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作者代入书中角色的后果,很惨烈!
再次重申,包括铃铛在内,我从没有去刻意的安排他们(它们)的过程和结局。
而这一切都只是我代入进了这本书的后果。
写到1499章时,我就蓦地想到了铃铛,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在长枪破空而来时,我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铃铛。
然后......含泪写下了这一章,章节名:那一刻,殇!
一条狗,用了殇这个词,内心世界丰富些的都知道,这是作者的内心写照。
然后情绪陡然变得激昂和......悲壮。
然后,我想把朱棣,这位汉人的最后一位大帝,他的......雄烈和不屈,还有......老兵不死,我突然想把这些写出来,告诉大家,明朝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它有不屈的君王,有俾睨世界的君王......
不管我是寻根探底,还是凭空臆想,可我认为,大明,这个汉人的最后一个王朝,它从不缺乏骨气和血性!
当时我的身体在颤抖,我发誓一定要把这些写出来,一定要写好!
可从1499章开始,我并未卡文,兴许是那股子气在支撑着我,一直写,写了大战,写了朱棣......
我尽力而为,我热血沸腾,一蹴而就!
我觉得从1499章开始,一直到朱棣的离去那里,我是凭着本能和自觉在书写一位帝王、一位战士的浓缩的一生。
泪流满面!
然后我的情绪就开始低沉,开始悲伤,不可抑制的......一直持续到现在。
在决定要书写朱棣最后的时刻时,我深知这个高潮会带来什么——兴许有人会觉得兴尽了,该离去了!有人会觉得压抑,暂时离去......
可直至现在,我依然没有后悔!
我很满意自己没有把朱棣这位大帝写砸,不然我会后悔,以及内疚,后面的估摸着都没心思写了。
而后,黑夜中......谁来点亮那盏灯,那盏孤灯......
太过代入,让我这几天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几乎是形容憔悴。
惨烈!
从不知道彻底代入一本书的后果会是那么的惨烈!
但是却无悔!
开始调整情绪了,我会慢慢的描述黑夜,慢慢的描述那位点灯人......
第1511章 陪杀场的徐景昌
方醒现在极其不愿意进宫,可出游的第二天,宫中来人唤了他去。
一路进宫,方醒发现那些宫人们有些惶然无措。
“这什么意思?”
方醒指着一个走路差点跌倒的宫女问道。
随行的太监本想端个架子,可想到这厮是个说动手就动手的家伙,只得解释道:“陛下想放些人出去,说是减少耗费,再说那些宫人离了爹娘,在宫中终老,也有些残忍了。”
方醒面无表情的加快了脚步,他知道这些宫女们回家后会很艰难。
这些宫女的年纪有大有小,小的还好说,大的……有人会为了一个前宫女的名头要了去,但估摸着不是续弦就是小妾。
不过对此方醒却无能为力,不能插手。
到了乾清宫,方醒进去看到的全是文官。
此时的文官当真是人才济济,杨荣占了首领的名头,剩下的杨士奇、金幼孜等人,加上刚出来的黄淮和杨溥,文重武轻的格局基本显现。
方醒行礼,任由那些目光盯在自己的身上,很坦然。
朱高炽越发的威严了,他说道:“朕知道你不喜上朝,只是今日朕有些为难之处,你来参详一二。”
方醒心中一个咯噔,看了那些文臣们一眼。
杨荣端庄,目不斜视;杨士奇面带苦色,却不知为何;金幼孜面带微笑,多半是心情不错。
至于黄淮和杨溥,方醒并不了解。两人都是严肃脸。
六部尚书们都是一脸的倦色,看来今儿的事情议了许久。
“居丧无礼,你说该如何处置?”
方醒只觉得一记炸雷在头顶炸响,他瞟了一眼金幼孜,看到的依然是微笑。
这些人都修炼成精了,很少会流露出得意、愤怒等情绪。
方醒的大脑飞速开动,分析着此事的缘由,然后说道:“陛下,臣未在三法司任职。”
这是婉拒了,而且用的还是不是本职工作,不方便插手的理由。
吕震干咳着说道:“兴和伯,陛下召集群臣商议此事,三法司之外的人也说了嘛!”
方醒瞥了吕震一眼,最近这厮颇得朱高炽的看重,刚挂了太子少师的头衔。
“陛下,臣以为当按律处置。”
方醒毫不犹豫的就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呃!
吕震眼珠子都差点掉到了鞋面上——你是武勋啊!居然支持按律处置?
文官大多对你抱着戒心,你总得要寻找盟友吧?
方醒大义凛然的道:“陛下,先帝方驾鹤归去,这些人怕不是在试探您吧?要下手!下重手整治!以震慑那些心怀不轨者!”
呃!
朱高炽瞥了左右一眼,让方醒惊讶的是,出来的居然是杨溥。
杨溥的神色看着很严肃,据说从诏狱出来之后,他大多是以这个形象示人。
“兴和伯,此番犯禁的人颇多,若都按律处置,怕是会人人自危,本官以为,当拿几人处置,以儆效尤。”
方醒漠然,随后朱高炽就给出了处置人选。
“定国公和富阳侯……”
朱高炽的面色陡然一变,憨厚不见了,那眼睛微眯,竟然有凌厉之色。
“……此二人大不敬,富阳侯的父亲去的早,无人教养,不知礼义,着吏部去了冠带,户部去了爵禄,爵号称呼留存,去国子监司业处读书十年,长进了就还给爵禄,不长进……那便削爵为民。”
李茂芳要倒霉了!
方醒对此是乐见其成,只是……徐景昌呢?
朱高炽依旧缓缓的在说道:“定国公的父亲去的早,无人教训,着吏部……不长进,那便削爵为民。”
一模一样的处置方式,这个……
方醒随即以身体不适为由告退。
身体不适是个好借口,特别是北征之后,那更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借口。
回到家,把这事儿告诉了解缙和黄钟,结果黄钟就笑了。
“伯爷,定国公家中的老夫人才去啊!”
方醒瞬间就明白了朱高炽的意思。
解缙一副我早料到了的得意神色说道:“当今陛下在做太子时多有隐忍,可这人啊!若是他只会一味的忍,上次估摸着就过不去了,所以啊!看着宽厚的人,其实最记仇!”
“永平公主这些年一心给当今陛下下绊子,这下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女人的心思很古怪,也不知道朱高炽是哪得罪了永平,就这么不依不饶的和朱高炽作对。
黄钟沉吟道:“那定国公是为何?”
徐景昌可没有针对朱高炽做什么,为啥跟着倒霉。
而且徐景昌的老爹徐增寿,那可是朱棣的铁杆啊,朱高炽这是想干啥?
……
徐景昌的母亲过世,方醒当然是要去一趟。
等到了定国公府时,看到外面冷清清的,方醒就问了管家。
管家不屑的道:“伯爷,那些都是小人,墙头草,以后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方醒一路到了灵堂,一套仪式搞下来,徐景昌就亲自陪着他出去奉茶。
几天没见,徐景昌看着瘦了些,有些憔悴。
“节哀!”
方醒按照套路安慰了几句。
“运气啊!”
徐景昌却一脸的庆幸,唏嘘道:“家母方去,正好遇到这事,哥哥我这是陪杀场啊!可有的人却看不清,真以为定国公府要倒了,都派了管家或是儿子来,欺人太甚啊!”
方醒眉心微跳,低声道:“你的意思是说……陛下是想弄李茂芳?”
徐景昌挑眉道:“哥哥我老老实实地在家,最多就是做做生意,说我居丧在家留宿,可那些吃酒肉的怎么说?朱勇他们怎么说?”
“好歹先帝是我姑父,再说老二憨傻,老三阴险,我多傻才会去支持他们?哎!陪杀场,顺便给陛下当做那只鸡揍一顿,警告那些猴子。”
方醒心中已经完全摸清了此事的脉络,说道:“那是因为你是国戚,国戚国戚,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拿来作伐也是亲近。”
徐景昌点头称是,面色渐渐的和缓。
方醒稍坐一会儿就告辞了,等出去时,看到了不少马车,一问……
管家鄙夷的道:“伯爷,您来府上祭奠的消息一出,好些家都来人了。”
方醒失笑道:“方某何时成了前锋了?可笑!”
管家堆笑道:“您是太子之师,他们自然是信得过的。”
方醒摇摇头,上马而去。
北平城中依然是人来人往,朱棣离去的影响渐渐消散。
方醒饿了,就找了家卖糊涂面的小摊坐下。
说起来糊涂面虽然不是方醒首创,可经他几次整治之后,吃过的那些人都说好,于是外面那些心思活络的商家也跟着弄了出来。
“哎!这兴和伯吃了都说好啊!,您说好不好?”
那摆摊的男子用锅铲铲着锅里的面条,不时得意的吹嘘着。
“来一碗,多加辣椒。”
方醒坐下后,身后就来了一人。
“伯爷。”
“坐。”
贾全在方醒的侧面坐下,漫不经心的说道:“姓郭的厉害。”
“哦!”
“公主无碍!”
“好。”
贾全随即起身走了,方醒吃了一碗热腾腾的糊涂面,然后大呼痛快。
第1512章 初露锋芒的新帝
皇帝轮流做,一朝天子一朝臣……
而后宫之中亦是如此。
皇后张氏出身普通,父亲不过是指挥使而已。
而郭氏却是郭英的孙女,开国功勋的后代,这就是贵族和普通人的区别。
可皇后凌厉,有时候连朱高炽都得退避三舍。
“看来这郭氏……是陛下真心宠爱,还是想推她出来和皇后打擂台,好平衡宫中的势力!”
“谁知道呢!”
书房里,方醒打个哈欠,拿起蒲扇摇动几下。
“皇后可不是省油的灯,郭氏若是不收敛,以后多半会倒霉。”
黄钟对皇后的手段很是钦佩,认为郭氏是在自寻死路。
“我只关注太子和公主,其他人随意。”
黄钟回头看看门外,然后低声道:“伯爷,太子地位稳固,公主……按照皇家的规矩,公主还得等几年才会招驸马呢!”
“太子稳固也不稳固。”
方醒皱眉道:“陛下多子,谁不想成为将来的太后?不过在陛下诸子之中,并无出类拔萃之人,小心为上吧!”
人心永不满足,这一点从朱瞻基的两个儿子身上就能看出来。
土木堡之变后,双皇相争,最终英宗复辟成功。
“一屁股烂账啊!”
方醒觉得皇家的事真的麻烦!
……
朱高炽的所有儿子中,大抵是朱瞻墉最为落魄。
“新乡郡王也不错,只是为何不让我就藩?”
封了郡王之后,朱瞻墉依旧不肯在宫中待着,求了特例,每日来知行书院上课。
岳保国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你整日炫耀什么?郡王了不起吗?”
“我哪炫耀了?”
换了别个,朱瞻墉非得要辩驳一番不可,可岳保国不行,这位可是院宠,不管是方醒还是朱瞻基都关爱有加的学生。
朱瞻墉郁闷的道:“宫里闷得慌,就藩至少我可以在府里随意折腾。”
“天天吃肉喝酒?”
岳保国有些艳羡,他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而书院的伙食是荤素搭配,让喜欢吃肉的他分外的不满。
朱瞻墉忍笑道:“天天吃你也会厌烦,还是书院的伙食好。”
岳保国不信,“听说宫中顿顿吃肉,夜宵都吃肉。”
“好,哪日我带些出来给你尝尝。”
岳保国一听就乐了,说道:“看在你诚心的份上,那我就给你说说吧。你不能就藩,那是因为牵制,嗯,是牵制。”
朱瞻墉的面色微变,喝问道:“你从哪听来的话?”
岳保国还小,他被吓了一跳,然后说道:“别人说的。”
“谁?”
“不告诉你!”
朱瞻墉看着岳保国一溜烟就跑了,不禁苦笑着。
“这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
树欲静而风不止的不只是朱瞻墉,朱瞻基现在就很苦恼。
“臣见过殿下。”
“权大人多礼了,请坐。”
眼前这位一板一眼行礼的老人,乃是大明朝有名的孝子,朱高炽提拔他做大学士都要先说自家不通政事,会误国的孝子。
权谨坚持行礼完毕,这才坐在了椅子上,板着脸道:“殿下,陛下令臣随侍东宫。”
朱瞻基只觉得脑门在蹦跳着痛,他强笑道:“权大人德行高深,这是本宫的福气。”
权谨说道:“殿下,臣以为当亲君子而远小人,殿下这边若有小人,臣必然是要呵斥的。”
这位刚被朱高炽给了个文华殿大学士的头衔,堪称是辅国重臣了。可他却严词拒绝,说自己没这个本事担任此职。
而朱高炽也很有趣,直接说了:我不是要你来当官,而是要你来做榜样。
于是朱高炽令群臣向权谨学习,然后就把老先生派到了朱瞻基这里。
儿子啊!你看看这位老先生,跟着学学孝顺才是正道啊!
朱瞻基和权谨应付了一阵之后得到了解脱,然后一溜烟就跑了。
……
“要以孝治天下!”
朱高炽扬着手中的奏章说道:“蹇义,你行事谨慎,可却失了担当!你在怕什么?想一团和气?吏部不需要一团和气!”
蹇义出班请罪,朱高炽皱眉道:“吏部要清理各地官员,朕说了,大明不需要那么多冗官,该取消的就取消,少些官吏,百姓过的更安生,朝中也少拨些钱粮……这些可都是民脂民膏!”
蹇义大惭,谢元吉也出班请罪,随后群臣集体请罪,蔚为壮观。
朱高炽脸上的肥肉颤动几下,语重心长的道:“各地官吏要甄选,贪鄙的、不称职的、尸位素餐的,都要清理出来,不必要的官位都取缔了,诸卿,大明依然很难,朕请诸卿携手,咱们君臣一心,可好?”
群臣纷纷应了,朱高炽欣慰的道:“北方大敌皆灭了,如今大明四海升平,正是休养生息的时机,各地要劝耕,要下去巡查,那等坐在衙门里当官的人,都该回家种地去!”
朱高炽上位后,大家都以为这位会温柔如水,可谁曾想朱高炽几记组合拳出来,让百姓欢呼的同时,百官却懵逼了。
而朱高炽看着这帮子人,心中生出豪情的同时,也有些疲惫。
预料中的君臣和谐并未如期而至,反而勋戚在被敲了一闷棍之后老实了。
气氛有些凝滞,夏元吉就出班道:“陛下,郑和的船队已经准备好了,是否按时出海?”
郑和出海是朱棣在时就确定下来的,为此还新建了不少船只和货物。
朱高炽毫不犹豫的说道:“宝船出海靡费不少,于国于民好处不多,停了。令郑和在金陵坐镇看守。”
“陛下英明。”
一阵歌颂之中,金忠的欲言又止的长叹了一声。
宝船出海可不只是贸易啊!最大的目的是宣威,维持大明对外海的威慑。
一旦取消之后,大明实际上就自绝于海洋,自绝于那些藩属国,后果会如何?
在金忠的忧虑中,朱高炽微笑道:“往年云南和交趾多有扰民,如今也一并取消了,那些人全数叫回来。”
云/南和交趾被搜刮不少,特别是交趾,当年可是因为搜刮过甚才导致了反叛,朱高炽这算是拨乱反正了。
蹇义问道:“陛下,那些流放的官吏是否也叫回来?”
建文朝和永乐朝的不少官吏都被丢在交趾等地,所以蹇义一问,群臣都静静的听着。
朱高炽点头道:“回来吧,让他们各自回去。”
群臣此刻的心中有欣喜,还有些失望。
返归原籍,这是一个喜讯,但不能官复原职,却是个噩耗。
现在那位对待官员严苛的皇帝已经走了,正是做官的好时候啊!
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故旧在流放地,所以顿时大失所望。
朱高炽眯着眼,心中不知道在想啥,最后说道:“吏部要甄别,那些不可赦的记得报上来。”
群臣心中一震,知道这位皇帝终究不是一味的仁慈。
给你们希望,给你们好处,但是尺度还得要朕来把握!
除去弱智之外,就没有一个皇帝是简单的。
第1513章 拿方醒当测试靶子
一大早张淑慧就要进宫了,这是她和太子妃约好的,主题就是斗女。
宫中才重新调整过,方醒不放心,于是就陪着一起去了。
到了宫门外,方醒叮嘱道:“记得看好无忧,谁若是惹事就招呼一声。”
张淑慧笑着应了,然后就伸手去接无忧。
“爹……”
无忧返身抱着方醒的脖颈,糯糯的喊了一声,方醒顿时就舍不得了。
“要不……咱们还是回家吧。”
张淑慧笑的打颤,“夫君,都约好了,让太子妃白等可不成。”
张淑慧抱走了无忧,无忧可怜兮兮的喊着爹,方醒只觉得心如刀绞,恨不能也跟着进去。
守门的看着方醒盯着宫中看,一直看不到张淑慧和无忧了才怅然的回头,就笑道:“伯爷,其实您也可以进宫嘛!”
方醒摇摇头,他不乐意进去,免得被朱高炽逼着选择阵营。
上次他毫不犹豫的说按律处置,这在某些人的眼中就是背离了勋戚阵营。
可朱高炽却不会这么认为,他深知方醒在勋戚中的关系不是很好,只是和有限的几人搭得上关系而已。
朱高炽是想一步步的把方醒逼回文臣的阵营中去,以后就挂个兴和伯的名号,比如说……成为帝王的顾问。
若是别人,比如说张辅和朱勇,大抵会高兴,可方醒却不乐意被禁锢。
百般无聊的在外面转了几圈后,方醒又凑过来看了看宫中,喃喃的道:“这女人之间有什么好聊的,那么久都不出来。”
守门的侍卫早就看出这位伯爷就是舍不得女儿,就笑道:“伯爷,女人之间能聊的多,家长里短都能扯半天,我家那个就这样,出门就不回来了,一去寻,好嘛,和街坊聊的废寝忘食啊!”
“你今日不让她说话,明日她就不和你说话,这女人啊……”
方醒正在和侍卫吹嘘着对女人的看法,宫里来了个人,熟人。
“兴和伯,陛下召见。”
梁中如今也算是遮奢公公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太监。
方醒苦着脸道:“不去行不行?”
这话换个人多半要被梁中报上去,定个藐视君王的罪名。
“不行。”
梁中摆出遮奢公公的架势,把方醒‘押送’进去。
守宫门的侍卫们顿时就开始了八卦。
“兴和伯这是圣眷还在啊!”
“岂止?你没见兴和伯夫人都带着女儿进去了?那是去和郡主作伴去了。”
“你们想想,兴和伯家和公主交好,而公主这些年可没少……咳咳!就是那个,帮助不小。”
“还有皇后娘娘,据说对兴和伯也是子侄般的亲近,这关系,啧啧!国朝怕是找不到第二个了。”
“还有太子妃呢,还是太孙妃的时候,兴和伯可是让自家的夫人来给太子妃撑腰,这可是雪中送炭啊!”
“好了好了!这些事可不是咱们该议论的,小心被抓到滚蛋!”
……
太子妃的寝宫里欢声笑语就没停过,两个孩子被各自的母亲抱着,然后靠拢,结果无忧却嫌弃的摇摇头,然后缩在张淑慧的怀里打瞌睡。端端却莫名其妙的就开始哭了,哭的伤心。
胡善祥笑呵呵的逗弄着哭泣的端端,边上的嬷嬷们也是奉承道:“这看着就是福气的长相,郡主以后肯定能顺风顺水的,一生平安。”
胡善祥点头道:“你们倒是知道我的心思,端端以后不求什么富贵荣华,只求平安顺遂罢了。”
然后她艳羡的看着无忧道:“兴和伯宠爱无忧,以后定然是要护着她一辈子,这才是福分啊!”
张淑慧怜爱的摸摸无忧的小脸蛋,说道:“是,家中的两个孩子小时拙夫还宠爱,等大些了就没给好脸色,就是无忧,拙夫说了,定然要让她一辈子安乐无忧。”
“好!这样才好。”
胡善祥想起自己的小时候,不禁就有些悠然神往。
“娘娘,兴和伯被召进宫了。”
这时雀尾进来禀告道。
胡善祥问道:“谁接进来的?”
雀尾说道:“娘娘,是梁公公。”
胡善祥笑道:“那就无事。”
……
“听闻你最近无所事事?”
朱高炽的问话让方醒有些懵,他随口道:“陛下,臣北征时受了些伤,近日是在家歇养。”
杨溥在打量着方醒,不动声色。
朱高炽抚须道:“一国之治,首在官吏,官吏清,则国昌明。瞻基那边近日也有些松了,你改日去看看。”
方醒应了,懵懵懂懂的出去。
等他走后,朱高炽问道:“你们看如何?”
黄淮说道:“陛下,兴和伯看来倒是有些懵懂,不过也好,殿下还年轻,正好一起慢慢的学了。”
这是说方醒还不够老辣,有些愣头青,就留给太子用吧。
朱高炽看向杨溥,杨溥谨慎的道:“兴和伯行事不羁,可见城府不深,陛下,如何用之,还得您独断。”
其他臣子对方醒了解不少,所以只是闷着,知道朱高炽今天是在考验这两位‘牢友’的眼力,然后在以后量才使用。
朱高炽显然很满意,说道:“兴和伯行事是有些不羁,父皇在时大多一笑置之,朕也如此。”
群臣闻言心中一凛,知道这是朱高炽在开底线。
你们闹可以,但方醒这个人朕觉得还行,别闹过火。
传闻朱高炽夫妇对方醒子侄般的亲厚,看来不假啊!
散了之后,杨溥特意和黄淮走在一起,低声道:“兴和伯最近颇为低沉,这是以退为进?”
黄淮面无表情的道:“他拒了封侯,可见志不在此,而在于太子。”
杨溥点头道:“是这样,所以他现在开始了蛰伏,倒是知机。”
黄淮叹息道:“你我在诏狱待了许久,此人倒是一飞冲天。你看此次陛下动手,北征的功臣照样在其列,这便是敲打。而他却安然无事,甚至还卷带着公主出游,这圣眷啊……哎!”
杨溥低声道:“本官看不一定……”
黄淮的嘴角微微翘起,却讶然道:“为何?”
杨溥微微一笑,说道:“此事……兴和伯功劳甚大,与皇家的纠葛不浅,陛下也是观其行,听其言,一旦寻到机会……”
……
方醒大摇大摆的去了朱瞻基那里,谁敢问,直接一句话。
“陛下令本伯和殿下多说说话。”
朱瞻基正在写文章,看到方醒来了,就说道:“德华兄稍待,还有些就好了。”
门外干咳两声,方醒回头,就看到了权谨。
“兴和伯。”
权谨拱手,方醒赶紧回礼,这位可是真正的孝子,而不是那些吹出来的,所以方醒毕恭毕敬的拱手行礼。
孝顺的人大体不坏,而不孝顺的群体中,很难找出好人来。
权谨进来,问道:“殿下可做完了?”
朱瞻基点点头,权谨就过去,恭谨的接过那张纸,然后说道:“臣回去慢慢琢磨。”
朱瞻基现在是太子,没有谁敢摆出老师的派头来教训他。
等权谨走后,朱瞻基苦笑道:“这位让人敬佩,做事却谨小慎微,有时候也古板,很是头痛。”
方醒挑眉道:“陛下说了,一国之治首在吏治,咳咳!让你好好的学。”
朱瞻基无奈的道:“这道理谁都知道,可想根治却难,还是那句话,人性本贪。”
方醒坐下,懒洋洋的道:“一位文华殿大学士跟着你,你就知足吧,还有,我闺女在你家可被欺负了?”
朱瞻基笑道:“哪有,无忧甚是讨人喜欢,可惜我没儿子,否则就做一对。”
“别。”方醒拒绝道:“皇家就是个漩涡,我可不想自家的闺女被卷进来。”
朱瞻基愁眉苦脸的道:“可端端以后怎么办?”
“找个好驸马就是了,别太看重出身。”
两个父亲就女儿经聊了半天,直至有人传话,说是太子妃留了兴和伯夫人吃午饭,这才作罢。
吃饭时朱瞻基告诉了方醒一件事:朱高炽有意增加藩王俸禄,方醒的心情顿时就垮了下去。
第1514章 文武斗殴
吃饱喝足,方醒准备出宫等张淑慧。
此时宫中正是吃饭时间,方醒一路出宫,和几个侍卫吹吹牛,倒也不觉得无聊。
等到了张淑慧后,方醒赶紧接过无忧,却发现闺女睡着了。
“夫君放心,无忧今日玩的可高兴呢!”
张淑慧上了马车,方醒念念不舍的把无忧送过去,然后齐齐回家。
出了承天门,外面的各衙门都午休了,只有几个官吏在外面转悠消食。
马车粼粼,方醒一路想着朱高炽的锲而不舍,想着逐渐壮大的文官团体,一时间有些出神。
“本王打死你!”
一声暴喝惊醒了方醒,他抬头一看,就看到朱高煦在礼部的门口揪着个官员正在暴打。
边上的两个官员不敢劝,最后一跺脚就冲进了礼部,大抵是去搬救兵。
方醒下马过去,正好朱高煦一拳打在那人的鼻梁上,一声脆响后,鼻血喷溅,随即那惨嚎声就引来了一堆人。
“殿下住手吧!”
朱高煦面色发红,眼睛也发红,看着吓人。他闻声看到是方醒,就一脚踢翻这人,气咻咻的道:“方醒,此人说父皇不该北征,还说什么突然惹了哈烈这个大敌,言语间很是不敬,本王今日没带刀,否则当即斩了此人的狗头!”
倒在地上的这人只顾着惨嚎,脸上全是喷出来的血,看着惨不忍睹。
这时礼部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吕震第一个冲了出来。他先对朱高煦拱手道:“殿下可是饮酒了吗?那便回去歇息吧。”
朱高煦觉得吕震这话不错,正准备收功,可方醒却捅了他一下,然后说道:“殿下喝酒了吗?本伯怎么没闻到酒气呢?”
朱高煦这才醒悟过来,他冲过去,顶着吕震骂道:“你个佞臣,居然给本王下了绊子……”
朱高煦只是轻轻一推,吕震就跌跌撞撞的退了出去,差点来了个屁墩。
他稳住身体后,指着朱高煦想开喷,可方醒却说道:“方才礼部有人非议先皇,吕大人,礼部礼部,却不知人臣礼,算什么礼部?走了!”
方醒揽着朱高煦的肩膀扬长而去,吕震气的浑身发颤,指着外面道:“去!去禀告陛下!”
门外有人在惨叫,门内吕震气急败坏的喊叫着,边上的鸿胪寺、太医院,斜对面的都督府都被惊动了,纷纷出来查看。
等听说是朱高煦出手,而且方醒也在场时,都督府的人喊道:“打得好!”
朱高炽拿武勋作伐,这在都督府中不是没有怨言,只不过孟瑛等人压得住,所以才没有爆发出来。
此刻听到是朱高煦动的手,方醒还拉偏架,都督府的人顿时就燃了。
北征时的惨烈还历历在目,可回来之后,文官们该出来的出来,该升官的大把升官,可武人呢?
想到这里,都督府的人看向礼部的眼神中都带着不怀好意。
此时是午休,帮礼部看门的军士偷懒跑了,两小吏去抬那个受伤的倒霉蛋,刚抬起来就哎哟一声,倒了一个。
“腰腰腰!闪到了!起不来了!”
看到又多一个伤员,五军都督府的人不禁就哄笑起来。
吕震出来看到后大怒,就说道:“来两人帮忙!”
都督府那边闻言本不想理睬,却有人促狭,就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就来了四人。
两人一组,然后抓住手脚抬了起来。
还是咱文官好使啊!
礼部的官吏们见状不禁心中快慰,甚至有人想着改日能否寻诸卫的军士干些苦力活。
“哎哟哟!腰闪了!”
可刚走出几步,这四人齐齐松手,然后捂着腰叫痛。
那两人被摔在地上顿时又惨叫起来,礼部的人见状大怒,当即有人指着那四人说道:“你们是故意的!”
“对,是故意的!果真是粗鄙武夫啊!”
那四人开始只是想弄个恶作剧,听到这话,其中一个火气大的就指着骂道:“老子在北方杀敌的时候你们何在?也敢说老子粗鄙?草泥马!”
礼部官吏的火气也被激发出来了,顿时各种引经据典开始了驳斥和鄙夷,当真是精彩纷呈。
都督府的大老粗们当然说不过,于是火气渐渐升腾,眼中凶光闪烁……
……
“陛下,汉王殿下打了礼部的人,据说还喝了酒……”
朱高炽正在吃饭,边吃还边看奏章,闻言他放下筷子,捂头叹息道:“这是为何?”
朱高煦安分了许久,让朱高炽甚为放心,没想到居然会闹这么一出。
礼部来告状的是一个小吏,他满头大汗的道:“汉王殿下喝了酒,就揪着赵大人打,打的满头包……”
朱高炽无奈的道:“总得有个缘由吧?”
朱高煦的脾气不好,可却不会无缘无故的对人动手,这一点朱高炽还是清楚的。
小吏期期艾艾的说不出缘由来,朱高炽皱眉道:“此事朕记下了,回头再查。”
他刚登基没多久,一大摊子事情还等着他去做,没工夫去扯皮。
小吏讪讪的告退,可还没走出大殿,外面就冲进来了黄俨。
“陛下!陛下!不得了了……”
黄俨惊骇的咋呼道:“陛下,都督府的人和礼部的人打起来了!”
“哎!”
朱高炽头痛的道:“这又是为何啊?停手了没有?”
黄俨楞了一下,他刚才只是收到消息就急匆匆的来表功,却不知道具体情况。
梁中就出去问了问,回来说道:“陛下,已经停手了。说是都督府的人摔了礼部的人,然后两边吵架,就打起来了。”
朱高炽皱眉道:“把孟瑛和吕震叫来。”
梁中吩咐人去了,站在殿外,他看着宫中的景色,听着隐隐约约的蝉鸣,嘴角不禁浮起一抹冷笑。
“你笑什么?”
身后阴测测的传来了黄俨的声音,梁中的笑容已敛,淡淡的道:“笑该笑之人。”
“别得意太早了。”
黄俨的眼神闪烁,白净的脸上全是阴狠。
梁中回头看着他,冷笑道:“你是老人,伺候了先帝,又接着伺候陛下,劳苦功高啊!佩服!”
这是在讥讽黄俨是墙头草,可黄俨却不以为耻的道:“听说你和外面的人有些勾结,别被咱家发现了,不然你逃不了!”
梁中冷冷的看着他,摇摇头道:“不要脸的东西!你该跟着先帝去的。”
两人在殿外相对而视,周围的几个小太监没敢看,都畏缩在边上,直至孟瑛和吕震到来。
等人全都进去后,两个小太监在嘀咕着。
“黄公公是老人啊!而梁公公却是陛下潜邸时的人,这两人要是斗起来,谁能赢?”
“黄公公是先帝的人,善于钻营,不然哪能在陛下的身边呆着,能去守陵就算是不错了。”
“梁公公那些年可是为陛下鞍前马后的效力,所以说啊……有人来了!”
宫中的人必须要耳朵灵,耳听八方。眼睛活,能看出人事变动的趋势,否则迟早是被边缘化的下场。
第1515章 我辈的好日子来了
“……陛下,汉王殿下无礼!都督府的人粗鲁!”
吕震没敢添油加醋,零零散散的说了发生的事。
朱高炽的目光转到孟瑛那里,眼神中带着不耐。
孟瑛苦涩的道:“汉王殿下如何臣不知,可礼部的小吏都敢对着都督府的人呼喝,如同召唤家中奴婢,陛下……”
朱高炽捂着额头道:“各自回去!”
这是要和稀泥,吕震不忿,却不敢在朱高炽疲惫时再说,就瞥了孟瑛一眼,然后告退。
两人告退后,朱高炽疲惫的看着外面,说道:“事情如何?”
梁中就细细的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同样没敢增减。
朱高炽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喃喃的道:“文武难权衡啊……”
……
朱高煦打人之事很快就被淹没在都督府和礼部大打出手的消息中。
“此事你别插手,任由他们去闹!”
张辅难得来了方醒家,看着方醒膝上的无忧眼热不已。
方醒低头看到无忧正好奇的看着张辅,就说道:“叫舅舅。”
无忧的眼睛很大,很纯净,她突然歪着脑袋,然后没坐稳,一下就倒在了方醒的怀里。
“呀……”
小丫头惊了一声,然后觉得方醒的怀里很舒坦,就这么靠着。
方醒笑了笑,说道:“此事看似小事,可礼部开了这个先例,陛下若是处置不好,文武就要对立了。”
张辅的眉间多了分冷意,说道:“此事若是偏向礼部,那咱们就罢手,且让文人去领军!”
方醒心中一震,想起了原先历史上明军素质下滑厉害的原因,想起了土木堡之时,大军无人能掌控的事……
“事情才传出来,武勋们都通过气了。”
张辅终于动气了,讥笑道:“都督府的人也是礼部能随意呼喝的吗?陛下若是执意如此,那我会在家中读书,平时上朝当傻子罢了!”
军方震怒了!
可军方在此事上却保持了沉默,怒火在郁积着。
而吕震却像是个怨妇般的开始了到处倾诉,把都督府的人说成了兵痞,于是事情越发的热闹了。
文官们,读书人们自然都站在了礼部这边,强烈谴责都督府打伤礼部多名官吏的行径。甚至连那些悄悄去喝花酒的读书人都作诗提及此事。
一时间武人似乎有些人人喊打的意思,情况好像不大对了。
……
“外间传言至此了吗?”
朱高炽觉得皇帝不是个好职业,可从被立为燕王世子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未来要做什么,必须要做什么。
不管是靖难时掌管燕王封地,还是靖难成功后的太子之位,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做什么。
梁中觉得这事儿不大对味,他说道:“陛下,那些读书人议论颇多,官吏们也是义愤填膺,可……”
“可什么?”
朱高炽暂时还没有把东厂和锦衣卫拎出来,所以情报这一块就靠下面互相沟通。
梁中惶恐的道:“陛下,武勋们都没发声。”
朱高炽漫不经心的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他登基之初就拿了李茂芳和徐景昌来开刀,算是成功的震慑住了勋戚,顺便还报了仇。
“英国公在家读书,成国公也在家读书……”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知道了。”
朱高炽对勋戚的感觉很复杂,既有倚重之处,却也有忌惮的地方。
勋戚和文官不同,文官不存在世袭,甚至皇帝看到你不爽,直接就可以赶回家去吃老米饭。
勋戚啊!
与国同休,可却……
朱高炽摇摇头,继续处置政事。
……
“陛下停了宝船谁也没办法,可居然还遣散了那些水手,这是什么意思?户部养不起吗?”
朱高炽的政令一个接着一个,眼瞅着就是全盘否定朱棣的意思,方醒坐不住了,来到了户部。
夏元吉苦笑道:“那点人肯定养得起,可你知道的,此事陛下一力推动,那几个学士大多赞同,我能如何?”
方醒铁青着脸问道:“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出来反对吗?”
夏元吉摇头,“最后就一个金忠骂了几句,说船队花费了那么多钱粮,丢在那里才是靡费。可陛下看他是老臣,就当没听见。”
夏元吉看看门外没人,低声道:“有人赞颂陛下,说是苛政一朝去除,百姓欢欣鼓舞,盛世来了。”
“嘭!”
方醒突然大怒,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杨荣、杨士奇,还有那些人,谁不是先帝一手简拔的?先帝在时温顺如狗,等人一走,玛德!马上就变成狼了,不要脸的玩意儿,文人果然没好东西!”
这话把夏元吉都卷了进去,可他没动怒,只是苦笑着:“你别跟本官较劲,先帝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造宝船时反对的也不少,只是被先帝压了下去,如今……”
“新仇旧恨一起清算吗?”
方醒冷笑道。苛政!这个是暗地里那些文人们对朱棣时期的政策的盖棺定论,以后会有不少文人官员们在自己的书里不断加强这个定论,然后……几百年后,自然就成了真理。
夏元吉坦然的道:“你别害我啊!大明以孝治天下,先帝做的自然没错。”
方醒反唇相讥道:“你们这是上了青楼还要立牌坊,想当铮臣,那就在先帝时做魏征,而不是等他老人家进了长陵之后来放马后炮!”
夏元吉也不恼,无奈的道:“你这性子太急,你也不看看,陛下才登基,马上就把黄淮和杨溥给弄出来了,而且还大赦天下,到处减免旧日所欠赋税,当时还有人说应当把京城搬回金陵……”
方醒瞠目结舌的道:“搬迁京城是儿戏吗?那些人是恨先帝恨到骨子里了吗?”
夏元吉幽幽的道:“要翻案,那就要彻底,从哪倒下的,就从哪爬起来。”
方醒不屑的道:“以前说北平做京城多有不便,一是太靠近草原,太危险。二是北方粮食不能自给,从南方调运耗费大。可如今草原敌人荡然无存,北方的土豆栽种如火如荼,他们拿出了什么理由?”
看着方醒起身离去,夏元吉苦笑不已。
当时有人就说了,北方没有天子气,为了大明江山千秋万载,还是搬回金陵的好。
可所有人都知道,所谓的天子气纯属扯淡。
那些人不过是贪图金陵的繁华,不愿意在北平吹冷风而已。
而最重要的就是,北平这个京城是朱棣定下来的……
全盘否定朱棣,这个是‘饱受压迫’的文人文官们的共识。他们仇恨朱棣,当朱棣死在战场上的消息传来时,不知道有多少人暗自在狂欢,弹冠相庆。
而朱高炽打压勋戚的动作更是在火上添油,一股暗流已经在整个大明涌动着。
——我辈的好日子来了啊!
第1516章 文武之争开始了
武勋们沉默了,于是朝中全是文臣的声音。
到处都是振奋,奏章雪花般的飞进宫中,主题大多是一个:革新!革新!
朱高炽很欣慰,这些都是支持他的声音。上下一心,大明还有什么事是干不成的?
于是文官们开始商议大明还有啥值得革新的,而朱高炽给了一个字作为主旨。
——仁!
于是朝野纷纷赞颂大明迎来了一位仁君,被免掉往年所欠的税赋的百姓们也感恩戴德,就差给朱高炽早晚两炷香了。
随后朝中放了一个重磅炸弹,炸的人头晕眼花的。
“陛下下诏,往年的逃户都免掉欠的税赋,然后各地衙门都要给钱粮,协助他们返乡,归乡后免两年的赋税。”
黄钟叹息道:“皇恩浩荡啊!”
方醒无奈的道:“百姓都活不下去了,还收啥税?”
以前大明对赋税这一块抓的比较紧,加上各地粮长和官吏们上下其手,百姓被逼的没法,最后只得一家子逃亡外地。
而朱棣对此大多是睁只眼闭只眼,他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北方。
“休养生息是必须的,可就怕他们借此弄事啊!幸好陛下说了要削减官吏人数,否则真的难以控制。”
黄钟小吏出身,对下面的情况再清楚不过了。
方醒淡淡的道:“这是先帝打下的基础,你信不信,若是不加干涉,不出五十年,大明就会再现遍地贪腐的一幕。”
黄钟点头道:“是,对官吏必须要盯紧了,时不时的就要拿些人开刀,这一点太祖高皇帝和先帝都常抓不懈,这才有了现在的吏治。”
两人都同时想起了东厂和锦衣卫。
锦衣卫从纪纲去后就一蹶不振了,而东厂……
……
新帝上位之后,东厂也在沉寂。
孙祥依旧是端坐在屋里,手中的佛珠不住的拨动着,嘴里念念有词,宝相庄严。
当你的心和身体完全平静下来之后,五感会特别的灵敏。
孙祥的大拇指突然一停,佛珠定住,然后他睁开眼睛,不悦的道:“谁?”
“公公,是奴婢。”
随着这个轻柔的声音,陈桂谦卑的走了进来。
孙祥缓缓的道:“何事?”
陈桂弯着腰说道:“公公,下面的那些人有些牢骚了,说是……”
说着他飞快的瞥了孙祥一样,可孙祥却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什么牢骚?”
“公公,下面的人觉得被冷落了,如今无事可做。”
孙祥垂眸道:“东厂是陛下的家奴,家奴什么时候能对主人不满了?嗯?”
陈桂的身体颤动了一下,惶恐的道:“公公,那些人……可没认为自己是陛下的家奴啊!”
这话的意思是说:东厂下面的人野心勃勃,对朱高炽也有些不恭敬。
孙祥淡淡的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若是有,那便抓了来,咱家亲自讯问,不,让安纶讯问。”
陈桂的脸上马上堆起了笑容,说道:“公公说的是,奴婢马上就去让人查。”
“去吧。”
孙祥缓缓的抬眼,正好在陈桂快出门时看了过去。
“哎哟!”
门外一声惊呼,刚想进来的安纶和陈桂撞了个满怀。
安纶的体型要壮实一些,于是陈桂就倒霉了。
“哎呀!陈公公,都是咱家的错,快起来。”
安纶算是新人,所以很是客气的去扶起了陈桂。
陈桂笑眯眯的道:“不碍事!不碍事!”
安纶目送着他出去,然后才进来。
“何事?”
孙祥又重新拨动着佛珠。
安纶白胖的脸上写满了紧张,说道:“公公,刚来的消息,有个读书人被打死了。”
孙祥知道安纶的底细,所以就睁眼问道:“谁的手笔?”
“公公,那读书人当街羞辱朱雀卫的千户官麻胜,那麻胜恼怒了,一拳就打死了他,此刻外间开始闹起来了!”
孙祥猛地抬头,眼中闪过利芒,喝问道:“那读书人说了什么?”
安纶说道:“那读书人叫做李纯,今日和好友去吃饭,结果喝多了,撞到了麻胜,然后就指着麻胜骂贼配军,粗鄙之人……”
孙祥的两边嘴角微微上翘,安纶看了却不是冷笑,也不是得意,而是冷漠。
“此事让他们查清楚,以备陛下咨询,至于其它的……”
孙祥看到安纶急的满头大汗,想必是得到了消息就第一时间跑来禀告自己。他再回想起刚才陈桂的模样,心中不禁冷笑。
——你肯定知道此事,却瞒着,想让咱家晚些时候措手不及!
于是孙祥的面色就缓和了些,用教导的语气说道:“近期朝中的文官嚣张的忘乎所以,而武勋们却在沉默,可沉默却不是好欺负,这些武勋都是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轻视了他们,必然会付出代价!”
安纶瞪着眼睛,居然看着有些呆萌,他问道:“公公,可是文武之争吗?”
孙祥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只差抚须了,“对,文官在打压武臣,借着陛下革新之机,他们想把武臣压下去。”
安纶就像是个好奇宝宝,眨眼问道:“公公,可陛下不会答应吧?”
孙祥叹息道:“陛下也不容易啊!”
安纶知道孙祥不肯再细说里面的变化,就感激的道:“多谢公公指点,奴婢总算是知道了些事理。”
孙祥点点头,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就意趣索然的摆摆手。
安纶出了这里,脸上一直挂着憨笑,可背后全是冷汗。
等安排人去详查后,安纶回到了自己的地方。他瘫坐在椅子上,拎起茶壶就灌了一气,然后才长吁了一口气。
阳光从门缝中投射进来,形状不一的光线中,微尘飞舞。
“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安纶的眼神渐渐平静,他靠在椅子上慢慢的睡着了,脸上的憨厚也渐渐消失,居然有些……冷厉。
……
而就在此时,京城已经在躁动了。
无数文人在集会,无数愤怒的诗词飞扬出来。
酒楼里,私娼的床上,书房里……到处都是讨伐那些粗俗武人的声音。
而始作俑者,朱雀卫千户官麻胜已经在刑部大牢里安家了。
宋建然沉默了,他就在朱雀卫的军营里,独自一人。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文人就敢对麻大人口出不逊?凭什么?”
外间传来了嘶吼,渐渐的开始群情激昂,整个朱雀卫都沸腾了。
第1517章 酝酿暴风雨
当宋建然出来时,外面聚集的军士们都安静了,可那眼神中分明就是不满。
是的,他们对宋建然不满!
“大人,麻大人那么好的人,为何要遭此羞辱?”
一个军士在人群中喊道,顿时就引发了大家的愤怒。
“对!一个读书人就敢羞辱堂堂的千户官,大人,咱们成什么了?”
“不服!若是不能公平解决此事,咱们去叩阙!”
“叩阙!叩阙!叩阙……”
声音越来越大,那些军士越来越愤怒。
宋建然知道自己必须要出手了,否则叩阙和造反的性质差不多。
双手下压,宋建然满意的看到声音渐渐消失。
可面对着这一双双期盼的目光,宋建然突然觉得压力很大。
“此事本官会一直跟进,你等稍安勿躁。”
不满的情绪开始酝酿着,宋建然心中喟叹,说道:“麻胜打死了人,按律是要被处置,这个谁都无法挽回……”
下面开始骚动起来,宋建然叹息道:“这是律法,陛下也不能挽回!”
是的,律法,一个国家的基本纲常虽说是在靠自律和道德在约束,可律法才是维系这个国家正常运转的根基。
“本官会进宫为麻胜分说,而你们却不能闹腾,那是火上浇油!只会让麻胜的结局更坏……”
宋建然说完点点头,然后进宫。
……
宫中此刻已经平静了,当宋建然到时,看到那些文臣们愕然的神色,心中的大石头落地。
没有希望了,那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陛下,臣部千户官麻胜……”
宋建然抬头瞥了朱高炽一眼,看到的是不耐烦,心中就一个咯噔,然后硬着头皮说道:“那麻胜多年征战,立功不少,而且……”
“他打死人了!”
吕震淡淡的说了一句。
“打死人了,就得承担后果,律法当前,他无法脱身。”
金幼孜的眼神很冷,文武不两立,文官之间的矛盾在此刻都能抛掉,大家的目标一致。
杨溥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系列变化,他却没出声。
在诏狱的日子里,杨溥学会了忍耐和反思。他在梦中哭泣、恐惧,醒来后又成了那个读书不倦的杨溥。
而黄淮却皱眉道:“陛下,臣记得今日朱雀卫并未休沐,那麻胜如何能在酒楼饮酒?臣请彻查。”
杨溥闻言心中微叹,他知道黄淮急于表现自己的心理,他也有,可却忍住了。
牢狱和寂寞是最好的老师,它教会了杨溥学会忍耐,学会平静,学会不出头。
宋建然额上见汗,他分辨道:“陛下,朱雀卫是轮流休沐,今日正好轮到了麻胜。”
吕震冷笑道:“可酒后殴人致死……陛下对此深恶痛绝,宋大人,那麻胜平时应该也是跋扈惯了吧?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好大的威风!”
宋建然不忿的道:“那李纯出言不逊,羞辱麻胜……”
黄淮冷冷的道:“麻胜可以禀告上来,李纯自然会被惩处!”
朱高炽看到宋建然那涨红的脸,微眯着眼,然后看看殿外,眼中有失望之色闪过,然后说道:“此事按照律法来,旁的你们就别管了。”
宋建然唯有叩首请罪,然后朱高炽点点头,他起身告退。
“他死定了!”
宋建然在转身后听到了一个细小的声音,他不能回头,只得满腔愤慨的出了宫。
出了皇宫之后,宋建然就去找了个相熟的小吏,问他大明律对此的处置方式,结果很失望。
“大人,凡斗殴杀人者,不问手足、他物、金刃,并绞。故杀者,斩!”
没戏了啊!
绞死麻胜吗?
……
“伯爷,若是按律,麻胜死定了。”
黄钟给方醒讲解了一番律法之后,唏嘘的道:“若不是文臣势大,麻胜倒是罪不至死,毕竟是那李纯辱人在先,律法也得讲情理啊!更何况那麻胜刚北征归来,满身的煞气,哎!”
方醒在组装一个鲁班锁,他自己照着画下来的图纸很清晰,可他组装了无数次,依然……然并卵!
哎!
方醒把散件丢在桌子上,说道:“此事的关键在于两点,一是麻胜刚为国征战,煞气无法消散,于是去酒楼吃饭派遣,这是必须的!”
方醒的眼神陡然凌厉,说道:“其二,是谁给了那个李纯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冲着一位大明军方的千户官辱骂?”
黄钟只觉得寒意临身,不禁对所谓的煞气有了更深的认识,然后说道:“伯爷,只怕那些武勋不吭声啊!”
方醒笑道:“那些武勋日日装作儒雅的模样读书,恨不能让那些文人们承认自己是圣人弟子,那他们可会忘了……孟子的那句话?”
黄钟点头,说道:“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方醒沉吟道:“武勋若是一直沉默下去,那么就可以认定为……他们认输了,从此就没了脊梁骨。”
黄钟只觉得浑身冰冷,他知道一旦武勋沉默的后果——大明从此就成了文官的天下,文武之争的结果也有了。
——文贵武贱!
那个后果让黄钟不禁担忧不已,正准备说些看法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爹……”
方醒身上的煞气瞬间消散,急匆匆的迎过去,笑道:“无忧宝贝可是睡醒吗?”
无忧睡眼朦胧的在秦嬷嬷的怀里打个哈欠,软软的道:“爹……”
“哎!”
方醒接过她,然后把脸贴在她的脸上问道:“无忧可是饿了吗?”
无忧转过脸,茫然的看着黄钟。
黄钟含笑看着,这位大小姐可不得了,自从出生后,整个方家就以她为尊,方醒对她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爹……”
“哎!来,爹刚弄了个鲁班锁,咱爷俩来拼凑拼凑。”
看到方醒完全忘记了正事,黄钟莞尔告退。
方醒把无忧放在桌子上,然后把鲁班锁的散件递给她。
“吃!”
无忧拿起一根木条就往嘴里塞,方醒亡魂大冒,一把抢过来。
“宝贝,这玩意可不知道有多少有害物质啊!”
无忧被抢走了木条,她呆呆的看着方醒,然后大眼睛里慢慢的开始蓄积水汽,那小嘴瘪着,眼瞅着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方醒一下就慌了,急忙把木条递过去,哄道:“宝贝不哭啊!爹错了,错了!”
“哇……”
暴风雨如期而至,伴随着方醒手足无措哄孩子的声音,生机勃勃。
第1518章 再也不退
倾盆大雨洗掉了街道上的尘土,也洗掉了酷热。
可有些人的血液却一直在沸腾着!
成国公府,朱勇在书房里练字。他的动作很快,运笔如飞,结束后看了一眼,突然把这张纸抓起来,慢慢的揉成一团。
“忍无可忍啊!”
朱勇仰天长叹着,然后把纸团用力一扔,喊道:“来人!”
“国公爷。”
门外来了小厮,朱勇咬牙切齿的道:“去找宋建然来,还有,去英国公家问问,此事他准备怎么办?”
小厮走后,朱勇一拳砸在书桌上,顿时笔墨都蹦跳起来,一片狼藉。
……
吕震很得意,悄悄的得意。
原先朱棣对他有些不满,所以他几乎是隐身了大半年,直至北征。
等朱高炽上台后,吕震觉得自己的运气来了,这位新皇帝对他颇为欣赏,一上手就给了个太子少师的头衔。
虽然是虚衔,可这个虚衔却代表着朱高炽对他的看重。
哎!人这辈子,也就是升官发财死老婆最为畅快啊!
一路脚步轻松的到了乾清宫中,吕震行礼后,禀告道:“陛下,那些使者在闹腾,说是想归国,臣就说大明近期事多,让他们等待。”
朱高炽皱眉道:“他们为何那么急切?”
吕震不能答,杨荣随口道:“陛下,那些人大抵是想回去报信吧。”
回去报信,然后下次带些东西回来,代表国主吊唁朱棣,这样又有一笔收入。
朱高炽想起自己才将让郑和解散了水手们,就说道:“给些钱粮,愿意回去的就找船护送他们回去。”
吕震应了,和杨荣等人相对一视,都暗自欣慰。
宝船还是停了吧,以后最好就把船厂给拆了!
这时金幼孜说道:“陛下,那麻胜殴打李纯致死一案,臣以为当尽快处置了,免得军中闹腾。”
朱高炽的目光转动,看了群臣一眼,问道:“刑部怎么说?”
金纯出来说道:“陛下,按照大明律,那麻胜该绞。”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朱高炽的身上,带着灼热。
朱高炽脸上的肥肉颤动一下,眼睛细眯着,竟然有些亲切之感。他说道:“律法无情!”
一阵轻松的气氛在大殿内若有若无的散播着,连杨溥都笑道:“陛下英明,律法之所以是律法,乃是国朝的根基啊!轻易可不能撼动。”
其他人纷纷附和,金忠却说道:“那李纯……”
夏元吉马上踩了他一脚,低声道:“小心。”
朱高炽能纳谏,可周围的人却已经在盯着金忠了。
金忠不忿,可朱高炽却挥手道:“今日就这样,散了吧。”
夏元吉拉着金忠就往外走,等出了大殿后,才说道:“你想自绝于同僚?”
金忠茫然的走着,摇摇头,长叹一声,从背后看去,就像是一个垂暮老人。
夏元吉也茫然的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了朱棣在时大家的严谨和专注,不禁幽幽叹息。
……
麻胜在刑部大牢里过的不好,非常的不好。
三个同牢房的大汉已经被麻胜暴打一顿,然后在角落里哼哼。
没有床铺,地上只有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发黑的稻草,臭烘烘的,而且还能看到虱子在上面爬来爬去。
麻胜就坐在稻草上,直至外面传来了声音。
“麻胜,你的处置下来了,绞!”
一个小吏得意的在外面说道,然后他盯着麻胜的反应。
麻胜的眼珠子动了一下,突然扑了过去。
“你要干什么?来人呐!麻胜想越狱!”
麻胜抓住围栏,嘶吼道:“老子杀过无数敌人,为何要羞辱我!为何?!”
密集的脚步声传来,十多个狱卒拎着棍子冲了过来,从栏杆的缝隙里用力的抽打着。
那些棍棒落在身上,麻胜仿佛没感觉到疼痛,只是瞪大了眼睛,甚至眼角都撕裂了,嘶吼道:“为何要羞辱我!为何……”
嘶吼声和棍棒打在人身上的声音在大牢里回荡着,久久不息。
……
夜色渐渐深沉,麻胜被判绞刑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有人唏嘘,有人漠不关心,但有人却欣喜若狂。
这是文人的一次胜利,空前的胜利。
而相对应的,却是武人的失利,一败涂地……
张辅在书房喝酒,面色如常,却无人敢来打扰。
他没要下酒菜,独自喝着方醒送的一瓶好酒。
酒香四溢间,他的眸色却越发的清明。
……
朱勇也在喝酒,边喝边骂着自己的儿子不成器。
他的儿子也不敢接近,因为朱勇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把长刀,出鞘的长刀。
“都是畜生!一群畜生!”
朱勇骂着,不知道在骂谁。
……
方醒没喝酒,因为今晚无忧睡在他边上的小床上,他怕酒气熏到了闺女。
娇气的闺女啊!
方醒伸出手指头轻轻的触碰了一下无忧的脸蛋,然后快速的收了回来。
张淑慧刚洗澡出来,看到方醒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禁就笑道:“夫君,无忧很少哭呢!”
“孩子就是哭着长大的,不哭怎么得了啊!”
房间里摆放了两个冰盆,方醒担心冷到无忧,就给她盖了薄被。
张淑慧想起土豆和平安长大些后,只要一哭,就会被方醒斥之为不像是男人的过往,不禁就抿嘴笑了。
两人上床后照常安歇,等睡的朦朦胧胧的时候,张淑慧听到方醒说道:“明日我有事。”
“哦!”
张淑慧应了一声,又睡过去了。
……
第二天,勤政的朱高炽依然召集了群臣议事。
“陛下,英国公和成国公没到。”
纠察御史等朱高炽来了之后就禀告道。
朱高炽一怔,然后又面色如常的道:“不必等了,稍后自然知道缘由。”
随后君臣就开始讨论关于以往被流放成为军户的官吏,是否应该遣返回乡的事。
军户不可改,唯一的通道就是你做到兵部尚书才能出籍。
可殿内的文官们却引经据典的说着这个政策的不人道之处,太过残忍。
七嘴八舌间,朱高炽不时点头,笑眯眯的。
“陛下,英国公和成国公来了,还有……保定侯他们也来了。”
朱高炽一愣,说道:“保定侯今日不是要在都督府办事吗?他怎么来了?让他们进来!”
……
张辅打头进来,他的腰杆笔直,面色肃然,身后就是朱勇。
杨荣的眸子一缩,看了吕震一眼。
吕震同样的面色严肃。
就这样,武勋们进来行礼,归班。
朱高炽静静的看着案几上的镇纸,这还是朱棣留下来的,很新,因为旧的都被他用来砸人了。
文官那边沉默了,和刚才的滔滔不绝比起来,此时的沉默显得分外的诡异。
朱高炽依旧在看着镇纸,甚至还伸手去摩挲着。
“陛下!”
作为目前大明威望最高的武勋,张辅出班了。
朱高炽点点头,示意张辅说话。
张辅目光炯炯的道:“陛下,臣逾越了。”
朱高炽还是点点头,张辅就冲着刑部尚书金纯拱手问道:“敢问金大人,麻胜为何被判了绞刑?”
第1519章 暴风雨
金纯愕然道:“大明律,英国公,看看大明律就知道了。”
这话有些不客气,就差点指着张辅的鼻子说:你娃连大明律都不知道吗?
朱勇喝道:“可麻胜立功无数,情有可原,这个又怎么说?”
“杀人者死,仅此而已。”
金纯不敢同时得罪两位国公,就垂眸说道。
“李纯一介秀才,为何敢羞辱一位战功卓著的千户官?”
孟瑛沉声道:“谁给他的胆子?”
这是来自于军方的质问,金纯不能答,吕震就说道:“保定侯,酒后口角常见,可为了口角就殴人致死,难道不该处置吗?”
金幼孜微笑道:“律法之下安得私纵?保定侯,大明律……不可轻忽啊!”
张辅的眼神中带着讥诮,说道:“律法之外尚有道理,那李纯何人?北平府一秀才,诸位可知道这位秀才的底细吗?”
作为独掌过一方征伐的张辅,他以前一直在低调,一直在沉默。
而今日他却一反常态,甚至是咄咄逼人,这让人不禁暗自心惊。
金幼孜尴尬的道:“李纯……本官还真不知道。不过知道与否在其次。”
张辅盯着他说道:“那李纯家境普通,若是按照这般下去,多半连养活妻小都不成。”
那些文官大多面露会心的微笑,这便是儒家一直在宣扬的道理——书中自有黄金屋!
张辅看到了这些微笑,他也笑了,却是冷笑:“那李纯考个秀才就考了八年,堪称是家徒四壁。”
穷文富武只是相对的,一个家庭供养一个读书人很艰难,笔墨纸砚样样要钱,想拜个好老师也得花钱,为了维持读书人的体面更是要花钱。
可以这么说,若是一个普通人家全心供养一位屡试不中的读书人,那么贫困就离他家不远了。
“一朝侥幸中了秀才,地方官便上报免了他家的赋税,那日子也就是能过得去吧?”
张辅看到那些文官们面色微变,杨荣甚至都有些尴尬,就说道:“此人一朝被免粮,随即就广收田地,区区一秀才,居然收了五百多亩地的投献,张某敢问,这是谁给他的胆子?”
呃!
文官们集体哑火了,盖因秀才免粮也有额度的,上限在八十亩。
“那人有了钱,大抵觉得自己考不上举人,就整日游荡,周围之人皆是一群秀才,吟诗作对,依红偎绿,好不快活!”
“十年寒窗苦,一朝有了功名,放浪形骸……”
张辅有些遏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了,喝道:“此等人于国于民有何用?蛀虫!”
张辅的话就像是巴掌,啪啪的打在这些文官的脸上,痛,却不能出声。
朱高炽摩挲着镇纸,看表情好似在神游物外。
这是朱棣的言传身教:臣子们争吵时别干涉,吵的越久,吵的越激烈,最终暴露的本性就越多。
而君王最需要的就是掌握臣子的本性,然后量才使用。
张辅随后就开始历数麻胜的功绩,甚至有几次险些战死沙场……
……
杨荣现在很危险,朱棣在时把他立为辅政学士的首席,那时候辅政学士只能算是近臣,但品级不高。
朱高炽上台后,已经着手准备提高辅政学士的品级,大抵是要给他们外挂,比如说挂上个尚书头衔什么的。
也就是说,辅政学士以后会成为大明最顶尖的那几个人,权倾朝野!
地位提高了,觊觎和争夺也就多了。
杨荣知道自己的位子并不稳当,所以越发的谨慎了。
但今天不同,他若是继续沉默,那就是有失首辅的风范。
所以他出班道:“英国公此言甚是,只是那李纯再不堪,可也是一条人命,律法面前……无私情!”
张辅在打悲情牌,而且有证有据,很难驳斥。
可杨荣一下就点中了张辅的死穴——律法面前无私情!
“那些军户如何?”
朱勇阴测测的说道,顿时文官们再次挨了一耳光。火辣辣的痛。
先前他们在极力鼓吹那些被流放为军户户籍的政策是多么的不人道,那些官吏们是如何的凄苦。
这下正好被朱勇一巴掌扇的结结实实的。
群臣马上就把目光转到了朱高炽那里,期待着这位大佬出面。
很普通的玉石镇纸,朱高炽却像是发现了无价之宝,一直在盯着看,看的专注。
嘶啦一声,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转了过来。
呃!
看到眼前的场景,那些文官们都呆滞了。
孟瑛在脱衣服,而且脱的很愤怒。
这是朝堂啊!而且也不是魏晋时期,你这么狂放家里人知道吗?
孟瑛奋力的撕扯着衣服,最后把上半身扯的光溜溜的。他指着自己身前那纵横的伤疤说道:“那李纯可有?你们可有?”
金幼孜目光闪烁着说道:“保定侯,我等辅佐陛下治理大明,你等持刀枪抵御外敌,各有不同,难道文臣也要提刀杀敌吗?”
张辅冷笑道:“难道一个军士也敢辱骂你等吗?”
呃……
这时候就能看出多读书的好处来了,张辅一句话就顶的金幼孜狼狈不堪。
“陛下,兴和伯求见。”
外面来人禀告道,文官们瞬间变色,武勋们都松了一口气。
吕震看了外面一眼,心中嘀咕着:那个搅屎棍来了呀!
而孟瑛的尴尬得以解除,他缓缓的把衣服套上。
方醒进来行礼,然后说道:“陛下恕罪,臣今日有些忍无可忍了!”
朱高炽刚想问他这个忍无可忍从何而来,方醒盯着金纯问道:“敢问金大人,刑部为何对麻胜动手?”
金纯愕然道:“兴和伯,没有此事啊!”
金纯的操守方醒还是信得过的,他随即说道:“陛下,臣有罪,臣刚叫人收买了刑部的一个狱卒,他说昨夜麻胜被打断了三根肋骨,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肉!”
“金纯!”
朱高炽的声音中带着怒气,再怎么说麻胜也是功臣,不该受辱,更不该被人下黑手。
看看那些武勋吧!
张辅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朱勇在寻找东西,看样子是要准备出手。
而孟瑛穿衣服的动作停住了,他茫然的看着朱高炽……
第1520章 方醒咆哮乾清宫
朱高炽其实对于皇帝这个职业并非陌生,在朱棣经常北征,经常北巡,常驻北平的日子里,他都在履行着半个皇帝的职务。
可人事权一直不在他的手中,处置权也没有,他只能算是个实习皇帝。
现在这位实习皇帝就迎来了登基后的第一次挑战!
文武之争!
文武官员都在看着他,只有方醒,他在喷!
“一个于国于民毫无益处,只有坏处的秀才,羞辱了一位为了保护他们而奋力厮杀的大明军人,其后更是被人授意殴打,现在只剩下了半条命,这个世道怎么了?”
方醒目光扫过那些文官,不可思议的说道:“这个世道是怎么了?什么时候文人能踩在武人的头上拉屎撒尿了?谁允许的?谁?!”
方醒发怒了,那股在战场上留存的煞气和对朱棣离去的不舍彻底爆发了。
“你们觉着大明四海升平了,可以丢掉武人,一家独尊了是吧?”
“你们觉着当今陛下可欺,就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方醒指着杨荣说道:“杨荣,杨士奇,你们二人跟随北征,和哈烈人的大战谁在出力?说!是你们吗?还是那些面对死亡依然无畏迎上去的将士们!”
杨荣和杨士奇不能答,因为他们在回想着那场大战。
“那些火枪兵被重骑践踏,可谁后退了?那些长枪兵奉命去堵截敌骑,顷刻死伤千余人,可有谁退却了?”
方醒眼睛发红了,“先帝第一个冲进敌军重骑中去,他可害怕了?”
“没有!”
方醒猛的挥手道:“无数人舍生忘死,只是为了保护大明,保护百姓,保护你们,保护李纯这种渣滓!”
“可这些舍生忘死换回了什么?”
群臣哑口无言,只有吕震干咳道:“文武各有道,各行其道。”
嗖!
一块玉佩破空而来,吕震眼疾手快的避开了。而出手的朱勇马上就被大汉将军给围住了。
方醒的目光转过去,喷道:“你的是什么道?佞臣之道吗?武人之道是什么?被文官呼来喝去,任意折辱吗?”
吕震委屈的看向朱高炽,而朱高炽却在沉思中。
“今日一个秀才就敢羞辱武人,明日一位举人就敢冲着一位指挥使喝骂!”
“若是这般不待见武人,可全军解甲,马放南山。至于以后,想必你等能用一张嘴皮子,能用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去说服那些异族。”
方醒说完就开始免冠,张辅犹豫了一下,最后照办。
武勋们一个个开始免冠,沉默着,等待着。
逼宫了呀!
吕震的眼中闪过喜色,他瞥了一眼,看到文官大多数都在极力的隐藏着得意,面上却是委屈。
朱高炽研究完了镇纸,抬头道:“这是怎么了?”
好手段!
杨溥心中暗赞着朱高炽的这句话。
这句话突兀,却直接把武勋们的气势给泄了!
张辅担心方醒犯浑,就说道:“陛下,请陛下定夺!”
文臣们顿时觉得落差太大了,本来他们期望着方醒再闹腾一下,然后再出去散播一番武人跋扈,逼迫君王的消息。直接从舆论着手,打垮武勋!
而张辅却深谙兵法,先悲情,再服从,哪个君王不喜欢这等知情知趣的武勋?
朱高炽喝了一口茶水,这是婉婉教的法子,说是少吃点心,多吃菜蔬,多喝茶。
茶能使人瘦,而朱高炽目前的体型已经不敢奢求瘦下去了,只求不再继续发展。
扫了群臣一眼,朱高炽淡淡的道:“朕对此事不是很了解,孙祥……做事不怎么牢靠啊!”
“不过这里面的缘由却让朕触目惊心!”
朱高炽的目光转到文官那边,喝问道:“一个秀才如何能免那么多钱粮?谁干的?这等人还有多少?吏部!”
蹇义觉得这事儿和自己、和吏部根本没关系,但朱高炽召唤,他只得出来说道:“陛下,地方官吏念旧情、托人情时而有之,但这只是一隅,整个大明的趋势还是好的。”
这种和稀泥的话朱高炽听多了,他转向一直在沉默的夏元吉说道:“户部。”
夏元吉出班道:“陛下,各地……缴纳的粮税每季都有统筹,户部也有底子在,那马苏弄了个分表格,各地的赋税增减一目了然……”
夏元吉停住了,因为大家都明白了。
某地突然减少了赋税,那么肯定有数据显示——比如说受灾,或是……今年辖区内又多了几位‘贫寒’的秀才举人。
别笑,这是真事!
南方历来都是科举重地,文风鼎盛,可却坑了百姓。
免劳役,这个还可以理解。可免粮……
于是秀才举人们纷纷开出比税赋比例更低的条件,吸引那些农户投献。
而投献之后……
方醒笑了笑,把夏元吉没敢说的话说了出来:“地方有考核,要想升官,每年的赋税只能高不能低,地方官能怎么办?唯有把那些被免掉的赋税加在百姓头上,一日复一日,文风越鼎盛,进学中举的读书人越多,当地的百姓就越倒霉!”
“够了!”
杨荣突然喝道。他冲着朱高炽拱手道:“陛下,臣请裁决。”
“够尼玛!”
方醒暴怒道:“你们以为自己是谁?是天神吗?你们说的必然是正确的,谁敢反对,那就是大逆不道吗?呸!就凭你们的那些花花肠子也配!”
杨荣面色铁青,正准备反驳,方醒却继续说道:“你们的一坨烂泥都是宝,而军中的人都是草,都特么的是草!可大明却是靠着这些草在保护着你们,本伯觉得不值!为那些在刀口舔血的将士们感到不值!”
方醒的话陡然把文武之间的对立加深了,杨荣却不敢再说话,他深知方醒的脾气,他要是再敢开口驳斥,今日的乾清宫将会变成全武行的校场!
可上面坐着的那位却是……
“陛下,臣请裁决。”
既然说不过了,那么就让咱们儒家的代言人,大明皇帝陛下来裁决吧!
朱高炽微笑着,淡淡的道:“李纯既然死了,人死万事休。不过那些田地可不是他家该得的,马上抄没了他家的田地,还有……刑部。”
“陛下。”
大家都感觉到了朱高炽突然转向军方的的味道,金纯也不例外,所以他心中微叹,觉得刑部有人要倒霉了。
“回头就查,查清楚,马上报给朕。”
朱高炽的话语很冷静,可金纯知道,这位帝王已经离奇的愤怒了。
朱高炽随即说道:“吏部和户部回头就清查投献之事,打下去!”
朱高炽面色肃然的道:“要把这股子邪气打下去!”
蹇义和夏元吉无奈出班应了,他们都知道这事儿可得罪人,弄不好自己的老家那边也会遭殃,到时候还怎么归乡啊!
此时的宗族、乡邻的观念比较强,就算你是首辅,可你要是坑了家乡人,那就对不住你了。
不消说,只要把那些‘事迹’流传下去,你一家子的名声顶风臭十里!
朱高炽却不会考虑这些,他随后下了决断。
“马上找郎中给麻胜治伤,削了他的官职。”
朱高炽说完就揉揉眉心道:“此事就此作罢,诸卿散了吧。”
尽管含糊,可朱高炽的处置意见已经出来了。
李纯死了,还得连累家人!
而麻胜治伤,然后贬为庶民。
风云突变啊!
不管是武勋还是文官,大家都对朱高炽的态度感到了惊讶。可却没有文官敢去质疑,否则在边上一直在寻找机会动手的那些武勋们可都等不及了。
方醒!
那些文官们默默的退了出去,然后看着走在前方的那道背影,突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先帝护着他,当即陛下为何也……
否则就凭着方醒刚才的咆哮乾清宫,朱高炽随后就能把他禁足了,甚至还能把他丢进诏狱去。
不明白啊!
摇摇头,那些文官们这才发现,前方的方醒已经越走越远了……
第1521章 有眼休教看见
武勋非常整齐的走出了大殿,而文官却磨磨蹭蹭的留在了后面。
两个太监过去扶起朱高炽,正准备回去,朱高炽却说了句:“那些被流放为军户的官吏准许归乡。”
朱高炽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不小,殿内巧妙的设计把这个声音扩散开来。
文官们面色尴尬,却不得不回头应了。
朱勇回头,冷笑着对杨荣说道:“杨大人,够了没有?若是不够……”
“走了。”
张辅一把就拽走了朱勇,留下了尴尬的杨荣。
文官们陆陆续续的出来,面色忧郁。
大家面面相觑半晌,最后各自拱手归去。
今儿金忠请了病假没来,夏元吉独自下了台阶,身后追来了杨荣。
“夏大人,平衡啊!”
夏元吉没有回头,随口道:“欺人太甚了!”
杨荣苦笑道:“大势如此,谁敢悖逆?”
夏元吉冷笑道:“顺风时别满帆,小心停不住,翻船!”
“哎!”
杨荣无奈的道:“大明如今南北均安,下面暗流涌动啊!”
夏元吉止步,回身道:“杨大人,本官不掺和这些事,只是敬告诸位,文武之争也得有个分寸,别到时候闹大了,却又去逼迫陛下,那可不是臣子之道。言尽于此,夏某先走一步。”
杨荣看着夏元吉远去,喃喃的道:“陛下……陛下……”
……
“当今陛下善于隐忍,但可不是任人宰割之辈!”
张辅和方醒去了英国公府,两人在书房里喝着小酒。
张辅唏嘘道:“当今陛下做世子,做太子那么多年,各种艰难都趟过来了,任何小看了他的人都会吃亏,吃大亏!”
方醒喝了口酒,皱眉道:“开始我以为陛下是要借着文官们打压武人,所以就想搏一把。可谁曾想陛下却顺势压了一下文官,这是在寻求平衡啊!”
张辅抓了几颗花生进嘴里嚼着,悠悠的道:“陛下虽然对儒家多有亲近,可你别忘了,他首先是帝王,是承袭了先帝的帝王。有先帝的榜样在,陛下肯定不会喜欢被人钳制,所以杨荣他们此次试探算是碰了一头灰。”
方醒猛的灌了一口酒,听着远处传来的琴声,只觉得天地间独剩自己存在,不禁说道:“争来争去争什么?不过是眼前的虚名和泽被子孙,可你看古往今来的人,除去那家子之外,谁能长盛不衰?”
张辅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旦深思后,不禁就痴了。
方醒把杯里的残酒喝了,拱拱手,然后离去。
张辅摆摆手,然后静静的思索着这个问题。
“六代瓜分世界,五胡云扰中原。纵横三百有余年,几度交锋索战……”
外面传来了方醒的声音,张辅放下酒杯细细的听着。
“马过生灵齑粉,血流河洛腥膻。耳闻犹自不堪言,有眼休教看见……”
声音远去,渐不可闻,张辅闭上眼睛,喃喃的道:“停不得啊!停了就会被践踏……”
……
“我们有罪。”
孙祥看着站在下首的陈桂和安纶说道:“麻胜一案中,东厂调查不细致,致使陛下做出了错误的判断,麻胜断了肋骨……”
陈桂讶然道:“公公,这案子是刑部接管了,和咱们没关系呀!”
安纶本想附和,却看到孙祥的眸色幽深,就改口道:“公公,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若是要人顶……奴婢愿意为公公效力。”
孙祥在陈桂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不自然,他垂眸道:“咱家多次说过,咱们是陛下的家奴,忘记这一点的人……不会有好果子吃!谁忘了?”
陈桂悚然而惊的道:“公公,奴婢不敢忘。”
孙祥突然微笑起来,和气的说道:“麻胜断了三根肋骨,事情起因是我东厂的过失,咱家想啊,咱们得急陛下之所急,所以……”
安纶没有丝毫的犹豫,昂然说道:“公公,奴婢愿意……”
孙祥压压手,看着脸上见汗,在强笑的陈桂说道:“要学会为陛下分忧,明白吗?”
陈桂如释重负的说道:“是公公,奴婢以后定然以公公马首是瞻。”
孙祥微微一笑,慈悲的气息顿时就散发出来,他点头道:“好了,看看最近有没有人犯过大错,特别是……被你们忽视了的大错,若是有,那就打断他的三根肋骨。”
孙祥在‘被你们忽视’这五个字上面加重了语气,让陈桂的身体微微打颤。
什么叫做忽视?说小了是你陈桂渎职,说大了是你结党营私,包庇同党!
“是,公公。”
陈桂的后襟已经被打湿了,他垂首应了,然后准备出去。
孙祥拨动着佛珠,淡淡的道:“犯了错,也要给人改正的机会,我佛慈悲,记得找了郎中给他接骨,顺便就说是咱家说的,放他回家养伤,期间钱粮照发。”
陈桂强笑着应了,安纶垂首斜睨了一眼,却觉着那笑容比哭还惨。
你陈桂得亲自下令打断自己亲信的三根肋骨,还得把孙佛的慈悲挂在嘴边,那感觉……想吐血啊!
等陈桂走了之后,孙祥瞟了看着茫然的安纶一眼,说道:“你在金陵呆了一段时日,算是独掌过一面,好好干,咱们跟着陛下走,不会没了结局。”
安纶用力的点头道:“公公,奴婢有时候会犯傻,还请公公时常提点,奴婢没齿难忘。”
孙祥微不可查的点点头,说道:“咱家看你来了这段时日里都没怎么和同僚交往,这不好,太孤僻了不好。”
安纶惶然的道:“奴婢……就担心和他们处不来,您知道的,奴婢在金陵也没什么作为,托了公公的看重,一下就回到了京城,奴婢担心……”
莞尔,孙祥第一次露出了这个表情,然后摇头叹息道:“那是陛下对你的看重,记住了,咱们都是陛下的家奴,别弄这些蝇营狗苟的事,不好!”
安纶胡乱的点头道:“公公,奴婢记住了,以后多和他们处处,若是有谁敢在背后说公公的坏话,奴婢定然让他知道什么是拳头!”
看到安纶那白白胖胖的脸上在努力的维持着凶神恶煞的模样,孙祥忍不住笑了,轻喝道:“去吧去吧!记住了,不可斗殴。”
等安纶出去之后,孙祥再次开始了修行……
第1522章 藩属国的欢喜和担忧
如果说人生是一场修行,那么方醒觉得自己已经在筑基期了。
“上面还有金丹修士,还有什么化神、大乘、飞升……老怪好多啊!”
怀中抱着无忧,方醒在院子里散步。
土豆和平安去上学了,大虫和小虫百般无聊的卧在屋檐下,没精打采的听着蝉鸣。
方醒在树荫下踱步,而无忧搂着他的脖颈在打瞌睡。
吃了早饭之后,无忧就开始闹腾了,然后请了郎中来看,说是有些暑气,方醒私下给无忧喂了些药,直至现在才好些。
“哪天能升级到金丹呢?”
方醒在放松大脑,调解戾气。
无忧今天很黏人,让方醒舍不得放下来。
“爹……”
“哎!爹的小宝贝醒了?”
方醒把无忧抱正,看着她睡的呆萌的模样不禁笑道:“小宝贝,要吃午饭了哦!”
无忧用小胖手握成拳头揉揉眼睛,喃喃的道:“爹,吃。”
“好!咱们吃!”
“走喽!”
“吃饭!吃饭!”
“咯咯咯……”
张淑慧和小白在算家里的存粮,听到外面无忧的笑声,不禁笑道:“夫君就喜欢无忧,连土豆和平安都顾不得了。”
小白嘟嘴道:“夫人,我也要生个女娃。”
张淑慧噗嗤一下就笑喷了,对小白说道:“哎呦!笑死人了!女儿以后要出嫁,所以夫君舍不得,你这个性子,要是生个女儿,等出嫁的时候,估摸着你得跟着去姑爷家看着才放心吧?哈哈哈哈!”
小白一听就不乐意了,于是和张淑慧闹作一团,正好方醒进来看到,就干咳道:“那个啥,实在是不行,就招个上门女婿嘛!”
张淑慧白了方醒一眼,捋捋散乱的秀发,说道:“夫君可别胡说!您看看那些赘婿的日子,男人不像是男人,那样的男人,如何配得上无忧?”
呃!
方醒抑郁了,其实最舍不得女儿出嫁的就是他。
可张淑慧说的对,这个年头甘愿做赘婿的男人,那真不像是男人。
想到无忧嫁给这样的男子,方醒就觉得不可忍受!
“吃!”
无忧突然用双手去揪方醒的脸颊,开始活力四射了。
“爹,吃!吃!”
方醒故意装作龇牙咧嘴的痛苦模样,说道:“好,吃,咱们吃午饭。”
没多久,花娘就端着一碗蛋羹来了。
蛋羹看着很嫩,而且里面还有些剁碎的鸡肉肉糜,方醒先闻了一下,满意的道:“没腥味,花娘的手艺越发的好了。”
花娘看着正伸手指着小碗嚷着要吃的无忧,笑眯眯的道:“小姐在这个岁数上,要吃好克化一些的吃食,回头我再好好的想几个菜。”
“吃吃吃!”
无忧已经迫不及待了,张淑慧就用小勺子舀了蛋羹,仔细吹吹,然后喂了她。
“好吃吗?”
方醒俯身问道。
无忧含着勺子,一边吸溜着蛋羹,一边仰头,用那乌溜溜的大眼睛,迷惑的看着方醒。
小小的人儿,眼神茫然,让方醒不禁笑了。
吃完蛋羹,无忧按照惯例要午睡。
而方醒就去了书房,马苏来了。
“今日不是休沐,你怎么回来了?”
马苏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需要方醒用挖坑来磨砺他的秀才了,他很稳沉的道:“老师,那些外藩使者有些急躁了,他们在打听陛下对外的态度。”
“他们在窃喜和不满!”
方醒上次去过海外,所以知道那些国家的德行。
马苏垂眸受教。
“他们窃喜的是大明要自废武功,只要宝船停了,大明对海外的影响力就会日渐消退,直至那些人忘掉大明。”
“没有威慑就没有利益,大明要想从海外获取利益,宝船不能停,只能加大出海的频率,并不断在各地建立补给点,甚至是驻军,这样才能保证大明对海外诸国的长久影响力。”
方醒不知道宝船究竟是犯了什么错,从朱高炽到满朝文臣都在反对。
“我们现在放弃海外,可那些商人却会从中看到商机,明白吗?”
马苏想了想,说道:“商人逐利之心炽热,只要有利润,他们就敢下海。到最后……除非是朝中放开出海限制,否则……弟子以为会禁海。”
方醒赞许的道:“你的眼光不错,商人的本质是获取最大利润,为此他们会力争垄断,垄断渠道和定价权。出海能挣钱,而且还是能挣大钱,他们不会给朝中分润,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禁海,然后他们独自占据着出海贸易的这块肥肉,而且……还不用交税。”
马苏点头道:“是,能出海贸易的,家中必然不简单,否则地方官就可直接拿下。所以陛下……弟子不敢妄议。”
“有什么不好说的?”
方醒笑道:“大明那么大,坐在上面的那些人心慌了,生恐自己掌控不过来,若是再大力开发海外,那种恐慌就会变成惊惧,惶惶不安,就担心百姓哪一天突然……突然就开窍了,他们要更好的生活,他们要学更多的知识,而这,恰好就是文官们所害怕的。”
闭关锁国,这就是文官们的愿望。
上次方醒和朱瞻基出海一趟,结果把那些藩属国都收拾了,甚至还灭了爪哇,这让那些文官们惶惶不安,总觉得要大祸临头了。
“他们不想开这个头,怕失控!”
马苏明白了,他原先觉得自己需要仰望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可此刻却觉得那些人无需仰望。
“他们在故步自封,是的,就是这样!”
从朱棣在时的进取,到现在的全面清算,全面推翻,方醒想杀人!
大好局面一朝后退,现在连那些藩属国的使者都在渐渐轻视这个大明,他们想干什么?
……
大明不出海了?
驻京的各国使者们都开始盘算着本国的情况,弱小的惶惶不安,生怕被别国给吞了,对大明这个新政策觉得不可思议。
而实力强劲的国家就该笑了:没人再去约束他们的扩张,没人再去威慑他们。
“咱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是可惜了每年一次的进贡,那可是能得到不少好处啊!”
“嗯,不过……进贡应该还是能的,明人最喜欢显摆自己中央大国的身份,只要带些东西过来,他们肯定会高兴。”
第1523章 酸甜苦辣的磨砺
朱瞻基的身份变了,变高了。
大明皇太子殿下!
可他却发现自己的周围越发的冷清了。
朱棣在时会经常把他叫进宫去,可以旁听观政,还会亲自教导他为君之道。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百废待兴!
是的,在朱高炽和百官的心中,此刻的大明百废待兴,无数问题需要解决,需要推翻。
所以朱瞻基就发现自己被冷落了,被边缘化了。
不能参与政事的太子不是个货真价实的太子,只是个符号和头衔而已。
书房里静悄悄的,朱瞻基在看着当初朱棣给他留下的功课。
东宫里死气沉沉的,若非有个孩子的存在,几乎让人以为这是冷宫。
朱瞻基认真的做完了功课,然后起身道:“去母后那里看看。”
……
皇后现在的日子很是逍遥,在朱高炽登基之后,她基本上就不指望他会经常来自己这里了,所以很淡然。
平时总会有些不得宠的嫔妃来这里献殷勤,开始皇后还觉得热闹,可时间长了就烦了。
“整日就在这里打机锋,本宫看她们还不如剪掉头发去做姑子才好。”
皇后在给婉婉梳理头发,埋怨一句后,就赞道:“多好的头发啊!”
婉婉坐在绣墩上,有些无奈的道:“母后,简单些就好了。”
皇后瞟了一眼卧在她脚边的小方,嗔道:“又想去哪玩?”
婉婉的眉间多了些黯然,说道:“母后,我想去看看皇爷爷。”
皇后的手一停,叹息道:“你皇爷爷安寝了,别去打扰他。”
婉婉嗯了一声,端坐着,直到朱瞻基请见。
“大哥。”
婉婉用脚压住想扑过去的小方,然后起身行礼。
皇后看到朱瞻基的眉间多了些郁色,就说道:“你最近闷在宫中也不好,有时间就出去走走看看,散散心也好。”
朱瞻基对这个母亲很尊重,甚至是敬佩,他行礼后说道:“母后,儿臣是准备出去一趟,想问问母后可有什么东西要带的。”
皇后呸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堂堂太子,居然成了带货的人了,丢不丢人。”
边上的嬷嬷笑道:“娘娘可是冤枉殿下了,这是殿下的孝心呢!娘娘且生受着吧。”
“哈哈哈哈!”
皇后指着那个嬷嬷笑道:“你这老货倒是会说,明日就派你去朝堂上,然后舌战群官,好歹也让那些人明白些事理。”
“娘娘可别,老奴若是到了朝堂上,肯定站都站不稳,娘娘还是饶了老奴吧。”
那嬷嬷在逗趣,却没看到朱瞻基的面色有些微变。
文臣打压勋戚的事已经曝光了,朝野无人不知,作为皇后来说,她当然知道。
皇后张氏的出身并不起眼,可这个女人却不乏杀伐果断,而且对政事有着自己的看法。
当年的朱棣就赞许她为‘我家的好儿媳’,可见看重。
皇后是什么态度?
朱瞻基摸不透,也不好问。
皇后看到朱瞻基在皱眉,以为他是闷了,就说道:“去吧去吧,早些回来。”
等朱瞻基走了之后,皇后继续给婉婉梳头。
“那些人……是想压住一头呢!也不知道想压住谁!”
……
朱瞻基带着几名侍卫出了皇宫,漫无目的的游逛着,最后到了大市场。
大市场依然人头攒动,马车依然在轨道上轻快的奔驰着。
朱瞻基就在外面看着这一切,然后觉得肚子饿了,就去了大市场外面的那一片小摊处。
这里原先只有一块平地,可由于大市场的人流量太大,那些小摊几乎被挤爆,所以慢慢的就往两边扩张开来。
“杜氏春饼,这字还行。”
已经过了午饭时间,那些小摊上的人不多,朱瞻基就走了过去。
“殿下,这家是兴和伯的家丁小刀的岳父。”
贾全低声给朱瞻基介绍着正在看书的杜海林。
“那个读书人啊!”
朱瞻基走过去,杜海林放下书,起身道:“客……殿下......”
杜海林见过朱瞻基,所以被吓得就想下跪。
“站好了。”
贾全皱眉看看周围,总觉得这里人太杂,不安全。
而沈石头却看着盆里的那些菜流口水。
朱瞻基微微颔首,说道:“来几个春饼,我要素的。”
杜海林的腿有些打颤,看他的动作都变形了,朱瞻基就随口问道:“不读书来摆摊,觉得委屈吗?被以前的朋友认出来会觉得尴尬吗?”
这话算是触到了杜海林的痛处,他苦笑道:“刚开始时别扭,只想把摊子扔这回家,可一想到家中的妻儿,这人啊!就下不去手。最后就这样磨着,慢慢的就磨出来。”
想起遇到的那几个以前的好友,杜海林唏嘘道:“那些人都假装没看见,学生也就当不认识,渐渐的就疏远了,到现在也没了来往,不过也好,终究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学生慢慢的也就不介意了。”
“后悔吗?”
朱瞻基拿起勺子搅动着盆里的红油炒三丝,这个可是方家菜,杜海林这里能有,就说明方醒还是出手帮了一把。
杜海林的动作渐渐的恢复了正常,他一边熟练的包春饼,一边说道:“开始后悔,后来看到自己也能养活家人,渐渐的就觉得……人这辈子就该这样,看自己的能力来,别好高骛远。”
朱瞻基接过春饼咬了一口,各种滋味一起爆发,就像是……
……
“人生就是这样,酸甜苦辣都得有,别想着一帆风顺。”
方醒给了还在打嗝的朱瞻基一杯冷茶,说道:“从先帝在时的有人撑腰,到现在被冷落,这就是磨砺,对你的磨砺。”
可这个磨砺不只是对朱瞻基,还有方醒。
“我并不在意这些,稳住即可,我相信这些负面的东西迟早会消失,对,深信不疑。”
方醒不知道朱高炽死于什么时候,却知道他没当多久的皇帝。
不过朱棣的四次北征却给他的先知蒙上了一层阴影。
成祖五次北征,在后世的争议颇大,有人说是空耗钱粮,战果全是吹嘘出来的。
可方醒却知道,这些人都是在放屁!
没有朱棣的几次北征,瓦剌和鞑靼之间就会有一家成为庞然大物,到那时……
可现在只有四次啊!
朱瞻基却知道此事不简单。
“他们在观察,在观察我是否有重新向他们靠拢的趋势,若是没有……”
朱瞻基的眼中有冷意闪过,“乱臣贼子从不缺乏,不过以前被皇爷爷给一手压了下去,而今……他们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他们想……”
“他们想为所欲为!”
方醒眉间淡然的道:“我说过了,在尝过了权利的甘美之后,没人愿意分享,皇帝如此,那些重臣们亦是如此。”
朱瞻基冷笑道:“我就等着看他们的动作,看看这个天下是谁的!”
方醒笑了笑,说道:“谁能支持大明不断强大,大明就是谁的。”
第1524章 当头一棍朱瞻墡
朱瞻墡从未这般被关注过,在被封为襄王之后,朝中那些大臣们频频夸赞他敏而好学,性情稳重。
初时朱瞻墡颇为沾沾自喜,然后更加卖力的学习,待人更加的和善。
可今天皇后那边遣人来说了一句话,把他的沾沾自喜全打散了。
——你还小,先在京中住着,且等以后再去就藩!
一番话让朱瞻墡冷汗直冒。
“大哥呢?”
朱瞻墡把书丢了,然后问了朱瞻基的位置,就去请示出宫。
朱高炽午后睡了一会儿,有人禀告襄王想去方家庄寻太子。
“让他去。”
朱高炽的睡意瞬间消散,等人出去后他就问道:“发生了何事?”
梁中禀告道:“先前娘娘派人告诉了襄王殿下,说是他还小,先在京城住着,等以后再就藩。”
朱高炽闭上眼睛,有宫女拿了一块冰镇的毛巾给他擦脸。
擦完脸,朱高炽吩咐道:“太子最近有些懒散,朕……看看吧,南方总得要有人坐镇,郑和不够。”
梁中心中一颤,赶紧垂首。
宝船被停了,郑和被任命为金陵镇守太监,这也是开了宦官干政的先河。
南方最近很安静,在朱高炽登基之后,那些文人们暗自欢庆了一番之后,安静了。
那么还需要朱瞻基去干嘛?
……
朱瞻墡一路到了方家庄,被引着去了书房。
至于方醒为啥不迎接?
朱瞻墡没敢想,只是暗自钦佩着自家大哥的勤奋。
一路转过去,前方就是书房,带路的小刀说道:“殿下请自便。”
说完他一溜烟就跑了,春妹还在等着他呢。
朱瞻墡顶着太阳过去,在书房外恭谨的道:“大哥,兴和伯,瞻墡求见。”至于门外的辛老七,他根本看都没看一眼。
“进来吧。”
朱瞻墡进去,鼻翼抽动着,目光一转,就看到了一盆……卤肉。
呃!
作为一个好孩子,朱瞻墡没吃过牛肉,所以闻到这味儿就好奇的问道:“大哥,这是什么肉?”
朱瞻基尴尬的看向方醒,作为太子,他应当要做好表率,可……
方醒放下酒杯,坦然的道:“这是素肉,来,你也来尝尝。”
这个理由很强大,朱瞻墡坐下后,方醒叫人送来了碗筷,至于酒……
“你们还不能喝酒,就尝尝这个肉。”
朱瞻墡吃了一块素肉,顿时就喜道:“这不是肉,不过不容易分辨出来,有豆腐吧。”
“你倒是会吃。”
朱瞻基夹了一块素肉进嘴里,问道:“谁让你出来的?”
朱瞻墡垂眸道:“大哥,朝中那些人在挑拨离间呢!”
朱瞻基似笑非笑的道:“你如何知道的?”
方醒埋头吃菜,耳朵却支起来,想听听这位襄王的解释。
这段时间对朱瞻墡的称赞有些不怀好意,这个谁都知道,可当事人能不能看透。不能看透,或是心中埋下了野心,那么另当别论。
“那些人夸我,却冷落了大哥,这就是想让我生出野心来,今日母后提点了一句,我已经醒悟了。”
朱瞻墡的态度很诚恳,说的话也很诚恳。
朱瞻基漫不经心的道:“无事,你只管听着他们夸就是了。”
朱瞻墡的面色有些发白,他向方醒投以哀求的眼神。
方醒淡淡的道:“本心不乱,就不必担心这个,你大哥这边自然会分辨出那些人的险恶用心。”
无数的例子证明,皇家的孩子就没有一个简单的。
朱瞻墡来剖白内心,朱瞻基的回答很是恰当:你无心,则无需担心!
三人慢慢的吃着素肉,稍后朱瞻基就去茅房。
“兴和伯,救我。”
朱瞻墡放下筷子向方醒求救,一脸的惶然。
方醒尴尬的道:“此事其实并无大碍,就像是我刚才说的那样,踏踏实实的过你的日子,到了时间去就藩完事,别对你大哥没信心,他能看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朱瞻墡惊慌的道:“兴和伯,那些人天天夸,变着法的夸……”
“你稳不住了?”
方醒反问道。
“还行。”
朱瞻墡苦笑道:“那些人在教授功课时把我夸成了大明第一聪明人,可我知道自己不是。”
方醒凝视着他,沉吟道:“你是个聪明人,比你二哥聪明多了,不过看来你的聪明并未用在那些地方,这是个不错的开端,保持下去,多学东西。”
看到朱瞻墡还是有些后怕,方醒莞尔道:“你大哥的心中装着的是未来,他没有猜忌别人的时间,明白了吗?若是他整日猜忌这个,猜忌那个,这个太子也做不稳当。”
朱瞻墡茫然,方醒失笑道:“太子就是储君,气度得有,格局得有,小肚鸡肠的太子,不,是小肚鸡肠的太孙,那早就被先帝一脚给踢开了。”
“人品担保!”
方醒举杯喝了一口,然后不再搭理他。
朱瞻墡喃喃的道:“是了,心中无鬼,自然无事,多谢兴和伯指教。”
看到他起身拱手,方醒头痛的道:“你是襄王,别给我行礼好不好,要是被人知道了,陛下就算是不计较,可那些御史也会喷死我。”
“兴和伯,多谢了。”
朱瞻墡讪讪的坐下,随即朱瞻基就回来了。
三人闲聊了一阵之后就散了。
回到宫中后,朱瞻墡去了皇后那里。
皇后看到他进来,心中微叹,问道:“可醒悟了?”
朱瞻墡尴尬的道:“母后,儿臣知道了。”
皇后挥挥手,那些伺候的人退了出去。
“你和瞻墉从小就过的安稳,没经历过那些明枪暗箭……”
皇后叹息道:“你大哥从小被你皇爷爷带在身边,看似风光无限,可经历的磋磨却不少。瞻墉是小时被人怂恿,犯下大错,所以只求自保。而你呢,却是摆出了贤王的派头,这是想给人以把柄吗?”
朱瞻墡苦涩的道:“母后,儿臣只是想……”
“你什么都不要想。”
皇后的眼中闪过利芒,说道:“你记住了,那些夸赞你的人多半没安好心,这是要让咱们家先乱起来,然后他们好从中牟利。”
朱瞻墡讶然道:“母后,我知道您说的是那些文官,可平日里您不是对他们夸赞有加吗?”
皇后皱眉看着他,失望的道:“大明要靠着他们撑起来,管起来,能不夸赞吗?”
朱瞻墡这才有些醒悟,“母后,那就是投鼠忌器了,咱们家居然也只能如此吗?”
皇后没好气的道:“你以为呢?若不是这个,你皇爷爷当年怎会答应兴和伯刊印那些科学。”
“记住了,别冒头,安生过你的日子,剩下的我这里自然会为你们打算。”
朱瞻墡应了,然后告退,浑浑噩噩的回了自己的地方。
原来我家也有要忌惮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