高炽的前面,皱眉道:“父皇,您该多走动,还有,以后要少吃肉,少吃……”
朱高炽慈祥的道:“婉婉许久没陪为父吃饭了,今晚吧,今晚咱们一起,你点菜。”
婉婉雀跃道:“好呀!父皇,那晚膳咱们就吃火锅吧,全是菜蔬。”
朱高炽苦着脸道:“好好好!依你!依你!”
“父皇,您早上都没散步了。”
“呃……为父……明日就开始散步。”
“那晚膳就少吃些吧?”
“嗯……可是……好吧……”
第1528章 抓捕
方醒从不认为自己是神算子,所以被朱高炽拒绝后,他也没有多少失落。
“陛下要平衡,但是武人太耀眼了,所以要压压,就那么简单,是你自己想多了。”
解缙久离官场,思路反而更加的明晰了。
“没有武人,谁来保卫大明?谁来保卫陛下?谁来保卫皇室?”
解缙慢条斯理的说道:“麻胜之事不过是杨荣他们的一次试探罢了,成则武人弱势,不成没关系,至少他们知道了陛下的意思,下次再找法子动手就是了。”
“他们不会罢手的。”
解缙摆出谆谆教导的派头说道:“别轻看了当今陛下,蛰伏多年,他能想到的都想到了,你没想到的他也想到了,所以,安静些,镇之以静。”
黄钟也劝道:“伯爷,此事不着急,北征虽然大胜,可军中也是伤了元气,正好修整一阵。”
方醒吐出一口气,点头道:“是啊!到现在还没理清那些需要抚恤的事情,是该歇歇了。”
解缙抚须微笑道:“书院老夫也让他们少出去说话,不给别人可乘之机。等陛下度过了这段时日之后,他应当会有所作为。”
黄钟赞同道:“陛下登基之后,政令频发,颇有些革新除弊的风范,可见不只是想着守成。”
方醒回到后院,看到土豆和平安鬼鬼祟祟的在往后面走,就哂然一笑。
本想不跟踪,可为人父的那种好奇心一旦冒出来,就不可抑制的开始泛滥了。
方醒一路鬼鬼祟祟的跟了过去,看着两个孩子提着个油纸包推开了后花园的门,他抑郁了。
我能从哪偷看呢?
没多久,方醒就找来木梯,然后悄无声息的爬到了墙头上。
花园里,两孩子走到了一个小土包前面,然后土豆把油纸包打开,放在土包前面,说道:“铃铛,你喜欢吃骨头,这是花娘刚炖的,还热乎,你赶紧吃吧。”
平安俯身把还冒着热气的骨头往前送了送,木讷的道:“铃铛,大虫和小虫都好。”
两个孩子慢慢的蹲在地上,对于他们来说,铃铛就是家中的一员。而铃铛的离去让他们知道了什么是离别。
方醒悄然下了木梯,去找到了张淑慧和小白,说了这事。
“孩子们以前太过无忧无虑,铃铛……铃铛的离去让他们成熟了些。”
当方醒归家后,得知铃铛去的时间时,不禁也是黯然神伤,
铃铛去后并未被丢弃,张淑慧让人把它葬在花园里,一家人都笃信铃铛会一直在,会一直守护着方家庄。
小白说道:“平安平时不怎么爱哭的,铃铛去了之后,我发现他至少三次躲在被子里哭。”
张淑慧的眼中多了感伤,说道:“土豆哭的更多,那几天吃饭,吃着吃着的就哭了。”
方醒看到气氛不对,就说道:“生老病死,这是规律,铃铛去了,可还有大虫和小虫,一代代的传下去,这就是生命。”
“哇……”
这时里间传来了无忧的哭声,方醒嗖的一下就冲了进去,快的让张淑慧和小白根本都没反应过来。
“无忧,小宝贝醒了?哈哈哈哈!”
……
生与死总是在交织着,每天北平城都有人死去,但每天同样有新生。
曹老二觉得自己已经快死了。
作为礼部的一个小吏,曹老二的日子过的不好也不坏,勉勉强强维持着。
如果按照这个趋势下去,他这辈子大抵就这么过了,没有轰轰烈烈,没有升职,平平淡淡的过完此生。
可自从前天开始,曹老二就跑了。
是的,他从礼部消失了,从北平城消失了。
此刻他就在城外三十余里的一座废弃的寺庙里藏身。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人迹罕至,灰尘都积了厚厚的一层。
曹老二是从后面爬进来的,没敢在前面留下足迹。
瘦削的脸上全是惊惶,闷热的寺庙内,曹老二仿佛是置身于冬季的旷野,浑身在发抖。
前门已经被他封死了,后面却留了条缝隙,他一直在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我要逃出去,去北边,不管是哈烈还是肉迷国,哪都行。”
曹老二在这里已经呆了一整天了,他从包袱里摸了块卤肉出来,大口的吃着。
吃了一半后,他把卤肉收了起来,然后靠在佛像的背后打盹。
不知道过了多久,曹老二觉得浑身发寒,他睁开眼睛,猛地侧扑下去,然后从佛像的侧面看了一下大门。
“没人啊!好险!”
刚做了个噩梦的他浑身的冷汗,起身自言自语道:“这里不能呆了,赶紧走。”
……
“确定他就在里面?”
王琰看着前方两百多步距离的那座废弃寺庙问道。
“是的大人。”
一个穿着便衣的斥候说道:“咱们走访了不少人,都说看到过一个瘦弱男子来过这边,后来弟兄们找到了足迹。”
“据说这边闹过鬼,后来就没人来过了,曹老二在那边的水潭喝过水,留下了脚印。”
王琰说道:“东厂的人到哪了?”
“大人,东厂的人落后咱们三里多,还在那些农家里问话,估摸着很快就能摸过来。”
王琰点点头,吩咐道:“那就动手,注意,别让他自尽。”
站在他身后的几个男子悄然摸了过去。
……
曹老二打开后门,往左右看了看,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出来。
前方就是一块荒地,树木散落在其间。
曹老二有些后悔自己选在这里藏身了,他紧贴着墙根往左边走,走到头后,就探出脑袋......
一只大手蓦地勾住了他的脖子,然后顺势一拉,就把他拉了过来。
“救命……”
两个大汉用破布堵住了他的嘴,其中一人拿住一张纸,对照了一下,说道:“就是他!”
“走!”
……
半个时辰后,魏青带着十多人冲进了寺庙中。
灰尘满天中,魏青努力查看着情况。
“大人,好像没人。”
一个番子干咳着说道。
魏青大步走过去,指着佛像的后面说道:“有人,还有鸡骨头,曹老二来过。”
另一个番子走过来,捡起地上的鸡骨头仔细检查了一番,说道:“大人,这骨头是今天吃的。”
魏青拉开后门,扫了一眼外面。
“大人,这里有打斗的痕迹!”
魏青走到侧面,一个番子蹲在那里,指着地上说道:“大人您看,这几个脚印很新鲜,应当是刚踩出来的。”
“有人先于咱们下手了,是谁?”
第1529章 舔犊,审讯
魏青直到下午才带队回到了东厂。
“公公,有人先下手了,下官追击无果。”
孙祥正在喝茶,闻言他慢条斯理的放下茶杯,缓缓的道:“你要记住了,此事本不大,可问题就出在那些文官们信誓旦旦的说……那些藩属国忠心耿耿,永慕大明。而曹老二泄露了船队停开,水手解散的消息……”
魏青皱眉道:“公公,此事保不了密啊!好多人都知道了。”
孙祥淡淡的道:“可他还说了,说大明此后不再出海。而且得知的人还是那些使者。”
“他疯了?”
魏青觉得只有疯子才敢这么干。
“他没疯。”
孙祥的眼中多了些讥诮,说道:“有人需要他这么说,然后那些藩属国就和大明离心了,以后谁敢再提下西洋?”
魏青心中一凛,说道:“公公,那此事就是针对郑公公,还有兴和伯他们!肯定是那些文官。”
孙祥赞许的道:“你长进了。”
魏青赧然道:“还是公公指点,下官才想到这些,不过这样的话,下官认为,抓走曹老二的弄不好就是兴和伯。”
“好!”
孙祥展颜微笑道:“见微知著,你确实是长进了。朝中对下西洋最热衷的大概就是郑和,可郑和此刻在金陵镇守。除去兴和伯再无他人。”
魏青咂舌道:“兴和伯这是要和文官们扛上了呀!果真是无畏。”
孙祥重新垂眸,淡淡的道:“从他开科学以后,就和文官文人们再无转圜的余地。”
……
朱瞻基在宫中颇为自由,甚至是朱高炽登基后也没有改变这种自由。
“端端。”
朱瞻基抱着女儿轻声叫唤着。
“啊啊啊!”
端端伸出右手啪的一下打在朱瞻基的脸上,欢喜的笑了。
胡善祥担心的道:“殿下,端端欢喜就会这样。”
朱瞻基笑了笑,任由端端揪住自己的脸,说道:“德华兄三个孩子,他自己说了,孩子小时候打人只是无意识的,被抓也是常事,有段时间他的脸上被平安抓出了几道疤痕,照样出门办事。”
胡善祥噗嗤就笑了:“臣妾也经常被抓,不过后来学聪明了,一看见她挥手就躲一下。”
“哎呀!”
正说话间,端端一爪就抓在了朱瞻基的脸上。他吃痛之下就轻呼了一声。
胡善祥大惊,急忙想去抱过端端,朱瞻基却扯着半边脸说道:“无碍!练武时受过比这更重的伤,当年北征时也曾经历险,若无德华兄,我早几年就命丧草原了。”
胡善祥只觉得心跳如雷,她刚才担心朱瞻基会把端端给扔在地上,此时闻言不禁松了口气,说道:“战阵之上凶险,幸好现在海清河晏,大明没了对手,可以安心了。”
朱瞻基的面色微冷,说道:“外面很大,故步自封,那就是坐以待毙。”
端端正在研究朱瞻基那稀疏的胡须,被这冷冷的话给吓了一跳。她的小身子猛地后仰,惊讶的看着朱瞻基。
朱瞻基刚重新挤出笑容,端端却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就哭了。
“端端怎么哭了?端端快别哭了……”
看到朱瞻基手忙脚乱,甚至是有些惶恐的模样,胡善祥心中一怔,然后才接过了端端,低声的哄着。
朱瞻基看着胡善祥脸上的柔情,竟有些呆了。
“殿下,贾全求见。”
门外雀尾进来禀告道,朱瞻基点点头,在胡善祥诧异的眼神中,伸出手去,笨拙的擦去端端脸上的泪珠,然后凝视了片刻,才转身出去。
等朱瞻基前脚一走,刚才大气都不敢出的嬷嬷说道:“娘娘,殿下对郡主可是真上心啊!”
胡善祥哄着端端,接过帕子给她擦了泪珠,叹道:“那是因为就这么一个孩子,等以后孩子多了,谁知道会喜欢谁?”
嬷嬷的笑容凝固,垂眸道:“可郡主总是最先的,殿下很难忘怀,再说……您还年轻,总还会生孩子的,肯定能生一个……小郡王。”
胡善祥把端端抱在怀里,感受着她的哽咽,茫然的道:“我……不知道呢……”
……
到了外面,贾全已经在等着了,朱瞻基沉声问道:“如何了?”
贾全一脸喜意的道:“东厂的人慢了,被王大人他们抢先一步抓到了那人,现在兴和伯也去了,准备一起讯问。”
朱瞻基脸上的喜意消退了些,皱眉道:“我不是说别告诉他吗?这趟浑水不好趟。”
贾全苦笑道:“是兴和伯的家丁先发现了那人,看来兴和伯和您想到一块儿了。”
朱瞻基摇摇头,“注意了,此事最好别拉上他,毕竟父皇……”
……
西山的那片营地依然是禁忌之地,可等方醒到了之后,王琰却不屑的道:“有人在盯着,估摸着是现在那位的人,生怕咱们哪天摸进了京城,直接改天换日。”
方醒丝毫没觉得这话大逆不道,看看边上的两个副千户陈登和肖顾伟,都是一脸的理所当然,他就知道朱棣给朱瞻基留下了一千余人的死士。
可怕的规模!
如果这一千余人化整为零混进京城,方醒觉得所有人都要做噩梦。
“怎么没人?”
营地里空荡荡的,只有十余人在。
“都进山操练去了,大概要后天才回来。”
方醒摇摇头,觉得这只军队最好的归宿就是战场。
王琰带着方醒进了一间木屋,里面五花大绑着一个瘦削的男子。
看到方醒进来,男子悲声道:“兴和伯,小的只是说漏嘴了呀!”
“曹老二?”
有人给方醒递了张椅子,他坐下后,看着边上两个手持皮鞭的大汉说道:“听闻曹大人嘴紧,别客气,下手重些,打不死就成。”
左边一个大汉耍了个鞭花,长鞭在空中发出一声脆响。
“啪!”
长鞭挥动,曹老二惨嚎一声,身上就多了一道鞭痕,并迅速肿胀起来。
鞭打在继续着,曹老二的惨嚎充斥着这个木屋,并扩散出去。
方醒靠在椅背上,说道:“此事是有人想阻截重开船队下西洋,你不说本伯也知道会是什么人,只不过想确认一下罢了。”
“啊……”
最后一鞭之后,方醒问道:“可愿说了吗?”
曹老二的身上全是鞭痕,他在木柱上扭曲着身体,喘息道:“伯爷,伯爷,小的是不小心说出去的呀!打死小的也只能是假话。”
方醒冷笑道:“你传了话,背后的人本来是不想动你,谁知道本伯进宫劝说陛下,还有夏大人他们也在这边,曹老二,你是发现事情闹大了才跑的,可对?”
曹老二垂首不语。
“你在害怕。”
方醒说道:“你怕被人灭口,因为你出逃之后,你的家人会更倒霉。你是想着家人最多是流放吧?可本伯告诉你,此事之大,涉及之广,不是你一个小吏能扛住的,你的家人最后会沦为牺牲品!”
第1530章 来自于方醒的反击
钢针扎进了人体,并搅动……
“我说!我说……”
曹老二撑不住了,他惨叫着喊道:“是陈林!是陈林叫我做的……”
动刑的大汉看向方醒。
方醒冷漠的道:“再确定!”
于是惨叫声继续,曹老二在惨叫声中回答了十多次,答案还是陈林。
方醒起身道:“给他治伤,然后……老七!”
“老爷。”
辛老七的伤已经好了,他应声进来。
“把他带回城里,交给东厂。”
方醒走出木屋,王琰跟出来说道:“我们的人也可以去看看,顺便看看那个所谓的东厂究竟是如何了得。”
“那不好。”
方醒说道:“东厂并不如锦衣卫厉害,只不过锦衣卫失去了君王的信任,被冷落了。至于你们,既然都有人在盯着了,那就在上面呆着,等家眷到了之后,该团聚就团聚。”
王琰眉间冷峻的看着侧面的山崖,说道:“我知道,不能给殿下惹麻烦,只是……陛下才去,听说到处都在修改,让人郁郁!”
方醒笑道:“这些都是暂时的,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会有用到你们的时候。”
……
朱高炽想起今晚的晚膳就觉得头痛,蔬菜实在不是他的菜啊!
正准备叫人给自己弄些点心来哄哄嘴,一个消息却打乱了他的食欲。
“陛下,兴和伯在外请罪。”
……
“公公,兴和伯的家丁送来了曹老二。”
安纶有些忐忑的禀报道。
孙祥正在默念着佛经,闻言就叹息道:“他这是何苦来哉!”
安纶心中一松,就说道:“公公,曹老二被用过刑。”
孙祥拨动着佛珠,慈眉善目的道:“咱家本想把这事给悄然处置了,暗中禀告陛下即可,可兴和伯却不肯放过那些背后的人,这下又是……何苦结仇呢?罢了,叫他们问话,咱家马上去见陛下。”
安纶面色古怪的道:“魏大人他们刚接手,那曹老二就招供了,说是陈林指使的。”
孙祥马上瞟了安纶一眼,看到安纶一脸的古怪模样,就失笑道:“你这个傻货,此事不能早去,去早了就会顶在陛下的心窝上,咱家就得倒霉了。”
安纶如梦初醒的拍了自己的脑门一下,悔道:“公公,奴婢不懂事,差点就害了公公。”
孙祥摇摇头道:“去吧,让他们再问问,一定要问清楚。若是出了差错,陛下那边可不好交代。”
安纶赶紧去交代,走出这个房间后,他缓缓的呼出那口气,背心瞬间汗湿。
……
“你又做了什么?”
朱高炽头痛的皱着眉心问道。
方醒垂眸道:“陛下,有人对那些使者说……大明以后再也不出海了,那人叫做曹老二……”
“等等!”
朱高炽打断了方醒的话,目光冰冷的看着梁中,问道:“为何无人告诉朕?”
梁中愕然道:“陛下,此事奴婢也不知。”
朱高炽松弛了下来,问道:“那你干了什么?”
方醒看看左右,然后说道:“陛下,那些使者已经准备归国了,而且据说……以后就来大明打个秋风即可,没钱就不来了。”
朱高炽的面色猛地变红,胖手拍打着御案喝道:“传了他们来!”
梁中出去安排,朱高炽的目光炯炯,全是凌厉,他点头道:“你做的不错,朕知道你肯定是问过了,是谁?”
方醒平静的说道:“兵部侍郎陈林。”
朱高炽的身体猛地后仰,他闭上眼睛,说道:“很好,你且回去,此事朕自会处置。”
方醒告退。
宫中很热,方醒一路走到了中左门时,恰好遇到了孙祥。
大热天,可孙祥的脸上却看着就像是玉一般,没有汗渍,而且神态平静。
“兴和伯可是为了那事吗?”
方醒颔首道:“正是,做了就做了,无需遮掩,所以我来向陛下请罪。”
孙祥的脸白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正常,拱拱手道:“咱家有数了,多谢兴和伯。”
方醒说道:“此事牵扯甚多,陛下估摸着也会暂时放下,你应该无事。”
孙祥点点头,含笑道:“忠心在,则无往而不利。”
方醒拱拱手,两人擦肩而过。
安纶就在孙祥的身后,他冲着方醒微微点头,然后赶紧垂首跟了上去。
方醒一路出宫到家,招来了黄钟,苦笑道:“此事麻烦了,孙祥估摸着要触个霉头。”
黄钟讶然道:“难道他没有禀告给陛下?”
方醒摇摇头,“他估摸着是猜到了里面的玄机,想先拿下了曹老二之后,再悄然禀告给陛下,那样陛下就能从容行事。”
“揣度最不可取啊!”
黄钟说道:“别人也罢,可那是陛下,不管是好事坏事,你先禀告了再说,至于如何处置,自然有陛下来决断,哎!”
孙祥外号孙佛,慈眉善目的,在外面的风评不错,所以连黄钟都有些为他嗟叹。
可方醒却说道:“揣度君王的事他孙祥不是第一次干了,可见心中自有算盘,咱们无需为他担忧。”
黄钟想起自己见过孙祥的那一次,就抛掉了此事,说道:“伯爷,此事有些树敌啊!”
那些被揭穿了正人君子面目的臣子们,自然不敢去恨朱高炽,但却会把方醒恨之入骨。
方醒无所谓的道:“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恨就恨吧。”
……
“谁给他的胆子?”
朱高炽面沉如水的喝问道,无人敢答。
“金忠!”
金忠被点名,他出班说道:“陛下,此事臣愿领罪。”
朱高炽敏锐的发现群臣都轻松了些,就冷笑道:“领罪?”
金忠跪地准备解冠,朱高炽却说道:“若说是旁人朕自然是相信的,可金忠却是下西洋的支持者,他疯了吗?”
金忠赶紧抬头道:“陛下,臣没疯,只是这屎都丢到臣的头顶上了,臣不得不认罪啊!”
这话说的粗俗,朱高炽知道老家伙是故意说来恶心人,就干咳道:“谁干的?嗯!”
群臣无言,金忠起身环视一周,说道:“陛下,这是有人在暗中弄鬼呢!他们想把大明的藩属弄离心,其心可诛!”
“杨荣,你以为如何?”
朱高炽嘴角微翘,看来心情不错。
杨荣出班道:“陛下,臣……以为当诛!”
“哦!”
朱高炽含笑道:“不过塞外缺人,父皇在时大多都流放过去,朕当萧规曹随,涉案的不管大小,三族全数流放过去。”
杨荣苦涩的道:“是,陛下。”
朱高炽摸摸肚子,说道:“要正大光明,不要鬼鬼祟祟,那不是臣子的模样,好了,差不多快到晚膳的时辰了,朕就不多留你们了,散了吧。”
这是来自于皇帝的耳光,也不知道谁感觉自己被抽到了。
群臣躬身送走了朱高炽,然后缓缓出去。
“谁干的?”
金忠被夹在中间,他冷冷的看着这些同僚说道:“不要脸的玩意儿,自己想干,那就让自己衙门的人去干,把老夫顶上去是何用意?那脸还要不要了?”
无人搭话,金忠冷笑着大步向前,一边走一边说道:“天天说忠君体国,可撕下那张脸,也比暗娼好不到哪去!”
这话有些恶毒,金幼孜怒而喝道:“金忠,你别得寸进尺!”
金忠没回身,大笑道:“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栽赃在老夫的身上,谁不要脸?谁得寸进尺?哈哈哈哈!”
杨荣面色难看的劝道:“算了,此事不宜闹大。”
金幼孜恨恨的道:“那老匹夫越发的倚老卖老了,可恨!”
杨溥和黄淮在后面,两人目睹了这场冲突,不禁对视一眼,心中各自有数。
第1531章 方醒冲你扔了个屎盆子
“是兴和伯抓到了曹老二,然后他把人交给了东厂,最后自己进宫请罪。”
吕震一直拖在最后面,在转角处时和一个小太监擦肩而过后,就追了上来,把事情的来由告诉了杨荣和金幼孜。
“那人果真是死缠烂打,不肯放弃下西洋啊!可恨!”
金幼孜的话并未引起杨荣的共鸣,他忧郁的看着西边的斜阳,说道:“宝船下海有益处,可……大明该歇息了!”
夕阳缓缓落下,就像是要去歇息一晚,等明早再次出来。
方家庄就沐浴在这落日余晖中,方醒也同样在享受着落日的辉映。
此时的气温不错,方醒在内院踱步沉思。
小白抱着无忧在门外转悠,嘀咕道:“无忧,少爷在想什么呢?”
无忧抬头,伸手就抓住了小白垂在脸侧的长发,用力一拉。
“哎哟!夫人救命……”
方醒回头看到这一幕,不禁就笑了,然后张淑慧出来解救小白。
“老爷,七哥求见。”
方醒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张淑慧正在哄无忧松手,而小白歪着脑袋,不住的叫救命。两个儿子也在边上起哄,场面热闹。
出了内院,辛老七已经在等候了。
“老爷,曹老二已经死在了狱中。”
……
“曹老二死了,在狱中死了。”
杨荣手中的书掉在地上,朦朦灯光中,管家继续说道:“刑部的那些人查验过了,没有找到死因,消息已经传进了宫中……”
灯光下,杨荣挥挥手,等管家退出去后,他喃喃的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杨荣非常清楚,曹老二的死就像是个屎盆子,已经扣在了文官的头上。
灭口?泄愤?
“方醒,你果然是宽宏大量啊!”
……
朱高炽奇怪的沉默了,并没有什么反应。
而皇后却意外的召见了方醒。
方醒不乐意进皇帝的后宫,就以不合规矩为由拒绝。而皇后好像早就猜到他会这样,只是一句话,就让他不得不苦笑着进了宫。
皇后摆出了大阵——一堆宫女太监‘夹道相迎’。
方醒看着眼前由人组成的‘道路’,心中腹诽着:“你们难道比哈烈人还厉害?”,然后坦然走了进去。
皇后端坐上首,边上站着婉婉。看到方醒进来,皇后冷哼一声道:“即便是你有了三个孩子,可在本宫的眼中,你不过还是那个惫懒的小子罢了。”
婉婉端着脸,听到这话后,忍不住就眉眼弯弯。
小屁孩啊!
你方醒在本宫的眼中就是那个小屁孩,装什么大人!装什么避讳!
方醒看到婉婉捂嘴偷笑,就瞪了她一眼,然后尴尬的道:“娘娘,臣只是……只是……”
皇后看到了他瞪婉婉的那一幕,就凤眼一瞪,喝道:“你就是心虚!”
“臣没心虚啊娘娘!”
皇后冷笑道:“你还没心虚?本宫来问你,那曹老二是谁动的手脚?”
方醒愕然,皇后看到他没反驳,微微点头道:“看来你还算是老实,你啊你!这性子怎么就这么倔呢?非得要和那些文官斗,斗来斗去的……你就一个人,怎么斗?”
皇后的地位超然,不干涉朝政的话,没人敢对她指手画脚。
方醒垂眸道:“娘娘,他们不少人也有自己的抱负,不过和臣的抱负不同,他们想关上大明外面的大门,窝起来做中央之国的美梦,可前宋的例子告诉我们,那是在痴人说梦!”
皇后的面色变得淡淡的,她瞥了婉婉一眼,然后压下了想说的话。
“这个世界很大,大明占据的地方不过是一隅,外面的强国也有,他们正在想着怎么跨越大海,寻找到新的土地。而我们有了先帝的遗泽,郑和的船队已经多次出海,发现了不少新地方,所以……”
“所以大明不该停止对外的探寻,可对吗?”
皇后目光复杂的看着方醒,她特意托英国公夫人去打听了北征最后一战,以及朱棣去后的事,知道……
“你想瞻基成为什么样的……”
方醒抬头,说道:“太子应当果敢,睿智,从容。”
这三个词里饱含的意思很深,皇后却懂了,她说道:“瞻基从小就被先帝教导,你们要好好的辅佐他,不要给陛下添麻烦。”
方醒也懂了,他拱手道:“娘娘放心,臣心中有数。”
“你有数就好啊!”
皇后的嘴角微微翘起,不屑的道:“有些人在打主意,打见不得人的主意!可本宫相信陛下,相信瞻基,相信你们!谁若是敢把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做出来,本官要他们的命!”
方醒知道皇后说的是什么。
朱棣去后,朱瞻基的太子之位就成了某些想翻盘的人觊觎的目标,所以他们会去夸赞朱瞻墡。
甚至在朱瞻墉被封为郡王时,他们就劝朱高炽,说是朱瞻墉犯错的时候还小,不懂事,现在好多了,应当可以封王。
可这些小心思在朱高炽和皇后的面前自然是无所遁形,朱高炽没管,可皇后却不会无动于衷。
于是朱瞻墡被皇后点醒了,惶恐的去找朱瞻基解释。
而朱瞻墉……
……
“大哥,我对做太子没兴趣。”
“是吗?”
朱瞻基把长刀放下,俞佳递来了毛巾,他随手擦去了脸上的汗渍,指指前方说道:“我们走走。”
这里是朱瞻基开辟出来的练武场,颇为宽阔。
朱瞻基在前,朱瞻墉在后,两兄弟沉默的在散步。
“我对瞻墡说过,心中无私就无需多想,记住了,大明很大,以后会更大。”
朱瞻基活动着手腕,淡淡的道:“大明不只是你看到的这些,很复杂,而我家就在中间,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咱们,少部分是善意的,大多是心怀叵测……”
朱瞻墉满不在乎的道:“我知道,他们不就是想着怂恿咱们内斗,然后他们就在边上煽风点火,看着谁最顺从,谁最软弱,那就全力帮助谁,这些我都知道。”
朱瞻基点头道:“嗯,是这么回事。他们想控制住我们,想控制住大明,可却没有相应的能力和格局,所以皇爷爷才压下了他们。”
“嗯,皇爷爷厉害。”
朱瞻墉觉得自己的老爹有些不得劲,对文官们太好了。
第1532章 撩拨
“陛下,兴和伯此举倒是有助于朝政平衡,臣以为坐视即可,想来不管是文官还是兴和伯,都不会再出手,平衡反而就来了。”
张茂的态度依旧是不卑不亢,而且看着丰神俊朗,把他边上有些神思恍惚的文方给比了下去。
天气不错,甚至还有些雾气刚散去,让人心旷神怡。
御案的左边摆放着一碗鱼羹,朱高炽缓缓的喝着。
“婉婉的厨艺见长了。”
朱高炽满意的放下调羹,眉间的惬意渐渐消散。
“谁对朕忠心?”
朱高炽突然面无表情的问了这句话。
张茂还在想着朱高炽问这话的含义,文方就冒泡了。
“陛下,朝中大半自然是忠心耿耿,只不过赏罚皆出于上,陛下,曹老二那事就该重惩!”
赏罚皆出于上,这是竖立君王权威的不二法门。
泛泛而谈,毫无可用之处!
朱高炽垂眸看着镇纸,眸中有冷意闪过。
“陛下,臣以为……忠心还得要靠威权,一味的赏,那只会让臣子们…..得意忘形。”
朱高炽饶有兴趣的问道:“朕自继承大统以来,有赏有罚,你想说什么?”
张茂沉默片刻,面露毅色的说道:“陛下,不够大!”
文方驳斥道:“动了勋戚重臣,那会人人自危,陛下才登基,此刻不宜大动干戈!”
张茂垂首道:“臣妄言了。”
朱高炽冷眼看着两人之间的争论,温言道:“畅所欲言,朕不会怪罪。至于……不够大!”
朱高炽面无表情的道:“朕刚令人去了富阳侯府,从李让开始,全数夺了尊荣,收回铁劵,贬为庶民!”
文方悚然而惊,张茂的平静被打破。
两人这时才知道,上面的这位帝王可是被朱棣磋磨了多年,岂会是任人摆布的角色?!
朱高炽微微一笑,看着有些憨厚,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惊。
“告诉他们,大明需要稳定,朕需要稳定,什么事自然有朕来定夺,无需旁人插手!”
朱高炽摩挲着镇纸,笑眯眯的继续说道:“北征的后续事宜还未处置好,难道是清闲了吗?那就抓紧吧。”
“是,陛下。”
两人躬身告退,却没看到朱高炽憨厚的脸上浮起了一抹冷笑。
出了乾清宫,文方呼出一口气,心有余悸的道:“方才我以为是陛……是先帝坐在上面,吓死人了!”
张茂想起朱棣的作风,摇摇头道:“不像,先帝就像是雷霆,不小心就会劈落到头顶,而当今陛下却是水,看似柔顺,却……你想想发洪水的时候就知道了。”
文方讶然道:“你是说陛下在蓄势吗?”
“对。”
张茂觉得那些文官兴许低估了朱高炽,而这个低估说不定会付出代价。
不过……
“陛下对武勋天生就带着警觉和不满……这是……”
“机会?”
“说不准,陛下不可能在对武勋不满之后,还能疏远文官,那他就会变成一个孤家寡人。”
文方的目光闪烁,犹豫道:“可那些文臣对咱们俩也没什么好感。”
张茂目光坚定的道:“那需要去经营,你想想咱们当年在南方时,那名声还不是经营出来的?用些手段就是了。”
文方郁闷的道:“我最近有些心思不定,心里乱,有些失常了。”
张茂诚恳的道:“你我一起出来,自然是同气连枝,言诚兄,别服散了吧!”
文方咬牙道:“引真放心,我尽力一试。只是……有人要去试探一下方醒……”
张茂大惊,瞪眼喝问道:“谁?他疯了不成?”
文方笑道:“那些读书人最容易煽动,只要点一把火,谁都查不到是谁干的,咱们无需去管,看热闹就是了。”
张茂摇头道:“你们都算错了方醒,从北征归来之后,他看似平静,可你想想,连陛下都说他对先帝的感情最深,可他没哭啊!没闹啊!这是什么?这是在压制。而那些蠢货此刻却在点火,会烧到谁?”
……
“娘娘是个厉害人!”
回到家中,方醒把此次宫中见闻告诉了解缙和黄钟。
“谁若是想撼动殿下的地位,娘娘会让他知道什么是后悔。就算是此刻不报,以后也会连本带利的报回来。”
为母则强,皇后的性子怕是只有朱高炽才能压下去些,旁人休想!
解缙抚须道:“那些人在怂恿陛下的其他儿子,这是文人的手笔,先布局,然后慢慢的引发,到最后就是致命一击。”
黄钟笑道:“可他们却小看了娘娘和殿下,娘娘自然是要护着殿下的,而殿下也非吴下阿蒙,只是最近在蛰伏罢了,一旦惹怒了殿下,陛下估摸着要借机动手了。”
在座的三人没有谁轻视朱高炽,因为他们旁观者清,而那些文官们却是当事者迷。
方醒起身道:“陛下一登基就马上动作,那些革新之多,可见他早就成竹在胸,姑且不论对错,可他那么操切,可见对文官们也带着戒备,就想趁着这个时机出手。好了,我也累了,就好好的在家歇息一阵,陪陪无忧才是正理。”
解缙笑道:“你小心把无忧宠成了无法无天,到时候你没地方后悔去。”
方醒挑眉道:“我方醒的女儿,难道就不能跋扈一把吗?”
黄钟笑道:“等无忧长大了以后,自然可以横行霸道。”
一阵大笑之后,方醒回了后院。
……
因为朱棣去的时间不长,宫中对肉食的需求一下就下滑到差不多没底了。
陈潇好不容易得了个假期,想着家中的妻女,一路飞驰着进了北平城。
刚进城,陈潇就看到一群穿着儒衫的读书人在聚集,然后低声商议着什么。
陈潇牵着马,不耐烦的从中间挤了过去。
“那马苏会不会跑?我们……”
正在说话的读书人瞪了插进来的陈潇一眼,冷哼道:“无礼!”
陈潇被晒的黑不溜秋的,如果按照他以前的秉性,此刻肯定会冲过去喝骂,然后饱以老拳。
可他却堆笑道:“对不住了啊!马上走!马上走!”
出了人群,陈潇垂首,然后悄然绕了个圈,又出了城。
一路到了方家庄,在门外时被方二拦了一下,陈潇大急,指着自己的黑脸道:“我是陈潇,和德华兄兄弟般的陈潇,快去禀告,算了,我自己进去。”
方二这时也认出他来了,看他急切的模样,就喊道:“来个人陪陈公子进去!”
小刀出来追上去问了一下,陈潇边跑边说道:“有人要对马苏下手,赶紧叫德华!”
陈潇虽然在外面辛劳,已经不是吴下阿蒙了,可哪有小刀跑得快,一溜烟就被甩的看不到人影了。
方醒正在逗弄无忧,等小刀叫人进来传了消息,他亲了无忧一口,起身进去,把无忧交给了张淑慧,说道:“我出去一下。”
无忧现在很亲近方醒,被张淑慧抱住后,就喊道:“爹,玩。”
方醒笑了笑,看到小白在边上笑的开心,就说道:“爹回来就陪无忧玩。”
“少爷,早些回来。”
方醒最近睡觉不踏实,晚上会做梦说胡话,所以小白和张淑慧都担心他的情绪会失控。
方醒笑道:“没事,肯定回来。”
到了前院,看到黑黝黝的陈潇,方醒笑道:“你这可是劳苦功高啊!”
陈潇急道:“快些吧德华兄,那些读书人要去堵马苏呢!”
方醒点头道:“没事,我正好骨头生锈了,去活动一番。”
陈潇一边陪他出去,一边劝道:“人好多,上百人,你可别乱来啊!”
方醒笑眯眯的道:“不会的,我最喜欢以理服人了。”
第1533章 爆发
大明的官吏从来都不多,这是朱元璋和朱棣在汲取了前宋用官位和俸禄来养闲人的教训。
而且从朱元璋开始,大明对官员的薪俸就比较抠,按照朱元璋的话来说,养活家人就够了,难道你还想有余钱去嗨皮?
可人的欲望无穷尽,饱暖思那个啥的,所以贪腐从未断绝过,直至被朱元璋和朱棣两位帝王前后杀了不少,这才消停了些。
于是禄米就成了官员养家的唯一来源。
户部对禄米仓的管理很严格,就怕哪天闹出发陈米,或是发霉的米面这等笑话。
马苏今天被夏元吉抽调去禄米仓查验,等抽查结束后,他出了禄米仓,就看到了一群人。
一群读书人!
领头的几个读书人看到马苏出来,就喝道:“马苏,你私下向夏大人进了谗言,害的明哲兄被户部除名,无耻!”
“你不就是倚仗着兴和侯……哦不对,是兴和伯的权势吗?脱了这身衣裳,谁认识你啊!”
“今日咱们要揭穿你这个伪君子的真面目,让大家看看那个科学教出来的是什么人物!”
“对!马苏,今日咱们就是来为明哲兄讨公道的,顺便让大家看看,看看你这个……衣冠禽兽!”
“用词不当!”
马苏走出来,眉间冷然,“那沈聪记录错了多处数字,让改还叫骂,这等小吏,谁敢用?”
一个穿着宝蓝色衣裳的男子喝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马苏,你仗势欺人,还不许人辩驳?不要脸!”
马苏没有退后,他皱眉道:“沈聪之事户部已经有了论断,什么时候朝政需要你们来指手画脚了?!”
那人这时才想起以前的规矩,可随即就有同伴说道:“你做了见不得人的事,难道还不能让人说?果真是宽宏大量啊!一脉相承!”
这时不少人都围拢过来,看到是读书人闹事,就不敢近前,只是远远的在指指点点。
马苏冷冷的道:“此事本官自然会向上官禀告,并申请把沈聪之事重新审理,若有错,本官自然承担,若是无措,今日之事……本官一定要个说法!”
那些人一听就面面相觑,然后窃窃私语。
马苏看着这一幕,不禁想起了方醒对这些读书人的评价。
——都学了一肚子的之乎者也,却越学越抱团!
这时跟来的两名小吏低声说道:“大人,咱们先退回去,稍晚五城兵马司的人肯定就来了。”
这是让马苏暂避锋芒,先保住自身安全再说。
好汉不吃眼前亏,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个是方醒教过马苏的道理。
所以他准备先进去躲一会儿再说。
可他刚转身,人群中有人喊道:“马苏要跑!”
“厚颜无耻之徒,打他!”
“打他!”
“诸位,当今陛下嫉恶如仇,道德精深,此圣天子在位也!我等今日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当标榜千古!冲啊!”
那些还在犹豫中的读书人一听就热血沸腾了。
是啊!那个严厉的老皇帝去了,当今陛下可是咱们的人。
“打他!”
马苏听到了身后密集的脚步声,他一把抢过看守禄米仓军士的长刀,回身断喝道:“大胆!冲击禄米仓,本官杀你们无罪!”
人群停滞了一下,有人振臂高呼道:“他不敢!他在吓唬人!诸位,取义成仁就在今朝了!上啊!”
马苏看到人群又开始涌动,他苦笑着,准备退进去。
再怎么说他也不会杀人,不会杀这些读书人。
“看!看看!他要跑!上啊!”
一群读书人提着儒衫的下摆,满面涨红的冲了过来。
马苏才将后退,喝道:“把门关上!”
那两军士也有些怕这个阵仗,正准备关门时,一个军士指着左边喊道:“兴和伯来了!”
那个宝蓝色衣裳的男子戟指着军士喝道:“我辈饱读诗书,你以为不知道什么叫做兵不厌诈吗?那人正在家中躲着呢!他怎敢……”
马苏停步回身,然后看向左边,躬身行礼。
“老师。”
唰!
瞬间那些读书人都止住了脚步,齐齐侧身。
侧面,方醒手持木棍站在左边,身后是一溜家丁。
“虎落平阳被犬欺……”
方醒单手杵着木棍,目光扫过这群人,叹息道:“我觉得心中有些郁郁,从北征到现在一直在郁结着,无法排遣,你们说……怎么办?”
那宝蓝色衣裳的读书人指着方醒喝道:“兴和伯,现在圣天子在位,你敢造次吗?”
方醒看到了对面跑来的军士,那些是五城兵马司的人。
方醒垂眸道:“武人不能停步,而当今却无大敌,我郁闷了,怎么办……”
那读书人看到方醒没动手,就得意的道:“兴和伯,你……”
方醒猛的抬头,狞笑道:“可我心意不平,奈何?打!往死里打!”
辛老七第一个冲进了人群,他挥舞着木棍抽打着。
而第二个却是方醒……
“噗!”
方醒一棍抽翻一人,他狞笑着追上了那个宝蓝色衣裳的读书人,一脚踹翻,然后慢条斯理的抽打着,渐渐的,他的眼睛在发红……
家丁们冲进人群到处抽打,那些读书人刚开始还敢呵斥几句,可在看到自己的同伴们躺在地上哀嚎,甚至有人的胳膊诡异的外折,看着惨不忍睹,于是……
“救命啊!杀人了!”
狼奔豸突中,有人看到了那些军士,就狂奔而去,呼救道:“杀人了!兴和伯杀人了!”
五城兵马司的人也有些慌了,为首的百户官喊道:“伯爷,停手!停手!”
方醒已经追过来了,他一棍打折了前方一人的胳膊,在惨嚎声中,追到了这些军士的身前,还是一棍,却抽的是脑袋。
“伯爷!”
那百户官脸都被吓白了,一下飞扑出去,把那读书人扑倒在地上。
要是方醒当着他的面打死人,那他也跑不掉。
“呜……”
木棍从头顶呼啸而过,被扑倒的读书人不顾摔倒的剧痛,哭喊道:“伯爷饶命,小的有罪……”
那些军士围拢过来,一人胆大的从身后保住了方醒,喊道:“伯爷息怒,息怒!”
方醒此刻的力气很大,奋力一挣,就挣脱了,但木棍却被人一把握住。
紧接着几个军士一拥而上,抱手的抱手,还有抱腿的,让方醒寸步难移。
“老七!打死他!打死他!”
第1534章 大殿动手
方醒的眼睛发红,带着疯狂之色。
方五最冷静,他拉住准备真去打死那个读书人的辛老七说道:“七哥,已经打断了不少人的手脚了。”
辛老七冷漠的道:“老爷说打死他,放手!”
方五被这眼神给惊了一下,手不禁就松了。
“都住手!”
一阵马蹄声,伴随着这声大喊传来。
那百户官抬头一看,喜道:“是宫中的人。”
梁中气喘吁吁的冲到前方,跳下马来喊道:“辛老七,住手!”
辛老七已经冲了过来,看架势就是想结果了那个正在逃跑的家伙。
看到梁中后,方醒清醒了些,他喝道:“老七回来。”
看到辛老七止步,梁中苦笑道:“兴和伯,你这下手也太狠了吧。”
地上倒着二十多人,不是断手就是断脚,惨嚎声让人头皮发麻。
方醒笑道:“我不惹人,他们却在逼迫,那就摆开阵势来一场,单挑群殴随意。”
梁中无奈的道:“他们聚众时陛下就知道了,所以才派了咱家来收拾他们,兴和伯你等等也好啊!罢了,进宫吧。”
……
“陛下,那些书生因为户部一名小吏的事去堵了马苏,那马苏反唇相讥,就把事情激化了,正好兴和伯赶到,就喝令家丁动手,他自己也……打断了好几人的手脚。”
黄俨出去一趟,回来低眉顺眼的禀告道。
对于黄俨,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勋,大抵都鄙夷其人。
本以为这厮肯定要被收拾了,可没想到居然还能蹦跶,这里面的味道有些不对,却没人去深究。
朱高炽捂着额头问道:“那小吏是怎么回事?”
黄俨的眼睛一亮,正准备添加些私货,夏元吉却出班了。
“陛下,那沈聪本是核算的小吏,被马苏查出多出错漏,责令其重核,没想到那沈聪却破口大骂,听到的不止一人,臣后来就处置了他。”
黄俨瞥了夏元吉一眼,心中暗恨。
“这样啊!”
朱高炽摩挲着镇纸,目光淡淡,声音冷冷的道:“这等人只会耗费民脂民膏,去了就是。”
夏元吉说道:“是,臣已经将他除名,吏部那边应当有备案。”
蹇义自然不知道一个小吏的结局,但他还是相信夏元吉,就点了点头。
朱高炽的目光冷清,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在朱元璋和朱棣时期,读书人可没敢弄什么大阵仗,否则大抵是全部滚去边疆,充实当地人口。
而朱高炽才登基没多久,居然有人就闹了这么一出,一时间群臣都在暗忖着。
朱高炽扫了群臣一眼,眼中多了些冷意,说道:“政事何时……能干涉了?还是些读书人,他们想干什么?”
这时梁中回来了,他禀告道:“陛下,那些人堵住了马苏,然后想群殴,没想到兴和伯正好赶到,于是就令家丁动手,三十余人断了手脚。”
群殴?
朱高炽的目光转到了黄俨那边,黄俨茫然的道:“陛下,老奴有罪,方才报信的人没说这事。”
“是吗?那就好。”
朱高炽的语气很平淡,可那一瞥却让黄俨汗流浃背。
“陛下,兴和伯在外面请罪。”
看到黄俨吃瘪,梁中心情大好,急忙补救了一句。
朱高炽点点头,梁中就出去叫了方醒进来。
方醒的眼神还有些散乱,行礼后,朱高炽问道:“为何要下重手?”
“欺人太甚,臣想杀人!”
方醒觉得有些累,精神上的累。
“放肆!”
吕震出班,长须飘飘,正气凛然的道:“兴和伯,陛下当前,你想杀谁?你能杀谁?”
金忠闻言一惊,侧身看去,就看到方醒猛的抬头,那眼珠子马上就红了,带着狰狞。
“兴和伯……”
“老子能杀你!”
朱高炽正在想着此事的处置方法,一看方醒猛的扑向了吕震,急忙喊道:“拉住他!拉住他!”
可今天却没武勋在场,文官们看到方醒那凶狠的模样,或是咬着手指头,或是面色大变,不说去救援一番,反而连连后退。
吕震只是想出来点把火而已,没想到却惹怒了方醒。看看那眼中的血红,他知道方醒不是在开玩笑,所以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于是一人追,一人跑,可吕震是文官,哪里跑得过方醒,眼瞅着就要被追上。
朱高炽头痛不已的喊道:“拿了他!拿了他!”
殿内的大汉将军连滚带爬的从两边阻截,在方醒飞起一脚踢翻了吕震之后,终于是抱住了他。
“吕震,你这个撒比!老子要杀了你!”
方醒没有挣扎,只是盯着吕震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救命……”
吕震向大家示范了什么叫做逃命:他以最快的动作在地上翻滚了几圈,顺便还观察了方醒后续的攻击方向。
等看到方醒被控制住后,他马上停止了翻滚,然后低声的呻YIN着,就像是垂死之人。
朱高炽把御案拍得砰砰直响,怒道:“无法无天!肆无忌惮!”
看到朱高炽气得脸都红了,金幼孜的眼中精光一闪,就说道:“陛下,兴和伯这是……厮杀多了,听闻厮杀多了会失常……”
金忠出班反驳道:“若是失常,今日兴和伯就不是棍子,而是刀子!金大人,不可胡说啊!”
杨荣的目光有些复杂的看了方醒一眼,说道:“陛下,臣以为兴和伯这是对先帝的哀思郁结。”
金幼孜皱眉看了他一眼,然后垂眸。
杨士奇也唏嘘道:“陛下,兴和伯征战无数,当然不会失常,只是先帝……”
在场的三杨都是朱棣一手简拔起来的,此刻杨士奇提起这茬,连杨溥都垂眸。
方醒没辩解,只是觉得有些遗憾,居然没趁机打断吕震的腿。
吕震已经被大汉将军给搀扶起来了,正捂着腰叫痛,见到方醒的眼神后,他不禁退后几步,然后喝道:“你还想怎地?”
“够了!”
朱高炽的胖脸颤抖着,指着群臣说道:“看看你们,看看你们,哪有臣子的模样?”
群臣各自想起刚才自己的反应,不禁大惭。
朱高炽眯着眼,冷冷的道:“要稳重!”
这句话敲打的很重,却意味深长,群臣赶紧请罪。
方醒已经恢复了冷静,他垂眸,掩饰住了眼中的讥笑。
群臣以为朱高炽是软蛋吗?
而作为跟朱棣和朱高炽一家子熟稔的方醒,自然知道朱高炽的性子可不是什么老好人。
朱高炽没有考虑,直接说道:“那些学生是如何得知的消息?谁在中间蛊惑?去查!还有,此次参与的,两科不许参加。”
两科不许参加,那就是空耗岁月。
方醒突然问道:“陛下,可那些本就考不上,不想考的呢?”
朱高炽指着方醒,气笑了,喝道:“出去!回家去!给朕老实点!不然让你去缅甸!”
去缅甸干嘛?多半是当驻军的头子,然后整日去扑灭那些叛逆,在丛林里泡着。
第1535章 自有锦绣(感谢书城的书友:‘kenny’成为本书盟主!)
方醒被叉了出去,朱高炽面无表情的看着殿外,直至吕震忍不住哎哟了一声,他才说道:“散了吧。”
群臣行礼,等朱高炽走了之后,这才各自出去。
“哎哟!”
看到大家都走了,吕震扶着腰一步步的挪动。
“活该!”
金忠当然不会伸手,骂了句就走了。
最后还是杨士奇出手扶了他一把。
“那人果真是肆无忌惮啊!陛下居然也不责罚他,真真是让人可恼。”
吕震觉得腰疼的厉害,就发泄了一句,然后杨士奇就松手了。
“哎!杨大人!”
吕震喊了一声,可杨士奇却拂袖,面无表情的疾步而去。
“那人对方醒恨意太深,失了分寸,少接近。”
杨荣对金幼孜告诫道。
金幼孜还在郁闷中,点头道:“是,那人心胸狭窄,走太近了会被牵连。”
“勉仁兄,陛下居然就这么放过了方醒?”
杨荣点头道:“今日那些人吃饱撑的,居然去堵他的学生,而且还理亏,陛下能怎么办?”
金幼孜遗憾的道:“可惜今日他得了消息,否则……事情就不可收拾了。”
“不要闹,要稳。”
杨荣原先的性格有些活跃,可自从被朱棣提到了首辅的位置后,他就变成了深沉。
“陛下刚登基,万事都等着一一安排,不可闹事,国事为重,咱们看以后吧。”
……
朱高炽被人搀扶着到了后面,方醒已经在了,正在发呆。
听到脚步声,方醒抬头。
这里是后殿,朱高炽不尚奢华,布置的比较简单。
一个太监送来座椅,朱高炽艰难的坐下去,眉间全是无奈。
“你在想什么?”
朱高炽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后,惬意的问道。
方醒说道:“臣只是觉得郁郁,觉得这朝堂之上的那些人,他们在得意,在叫嚣,他们觉得先帝去了之后,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臣,却不能忍!”
这话太耿直,梁中担忧的偷看了朱高炽一眼,却发现他没有怒色。
新帝都登基了,你一天还记着先帝,这是不想做我的臣子是不?
朱高炽的面色有些复杂,似乎还在回忆着什么,良久,他说道:“你不欺瞒朕,朕就取你的这一点,比那些当面忠君体国,背后私心杂念的好多了。”
方醒没有意外朱高炽对群臣的认识,如果谁把这位看着胖的走不动道的皇帝当做傻子的话,那么最后的傻子一定是他自己。
朱高炽有些疲惫的靠在椅背上,说道:“你一直记得父皇,这很好,说明你重情,否则朕早就让瞻基远离你了。”
“大明很大,千头万绪要去清理,朕自登基以来,夙夜难眠,唯恐出了岔子,所以……你不懂,每一位帝王对治国都有自己的看法,明白吗?不明白回去翻看史书,对,你好生去看看史书,若是不懂,去问解先生。”
方醒觉得很没趣,他不喜欢看史书,觉得里面只需淡淡的一笔,就全是血,人血。
朱高炽皱眉道:“不可惫懒!还有,解先生可有重新出来的想法?”
“多半不会有。”
方醒说道:“解先生在书院里每日逍遥,回家抱孙子,经常说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进了官场。”
“这样啊!”
朱高炽有些遗憾,若换做是朱棣的话,大抵会嗤之以鼻,可他却理解了。
“那便罢了,不过……听闻那些卫所都开始懒散了?”
方醒无奈的道:“大明的北方暂时不用征伐,南方却是要出海,所以大家都以为大明平定了四方,从此无需征战了。”
“那么你认为大明还有那些敌人?”
朱高炽颇有兴趣的问道。
“肉迷国,其次便是……其次那些只能渡海攻击。”
“肉迷国,以前还有过进贡,很厉害吗?”
朱高炽必须要掌握大明的周边态势,从而制定出相应的政策。
方醒点头道:“当年哈烈老王一战俘获了肉迷国的皇帝,该国其后便陷入了低潮,不过其国庞大,人口众多,对外扩张的欲/望强烈。”
朱高炽沉吟道:“哈烈此刻必然在内乱,肉迷国若是警觉,那必然会趁机壮大,甚至会攻打哈烈,嗯,朕知道了。”
等方醒走了之后,朱高炽一直在沉思中。
没多久,梁中就来了,他俯身在朱高炽的耳边低声说道:“陛下,出去之后,吕大人抱怨您没有处置兴和伯,杨士奇大人闻言就不搭理他,金幼孜大人和杨荣大人在窃窃私语……”
朱高炽的眼睛一直在闭着,梁中却不认为他在睡觉,就躬身等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朱高炽突然说道:“朕知道了。”
……
皇后掌控后宫,因为都是女人,所以属性:阴!
手中有权,那当然是畅快的。可朱高炽登基之后,却在它处留宿居多,把皇后给冷落了。
不过多年的夫妻,皇后自然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什么德行,也没有期待,各自相安。
今日各处嫔妃约好了来皇后这边相聚,于是从早饭后,这里就热闹非凡。
皇后居于上首,自然尊荣非同一般。
而下首第一人虽然年岁不小,却自有一番雍容之态,这就是皇后之下的第一人,为朱高炽生了三个儿子的皇贵妃郭氏。
下面的就是各位嫔妃,其中一人只是端坐,并未加入聊天的群体,很是引人注目。
这位就是张辅的女儿,刚被封为敬妃的张氏。
郭贵妃自然不会加入到八卦的行列中去,只是坐着静听,不时看看这些人的神色。
看到敬妃一直不说话,郭贵妃就微微一笑,说道:“敬妃这个敬字好啊!果真是自有一番风采在里头。”
张氏一听没立即回应,而是思索了一下,才说道:“娘娘夸赞了,只是谨言慎行罢了。”
郭贵妃点头道:“谨慎好!虽然娘娘仁慈,可谨慎些,少给陛下和娘娘惹麻烦,这就是有功。娘娘您说可是?”
皇后正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闻言楞了一下,一个嬷嬷俯身把刚才的话转告给了她。
“敬妃乃是英国公的女儿,英国公国朝重臣,为人谨慎,这便是女从父,不错。”
皇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的道:“至于你们……”
下面的交谈马上停止了,人人满面堆笑,就等着看今天的大戏。
“至于你们,陛下操劳国事,可一回到后宫,见到的都是一个样的人,那岂不是给他添堵吗?还是各归各的吧。”
敬妃起身行礼,然后坐下,果真是谨言慎行。
而郭贵妃却爽朗的笑道:“娘娘说的再不会错了,陛下若是回来看到都是一个模子的人,肯定会宁可在前面自己睡下了,哈哈哈哈!”
“陛下驾到……”
第1536章 送人头
朱高炽进来时,殿内一群莺莺燕燕都起身行礼,顿时珠翠满目,香气扑鼻。
“朕和皇后有话说,都散了吧。”
于是一群女人从他的身边出去,最后就是郭贵妃。
郭贵妃的脸上露出了爽朗的笑意,福身道:“陛下劳累,稍晚臣妾做些汤,还请陛下品尝。”
朱高炽微微点头,却没回话。
等人都走了之后,皇后行礼,说道:“陛下辛苦了。”
朱高炽坐下,目光在皇后的身上扫过,说道:“这些时日朕诸事繁忙,宫中之事倒是让你操劳了。”
皇后微笑道:“人少了些,管起来倒是不麻烦。”
朱高炽微微点头,活动了一下脖颈,笑道:“瞻基那边你得多看着些,免得他失了分寸,还有就是婉婉那里,要让她多走动,别整天闷着。”
皇后接过宫女送来的茶,转手放在桌子上,说道:“瞻基有分寸,这个倒是不用臣妾担心,至于婉婉,那丫头近日也慢慢的好了些,也愿意带着那条狗出来转转。”
“小方?”
朱高炽莞尔一笑,然后端起茶杯。
夫妻俩静默了一会儿,朱高炽叫人扶起自己,说道:“父皇去后你也多有辛苦,若是忙不过来,也可叫人来帮帮忙。朕走了。”
皇后抿嘴噙笑,也不回答,只是把朱高炽送到了殿外,然后一直看着他那蹒跚的背影,良久才回去。
在回身的那一刹那,皇后的面色陡然变冷。
“你别想让那人插手!”
……
马苏回到户部,夏元吉也回来了,叫了他来。
“知道是为何吗?”
夏元吉很忙,不过看着精神头不错。
马苏坦然的道:“那些人大抵是不敢直接向老师挑衅,就从下官这里下手,而那个沈聪不过是一个引子。”
夏元吉笑了笑,说道:“兴和伯知道有人要针对他,所以借此机会下了重手,如今宽宏大量的名声越发的响亮了,连吕震都被他一脚踢了个病休,哈哈哈哈!”
呃!
听到连吕震都被方醒给干倒了,马苏不禁暗自咂舌。
夏元吉笑了后,说道:“这些事你无需管,不过是池鱼之灾罢了,此后户部的人想再对你下手,要么就有把握,否则就只能干瞪眼。”
马苏正色道:“大人,下官必然是要与老师同进退。”
夏元吉点点头道:“嗯,陛下并没有处置兴和伯,算是敲打了一下那些不安分的人,此后应当会安生些。”
……
而陈潇今天在半路上就被方醒赶走了,他后来不甘心,就偷偷的跟着去看了一眼,结果就被震惊了。
“父亲,您是没看到啊!德华兄带着家丁们拎着棍子,就像是虎入羊群般的凶残,要不是梁中赶来,今日肯定是要出人命了。”
陈嘉辉皱眉看着他的黑脸,说道:“此事为父已经知道了,德华是憋了一肚子的郁气,借着这个时机发作出来,那些人算是自找苦吃。至于吕震,那是自己嘴贱,活该,陛下都不会同情他。”
陈潇愕然道:“吕震?父亲,吕震怎么了?”
陈嘉辉想起那事就忍不住笑了:“他想在陛下的面前挑拨,结果被德华追着满大殿跑,最后被一脚踢翻,听说已经在家里躺着了。”
“厉害啊德华兄!”
陈潇想象着方醒在满朝臣子和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追杀吕震,不禁心向往之,恨不能当时就在场,两人合作干翻吕震。
“回家去吧,你媳妇等着你呢!”
这里是顺天府府衙,陈嘉辉不好多留儿子,就把他轰走了。
……
“爽快!”
方醒回到家中,只觉得浑身松快,他先洗了个澡,然后出来就抱着无忧跑了。
“夫人,少爷好像很开心呢!”
小白看到方醒的眼中根本没有自己和张淑慧,就有些酸了。
张淑慧点点头,然后吩咐木花去问问辛老七。
稍后木花就回来了,绘声绘色的说道:“七哥说了,老爷今日打折了好些读书人的腿,还踢伤了吕震,屁事没有……呃,夫人,奴婢错了。”
张淑慧摆摆手,然后说道:“夫君这是师出有名?”
小白笃定的道:“少爷做事情肯定是会先想好退路的。”
最熟悉你的还是枕边人啊!
张淑慧吩咐道:“咱们家许久都没开过流水席了,让杰伦叔安排一下,今日就开。”
“夫人,要不还是先问问少爷吧。”
“不必了,夫君现在的眼中只有无忧。”
……
下了衙之后,杨溥和黄淮一起出了宫中,边走边闲聊着。
“听闻兴和伯家中今日开流水席,很是高兴啊!”
杨溥诧异的道:“这个会不会太过了些,毕竟那些断腿的学生还在家里躺着呢,吕大人也不好过,据说只能趴着。”
黄淮冷笑道:“吕震是咎由自取,那些学生都是蠢货,被人蛊惑几句就热血沸腾了,以为自己明日就能进朝做官,后日就能做个尚书,两科考试不能参加,差不多都废掉了。”
杨溥摇摇头,他此时只想先稳住自己的位置,慢慢的观察,慢慢的开始。
“那要不咱们去混一顿?”
黄淮摇头道:“不能去,去了说不清啊!”
杨溥笑道:“就是想见识一番兴和伯家的模样,不过确实是不能去。咦!黄大人,您说兴和伯今日这般有恃无恐,陛下那边暂且不说,他难道不怕成为公敌吗?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啊!”
黄淮眯眼看着斜阳,沉声道:“他号称宽宏大量,本来大家都以为他会蛰伏,谁知道却悍然一击,这是在告诉旁人,你们别惹我,惹了就收不了场!”
这时前方来了一骑,飞快的冲了过去,看样子多半是进宫。
黄淮回身道:“会是什么事?”
杨溥站定,说道:“且等等。”
“好!”
没过多久,就有快马从宫中出来了,其中两人看到黄淮和杨溥后就喊道:“二位大人,陛下急召。”
“果然是出事了啊!”
黄淮和杨溥赶紧进了宫中,结果就看到了一个面沉如水的皇帝。
朱高炽抓住镇纸,几次拿起,最终还是放了回去。
“太平府有人大逆不道!”
等人都到齐后,特别是朱瞻基和方醒居然也来了,朱高炽才恨声道:“有人酒后大逆不道,居然诽谤先帝,太平府狗胆包天,居然压下了此事,朕只恨不能亲至……”
朱高炽没说具体事情,可看样子是真被气坏了。
朱棣尸骨未寒,谁敢那么大逆不道?
杨荣出班道:“陛下,臣以为当马上派出御史彻查!”
这个没啥好说的,御史下去,到时候拔出罗布带出泥,肯定是大案。
不过新皇登基,拿一批人祭旗也是极好的。
这就是送人头啊!
第1537章 点灯(感谢书友:‘妞妞点点猫’成为本书第78位盟主)
大案不是问题,死道友不死贫道。
所以群臣异口同声的要求严惩,甚至金幼孜还主动请命去太平府,亲自去查办此案。
朱高炽看了一眼眼神冷厉的朱瞻基,再看看冷笑的方醒,说道:“此事是金陵锦衣卫侦知而来,而地方却毫无动静,可见南方有些散了……”
这是要扩大化?
黄淮出班道:“陛下,臣以为先办了此案再说,否则大动干戈之下,南方人心惶惶,却无人坐镇,不可收拾啊!”
连金忠都难得发声道:“陛下,当慎重。”
南方是大明的财赋重地,一旦生变,大明就会震荡不安。
朱高炽冷冷的道:“先帝创下了何等的伟业,朕岂能容了那些宵小之辈!”
“瞻基。”
朱瞻基心中一跳,出来应了。
朱高炽目光转动,看了方醒一眼,说道:“你去金陵查办此事,顺带看好南方。”
群臣瞬间喜忧参半,这是要把朱瞻基调到南方去,远离政治中心的意思。
按道理该欢喜了吧?
可大家心中一想,朱瞻基去了南方坐镇,那就是坐拥大明半壁江山啊!
而且还是最富庶的一半疆域!
不过唯一可以安慰的就是,大明的强军都在北方,南方再有钱,可却没有武力作为谋逆的支撑。
想到这里,大多数人都面露微笑,觉得这个决策再正确不过了。
“是,父皇。”
朱瞻基没有犹豫什么,马上就答应了。
朱高炽扫了群臣一样,最后停留在方醒那里,说道:“兴和伯。”
方醒已经握紧了双拳,就等着出去和朱高炽较劲一番。
“臣在。”
朱高炽微笑道:“太子去了南方,朕担忧他的安危,你可陪同一起去,顺便带了王琰他们一起,若是不够,聚宝山卫也可去。”
方醒的拳头松开,他能听到身边有失望的微叹。
“臣领旨,不过王琰即可,聚宝山卫劳师动众,还是留在城外吧。”
朱高炽的面色一松,抚须道:“如此也好,若是不够,到了金陵可就地调遣。”
方醒应了,他知道聚宝山卫是一个诱饵,想试探他对朱瞻基抱着何等态度的诱饵。
若是方醒答应带走聚宝山卫,那就是在警惕着朱高炽,并时刻准备着要反抗,甚至是……
朱高炽最后说道:“南方乃是我朝的财赋重地,朕德行浅薄,唯恐动荡之下百姓受苦,唯有让太子去坐镇南方,诸卿要多配合。”
这个是解释,不然这个案子派个御史就足够了,哪里用得着朱瞻基啊!
至于配合,那就是告诫群臣,若是太子到了南方之后,有什么要求,尽量给予满足。
朱高炽看了一眼群臣的神色,说道:“都退了,瞻基留下。”
等群臣走了之后,朱高炽看到朱瞻基有些发呆,就招手道:“过来些。”
朱瞻基抬头,看到了那一抹慈祥刚消散。
等他走到御案前,朱高炽和气的道:“你的性子还有些急,此去南方,就该好生看看何为国事。”
朱瞻基默默的点点头,朱高炽微笑道:“你皇爷爷脾气不好,做事也急切,可他有着数十年的阅历,自然能看穿一切。而且……最关键的是,你皇爷爷以武登基,所以无人敢于挑衅他的威权,你明白吗?”
朱瞻基有些惊讶于这番话,他抬头道:“父皇,您是说……朝政实际上已经有些艰难了吗?”
朱高炽点头道:“帝王不是神,无法做到面面俱到,无法看到大明所有的一切,所以要靠臣子。臣子就是帝王的眼睛和手脚。可怎么去控制这些臣子呢?兴和伯不是给你说过,人性本贪吗?怎么去控制由这个贪导致的……政令不出北平城,帝王成为了睁眼瞎,你到了南方之后再慢慢去想。”
朱瞻基心中暗惊,说道:“父皇,武勋不可全然废弃,武人不可过于打压,否则就会失控。”
“朕知道。”
朱高炽摩挲着镇纸,缓缓的道:“文武不可偏废,不过这是一件旷日持久之事,需要慢慢的来,急不得,急了会出大问题!”
“朕这边还能勉力支撑,可等到了你的时候……”
朱高炽看了看面色惶然的朱瞻基,笑道:“你无需惶恐,朕不会去想什么千秋万岁,只是想着等到了你的时候,文臣大概会冷眼看着,看你如何动作,然后……不过武勋们大概会欢欣鼓舞,只是朕却知道,你对现在的武勋大多没好感,哎!去吧。”
朱瞻基的嘴唇蠕动着,最后还是说道:“父皇,文臣抱团对大明的危害最大,党争就起于此……”
朱高炽点头道:“这些朕都知道,那些人以为朕是个可以操控的傀儡,可并不是,否则你皇爷爷再不忍,也不会留下朕。”
朱瞻基瞬间想起了端端出生的那一天,明里欢声笑语,可暗地里却已经在无声的厮杀。
“是,父皇保重。”
朱瞻基告退,朱高炽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直至那年轻的背影消失。
“兴和伯说了什么?”
朱高炽看似在对空气说话,可一个太监却蓦地从后面飘了出来。
是的,就像是飘!
“陛下,兴和伯说要蛰伏,却不能只是蛰伏。”
朱高炽轻笑道:“成大,你们可想过收弟子吗?”
那太监看着黑瘦,他垂首道:“陛下,如今已经没人能吃苦了。”
朱高炽叹息道:“是啊!创业艰难守业更难,不能吃苦,那就要断了传承!去吧。”
大殿内就剩下了朱高炽,他看着微黑的殿外,幽幽的道:“蛰伏……谁的蛰伏?”
梁中带了人进来,一一点亮蜡烛,光明渐渐降临。
……
朱瞻基回到了书房,他一直在沉思着,沉思着刚才朱高炽的话。
“殿下,用膳吧?”
俞佳在外面问了一声,朱瞻基摇摇头,他没有胃口。
以前的朱高炽给人的感觉是和蔼可亲,很少发脾气。
这样的君王大抵是臣子们最喜欢的,好摆弄。
可从今天的这番话来看,他对大明朝政的现状了如指掌,只是却陷在了文官中间无力自拔。
朱瞻基想起自己以前的想法:文官若是不听话,或是阳奉阴违,那就直接罢免。
可如今看到朱高炽的模样,分明就是投鼠忌器,只能一步步的来。
是不忍心?
朱瞻基觉得应该有一些,毕竟朱高炽和文人们亲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直至坐在了那个至尊的座位上时,他才转换了角度,觉得不该这样。
没有足够的威信,没有朱棣那等威信,贸然和文官集团闹翻,代价就是混乱。
“新学啊……”
朱瞻基突然明悟了,文官集团之所以这般有恃无恐,那就是因为他们没有感受到威胁。
舍我其谁!
除了我们你老朱家还能用谁?
书房里渐渐的陷入黑暗,想进来点灯的太监被俞佳给拦住了。
黑暗持续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朱瞻基平静的声音传来。
“点灯!”
第1538章 释疑(感谢书友‘御王武装雷怒’成为本书的第79位盟主)
南下对于方醒来说就是个脱离漩涡中心的机会,可他并不高兴。
“我舍不得无忧。”
方醒抱着无忧在喂花娘精心做的糊糊,那难舍的模样让张淑慧笑了,让小白噘嘴了。
小白说道:“少爷,这一去要好久。”
方醒小心翼翼的喂了无忧一勺糊糊,然后无忧就折腾着要自己吃,就把她放在边上的特制圈椅里面,一边盯着她,一边说道:“太子要去的久,我却是可以中途回来看看。”
小白听了才转为欢喜,张淑慧却悠悠的道:“金陵好,枝头俏,夫君可别乐不思蜀才好。”
方醒尴尬的道:“不会不会。”
张淑慧看了在埋头吃饭的土豆和平安一眼,就笑道:“夫君放心,妾身和小白也不是那等人,若是方便,住进来也使得。”
方醒干咳道:“她不会的。”
两孩子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只是埋头吃,甚至还有些窃喜。
老爹不在家,那我们岂不是可以逍遥了?
按照方醒对莫愁的了解,那是个内心极端缺乏安全感的女人,而且有些谨小慎微,最怕的就是给别人添麻烦。
张淑慧眼波流转,和小白交换了个眼色,都轻松了许多。
方醒正色道:“我去了南方之后,北平这边应当会安静许多,不过切记,咱们家不惹事,可也不怕事,若是谁敢惹上来,那也别怵,家里我会留家丁,打出去再说。”
张淑慧应了,说道:“夫君无需担心,只要是占理,妾身是不怕的。”
小白也瞪眼道:“到时候就打出去。”
“打!”
无忧挥动着小勺子,把糊糊甩了身前全是,奶声奶气的喊道。
方醒马上跟着说道:“好,咱们打!”
无忧却没搭理方醒,继续用勺子挖着自己的糊糊吃,满脸都是。
……
吃完饭,方醒就去找到了解缙。
“你自去南方,书院无需担心。”
解缙越发的云淡风轻了,一双眼睛仿佛能看穿这世间。
“你曾经说过,儒学是个好东西,可却不该成为权倾朝野的儒家,这一点老夫想了许久,觉着你是对的。”
方醒辩解道:“战国时儒家只是百家之一,及至汉初,依旧不能成为显学,后来董仲舒改了些东西,君权天授,强调大一统,这才被武帝大用,至此渐渐得了帝王的喜爱……”
“可到了隋唐时,儒学,或者说是科举却成了对抗世家的工具,越发的不纯了。到了宋,程朱和陆王让儒学太过形而上,等到了我朝,到目前为止,实际上儒学就是个进入特权阶层的敲门砖而已。”
方醒诚恳的道:“解先生,儒学有许多好东西值得咱们继承下去,千年后都值得。可他们的目光只在大明的圈子里打转,却无法……是的,我承认疆域过大是有风险,风险很大。可咱们总不能因哽废食吧?”
解缙唏嘘道:“唐的儒,更多的是世家在操控着,而且李氏的骨子里就不是儒家的人,所以两边一拍即合,对外扩张不遗余力,等到了宋,科举煌然一时,此时的儒,已经被禁锢了,哎……”
方醒点头认可:“是的,科举本是打破世家豪门把持朝政和官吏渠道的一种办法,可却把思想给禁锢了,越来越僵化,及至东华门外唱名者方好儿的话一出,其实……儒家就已经成型了,儒学再无寸进,只能走形而上的路,却曲高和寡,只是一干既得利益者在摇旗呐喊,可连他们自己都没弄清楚他们所赞同的是在说些什么,至为可笑!”
解缙含笑道:“所以你是真的不反对儒学,对吗?”
“不反对,我只是反对他们胡乱去曲解先贤的话,然后为自己谋利,我更反对的是,他们抱作一团。”
方醒知道解缙问这话的意思,所以他郑重的说道:“儒学有助于大明的稳定,有助于维系大一统,这一点是谁都不能否认的,也不能舍弃的。”
解缙点头道:“好,老夫放心了,以后书院里会继续教授儒学,但……只是一科。”
方醒笑道:“儒学早就已经侵染进了咱们的骨髓里,我从未想过彻底去清除它,也不愿意去清除它。”
解缙安心了,他也笑道:“你这么说我就舒坦了,好,你自去你的南方,老夫会看好书院,该招生就招生,该毕业就毕业。”
方醒说道:“随便,其实这些学生只是火种,而我更看重那些通过购买书籍自学的人,他们才是对未来影响最大的一群人。”
解缙说道:“老夫知道了,会派出些学生轮流到各地去讲学。”
“多谢解先生!”
……
去金陵坐镇,最重要的就是安全。
一大早方醒就去了西山。
黑!
方醒一眼看去,全是黑脸,甚至不少人的皮肤都脱皮了,看着黑红黑红的。
王琰一直很冷漠,可在得知了消息之后,也难免流露出喜悦之色。
一千余人站在空地上,王琰说道:“兴和伯,说几句吧。”
方醒赞赏的对他点点头,黑刺原先是朱棣的私人力量,对朱瞻基效忠后,忠诚程度值得考量。
而王琰很敏锐的让方醒对这些人讲话,就是在证明自己。
——我对太子绝对忠诚,甚至可以移交指挥权。
方醒看着那些冷漠的眼神,沉声道:“你们的存在就是保护先帝,而后变成了保护太子殿下,你们一直呆在这里,远离尘世,方某代表殿下给你们道劳了!你们辛苦了!”
那些眼神依旧冷漠,方醒继续说道:“这次之后,你们将会进入世人的眼里,无需再做隐藏。这是你们应得的,方某觉得还不够,但是请你们相信殿下,他不会忘记你们的付出,绝不会!”
那些眼神暖了些,方醒拱手道:“此去南方,殿下的安危就要靠你们了,诸君勉力。”
“愿为殿下效死!”
方醒微微点头,对身边的王琰说道:“这几日就让弟兄们和家人团聚,钱粮可够?毕竟殿下也不能差饿兵!”
王琰说道:“上次补了钱粮,够了。”
方醒沉吟了一下,说道:“都辛苦了,这样,回头我去殿下那边禀告一下,给大家再弄些钱粮来安家。”
王琰皱眉道:“兴和伯,这样会不会犯忌讳?”
方醒笑道:“陛下那边都补了钱粮,这就是默认黑刺是殿下的人,殿下私下补些钱粮不算忌讳。”
这就是说,以后黑刺就只对朱瞻基负责,相当于是私人卫队。
王琰想起近期的操练,嘴角微抿,眼中有冷色闪过。
在按照方醒家丁的模式进行操练之后,这样的护卫,谁能挡?
第1539章 莅临金陵(最后两天,求月票)
国丧之后,金陵的气氛又变得欢快起来。
“没有外敌了,富贵万年!”
酒楼里,豪商们举杯畅饮,酒肉的味道能飘满一条街。
这里是金陵大市场,比北平那个生意还好的大市场。
这里每天商贾云集,带来了各地的出产,然后从此分散到大明各地。
这里的入口和北平的不同,是成外八字造型,据说是取其广迎八方来客,聚财之意。
进了大市场,两边的商铺里客商云集,有人矜持的在砍价,有人怒不可遏的在骂着奸商,有人笑容满面的在拱手,有人一脸沮丧的走出来……
时近中午,秋风松爽,那些商人三五成群的去找地方吃饭。
若论美食,金陵城中自然以第一鲜为首,其后便是神仙居。
可第一鲜非常‘倨傲’的维持着自己的经营地址,不肯进大市场,所以商贾们的第一选择只能是神仙居。
“杨掌柜,今日多谢让利,在下做东,还请杨掌柜赏脸。”
一家布庄外,一个笑意满满的中年男子拱手道。
店里的清瘦男子谦逊几句,最后两人就结伴而去。
“杨掌柜,还是去神仙居?”
“这里也只有神仙居的饭菜能入口,今日就偏劳袁掌柜了。”
清瘦男子微微笑道,两人一路到了神仙居前,看到人流攒动,那袁掌柜就遗憾的道:“怕是没地方了吧?”
杨掌柜笑道:“杨某倒是有个包间,每日都留着。”
袁掌柜比个大拇指赞道:“杨掌柜果然是生意大,居然能在这里有包间。”
杨掌柜矜持的道:“那莫愁掌柜很是通情达理罢了,请。”
两人一进去,有伙计就认出了杨掌柜,上前问道:“杨掌柜,可是用饭?楼上请。”
杨掌柜瞥了一眼那间小屋子,诧异道:“莫愁姑娘怎地不在?”
那伙计笑道:“掌柜的今日有事。”
“哦,怪不得。”
两人上楼进了包间,随即就上菜。
酒过三巡,那袁掌柜问道:“那莫愁如今在大市场里好大的体面,每年能挣到的钱怕是不比别人少吧?”
杨掌柜点头道:“是这样,这莫愁姑娘的背后据说是兴和伯,无人敢惹,所以也无需去交往官吏,省了好些。”
袁掌柜吃了一口菜,赞道:“这手艺多半是第一鲜传过来的吧,这倒是坐实了这个传言。”
“只是这兴和伯据说没升爵啊!难道是被陛下不喜?”
“别乱揣测。”杨掌柜放下筷子说道:“那兴和伯此战立下了偌大的功劳,当今陛下可不是那等有功不赏之人,想来其间另有蹊跷。咱们只管做生意,别的少沾边。”
袁掌柜遗憾的道:“可惜了这个关系啊!那兴和伯有的熬喽!”
杨掌柜想炫耀一番自己的见闻,就低声道:“那兴和伯可是太子的人,如今陛下登基,你说说,他躲都来不及,怎敢出来招摇啊!”
“哎!”袁掌柜叹息道:“记得上次他来了金陵,好霸道,金陵六部,被他掀翻了四部,连清水衙门礼部都没能幸免,还有那个言秉兴,啧啧!晚节不保啊!不过大家都知道,言秉兴的私生子被揪出来,多半和那位宽宏大量有关系。”
杨掌柜喝了几杯酒,矜持和谨慎也丢了些,他斜睨着袁掌柜说道:“可当时殿下也在呢!所以……大明的以后……很难说啊!”
袁掌柜笑了笑,没接这个话茬。
两人就继续吃喝,渐渐的微醺,这时楼下有人喧哗,袁掌柜皱眉道:“这莫愁掌柜不在,神仙居就没了规矩,可见……”
“太子殿下到金陵了!”
杨掌柜咦了一声道:“太子殿下怎地到金陵来了?最近没听说有什么动静啊!”
袁掌柜有些谨慎的道:“说不准呢,也不知道……”
“还有兴和伯,天呐!那个煞神又来了!”
楼下又喊了一嗓子,袁掌柜和杨掌柜面面相觑,然后就开了窗户往外看。
大商场里已经是热闹非凡,许多人都往外走,大抵是想去看看升职为太子的朱瞻基。
袁掌柜起身道:“杨掌柜,咱们要不也去看看?”
“同去,同去!”
……
金陵城外此刻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各部的首脑都齐齐在城外站着。
秋风送爽,可这些人都脸色红润,面带紧张之色。
户部尚书曲胜想起上次的经历,就有些忐忑的对身边的礼部尚书魏智问道:“魏大人,最近南边没啥事吧?”
魏智也有些毛毛汗,闻言嘴唇微动,说道:“没,本官没接到什么大事的禀告。”
而那边的户部尚书彭元叔却是有些不安,因为他不知道下面的人有没有犯事。
正在忐忑间,远方来了十余骑,众人顿时就打起精神来,整理自己的衣冠。
及近,为首的骑士看了人群一眼,喝道:“殿下马上来了,肃静。”
于是兵部派来维持秩序的军士们开始驱赶百姓,让开了中间的通道。
没多久,远处就能看到人影幢幢,接着大队骑兵缓缓而来。
“不是聚宝山卫!人数也不对。”
慢慢的,那些骑兵减速,然后分往两边,朱瞻基当先而来。
“见过殿下!”
触目所及全是躬身,无人敢与自己对视,朱瞻基点头道:“繁文缛节都停了,进城!”
……
还是上次的大院子,朱瞻基推拒了金陵各部联合宴请的建议,只说要歇息一番,这才得了安宁。
可朱瞻基却根本没休息。
“太平府那边如何?”
费石是从后门偷偷的溜进来的,他垂首道:“殿下,太平府那边以为此事天衣无缝,并无变动。”
朱瞻基冷笑道:“本宫和兴和伯到了金陵,那边多半会做贼心虚,锦衣卫的人盯紧了。”
方醒说道:“除非他们能把所有的知情人都杀了,否则此案就假不了!”
费石赞同道:“是,当事人都死光了,下官这边却有些人证,已经在锦衣卫的保护下。”
朱瞻基活动着手腕,寒声道:“确定即可,先不要动,本宫想看看这金陵官场会如何现形。”
费石懂了,然后告退。
“殿下,东厂在金陵的李敬求见。”
随即有人进来禀告,朱瞻基皱眉道:“他必然是来表功的,可此案却是锦衣卫的人发现的,就说本宫已经歇息了,且等几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