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倍伤百倍还
戳一下,戳一下就过去了
“啪……”一声脆响,清晰的在房间里飘散。
我抚着脸,舔了舔唇角的血迹,笑的灿烂无比。
痛,我不在乎,我要的就是让对手比我更痛,一倍伤百倍还。
我的身上多了更多的青紫色的痕迹,我低头看了看,依然是那种随意与无所谓的笑容。
他拢上自己的衣袍,小麦色的肌肤上红晕在渐渐消褪,呼吸渐重,看着自己的手心,慢慢的收回。
他不言,我不语,再一次的死死对峙后,他猛的转身狠狠的拉开门,冲了出去。
门很快的关上,只看到风雪之中瞬间闪过的褐色劲装,随即一切被隔断,就好像我和他之间刚才荒唐又可笑的一幕,快的仿佛是一场梦。
房间里弥漫着特别的气息,是我和他放纵过后的味道,提醒着我刚才绝不是一场梦。
吸了口气,我拾起地上的衣衫披上肩头,伸手推开了窗。
外面冰冷的风呼啸着灌入房中,吹散了房中的温暖,也卷走了残留着的气息,炭盆中的火焰被压制,渐渐变小。
风雪,扑上我的脸颊,顺着衣领灌了进去,被体温融化成水,湿濡了襟口化为轻寒的水,这水,又被体温暖了,散失了那震撼的力道。
战争的可怕,在于瞬间的灰飞烟灭,血肉成河。
人性的可怕,在于长久的壁垒在一层层的被剥离,最后只剩下骨架。
时间的可怕,在于无论多么对立的战争,多么长久的爱恋,都终将成为记忆深处渐远的沙砾,风一吹,散了。
不知道怎么会忽然有这样的感慨,是因为莫沧溟最后那个背影吗?
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散开,冰凉的雪打在脸上,倒让我的心变的更加的沉静安宁。
门被很大力的推开,我侧脸间看到流波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口,神色紧张。
在寻找到我的身影后,他一个箭步跨了过去,将我紧紧的抱在怀里,臂弯间的力量仿佛要将我嵌入他的怀抱中,“你,没事吧。”
被一个男人强上了,算不算有事?
瞬息间,我决定将我和莫沧溟之间的事隐瞒了,既然已经生,又何必多一个人去惆怅?
随意的微笑,我贴着他的胸膛,“没有呢,吵架而已,我看他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说他对你下了‘紫玄草’,你没事吧?”
流波对我一向的好脾气,此刻眼中也闪过一抹寒光,手不由自主的探向腰间,“昨夜我知他酒量不好故意拿话激他逼他灌了两杯把他放倒了,今早这家伙趁我烧水给你沐浴的时机偷下‘紫玄草’,说是报复我让他躺了三四个时辰,我只怕是他的借口找你的麻烦。”
“你想多了。”我反身靠在他的怀里,这样可以不用面对那双湛蓝的温柔双眼,“别忘了,我可是任灵羽登上族长之位的宝,莫沧溟再怎么样也不敢对我下手,不是么?”
“真的没事吗?”他扳过我的身体,目光落在我的脸颊上,眼神猛的一窒,忽然变的嗜血而爆裂,一股杀气从身上勃然而,手掌贴着我的脸颊,“是他?”
我抚上脸,只触碰到他的手背。
刚才冷风吹过,吹的我脸都麻了,忘记了自己被莫沧溟甩了一个巴掌的事实。
“他什么脾气你能不知道?能气到动手肯定是我嘴巴上赢了他。”我淡淡的将一切带过,脸颊贴着他的掌心,“按理说,现在我们还是新婚期,似乎不应该谈论一个不相干的男人,对不对?”
“不行!”流波的眼神是毋庸置疑的坚决,脚步一闪人已朝着门边飞快的移动,掌心握紧着剑柄,“他敢碰你,就不行!”
“流波!”我叫着他,急切的想要抓住他的手,心头的急切中下意识的调动丹田之气,那本来没有丝毫感应的气息猛提而起,却被一股更大的力量压制,突破与压制两股力量在身体中相撞,疼的我倒抽一口凉气,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没有摔倒在地,而是落入一个人紧张的臂弯间,流波抱着我,目光在我身上不住的游移着,“霓裳……”
疼痛只是一瞬间,快的只是几个呼吸我就已经平静了下来,窝在他的怀抱中,我有些不确定,探查着自己的内腑,“我,我的武功,好像,好像有一点点的感应。”
“是吗?”他急急的握上我的手腕,暖暖的真气顺入我的身体中,缓慢的流动着,“我看看是不是真的有。”
他的眉头,在真气流动中越皱越紧,凝重的沉下脸。
我勉强的扯出笑容,“只是一瞬间的感觉,毕竟那禁制太厉害,我的身体又弱,没有这么容易的。”
他无声的点点头,虽然有些失落,声音却依然温柔,“还需要时间,慢慢来,你一定会好的,当年那么重的伤你不也挺过来了吗?”
脑海中一闪而过些片段的画面,我有些失神。
因为那片段中,全是莫沧溟和我那一场没有缠绵之恋的欢爱,他的力量,他的每一次深入,我的丹田中似乎都有感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按娘的说法,我身体里的神血在处子的神血呼唤下,会产生自然而然的反应,为什么我的真气会对流波没有反应,却对莫沧溟……
我抓着流波的手,“用你的真气,强势的进入我的筋脉,不要担心我的身体,尽管试。”
“不行!”我才说完就被流波否认了,“虽然你拥有神族的筋脉,可是我的力道也绝非常人能承受的,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我用力的捏着他的手,“试试,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昨天的方法不行,我能想到的唯一理由,是因为流波太温柔,温柔的神族气息太弱,无法让我被禁制的真气被呼唤,而莫沧溟的无理,或许误打误撞让我的神血感应到了。
“我宁愿这颗药没有用,就此放弃一切,我也不能拿你的命去赌。”流波的坚决让我没有半点办法。
“那……”我无奈的笑了,凑上他的脸颊边,“床榻间你能再猛烈些吗?我想要疯狂的流波。”
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想法,灿烂而娇媚的笑容呼应着天空的蓝色,一把将我抱了起来,双唇吮上了我的唇。
他咬着我的唇,手指用力的拉扯着我的衣衫,大掌毫无征兆的抚上我的身子。
撬开我的唇,他的吻犹如疾风暴雨,强势的勾上我的舌尖,含着我的舌咬着,让我在一丝丝的疼痛中轻哼出声。
他吻的重,手指在肌肤上的力量也重,摩擦着我的肌肤也感觉到烫,从骨子里散出的烫。
不,是从丹田中散出来的烫。
不止是烫,是一种冲动,想要冲破禁锢,与他的气息融为一体的冲动。
一声轻吟,我情不自禁的搂上流波的颈项,沉醉在他的怀里,激动的拉着他的手,让他的掌心贴着我的丹田,“快,是不是有?”
他的掌心,浅浅的送着真气,我丹田里的气息立即感应般的缠了上去,两股真气在筋脉中缓缓的流动着。
“有!”他惊喜的望着我,“虽然很细,但是我不会感觉错,是霓裳的真气,真的是霓裳的真气。”
我兴奋的喘息着,重重的点着头。
这细微的真气,比之我开始在莫沧溟身上感应到的又多了几分力道,虽然还是那么细弱。
随着我和流波注意力的转移,那刚刚被勾起的真气又慢慢的平稳下去,渐渐微弱而至消失。
我与流波对望着,彼此眼神中传递着同样一种想法。
不是吧,我娘亲给的到底是一颗什么药?要激烈狂猛的欢爱才能勾引我血气中的真气起来?难道要我和流波每天在一起,都凄惨的打来打去,玩狂猛霸道,玩漏*点四溢,玩打架翻滚?
“噗……”流波已经先笑了出来,将我整个人抱起来丢上床,“现在似乎给了我名正言顺的机会让我可以放任自己不用隐忍了。”
他的眼神落在我的肌肤上,“这些是我昨天弄的吗?对不起,我以为自己已经很轻柔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扯起衣衫挡住那些斑驳的痕迹,不想让他看见,更不想听到他的道歉。
他抱的越紧,目光越温柔,我越是有些不自在,总觉得肌肤上沾满了莫沧溟的气息,不想让他闻到,“流波,我想沐浴。”
“我帮你!”他表情轻松,似乎是因为我终于恢复了一丝丝的真气,笑容始终挂在脸上。
我躲闪着他,僵硬的摇摇头,伸手将他推开,整个人朝着门外奔去,“不,不用了,我,我自己能行。”
莫名其妙的流波被我丢在屋子里,而那风雪未停的院中,远远的,褐色的人影在白雪纷飞中翻滚着,手中长剑闪烁着团团银光。
听到我的脚步声,那人影只是一顿,并未转身,继续练着他的剑。
而我,也没有再看他一样,直接擦身而过,奔向浴房。
最后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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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整整的半个月,我在和流波疯狂的欢爱着。
说疯狂不为过,因为我们不得不疯狂,开始流波还有些小心翼翼,直到每一次之后我的功力在剥丝抽茧后很细微的流动,渐渐变为强而有力时,他才会放任自己更加的猛烈些。
说强而有力,也只是相对我没有半分功力的时候,与功力最高的时候相比,我这只不过是江湖上连三流都算不上的一点点内功,流波只要一个拳头半分力量就能把我打成猪头。
但是至少我们看到了希望。
所以我们用尽一切方法沉醉在对彼此的索取中,也让我再一次见识到了流波也有他放纵和肆意的一面。
都说神族的男子天不怕地不怕,比之人界男子多了分刚毅,多了分无畏无惧,在床第间我终于也看到了流波这样的一面,可以放任身体犹如比武般拼杀的对手。
只是,还是太慢了,再有几日就是神族最后的期限,可是我的武功依然是那么一点点细水长流着。
一方面,我要躲着藏着,害怕任灵羽看出半点破绽,一方面,我又担心自己的武功不能及时恢复。
莫沧溟很久不曾出现了,饭菜都是每日丢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而我也刻意的选择那段时间不出现,就这么互相避着,谁也不见谁。
那日的事情,就当做一场秘密,只有他知我知,天知地知的秘密随着时间的淡忘而被掩埋。
一股暖流顺着筋脉传了进来,我贴着流波紧致的胸膛,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还有无奈的叹息,“楚烨,只剩下几日了,除非是现在全部恢复赶回神族,否则没有任何机会了。”
现在全部恢复?
我半个月,连一成的一半都没能力达到,又怎么可能在一日之间全部恢复?
我苦笑,“这一次,或许是真的没办法了,都说我是死而不僵的虫子,现在我连蹬腿的能力都没了,不认输不行了。”
流波拥着我,“你选择放弃了?”
我很平静,手指绕着他的丝,“什么叫放弃?有命在,就什么都有。”
“你认为她会放过你吗?”流波在沉默了许久以后才缓缓开口,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
“她要族长的位置,就不敢动,但是她要巩固族长的位置,就不可能不杀我。”我冷笑了下,“我们不妨猜猜,她会在什么时候对我下手?”
“放你走,在见族长的途中对你下手。”流波沉吟着,“只有那个时候,她可以一屁股坐上位置,又不用担心你会成为她的对手,而族长位置一到手,她也再不用害怕老族长了。”
“动手的人是莫沧溟。”我给他的猜测下了一个总结,“因为她没办法分开身,族长位置太重要了。”
“所以他有‘紫玄草’。”说到这,流波忽然有些狐疑和不确定,“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那天要对我下‘紫玄草’?他不怕我从此有了戒备?”
莫沧溟……
这个人我怎么也猜不透他到底做的是什么,以前他的所作所为如果还有迹可循能够猜测的话,现在我则是始终无法看穿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忽然,流波的表情一变,翻身将我压在身下,嘴唇凑上我的耳边,“好像是任灵羽来了。”
我心头一震,大笑着搂上他的颈项,声音慵懒,“我还想要,不过身子有点累,流波要不要好好的伺候一下呢?”
流波的眼中尽是清明之色,极轻的点了下头,示意他明白我的意思,随后手掌贴上我的心口,“那我给你渡些气再继续好不好?”
话语平静,手脚却是飞快的拉扯着衣服,半裸的两个人裹在被子里,看上去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
我的唇,贴上流波的唇,双手紧紧的搂着他的颈,半真半假中大门忽然被推开,任灵羽鬼魅一般的站在门口,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莫沧溟。
我虎着一张脸看着任灵羽,动作流畅的挡在流波之前,不在乎自己露了多少,而是把流波遮了个严严实实,冷冷的盯着门口的两个人,“怎么,姨娘有空来探望你的外甥女过的滋润与否吗?”
任灵羽犀利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我怡然无惧的回瞪着,却在不经意中捕捉到了她身后莫沧溟的表情。
眼瞳落在我的身上,两团火焰一闪而过。
任灵羽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微微侧了下脸,目光在看向莫沧溟的时候闪过一丝怀疑。
与此同时,莫沧溟毫不遮掩的将脸别开,轻嗤着,“恶心。”
任灵羽身上淡淡的杀意隐隐的消退,伸手扣上我的手腕,强大的力量从她的掌心灌入我的身体里,刚猛的侵入我的筋脉中。
根本不受我的控制,身体内那刚刚恢复一点点的功力自动自的抵抗着,无奈只有那么一点点的能力,在眨眼间就被击溃散开,再也无踪无迹。
无法低档的痛楚,仿佛在我心头敲上了沉重的一棍,差点让我闭过气去,最后一丝理智让我咬着自己的唇,没有出声音。
流波的手带着可怕的力量,想也不想的一掌推向任灵羽,没有半点迟疑,另外一只手紧紧的拥上我的身体。
任灵羽没有与流波正面交锋,而是飘身半退,很轻巧的避过了流波的掌风,我软软的向后倒下,落在流波张开的羽翼之下,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筋脉中的阴寒很久才开始消融,我艰难的喘息着,靠着流波肩头,咬牙冷笑,“怎么,姨娘现在等不及了?那动手啊,反正神族的族长我当不上,你也没那么容易拿到手。”
流波的真气顺着胸口慢慢的渡了进来,抵御着任灵羽功力的寒冷。
任灵羽看着流波的动作,一言不的转身,出门。
莫沧溟紧随其后,看也不曾看我们一眼。
我靠着流波,呼呼的喘着气,在用力的平息着心头的闷意,流波紧张的给我渡着气,逼出我身体里的寒意。
我一直没出声,直到流波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声音传入我的耳内,“他们走了。”
走了?
那么我骗过了任灵羽?
若非刚才流波一声提醒,若非流波灌入我身体里的真气掩盖了属于任霓裳的气息,若被任灵羽现了我的功力在恢复,哪怕只是一点点……
“你怎么知道她来了?”以流波的武功,任灵羽不该如此轻易的被现。
流波摇了摇头,“我没有觉她来了,而是听到了莫沧溟的脚步,还有几日就是神族换族长的日子了,任灵羽在临行前一定会来这里看看的;我与莫沧溟同为侍卫这么多年,对他的气息几乎已到了感应的地步,这才留意了下;刚才莫沧溟的脚步很轻,很慢,如果不是他前面有小心谨慎到故意放慢放轻脚步的人,他绝不会如此,所以我猜测任灵羽一定在。”
我唇角抽了下,想笑又笑不出来,“我们运气好,若不是任灵羽被即将到手的族长之位分了心神,以她的机敏,只怕我们没这么容易骗过去。”
话是没错,所有的判断也没有半点问题,只是我心头还有些小小的疑问没有说出口。
莫沧溟,连流波都自认武功不如他威猛霸气的男子,会那么轻易被流波听出脚步声?
不管如何,至少此刻我和流波安全了。
“流波,不能再等了,只剩下这最后的三五天,就算此刻他们不动手,也绝不会让我们安全的回到娘身边,你替我冲丹田的禁制吧,我宁可死的壮烈一点,也不要窝窝囊囊。”我一咬牙,坚定的望着他,“流波,你知道的,我必须赶去神族。”
我与他,对视了很久,无声的拉锯也持续了很久。
终于,他的手贴上我的后心,伴随着一股劲气涌入我的身体中,流波贴着我的身体,“如果真死,我也陪着你。”
不会死,我相信自己。
蟑螂之所以能成为蟑螂,必然有着独特的旺盛生命力,坚定的活下去的决心和勇气,还有怎么也打不死的韧劲。
我,任霓裳,此生经历过的这二十多年,死去活来也不知道多少次了,又岂是一点点挫折就能将我放倒的。
流波的内力,排山倒海的冲入我的筋脉中,扩张着我脆弱的筋脉,每一次流过都象是刀片在我身体里刮过一样,疼的几乎要闭过气去。
可是我不能昏,我必须要坚持,这或许是我唯一的赌注了。
流波没有半分保留,气息源源不断的冲入我的丹田中,激起了身体中封印的强烈反击,两股力量在我的丹田中抗衡着,我感觉自己的内腑简直被扯的四分五裂般,眼前不断冒着金星,呼吸也几近停止。
我必须坚持,因为如果我撑不下去,不撞破这禁制,不释放自己的力量,流波的内功全力的侵入我的丹田中,很可能将我的筋脉全部毁去,我必须坚持,必须……
在流波不断的冲刺中,我被封印了的内气开始有了蠢蠢欲动的感觉,在丹田中慢慢的跳动,想要向外冲出,可是那强大的封印,阻止了流波内力的靠近,也阻止了我的气息冲出。
拉锯战,就这么持续着,谁也战胜不了谁,谁也拿对方没有办法,流波不愿意撤,因为似乎就差一步了,我也不想放弃。
只能听到流波的呼吸越来越重,我的身体也越来越重,只觉得这一步之遥怎么也跨不出去,怎么也达不到我想要的结果。
气息,越来越乱,乱的我快要不能控制了。
“砰……”门忽然被推开,一道褐色的人影正站在门口,冷冷的目光看着我和流波。
一惊,气息更乱。
此刻的我和流波,都是完全的无法再有任何抵抗,这个姿势,这种行功的架势,是瞒不过莫沧溟的。
他的眼神,扫过我和流波,一步步的靠近着我们。
而我,躲不了藏不了,打不了动不了,只能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走进。
他的手,高高的举了起来
我,慢慢的闭上眼睛
手指,落在我的肩头,“你们准备下,师傅说一起上路去神族,必须要你们亲自交代任务失败。”
可悲的人复杂的情
马车在疾驰着,我靠着流波的肩头似睡非睡,流波搂着我,也是一言不。
对面的莫沧溟也仿佛一块石头般,没有半点表情。
“怎么,任灵羽不想放过我了?”我懒懒的声音仿若梦呓,“不是说好了她去神族就放了我吗?”
“这是你娘的意思。”莫沧溟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流波紧搂着我的手,“你娘那么精明的人,岂会相信师傅,让我们把你带去神族在她眼皮底下,她才放心不是么?”
我抬了抬眼皮,看到流波也是不甘示弱的瞪着莫沧溟,两个人的眼神在空中无声的交锋着。
我拽了拽流波的袖子,他抽回目光,看向我时冰冷飞快的变为温柔。
天气很冷,寒风顺着车窗将雪花打了进来,流波张开他的臂膀,用温暖紧紧的包裹着我,我蜷缩在他的臂弯中,探出半个脑袋,“也是任灵羽的意思吧,毕竟把我放在眼皮底下才不怕我玩出什么花样么,也不用担心杀人灭口的时候找不着人。”
莫沧溟的脸色一变,呼吸变的很重很重。
我的耳边,忽然传来他的声音,“在神族,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才能更多的保护你的安全,即使是输,你也曾经是神族的少主,她不敢对你动手的。”
我眼珠子骨碌的转着,唇角微微的勾了下。
莫沧溟居然会传音给我,看来任灵羽想我死是毋庸置疑了。
“那你们是想我怎么做?”我哼笑着,“不怕我在神族大会上揭露她吗?她就把握这么大?”
莫沧溟垂下目光,“你是神族少主,不可能不出现的,师傅会与你一起出现,让你亲口承认你没能拿到‘血印符’,至于族长么,应该还是以任绮罗的容貌现身。”
她是我姨娘,曾经和我在神族把臂言欢,任何亲密的动作都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是这个意思吗?
“其实我一直都有个问题。”我思索着,“以任灵羽的武功,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反叛的人,强夺族长之位,反正能成为她对手的人很少。”
话语刚落,流波忽然笑出了声,低沉的声音毫不遮掩的在我耳边飘荡,就连莫沧溟的唇角,都细细的牵扯着,许是想笑,又似乎有其他的感情在内。
流波的手抚上我的丝,“神族人的忠心,岂是用武力就能镇压的?若想叛乱坐上族长之位,只怕死的就剩她一人了,神族宁折勿弯,没有人能强迫我们。”
神族人的忠心……
我看看流波,再看看莫沧溟,沉默了。
好吧,我承认,这两个人曾经的行为让我无言又无奈,不知道该哭该笑,何止是忠心,简直是愚忠。
一个为了年少时的忠心,居然差点杀了我。
一个好不容易有了点反叛精神,为了师傅的恩情,又陷害我。
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倒霉的一塌糊涂。
流波望着莫沧溟,象是讽刺般的开口,“神族,是天界派来镇守人界的一支,如果神族出现大的变动,你以为天界不会干预吗?虽然这只是流传在神族的传说,但是我相信每一个神族的人都不敢去轻易挑战这个可能,不信你问问那个人不就知道了吗?”
莫沧溟一直是那个古怪的表情,仿佛是笑,仿佛是嘲弄,仿佛是深思,“这样不也挺好吗?至少没有那么多人死,除了少少的几个人,神族不会遭受浩劫,根基不会受到动摇,或许也是一场幸事。”
“是吗?”我完全不相信他的话,“你有胆子把任灵羽做的安排都告诉我吗?我不相信她会那么好心。”
某人不说话了,闭上眼不露半点声色。
我与流波的手交扣着,手指在他的掌心中转着圈圈,玩的不亦乐乎,“如果我是任灵羽,就会在人质身上下些快毒的药,逼迫我爹娘赶紧带我离开神族救治,再在路上方圆五里可能的经过之地布下‘紫玄草’之类的东西,或者将相生相克的东西散落在树林中,一来我娘救人心切没有心思去探查,二来无人在身边出现,自然不会有那么强的防御心,一路疾行后再现时已然晚了,那时候不需要任何高的武功,几个人就能随便将我们收拾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他的脸色,“你那天给我吃的药,就是慢性药好让我一路上毒的吗?”
他猛的抬起头,两道如电的目光瞪着我,嘴唇一动,又忽然闭嘴不言。
“什么?”流波忽然跃了起来,手掌一抖,掌心中已然晃出一柄明晃晃的剑,半分犹豫也没有的刺向莫沧溟。
莫沧溟手掌一晃,掌中剑影与流波的剑交击出清脆的声音,一声冷哼,红飘动。
“流波等等!”我抓着流波的手腕,低低的说着,“不要惊动了任灵羽,她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
流波皱着眉头,捏着手中的剑,冲着莫沧溟怒目而视,“解药!”
莫沧溟依然是沉静着脸,“没有!”
流波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剑,“你我相识这么多年,我就知道那日你对我下‘紫玄草’没有那么简单,原来不过是想借机伤害霓裳,今日就算是拼却一死,我也誓要将解药拿到手。”
我攀着流波的胳膊,尽量用身体压制着流波的躁动,“别冲动,这个时候和任灵羽起冲突没有半点好处,就要到神族了,到了神族,别说莫沧溟,就是任灵羽也不能再当着众人的面伤害我。”
在我隐有深意的目光中,流波渐渐放下了手中的剑,却依然瞪着莫沧溟,咬着牙,“你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师恩就能让你忘记一切吗?你是神族的护卫,居然会对神族的少主下手,就是为了等着任灵羽将来将族长的位置传给你吗?”
莫沧溟始终是那么不咸不淡的样子,“你呢?如果她不是任霓裳而是上官楚烨,你会是如何选择?当初你曾干过什么?放任一个叛乱的王爷不杀,甚至为了救她第一次违背了你身为侍卫的誓言;我无意追究你什么,只是告诉你,每个人都有他的不得已,你的是爱情,我的是恩情!”
车身忽然一震停了下来,莫沧溟伸手撩开了帘子,他看着我的脸,“当初我是你的接引人,今天还是我。”
我跳下马车,眼神敏锐的捕捉到开始驾车的黑衣人已经很快的散入树林间,不禁心头一叹,“看来我真的说准了。”
莫沧溟的脚步停留在悬崖边,寒风呼呼的吹着,刮着他的丝胡乱的飞舞着,夹杂着雪花挂满他的丝,让那个本来刚毅的身影忽然变的有些模糊。
一年前,我和他两个人拼尽全力才在最后一刻赶到神族,那个时候的他,让我先走,却算定了我不会抛下他走。
如今故地重游,我居然还能记起一年前的点点滴滴,只是当初我们出山后他能不服气的和我比赛抓山鸡,让我领略他可怕的做饭本领,而这一次呢?再出山时,是兵刃相向,还是……
“都来了吗?”女子冷冷的嗓音从山崖边传来,我看到莫沧溟的身体一震,极快的恢复了一贯的表情,微低,“都来了,师傅!”
任灵羽背着双手,目光看着我时充满了兴奋,虽然脚步平静,声音冷清,那眼神却怎么也掩饰不了了。
她等待了二十多年,就是等今日吧,眼看着胜利就在眼前,怎能不兴奋?
不能我有所动作,她已经如鬼魅般的飘到我的身边,“少主,神族人都说我们亲密无比,今日不妨也携手同进如何?”
怎么,想一直捏我在手心中吗?
“少主!”流波紧紧的搂住我,全身爆出的凛冽之气表达了他的坚决,无论如何不放开我的手。
我轻笑着,缓缓推了推流波的手,“你是任绮罗的接引使,是不是应该留在这里等任绮罗呢?她要杀我你一人也阻止不了,你知道我不会有事的。”
流波的脸色很难看,绷的紧紧的,表情在不断变换着,数次与我眼神相对都被我的坚决逼了回去,终于很无奈的别开眼,轻微的点了下头。
任灵羽的手搭在我的肩头,犹如好友般的亲昵,让人看不出半点破绽,唯有我清晰的感觉到,那只手的手心中,一股冰凉的寒意拢在我的身上,紧贴着我的后心,只要她内息一吐,我随时都有可能被取了性命。
“师傅……”莫沧溟脸色一动,靠前半步,“我是任霓裳的接引使,是不是应该由我来?”
谁知脚步刚动,任灵羽的眉头已然拧了起来,目光中射出两道凌厉的光芒直逼莫沧溟,让他不由自主的停下步子。
“你在后面盯着流波和那个女人说了什么,她自有我会控制。”任灵羽一直看到莫沧溟的脚步离开五步以上,眉头才有了稍微的舒缓。
这个女人,在族长之位近在眼前的时刻,还不忘防范最忠于她的弟子,究竟是她可悲,还是莫沧溟可悲?
莫沧溟垂下目光,恭敬的应着,“弟子遵命!”
任灵羽带着我,一声厉啸朝悬崖下纵去,我人在空中扭头望着。
看到的,是两张神色复杂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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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永远不会按你的计划去发展
神族的气息还是那么干净,远处一株耀眼秀美的大树散落着桃红色的花瓣,似乎被无形的手拨弄着,朝着我的方向纷纷而来。
伸出手,抓着空中的花瓣,看着它们在我掌心中打转,仿佛有生命力一般的缠绕指间,心情也轻松了几分。
“左使,您来啦?”早已有人远远的迎了上来,虽然是和任灵羽打着招呼,眼神却是不住的在我身上溜来溜去,似乎是充满了好奇,还有亲近的意思。
我报以善意的微笑,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少主……”
凌厉的眼神不必我侧脸就能感觉到,我仿若未见,而是平和的伸出手,“你是哪位门下的?”
他脸上有些淡淡的红晕浮了起来,“我是古长老的门下,今日由我负责迎接少主和护法。”
“哦……”我声音拉的长长的,“是那个仙风道骨,一脸白胡子眉毛的?”
少年的脸上充满兴奋,用力的点点头,几次偷眼看看我,悄悄的凑了上来,“少主,您,您可来了,不知道您,您可拿到了‘血印符’?几位长老都偏爱您的性子呢。”
我张嘴刚想说什么,任灵羽轻哼了下,“这个不是你该问的,什么时候没大没小学会了以下犯上?”
少年脖子一缩,大眼睛瞟了瞟我,不敢再说话。
“还不去等候另外一位少主?这里我在就行了。”任灵羽的声音冷冰冰的,“不该你问的话不要多问。”
少年吓的一愣,似乎没想到任灵羽会如此说话,居然连招呼都忘记打就这么一溜烟的跑了。
我毫不掩饰自己的笑,“姨娘,你似乎太紧张了,别一有人靠近你就下意识的阻拦,会被人看出破绽的。”
任灵羽的唇角紧拉,面色极为难看,手指一拽,我踉踉跄跄的往前冲了两步,才喘口气,她的手又扣上了我的肩头,“你是聪明人,不用我提醒吧?”
我侧眼看看那个扣在我肩头的手指,手掌的下沿正贴着我的后心,随意的笑笑,“我知道,说我没拿到‘血印符’么,你既然这么不相信我,又何必带我来神族?”
她脚下很快,而我就象是被拎在她的手心中一样,朝着神族的神殿而去,看似亲密无间的动作里,有谁知道我这个可怜人早已经成了砧上肉?
“若我是为了神族,我一定会大声的叫,闹的人尽皆知你的阴谋,把你的诡计全部都揭穿,不过很可惜,我既不是什么对神族忠心耿耿的人,也不愿意拼什么玉石俱焚,我只想留着命回去陪伴我的爱人,这么说你能放心了吗?”我依然是满脸轻松,“我爹我娘二十多年只有我这么一个孩子,他们投鼠忌器,更是不敢乱动,你还担心什么?”我轻松的开口,“如今连流波都被支开,神族中更无人能靠近我三步之内,所有的部署都在你的掌握中,无人再是你的对手,不如放宽心迎接你等待了这么多年的位置。”
“闭嘴!”她低低的吼声在我耳边,带了几分烦躁,“我行事不需要你来操心。”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保住命吗?”我的唇角勾起浅浅的笑容,“因为如果我死了,月栖会如何?一人孤寂终生,他的爱人死在他的娘亲手上,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再无人会疼他爱他,他要么为我殉情,要么再次皈依佛堂,这样的他是我不想看到的,我必须留下我的命去疼他,我不要他内疚,不要他难受,所以我一定要回去。”
她不说话,一路疾行中只有我喋喋不休的说着,“还有夜,我一定要回去看他,有我娘和呆子他的伤应该没有事的,夜和我一样韧性顽强,我相信他。”
任灵羽的脸色渐难看,绷着,我收回目光,“对了,你知道沄逸有了我的孩子么?一会有空我要坐下来好好的想一想,给这个孩子取什么名字,男孩叫什么,女孩叫什么……”
扣在我肩头的手紧了紧,她随便释放的一点力量就让我疼的皱起了眉头,声音却是平静,“怎么,你以为我被你关疯了,还是想对你求情让你放了我?”
“不管你是什么,我都不想听!!!”她的口气很不好,扣在我肩头的手又紧了下,手指间的力道仿佛掐在我的骨头上,疼的差点连气都喘不上来。
“到地头了。”我淡淡的开口,这才感觉到肩膀上的疼痛轻了几分,刚才压迫上身体的那种寒意也顿时消失,让我终于从压制中被解脱出来。
神族熟悉的地方,水池依旧潺潺流着水,那朵莲花依然清纯透明,回想起当初,我和自己的娘亲在这里争夺少主之位,仿若隔世。
如果我当初不是那么坚持,会不会局面不会走到这一步?
如果我早些现不对劲的地方,会不会就一直不被娘亲蒙在鼓里?
没有那么多如果可以说,因为我如果轻易的投降,或许在娘亲眼中我也不再是她引以为傲的女儿了吧?
做过的事不后悔,这是我一贯的原则,能够斗赢那个一直算计我的娘,似乎也算是件开心的事。
那些早早来到的元老们看到我们,不约而同的站起了身,围了过来,“左护法来了……”
“霓裳少主也来了!”
兴奋的目光从他们的双眼中透露出来,我随意的寒暄着,没有透露半点不安和焦躁,倒是我肩头的手,时紧时松,提示着我她的紧张。
眼神在人群中匆匆的扫过,没有看到那两名神族曾经的护卫,我娘亲名义上的丈夫我名义上的爹爹。
笑容不改,我轻松的在一旁坐下,而任灵羽就站在我的身后,看似更象一名保护我的保镖。
“霓裳少主。”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开口了,“今日可是一年之约的最后一日了,不知霓裳少主可有拿到‘血印符’?”
还没开口,背心处的手掌贴了贴,似乎是在警告我什么。
“你们问她?为什么不问问我?”一个张扬的女子笑声从远处传来,脚步轻快,在袁筱熙的陪伴下一步步的朝着我们的方向而来。
娘亲,她又恢复了任绮罗的那身打扮,那身嚣张的气势,真是不怎么惹人喜欢。
她看也不看我,连扫一眼我的脸都没有,“我也是少主,怎么没见你喊一声绮罗少主呢?”
那人一愣,有些不情愿的张了张嘴,快的让人听不清楚,“绮罗少主。”
娘亲手一挥,瞥了眼任灵羽,随意的笑着,转身在远远的地方坐了下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就不过去了。”
我不说话,娘亲也不说话了,袁筱熙斜睨着任灵羽,眼神中的蔑视轻易的显现,气氛一下子陷入了僵持中。
几名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还是最初那人站了起来,行到任绮罗面前,“绮罗少主,既然人已经来了,不如就将‘血印符’拿出来给我们验证一下如何?”
“‘血印符’……”娘亲的眼神似有若无的扫了我的方向,大咧咧的笑开了,“没有!”
“没有?”面前的人似乎傻了,情不自禁的重复着娘亲的话,“一颗也没有?”
娘亲认真的点点头,“是啊,我一颗也没有。”
“那就是说绮罗少主认输了?”我居然看到这久经岁月的长老脸上露出了掩饰不住的笑容,这几十上百岁的人了,连一点小心思都藏不住。
“谁说我认输了?”娘亲眉头一挑,手指伸向我的方向,“你问问她可有?”
不等人走过来,我已经干脆的扯开了嗓门,“我也没有,一颗都没有,不信可以问左护法大人。”
“啊……”
“啊……”
“啊……”
显然神族的长老们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有些性子急的已经站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娘亲吊儿郎当的撑着下巴,咕哝着,“这能有怎么回事,拿不到呗。”
几名长老面面相觑,似乎谁也没料到我和任绮罗竟然会带来这样的消息,“这,这该怎么办?怎么办?”
任灵羽一声轻咳,“按照神族的规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可是……”一名头胡子全白的老者站了起来,好像就是初始那少年的师傅,姓古的长老,“虽然当年我们说族长二十年不归就另选族长,可是血脉传承是神族一贯的宗旨,而二位少主早已出现,只是选谁未定才出了那么一道题,既然谁都没完成,是不是由长老会再议议?毕竟完全废除任氏血脉还是……”
“神族的决定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做出,古长老此刻再来反对,岂不是被神族人笑我们出尔反尔?无论长老会最后选定了谁,是不是都会被人说我们心存私念?”任灵羽不等他说完就冲口而出,声声铿锵,坚决的不容有半点反驳。
几名长老被噎的有些说不出话,反倒是袁筱熙扯着她的破锣嗓子嘿嘿冷笑,“不就是两个继承人都失去资格呗,不就是重选族长么,看谁功劳大,看谁有能力,长老们就选谁么。”
“那……”几名长老又开始了相互为难,左看右看的表情,“等我们再议议,再议议行吗?”
“议个屁啊。”袁筱熙含着冷笑,下巴朝着任灵羽扬了扬,“我对族长没兴趣,你们要是有兴趣就和那个女人争,要是没兴趣就给她坐呗,最后一日,两个继承人都没能拿到‘血印符’,任幻羽一脉从此失去所有继承资格。”
“谁说的!!!”
男子磁性的嗓音,不大,却足以震住每个人的耳朵,两道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莲台之后转了出来,朱雀侍卫手中捧着三粒通红的血珠,“谁说任幻羽一脉将失去继承资格?”
死不悔改
所有人的眼光,直勾勾的盯着朱雀使者的掌心,各种表情在脸上显现着。
有惊喜,有错愕,有狐疑,有不敢置信,种种交织在一起,倒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任灵羽瞬间也呆滞了,张着嘴,锁着眉,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似的。
朱雀使者和白虎使者两人脚步微动,飘身到人群中,将手中的三枚‘血印符’放到长老手中,“请长老团验证‘血印符’真伪。”
“哗啦!”一群人顿时被惊醒了般,整个围了上去,里三层外三层堵了个水泄不通,就连任灵羽也下意识的迈了步,又忽然退了回来,犹如利刃的寒光射上我的脸庞。
我痴痴呆呆的看着前方,一脸的错愕,好像根本没觉那扣在我肩头的手心中已经有寒气隐隐吐露。
娘亲也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目光死死的盯着被围死了的人群,根本没空看我这一眼。
任灵羽好像迟疑了,将吐未吐的劲气蕴在掌心里,没有弹出。
我的手,贴在心口,仿佛被惊吓了般,身子探前,也想要一看究竟。
忽然,人群中的长老高举着手,“真的,是真的!快说,这是哪位少主送来的‘血印符’?”
一股冰寒之气,从任灵羽的掌心涌出,排山倒海的笼上我的身体……
脚尖一点,我人飞快的旋着身,轻易的从那掌心中解脱,手指反扣抓向任灵羽的脉门,清亮的声音随即扬起,“我。”
“啵……”两股力道在空中炸开,任灵羽不自觉的倒退了三步,而我再一次的揉身而上,冰寒与刚猛夹杂着的力道交错起青红两道掌风,将任灵羽死死的困住。
“早在两个月前,我们两人就收到了任霓裳少主送来的‘血印符’,只是任霓裳少主有言在先,自己身在前线调停四国之战,希望特殊情况下不要再起纷乱,让我们将三枚‘血印符’暂时不要公开,所以我与白虎侍卫商量之后才决定现在拿出来。”朱雀侍卫的眼睛看着娘亲的脸,目光中各种情绪交织着,悄悄的别开眼,不敢再看。
只瞥了一眼我就抽回了目光,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任灵羽身上,“姨娘老当益壮,功力深厚啊。”我腾身在空中,与她不断的交锋,凌厉的攻势让她一时间频频后退。
任灵羽被我抢了先机,处处都落在下风,但是她深厚的武功让她一时也吃不到大亏,而我木讷了两个月的真气和手脚,总有些运用不灵活,两个人谁也奈何不了谁,打的惨烈。
数十招下来,桌椅板凳纷飞,地上的青砖泥土块块掀起,如雨点般砸向四周。
我的手不停,嘴巴也不停,“说起来这事还要感谢姨娘你呢,若不是你在军营中不住的提醒我再不回神族交‘血印符’就将一年期限满,无奈之下的我只好麻烦流波跑一趟了。”
她目光一闪,眼中的杀意更浓,掌心中一片通红,夺人呼吸的热浪扑向我的身体。
我嘿嘿的笑着,“就是那一天,莫沧溟去了‘沧水’,而去‘御风’的,不是流波是夜,我很早就说过,我在神族信任的人只有流波,为什么一直没人理解我话中的意思呢?”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明白为什么我会对流波忽然的转变,或许连流波都不知道为什么我选择那么信任他,这是属于我的一个小秘密。
“这,这是怎么回事?”一堆长老纷纷躲闪,不明所以的看着我和任灵羽,“少主,你,你怎么和左护法打起来了?”
没时间一一回答,我只是抛出一句话,“问我娘!”
“你娘是谁?”不知道哪个没反应过来的白痴傻傻的问出一句,恍然的大喊一声,“族长,族长大人!?”
娘亲随手揭开她的面具,手中的族长令高高举起,“任灵羽犯上作乱,当年暗害景飒护卫,如今私下强掳少主,任幻羽以族长之令,下令捉拿。”
短暂的停顿反应后,所有长老呼啦一声跪了满地,“恭迎族长,愿听族长令驱策,誓死效忠。”
“等等!”我与任灵羽双掌交替,人在空中已然出声,“我说过,今日是一对一,她是我的!”
虽然那些长老的脸上还带着疑惑,虽然他们在看向娘亲的眼神中还带着不解,但是下意识的动作,他们已经将任灵羽和我围在了中心。
任灵羽落下身形,看看身边的人,又看看我,似乎有些不信,不信一切似乎都还没开始,怎么就突然转变成了这样。
“我说过,我要回去陪月栖,我要回去看夜,我要回去等待沄逸的孩子出生。”我目光森冷,锁着眼前的人,“刚才我就告诉你了,你不让我说完,不知道现在姨娘能否拨冗听听呢?”
她的脸色几次变换着,难看极了,咬着后槽牙,一句话也不说。
我的声音清晰的传遍每一个角落,也传到了每一位神族的长老耳朵里,“神族左护法任灵羽设下计谋,在我赶来神族的路上将我拦截、囚禁,禁制我的武功,并以我威胁族长不能出现,直至刚才,她的手都不曾离开我后心半分。”
我笑望着任灵羽,眼神中不知道是同情还是可怜,“姨娘,你是不是很后悔当初没有杀了我,再次给了我翻身的机会?”
她的目光,停留在不远处那个空空的族长位置上,再看向我时已是愤恨一片,“我不该让你来神族的。”
“可是你不得不让我来!”我缓缓的摇头,“杀了我,我娘就会不顾一切的回来,而你又杀不了她!为了登上族长之位,你必须让我们回到神族,这个赌注大的让人不敢相信。姨娘,为什么你不说,你一直都在固执一件你根本做不到的事情?你为了这个宝座忌讳太多,害怕太多,什么都不敢做,才有了今日的失败?”
“是我错算了。”她冷哼了声,“如果我早一点知道是她,你以为还会是今日的情形吗?”
“灵羽……”娘亲一声叹息,“当年你算计我,暗害景飒,二十年后我不可能不小心,大家比的就是阴谋,我不是不会而是不屑,可是为了神族,为了我的孩子,我一样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害了景飒?我算计了你?我抓了少主?”任灵羽忽然诡异的笑了,“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都是一面之词,无凭无据的话而已,给我捏造莫须有的罪名,任霓裳身体有伤我收容,看她身体不好一直搀扶进神族,怎么我突然就变成了犯上作乱的人了?任幻羽,你为了怕神族长老会谴责你私自离开神族二十五年不管不顾,居然陷害我?我在神族二十多年,为神族尽心尽力,倒是功高盖主惹你不顺眼了?”
一句话,再一次让神族的长老们惊愕,有人已经开始沉吟,不住的瞄向娘亲的方向,更有的人已经扯开了嗓门,“左护法,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如停下来说个清楚吧,长老会在这,族长也是多少要给些面子的。”
“是啊!”我气定神闲的看着她,“和长老会说清楚些好,比如说,我身上的禁制还残留着谁的气息和手法以神族各位长老的功力应该不难判断;‘紫玄草’这类神族禁制的草药应该在神族禁地的,这些东西是谁能拿到的也要好好的调查下;还有……”
我的目光看着她的身后,“还有什么不用我说了,不如让长老们到谷外搜搜?说不定草丛里,树干上,会有些很诡异的人,您说对吗?”
两个人,一黑,一褐,渐渐行近的脚步,在看到此刻的场景时同时一愣,顿时扑了过来。
“霓裳!”
“师傅!”
不等他们人影落地,我已经笑出了声,“人来了,可以问了。”
“问什么……”流波和莫沧溟都是一脸不明所以。
“沧溟!”任灵羽的神色一变,眼中闪过两道锋芒,幻化成杀意,重重的喊着他的名字。
莫沧溟显然还没反应过来生了什么,我已然扯动了唇,“谢谢玄武侍卫的那颗药,才让我有机会逃离她的禁锢,更要谢谢你运功为我冲破禁制,不然我真不知道如何恢复武功呢。”
我话音刚落,莫沧溟还不及开口,任灵羽已然纵身而起,“原来是你背叛我!!!”
人在空中,我已经迎了上去,掌风相触,刚猛的爆出可怕的力量。
在两掌相触的瞬间,我低语着,“姨娘,我只是让流波拖了拖莫沧溟的脚步,他什么也没说,不过你刚刚的话……”
“你阴我!!!”她双掌扬起妖异的红色,丝在空中狂乱的舞蹈着,整张脸都扭曲变形,象择人而噬的恶魔。
“师傅!”我最后一次喊出这两个字,“不管目的如何你也曾教过我武功,不管有过什么样的仇恨你都是我的姨娘,不管你念不念亲情你都是月栖的娘,我只要你向神族领罪,承认你的错!”
她的眼,嘲弄。
她的丝,被劲气张扬开,飞舞在身后。
她的掌心,红的象是恶魔的眼。
她的唇角边,噙着冷冷的笑,“我不会输,也不会认输,我没有错,自然也无需认错,我怎么可能会不是你们母女的对手?不如来吧,我们试试!”
负隅顽抗
“师傅!”我再次轻轻叫了她一声,“你就宁可出现血肉相搏也不愿意将往事一笔带过吗?”
“一笔带过?”她冷笑着,“真是笑话,刚才还在口口声声二十五年前的事,现在和我说什么一笔带过?事情做了,就永远不可能回到当初!”
我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有些事情在心里扎了根,就很难改变,有些人可以说,忘掉过去,有些人则不能。
越是在意的,越是不可能放下,越是记挂久久的,越是无法忘怀。
这是人性的悲哀,还是感情的依托?
看着她时,忍不住的露出同情的表情。
追逐心目中想要的东西没有错,可是为了这东西让自己夫离子散,众叛亲离,那这种执着还有必要吗?
只是她已经不耐烦看我的表情,衣袖飞舞着,掌心拍向我的面门,狂猛的掌心之气扑面而来。
我再次揉身而上,两人的身影在空中交错着,只是这一次,我所面对的,既不是‘嗜血烈阳掌’也不是‘寒冰摄魄掌’,而是当初在来神族路上那个黑衣人的完全针对神族的克制招式。
当初的一筹莫展再出现,我刚伸手,劲风还在空中,她的手指已经点了过来,半路劫向我的筋脉,逼的我不得不撤掌。
才变招,手上刚刚捏出掌法的雏形,她的手已经直接将我所有的进攻全部封堵住了,伤不了我,却让我束手束脚施展不开。
这样下去,两个人是完全的缠斗,拖拖拉拉的打斗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她虽然能预料到我的出招,虽然能中途让我无法挥最大的功力,但是她也不算完全的克制,毕竟神族流传下来的武学靠一个人的能力是无法破解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莫沧溟会这么忠心于你。”我忽然开口了,“当日小树林的人是你我想莫沧溟一定知道,可是他愿意挨你一剑,甚至做好了我抛弃他独自一人赶来神族的准备,可是他的伤如果不是我执意的留下是否真的能扛过去?他是你唯一的徒弟,一心为你掩饰那么多,你居然下得去手?还有‘杀手堂’那一次,你被我刺中手臂,居然拿自己的徒弟来顶替,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刺得下手,你教他武功是有恩,只是恩情大到要人家拿命来还!”
我从不觉得自己对那个男人有什么好感,也不认为他有什么地方值得我说话,只是在刚才我与任灵羽错身而过的瞬间,我看到了莫沧溟眼中的伤痛。
那一抹无所适从,那一瞬间的悲哀,从那双眼瞳中毫无遮掩的透露出,竟然让我有片刻的难受。
越是强硬的人,越是在脆弱的瞬间让人心疼,或许这就是他让我忍不住说出这样话的原因。
在我眼中的莫沧溟,是冷硬而狂妄的,从不低头,从不认错,也从来都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与同情,这样的心思行为与我何其相像,我几乎不用去猜测就能理解他很多的坚持与纠结的苦。
“那又如何?”任灵羽诡异的一笑,“我是他师傅,要他的命也是他自愿的……”
自愿两字出口,她忽然不再拦截我的攻击,而是整个身体猛扑而上,双手通红散着炙热的气息,誓死一搏般不管不顾。
我也不再躲闪,运足功力准备接下她这一掌。
就在这瞬间,她的衣袖中忽然闪过一道寒光,在太阳的反射下让我的眼睛一眯。
想也不想的,我的身形忽然往一旁掠去,火烧屁股一样的窜着。
寒光,从她的袖口中射出,擦过我的肩头,我清晰的听到了衣衫破裂的声音,也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肩头凉过之后火辣辣的疼。
瞥了自己的肩膀,殷红的血迹从肩头渗了出来,我抽了抽嘴角,啧啧出声,“姨娘,换武器说一声啊,这样偷袭似乎不太是君子所为。”
“左护法,您怎么可以对少主暗下下手?”早有长老叫了出来,不过看姨娘的脸色,说和不说也没什么不同。
“少主!”流波一声,手中的剑脱鞘而出,剑柄上的穗子扬起美丽的弧线,带着青锋三尺,朝着我的方向飞来。
我纵身而起,长剑入手,人在空中已朝着任灵羽刺去,剑影飘飘中我大笑出声,“来吧,师傅!姨娘!”
我对她的称呼除了师傅就是姨娘,并非仅仅是因为辈分上应该对她的尊敬,我更想突出的,是对她的心理压力,她是我的师傅,她是我的姨娘,这一场对战本不该是我出手,可是为了月栖……
再看看莫沧溟惨白的脸,心中不由叹息。
我出手打败任灵羽,才是打碎她心中自信的唯一办法,让一个人放下执念,唯有击碎她所有的自尊和依托。
她的衣袖中,滑落一柄利刃,表情也变为凝重和平静!
我沉下心,瞬间已抛开身边所有的一切,看不到娘亲和爹爹的脸,听不到长老们的叫嚷,没有任何杂念,我的眼中只有一个人,我的对手,我的姨娘。
“姨娘,如果你赢了我,我放你离开神族,再不追究你的任何错,甚至随时欢迎你回来找我算账。”我缓缓的说着,目光盯着她的眼睛,“但是如果我赢了,我也希望你不要再负隅顽抗,接受神族的惩罚。”
她冷笑着,“任霓裳,我是你师傅,我若输给你,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说的!”
剑花狂舞,割破空气的平静,无形的剑气朝她汹涌而至,我决绝的力道仿佛要挥开天地,手中剑与她交击着。
“嗡……”不是一般的金石交鸣声,而是低沉到带着点闷的声音,她的力量从两个人武器相触之处涌了过来,我也毫不示弱的反击着,内力灌注在武器上,震出武器嗡嗡的低鸣。
双剑一触即分,我极快的变换着剑招,而她,再一次使出了拦截之势,仗着对神族武功的了解,我‘惊鸿游龙’的剑法剑招刚出,她就开始了阻挡态势,让我不能递出剑招,让我无法施展剑法,所有的精妙后招都被憋住不出去。
两剑再次交碰,剑锋上的剑芒吐着森冷的气息,我忽然明白了任灵羽的目的。
她在拖延,一是赌我内力不如她,二是赌我冷静不如她。
只要我后继无力,或者心神松动,都是她的机会。
“姨娘……”借着飘身而退的时机,我忽然开口,“你知不知道‘惊鸿游龙’有第三十七式?”
她一怔,诧异的感觉只是很快的从脸上闪过,“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三十六招,招招都被她提前克制,我这突然冒出来的三十七招,让她目光一凛,紧紧的盯着我的手腕。
“第三十七招!”我的手腕忽然一抖,耀出一片星星点点,再也看不出哪是剑锋,哪是幻影。
她飞身迎了上来,冷笑连连,“这分明就是起手式……”
话音未落,所有的星光中,忽然一道剑锋闪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她的心口。
她的身体,正纵向我,手中的剑还挂着攻击的招式,再想退,已是来不及了。
剑招,只有三十六招,但是让我两招并一招,并且略去起手式中容易被看破的招式,以最快的度攻出的时候,被我语言糊弄了的她,犹豫了。
天下奇招,唯快不破。
我的手脚,在与她一次次的交锋中逐渐找回了最佳的感觉,长时间看似无奈的对攻,一直在蒙蔽她,我的真正目的,就是这一剑。
无论她能不能看破这一招,她都不可能阻止,这在我脑海中演练了无数次的招式,是我全力的一击。
我已经看到,她眼中终于露出了惨然之色,转瞬化为决绝,握紧手中剑,朝着我而来。
可是她慢了,先机已失,我有把握在她的剑刚刚碰上我身体的时候将剑送入她的胸口。
不躲,不闪,我不会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着,说着同样的坚定,胜负只在这一剑之间。
就在这瞬间,我的视线被一道人影遮挡,看不到任灵羽的脸庞,只能看到红色的丝在风中的飞舞,看到那个宽厚的胸膛,看到那双原本火一样热情的双眸中写满赴死的坚定。
心头一惊,只是全力而出的劲气已然无法收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剑尖刺入他的胸膛。
我听到,剑锋划破衣衫的轻微破裂声。
我感觉到,手中的剑撕开皮肉的顺畅。
我看到,那双瞳的无悔。
“噗……”温热的血喷了我满头满脸,他的胸口露出一截剑尖,身后,是同样惊讶的任灵羽。
两柄剑,两个没有收手的人,两道拼死的力道,在这一瞬间,没入了一个人的身体。
莫沧溟的笑了,随着嘴角的翘起,浓稠的血一点一点淌了下来,打在褐色的衣服上,胸口变成一片脏污的黑。
他的笑容,更多的是解脱,静静的望着我,血滴慢慢滑落……
莫沧溟的恳求
这个突兀的事情,让我们全部都呆住了,我下意识的松开了手中的剑,不敢再有半分妄动,怕随便一个动作就让他的伤势更重。
“你……”本该愠怒的,因为他介入了我和任灵羽之间的纷争,可是声音在出口后忽然无力,“你怎么这么傻?”
我和任灵羽,任何一个人的功力,都不是他能抗衡的,何况是两个人用尽全力的一击。
我还记得,手中剑刺破他肌肤时,那手中的感觉……
他没有半点躲闪的意思,甚至没有抵抗,锋利的剑穿过他的身体,甚至感觉不到内息的一点点抗拒。
平静,那双记忆中烈火一样的眸子中只有平静,只在看着我的时候掺杂了一丝哀伤,一丝乞求。
他的胸膛起伏着,我听到他艰难的呼吸声,犹如拉破风箱般,心头一震,手指飞点过他胸口的穴道,“你伤了肺,别说话了。”
手刚触及他的胸口,他的手掌握着我的手腕,粘稠的血沾染上我的手,他的声音依然是那么平静,“她是我师傅……,不要……”
她是他的师傅,所以他一直以来都报着为了她即使去死也无所谓的信念吗?
他的眼神,在渐渐的涣散,一个毫无抵抗的身躯,承受了两个人最汹涌的力量,从他胸口透出的剑尖滴答着温热的血,他握着我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求你……”他的声音细微,从未有过的哀恸,“不要杀她……”
我还未及出声,身上忽然感觉到一股杀意。
莫沧溟身后的任灵羽,沉着一张脸,阴森冰冷,眼中深藏着的是让我看不透的神情。
她的手一抽,穿透了莫沧溟身体的长剑快的倒回,左手一掌拍出,竟将那长剑抽了回去,寒铁的剑锋上,全是鲜红的血迹。
血箭从他胸口/射出,打上我的身体,温热温热的。
他脚下一软,整个人直挺挺的朝着我的方向倒下,我下意识的伸出手,抱着他的身体。
就在他身体倒下的瞬间,任灵羽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嘴角噙着冷冷的笑,手中的剑带着破空的声音飞刺而来。
一瞬间,我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躲,我的武功来得及,可是莫沧溟就很有可能再次遭受重创。
不躲,在我接着他的同时,只怕那剑就会穿透他的身体,再刺穿我的身体。
带着莫沧溟一起躲,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电光火石间,我手一搂莫沧溟的腰身,顺着他倒地的方向垫在了他的身下,手指一弹,那刺入他胸口的长剑应声而断。
断剑,带着破空风声,朝着任灵羽的颈项而去……
她逼近的身影因为这一下而顿了顿,我的手从莫沧溟的胸前收回,顺势抽出他的长剑,手掌微推,巧劲将他推到了流波的面前,“流波,照顾他!”
倒落在流波臂弯间的人,早已是面白如纸,气若游丝,不住的有血沫从他口中溢出,胸前的血流更是无法抑制。
我抬头恶狠狠的盯着任灵羽,忍不住的狂吼着,“他是你徒弟啊,唯一对你忠心的徒弟,你居然下得去手?”
“忠心?”任灵羽的冷笑一直寒到我的骨子里,“我从不相信所谓的忠心,他要是忠心,你怎么可能恢复武功?怎么可能一直瞒我到现在?他既没有按我的吩咐给你吃下药,甚至连你解开禁制他都参与其中,这就是忠心吗?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忠心的人,遥歌会背叛我,莫沧溟背叛我!!!”
我默默的摇了摇头,“遥歌没有背叛你,他只是被你的多情伤了,妒忌心蒙蔽了一切才想毁了夜;至于莫沧溟,他才是真正被你的师恩毁掉的人!”
她眼神疯狂,从齿缝中冷冷的挤出几个字,“背叛我的人都该死!”
背叛她的人都该死?那被她背叛的人呢?
一直的冷静从容因为莫沧溟身上的血而变的和任灵羽一样的疯狂,我纵身而起,手中的剑闪烁着寒光,朝着她的身体直刺而去。
我的手上,莫沧溟的血未干;我的掌心里,握着他的剑;我面对的,却是他刚才拼尽全力也不让我伤害的人。
“他为你挡一剑,该还的都还给你了,那你欠我的,也还来吧!”我丢开了所有剑法的起手式,招式没有任何轨迹可寻,快的犹如疾风骤雨,让她根本无从封堵。
她的脚步,在一步步的倒退着,她的呼吸,一声比一声更加的沉重,她眼中的惊恐,也越来越浓重。
被我的招式逼的几乎没有半分还手之力,我的剑无数次的划过她的衣衫,手腕,脸颊,每次都是造成伤痕即回,没有更加的深入,却是不住的冷笑着。
“你背叛神族,是不是也该死?你背叛我娘,是不是也该死?”她的肩头溅起血花数点,衣衫上全是星星点点的血迹,“莫沧溟敬你为师,明明对神族的忠诚让他一直内疚难受着,可是他无条件的遵从你的所有指挥,你知道他有多痛苦吗?他学了你的武功,却愿意用一条命换你的恩情,他说是你让他不再受到神族人的歧视,可是也正是你,把他推进了背叛者的深渊。”
我不想和她罗嗦,却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我不想火,此刻眼前却被怒意弥漫;我不想杀她的,可是却忍不住此刻从心里涌起的杀伐之心。
“族长!玄武侍卫的伤很麻烦啊,他的肺完全被刺穿,筋脉被震出的剑气所伤,若再不救治只怕很麻烦了,啊,他的神血气息很弱啊,好像,好像之前受过重创似的。”不知道是哪位长老的话传来,让我疯狂的剑招一停,下意识的朝着莫沧溟的方向看去。
侧脸的刹那,耳边听到剑声破空,眼角瞥到一个身影的急靠近。
手中剑横挡在面前,两柄剑狠狠的撞在一起,又一次出内力冲撞后的沉沉吟鸣。
内劲急吐,近在咫尺的两张脸,闪烁着对对方的恨意,我们近的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打在脸上的感觉。
她几乎没有犹豫的抬起手腕,掌心中闪烁着的红艳直接印向我的胸口。
这一切很快,快的我只来得及听到身边人倒抽一口凉气时,她的手心已经到了我的眼前。
手腕一拨,如灵蛇般的胳膊点向她的手心,却在双掌相触的刹那从她手腕边滑过……
一切就这么静止了。
任灵羽的额头上沁出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汇聚在下巴,滴在我的手腕上。
我扬起笑容,将她的震惊全部收入眼底,“姨娘,你输了!”
双剑,依然交错着。
她的手,还停留在空中,再也不能前进一步。
风吹起她的丝,掠过颈项边,忽然寸寸断裂,散落在风中。
我的手指间,一柄细窄的匕反射着阳光,紧贴着她的肌肤,刺入皮肤下两分,血丝沁出,染上匕锋利的刃芒。
她惊愕的眼神,不可置信的神情,僵硬的身体,好像还没从输给我的瞬间醒过来。
“姨娘,你不该将莫沧溟推向我。”我冷冷的出声,“这匕是你在抓到我时从我身上搜去的,却一直放在莫沧溟的身上,就在我接他的瞬间完璧归赵了,你似乎忘记我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接住莫沧溟的瞬间,脑海中忽然闪过当初两人在小院中的一切,我给他剪,眼见着他拿着我的匕放到怀里,在抽出他剑的同时,匕也被我拿了回来。
“你牺牲了遥歌,又想杀莫沧溟,这一次将没有人再替你效忠,再站在你的身前替你挡住一切。”我一字一句的迸着字,“你!输!了!”
手中劲气一吐,震掉她手中的剑,我的手指轻掠,点向她筋脉血气行处。
手正扬起,她忽然开口了,“霓裳,你不会杀我的是不是?”
我一怔!
还来不及思索,她忽然笑了起来,一股阴森的寒意扑面而来,单手抓向我的手腕,脖子在我手中的匕上一划而过。
下意识的,我的手往外撤了撤,而她捏着我的手腕,反手朝我的心口直刺,掌心中的热度似要融化我的身体,我不自觉的运功抵抗着,想要将这侵入身体的可怕力量挤出身体之外。
“霓裳快闪,这是神族同归于尽的招式!”娘亲的呼喊在耳边回荡,身后传来数道衣袂破空的声音。
神族同归于尽的招式?我***怎么不晓得?
任灵羽另外一只手掌拍向我的头顶,炙热的火焰让我顿时犹如身在火焰山中一般,鬼厉的笑声绽开,“你不会杀我的,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你知不知道?要死,就我们一起死吧。”
她用尽全身的力量抓着我的手腕,一**可怕的热浪侵上我的身体,逃避,不可能,躲闪,也无路。
掌心一动,我运起全身的功力,狠狠的印上她的丹田……
那热浪,瞬间褪去
那瘆人的力量,散开
她的脸,从扭曲变形慢慢变为呆滞
她的眼睛,渐渐迷离
人影,从我身前缓缓萎顿,倒落在地。
“霓裳!”
“霓裳!”
“少主!”
爹娘和流波同时落在我的身边,关切的抓上我的手,“怎么样?有没有事?”
我很慢的摇了下头,此时憋在胸间的一口气才吐了出来,侧脸看着娘亲关切的表情,苦笑着,“娘,我废了她的武功。”
在那一瞬间,我没有其他任何的路可走,也没有办法躲闪,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震散她的丹田,废了她的武功,任何招式与内功也就不再可行。
我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但是心头多少还是难受着的。
结束了,所有的一切。
恩怨情仇,神族种种,应该尘埃落定了吧。
收拾残局
“我不信我的女儿会自大到不防后手。”娘亲的笑容中带着一丝了然,“在敌人没有被完全制住前只有没经验的人才会被反压制,你说是吗?”
我躲闪着娘亲的目光,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苦笑着。
“有些打算,是在心中权衡了很久的吧?”她没有责怪我的意思,只是那笑脸坏坏的,“有太多要在意的,只能选择最轻的来交待下就行了。”
低垂着脸,不知如何回答。
我不敢杀任灵羽,有太多太多的原因。
有月栖的原因,因为面前地上的这个女人,终究是他的娘。
有神族的原因,任灵羽再是谋夺族长之位,她为神族还是尽心尽力的。
也有娘亲的原因,她再坏,再对不起爹爹,她还是我娘的妹妹,如果我娘和我一样优柔寡断重情的话,她也是不愿看到任灵羽死的。
还有一个原因……
我下意识的将目光转向不远处,那个躺在地上满身鲜血的人。
轻轻握了握手,他残留的温度仿佛还在指尖,心头有些莫名的伤感。
爹爹笑看着娘亲,“幻羽,现在似乎不是盘问对和错的时候吧,还有人等着你救呢。”
娘亲一声惊呼,抓着我的手握了握,冲向莫沧溟的身边,“流波,快,给我把他送到房里去。”
流波给我一个温馨的微笑,跟在娘亲的身边大步去了,我也想跟去,可是……
“呼啦……”一群人将我堵在了中间,各种声音充斥了我的耳朵。
“少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和长老会交待一下?”
“天呐,神族二十年,终于有主人了,天见可怜啊……”
“少主,现在这些事情该如何处理?”
七嘴八舌的声音绕的我头都晕了,目光可怜的转向爹爹的方向,手指拽拽爹的袖子,“爹,这族长是娘亲的,我不好乱做决定。”
爹爹平和的笑容展露,微摇了下头,“看看你娘给了你什么。”
娘给了我什么?
刚才的混乱让我一直忘记低头,此刻才反应过来掌心中还握着个冰冰凉凉如石似玉的东西。
低头定睛,又忽然惊讶的抬了起来,“爹,这,这是族长令?”
那个雪白如玉,温润清凉的东西,上面雕刻着飞龙在天的图案,不正是数次出现在娘手中的族长令又是什么?
爹爹含笑,从怀中掏出另外一枚‘血印符’放到我的手心中,“四枚‘血印符’齐全,按照神族的规矩,你已然是神族的族长了,无需在征求你娘的意见了。”
我,我是族长了?
这,这也太奇怪了吧?
虽然说我一直的努力,一直的斗争都是为了坐上族长的位置,可是那时候我以为娘亲和爹爹都不在了,现在……
“爹爹……”我阴沉着脸,“为什么我有一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
爹爹仙人姿态的表情不变,飘逸俊秀,出口的话却让我彻底无奈了,“不管有没有算计,你都是族长了,如果你觉得委屈了,可以去找你娘理论。”
找娘理论?
开什么天大的玩笑!!!
爹爹扬起声音,“各位长老,神族二十多年无主,导致内乱频生四国烽烟,幻羽无能,未能将天族重托完成好,所幸新任族长已出,往日情形不会再现,只是这新族长对神族很多事务知之甚少,还请众位长老费心教导。”
一群人在欢呼声中拥着我,再一次出现了兴奋和啰嗦各种交替的声音……
“族长,我带你去‘神阁’,那里有所有我们神族传承的过去,您可一定要看啊……”
“族长,您随我去‘剑阁’,那里是神族所有武功心法所在的地方,您想要练什么武功可随意参详……”
“族长,前面就是‘药阁’,您不是要治玄武侍卫的伤吗?‘药阁’中尽是神族仙草,需要什么您尽管拿……”
“新族长即位,要举行仪式的,你们都等等,这个才是最主要,我先和族长说说……”
“族长……”
“族长……”
人活的时间上,嘴巴就是碎,一群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神族长老将我团团的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说着,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什么也听不清楚了。
我在人群中寻找着爹爹的身影,可那个宛若清月的身姿早已经缓步到了朱雀玄武两位侍卫的身边,三个人在低低私语着什么,很快的相携离去,徒留我伸长了脖子蹦跶。
“爹……”刚一嗓子,人还没蹦起来就被不知道哪伸来的手给揪了回去。
“爹爹……”又一嗓子,可怜的我再一次被扯了下来!
“等下……”这一次的爪子,扯着我的裙子,活活让我不敢再蹦了。
受不了的我,终于一股真气沉入丹田,全身的内力酝酿爆而出,“都给我闭嘴!!!”
顿时,安安静静鸦雀无声,所有一开一合的嘴巴全都老老实实的闭上,所有生拉硬拽的手都悄悄的缩了回去,但是那种期望加渴求的目光,倒是一点没收敛。
我收敛了轻松笑容,目光缓缓的扫过面前的众人,慢慢的将手中的族长令举了起来,“既然我是族长,是不是一切安排都应该听我的?”
我面前的人影顿时矮了半截,所有人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神情肃穆,“恭迎新族长和族长令,本人誓死效忠族长,族长令出,无命不从。”
我深吸一口气,“对于我来说,武功、医术、神族的过去都不是最重要的,那个所谓即位的仪式我更是无所谓,我只想……”
蹲下身子,我的手指轻拍着任灵羽的穴道,看着她软绵绵的身体,我叹息着,“我的第一个族长令就是不要再对她有任何惩罚了,左护法曾经为神族立下许多功劳,就当是功过相抵;她的武功已经被我废除,从此以后就在神族为她独辟一个院落,让她好好的生活,选几个人伺候着。”
她睁着无神的眼,声音轻的几乎听不清楚,“杀了我好了,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我坚定而缓慢的摇头,“有些错不是死就能赎罪的,我更希望你能在平和的生活中悔改,而不是人死债消。”
她毕竟是错了,这样的软禁,看起来是轻,可对她这样的人而言,对神族数百年漫长的生命而言,也是一种极大的痛苦。
她冷笑着,声音却有气无力,“你就不怕我东山再起吗?不怕我总有一日会翻身吗?如果有那一天,我绝不会再给你喘息的机会,你这么做一定会后悔的。”
我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摇了摇,“所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能理解你说这话的目的,但我说过的话就不可能改变,你想激我杀你是不可能的,姨娘你还是好好的养伤吧。”
站起身,我吐出一口气,声音忽然放柔,“过阵子,我带月栖去见你。”
她冷硬的眼神慢慢的变了,在我的笑容中闭上眼,将头偏向了一边。
我与她,不仅仅是两个人之间的仇恨,还有上一辈遗留的问题,想要解决也绝非一朝一夕能成事的。
看着她被人扶着离开,我转身向地上跪着的人群,“你们都去准备吧,典礼也好,剑阁药阁也罢,把事情全部安排好直接告诉我就行。”
一群人跪在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表情让我心头不由一沉。
神族安逸太久,清闲太久了,有些事不是光靠忠心就行的,更多的是需要能力。
一瞥眼神,角落中某个女人大咧咧的张着一口大黄牙,滋滋的吸着牙缝,眯着小眼睛,笑的正开心。
走到她的身边,我扬了扬眉毛,“姑姑?”
她好像很开心我这么称呼,受用的点了点头,脸上尽是美滋滋的表情。
“姑姑这些月来受累了。”我的声音充满尊敬,“姑姑抛下‘翡翠宫’里数十美男帮霓裳,霓裳不知如何感激才好。”
“知道就好!”她大力的拍了拍我的肩,“你才离开三两个月就牵肠挂肚的,我这大半年的,真是想断了肝肠,知道姑姑和你娘亲的苦心就好,今后神族就交给你了。”
她的眼睛弯成了两道细缝的月亮,眼睛里的神采分明出卖了她早不知道飞向何处的心思。
我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更明白她的心思。
陪着同样的笑脸,“姑姑啊,大家既然牵挂的是同一个方向,那么您应该很清楚我想要赶紧处理完神族事宜的心情吧?”
她嘴角一动,斜睨着我,眼睛里闪烁着精光,“你是族长,又从来未在神族长大,多学点东西对你有好处,至于我么……”
“至于身为神族右护法的您,自然是要辅佐新族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不是么?”不等她话说完,我已经高高的扬起了声音,“神族之中所有事情的安排整顿,先请右护法过目,至于曾经左护法的职责,也由右护法暂兼!”
笑意盈盈的眼神顿时变成了利刃尖芒,她狠狠的瞪着我,无声的用眼神表达着她的想法。
——你阴我?
我背着双手,浅笑荡漾,回给她一个甜笑。
——现在我是族长,你不帮我早点见爱人,我也不让你见你的宝贝。
探病
脚步轻轻,惊动了床榻边的两个人,流波回间微一错愕,旋即勾起沉静的笑容,不等我开口已经迈步向门口,“我去外面等着,你有什么事就喊我。”
我微点了下头,靠上娘亲的身边,耳边传来门被很轻带上的声音。
我张了张嘴,想问,又不知道如何说话,傻傻的站在娘亲身边。
这是我和她第一次单独相处,沉默让气氛忽然变的尴尬。
叫娘?
我似乎大到不需要娘宠娘疼的年纪了,这叫不出口啊。
不叫?
好歹是我亲娘,连声称呼都没有似乎很不尽人情啊。
就这么犹豫间,娘亲已经站起了身,语调老不正经,“有话和我说?还是想感激我这两年对你的磨练?”
所有的感激惆怅瞬间被抛到脑后,她那张扬着的笑脸怎么看都是坏坏的样子,“您是故意的!”
我掏出族长令递向她,“这是您的东西,您正直英年,这族长之位怎么说也不该如此早的交到我的手中。”
双手一背,她认真的摇摇头,“你的心思能力已经足以但当神族族长的重任,我这二十年除了让神族一盘散沙外什么都没做,更何况你是按神族规矩接任的,说还给我可不行。”
我眯起了眼睛,冲着她板起脸,“您这是耍赖。”
她耸耸肩膀,表情有些无辜,“我没想到你会提前把‘血印符’送到神族,你不也没告诉我吗?”
我无奈的摇头,“这不是没有机会么,你当初又没说你是我娘,我怎么可能把老底全掏出来?”
流波,他只是忠于了他的誓言,对谁都不说,对任何人都不讲,包括我的娘亲。
或许,这是他在用行动表示,他选择了一个叫任霓裳的女人,却不是神族的少主。
“我说了我是你娘,你会信么?”她很不屑的抽抽嘴角,斜了我一眼。
“不会!”我非常肯定的开口,“那种情形下,任何人和神族有关的人我都不会相信,除了流波。”
说这样的话,或许会对她有点点的刺激,可是事实如此,谁叫她出现时带了那么多神秘的光环,还弄的和我誓不两地的地位,我岂敢信她?
她有心算我无心,从一开始,我就掉入了她的陷阱中,导致之后就没把她当做自己人看过。
我苦笑着,“娘,您可不能怪我,谁叫您和爹爹在媚门那一次联手玩我?现在想来,您是为了救我吧?”
她轻点了下头,“灵羽对你们下毒,甚至想要牺牲自己的徒弟,挑拨阳檀和陵迁出山,若你反抗与他们为敌,就是彻底与神族为敌,若你被他们误杀,则是去除了她的心头大患,如果我估算的没错,如果阳檀和陵迁杀了你,她一定也会杀了他们,以两败俱伤的结果向神族汇报,我不可能为了等一个幕后黑手的出现牺牲掉你们,唯有相救,可我又不想你将来遇到更多这样的事情,想来想去,只有再出现一个族长之位的争夺者,才有可能将她的目光吸引走,让她在情势不明中暂停对你出手。”
她摸摸脸,轻哼了声,“我和景飒在一起这么多年,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他打那么多巴掌,你可过瘾了?”
我捂上嘴,想笑不敢笑,想到娘亲被爹爹痛抽巴掌时的样子,他们两个人配合的可真是好。
我冲她挤挤眼睛,“我就不信您回头没从爹爹身上讨回公道,只怕还是翻倍的要呢。”
她啐我一口,“这个不是你该问的。”
好吧,这个不是我该问的,那我问我该问的。
想到这,心头忽然隐隐的抽疼了起来,“娘,夜他……”
话题才起了头,娘亲忽然摆了摆手,“我有事找你爹,什么问题以后再问。”
我的心头忽然咯噔一下,不对!
“爹和朱雀,白虎侍卫在一起,应该就是您口中的阳檀和陵迁,所以您不用急着找他们。”我手指飞快的探出,扯上了她的衣袖,我正色的看着她,“娘,你告诉我是不是夜出事了?还是家中谁出了事?”
她低头看看被我死死拽住的衣角,目光一紧,“他们三个在一起?”
我有些不耐烦,“他们三个在一起又怎么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谁说这不是重点?”她猛的一扯,就这么将衣角生生的扯下来一块,人就往门外冲去,“你家没事,但是我家只怕就要有事了。”
话音落,人影早已经旋风一样拉开门冲了出去,我只来得及听到重重的门板砸上的声音,早已看到不娘亲的身影了。
四个字,放下了我一直久悬着的心,却也让我压抑着的牵挂肆意的飞扬,怎么也按捺不住了。
从我出征到现在,前前后后也半年多的时光了,多到我一想起他们,心中就酸溜溜的。
夜应该还好吧,沄逸也应该很好,其他人也应该很好很好吧?
都说孩子一日一变,我半年没见的孩子,只怕都要不认识了。
想回去呵,真的好想回去……
本以为神族的事情完了我就能回家了,可是如今娘亲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再一次将我留在了神族,那本是我为任灵羽布下的局,却被娘借用了,转身将神族族长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了我。
娘亲是灵秀之人,几次交手更让我对她心思的敏锐佩服的五体投地,虽然二十多年未回神族,可是我相信,只要她愿意,神族会在她手中走向更加光明的未来;但是她放弃了,放弃了证明自己的机会,放弃了让神族人对她刮目相看的机会,她将一切给了我,是对我的肯定,又何尝不是一种补偿?
对未能养育我长大的补偿,对让我受了那么多年苦的补偿,我有了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已经不需要她其他的关爱了,所以她用这样的方法来补偿我,是不是?
我没有问她,却已经明白了她潇洒背后的苦心。
“如果你是来宣布对我如何惩罚的,那么请你赶紧说,说完就出去,我要睡觉了。”冷冰冰的声音虽然虚弱,却不改那狂妄的本质。
我垂下目光,正好迎上莫沧溟的脸。
他的脸很白,苍白。
他的呼吸很乱,从他的呼吸中就能判断出他的伤情很重。
他淡淡的看着我,双眼睛更是犹如一潭死水般平静。
这样的他,让我的思虑忽然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
雪地中,那个咬牙坚持着的莫沧溟,拖着受伤的身体催促着我一个人来神族;‘御风’国前,他又一次重伤,告诉我一定要拿到‘御风’的‘血印符’。
虽然感情都是假的,但他的伤是真的,每一次都和现在般是足以致命的伤,每一次他都是这样完全不在乎的平静。
恍惚中才觉,他似乎是我见过的男人当中,受伤最多也最惨的一个人,可是为什么他给我的印象,永远都是个如钢铁般强硬的男人?
要怪,只能怪他自大又臭屁的性格,实在是不讨人喜欢。
却也正是这样的反差,让我有些不忍。
“我没杀她。”我淡淡的开口,“只是废了她的武功,让她从此不能再出神族一步。”
他嘴角抽了抽,终于还是低低的说了声,“谢谢。”
“她是我姨娘,是月栖的娘亲,说我徇私也好,说我顾及亲情也好,我都不会对她有太重的惩罚,倒是你……”我声音一停,望着他的双眼,“你就不担心我会怎么惩罚你吗?”
他静静的闭上眼,“你以为我在乎吗?”
不在乎,或许是真的,他的语调是半点没把自己以后会如何放在心上。
可是他,为什么不愿面对我的眼睛?
呼出一口气,我在他的床沿坐下,“谢谢你!”
“我没什么值得你谢的。”他依旧闭着眼,不看我。
“你从火中救了夜,还用神族的续命之法延续了他的生命。”我的声音很压抑,很低沉,
他忽的睁开眼,“原来你知道我给夜侠续命的事。”
“还有你没有给我吃真正的毒药,没有将流波替我冲禁制的事告诉任灵羽,如果你说了,不会有今天这一切,所以我谢谢你。”我的感谢,是真诚的。
“那与我无关,是我没现你的武功已经恢复了,与其谢我不如谢你自己运气好。”他将关系撇的干干净净,“只要你武功恢复,毒药也没有用,给不给你吃都是多此一举。”
“那……”我一咬牙,“那夜我们之间的事呢?难道你真的没存替我解禁制的心吗?”
他冷笑了下,“我从来不知道和你上床能解禁制,我只是看流波爱你爱到死去活来的,又看不顺眼你那趾高气昂的德行,老子能强了你,也算本事了。”
我双眼一瞪,“我从来没说和我上床能解禁制,你既然不知道,又怎么能这么肯定我的禁制和上床有关?”
他忽然被噎住了般说不出话,猛的别开脸,声音变的有些冲,“你还有什么要打要杀的,快说,老子累了。”
我的手按在他的肩头,“我知道你一直都想与女子争夺高下,也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如今‘云梦’无主,你愿不愿意去‘云梦’代掌君令?如果你不愿意,那神族的玄武侍卫一职将依然为你保留,我只想听听你的选择。”
还是谈不拢
他的脸忽然一僵,变的很古怪,片刻间又恢复了他一贯的表情,一言不的躺着。
他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我傻站着,脑子里不断的闪过各种可能。
莫沧溟自诩不是普通男子,争强好胜欲与女子一较天下,神族族长的位置我是不能让他的,‘云梦’需要一个有魄力有能力的君王也是事实,我因为这样的安排会让他开心,可是他现在的反应……
“你想要什么?”我索性不猜了,直接开口问,“若是我能给的,我会尽量给你。”
他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胸口的白纱再一次被殷红尽浸透,脸也涨的通红,英气的双眉紧紧的皱在一起。
我的手飞快的按上他的胸口,缓缓的渡着气,那脉搏的虚弱让我摸了几次才摸到,若不是他现在凌乱的呼吸,几乎都被我忽略过去。
这才想起,我是来探望伤员的,不是来和他斗嘴气人的,他的伤那么重,我还拉拉杂杂的说一堆有的没的……
“算了,算了。”我很快的说着,“等你伤好了再想这些,先不谈了,你好好休息静养。”
莫名的有些烦躁,就是因为看到他这个样子,如果当初不是我收手快,如果不是娘亲的医术高明,如果不是神族血的强韧性,他有几条命可以任他如此的挥霍不在意。
“以后别这么傻的冲上来,不是每个人都会象我一样收住剑的。”责怪,是因为他不爱惜自己。
“这世上有几人能伤到我?”他看我的眼神仿佛看个白痴一样。
“好吧,好吧,你都对。”我咕哝着,“也没见你少受伤,不知道是不是喜欢被虐待的感觉。”
他眉头一立,“你说什么?”
我无辜的摆摆手,“没,什么也没说。”
他黑着脸,声音弱弱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说?还说什么?
想说什么看到这样的一张脸,也说不出来了。
“没话说就出去,我要休息!”
在所有人都前呼后拥把我当宝贝一样看的时候,我这个可怜的族长被人嫌弃直接开口轰人。
待在这似乎也碍了他的眼,还让重伤的人不得安宁,不如走远些换彼此的清净好了。
“你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好了。”知情识趣的我只能走,那最后一个问题只能活活的憋在肚子里,不再出口。
人到门口,我拉开门板转身,忽然现那别着脸不想看我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了身,深邃的双瞳正停留在我的身上。
手一停,我抬了抬眼皮,不自觉的将脚尖伸了伸,又想走回屋子。
他双眼一阖,将目光敛尽,忽然的转身拿个屁股对着我。
伸出去的脚尖又一次缩了回来,心头沉沉的,慢慢将门板合上。
门关着了,我却站在门口呆,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难受。
站着,房檐的阴影遮挡了阳光,这四季如春的神族山谷里,我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凉意,融合在阴影中,不知道是身上冷,还是心头起了寒。
“属下麒麟侍卫流波参见新任族长。”身后传来人影落地的声音,“属下誓死效忠族长,听凭族长驱策。”
这流波,该死板的时候还真是一点变通都没有,不就是离开的早了些,没有和大家一起对我宣誓效忠么,需要再来一次吗?
转身间,我的脸上已经换了表情,哭笑不得的看着面前俯半跪的俊朗身影,“英勇献身就可以了,其他的我都听腻了。”
他抬起脸,一双蓝瞳仰视着我,目光中毫不遮掩的眷恋和爱意让我的心一下子暖了起来,还有那笑容,在那秀美的容颜上居然透着几分羞怯。
我弯腰扶上他的胳膊,微笑着,“忽然现你与我这样有理有度竟然一时无法接受了,难道以后床榻间你也与我族长护卫的称呼吗?霓裳就是霓裳,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可言。”
“我知道!”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调皮的气息,“只是不这样,不太敢相信。”
我就知道,流波的骨子里还藏着份坏,藏着份童真。
看那眼神闪啊闪的,就让我联想起当初他大闹人家王府时嘴角藏着的坏笑。
手指伸在唇前,我瞄了眼房门,做出个噤声的样子。
莫沧溟还带着重伤,刚才看他时,眼角眉梢掩饰不住的疲累都在诉说他那一段时间的煎熬,如今尘埃落定,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怎么?心疼里面的人?”他没有半点顾及的冲口而出,口气中毫不掩饰他的不满,“要是不舍就进去守着吧。”
这个样子的他,象极了吃醋的普通男子,哪还有半点神族侍卫的刚毅和沉静,红唇一撅,配合着他本就清丽的面容,怎么看,怎么让人有一把推倒的冲动。
个性与容貌的反差,有时候也很容易让人迷糊,无法做出正常的判断。
我拽了拽他半跪着的身体,却没有拽动半分,他依然故我的跪在我面前。
手中又添了几分力气,我扯着他的胳膊,“起来啊,以后是不是找你欢爱的时候,也要先受上你一跪,然后给你下命令才能脱你裤子?”
他唇角斜斜的一拉,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瞬间,整个人突然从地上弹了起来,线条优美的犹如豹子扑食,双臂展开,将我牢牢的困在怀抱内。
脚下一退,背心靠上墙壁,我再也无路可退。
瞬息间,带着男子血气方刚气息的唇已经落了下来,猛烈的吮上我的唇。
他的呼吸很烈,很猛,也很粗重,很热。
与那天的温柔似水完全不同,这突然的动作分明就是侵略如火么。
不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封住我所有的话语,勾画着我的唇,挑逗着我的舌尖,吮吻的力量重的带来些微的疼痛。
在我的瞬间诧异时,他已经完全占领了主动,甚至带着几分霸道的占有欲,啮着我的唇瓣,咬的我有些微疼麻。
对于爱人送上门的热吻,我通常不会拒绝,更何况是流波这么积极的表现,所以……
有痛不能叫,反咬才是正道。
激烈不怕,我会更激烈。
两个人的纠缠在无声中展开,直到他心满意足的放开我,温柔的擦去我唇上残留着的水渍。
拉起他的手,两个人携手漫步在神族清新的草地上,感受着脚下软软的细嫩,呼吸着空气里带着淡淡花香的气息,直到离开小房子很远以后,我才轻轻的开了口,“你想报复莫沧溟什么?”
他淡然一笑,“他的伤,刚才是我上的药。”
替莫沧溟上药,自然免不了看到他的身体,那么莫沧溟的守宫砂找不到了,以流波的机敏不可能看不出是我干的好事。
“我可以理解为你吃醋?”笑着,我瞥了眼身边的他,“但是我感觉到了你暴戾的气息,这不象是普通的吃醋。”
“当然不是!”他咬着牙,表情还有些愤愤,“若是你心甘情愿,身为护卫也好,身为喜欢你的人也好,我都不会有半点干预,但是你在神族的情绪我非常清楚,那时候的你,根本没有逗弄男人翻云覆雨的心情,而我唯一一次不在你身边,就是他对我下‘紫玄草’的时候,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当我进屋时你的样子,这才是我生气的原因,若不是看在他受伤太重,我会约他出来一战。”
或许我放下了,他却不能接受,在流波心中,这是对我的侮辱吧?
“如果不在意他,再是怎么做也无法在我心里造成伤害;如果我在意,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都可能耿耿于怀。”我靠在他的肩头,软软的叹息着,“我有些累呢。”
他的手很快的环上我的腰身,将我搂在怀抱中,靠着大树坐了下来,“那你睡,我看着。”
嗯了声,在煦暖的微风中我慢慢的闭上眼睛,“流波,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没有……”他的声音有那么一点点的迟疑,“如果非说有的话,我只好奇一点,你为什么那么相信我?”
他说的,是在军营中那晚我拿着‘血印符’毫不迟疑的放到他的手中,让他尽快赶回神族的事?
到现在,我都忘不了那一刻他眼中的震惊,还有眼中渐起的雾气。
或许连他都不敢相信,我会将对自己前途最重要的东西,随便的交给一个对我背叛过,迟疑过,甚至不留情面说过永不再见的人。
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我枕着他的胸膛,“你是神族的侍卫,对上官楚烨绝情不过是为了效忠少主任霓裳,现在任霓裳就是上官楚烨,又不违背你的忠心,我想不出你有什么道理再背叛我,那两个和你一样呆的木头二十多年想的都是我的娘,他们更会拼死保护我送去的东西,保护我娘的女儿,也就是我。就这么简单,没有人比你们更合适了。”
他的手抚着我的丝,竟比这神族的威风还要煦暖,“还有吗?就这个原因?”
我懒懒的动了下唇,仿佛是笑,“如果你非要问,那就是,‘九音’皇宫那夜我根本没醉死,我很清楚是谁在偷抱我,偷摸我,还有偷吻我,不知道这个理由够不够?”
他的胸膛轻轻的震动着,“相比起来,我更喜欢这个理由。”
靠着他的胸膛,我渐渐沉入梦乡,只记得他的怀抱,很暖,很舒服。
走的走,留的留
一场酣梦,直至天色渐黑才悠悠的醒了过来。
不知是太久没有如此轻松的睡一觉,还是心中的累依然没有缓过劲,整个人还是懒懒的不想动。
枕着他的大腿,任丝散落满地,看着满天的星星闪烁,心也如这天地般的广阔了。
“你其实对莫沧溟动了心思的是不是?”流波的声音肯定的让我无从反驳,“你喜欢征服,他的脾气应该勾动了你很大的兴趣。”
我半眯着眼睛,舒服的放开自己的手脚,“那又如何,我有兴趣的东西多了去了,能引起我征服欲的男子也绝不止他莫沧溟一人,难道全收入囊中?”
“可他是神族指给你的丈夫,是玄武侍卫。”
我冷嗤了声,“我早就说过,我当上族长的第一件事就是废除那个什么侍卫做丈夫的狗屁规矩,我不希望这个条条框框再害人。”
爹娘也因为这个曾经的规矩而心烦,流波更是因为身份问题而对我迟疑,这是我们运气好,我可不希望将来我的女儿再受这样的罪。
“以后日日相对,你真的能做到不动心,不动情?”流波的声调象是看透了我一样。
我轻哼着,“要不要试试看?”
他不再与我争执下去,“我要去给他换药了,你去不去?”
“去。”冲口而出的话,在看到他了然的表情后变的恼怒,“我看看侍卫的伤有什么?”
他闷头笑着,“我没说不行啊,你急什么?”
算了,越描越黑,老娘索性不描了。
两个人的脚步停在莫沧溟的小屋前,流波的手抬起正准备叩门,忽然眉头一拧。
而我,也忽然感觉到了不对。
房间里,没有呼吸,没有人存在的感觉。
两个人同时对看一眼,我伸手推开了房间的门,踏了进去。
不大的房间里,空空荡荡的,那个本该在床上静养着的人,早已不见了踪迹,徒留凌乱的床榻,和点点早已经干涸的血迹。
流波伸手摸了摸被褥,“他应该走了很久,被褥都冷了,要不要去追?”
沉默着,我慢慢的摇了摇头。
莫沧溟的性格太刚烈,他在这么重的伤之下还要执意离开不让任何人知道,就表示了他的决心,追又如何?有什么好说的?
他若想回来,自然会回来,他若不想回来,找也没有用。
“由他吧。”我只说了三个字,心中已做出了决定,也明白了莫沧溟的用意。
走了,或许对他来说是件好事,不用再被困在无谓的侍卫身份中,不用再想着对神族尽忠,对任灵羽尽孝,在两难中无法抉择。
莫沧溟走了,从此杳无音信,神族的玄武侍卫只是一个空有的虚名,一个在人家聊天时偶尔提及的神秘人。
我没有派人寻找过,也没有打听过,而他,也就象从人间蒸了般,再无痕迹可寻。
我以最快的时间在神族举行了即位典礼,趁着娘亲和姑姑还来不及反应的空档,带着流波偷偷溜出了神族。
别问我去哪,除了回家还能去哪?
每一夜想着自己的爱人想的辗转反侧想的无法入眠,偏偏神族的规矩一大堆,要学习的东西一大堆,每个人每天轮流着向我灌输着各种东西,不断的有各种苍蝇声在耳边围绕。
所以我跑了,借机和流波缠绵支开了所有人,丢下一纸信笺说去探望家人,族中大小事务暂由老族长代管,和流波两个人包袱款款溜出了神族。
既然我娘正值英年,既然她要留在神族中好好的补偿朱雀白虎两个被冷落了那么多年的侍卫,那也就顺便安慰一下被冷落二十年的神族各位长老好了,有能力有体力有精力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一入‘九音’京师,我整个人就象喝多了酒一样,醺醺然的,脚下也轻飘飘的一路朝着皇宫而去,脚步很快,脑子很热,心脏跳的仿佛要从嘴巴里蹦出来。
身法展到极致,我犹如一道光影闪过,在熟悉的宫苑内奔袭,全身上下仿佛有无穷的精力,恨不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小院在望,我急切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看着那掩映在绿色中的拱门,心跳加,人却仿佛被点住了穴道一般。
我离开这里已经半年多了,大家都还好吗?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责怪我的以身犯险?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恨我的大意落入敌手让他们牵挂。
脚下的犹豫,在听到孩童咿咿呀呀的声音后被抛的远远,脚下连点,我的身影飘落在院中。
还是记忆中的地方,还是记忆中的人,一切都和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场景一样,温馨而平和,甜美又充满暖意。
沄逸的霜白,永远那么的清逸飘透,举棋拈子,那侧面的容颜象白牡丹的花瓣一样,带着如水似冰的透明,高贵典雅,不带一点烟火气。
他的举手投足,永远可以让我瞬间失神,只是这一次让我愣神的,是那个微微凸起的肚子。
沄逸的身子不好,清瘦的身体在宽大的衣袍下总是分外惹人怜惜,可是现在数月身孕的他,只见清减不见胖。
丝轻拍着脸颊,捣乱的在他无暇细致的肌肤上摩挲着,他手指一拈丝,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沄逸爱棋,或许这是唯一还能看到他心思巧妙布局精致的地方,也是唯一我不制止他动脑的东西了。
一抹烟青,是他身边的背影,似是在看棋,目光却不时的落在沄逸的肚子上,可以看出这身影对沄逸的在乎,对沄逸的担忧。
幽飏的小心翼翼,让我吸了吸鼻子,希望这一次的归来,我能抹去他眉头间的忧伤,他,不能再受伤了。
沄逸的另外一边,是流星沉静着的脸,半年不见,他更加成熟了,身上内敛的气质也愈的厚重,与沄逸幽飏并身而坐时,身上不自觉散出来的气息更是不落他们之下。
对面,子衿犹如春天绿柳,散着淡淡的温柔气息,落子很慢,不时浅笑着。
我的目光不由的搜寻着,那个被他常常抱在怀里的清音呢?哪去了?
“啊……呜……”稚嫩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顺着声音我看到一个圆滚滚的肉团在月栖怀里肆意的扭动着,抓着月栖的头拉扯着。
死小子,谁让你那么用力的?
月栖只是微微一皱眉,脸上的笑容充满了温暖,由着调皮的小家伙扯着自己银白色的长,手指在面前的经书上指点比画,小声的说着什么。
他一边说,旁边的紫色双瞳不住的眨啊眨啊,偶尔俊秀的脑袋点一点,握着手中的笔认真的在纸上写着。
月栖的不再闭门念经让我心中一喜,镜池收敛了所有的犀利,努力的学着,能看到他们一个放下孤僻,一个放下自卑,如此融洽的相处是我最感欣喜的。
淡淡的药香飘了过来,角落里蹲着个灰色的背影,拿着熟悉的蒲扇,一下一下扇着小药炉,另外一只手中抓着一万年不放的书啃的津津有味。
情不自禁的勾起了笑容,什么时候连他都把自己的小药房给搬出来?
当然,还有一个人犹如跳虾般这般窜到那边,不是在呆子身边看看,就是跳到月栖身边逗逗清音,偶尔伸脑袋凑凑沄逸边上,只要沄逸一伸手,立即狗腿兮兮的把茶盏奉上,整个一打杂兼跑堂的小二德行。
夜呢?我唯独没有找到那个艳丽的人影,让我心中不免失落。
啊,他或许又是在弄着什么美食吧,或者窝在树丛间享受着美酒春风,隐匿是他的习惯,所以才没让我看到。
一定是的。
“啪啦……”记忆中曾是锦鲤池的地方传来什么拍打石壁的声音,一个硕大的鱼尾巴展开金色的光芒,洒落点点水渍,水光中英俊的脑袋望了望大家,又悄无声息的缩了回去。
锦渊!!!!
他居然在众人的周围?
这,这太出我的意料之外了,是因为我那句守护之语吗?
心头,酸酸的……
唇角,却忍不住的勾起了笑容。
那个缩回去的脑袋忽然又伸了出来,金色的眼瞳看着我,满满的全是不置信,红唇带着水光呢喃着,“初夜……”
跳虾一样的鹅黄人影蹦到了水池边,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指着水池里,声音大大的,“不要老是初夜初夜的叫啦,每天都喊几十回,不知道会吓人么?沄逸哥哥经不起心神起伏的,你别老神神叨叨的行不行?”
“初夜……”金色的人影从水中一跃而起,溅了那个犹自说个不停的人满头满脸的水,光溜溜的冲着我直奔而来,沾满水汽的双臂狠狠的抱上我,“初夜,初夜……”
我抱着他全是水的身体,搂着那有力的腰身,忍住心头的激荡,轻抚着他的脸庞,“锦渊最近可乖?”
他委屈的望着我,用力的点点头,忽然捧住我的脸,狂风骤雨一样的亲吻落了下来,侵略着我的眉眼,我的脸。
“啪……”沄逸手中的棋子落了下来,乱了棋局,人已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扑……”镜池呆呆的望着我,紫色的大眼中泪水已经盈满,手中的笔掉在砚上,墨汁脏了他漂亮的衣衫。
“啊……”月栖抱着清音,脚下磕到了桌子,整个人直直的往地上栽去。
我飞身而起,一手捞住月栖,一手将清音接了过来,还不及说话,远端那个灰色的人影端着药罐,傻傻的。
直接落在了他的身边,伸手拿过他的药罐,“呆子,你不烫吗?”
魂魄归位,他甩着手,捏着耳朵,呆滞的看着我,“忘,忘记了。”
我望着他们,深吸一口气,扬起了大大的笑脸,“我回来了,可有人给我迎接的拥抱?”
他们依然木木的站着,只有眼神中闪烁着的雾气在诉说着无声的惊喜,竟象全部被点穴了一般,让我好笑的同时又有些心疼。
牵挂了这么久,想念了这么久,看到他们都好,我也终于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目光朝着树梢上溜过,“夜呢,我都回来了,还不来迎接?”
树枝唰唰,回应着我,却不见那艳红从树梢飘落。
我扬起眉头,不解的望着大家,“夜还在养伤?不可能啊,养伤的话你们不可能如此安逸的在这里,他难道已经去做菜了?他的伤刚好,不该让他下厨的!”
我噼啪说着,没有一个人回答我的话,甚至在我目光扫过的同时,各自悄悄别开了眼,所有的气氛忽然变的僵冷。
我的心,开始一点点的往下沉,忽然冲到柳梦枫的身边,一把抓着他的手,“呆子,你不会骗人,告诉我,夜在哪,夜在哪!?
夜的伤势
呆子的身体在我的动作中跄踉了下,吓的我赶紧松了手,“对不起。”
他微摇了下头,垂下眼皮躲闪着我的目光,“是,是我对不起,对不起你,我,我,夜侠,夜侠……”
他结结巴巴,越是说不清楚,越是口吃,脸不是涨红而是渐渐苍白。
心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让我的心开始慢慢的沉落,坠向无边的谷底,怎么也到不了底。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的内疚只会在无法救治病人的时候才会说出来,那不断嗫嚅在口中的对不起,那翻滚在舌尖含糊吐露的夜侠二字,都让我的心隐隐的抽疼了起来。
莫沧溟说过,夜不会有事,我知道他甚至为了还那个人情债,用了神族续命之法,夜不会死,不可能死。
娘说过,我家里很好,娘不会骗我的,我应该相信她。
夜与我同生共死,如果他有事,我一定有感知,一定有的……
只要他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只要他还在,我不求其他任何事,只要夜还在。
深吸一口气,我的手按在呆子的肩头,“没关系,你是神医不是神仙,是我对不起夜,不是你!告诉我他在哪,我去看他。”
呆子低垂着脑袋,只是摇着,却不说话,让我一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直接握上了我的手掌,不冷不热,一贯平静而安宁的语调,“清音给我抱抱。”
不是子衿,却是沄逸。
看到他的身子,再看看那个在我怀里扭来扭曲象条大肉虫的活泼孩子,不时对着我没轻没重踹上一下,肉呼呼的手指揪扯着我的头,我坚定的摇了摇头。
别说我舍不得沄逸累,就冲小家伙不知轻重,踹着了肚子扯坏了头,我都心疼的紧。
沄逸的眼神清透而静谧,凝望着我,“夜侠走了,不在这里。”
夜走了?
自己走的?
“他……”我的声音忽然变的有些沙哑,隐藏不了心中的急切,“他去哪了?”
“不知道!”沄逸抬起与我相互交扣着的手,雪白的手指从我的指缝中抽了回去,留下我空落落的半举在空中,“你要追要找,尽管去吧,不过把清音留下。”
忽然了悟了刚才沄逸的那些话,他在警告我,夜固然重要,但是这里每一个人爱我的心都一样,我若要走,便是伤了大家。
我闭上眼,重重的吸了两口气,再睁开时,已是平静一片。
牵着沄逸的手,“你身子重,我陪你坐坐,你莫要太激动,我怕。”
沄逸凝着的脸有丝放松,在我小心翼翼的动作中慢慢的坐了下来,眼皮未抬,手指拈起面前的茶壶慢慢的在空杯中斟上茶水,我想要帮忙,却被他摆手制止。
水满,沄逸清浅的放下茶壶,朝着流波的方向微微颔,“远道而来,暂以茶代酒,算是接风洗尘,莫嫌礼薄。”
蓝色的眼瞳闪过一丝光芒,流波淡定的拿起茶杯一饮而尽,目光从沄逸身上扫过,每个人的脸上停留片刻,在看到子衿时唇动了动,眼中已有了笑意,“多谢。”
我抱着清音,小家伙已经一岁多了,比我离开前变了很多,容貌也有向子衿靠拢的意思,他先是瞪着圆圆的眼睛好奇的望着我,咿咿唔唔的也不知在咕哝着什么,不过很快,他就扑在我的身上,露出米粒般的牙齿,啃着我的脸,弄了我一脸的口水。
心头暖暖的,我小心的抱着他,心中却是希望能狠狠的搂着,直至将他揉进我的身体里,将自己的一切都给他都不在乎,只要能这么抱着,爱着,看着他长大。
一双手,伸到了清音的肋下,顺势抱起了清音,温柔的声音带着两分调侃,“不要乱吃脏东西,不然生病哟。”
脏东西?是指我吗?
怒目而视。
却在子衿春风似水的眼眸中败下阵来,有些歉然,苦笑着,“我似乎又说了承诺而没做到,清音的周岁……”
子衿只是微笑,“回来就好,清音还有很多生辰可以过,他不会怪你。”
言下之意,就是他自己也不会怪我咯?
“那你干什么说我是脏东西?”愤愤的,却是笑着出声。
子衿搂着清音,手指在我脸上蹭了蹭,“你确实脏啊,我可不能让儿子把灰都舔进去了。”
“脏就脏!”我索性站了起来,脸颊贴上他的脸,“来来,大家一起脏,感受下你们妻子的味道。”
我记挂着夜,可我更知道他们记挂着我,前后半年的离开,我被俘之后多少个日日夜夜他们是无法安心的,我都没看到,但是我能想象的到。
沄逸没错,他不希望我伤了爱人们的心,如果我刚刚回来就突然转身离去,从此我将再也无颜以对他们。
我不会走,至少现在不会,纵然沄逸不提醒我也不会,这些年这么多事生,纵然我还是冲动,却已不会不顾他人的感受了。
我很尽量的想要让大家开心,也是真心的不在人前追问夜的去处,可是他们身上散出来的凝重,还是让我轻叹。
尤其是幽飏和月栖,那种忧伤,愧疚和无言以对,都在一个转身间表露无疑。
月栖远远的看了我一眼,慢慢的后退着,“我,我到了做午课的时间,先,先去了……”
不等人开口,他几乎是拔腿就跑,跌跌撞撞的磕绊着,几次险些摔倒在地。
“等……”揪心的感觉瞬间弥漫,我很想冲上去,可是话音才刚刚出一个字,手背上就被一只清凉的手掌按住了。
对上的,是沄逸不赞同的眼。
强压下心头想要追去的感觉,我僵硬着身体坐下,忽然现,那抹烟青早不知何时从院落中消失了。
幽飏他,也是不想面对我吧。
“和你谈谈夜侠的事。”沄逸轻轻开了口,声音很冷静。
我的手拉着他的身体,摆摆手,“沄逸,我是急的很想听,但是我更希望你好好的休息完了再说,更何况……”
我的手猛的捏紧,丝丝的撰成拳,“我说过要你不再为**心的,我不想你耗费心力,尤其是这个时候。”
“我来说如何?”子衿一手抱着清音在我面前坐定,温柔低语。
沄逸点点头,手掌端起面前的药碗,慢慢的吹了吹,轻轻的啜饮着,一丝温暖的笑在唇畔展开,却是对着柳梦枫。
我伸出手,将那个木讷的人扯了过来,按在身前的椅子上,从背后圈抱着他,“告诉我,夜的伤究竟如何了?”
他是一如既往的罗嗦,可是这一次我没有喝止他,而是认真的听着,“夜侠被族长带回来的时候伤很重,筋脉重创,内腑混乱,武功几乎被废;但这些都不是最重的,最重的伤一是在脸上,一是在小腹。”
我忍不住的闭上眼,痛苦的皱起了眉头,不愿想起的往事在他细数的伤势中一一的浮现,只能紧紧的咬着牙,尽量让自己的呼吸不那么的急促。
“脸上的伤因为是刀痕错综,深浅不一,甚至有几刀已经伤了面部筋脉,所以……”呆子说到这,忽然停住了,低头思索着。
“我不在乎。”我的声音平静的不能再平静,“夜的脸无论成什么样子,我都不在乎,千疮百孔又如何?面目丑陋又如何?”
柳呆子歪着脑袋,似是忽然走神了,“他之前服过神族的药,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糟,只是他走的太快,我还来不及拆掉他脸上的棉布,到底会是如何的情形,不好说。”
不管如何,夜的脸只怕是不可能恢复到曾经那样的风华绝代,曾经那样的魅惑倾城,但是在我眼中,在我心中,从来最重视的就不是他的脸。
声音,沉重,“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走的吗?”
“当然不止这一样。”呆子从沉思中醒来,飞快的摇了摇手,“他脸上的伤虽然重,好歹还有治的机会,纵然一次不成,两次,两次不成,三次,我总能慢慢的试,就算不能恢复当初,也不至于无法见人,只有一处的伤,我和师傅都无能为力。”
我的呼吸至此终于乱了,死死的捏着石桌,竟生生的将桌子角给捏了下来,在手中化为齑粉。
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伤了,可是我却没有阻止呆子的话,任那声声话语仿佛刀子般在我心间一刀一刀的划下。
痛算什么,我不过是在感受夜的锥心,若能再生生的割上几下,看浓稠的血流出来,或许我还能仰天笑出声来。
一只嫩嫩的小手抓着我的手指,紧紧的撰在掌心中,在我抬头间给我一张灿烂着没心没肺的笑容。
我挤出一丝笑容,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心却更疼了。
我,除了清音还会有很多孩子,可是夜,一生一世再难有子嗣了。
子衿轻叹了声,“这就是我们为什么看着他走却不能阻拦,因为夜侠的傲气绝不是我们能挽留的,越是挽留越是让他觉得我们在施舍他,他的心结除了你没人能解开。”
找,自然是要找。
追,也一定会追。
这一生一世,纵然踏遍万里河山,掘地千丈,我也要把夜找出来。
我捏着呆子的肩头,还带着一丝不死心,“呆子,夜的伤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从此半点生机也绝了吗?”
“也不是吧。”他的声音很虚,带着完全的不肯定,“如果有药自然还有两三分生机,如果没有药,那肯定是半点也无了,毕竟筋脉全部被截断后生生的烙死了,又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纵然有药我也没有把握。”
心,凉了,很凉很凉。
“我曾经出过悬赏,只要有人能拿出那味传说中的药,我拱手三城奉上。”流星苦笑着,“两个月了,没有人来过,甚至御医听都没听说过那传说中的‘冰涧火莲’,再拖下去就是寻到了,怕也无用了。”
“‘冰涧火莲’?”我抬起询问的眼,“呆子,这是什么东西?”
“传说中的东西,就连师傅也只是在神族的书上看过,据说是生长在万载寒冰之下的火焰红莲,无根无茎,完全扎在冰缝中的花朵,红若火焰,大不过拳,形似乎莲花。千万年吸收着冰涧的寒气,逐渐消退了那焚烧一切的烈焰,却不改其本性炙热,如果能找到它,就有可能因其热焰重新将筋脉疏通,不过一来万载冰涧非常人能下,二来就算下去了,这个传说中的东西能不能找到也是未知,三就是,‘冰涧火莲’其性炙热,如果是在其性火热的时候服下去,只怕筋脉都给烧融了,可是一旦它的热性慢慢降低,很可能就再也抵御不了冰涧的寒冷而枯萎,所以……”柳梦枫摇了摇头,“要有药性又要在短短时间内找到,即便是找到,也成功的几率也太低太低。”
我点点头,“我不介意夜会如何,但是为了夜,我什么都要试试,虽然对不起你们,但是我还是想去碰碰运气。”
子衿的笑犹如三月春风吹入我的心间,“去吧,记得把夜侠带回来。”
勇敢的心——临月栖
“月栖,我能进来吗?”看着屋子里的灯光,我肯定月栖还没有睡。
手指扣上门板,门却在极轻的动作中慢慢开了一条缝,泄出房间里暖暖的光线落在我的脚边,安静却又充满了温馨的味道。
索性推开了门,房间里的人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念珠,缓步迎了上来。
我握上他的掌心,“冷吗?”
掌心微暖,他轻柔的摇了下头,“不。”
“你一直在等我,是知道我会来,对吗?”我现桌上早早的放了两个茶杯,他正执着壶细细斟着茶。
他头也未抬,仿佛斟茶凝聚了他全部的注意力,“我了解你,所以等你。”
手指撩过他的肩头,银白的丝如水般温顺的滑过我的手指尖,安静的一如月栖的性格般,柔软又高洁。
茶杯奉到我的面前,我一只手接过,另外一只手却顺势握住了他的手腕,“能看到你这样,我很高兴。”
他没有一味的逃跑,躲闪,内疚,自责,而是安安静静,平平淡淡,从从容容的面对我,这样的月栖,比之当年只会瑟缩在寺庙中,以佛经麻痹自己,逃离尘世纷扰的他又不知成长了多少。
我一直想保护他这样的无欲无求,给他平静,可是事情的展,却一次次的出我意料之外,越是想要的,越是要不到,越是想躲闪的,越是逃不开。
他温柔的笑,犹如山谷中空灵的兰花,恬静又孤独,清冷而寂寞,只有眼神中,我看到了一丝暖,真正自内心的暖意。
“我没有选择自己父母的余地,也不该为他们的做错的事去内疚。”他忽然轻吐了一口气,“我应该做的事是尽量弥补已经生的错误,而不是将自己龟缩起来沉浸在所谓的伤感痛苦中,标榜着自己的无辜,如果在你受伤无助的时候,我还在屋子里难过着所谓我娘亲害了我妻子却不作为,那我不配做你的丈夫。”
他脚步行到我的面前,忽然伸手环住了我,淡雅的檀香萦绕周身,“我不要做被你保护的瓷器娃娃,我不要做缩在壳里的蜗牛。”
他的手臂间,传来的是这个男子满满的坚定,也让我拧着的心渐渐松了下来。
“那你开始跑什么?”我双手一环,圈抱着他的腰身,脸颊贴着他的小腹,轻轻是厮磨着,“我以为你又缩起来了。”
他轻摇了下头,“再是告诉自己坚强,也不能抹杀我娘亲做的事,我知道沄逸哥一定要和你说关于夜侠的事,我无法忘记夜侠受伤的样子,我离开也是为了让你们说话方便,毕竟她是我娘,要骂要咒看着我在多少是不自在的,并不是我关起门自责。”
我失笑,又不敢放声大笑,只好耸着肩膀,一下下的抽笑。
月栖一向高贵圣洁,身上的气息也一直都是淡淡着的典雅和清冷,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不知道是被我的无赖感染了,还是真的对他娘亲也有了怨言。
“一直以来,我心中的娘亲只有一个人,就是风若希。”月栖慢慢的开口,“她才是真正疼我的人,至于临家,能将我抚育数年已尽了责任,我怎能责怪他们?而那个人,她让我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家,现在又想毁了我的幸福。楚烨,我很想说我应该伤心,难过,可是我真的没有,许是这么多年,我对她真的没有感情。”
他的身体在轻颤着,话到激动处,还是忍不住的哑了嗓音。
月栖天性善良,尽管任灵羽没有给过他任何温暖,甚至将他推到如斯境地,他也是无法恨的。
他牵着我的手,与我紧紧依偎,“这两年,夜侠对我的照顾,将我带离皇宫,把我托付给‘云悠寺’,在身份上他似乎才是我的亲人,楚烨,你把他带回来,好不好?”
我嗯了声,“放心,夜我一定能带回来,然后我们去神族住上些日子,让你看看我们的家。”
他微笑着,慢慢点了点头。
我与月栖何其的相似,本都该在与世无争的地方长大,却都自小背井离乡,不知父母为谁,经历了同样的算计、利用,最终重逢。
那骨子里面吸引我们的,就是血脉中同样属于神族的气息,还有同样的命运。
“所有人都离开了她,就连莫沧溟也不知去向,或许这个时候她才会真正慢慢的醒悟,知道你对她的重要。”我抬起眼,“我知道你其实还是很想见她的。”
月栖微叹着,“我只希望有一天,她能听进我说的佛法,真正不要再去追求那些虚无的东西。”
忽然,他抓着我的手,声音吭吭叽叽,“楚烨,你说,如果,如果夜侠那个伤治不好,他,他还会回来吗?”
我沉吟了下,脸上浮起很浅很浅的笑容。
“会。”
我只说了一个字,没有给理由,没有说原因,但是我肯定的点头。
“那……”他的声音愈的小了,“如果夜侠真的没有自己的孩子,我,我,我能不能把……”
到后面几乎已是听不清楚,可我猜,也能猜到月栖想要说什么。
“傻瓜!”我轻刮了下他的鼻子,“你有没有把清音当自己的孩子?”
他脸上的颜色渐红,在灯影的摇曳下散着光华,“有,我从未想过清音不是自己生的,恨不能每日抱着搂着,早忘了其他。”
“那你认为夜会有你我之分吗?”我轻叹一声,“你就是将自己的孩子给了夜又如何?姓的依然是我任家的姓,生活也是一起生活,有何差别?更何况夜的性子我最了解,他一生最恨的就是兰陵这个姓氏,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因为自己的命运拖累亲人,或许对他来说,没有孩子也永远不用提心吊胆自己会克子克女了吧。”
月栖长长的睫毛闪了闪,“真的吗?”
“真的!”我望着他,神情一片轻松,甚至带了些小小的坏笑,手指在他的身上慢慢的游移着,“月栖若是想要孩子,为妻一定会满足你的要求,只为你我,不为别人。”
我不等他开口,手指轻推,他的身子已被我推入了床榻间,不待他有所反应,我已经覆身而上,压住了他欲起身的动作。
他似是想说什么,我已经吻上了他的唇,汲取着他的香甜。
太久不曾品尝过他的味道,在双唇甫一相触的刹那,半年来的思念潮水忽然决堤,化为奔涌的热浪吞没我们两人。
月栖迎合着我的吻,在我疯狂暴雨一般的疾吻中回应着,倾诉着他的思念,他的牵挂。
长久的压抑,此刻终于能尽皆的爆出来,我吮着,贪婪的索取着。
他紧绷的身体在我的亲吻中慢慢柔软下来,气喘吁吁的靠着我,面色潮红,却依然不忘我刚才的话,“楚烨没有骗我吧,夜侠真的不会介意?”
抚着他的脸颊,我再一次的坚定出声,“不会!”
“如果是这样,那幽飏哥哥应该不会再不言不语了吧。”他靠在我的肩头,露出恬静的笑容,“一切都过去了,过去了……”
幽飏!
我的心忽然猛跳了一下,内心深处隐隐的有些什么感觉。
幽飏绝不是月栖这般单纯的人,也绝不是我三言两语就能哄过去的人,他的心思之重,感情隐瞒之深,责任感之强烈,都足以让他把自己当成千古罪人。
在我出现时,他下意识的躲避了我的目光,所有人欢呼着迎接我时,他在悄悄的后缩,在我微微分神的时候,他就已经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
任灵羽虽然抓了我,但是毕竟没让我收到太重的伤害;可是夜的伤,却是实实在在出自遥歌之手;以幽飏对遥歌的了解,他必然知道,遥歌泄的愤恨中,有一部分是属于他的,夜只是承受了本该幽飏承受的伤。
我呼的站起身,“月栖,我要去幽飏那边看看,晚些……”
月栖已经打断了我的话,“我还要做晚课,你莫要来骚扰我。”
感激的看了眼月栖,我掉头冲出门,让茫茫的夜色将我包裹。
黑夜中的城墙,高高耸立着,远远的能听到整齐的巡逻士兵脚步声回荡着传来,一切充满了威严和庄重。
一道黑影,淡若青烟,疾似闪电,瞬间从数丈高的城墙上掠过,快的让人眼都来不及捕捉就消失了。
那道飘忽的影子,迅疾的朝着城外而去,没有半分停顿,半点迟疑。
“你就连告别一声都不愿意和我说吗?”我从阴影中慢慢踱步而出,看着面前怔愣的背影,“我在这等你一夜了,幽飏……”
独自去找冰涧火莲
他慢慢的转身,表情紧绷着,却是不开口说话。
我行到他的身后,低低叹息着,“你确认还要走吗?还是要交手之后让我用强的留下你?”
幽飏不是脾气倔强的人,用我的话说,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所以他散去了身上的内劲,轻轻的转过身。
月光下的他,丝飘扬,衣带当风,宛如正在盛放的罂粟花,散着神秘而醉人的吸引力,淡淡的哀愁凝满全身。
“你,不该在这。”他的声音不知是伤楚还是无奈。
“你很了解我,知道我一定会去安慰月栖,这个时候一定在他房里,也唯有这个时候你才能偷偷的溜走是吗?”我背着双手,两人之间近的能感受到彼此呼吸打在对方脸颊上的热度,“我回来了,你守护的任务结束了,所以想走是吗?”
目光一眨不眨盯着他的眼睛,“你记得你的誓言吗?你记得你对我说过什么吗?你承诺过永远不离开我,说过一生一世陪在我身边,如今要走,却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吗?”
此刻的幽飏,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疏离落寞,感受不到灵魂的他,青色的声音淹没在黑暗中,只剩一个隐隐的影子。
“我没有说要离开你,我只是,只是暂时离开一阵子。”
他永远是那么气质翩翩,从容与淡定,即使对面的人是我,即使我的出现打破了他所有计划,幽飏也还是那么的飘然。
我轻哼了下,象是冷笑,更象是怒的前兆。
“我相信你不是想要逃离做我的男人,但是你真的肯定你这一次的离开之后,还能安然的回来吗?”声音忽然变大,我的声音冷硬如冰,“你老实的回答我!”
他没有回答,只是依旧站在那,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风中,渐渐消散。
人在,心却不在。
他是在告诉我,纵然我留下了人,也留不下他的心吗?
以他对我的了解,他应该很清楚,我要人,也要心!
“如果你是想去找那个什么‘冰涧火莲’,那我只能告诉你,不可能!”我的眼神中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我不会温柔软语,对于想找死的人,我会直接用强硬的手段,你要不要试试?”
他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苦笑。
“何苦呢?多一个人多一分希望,就让我尽一分心力又有何妨?”淡淡的哀伤弥漫开,让我心酸,“过完这个月,就连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那又如何?”我扬起声音,“没有‘冰涧火莲’夜还是夜,我还是我,我和他之间什么都不会改变;但是有的人不自量力,妄想赔上性命去寻那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希望话,我想夜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东西。”
“让我试试吧……”仿佛是乞求,幽飏显然是想安抚我渐渐升起的怒火。
“不可能!”我断然的拒绝了他的请求,“你是什么体质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年你将视为性命般的钥匙掉下冰涧都无力取出,如今你就有能力带着‘冰涧火莲’爬上来了?你只要下一次冰涧就有可能永远的葬身在那,还找什么药?”
他噤声不语,我却没有住嘴的意思,“遥歌不过毁了夜的容貌,夜的生机,你就如此内疚,如果你为了寻药而死,你认为夜一辈子能过的开心快乐吗?”
伸出手,我环抱上他的腰,声音忽然变的低低的,“幽飏,你一生背负了太多,我不知是你曾经身为媚门门主的责任,还是你太过压抑自己,许多不该你自责不该你内疚的事情都被你扛在了自己肩头;当年你为了流星放弃自己的一切,我能理解;可如今这事真的与你有关吗?那时候南宫明凰托孤,你必须靠自己,如今我活生生的还站在这里,我才是一家之主,我才是那个应该事事担当的人,这些责任,请你交给我来背好不好?”
他长长的叹出一口气,依然沉默着,只是手掌,慢慢的贴上了我的后背,轻抚着。
“幽飏!”我低低的唤着他的名字,“我知你操心惯了,本想给你一个轻松安宁的生活,可是沄逸太弱,子衿又无武功,直觉着你更强大也依赖你更多些,留下替我好好的照顾他们行吗?”
“可是夜侠……”他的话语未完就被我的手掩住了。
我很慢的摇头,眼神却坚定,“日夜双侠,永不分离,当世再无一人比我更了解他,他若要躲,除了我再无一人能找到,更何况下冰涧寻火莲,也只有我的武功可以来去轻松,这一切交给我;你是我的丈夫,应该试着相信我。”
他的手,柔柔的抚过我的脸颊,这种怜惜的动作由他做来却更有一番亲昵和幽静的感觉,“那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噗嗤一下笑出声,露出个调皮的坏笑,“当年有人以春风一度换取我下冰涧拣钥匙的时候,怎么没说过这样的话?是不是爱之越深,害怕就越重?明知我不可能有事,却还是忍不住的牵挂?”
他也露出了浅浅的笑,轻吻落在我的唇角,“是!”
我主动的凑上他的脸颊边,一下一下啄着他的唇,“那你最好多勤于练习下‘天魔舞’,我回来的时候要你天天跳给我看。”
“你若能带回夜侠,带回药,幽飏日日跳给你看。”他的允诺,消失在我的唇边,只留下两个甜蜜的吮吻和渐紧的拥抱……
虽然我誓通常十个做不到九个,但是我还是很努力的再一次誓,这次离开一定是最后一次单身上路,如果我做不到,就让我生孩子没屁/眼。
他们一定不希望生孩子没屁/眼的,所以我了等于没,当然还是被追打了一阵,在各个亲吻过后,我再一次踏上了独自的行程。
离开是心酸,却也是甜蜜的,才不过刚刚分手,我已经在算计着重逢时是什么样子的了,不过……
“上官楚烨,你快点回来哈,你回来我就报恩啦……”
唯一的败笔,唯一的让我不想回来的理由,在这个小王八蛋身上!!!
就连流波,也没有再以保护的理由跟在我的身边,似乎大家心中都明白,只有我一个人出现,才有可能找到夜。
所以这一次,是日在寻夜,唯一的一次寻找,让两个半圆融合为一个整圆。
只是在寻夜之前,我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一个幽飏知道,却没有下去过的地方——当年寻找钥匙的冰涧。
犹记得那年,我与莫沧溟在冰涧中战那怪兽,怪兽守护着的,正是一朵艳红如莲的花朵,只是事隔两年,那花究竟还在不在,到底是不是‘冰涧火莲’我都不敢肯定,自然不想说出来让他们白高兴一场。
冰封万里,尽是寒冷雪白的世界,空气干净而明朗,夜空中的星星仿佛就在头顶,站在熟悉的悬崖边,思绪也如脱缰的野马,开始放肆的奔跑。
我与莫沧溟之间,交手多过平静,而在这里是我们第一次和平相处,两人共处一夜的情形至今历历在目,如今斯人不知何处,短短两年纠缠出如此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也是我没想到的。
他说的没错,我是个喜欢征服的人,喜欢有对手挑战的人,血液里面流动着的就是不安分的思想,只是这思想要的不是天下江山,要的不是手握重权,却是独特的男子。
有个性有特色的男人,天生就会吸引我的目光,莫沧溟他……
跳下悬崖,手中的冰蚕丝飞舞着,还是当年那种下冰涧的方法,眼前依稀仿佛看到一个人影在与我并肩比试,揉身而下。
莫沧溟若无个性,天下还能找出更加无法无天的男人么?
身体贴着冰壁,我轻飘无声的落了地,脚下如镜的冰面平滑而整齐,只是一道深深的痕迹将这份完美破坏,从东至西对半将镜面斩为两半。
忍不住的蹲下身,手指轻抚上冰面,两年了,这里没有飘过雪吗?
寒冷的温度,竟然也生生冻住了两年多的时光吗?
楚河汉界,是莫沧溟刻下的痕迹,我与他,注定就是在各自的世界中,谁也不侵犯谁,谁也融入不了谁,徒留下记忆中斩断一切的决绝。
脚步轻轻,我跳上那方平台,循着记忆的方向,搜寻着冰壁上那朵红花。
可惜,我失望了!
整个冰壁上雪白一片,空空如也,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找不到,当初那绚烂了眼睛的红色花朵,早不知凋落在了什么地方。
柳梦枫说过,一旦热量散尽,那花就会自动在寒气中凋落,两年前我来早了,那时花还没成熟;两年后,我来晚了,花早已不知所踪。
压下心头的失落,我最后看了眼这平静的冰谷,甩出手中的天蚕丝朝着冰崖攀爬而上。
纵然没有‘冰涧火莲’,我也要找到那个人,而我深信,他一定就在那里!
‘寒雪峰’!
夜,我来了……
寒雪峰顶,此始此终
冰冷的峰头遥遥在望,空气中清静却死寂,我却露出了笑容,似是嗅到了淡淡的幽香,曼陀罗的幽香。小说*无广告的~顶点*小说~网收藏~顶*点*书城
山脚下的阵法暗藏着杀人锋芒,我却感到无比的亲切,仿佛看到的是自己家门前的一草一木。
脚下的冰雪,坚硬滑溜,一不小心就容易坠下山崖尸骨无存,而我却像是踩着青草满山的小坡,快乐雀跃。
说家,曾经的‘云梦’皇宫是家,如今的‘九音’皇宫也是家,唯有这里,是属于我和夜,私人的家。
搭档三年,我们在这里一起住,一起吃,一起喝,甚至睡一张床,却没有碰过对方一方衣角。
我们可以同喝一瓶酒,却不知道对方真实的身份。
我们可以一起躺在雪地里看星星,却没有看穿对方的心。
看不穿,却又牵挂,是因为同样无可言语的秘密。
说不出,却又依靠,是因为同样再无人可依靠吗?
命运真的很奇妙,如果当年我多一些好奇,多一些留意,会不会最后携手江湖的只有日夜双侠?
会!
如果三年前流波不出现,这个用了三年时间卸下我心防的男子,一定有能力将我留在他的身边,单属于他一个人。
完美到极致的男子,凡俗的我又怎么配得上?会有人这么说吧。
那又如何?爱情本就没有配不配,夜爱我,只要我,就足够了。
‘寒雪峰’之约,一直都在我的心头,从知道他离开‘九音’皇宫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他去了哪,也从来没有否定过这个感觉。
他在这里,一定在这里!
任天高地阔,任放浪痴狂,潇洒不羁的人内心深处总有一个最想去的地方,而我坚信着,在夜的心中能让他想念的只有我。
唯有这里,属于我们共有。
脚尖踩上‘寒雪峰’峰顶,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心跳开始加,扑通扑通的象是要跳出嗓子眼之外。
那日之后,我再未见过他,我想他,真的很想很想……
有一种思念,在极致的压抑后,爆的瞬间会让人颤抖,全身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的无助。
此刻的我,双腿仿佛有千钧重,又仿佛成了四两棉花,软软的就是抬不起来。
那漫天飘落的雪花打在我的脸上,瞬间化为冰水,被内气转为暖,顺着我的脸颊缓缓淌落。
我想叫,撕心裂肺的叫他的名字,可就那么一个熟悉的字眼,一直在喉间打转,就是出不来。
“夜……”很艰难,很艰难的憋着,声音小的犹如蚊呐,才出口就被凛冽的风卷走了,连自己都听不到。
脚步很慢,很慢,每一次迈腿都仿佛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可是我的心,早用尽无数次穿越过那道门,扑了进去。
随着脚步的渐行渐近,我忽然停了下来,所有的悸动所有的感怀在这一刻,就象被‘寒雪峰’的冷冽凝结了。
高深的内功完全没有了作用,我的身体好冷,好冷,从头顶一直冷到了脚心。
一把锁,将那扇门紧紧的扣在一起,长长的铁链子被狂风吹着,慢慢的摇晃着……
“哗啦……”
“哗啦……”
黑漆漆的屋子,没有半点灯光,没有半点温暖,也没有——半点人气。
夜不在,不在!
所有的想象忽然从天上坠了下来,不断的下沉,下沉,下沉……
我怔怔的站在那,木然的瞪着门板呆,似乎只要看穿这扇门,我就能看到夜从里面走出来,对我伸出双手,对我露出惊世无双的笑颜。
可是没有,我的内功已经告诉我,屋子里确实没有人呼吸的声音,没有人气。
沉重的铁链还在晃着,黑色的锁链上早已凝结了厚厚的冰雪,绝非一两日之功,这都在告诉我一个事实,夜,不曾回来过。
挥手,铁链在我的力道中顿时飞了起来,在空中寸寸碎裂,重重的摔在地上,沉落雪中。
门板,应声而倒,沉重的声音从山头传向山谷,回荡……
我整个人扑了进去,可是迎接我的,只有黑暗。
往日最温暖的小屋,没有灯火,没有那个艳红的身影,没有那个会笑着调戏我魅惑我的人。
夜,他真的没有回来。
是我错了吗?是我自以为是的觉得那个人会回来吗?是我对自己太过自信认为他一定会在这等我吗?
骄傲的夜,难道真的就这么舍弃了我,放弃了我们所有的誓言吗?
日夜双侠,永不分离
日夜双侠,同生共死
不信,我不信,我不相信夜会放开我,我不相信夜抛弃一切,连我都不见一面。
我就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小屋中疯狂的找寻着。
前厅,没有!
房中,没有!
厨房,没有!
每一个角落我都找了,甚至傻子般的打开宝库,幻想着夜正窝在宝库中清点着他最爱的宝贝们。
直到我把每一个箱子都打开,床榻都移了位置,还是没有,什么也没有,只有屋外的风呼呼的刮着,从破败的大门不住的吹进来。
雪花,被风卷起来,从大门吹了进来,雪团在风中肆虐飞舞着,我的眼前只有白,一色的白色。
这才现,这冰冷的世界,这单调的世界,若没有了那抹艳红,是多么的凄寒,多么的了无生趣。
心,凉了。
我应该走的,可是我没有地方可去,因为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能让我找到夜。
我象行尸走肉般从屋前走到屋后,只有酒窖中几坛酒诉说着我们曾经的放浪形骸,曾经的逍遥豪情。
我坐在屋前大石上,那曾是我们最爱的地方,拍开手中的封泥,仰灌着。
存了太久的酒,很烈,烈的呛喉咙。
我咳着,咳出了眼泪水,却是继续灌着,咳着,咳着,灌着。
我赶了数日的路,上下了冰涧,又急急的爬上‘寒雪峰’,几乎没吃过东西,这浓烈的酒入腹,在肚子里几乎成了火团,从腹中一路狂烧而上。
“噗……”我呛了一口,口中的酒喷了出来,星星点点的落在雪地上,竟是血红色的。
我慢慢的伸出手,捧起面前的雪,看着上面点点的红色,喃喃自语着,“我们一起埋过酒的,你说过要留给我们孩子以后挖出来成亲时用,就算没有孩子了,我们还是我们,日夜依然是日夜,难道我错了,在你心中孩子竟然比我更重要吗?”
那日,桃花飘,我们相视一笑。
那山巅,阳光撒满,我们同饮下一坛酒。
那树下,我们拜堂,叩过了天地,叩过了他父母。
手中的酒坛狠狠的砸了出去,敲在地上,碎裂了一地,艳红的酒溅开,红如血,铺了一滩。
“夜……你混蛋!”我扯直了嗓子,放声吼着,声音冲破风雪,不住的飘荡,越来越远,安谧的山头不断的传来远远的回声,“你混蛋……混蛋……蛋……”
我站在大石之上,面对遥遥夜空,所有的力气泄而出,“你出来,出来,出来……”
只有山谷回音,“出来……出来……”
可是没有,我看不到,等不到,找不到,那个天地间的精灵男子,被我弄丢了。
软软的倒在雪地中,我一手抓着酒坛,一边喃喃着,“夜你这个混蛋,当年你戏弄我时不也知道,我根本不会嫌弃你的容貌,不会嫌弃你任何一点,你离开我,究竟是觉得自己不再完美,还是想惩罚我?让我日日夜夜生活在内疚痛苦中?让我时时刻刻都不得安生?”
断断续续喝着,呢呢喃喃的说着,直到手中酒坛空了,才一声大吼抛出,“夜,你是混蛋……”
又傻傻的扑到大石上,脸颊贴着冰冷的石头,仿佛哀求般自言自语,“夜,你回来……”
所有的酒被我喝光了,所有的空坛子都被我砸了,我的泄,我的哀号也只剩下一个字
夜
夜
夜
……
不知何时雪停了,清冷的山头,月光静静的撒落,照着我的狼狈,照着我的孤寂,抽干了力气的我,四仰八叉着躺在雪地间,慢慢闭上眼睛。
“四坛陈年‘出阁喜’,一坛二十两金子,四坛八十两;我的金丝楠木门,一百两金子;外加玄铁锁一把,就算、就算二十两金子好了,一共二百两金子,给钱!”
酒劲上头,我昏昏欲睡,咕哝着:“别吵,欠着……”
话才出口,我猛的睁开眼睛。
天地间,月光下,艳红的袍子翻飞着,金色的面具闪烁着点点光芒。
妖艳,魅惑,吸尽了天地的精气,幻化出这么一个精灵,飘飘然的站在大石边,雪白的手指间,金色的小算盘啪啪作响,“一地碎片,外加一个醉鬼,本人劳动费一百两金子……”
我猛扑而起,冲向他
脸颊上,有水暖暖的划过,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