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送别、新行业
宣府镇城中心为谷王府,由北向南,分别是钟楼、鼓楼、南门拱极搂,十字大街都有牌楼,一般来说,南向多为官宦、豪门大户、地主老财居住,街上也布满官店与商店。
镇城北向,多各级衙署,被命名“镇朔楼”的鼓楼,每日依更鼓报时,楼内高二米多,直径一米多的大鼓每每敲响,冬冬鼓声立时传遍全城,战时还可报警之用。
鼓楼前有东西大街,东街为按院街,有巡按察院衙门,还有众多的工场与仓房,西街为户部街,有户部行司,内居大督粮郎中朱敏泰,还有户部同知,通判人等,管理朝廷调拨的军事与民用物资,监督地方使用。
这条街上,还有刑部行司,巡抚衙门大堂,规模与总兵衙门相仿,巡抚衙门西侧,是镇城的演箭场,用于军队检阅与城内练兵所用。
因为官民侵占的缘故,这个演箭场越来越小,所以镇城军队操练,一般都放在城外东北郊的大演武场上,该教场也有宣府教场天下闻的美名。
宣府镇,镇守总兵衙门,则设在牌楼东大街上,因朝廷催促甚急,原总兵杨国柱,早已打点好行装,就等王斗接任了。
王斗领军到达,他出城迎接,众官到达了总兵衙门前方,这个被称为“帅府”、“镇朔府”的府邸庞大非常,府前矗立旗杆,高大的影壁,威严的石头狮子,护卫仪门两侧,大门上挂金漆兽面锡环。
内中厅堂重重,估计整个衙门的占地,不会少于三万平方,总兵衙门东侧。还有儒学与兴和守御千户所,西有武庙与火神庙,一些帅府附属机构等。
看着这个总兵衙门,王斗心潮澎湃,良久,他一挥手:“进府。”
……
杨国柱的几个兄弟,还有他两个儿子,都早早战死,所以有时杨国柱出征。除了一些亲兵,庞大的府邸内,就他的夫人何氏,与一些丫鬟婆子居住。
突然增了人气,何氏很高兴。杨国柱认了许月娥为义女,她同样非常高兴,有时书信来往,何氏逢人便言自家女儿乖巧。
王斗没想到她还颇有幽默感,拜见她时,何氏笑道:“永宁侯与我家老爷算忘年之交,有若兄弟。只是,娥儿算你妻室,她又是我家女儿,你该称老身什么?称我家老爷什么?”
当时很多人窃笑。王斗不由有些尴尬,只是道:“这个,随便叫……”
总兵府邸后院,有从城北山间引入的清泉。厅东菜圃还有龙泉祠及雅乐轩,环境不错。杨国柱打算二十七日走,还有许多王斗熟悉的官将也要离去,王斗打算好好陪陪他们。
所以当日,他谢绝了各官的接风洗尘大宴,对镇城各官的拜访求见,他只对钟调阳道:“礼收下,人我就不见了。”
“国勤,大恩不言谢,只希望到了蓟镇,能再现戚帅时的铜墙铁壁,护我国墙。”
这两日,属下忙着交接军务,王斗则与杨国柱,在镇城各地到处走走,由杨国柱指点迷津。
要离开熟悉的地方了,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上任,便是杨国柱,也是感慨万端。
此时二人站立的,便是镇朔楼之上,城中屋舍,历历在目,北面不远,便是钟楼,又称清远楼,那处挂的铜钟,敲时钟声洪亮,声响可达四、五十里。
王斗已经答应了杨国柱,临行时,会赠送他大批的东路鸟铳,还有威劲子药,虽然只是火绳枪,然这些武器,都是杨国柱需要的。
同时,抄家所得,王斗与王朴,也送了杨国柱不少银两,让杨国柱感激。
他的军队,完全仿效王斗军队,皆是青壮不说,每人退役后,都可分到全部田地五十亩,只是不比王斗,他的新军,当然需要粮饷,加上各样花费,所以养兵费用,是个大难题。
王斗赠送的银钱,对他来说,可谓雪中送炭。
寒风拂来,二人身上衣衫,猎猎声响,指着远方,杨国柱为王斗指点:“镇城坚固,城池北面与西面下,便是柳川河,历年经过改造,成为大护城河。一部分河水,经阳沟渠引入城内,可以补充水源。”
“城池东面不远,为泡沙河,南边不远,为洋河,宣府镇城周边,还有墩台五十余,素为城防耳目。”
看着眼前熟悉的山水,他叹道:“只是镇城虽坚,沿边城墙近二千里,想要守护,却不是容易的事。”
王斗说道:“杨帅放心,我靖边军驻守镇城,定让虏贼匹马不得进入,护卫乡梓平安。”
杨国柱点头:“这个,我相信。”
沉吟半晌,杨国柱道:“国勤,我就要前往蓟镇了,临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斗道:“杨帅请说。”
杨国柱道:“国勤忠义为国,我是知道的,只是,有些事情,是否越权了?”
王斗沉默一会,叹道:“我知道,在很多人眼中,我王斗跋扈之极,只是,不如此,靖边军何以成为强军,东路何以成为桃源?杨帅,你知道的,有时我们做事,只需退一步,就有人紧逼二步,让你一切成果化为乌有。”
他道:“便以杨帅之威,都有许多人虎视眈眈,打新军田亩主意,杨帅又该当如何?”
杨国柱沉默良久,叹息:“是啊,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
他低吟:“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这些事谈来让人头疼,我还是专心打仗,为国驻守边疆吧!”
正月二十六日下午,王斗在总兵府,为杨国柱举行送别大宴,靖边军各将,杨国柱麾下各将,都有到达。
众人大口喝酒,大碗吃肉,王斗与杨国柱,都放开了自己。
谢一科拖着杨国柱的中军亲将郭英贤拼酒,看谢一科爽快,郭英贤欢喜,指着谢一科大笑道:“你这小娃娃,很合我老郭的胃口,我也不欺你,你喝一碗,老郭我喝三碗!”
谢一科叫道:“郭小弟是瞧不起哥哥?你喝一碗,老谢我喝三碗!”
最后,他喝得醉醺醺的,郭英贤也喝倒了。
一场宴,各人都喝得酪酊大醉,彼此大叫:“我们都是袍泽兄弟。”
众人抱在一起痛哭。
二十七日,一大早,杨国柱率正兵营,还有新军各营,离开了宣府镇城,王斗与镇城官将送别,还有许多的新军家属们。
因家中只有一个老妻,杨国柱不忍她一人留在镇城,将何氏带走。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王斗默默在心中道:“杨帅,一路顺风。”
……
虽对王斗到来,镇城各官皆怀心思,不过对王斗动静举动,他们都非常关切。
果然,在正月二十八日,幕府出第一道告令,进行全镇城的卫生大扫除运动,同时,收购垃圾,垃圾到就给钱,按石计算,支取银钱或是粮票。
以前在东路,王斗有过教训,运送到城外的垃圾,半夜被人偷了,然后又送来卖一次,甚至几次。
为防止这个教训,送到城外的垃圾,由靖边军军士看守,并由医卫司进行焚烧深埋处理,当然,一些牛粪人粪黑泥的,可以用来肥田。
这个告示一出,镇城果然众者如云,只要不是白白服役干活,管吃管住,还有工钱拿,老百姓向来踊跃的,很多人暗赞,永宁侯就是永宁侯,果然与众不同。
当然,也有许多人心中不屑,果然是武夫一个,只讲利,不讲义。
目前镇城情况,虽然一些大街是青石板道路,然也有许多土路,天长地久的,路面积起厚厚的粉尘,天一晴,泥沙埋足,一下雨,则是污泥满道,臭气冲天。
而且因为过往畜车的牛粪马尿,加入许多住户,有往街上沟壑倾倒便器的习惯。
又加之大明北地,广泛用煤,居民许多炉灰,也是乱倒的,所以与大明许多城池一样,宣府镇城,一样粪尿满地,灰尘处处,到处弥漫恶臭。
这样的环境,也是爆瘟疫的主要原因,也是明末各处一场场疫病,屡止又兴的重要原因。
其实街道市容,大明各地,素由巡检弓兵负责,早成空谈了,因为什么事,都离不开钱粮二字,要做事可以,拿出钱来,这也是明末市政无力的原因。
所以王斗一出告示,言参与干活各人,每人吃饱,并有丰厚工钱,可谓举城而动。
从牌楼街到钟楼街,从米市街到菜市街,从盐店街到油店街,城内各条大街,各个小巷,处处可见忙碌之人。
众人将沟壕挖开,将垃圾铲平,路面上的灰尘,也尽数清扫,还有一个个医卫司官吏,戴着口罩,将石灰源源不断撒下去。
在无数人的忙碌下,镇城,似乎转眼间就亮丽起来,也快催生一个产业,收垃圾的,每天,挨家挨户收购煤灰粪便,因为镇城人口众多,收垃圾获利丰厚,为了抢夺,甚至爆出一些血案。
春耕前这段日子,对镇城民众来说,感觉有点突然新奇,突然间,一家老小,就忙碌起来,不但因为全镇城的卫生大扫除运动,让他们有了活干,靖边军在镇城教场旁修建军营,更需要大量人手。
所以,不但城内外军户民户,甚至各营的营兵们,都争先恐后跑去干活,因为,修建营地,不但有工钱,还有肉吃啊。
第575章 蛆虫
崇祯十五年,正月。
一匹匹战马在坑洼的驿道上扬起尘土,已经是初春了,但举目望去,满目榛荒,田地荒凉,就算一些明显膏腴上田,仍然草深数尺,土结水枯。
到处是干旱的龟裂,草木枯黄,稍稍青绿一些的树皮草叶,全部不见了,那是被饥民们吃光了。
田野中,路旁,到处是倒地的饿殍,又有成群结队的逃荒难民,穿着破烂的棉祅,腰间勒着草绳,挑着自己黑破的被子,上面还有骨瘦如柴,瑟瑟发抖的家中孩童。
看到曹变蛟与王廷臣的大军,这些灾民,有的人恐惧,有的人麻木,有的人眼中,则隐隐有着仇恨。
看着这些拖家带口的人蹒跚而过,极力往彰德府城方向艰难而去,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酸。
“唉!” . .
曹变蛟沉重地叹了口气,回眼看看自己身后的将士,个个神情憔悴,蓬头垢面,有如乞丐,比这些难民好不到哪去,连王廷臣的嘴中,都叼着一根草根,有意无意的咀嚼着。
二人大军从赞皇南下后,就经常饱一顿饥一顿,所以行军越慢,从驻地共走了一个多月,才进入河南布政司的彰德府地界。
经过磁州时,向当地守官购买了一些粮草,还饱经当地守官守将的冷嘲热讽,脾气暴燥的王廷臣气得差点想拔刀,还是曹变蛟劝住了。
因为行军越来越难,军中将士,已经出现逃亡。
“王兄弟,过了漳水,明天就可以到达彰德府城,今日,大军就在河水边扎营吧。”
“好的。小曹将军。”
大军扎营,开始生火造饭,喂养马匹。因为缺乏草料,二人军中战马,皆是有气无力,越发瘦弱。很多马匹,连骑人都不行了。
现曹变蛟与王廷臣军中,仿效王斗。也造了一些炊事车,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火兵们,却搞不出什么丰盛的饭菜。
不过食物的香味,还是吸引了一些灾民的注意,然他们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张望。闻着那股香气,馋涎欲滴。
坐在帐中,亲卫端来两大碗粥,稀得可望人影,上面还漂浮着一些草根、野菜什么的。接过其中一碗,曹变蛟很惊讶:“哟,今日饭菜不错。”
看了看王廷臣,见他只将碗摆在身前,却不吃喝,曹变蛟很诧异:“王兄弟,你怎么不吃?”
王廷臣裂开大嘴笑道:“某早吃过了,到现在,还饱着呢……”
他从怀中掏出半个馒头,在曹变蛟眼前晃了晃:“看,连这半个馒头,某都吃不下了。”
他将自己的那碗粥,还有半个馒头推到曹变蛟面前:“真是太饱了,可能到明天都不会饿,小曹将军代劳吧。”
曹变蛟指着王廷臣笑道:“王兄弟,没想到你也会偷偷私藏了,好吧,我就不客气了。”
他吃着馒头,就着稀粥,香甜地吃起来,王廷臣在旁看着,不时咽着口水,只有曹变蛟目光投来时,才若无其事的转开眼神。
曹变蛟将两碗粥都吃完,连内中残羹都舔个干净,又将碗举到头上,左看右看,不见一滴汤水落下,这才放下碗,摸着肚皮惬意道:“有些时日,没吃这么饱了,真舒坦。”
他站起来:“王兄弟,我们出去走走,消消食。”
“好的,小曹将军。”
二人出了帐,越过一丛丛或是一样仔细舔碗,或是裹紧衣甲,围拢火堆枯坐的将士,慢慢来到漳水河边。
因为大旱,原本水量颇多的漳水,只余处处浅滩,甚至某些河段还龟裂了,及腰深的枯黄茅草,顺着地势起伏着。
这……
鼻中,越来越闻到令人作呕的尸臭味,透过茅草,一些土丘,二人都看到了,前方的草堆中,河水边上,还有河水中,满是一具一具腐烂的尸体,男女老少都有,散发着,一股股浓郁的,恶心的腐臭味。
这些尸体,可能死去长久了,虽然眼下天气仍寒,仍然成为具具腐尸,他们身上,无一不是成黑褐色的条状衣裳,头发,也是脏兮兮的粘结成块,看上去**的。
肥大的蛆虫,不时从他们身上钻出来,还有一些野狗,正在啃噬,将一些内脏什么拖得满地都是,无一例外,这些野狗,眼中闪着的,都是绿幽幽的光芒。
“这……”
曹变蛟双手哆嗦着,他喉咙哽塞,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
王廷臣张着嘴,身后众人,一样呆呆看着,不忍目视。
“谁?”
一个亲卫猛然一喝,就见不远处的草丛,几个幽灵般的身影窜起,很快没入荒草之中,他们瞥来的目光,一样闪着幽幽的绿光。
“哪里走?”
一个亲将,就要率人追去,这几个身影,难道是附近哪股贼匪的奸细,前来窥探大军?
“罢了。”
曹变蛟一摆手,大军在河边扎营,吸引了颇多灾民在附近徘徊,这些人,可能是被食物吸引过来,只是,自己大军一样饥寒交迫,却没有余力赈济。
他叹了口气,正要回走,猛然脚步一顿,全身的寒毛都涑栗起来。
他僵硬着身子,拔开一些茅草,往前方走去,然后就呆呆地看着那。
王廷臣奇怪,也跟上前去,随后身体一颤,一样僵直了。
前方草堆中,几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卧着,可能死去了多时,各具尸体上,都散发着浓郁的腐臭味,白花花的蛆虫,在这些尸体上爬满了。
一具尸体,看上去似乎是女子,她的尸身上,坐着一个包着一床小棉被的婴孩,他口中,咿咿呀呀的嘟哝着,不时欢快的抓住,从母亲身上冒出的肥大蛆虫。然后他的小手,提住还在蠕动的蛆虫,送入自己小嘴中。
看到曹变蛟等人。他也好奇地看过来,目光天真无邪,一边提起一条拼命翻滚的蛆虫,向面前人等。伸出了手,咿呀叫了几声,似乎。想分享自己的快乐。
面前没有动静,他圆圆的眼睛,疑惑地眨了眨,又将手中蛆虫,塞入小嘴中,还兴奋的拍了拍小手。
看白花花的蛆虫,用力在他小嘴中挣扎。还有一些粘乎乎的液体,不时流下来,曹变蛟脑中一片空白,王廷臣仍然张着嘴,身后众亲卫。很多人已经忍不住呕吐了,有些人,则双目含泪。
此情此景,剧烈冲击着曹变蛟等内心,虽然饱经战场,见多了残酷场面,一路过来,各类饿殍也见多了。
然眼前这种人伦悲剧,还是让曹变蛟全身哆嗦,肝胆欲裂。
“啊……”
他的口中,猛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跪了下来,对着天空大哭喊道:“为什么这样?”
他哭嚎道:“大明……吾的大明啊……”
他哭得有若孩童,他的身旁,王廷臣也忍不住落泪,最终号啕大哭。
闻讯而来,衣衫褴褛的三军将士,无不落泪。
……
宣府镇城,总兵府邸。
“张都指挥使,你能禀公于心,将都司内的户册田亩交来,本侯甚为欣慰。”
看着眼前的张国威,王斗淡淡说道。
万全都司衙门,离总兵府邸不远,就在牌楼西街上,也是一个非常显赫的衙门,旗杆、影壁、石狮子都与帅府大体相当,只是装饰与场面略显逊色一些。
虽说现在,都司内各都指挥使,成了总兵的下属,各级军官,也多充任副总兵、参将,游击将军等,但是都司管理卫所,负责屯田、练兵,巡捕、军器、备御什么,名下土地、人口、赋税都在管,其实权力还是很大的。
对很多卫所官来说,管理卫所,要交粮纳税,在眼下的大明,可谓吃力不讨好,不过,屯田与文册,却是王斗需要的。
“下官愿为侯爷效劳。”
张国威半边屁股坐在椅上,姿态放得很低。
王斗点点头,当年自己在东路大开杀戒,连张国威的族叔都被自己杀了,没想到张国威还能放下仇恨,倒是个人物。
他说道:“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诚心跟我,本侯定然不会亏待于你。”
张国威拱手:“下官唯侯爷马首是瞻。”
张国威告辞出去,王斗翻看文册,良久,叹了口气:“多年军户逃亡,眼下丁口已是不足,需要招集流民。”
民政司大使张贵,也是仔细翻看文册,同样叹了口气:“太祖爷在时,宣府就有兵额十二万六千余,设卫十九,守御千户所七,光光镇城,就有兵员五万余,然现在,不计东路在内,全镇存籍官军不到九万,操备官军更少。”
王斗说道:“除却逃亡之军户,很多丁口是被隐匿了。”
明初宣府镇就有兵十二万余,因实行卫所制,每个兵员后面,代表是一个家庭,所以当时整个宣府,便有十多万户人,这一代代繁衍下来,人口却不增反少。
除了逃亡,当然很大部分,是被各级军官,豪强等隐匿了,成了他们家的佃农。
各类侵占,田地兼并等情况,镇城与东路大同小异,只不过放大版,情况更复杂罢了。
王斗沉吟:“还是如东路,民政司相关规划,设立屯堡,屯民可从东路招集富余人口,又或从当地军户招募,再则就是吸取流民,特别从大同镇,山西镇等处吸纳。”
王斗记得,整个山西,在洪武二十六年时,就编户有五十九万户,口四百多万。
虽说到了万历年,仍然是五十九万户,口五百多万,不过如方才所说,只是被各类隐匿了,或是户册统计不到位,几百年下来,人口不翻个几倍是不可能的。
山西一向人多地少,吸引流民,大有可为。
此外,幕府还有一系列规划,大计划,从军,民。工商,监察等,会全面在宣府镇推行。
……
幕府民部几位官员出去。迎面一阵寒风吹来,颇有寒意,也吹得对面过来的宣府巡抚朱之冯,他的胡子零零乱乱的。
“见过朱巡抚。”
张贵几人施礼。
朱之冯穿着大红官袍。身后跟着几个官员幕僚,见状脸色一沉,哼了一声。与张贵几人擦肩而过。
他身后幕僚官员,一样板起脸经过。
张贵几人互视一眼,嗤的一声笑,各人扬长而去。
这笑声,份外刺耳,朱之冯脚步顿了顿,他身后众幕僚也是忿忿不平。
一人道:“朱公。永宁侯普到镇城,立时下令清洁城池,虽说这是好事,然他只管军伍,这民事方面。是否越权了?”
又有一人,用他浓重的京畿口音说道:“看看那些幕府官员,他们在东路来这一套,到了镇城又是如此,永宁侯可是要架空朱公等民政权力?”
“怀隆兵备道马国玺,他的权力已然被夺,朱公需引以为戒啊。”
朱之冯脸色板着,他进了大堂,一见王斗的面,就不悦地道:“祖制,镇守总兵官,不过操练军马,修理城池,防御贼寇,保障居民,永宁侯的手,是否伸得太长了?”
“祖制?”
王斗看着愤怒的朱之冯,虽然对其敬佩,不代表王斗就会迁就退让。
“祖制,镇守总兵官,整饬兵备,申严号令,练抚士卒,振作军威。务要衣甲整齐,器械锋利。城堡墩台坍塌以时修治坚完,官军骑操马匹责令饲养膘壮。仍督屯田粮草,并一应钱粮不许侵欺。遇有贼寇,相机战守。”
“我依的是,高皇帝与文皇帝时的祖制,不知朱公,依的又是哪位皇帝?”
明初总兵权力极大,练兵、作战、粮饷一身负责,虽说与后来朝廷压制有关,然也与武人自己堕落分说不开。
各人以粗鄙为荣,军队很多武将,连大字都不识几个,须得有个代笔的文书,也就是兵备的由来,放到后来,钱粮领放、战功查验、工程造办、屯田养马、地方民事,全部交给兵备,导致兵备职权扩大与完善。
眼下各镇,巡抚管军民,主要偏向军事,当然,屯田粮草什么也会过问,兵备、户部郎中,主管屯田等,宣大督粮郎中朱敏泰为人精明,有什么事自己不出面,便挑动朱之冯做这个出头鸟。
看着眼前气呼呼,有如斗鸡似的朱巡抚,王斗放缓语调:“斗当然不会剥夺朱公之权,宣镇之事,还需朱公与斗同心协力。”
他略略谈起自己的大计划,设立屯堡是一,以后宣镇,还要开办大量的劳动密集型产业,什么纺织业、面粉业等等,还要修建道路河渠,使大批本地人,还有外来流民,得以谋生……
山西煤炭资源,可以多多开办煤矿,雇佣人手,靠近塞外,或是塞外许多地方,也适合种植棉花、小麦等,后世张北县地带,草原广阔,可以饲养大量的马、牛、骡、羊,开办畜场。
宣镇与宣大,还有许多地方,铁矿众多,可以兴办大量的铁厂,一系列经营下来,不但可以造福百姓,便是朱巡抚,活民无数,同样可以万人称颂。
在王斗讲解中,不知不觉,朱之冯被王斗话题吸引了。
※※※
这两天,陪家人出去游玩,起因妻子看到一个新闻,又反对我写作,甚至最好不要上网。
是啊,写作,最终只是个人爱好,现在也不是我的谋生手段,不可能将生活的很多精力放在这。
所以,经过协商,以后会少在电脑面前,也只写稿,上传文章,不再逛论坛,看书评,各类网站等,防止沉迷,保持良好的休息规律,将更多时间,用于现实。
我答应了,我也发现,很多时候作息不规律,身体越来越差,都是在网上乱逛,流逝时间造成的。
小兵会完本的,毕竟内有我许多梦想,至于本书完后,还写不写书,再说吧。
可能,会花费较多的时间游历全国,到我UU小说的城池城堡去看看。(未完待续。)
第576章 自刎
崇祯十五年,正月下。
曹变蛟与王廷臣的大军,进入卫辉府,饥寒交迫下,二人军中士卒,不是抢掠更甚,就是陆续逃散,已经有沿途官将,弹劾二人部下劫掠乡民,杀害百姓。
那日大军到达彰德府城下,所收获的,也与二人期望的,差距甚大。
当地官府提供的,还有自己购买的粮食、草料与豆料等,并支持不了几日,毕竟二人合起来一万多大军,内还有许多战马骡马,消耗甚大。
与沿途各地官将一样,彰德府知府与当地守将,当面对二人百般吹捧,言辞谦卑,面上也非常客气,然只要一提起粮草,立时叫苦不迭,或当面百般推诿,或背后阳奉阴违。
看着彰德府知府供给的区区十石粮草,王廷臣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暴起猛打,将知府与当地参将,打得象杀猪一样惨叫。 . .
事后,二人肯定上书弹劾,不过曹变蛟与王廷臣已经顾不得了,一路来,二人弹劾各地官将的奏折,或是弹劾二人的奏折,怕已经堆满了崇祯帝的案桌,多一份少一份无关紧要。
只是这种事后官司,无助于解决眼前的窘迫,二人也有些理解了,为什么王斗如此跋扈,所到之处皆是强硬无比,不强硬,怕是什么事都做不了啊。
王廷臣的发威,也不是没有收获,彰德府当地的粮草供给,事后就由十石增加到二百石,虽说严格说起来,一万多大军,人马要吃饱,这些粮草,只够二、三日所需。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这日,大军到达清水河边,过了河。对面就是卫辉府城,此时大军离开封府,已经不是很远,只需再经过几个州县。过了黄河,就到达开封城下。
望着河水,二人皆是心潮澎湃。此时他们形象,头发蓬乱,胡须乱糟,衣甲肮脏,不说明自己身份,外人绝不知他们是伯爵,只会当他们是难民。
“小曹将军。还是扎营吧。”
“好的,王兄弟。”
对接下来的卫辉府城之行,二人都不抱什么希望,还是早点吃了歇息吧。
大军正要生火造饭,忽然帐外有亲将欢呼雀跃过来禀报。营外有东路商人求见,随行一个庞大的车队,满载粮草,还有猪羊,美酒诸物,众营兄弟都轰动了。
“快快请入……不,我们出去迎接……”
曹变蛟与王廷臣都非常激动,一路行军,得东路商人帮助甚巨,皆是感激在心,此时又送来大批粮草,更是雪中送炭。
二人到了营门,这里已然挤满人,都兴奋的指指点点,果然,看门外众多的车辆,上面满是粮米豆料,还有一些车上,载着酒坛,或是捆着一些猪羊。
众士兵伙计中,一个略胖的商人,含笑站在那。
……
这批粮草超过二千石,省点吃,足供大军食用多日,好久没吃饱饭了,曹变蛟与王廷臣,已经顾不上在外人面前扮演矜持,都是狼吞虎咽。
那商人静静坐在一旁,看二人贵为伯爵,却蓬头垢面,有如饿死鬼投胎一样,不由面现怜悯,沉重地叹了口气。
终于吃饱,曹变蛟这才忆起,自己还未请教眼前之人姓名,极为失礼,忙道声罪,抱拳说道:“本伯失礼了,还未请教这位掌柜的尊姓大名?”
那商人说了,自己姓孙,保安州人氏,响应幕府号召出外开拓商路,其实暗地有收罗情报之用,当然不会对外人言道。
他叹息道:“灾荒处处,兵荒马乱,商贾难行啊。”
依他说的,眼下的大明,沿途愈来愈不太平,路上匪盗多如牛毛,便是那些结寨自保的村民,只需有利可图,摇身一变,就可变成拦路打劫的土匪,甚至有些地方,为了区区几块干粮,有些村民百姓,可以毫不犹豫的,杀死过路的妇孺行人。
人心已经变了,乱世的商人,只需财力武力差点,根本不敢行走长途,这也是东路镖局越兴的原因,许多商队需要护送,很多退役战士都加入。
不过,现在饥荒处处,到处是流民,数千数万的聚成一股股,就算商队有人护送,面对饿极的饥民人潮,区区护卫,也无济于事,除非出动军队护送,这对许多商队来说,又是不可能的。
还有各地官兵,吏役、乡勇、民团等,一样如狼似虎,勒索钱财还好,经常有将商队屠戮一空,带车带货一起带走的。
这是其一,对东路商人来说,还有……
孙姓商人叹道:“去年年下,诸地隐隐对我东路仇视,卫辉府也是如此,商事更加……”
他叹息,想起自己在卫辉府,平日结交众官,行善积德,素有孙大善人之称,只是现在风声变了,府城内外,扬言其囤积居奇,实为奸商一个,已经有城内饥民虎视眈眈,想要冲击他的米铺诸店。
他激动起来,愤愤不平叫道:“某心下不明,大将军所作一切,都是为国为民,为何朝野上下如此对待?”
曹变蛟叹了口气:“要想有所作为,难免就要断了别人财路,很多人对永宁侯恨之入骨啊。”
王廷臣怒道:“谁对孙掌柜不敬?跟我说说,我带些人马进卫辉城,砍他个七零八落!老王心中,现在火大得很。”
孙姓商人感激道:“有劳宁南伯挂怀,此事已然过去,因外无军伍支持,大将军已令在外商贾尽撤,专事山西,宣大等处经营……我已尽数转让城内商铺,换成这些粮米,拉来军营。”
曹变蛟、王廷臣都是感动非常,曹变蛟站了起来:“这些粮米……孙掌柜,曹某这里放下话,每一升粮米,我与王兄弟皆按市价双倍购买,又岂能让孙掌柜吃亏?”
王廷臣忙道:“对对,需得多给银子。我等营内粮草不多,银子还是有的。”
孙姓商人拱手道:“二位伯爷不必如此,伯爷为国征战。小人不能上阵杀敌,只有一点微薄心意。再言,我也是依令行事,回到宣镇。幕府会给我支付钱粮,奖励功勋,实不敢再受伯爷等银两。”
他起身。郑重施了一礼:“此去开封府不远,到了开封城,想必陈永福陈总镇,会提供方便,二位伯爷日子会好过些。”
他略一犹豫,还是道:“不过,听闻陈总镇。现在在开封府日子也不好过,新任的高巡抚,对他压得很死,二位伯爷要有所准备。”
他作了一揖:“珍重!”
“珍重。”
看他离去的背影,曹变蛟与王廷臣都是呆呆站立。
……
正月下。河南,叶县。
叶县素有岩盐之都所称,然而此时,整个城池上空,杀声震天,数不清的流贼,正在蚁附攻城。
铺天盖地的人流,将不大的叶县城池围个水泄不通,围攻的人流中,主力便是那些附归的饥民,特别打前阵的,还多是被裹胁的老弱妇孺。
饥民的攻打,分为多波,一波止后,一波又攻,他们手持简单的武器,日夜攻打不息。
这些饥民后面,又是浩浩荡荡列阵的步军潮海,他们个个手持长矛,多日的攻城战中,他们只出动数次,又在他们身后的马队与老营骁骑,更未动弹一下。
精骑军阵中,一杆斗大的“闯”字大旗迎风舞动,翻滚不休的大旗下,一个头戴毡帽,穿着箭衣,打着披风,高鼻深目,类似色目人种的中年男子,静静的策在马匹上,却是李闯。
他的身后,还有宋献策,牛金星,李岩等文人,又有刘宗敏、高一功、袁宗第等闯营诸将。
崇祯十四年闯军洛阳大败,短短时日又再复起,声势更振,说实在的,连李自成都觉得意外,他对部下言:“人心在我不在明。”
此时望着城池,李自成踌躇满志的同时,心下又充满仇恨。
叶县守将,乃副将刘国能,刘国能曾与李自成、罗汝才结为兄弟,自号闯塌天。
后刘国能归顺官军,李自成等人深恨之,所以在开封不下,转攻下许州、通许、尉氏、洧川、鄢陵、临颍、长葛、新郑诸城池后,立时挥兵前来叶县。
看着眼前城池,李自成心下盘算,叶县围攻多日,守军疲乏,看来今日便可攻下城池,他也很期待,刘国能被抓获后,面对自己是何等表情。
驱使饥民攻城,不论李自成,还是麾下各将,或是牛金星等文人,皆不以为意,只有李岩隐有不忍之意,不过也未说什么。
未时,城下传来铺天盖地的欢呼声:“城破了,城破了!”
李自成望眼看去,不由哈哈大笑,喝道:“进城!”
闯骑蜂拥入城,城内哀哭声音不绝,男女踉跄奔走如蚁,在众将幕僚,还有精骑等簇拥下,李自成策马进入城池。
进入城后,满街巷的尸体与血痕,还有浓厚的血腥味,此类情形,李自成见多了,也不以为意,他最关心的,是刘国能的下落。
不过各将来报,城头与各城门之处,未见刘国能贼子之身影,李自成想了想:“到他的府邸去。”
众人来到将军府,府门大开,放眼进去,空荡荡的,部将袁宗第当先而入,不久后,他出来,面色有异。
李自成皱起眉头:“袁兄弟,怎么了?刘国能跑了?”
袁宗第低声道:“闯王入内看了便知。”
众人随李自成进入大厅,都不由呆了呆,就见厅内,倒着两具尸体,其中一具女尸,面色青紫,舌头突出,看来是自缢身亡,却是刘国能妻室。
女尸旁边,倒着一个身着盔甲的大汉,脖中尤有血痕,身下一滩的血迹,右手中,仍紧握着一柄带血的利剑。
二人尸体之间,一个约七、八岁的小孩童眷恋不去,他一会推推母亲的尸体,一会又摇摇父亲的尸体,哀声哭泣,声声呼唤:“爹爹,娘亲。”
见李自成等进来,他怯生生看来,一双小手,紧紧抓住父亲母亲尸身上的衣裳。
李自成脚步顿住,他伸了伸自己的手,叹道:“刘……刘兄弟,你何苦如此?”
他上前抱起那孩童,放在自己膝上,柔声道:“叫什么名字?”
“甫儿。”
李自成道:“我收养你,以后,你就是我儿子。”
却见那孩童极力挣扎,又跑回父母的尸体旁,怯怯道:“甫儿不从贼。”
李自成一呆,随后大怒,喝道:“你说什么?”
身旁各将,也是愤怒非常,只有牛金星,李岩等人身体一颤,看着那小儿,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孩童见一干大人凶神恶煞的盯着他,吓得眼泪都要流出,不过他还是,紧紧抓住父亲母亲尸身上的衣裳,怯怯的,用稚嫩的声音坚持道:“甫儿不从贼。”
随后见他一个动作,拔出腰间小匕首,在脖上一刎,立时鲜血喷出,他挣扎着,倒在自己父母中间。
“这……这……”
眼前情形,让李自成等,只觉背后一股寒意涌上,特别牛金星,李岩几人,抢前几步,随后又呆呆顿住。
血腥味蔓延,看着地上三具尸体,厅中各人,最终静静无言。
时人叹息:“刘国能一门死难,实足千古,所最奇者,八岁小儿自刎,史书所未载也。”
……
崇祯十五年,二月初。
大堂内,王斗翻看着一份文案,幕府吏目厅,文案主事钟正显,在旁侍立等候。
仔细翻阅后,王斗点了点头,在上面签下“同意”两个遒劲有力,颇有大家风范的大字,然后盖上自己大印。
因有幕府各员负责具体诸事,王斗平日的事务,很大部分是签名与盖章,同意两个字,可谓写得熟极而流。
钟正显出去后,王斗伸了个懒腰,在大堂内来回踱步,慢慢踱到书架前,看是否找本史书来看看。
作为一镇总兵衙门,又是永宁侯府,王斗的大堂,可谓气派宽阔,巨大的画壁,数面高大的屏风,比较突出的特点,就是北墙上列着一排古色古香的红木古董架,上面摆满了罗列整齐的书籍卷帙。
作为衙门,大堂附近,自然有二堂、三堂,各类公屋等,作为幕府各员办事之处,不过王斗很少去那些地方转,除给属下增加不必要压力,没有别的好处。
若有闲时,他就会看看书。
正在找着,护卫来报,宣府镇镇守太监杜勋求见。
很快的,杜勋皱着眉头进来,一见王斗的面,他就急燥说道:“永宁侯,你答应我的银两呢,到现在,才给了五万两,还有十五万两去哪了?”(未完待续。)
第577章 脏活
看到杜勋,王斗笑着站起来:“杜公公来了?正好,我这边新到一批上好茶叶,你我二人,一起享用。”
杜勋不悦道:“喝茶不急,眼下最重要的是,就是谈钱。”
他一屁股坐了下来:“说吧,咱家那十五万两银子,侯爷什么时候给?”
看了杜勋一会,王斗脸沉了下来:“杜镇监,本侯答应你的银子,自然不会不给。只是你什么事都没做,就白拿本侯二十万两银子,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之心?”
杜勋还没说话,王斗摆摆手:“这样吧,宣镇现在进行大建设,仍然有一些豪强恃倚,挟制官府,这些杂七杂八人等诸事,就由你处理吧,反正你的职事也是干这些的。”
他安慰道:“放心吧,本侯定然给你银钱,分期付给,你干好一项事,我就给一批银子,绝对童叟无欺。”..
大明镇守中官权力颇大,可以干预地方军事、政治、经济、司法等权力,又可监督文武官吏,调遣卫所官军,弹压土豪大户等。
如东路一样,宣镇诸事进行,自然有人阻挠反对,慑于王斗之威,他们不敢公然反对,然阳奉阴违是免不了,会拖延王斗不少时间精力,将这些事交给杜勋去做,再好不过。
“什么?”
杜勋气得发抖,拍案而起:“永宁侯的意思,是拿咱家当长工苦役啊?”
他怒喝道:“永宁侯,你有没有将本监军放在眼里?”
王斗冷哼道:“哼,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不干活,就想拿钱?那是不可能的!”
他说道:“还有,我知道你控制了军器局与铸钱局,你去这二局盘点一下。看有什么上好的技师与器械,本侯有用!”
“就这样,记住。不干活就没银子!”
王斗最后抛下一句,背着手,慢条斯理转向后堂去了。
“这个卑鄙小人。”
杜勋呆呆的站了好久,最后对王斗离去的方向怒吼:“说好二十万两。结果只给咱家五万两,剩下还要分期给……永宁侯,人活在世上。最重要是什么?信义哇。”
……
二月,仍然颇有寒意。
从宣府镇城,到东路的驿道上,密密麻麻布满忙碌的人群,他们挑着担子,推着小车,先将沙子碎石铺上。甚至某些地方,还灌下一些石灰水,然后巨大的石碾碾轧。
平整结实路面一日日蔓延,受到宣府镇上下一致关注,修缮官道是好事。更何况,有饱饭吃,有工钱拿,所以众人都干得热火朝天,人群中,除了一些青壮,甚至还有壮妇,也在奋力挑担。
杜勋沉着脸,身后跟着一些小太监,还有标兵亲卫们,还未回到南关,就见自己一个心腹哭丧着脸过来,对杜勋诉苦:“公公,那帮大户太过份了,要价比官府出的高了三倍,奴婢好说歹说,他们怎么也不肯降下。”
在王斗各人计划中,新修官道,连接东路,一直修到南面昌平门、宣德门、承安门三门面前,还有镇城东面的安定门,看情况,官道还会修到张家口。
城内几条主街,也会修整拓宽,其实不是拓宽,只是还原,历年下来,不言城内街道,便是城郊道路许多地方,都被人占用了,不是盖房,就是挖田种菜。
大明虽不比大宋,推行政策,官府需要雇佣**跳舞去向百姓宣传,很少强制执行,不过地方势力颇强,特别很多利益占用,都是豪门大族侵吞,各种公共事项推行,也不是易事,各类补偿款多少就是难题。
因为补偿价格公道,一些良善怕事小民还好,然有一些大户或是刁民,则是趁机提价,镇城各人,畏惧王斗,然杜勋看起来好应付的样子,每每就死磨硬缠,纠缠不休,让负责此事的杜勋火冒三丈。
他正要说话,又有一人跑来:“公公,公公,李大户家人尽数躺到街道,言要拆他们屋,唯有从他们身上踏过去。”
杜勋的脸一直黑黑的,此时爆发了:“他妈的,什么阿猫阿狗都踩到咱家头上,小的们,给咱家听好了,拿起棍棒,上前去打,有敢反抗的,全部给咱家枷了,不拿钱来赎,休想咱家放人!”
……
“看来为了银子,杜勋豁出去了。”
那方情形,王斗尽数看在眼里,地方势力复杂难缠,他是知道的,太监,类似夜壶的存在作用,让杜勋来干这些个脏活,效果还是不错的。
此时王斗离洋河不远,身旁跟着幕府官员,还有宣府巡抚朱之冯。
听着那方哭爹喊娘的声音,朱之冯有些担忧:“永宁侯,杜镇监如此,可会……”
他顿了顿,地方势力难缠,他深深了解,往日他要整改街头市容,最后都是焦头烂额作罢,杜勋自告奋勇,揽下这些脏活粗事,颇让朱巡抚意外,内心颇为佩服。
只是,他担忧杜勋如此粗暴行事,会否激起民变?还有士绅等不利舆论?
王斗说道:“杜镇监清正爱民,处事公道,朱公不必担忧。”
他转移话题,继续方才谈话。
指着这条河段,望着眼前洋河,王斗说道:“此段地势颇高,难以引水耕种,不过树木甚多,可以加以修建,整改为城内百姓郊游踏青之所。城内北门,西顺城街一带,遗屋塌毁,其屋多毁,然绿陌青畴,榆柳错置,也可整改,修建为百姓休憩之处,未来镇城整改后,也定然舒适洁净。”
“街道与官道整改成后,会设专人管理,不会再若往日晴则泥沙埋足,阴则污泥满道,又垃圾污秽处处,更避免疫病。现时差役之弊积重难返,又设专人管理,定然使宵小敛迹,百姓称诵。夜不闭户。”
王斗最后道。
朱之冯缓缓点头,颇为神往,政绩是一。造福于民,也是他心中期盼的。
在王斗幕府中,官道街道,向由民政司交通科负责。类似警察系统的巡捕,则由新成立的巡捕司负责。
不过朱之冯强烈要求下,巡抚等衙门。也会设立相关机构,共同管理。
王斗的打算,日后镇城只驻靖边军一营兵马,余者官兵尽撤城外,避免城内拥挤。
镇城一些官兵,老弱交杂,兵油甚多。这些人气质萎缩,实在丢大明军人的脸,将他们移到城外,也可提高宣府镇城的档次。
“听闻,永宁侯让部下研制有孔煤球。叫什么……蜂窝煤的?”
朱之冯还对一项传闻颇感兴趣。
王斗点头:“正是,大明北地诸省,广泛用煤,宣镇同样如此,烟宵冲天,灶烬炉灰遍处。这个蜂窝煤,烟火小,火苗足,简单易制,运输便利,若成,减少煤灰不说,小民也可增加谋生之道。”
蜂窝煤,王斗在后世经常见,知道是个成本低廉、使用方便的东西。
因为见多了,制作方法也知道,加入易燃的秸秆粉等,还有煤粉末,与一定比例黄土混合,加水搅拌匀后,然后用压制蜂窝煤的机器压出来,晾干即成。
只是,到了镇城后,无意中想起这个东西,原以为制作简单,没想到后世光看到有孔,却不知道这打孔,却是个技术活,因为没有专门的打孔机器,想搞出蜂窝煤,却也不易,民政司还在研究,怎么个有效率的打孔。
不过已经放出话来,王斗只得继续说蜂窝煤成本低廉、使用方便、制作简单等话。
“读圣贤书,所为何事,便是造福国朝乡梓。”
朱之冯铁硬的脸,露出笑容:“永宁侯在造福百姓上,下官颇有不如啊。”
他向王斗施了一礼,王斗扶起他,微笑道:“朱公言重了,很多事情,本侯,也要向朱公多多请教才是。”
……
二人说着话,远远的,一些大户士绅,商贾将官,儒学学生等,偷偷地看向这边,一边张望热火朝天的修路景象。
“这么多钱粮,就这样白白用出去了,该说那王斗是愚蠢呢,还是别有居心呢?”
一人看着,眼热之极,一边说着,一边心下叹息,这么多银粮花费,如果都给自己,该多好啊。
“邀买民心,媚悦小民,自古此等作派者,哪个不是乱臣贼子?”
一人咬牙切齿道:“国朝优待士绅,看看王斗,却在东路强迫士绅百姓纳粮纳税,惹得天怒人怨不说,真真是斯文扫地。更可恨的是,若不屈服王贼淫威之下,连进屯堡为官为吏皆是不能,此乃谋逆!”
他说着,不过他的后半句话,声音越来越低,只有旁边若干放心亲近之人听闻。
观看人群,还有些宣府镇外的来客,如在山西中官商一体的张家,沈家,杨家,李家族人不等。
王斗公然派兵,在宣大抄查了各大家家财,虽然这些山西有名的官宦大家,都放弃了那些商人,然说他们,要对王斗有好感是不可能的,有些人甚至恨极。
此时一个声音就道:“张公,高皇帝时,便有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之策,看王斗如此经营,所谋者大啊。”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道:“哼,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王斗狼子野心,国朝危也。”
“果真如此,大明之不幸,张公有何良策?”
“此时王斗兵马强盛,武力难当,唯有等字一途,吾等静待时机,五年十年的等下去,王贼总有衰微之时,介时,便是抄其九族,贬其妻女为妓之日!”
这略显苍老的声音说道:“听闻那纪君娇深得王斗贼子宠爱?果真有这一日,便是老夫年迈,纪氏半老徐娘,吾也当勉力御之,以泄心头之恨!”
其话中刻骨的恨意,让人听之心头发冷。
先前那声音道:“张公宝刀未老,晚辈佩服。”
……
宣府镇与周边不断变化,当然,负责干脏活的杜勋遭到不少人怨恨。
二月下,王斗端详手中一个白花花,圆滚滚的东西,他手指一弹,叮的一声,手中物体,发出了悦耳的鸣声。
他又用手夹了起来,朝这物体的边缘吹了一口气,贴着耳朵听,一种嗡嗡的愉悦声音,传入耳中。(未完待续。)
第578章 可怜吾国吾民
崇祯十五年二月,南阳府,裕州。
有若古风一吹,南阳盆地的东北缘裂成一道关隘,裕州城池就座落这里,这个地方,也曾是出使西域,大汉博望侯张骞封邑之所。
然午时,这座古老的城池,首先从城池东面传开,然后那惊恐欲绝的惊叫声,与哭喊声,蔓延了全城。
“城破了……”
“流贼进城了。”
裕州城隍庙附近一座破旧的宅院内,一对小夫妻,一对五、六岁的双胞胎女娃娃,听着外面动静,女子哆嗦着,对身旁男子道:“元发哥,怎么办?”
那男子苍白着脸,在房内寻了一圈,拿了一根棍棒在手上,那女人见状,也慌忙找了一把菜刀,想了想,又抓了一把灶灰抺到脸上。
男子咬着牙,低沉道:“六娘,看好大囡二囡。”..
被称六娘的女子嗯了一声,对那牵着手的两个女娃娃道:“大囡二囡乖,到娘亲这边来。”
两个女娃娃唤了声“娘亲”,乖巧的偎依到母亲身旁,紧紧躲到父亲的身后去。
一家人拥在一起,听外面的混乱与哭叫,还有杂乱的脚步,轰隆隆的马蹄声,从街头巷尾经过,最后,更是挨家挨户的破门声响起,都是心惊胆颤,六娘更低声哭泣起来。
她的目光,投向了房中一台织机,家里,男人在外,耕着几亩薄田,有时做些短工,自己则在家中帮衬,辛辛苦苦,将大囡二囡养大,日子虽然艰难,总盼着过下去。
上个月里。还咬牙买了织机,然眼下,面对的。却是未卜的前程。
忐忑不安中,忽然那破旧的房门,“轰”的一声,被踹开了。一家人都惊叫起来,大囡二囡更被吓得哭了起来。
进来的,约有六、七个闯兵。为首二人,戴着毡帽,穿着短身罩甲,举止中,充满凌厉与彪悍之气,另外几人裹了头巾,有人手上拿腰刀。有人拿长矛,地位略低。
几个闯兵进来后,为首二人,冷冷瞥了这对缩成一团,惊恐万分的小夫妻一眼。对二人手上棍棒菜刀毫不在意,又略略好奇的看了看二人身边的大囡二囡,毕竟双胞胎,不是经常可以见的。
然后他们四下散开,为首一人挥手道:“四下看看,有藏着什么米面的,全部带走,充为军粮。”
他一口浓厚的陕西口音,显是闯兵中老营马队出身。
“米面?”
六娘惶恐起来,她眼睁睁看着,几个裹头巾闯兵,翻箱倒柜的,最后从米缸上,提出了一小袋的粮米。
她慌忙道:“不,不……”
她一下扔了菜刀,摸索全身,掏出几个铜板,一小块碎银,想了想,又奔到墙边,掀开一块砖头,从里面掏出几件陪嫁的首饰。
几个闯兵,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忙活,窃窃私语:“现在的人,藏钱的本事,越来越高了。”
“俺的经验,很多人都将银子藏在房梁上。”
“听说山西那边,财主豪绅,银子是铸成冬瓜的。”
六娘来到那发号施令的闯兵面前,结结巴巴道:“军……军爷……”
旁边一个裹头巾的纠正:“是义军。”
“是是,义……义军老爷,这些银子首饰给你们,米面留下可好?”
那闯兵瞥了她一眼,接过银钱首饰看了看,抛向身边一个裹头巾的,收入他提的一个袋中,现闯军中,最重视的,便是粮米马骡,弓夭铅铳也算重要,至于金银珠玉,有时甚至不用上缴。
所以这些闯兵,皆不以为意。
“走。”
为首闯兵一挥手,几人提着米袋,就要出屋而出。
六娘目瞪口呆看着,她凄厉叫声:“不……”
“六娘。”
她的男人,一下子没拉住她。
“不要……”
六娘扑到那为首闯兵的脚下,抱住他的小腿,号啕大哭道:“求求你,家里就剩这最后一点口粮了,全部拿走,我们一家大小就活不下去了。”
“驴球子。”
那闯兵眉头一皱,脚一掀,六娘啊的一声叫,往后翻了数滚。
“啊,六娘,我跟你们拼了。”
李六娘的男人,杨元发,提着手中棍棒,冲了上来,那闯兵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劈面一拳,打得杨元发口鼻流血,棍棒落地,随后几个闯兵上前,对他拳打脚踢,打得杨元发满地打滚。
忽然他一声惨嚎,却是被一个裹头巾的在左臂上劈了一刀,鲜血淋漓。
六娘惊叫着,跪在地上拼命叩头哭求:“求求你们,不要打我相公了,要粮米……就全部拿走吧。”
双胞胎女娃,大囡二囡,在旁嘶心裂肺的大哭:“爹爹,不要打我爹爹。”
另一个戴毡帽的闯兵,他脸上有数道疤痕,看着小夫妻,他怒骂道:“你妈妈的毛,敢抗拒义军?”
他腰间的佩刀,刀刃一点一点的抽出来,眼中寒光闪闪,脸上疤痕轻颤,显是动了杀机。
“走。”
另一个为首闯兵,按住了他,一挥手,几个闯兵,一拥而出,留下一家人,仍在哭泣。
“元发哥,是我害了你。”
屋内,六娘一边哭泣,一边为男人包扎伤口,还好,手臂仍在,只是,已经伤了骨头,怕这手,以后……
杨元发轻抚妻子的头发,柔声道:“不怪你,是我无能,护不了你们娘仨个。”
看着妻子,她从嫁给自己,就没过一天的好日子,六娘才二十多岁啊,然鬓角间,已经有几丝白发,杨元发心如刀割,眼下,家内仅有的一点粮米都被抢走了,以后怎么办?
一家人默默哭泣,听外间充斥街巷的哭叫吵杂声。慢慢止熄下来,有声音响起,却是一闯骑在街巷来回宣讲。
“奉天倡义营。文武大将军李示:官府无道,小民嗷嗷,王侯贵人恶剥穷民,不肯一丝一粒以济百姓。今有文武大将军奉天倡义,讨暴虐,行天理。不当差,不纳粮,抚流亡,通商贾……”
“义师军纪严明,大军所过,秋毫无犯,文武大将军曰:杀一人者如杀吾父。淫一女者如淫吾母……”
然后是无数人入城,震天的歌谣响起:“杀牛羊,备酒桨,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
小夫妻呆呆听着。听周边邻居,似乎胆子大的,已经开了门,六娘垂泪道:“元发哥,怎么办?”
杨元发说道:“出去看看,走一步算一步吧。”
小夫妻带着双胞胎女娃娃,小心翼翼出了房门,看街上,越来越多人,还有左邻右舍出来,都相互打听。
他们这些贫农小民,一点点铜钱,碎银子,那些搜屋的闯兵也看不上,只是,家内粮食米面,吃的,全部被拿走了。
看到杨元发左臂包扎得紧紧的,仍透着血痕,众人问起,都是叹息:“何苦呢,保住性命最重要。”
六娘又流下泪来:“可是,没了粮米,以后怎么办?”
一番话,说得左邻右舍也是茫然起来,是啊,看情形,整座城池,都被搜空了,一粒粮米也不在,就算有一点点银钱,又去哪儿买吃的呢?
这时有人喊:“闯王要在城外龙王庙施粥了,还要当众处死赵知州与一干乡绅。”
众人都骚动起来,往城外而去,小夫妻带着大囡二囡,也不由自主跟了去。
到了城东外间,已是人山人海,特别龙王庙前方,更是挤满了人,小夫妻与左邻右舍,也挤了前去,就见龙王庙前台阶,插着一杆数丈高的大旗,上用黑缎子绣着斗大的“闯”字,旗杆银白,竟是用白银制的。
庙宇的前方左右,站满了如先前闯入家中,那两个非常凶悍闯兵一样的士兵,然后庙的周边不远,还有庙后,众多营寨,窝铺,一直连接到附近的山岭,河边,无数各异旗帜,数不到边,
庙旁边几条道上,还有众多车辆,鱼贯以进各营,上面载的,尽是粮米财帛。
小夫妻还看到,最上面台阶上,站着一个头戴白色毡帽,穿着箭衣的中年人,远远看去,这人挂着宝剑,高鼻深目,满面虬髯,长得不怎么象汉人。
他的身旁,簇拥着一个个穿着棉甲或铁甲皮甲的将官,还有几个文人样子的人。
“那个就是闯王?”
小夫妻不敢多看,都是连忙低下了头。
人群中一阵骚动,却见满身血污的赵知州被捆着,由一些闯兵押了过来,后面还有一些官吏士绅等。
此外,还有一些武官打扮的人,六娘就看到,肥胖的,平日在城内作威作福的孙守备,披头散发,被五花大绑,捆得象粽子。
六娘看了,不由一阵解恨,这个贼子,也有这么一天。
赵知州等被带到台阶前,闯兵喝令他们跪下,孙守备等一干武将,慌忙乖乖跪下,赵知州等人,则是昂然立着。
“降者生,逆者死!你们中谁,愿意降的?”
台阶上不知谁在发话。
孙守备等早恐惧非常,此时听之,慌忙叩头,带着巴结讨好的笑脸:“小人等愿降,弃暗投明,报效义军。”
赵知州轻蔑地扫了孙守备等一眼,怒目瞪视台上李自成诸人,喝道:“吾乃朝廷官员,岂肯为贼寇所用耶?贼子,要杀就杀!”
他的话中,带着浓厚的江南口音,六娘曾听说,赵知州是扬州人,还是什么东林党的,平日待人也儒雅和善,此时看他样子,暗暗叫好同时,又为他难过。
赵知州此语一出,众闯兵闯将大怒,一兵猛地抽出刀刃,将他的右臂砍断,赵知州厉声惨叫,仍然大骂,又砍去他的左臂,骂益厉,又砍去他的两腿,赵知州晕去又醒,仍然大骂不屈。
最后,闯兵将赵知州挂在旗杆上,用箭射之,赵知州身中多箭,又被断去四肢,早奄奄一息,他挣扎着,看面前无数百姓,这座城池山河,最后叹息:“可怜吾国吾民。”(未完待续。)
第579章 裹胁
看赵知州惨死,六娘有些茫然,城内作威作福的孙守备转眼成义军了,为官清廉,待人和善的赵知州却被处死了,现家内又没吃的,以后自己与元发哥怎么办,大囡二囡怎么办?
与这对小夫妻一样,看闯兵处死赵知州与一干士绅,台下密密的百姓,或恐惧,或麻木看着,或有人高声叫好,不过众人皆觉前途莫测,充满无尽的茫然。
数日后,李自成率军离开已被铲平城墙的裕州城,离开时,他的军伍,又多了若干万的“兵马”,杨元发、李六娘这对小夫妻,也带着大囡二囡,跟在军队之中。
……
又数日,在轻易攻陷南召城后,队伍更加壮大的李自成大军,浩浩荡荡行进在,逼向南阳府城途中。
这日,大军在育水边扎营,一个被充为营地之一的破烂山神庙内,杨元发、李六娘,还有几个邻居,围绕一堆小小篝火取暖歇息,众人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他们裹紧被褥,身体蜷缩,希望这样,能让自己温暖些。..
六娘,紧紧依着夫君,而在她怀中,大囡二囡,睡得香甜,只是二人的小脸,越发苍白瘦弱,经常跋涉,加上忍饥挨饿,怎么能让两个小娃受得了?身子,就这样差下去。
六娘此时头发有如鸡窝,日见枯黄下来,她抱着两个女儿,眼中满是担忧与绝望,再这样饿下去,大囡二囡怎么办?
“嘶……”
旁边的杨元发,又呻吟了一声,就见左臂处,又有脓血渗出,短短时日,他头发蓬乱如麻。而且两鬓边,白了许多,身上的棉袄也是千疮百孔。
看丈夫眉头紧皱。咬牙忍受,六娘更忧,那日受了刀伤后,因为没有医治。杨元发左臂的伤就重起来,已经化脓了。
不论当时的裕州城,还是后来的南召城。大夫郎中,也全部被收罗走了,这闯王军中,人命都不值几文,被裹胁的饥民,更没人会理会,如此下去。不但丈夫左臂难保,可能,还会因此失去性命。
“早知道,就不跟来了。”
六娘流泪道。
当时在裕州城,闯军宣扬得很好。加上粮米被抢光了,也不知怎么活下去,糊里糊涂的,就成为裹胁的一员。
只是,到了闯营,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要干很多活,每天只喝些稀粥,还经常是一天喝一次,又要日奔夜奔,攻打城池,这日子,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啊。
“慎言。”
对面一个老者说道,还谨慎地听了听周边动静。
他一样衣不蔽体,头发全白,脸上皱纹有如斧凿刀刻,这老者被称钱叔,老妻早死,在门前摆个小铺,裕州城都空了,他自然做不成生意,只好随大军走。
他年纪不过五十,然此时看上去,便有如七十,空洞无物的眼神,一样透射着对生活的绝望。
他说道:“不要被旁人听去,免得有人密报。”
他叹息:“也不要想着逃跑,前几日,就有几个落草者,也就是逃跑的人,被活活剐了,义军中,是严禁有人逃跑的。”
六娘不敢再说话,众人也是恐惧,人说千刀万剐,杀千刀的,往往指罪大恶极之人,但前几日被剐的那几人,也只是普通的裕州百姓,没干过什么坏事。
钱叔知道,他们还是邻坊的,平日遇见,也有打过招呼。
众人不敢谈这个事,转而说起别的。
此时钱叔身旁,还坐着两个男子,一个四十多,长得憨厚,佃农出身,人称温叔。
另一个二十多,看上去较为机灵,却是一个茶馆的伙计,平日被称为六子,旁边坐着他们的婆姨小孩,不论男女,皆是一身尘灰与泥尘,个个面有菜色。
“很快,就要打南阳府了,不知道府城,好不好打。”
温叔憨憨的说起。
“应该好打吧?”
六子说道:“不是都说,现在攻城很容易,经常有饥民与内应开门?许州、通许、尉氏,还有前些日的南召等等,差不多都是一鼓而下,想必府城也是一样。”
以往庙中各人,对那些偷偷开城的人痛恨无比,现在换了立场,却希望每逢城池,都有人内应开门。
这样,他们这些,往往被充为打前阵的饥民,也不会无意义的折在城下,一样的,他们也想活下去。
“府城,不比小县城,有知府,知县,参议等老爷在,更别说,听闻城内,还有猛如虎猛帅镇守。”
钱叔沉重叹息,说得各人面色沉重。
猛如虎,是大明功勋卓著的老将,就是很多小老百姓,都有听过他的名字,想想要与他对抗,都有种畏惧的心理,怕到时府城下,要填上很多人命。
钱叔悲叹:“乱世人命不如狗,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啊。”
几个女人都哭起来,六子却是眼睛闪亮,说道:“我觉得,义军中日子,还是有盼头的,虽说现在过得苦,不过看看饥民中那些的部总、哨总,吃喝,也与我们一样,精兵营中,那些主刍的、掌械的、执爨的,同样与普通士卒一般。”
“大家同甘共苦,心往一处使,不是很好吗?等打了几仗,成为精兵,就可以一日吃两餐,甚至三餐了,还是干的。这不象城里的老爷,平日花天酒地,饥寒时,也不肯赈济我们贫民一毫。”
此时闯军上下,实行平均主义的供给制度,所掠金帛、米粟、珠贝等物俱上掌家,又凡支费,俱出自掌家,请食不足,则均短之,便连李自成,在饭食上,一样粗粝与共。
目前这种制度,对大明很多百姓来说,据有难以想象的吸引力,又因为精兵,也就是老营与马队。是作战的主力,平时每天可以吃三顿饭,步营与家属。一日吃两顿。
饥民们,就说不定,不过只要打过几仗,比如凿取过多少块墙砖。就可以转为正规军伍了。
一直不作声的杨元发,嗤的一声冷笑:“人啊,都是这样。可以共患难,不可共富贵。现在打江山嘛,自然要邀买人心,到时看看,坐上江山后,会是怎样?”
他冷笑:“再说了,义军这样到处窜来窜去。有处掠还好,若全天下都被掳获一空,又会怎样?”
杨元发对这义军深深痛恨,只是无奈,才被裹胁在军伍中。所以很多事情,他反而看得清楚。
六子瞪着眼:“不会吧……会有办法吧……”
“慎言。”
钱叔又咳嗽一声,此后破烂山神庙,再无说话声音,只余呻吟声,还有隐隐的哭泣声传来。
……
又十日,硝烟中,雄伟的南阳府城仍然屹立,城上角楼与敌台窝铺各处,仍然密密明军警惕防守,城楼上,飘扬着“猛”字大旗,还有“刘”字大旗。
王斗灭张献忠后,从杨嗣昌下荆州的总兵猛如虎,就移防到南阳,又李自成攻南阳前,副总兵刘光祚正好路过,唐王朱聿镆,便邀与共守,此时一起驻兵城内。
多日攻守,深达二丈二尺,阔四丈四尺,又引梅溪河水注入环城的城濠,此时大部分被填上,高达二丈二尺的城墙,也处处伤痕,特别城下尸体,堆积如山,尸体上流出的鲜血,似乎汇成了一道道河流。
攻打南阳,李自成日日不停,此时南阳城四面,黑压压的攻城闯军,似乎要蔓延到天地的尽头,他们越来越多人的军服衣饰,呈现深蓝色。
似乎听从麾下文人的建议,大明是火德,需以水克火,所以李自成军中,越来越尚蓝。
此时李自成军中,开始分中、左、右、前、后五营,每营若干队,每队骑兵五十,步兵一百人,或一百五十人,饥民不定,一般一队数百人,老弱交杂。
每营定旗色,左营旗白,右营旗红,前营旗黑,后营旗黄,军中衣甲,很多也随旗色,历史上李自成攻打京师,时人笔记“贼衣黄甲,四面如黄云蔽野”,指的多是后营的兵马。
此时李自成的军伍,当然不怎么正规,一般有什么穿什么,饥民更不用说,不过正规化,已经初现端倪。
一波的饥兵方退,另一波攻势,又在酝酿。
饥兵潮中,一队饥民内,六娘麻木地站着,她手上拿着木棍,听队内哨总在大声鼓动,他说话口音不同,似乎是洛阳那方的人氏,神情中带着一股凶悍,身旁一个旗手,扛着一面蓝旗,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闯字。
“文武大将军奉天倡义,讨伐无道官府,这是为了我们贫民百姓,所以要人人出力,戮力征战……”
“义军中,都是兄弟姐妹,有饭一同吃,有衣一道穿,便是文武大将军,一样粗粝共食,衣帽不异。再看看那些财主老爷,骄奢淫逸,丝毫不管百姓死活,相比之下,我们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义军军令,令行禁止,前者死,后者继进,临阵无得反顾,未听到鸣金声音,不得回营,不得后退,违者就地正法!”
“大家要好好记住,不要被当场砍了脑袋!”
似乎这些宣传鼓动,闯营中都是统一腔调,这哨总照本宣科,又说了多次,可谓熟极而流,放眼别队,同样如此。
不过他的一番话,在队中并没有收到什么效果,攻打南阳城的惨烈,这些天,众人都看在眼里。
那些前去填壕的,挖砖的人,有中了铳弹箭矢的,中了灰瓶的,被滚木擂石砸伤的,更惨是被火炮打中的人。
侥幸不死者回到营中,伤员事后大多活活痛死,各营哀嚎连天,想想那等惨状,自然让人忐忑不安。(未完待续。)
第580章 负恩
他们这一队饥民,大多是裕州同坊人,被裹胁后,只在南召城外冲过一次,当时有饥民内应,刚冲到城墙,城门就打开了,顺利得难以想象,然显然的,南阳城不同,这些天,不知填进多少人命。
看别人攻打还好,然终于轮到自己……
一队人相视都是惶恐,六娘哆嗦着对身旁夫君道:“元发哥……真的,真的要冲吗?”
杨元发左臂已经难动,他右臂提着一把腰刀,这些天,头发更白了。
他叹息道:“敢抗命者,只有死,只有拼命了,如果能攻下城,或是活着退下,就可以有大饼饱饭吃,省下来……大囡二囡,已经好久没有吃过饱饭了。”
“囡囡。”
想起自己两个女儿,饿得越来越瘦,六娘心如刀割。
..
杨元发吩咐妻子:“等会冲上,你紧跟在我身后,为了大囡二囡,一定要活下去。”
又一声炮响,又一波的饥民,展开攻势,那人海,左右看不到边,六娘跟在队伍中,自己男人身后,看前方,还有很多人头,每队中的一些男子,还抬着云梯。
除此外,还有一些有若活动的木桥,听说,叫什么壕桥,专门用来攻城填壕之用,这些天,饥民们虽然填了南阳城外大部分护城河壕沟,然还有一部分,没有增上,只是壕桥难造,出动的数量与次数不多。
还有轒轀车与尖头轳,每架,可以掩护十数人,挖墙填壕时,不惧城上金木火石,一样的,这些器械。数量不多,很多时候,还是掩护jīng兵所用。
人cháo中。还有几架巢车随之推行,车辆杆子,比城墙还高,上设望楼。可以眺望城内情形。
浩浩荡荡的人海,除了前方饥民外,随之不远。还有步兵cháo流,持着刀盾弓箭火铳等,视战情突击之用,又有监督前方饥兵功能。
这一波的闯兵攻势,还随军一些撞车,可以撞击城门,还有一些破损的城墙。
随着闯军收罗的工匠越来越多。军中各类攻城器械,也完善起来。
人海逼近城墙一里时,后方又是一声炮声,然后震天的战鼓敲响起来,前方的饥民们。爆出惊天的喊杀声,他们加快脚步,向前方冲去,六娘举着棍棒,同样用力喊,拼命冲。
火炮的呼啸声响起,城头炮声轰隆,耀眼的火光冒起,还有浓密的白烟,不断往上空升腾。
闯军中的火炮,一样往城头轰击,往时攻打洛阳,李自成就尝过火炮的甜头,又吃过靖边军火炮的苦头,所以每到一处,都很注意收罗火炮,厚待炮手工匠。
还尝试着,想自己制造火炮,只是佛郎机还好,想制造红夷大炮,却没这个能力。
闯军的火炮,不时轰击在城墙上,砸得声音轰响,砖石飞溅。
城头火炮,拼命还击,还有许多火箭,冒着青烟,往城外飞来。
不过那声势,比往rì弱了许多,想必守城多rì,城池库藏箭矢,用得差不多了。
轰的一声,一枚几斤重的铁球,呼啸shè入六娘这群饥兵处,一阵阵血光,残肢碎肉洒起落下,伴着恐怖的骨折声音,三个男女,一人半边肩膀被打飞,一个女人,大腿下面,全部不见。
当头一个男人最惨,身子被拦腰打成两截,颜sè各异的内脏碎块,立时流了一地,而那两个男女,撕裂断截的伤口处,鲜血如喷泉般涌出,滚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众人都觉头皮发麻,下意识的放缓脚步,六子也是面sè苍白,有些事情想得很美,然想打个几仗,成为jīng兵,一rì吃二餐,吃三餐,并不是容易的事。
队内哨总,提着腰刀,举着盾牌,方才情形,也让他惊得喉结上下不断滚动,不过他还是厉声道:“不要停,继续冲!”
又催促身旁旗手举好大旗。
六娘这队人,冲锋过程中,又挨了一波的火箭,被shè翻一些人,抬云梯的人,也换了一批。
终于,随着人cháo,六娘人等,逼近城墙不远。
而这百多步,尸体层层叠叠,姿势各异,遍地是暗红sè的血痕,还有各sè丢落的兵器,旗号,损毁的器械等,看前方城墙,蔓延向两边的,很多云梯已然竖起,城下面,是如蚁般的人流。
而右方一段城墙外,一辆包铁撞车,上面有木板遮着,密集的人推着,正在猛撞城墙,气势惊人。
六娘心中一喜,看这样子,今rì可以攻上城池。
就在这时,就见前方城头,垛口处出现一些身着棉甲的明军,个个手上举着鸟铳。
六娘就见一股股白sè烟雾在城头弥漫开来,随后就听鸟铳的爆响声不停,然后前后左右人群中,很多人身上爆起一股股血雾。
“啊!”
身旁不远的钱叔,一股血箭,猛地从他的腹部shè出,他捂着肚子,滚在地上挣扎,拼命惨叫,他里面的肠子,已经被铅弹搅得稀烂了,那种痛苦,实在难以形容,他不似人声的叫着。
“钱叔。”
六娘等人大叫。
城头又是一阵爆响,喷出的火光似乎连成一片,更多的人中弹倒下。
六娘就听很多人惊叫:“阎王铳,是阎王铳……”
闯军中,已然在传扬,南阳城池,猛如虎军中,有一批从宣府镇东路那搞来的鸟铳,非常犀利,穿着重甲,百步都可以打透,中弹后,绝无存活下去可能,闯军畏惧非常,称之为阎王铳。
好在大战多rì,那些鸟铳,子药也用得差不多了,城头明军,只关键时候使用。
眼前距城墙近百步,那些鸟铳都如此凌厉,证明那些明军,使用了阎王铳。
“冲上去!”
哨总虽然恐惧,仍然督促自己这队人。
“啊。”
前方传来惨叫。
却是一架云梯。被城上守军,用撞竿推翻了,云梯上各人。个个摔个半死。
还有一个厚重的木拍,上面满是狼牙铁钉,从城头落下,将一架云梯上各人。从头拍到脚,全部拍落,这些人身上。还一个个血孔,好象被长矛刺了无数下,显然活不成了。
那罪魁祸首却是一个狼牙拍,拍完后,吱呀吱呀的响着,狼牙铁钉带着血肉,又被城内的绳绞滑车收了回去。
一个大大的铜柜。探出城头,上有数个铜管,对准了城墙下,那辆有木板皮革遮着,正在猛撞城墙的包铁撞车。
只听唧吧声响。几个铜管,猛地喷出让人心寒的猛火,烈焰之下,那辆撞车,很快全车着火,从车的下方与附近,跑出十几个,嚎叫的,浑身着火的火人。
“靠到那边去。”
哨总指挥着自己这队,那些抬云梯的男人,指着前方一段城墙喝道。
离城墙不远,只有十数步了。
而就在这时,这一段城墙,城上机弦声响起,然后就见密集的擂石,从城头上抛了下来,不说前方左右,便是六娘这队人中,都有许多擂石落下,很多人,当场被砸得筋断骨折,痛苦地吐血。
更可怕的,这些擂石,有些甚至是圆的,会滚跳,就见一个大大的,圆滚滚的擂石,似乎要朝自己与自家男人当头落下,一时间,六娘吓得魂不附体。
轰的一声响,堪堪的,那圆滚滚的擂石,从自己左面一步外经过,随后是渗人的嚎叫,六娘一看,憨厚的温叔,一双腿,已是齐着大腿,被齐齐滚断了。
“继续往前!”
哨总怒喝道。
温叔滚在地上痛不yù生,他的婆娘,哭嚎着捡起他的腰刀,在哨总等逼迫下,继续前行。
就要靠近城墙了,“灰瓶,小心”有人大声喝道。
立时所有人,紧张的,用衣裳盖住了自己的头脸,闯军攻打了很多城池,守城的器械武器,很多常识,就是饥兵,都已经知道,军中长官,事后也会提起。
雨点般的瓶罐,从城头抛下,摔裂后,内中的石灰粉末弥漫开来,不过六娘等人蒙住头脸,避过第一波最重要伤害,只是,就算睁开眼后,到处是白雾,灰蒙蒙的,仍然让人闻之不断咳嗽,感觉眼睛有些睁不开。
“轰轰!”
猛然一声声巨响,很多人惨叫,有人惊呼:“阎王雷,是阎王雷!”
猛如虎军中,有一批的靖边军万人敌,这些万人敌,改进火药配方后,个头更小,威力更大,爆炸开后,炸得城下闯兵鬼哭狼嚎。
“小心!”
六娘正在惶恐,猛然杨元发一声大吼,一把撞开了六娘,然后六娘惊恐地看见,一个黑忽忽的东西在男人身旁炸开,内中众多碎铁碎石飞shè。
杨元发不但身体各处,便是头脸,咽喉等处,都被shè开几个血洞,他滚在地上,极力看向六娘处,口中似乎说着“囡囡”几个字,随后身体抽搐一阵,不再动弹。
六娘哭叫道:“相公。”
一些火罐,从城头扔下,还有一些柴草从城上点燃扔下,似乎裹以硝黄火油,用来焚烧城下闯兵及云梯,烟雾冲天,六子眼睁睁地看着,一些人带着火光,就那样被活活烧死。
街坊邻居,又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他所有的勇气都消失贷尽了,尖叫一声,转身就要跑,他的婆姨,也跟在他的身后。
却见刀光一闪,六子惊恐的头颅,离开了自己身体,却是本队哨总,一刀将他的头劈了。
然后他刀势一转,又一刀劈在猛然惊呆的六子婆姨身上,她惨叫着,拼命求饶,哨总毫不理会,一刀刀将她活活劈死。
他心中涌起快意,以前的自己,只是洛阳城一普通草民,现在,很多人命,就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提着带血的腰刀,厉声喝道:“返顾者死!”
六娘撕心裂肺的大哭,从丈夫身边捡起腰刀,踉跄向前冲去,眼前的一切,就是地狱啊。
云梯终于靠上城墙,本队饥兵,一些男人们,在哨总强迫下,战战兢兢的,提着腰刀棍棒爬上云梯,一个个的,连成一窜。
忽然,最上方一个男人,鼻中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他惊恐地看去,就见上方一桶沸滚的粪汁,正劈头盖脸的浇了下来。
“啊!”
云梯上的各人,一个个被金汁淋个满身,沸滚的粪汁烫得他们全身皮肉吱吱作响,皮销骨融,他们不似人声的嚎叫声,一个个从云梯上摔下来。
那哨总,正在云梯旁张望,措手不及下,同样被沸滚的粪汁浇到,声嘶力竭的跳脚嚎叫,然后,云梯上各人,一个个摔下来,都砸到了他的身上,显然难以活命。
“这贼子死了?死得好!”
六娘呆呆看着,然后见城头,众多的擂石抛下来,有几颗,砸在她身上。
六娘口喷鲜血,血肉模糊躺在地上,临死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和元发哥都死了,大囡二囡怎么办?”
南阳守军顽强,这一波的饥民攻势又不成,后方传来鸣金收兵声音,如蒙大赦,攻城饥民们,争先恐后的撤退,无数双的大脚,从六娘、杨元发等尸体上踏过……
不过,仍然是暂退,不久,一声炮响后,又一波的饥兵攻势展开。
……
二rì后,南阳城外,尸体山积的城墙脚下,密密的云梯架起,一股股的闯兵士卒,源源不断爬上城头,城破了。
既城破,猛如虎犹持短刀巷战,身边人等越来越少,最后连中军马智都战死了,身边,只余数个亲卫,又得到消息,同守城池的副总兵刘光祚,也战死了。
不断的,还有闯将向他喊话招降,猛如虎叹息:“吾一生尽忠,子、侄皆战死,又岂能降贼,损我名节?”
“城破殉国,今rì,就让本将,战死在这吧!”
他且战且走,最后,更只余一人,身上,更是伤痕屡屡,他来到唐王府前,看这王府,城破后,唐王等怕难逃一死,只是,自己无能为力。
他整理衣甲,望北跪下,拜了数拜,他抬起头来,虎目涌出热泪:“皇上,臣,负恩。”
密集的闯兵围了上来,尖利的破风呼啸声,一杆杆标枪投来,身体被刺透的沉闷声哧哧作响。
猛如虎闷哼几声,他身体摇摇晃晃,最后仍然站稳,他看着身上鲜血,一滴一滴的溅落,力量从体内不断消失,感觉好疲惫,是啊,征战了一辈子,自己该休息了。
他极力对着北方,缓缓闭上眼睛,就那样,站着死去。(未完待续。)
第581章 银圆
王斗看着手上这白花花,圆滚滚的东西,这是一枚银圆。
整体,制作得非常jīng美,图案自然清晰,sè泽细腻丰富,上有“皇明宣府镇造”,下有“折金花银一两”,中间则是“崇祯通宝”字样,钱文秀逸,笔画端庄。
背面,则写着“壹圆”两个大字,然后是rì月浪涛图案,边上,还有“含银九成五”几个小字。
王斗指尖轻轻抚摸,感受上面的花纹图案,还有边缘的齿纹,又在旁边银箱抓了一把,任其落下,发出锵锵的悦耳声音,银箱内,白花花的光泽炫人眼目。
中间无孔,提早来到大明的这些银圆,几乎每枚外形、成sè、重量一致,一枚就可当一枚使用,这也是王斗为了避免因成sè、重量不符标准,甚至流通时只能按重量计值,不能按枚计值,失去银圆流通意义防止的。
而且,这些银圆的含银量,还皆是含银九五,与大明折sè银差不多,可谓非常的优质。 ..
虽说,此时不能使用机器冲压,有些银圆间,略略有些差异,不过能达到如此jīng美与标准,已经非常不错,到时民间接受与普及,不是问题。
“哗!”
“哗……”
王斗看向旁边的杜勋与朱之冯,二人也是爱不释手的玩弄着,杜勋手上抓着一把银圆,不时左手落右手,右手落左手,陶醉地听着银圆相互撞击间,发出的悦耳声音。
朱之冯则是抓着几枚银圆左看右看,反复体会手感,还时不时学王斗样子,对着边角吹几下,倾听传入耳内的声音。
他手上的银圆,虽大小相同。然每个面额又是不同,共有一圆、五角、一角、一分四等面值。
这前三等,为银圆。依成sè划分,含银量各不同,背面都有标记,后一等却是铜圆。
铜sè紫红。大小、图案文字什么,与一枚银圆差不多,只不过正面下方。写着“每枚当制钱十文”几个大字,背面写着“壹分”两个大字,一样铸造得jīng美优质。
朱之冯抚摸着铜圆,看上面“每枚当制钱十文”字样,又感受着重量,叹息道:“如此好钱,不说每枚当制钱十文。便是二十文,小民们也愿意换啊。”
杜勋点头道:“在京师,这样一枚铜圆,至少可换小平钱二十五枚到三十枚。”
大明铸钱,初明太祖朱元璋时。只交由工部的宝源局负责,那时每年铸钱不多,而且大力奉行宝钞政策,对铜钱控制严格,三番两次的停铸,禁用,所以虽那时民间私铸猖獗,然总体而言,铜钱是很值钱的。
然到了明神宗万历时期,因援朝战争,取得铸钱权的户部,大力设置铸钱炉,全国各处纷纷效仿,最后整个大明有多少钱炉无法统计,特别大量的私钱,轻劣钱掺入官钱充数,让许多官炉纷纷关门大吉。
天启与崇祯年间,一样私钱泛滥,各省钱局滥钱恶钱,赚取利润,崇祯元年,开铸崇祯通宝,每文重一钱二分五厘,铸作jīng良,然因朝廷财政几近崩溃,不久后,就没有维持下去。
后来铸的各官钱,皆是径小轻薄,为戏称为跑马钱,这时的钱制是最复杂的,各地钱局大肆滥铸,加上全国泛滥的私钱,种类达到百余种。
与历代一样,崇祯通宝以小平钱为主,便是面值一文的小钱,当然,还有折二钱、折三钱、折五钱、折十钱等大钱,便是当二文、五文、十文等钱使用。
大明规定,当十等大钱,至少要钱重一两,含铜要达到多少,然而却很少办到,天启年间,曾开铸当十钱,然因官私所铸大,很快下令停铸,并由朝廷出白银,回收当十钱。
各人手中的铜圆,成sè好,外形美观,含铜量高,份量足,如杜勋所说,壹分面值铜圆,在外间换二十五文钱,很轻松。
至于银子搞成这个形状,朱之冯等倒不以为意,大明计算银两,向来只看成sè与重量,形状什么是不管的,便如碎银子,便是从一锭银子中剪下来的,一剪刀下去,是什么形状?
大明的官银折sè银,铸成元宝样子,只是方便统计罢了。
反觉得这样一枚一枚,使用方便,不必再称重量,看成sè,与民便利。
“朱公,现大明制钱过多过劣,百姓深受其苦,便让他们占点便宜,又有什么?”
王斗正sè说道。
朱之冯点点头,宣府镇也有钱局,铸币不算违制,加上王斗搞的银圆与铜圆,jīng美料足,与百姓有大益,是利国利民的好事,难得没有争吵,就得到朱之冯的大力支持。
他知道,银圆等一出,可能又会有人大骂王斗。
骂其邀买人心,图谋不轨等等,反正鸡蛋里面都要挑出骨头,想到这里,他也为王斗感到愤愤不平,觉得大明许多人已经歇斯底里,这对国朝是没有好处的。
当然,银圆与铜圆该造多少,朱之冯心中没数,现在大明各处钱局,都是开工猛造,谈不上什么统筹。
在朱之冯心中,还是钱币造得越多越好,这样,更多的百姓,可以享受到jīng美钱币的好处,最后,自己想办法,将宣府镇钱局,交到朝廷的手中去。
只有王斗知道,钱币的发行,不是简单的事,太多太少都不好,特别太多了,大明宝钞就是前车之鉴,所以,如与粮票发行一样,银钱司各员,也有经过仔细的核算。
此时,银钱司新任大使,便是民政司原商科主事田昌国,他因表现突出,被王斗委以重任,大明许多武官打仗不行,然种田与经商,那可是一把好手,田昌国更是其中代表。
厅中众人,都对银圆与铜圆前景看好,当然,发行后,不会没有问题,比如火耗,还有宣府镇与外间泛滥成灾的私钱,对王斗来说,辖内的火耗问题好解决,私钱,还有将面临的假钱,就要靠重拳打击了。
在大明内,铸钱获暴利,是普遍现象,这时的铸钱用铜,每百斤铜料,销售后至少可得钱一万六千余文,然百斤铜料成本不到一半,利润率差点达三倍,如果铸钱者心术再坏一点,铸造次质铜钱,那么获得的利润还会更高。
所以说,从明太祖开始,民间私自铸造钱币的人就越来越多,尽管死罪rì报,终不能止,发展到现在,越发泛滥,还尽是官将,豪绅,宦官等控制参与,私钱商势力越来越大。
虽说为多少减少阻力,也因为数额大,需要铜料非常多,又趁机为小面值的粮票通行打开道路,宣府镇现不发行面值一文的小平钱,然质优的银圆与铜圆,损害这些私钱商的利益是免不了的。
面对暴利诱惑,很多人可能又会开始造假,发行假银圆与假铜圆。
这是大的方面,便是小的方面,那些卖银秤的,卖银剪的,因为银圆不需剪开称重计算,可能都会有所怨恨。
宣大的假钱等打击,除王斗协调王朴,山西巡抚蔡懋德,大同巡抚卫景瑗等人外,更重要的,让新成立的三晋商行参与打击。
他们商行下,有专门的武力,虽说商行内部,不免有异样心思人等,然大部分,是与王斗站在一起的。
宣府镇,特别镇城一带的豪绅官将,王斗则请杜勋处理,银圆等发行,不是没有铸钱局的功劳,又加上事前商议,银圆铜圆发行,杜勋等人,会有一定分润好处,所以杜勋心下,颇为热衷。
哗哗地玩着手上银圆,听闻王斗的话后,杜勋不动声sè一动,再看他手中,那些银圆已经不见了,不知去哪。
他尖声道:“永宁侯不必多说,为国为民,咱家义不容辞!有哪个敢喧闹造假的?仔细咱家剥了他的皮!”
最近整改市容官道,虽然很多大户官绅对杜勋怨恨,但杜勋也因此捞了不少钱,为了钱,杜勋认为自己可以连命都不要,区区怨恨,算什么?
朱之冯低着头,抚摸手中银圆,心想:“若有一rì,户部也发行银圆,并推广向全大明,那朝廷钱制无忧。”
……
三rì后,宣府镇城,总兵府邸边上的银钱司库房内,高瘦的田昌国,看着库内一个个银箱,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打开库房,把银圆搬出去。”
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圆,不断运出,开始在全镇兑换,引起轰动,早闻银圆之利,一见之后,果不其然。
便是在东路,也有许多军民兑换银圆铜圆,虽然普遍接受粮票,然一代代观念下来,银子,在众人心中份量还是非常重的,换几个在家里总没错。
特别若出去到镇外,那银圆与铜圆的使用,就更加重要了。
而且这银圆铜圆,一枚就是一枚,使用便利,清楚明白,质量又非常优良,为何不兑几个放在家里?
三月初一rì,东路保安州城,几年过去,这里变化更大了。
惠民坊一家临街宅院内,一个三络浓密胡须,四方脸,年约五十,穿着团领衫,顾盼间锐气逼人的士绅,正静静看着下方排队兑换银圆的州民,他的手上,同样抓着几枚银圆。
几个文人打扮的人,也站在他身旁张望。(未完待续。)
第582章 户部应对(上)
“诸君都听好了,普通军户的,第一批银圆,每户暂且只换十圆,汉籍优先……”
“……银圆真假辩别,众将士要仔细记在心上,大致有听声响、观外形、体重量、看成sè几个门道……最便的,便是吹,凡真的银圆,声响尽是柔和悦耳,那声音嘶哑短促的,便为假……”
听着下方声音,楼上士绅与几个随从,都不知不觉的依样吹听,果然一种悦耳的声音传入耳中。
“……还有,重要一点,真的银圆,成sè皆是九成五,未达到九成五的,尽是假货,九四、九三都不成,若有发现假货的将士,要立时向银钱司举报,吾等定诛之……”
看下方静静排队,仔细倾听的民众,个个秩序井然,士绅眼中现出叹息之sè,怪不得这些人被称为众将士,观此些民众,战事一起,只需稍稍cāo训,便是敢战jīng锐,几年过去,东路越发不同。
回到座位,那相貌堂堂士绅,抚摸手中银圆不语,身旁文人随从也坐下,玩弄手上的银圆,或摸或吹。
良久,士绅叹了口气:“往来京师价,纹银一两,买钱六百,其贵贱只在零与二十之间,自圣上践祚,与rì俱迁,至去年,已卖至二千矣,夏秋间,更二千几百矣,何故也?”
他说话时,带着浓厚的晋地口音,而且浓眉掀起,颇有一种锐气昂扬的味道。
“制钱贱之所由来。”
下方一随从道:“依学生之见,乃私钱掺入过多所致。”
士绅缓缓点头。
又有一随从,看着手中铜圆,看上面“每枚当制钱十文”几个大字,说道:“此钱虽好,永宁侯岂能又不惧。会有不法之辈铤而走险,以私钱蜂拥兑换此次好钱?”
先前那人嗤的一声笑:“吾等在东路多年,知道永宁侯此人jīng明,他什么时候吃过亏?岂不知上面这七个字,大有陷井所在?”
他说道:“银钱司早有告令,此银圆铜圆,为第一批发行,数额暂为不足,所以皆需分籍限定兑换。汉籍最优,不管劣钱好钱,皆一当十兑之,余者户籍,却没这样的好事。或一兑十五,二十不等。”
“推算之,永宁侯治下之宣镇汉籍获利最丰,余籍,大同,山西二镇,也有受益。宣大之外,不在兑换之列。便有不法之徒私钱蜂拥兑换,皆非大能量不可,永宁侯治下之情报司。岂会漠视?他们可是一群虎狼。”
叮的一声,他弹出几枚铜钱,分别到众人手中:“很快的,永宁侯还将下令。镇内严禁私钱流动,面值一文的小平钱。只准朝廷之制钱流通。”
“何谓朝廷制钱?便是诸位手中这钱。”
一人一看,惊讶道:“这是崇祯元年开铸的崇祯通宝,每文重一钱二分五厘,国朝数百年来最jīng良钱币之一。”
那人冷笑道:“不错,只有诸位手中这钱,才能称之朝廷制钱。”
他将后几个字咬得很重,说道:“诸位看清了,只有这样的jīng良钱币,才可每枚铜圆当制钱十文,余者,皆是私钱假货,告令后,若用之,皆以违法论处。”
屋内各人,都是面面相觑,只有那士绅,还在沉吟什么,一人忍不住道:“虽此些年,官家钱币越来越劣,然市面一部分铜钱,还是官府铸造的啊。”
那人笑道:“银钱司的说法,言他们不信官府会如此龌龊,发行如此低劣的钱币,定是不法之徒诽谤。他们坚信,直到现在,朝廷还一直在发行铸造如崇祯元年……”
他举起手中的铜钱:“……这样的jīng良钱币。”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如此说法,各位滥发铜钱的私钱商们,要倒大霉了,特别此时户部钱局无力,市面流通的,大部分是各地方钱局与私商们铜钱。
那人说道:“总体而言,此钱之出,宣府镇平头百姓获利颇大,便不是汉籍,以私钱劣钱,十五个,二十个换一个铜圆,也是非常值得的,便有限额,也可一次兑换干净,净成好钱。”
“当然,他们家内铜钱也是最少,普通人家,户内能有几吊钱已极为难得,一般都是些松散小铜板,兑换几个铜圆摆在家里罢了。不过永宁侯此举,定然受到他们的好评拥护,再次拉拢小民之心。宣府的大户人家,除了限额之银圆兑换,只能换粮票了。”
众人安静下来,看着手中银圆铜圆,一人冷然说道:“永宁侯每每,尽只顾汉籍与小民之利,大户士绅,就不被他放在眼里了?便是吾等也……”
他脸上现出恼怒之sè:“前些rì拿到户籍,吾等皆成归化籍,连白谷公也是。”
另一人也是怒道:“孙大人怎么说,往rì也是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堂堂一陕西巡抚,这归化籍三字,真是辱没了斯文!”
屋内各人都现出怪异的神情,他们饱读圣贤书,没想到却成归化籍,在东路,参政议政的资格都没有。
“永宁侯只顾邀买人心,真真是狼子野心!”
“如此成sè优质,又规范统一之钱币,定然所向披靡,rì后永宁侯是要取代大明户部吗?”
屋内各人七嘴八舌。
“嗯。”
一直抚摸手中银圆的孙传庭眉头一皱,他环顾众人:“吾虽不明永宁侯心思志向,然造福于民这方面,永宁侯却无可挑剔。在东路这两年,诸位也看到各城生计变化,吾,不如也。我辈点滴不为,难道就顾嘴巴徒个痛快?”
“规范钱币是好事,难道诸位想看到劣钱泛滥,小民受苦?”
众随从幕僚,脸sè有些不自然,确实,在百姓生计上,永宁侯苦心孤诣。所作所为有目共睹,他们这些人,什么事都不做,反而心安理得指责努力做事的人,此等心思,想想有愧。
孙传庭站起身来,叹息道:“朝廷rì见危难,前观邸报,傅督与猛帅。皆尽殉国战死,吾辈只能束手高坐,愧也。”
自被罢官后,这些年,孙传庭或在京师。或在宣大,大部分时间,是居于东路,默默观察体会。对王斗很多措施,他都有与幕僚仔细分析,几年下来,颇有所得。
王斗发行银圆。孙传庭私下是赞同的,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对小民有利,有损的。只是私造钱币的官商军将罢了,若有一rì自己主政,他也定然会发行银圆,成sè。不会差过宣府银圆。
一众幕僚也转移了话题,一人道:“傅督殉死。新任三边总督汪乔年,庸碌无为,要平贼寇,非白公出马不可。”
又一人道:“听闻南安伯在京师奔走,力劝朝野起用白公,观河南形势,白公复出呼声很大。”
孙传庭面有几分得sè,他自信,自己比起汪乔年,能力上,还是超出很多的,特别在东路游历这些年后,面上,他微笑道:“汪督治行卓异,才武出众,老夫还是佩服的。”
他期盼道:“但愿有复起一rì,宣镇虽然安乐,终非吾辈之家,舍身报国,方为吾愿。”
……
宣府镇银圆发行后,各方反应不一。
这rì,阳和城,宣大总督纪世维,手上拿个银圆,对着边角一吹,听着那悦耳的声音,微笑点头,好钱啊,成sè,份量统一,一个就当一个用,确实便利。
最近,他chūn风得意,手上有大把的银子不说,王斗还调了一部的靖边军给他充为标营,有兵又有钱,可以明显感觉,各镇各路各级官将,对自己越发恭敬起来。
这让纪世维心情大好,决意大力支持女婿。
他有个想法,将手上的银子,委托女婿代铸为银圆,在辖内通行,不过也有问题,便是白银火耗之事。
“火耗”,起于万历年间,在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后出现,这碎银熔化,重铸为银锭时皆有折耗,这部分钱,当然不能让各级官吏代掏腰包,都是向百姓征收。
后来火耗越重,有些州县,甚至达到每两二三钱,四五钱,部分上缴,大部分,便各级官吏瓜分了,每每火耗数倍于正赋,百姓们苦不堪言。
纪世维打听了,关于火耗处理,女婿在宣府镇的做法,便是火耗归公。
为弥补各级官吏“损失”,使用了分润之法。
听闻女婿将未来银钱司,还有辖下各钱庄作用夸得天花乱坠,深深打动了杜勋等官员的心,按女婿的说法,未来分润所得,将大大超过各级官员的火耗所得,使得火耗归公,顺利进行。
“阳和不比宣府,还是再看看。”
谨慎的纪总督最后这样想。
在太原,山西巡抚蔡懋德,手上抓个银圆,不知在想什么。
大同,巡抚卫景瑗,一个银圆在他手上,无意识的翻滚着,想想前些rì总督府议事时,宣府巡抚朱之冯,那种chūn风得意的样子,他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他承认,在民生上,王斗确实是卖力的,也舍得花钱干些实事。
不象那大同总兵王朴,铁公鸡一个,一毛不拔,现在王家之富,大同闻名,然显然的,他只关心自己的军队,抢夺军费粮饷时理直气壮,民事治理上,勉强挤点钱出来,却是叫苦连天。
政事难为啊,卫巡抚心中想到,手指一弹,叮的一声,手上的银圆,发出了悦耳的鸣声。
三月,京师,紫禁城。
“万岁爷,就象这样。”
王德化哈着腰,手上拿个银圆,两个手指夹着,向对面的崇祯帝示意,然后他鼓起腮帮用力一吹,随后放到耳边:“您听听,是否有嗡嗡的声音?”
崇祯帝有样学样,果然,一吹过后,放到耳边,一种很悦耳的声音,传入自己耳中。
他打量手上的银圆,这成sè,真是非常优质,只差国库的折sè银,也就是金花银,万历年时的三分,眼下的一分左右。
还有,这些银圆,差不多每枚外形、重量、成sè一致,一枚就可当一枚用,与民来说,是非常便利的。
第582章 户部应对(下)
崇祯叹了口气,手上的银圆,虽成sè略微不如官府的折sè银,然如此便利规范,想必小民不会在意这点差别,一枚银圆,定可当折sè银一两使用。
更别说民间通行的银两,成sè远差于折sè银,高的九成,低的七八成不等。
王斗又开始动作了,崇祯帝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与大明别处不同,从王斗封侯后,自崇祯初年不出京师的锦衣卫,开始在宣府镇活动,所以王斗的动静,崇祯帝能最快得知,还想方设法,搞来了一些银圆。
王斗放言出来,朝廷制钱标准,便是自己在崇祯元年发行的,每文重一钱二分五厘的好钱,余者,尽数是私钱劣钱,以后在镇内禁止流动,不知为何,他有一种兴灾乐祸的感觉。
因私钱泛滥,户部每年发行铜钱越来越无力,现大明流通的,大部分是地方钱局,还有私钱商们的铜钱,很快,宣府镇要倒霉的,就是自己痛恨的私钱商,这是崇祯帝乐于看到的。. .
不过王斗只认崇祯元年的制钱,略略得意之外,也让崇祯帝感觉有些羞怒,王斗言外之意,便是此后历年,朝廷发行的皆是劣钱烂钱?在宣府镇流通的资格都没有?
而且,当年自己可以发行jīng良钱币,为何此后不行?难道就任王斗在那邀买人心,自己却无所作为?
他看了王德化一眼,这个太监,正喜滋滋的玩弄手上银圆,或许,太监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爱钱。
崇祯帝承认,手上银圆白花花的,炫人眼目。特别一叠握在手上,有一种奇怪的满足感。
想了想,崇祯帝道:“召。户部尚书倪元璐。”
很快的,倪元璐匆匆而来,还没施礼完,崇祯帝直接截住他:“永宁侯在宣镇发行银圆。倪爱卿有何看法?”
接过值事太监递来的银圆,倪元璐脑中急转,宣镇发行银圆。倪元璐是知道的,也想方设法,搞来了几个银圆,更不说,此事已在京师引起热议,什么说法都有,而且。对银圆的外形与标值,也是议论者众。
这宣府镇的银圆,除了标值上的“分”外,余者“圆,角”等标值。都让人难以理解,便是历朝外夷,有流进一些银币,虽说外形颇象宣府镇的银圆,然也没有圆、角等标值。
嗯,这个“圆”还好说,银圆,本来就是一个圆圆的东西嘛,又是银子所铸,叫银圆可以理解,角就不知什么玩意了,外界的解释揣摩,可能永宁侯想表现自己钱币的与众不同,让人印象深刻。
看到银圆的第一眼,看那统一的成sè与外观,倪元璐心中知道,此物之便,未来,将大肆流通天下,如果永宁侯有这个财力的话。
而且,倪元璐知道,看到银圆后,皇上心中着急了,堂堂朝廷,不若区区地方一总兵,是何滋味?想必朝野上下,一样如此心情。
他惶恐躬身:“臣,有罪,臣请皇上……”
崇祯皱着眉头:“朕,不是要治你的罪,只是想问爱卿,可有良策?”
他摩擦手中银圆,着急地道:“户部钱局,可否效仿此物?”
迎着皇帝期盼的目光,倪元璐沉吟良久,最终还是叹道:“难。”
崇祯帝失望又不悦:“为何?堂堂户部,不如地方一钱局?”
倪元璐吐出几个字:“私钱、火耗。”
崇祯帝立时无语,是啊,私钱、火耗四个字,立时让朝廷的银圆等推行,成为泡影,他心中浮起悲凉,为何要做一件事,总是这么的困难?
倪元璐察言观sè,他小心翼翼地道:“然,虽朝廷铸造银圆暂不可行,铜圆却可,臣,请复崇祯元年旧制,开铸jīng良制钱,以解朝廷钱荒窘迫。”
宣府镇消息传来后,倪元璐就在揣摩,户部该如何应对,堂堂朝廷,自然不能让地方军阀比下去,所以在钱制上,必然有所作为。
因火耗问题,银圆暂不可行,不过铜圆,还有一文面值的小平钱,还是可以的,如果能得到皇帝大力支持的话。
崇祯元年的“崇祯通宝”,是户部上下的骄傲,便是现在,在非常挑剔的宣府镇,也是唯一许可流通的朝廷制钱,可见崇祯元年钱币的jīng美。
“可行吗?”
崇祯帝却有点犹豫。
崇祯元年,他曾规定,每铸钱一文,需用铜两钱,只是没多久,因财政问题,还有各地钱局的大肆滥铸,私钱泛滥等缘故,让那jīng美的钱币发行没多久,就进行不下去。
倪元璐狠狠道:“制钱之贱,多为私钱掺入过多所故,朝廷yù铸新钱,定先打击那些造钱贩假的私钱贩子!”
他说道:“现诸地,铸钱可获暴利,百斤铜料,售后便可获数倍利润,所以私自造币者众,便是朝官爱卿,多有所为。”
“臣为江南人氏,而在江浙,湖广诸地,盛产白铅,当地白铅,每担售价不过白银二两,然商贾运往广东,每担可得白银六两,海商再将白铅运往倭国,每担白铅,可炼取白银十八两。”
“提炼所剩白铅,再运送回国,每担又可卖白银六两,当地官将豪绅,多有参与,朝廷之利,尽付他人之手。”
提起这事,倪元璐痛心疾首,崇祯帝中,也是露出痛恨的神情,从王斗抄家来看,大明民间,不是没有钱,为何,朝廷却越来越穷?
“所以,yù铸新钱,必先打击私钱商贩!”
倪元璐对着崇祯帝连连叩头。
他知道,此举一出,自己定然遭受难以想象的攻击浪cháo,只是吾辈饱读圣贤书,又何惜此身?
崇祯帝看着倪元璐,任户部尚书后,他憔悴了许多,前些时rì,他推行节流省费数策,就得罪了许多人,遭受很大的抗拒,特别许多吃空饷,喝兵血的武人,对他极为不满。
因库房钱粮枯竭,他暂缓遍练新军之议,同样让许多人埋怨,弹劾他的奏疏,越堆越高,已经有如当年李邦华受命整顿京营之势,初时信心满满,然不到一年,就因得罪人员太多,无奈冠带闲住。
崇祯帝起身踱步,最后说道:“卿,有何策略?”
倪元璐早详细准备相关奏文,他呈交上去,在旁解释:“打击私钱,臣之策,乃于九门特设御史九员,督理其事。每街衢钱桌,有私钱一文者,笞,二文者,徒,叁文者,遣,四文外者,斩!”
“其价限定,一两六百,多一文亦斩,又设石臼铁杵,一见私钱,即刻捣碎以绝其影,有夹门入者,搜获必斩。小民贸易存剩,许送纳御史台,奖之,如此,私钱可禁!”
崇祯帝沉吟,倪元璐又道:“天子脚下,首善之地,此法可在京师先行,待见奏效,便推行全国。”
崇祯帝沉思良久,道:“善。”(未完待续。)
第583章 议和之谋
倪元璐去后,崇祯帝又召兵部尚书陈新甲议事。
最近时rì,陈新甲感觉圣上对自己冷淡不少,所以言行举止,颇为谨慎小心。
“……南阳失陷,平贼镇紧急回兵襄阳,闯贼止步东向,与革左五营合,声势喧然……”
崇祯帝脸sè难看,恨恨道:“丁启睿就是个废物!”
崇祯十四年时,那时闯贼刚刚大败,献贼身死,大贼只余曹cāo,革、左诸辈,崇祯帝令丁启睿督师,领湖广、河南、四川、山西及江南、江北诸军。
本以为,曹贼诸辈,转眼就可剿灭,没想到,却越发jīng神抖擞起来。
丁启睿给的解释,官兵不过马三步七,甚至马二步八,而曹贼、革、左诸辈,麾下多骑卒,达数万之多,甚至有一人骑跨双马者,追逐极难。..
每每只能追在屁股后,肥的被拖瘦,瘦的被拖死,然后回兵一击,官兵苦不堪言。
还有,各地百姓,心向流贼,往往官兵连个向导都找不到,每到一处,地势不明,经常被左右埋伏,不说崇祯帝闻报愤怒,便是丁启睿自己,都有心力交瘁之感。
现在,更南阳失陷,猛如虎阵亡,唐王遇害,已经是第二个藩王身死了。
崇祯帝心下恨恨,有心替换丁启睿,甚至将丁启睿治罪,可惜暂时没有适当的人选。
本来,洪承畴是最佳人选,只是他身体病重,不劳远行,只能作罢,希望曹变蛟、王廷臣南下,可以改变局势。
他翻阅几份奏折,头也不抬:“靖南伯。宁南伯,已到了开封?”
陈新甲小心翼翼答道:“是的,丁启睿檄邀靖南伯。宁南伯南下,不过二位伯爵与高巡抚商议,集兵在开封不动,伺机逼向河南府。洛阳等地,言其为围魏救赵之策!”
崇祯帝道:“攻其所必救,靖南伯。宁南伯是对的,难道又如丁启睿一样,南下跟着贼寇屁股后面跑,再被拖得溃散?”
“闯贼在河南府据城为守,官兵若攻洛阳,定然回兵引救,王师就有可趁之机。闯贼据城也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陈新甲道:“皇上圣明。”
他看看崇祯帝脸sè:“……还有,二位伯爵南下时,曾弹劾沿途官府怠慢,粮草供给不足。又有沿途官府,颇多官将弹劾曹变蛟、王廷臣二人,如今各部正在查核,还有各处官员上疏分辩……”
一声巨响,崇祯帝拍案而起,他声sè俱厉:“将这些贼子,统统治罪,他们想做什么,想对朕的新军干什么?不供给粮草,将士如何打仗?一众鼠辈,居心叵测!”
皇帝雷霆大怒,陈新甲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连声道:“是是,是是……”
“中原为天下腹心,开封又中原腹心,倘一旦沦陷,天下事言何道哉?河南战事,兵部需得着紧心上,还有靖南伯,宁南伯的军伍粮草供给,也必须是最优先的。”
“是是……”
为应对王斗崛起,朝廷现在策略,就是尽量扶持杨国柱、曹变蛟、王廷臣、唐通等人,对曹变蛟、王廷臣南下,朝野是充满信心与期盼的,特别崇祯帝,更是寄托厚望。
若中原流贼剿灭,自己就可以腾出手来,做一系列事情,他也不信,没有王斗,这天下就玩不转了?
谈完中原剿贼之事,让崇祯帝等烦恼的,便是现在各边镇粮饷之争,特别现在愈演愈烈的辽镇与蓟镇粮饷争斗。
过往间,九边内,辽镇的供给,是最丰厚的,万历中期,当时的九边饷银,共约有二百八十多万两,各镇分摊,粮饷分额,较为平均,改变就是后金的崛起。
辽镇,迅速的,拿了大明军费好大一头,便是到现在,辽东,含关外与山海关,虽然粮饷分额减了又减,仍然一年有近五百万之巨,余镇,一般只有几十万两,蓟镇同样如此。
而论大明收入,万历中期,朝廷每年夏粮秋粮,约有二千六百多万石,其中户部的太仓银库,每年约收银三百六十多万两,军费加余者支出,每年已经有所亏空,辽东战事一起,财政更是入不敷出。
三饷加派,从万历四十六年到现在,这些年中,共征收白银约二千万两,然到眼下这些年,每年的军费开支,都高达到八百多万两,加上余者支出,仍然入不敷出,辽饷,就是其中沉重负担。
锦州大战后,观清国情况,似乎辽镇的开支,可以缩减了,特别崇祯帝,重点要扶持杨国柱,蓟镇的军费,需要大大增加,大明现在情况,开源已经不可能,只有节流,还有挪移。
所以蓟镇的开支,很多人,就盯上辽饷,不要多,只需挪一半过来,就足够杨国柱所用,可以编练很多新军了。
当然,说得轻松,事实极难,如晋商一样,辽饷,是上下一个非常庞大的利益集团,多少人在其中受益?就是内阁,可有一人,没在当中分润好处?
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各级官员深深明白这一点,所以都不敢深刻表明自己态度,只敢含糊不清的说几句。
辽饷的支持者,也是振振有辞,他们言,辽镇与山海关,现兵马有一、二十万。
以每兵每人每月一石粮计算,一年就需粮食二百万石,还有各样一应花费,事实上,现今的兵饷,其实远远不足,士卒每年都有拖欠,更不用说,还要减少军费开支了。
还有,辽东大战后,东奴虽有受挫,然整体战力,还是超过大明(如果排除王斗在外的话),只需暂时的休养生息,就可以保持对辽东的攻势压力,所以更要修缮城池,增添兵甲,这都要钱。
所以说,辽饷。不能减少,更不能挪移,不但如此。因辽东防线,增加到义州一带,还需增加一部分。
收复城池,当时虽然振奋民心。不过带来的苦果,是现在必需承担的,除了极少数人。无人敢言放弃义州,将防线收缩到锦州,所以平西伯吴三桂,辽东巡抚邱民仰等人,要起粮饷,也是理直气壮。
对崇祯帝来说,辽东兵将。不得不安抚,恐这些丘八一个不好,哗变,甚至转投东奴去,那样的后果。是他不敢承受的,毕竟历年降事清国的官将,有很大部分,就是出自辽镇,早有先例。
剿灭流贼的关键时刻,辽东不能乱,只是,辽饷不削减,蓟镇的开支何来?
看朝野纷争,连作为兵部尚书的陈新甲,一样含糊其辞,崇祯头疼无比。
最后,陈新甲又低声提起一事:“东奴已遣使而来,密居会同馆内,观其意,有议和之心,未知圣上之意……”
……
三rì后,京师,会同馆。
中国历代都城,都设有接待宾客之所,汉之后,多为鸿胪寺,其一个重要功能,就是接待藩属贡使,可谓古时的外交部。
明时,设立会同馆,由兵部所辖,设大使一人,正九品,副使二人,从九品,代替鸿胪寺功用,不过会同馆的主管官员,仍然加鸿胪寺少卿衔。
明时会同馆,还是全国驿站的总枢纽,地点就在大兴县东王府街乌蛮驿旁,此时,一个汉人打扮的中年人,匆匆回到会同馆,到达门口时,他呸了一声,心想:“这南朝明国,越来越衰败了,连京中街道,也是如此。”
这京中道路,很多地方,青石板已经不见了,到处是坑坑洼洼的土路,积起厚厚的泥沙粉尘,此人出门办事,为了不吸人注意,很多地方,都是步行,结果走得一身一脸的灰。
回到馆内某处,推开一门,内中同样有几个汉人打扮之人,个个脸上,皆有yīn沉凶戾之sè。
屋内气氛严肃,一个年约五十,看起来颇象武人之辈,他手指在桌上轻弹,沉吟道:“连rì议探,看来这些南蛮子,对与我大清议和之举,颇不热衷,对内中平等相交,还有岁币、疆界事,更不以为然,议和之条款难行……”
此人,却是清国弘文院学士鲍承先,曾为都督佥事,沈阳新勇营副将,天启年时奉命驰援,结果遇伏战败,全军覆没,只身隐匿数rì后,最后投降后金。
因为忠于后金,时后金智囊宁完我,推荐他在文馆任职,此后与宁完我、高鸿中等人,对清国忠心耿耿。
此次,更得多尔衮密令,前来大明,除议和外,还肩负一系列重任。
经大把花钱后,鲍承先得暗见兵部尚书陈新甲,不过,虽满清颇有议和诚意,然陈新甲等人却不以为然,不说大明对外一向强硬,便是此次大战,大明大肆宣扬自己的胜利,就更不可能与敌国议和,否则,舆论上,就过不去。
而且,中原的对外关系,几千年来,不是纳贡称臣,就是委曲求全两个极端,对别种条约,一般没有概念。
或许,在中国历代条约,只有崇祯十年的广州地方官员,体现了优胜与平等条约这一点。
便是这年的广东地方水师,击败了英王查理一世派遣的,威德尔上尉率领的六艘船舰,迫使其签下保证书,对虎门之事表示歉意,还赔偿白银二千八百两,中国与英国的第一次冲突,以中国胜利告终。
而早几年的料罗湾大战,明军水师,又大败荷兰舰队,不过还是旧思维,没有向荷兰人索要赔款。
所以,思想不开化的多尔衮,好死不死,依旧例,还想要大明赠送一笔岁币,虽然也说得委婉,但内中的意思,明眼人都可以看到,当然让陈新甲雷霆大怒,将上门使者,乱棍打出。(未完待续。)
第584章 铁厂
所以,虽说此次议和,清国比历史上更积极,不过对大明来说,却是可有可无。
特别让鲍承先等人恼怒的是,夹着锦州大胜的心理优势,大明很多大臣官将,对清国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对上众使者时,已经体现出一种趾高气扬的气势。
虽说暗中联络的某些人,可能有把柄在清国手上,或是贪图银子,不过似乎缺乏了往rì那种对大清的畏惧。
奔波多rì,鲍承先等人的议和任务,始终进入不了实质阶段,怎能不让他们颓废恼怒?
“鲍大使,议和之事,还需要进行下去吗?”
一随从愤怒道:“很明显的,这些南蛮子毫无诚意,便想见那明国兵部尚书的面,也是越来越难。”
鲍承先神sèyīn沉,他手指在桌上轻敲:“议和之事,可以缓一缓,我等到来南朝京师,也不是没有收获!眼下观之,虽说明国无诚意与我大清和谈,不过细作分析,他们也无力攻我大清,是不是达成条款,无足轻重。”..
他说道:“是以,此行最重要之事,还是继续离间明国君臣,游说他们臣工官将,再次将庞大粮饷投入辽东之地,特别不可放弃义州……还有,关注他们国内流贼之事……”
“现,明国臣君对王斗颇为猜疑,这还不足,需得加把火……”
屋内传出窃窃私语:“……阁臣中,魏藻德虽为阉党,然为人圆滑,陈演是四川人,周延儒、郑三俊、倪元璐皆为东林党,江南人氏,想游说他们与王斗交恶。难矣……”
大明的势力划分,东林党代表江南地主、官僚、商人的利益,阉党代表山东、湖广、山西、北直隶等处官僚、地主、商人的利益。到目前为止,王斗损害的,大部分还是阉党的利益,毕竟宣大在山西。
对于王斗。东林党各人虽有忧虑,不过毕竟离得远,嘴巴上囔囔可以。要有实质上的冲突,那是不可能的,体现在内阁,东林党人郑三俊、倪元璐,对王斗所作所为,大多持沉默状态。
内阁首辅周延儒,也一样不肯体现出敌对状态。
“……陈新甲虽为川人。然为王斗一系,却大有文章可做……”
“可续谋议和之策,想方设法,让陈新甲询问王斗之意,介时。将此事宣扬出去,南朝定然上下哗然,陈新甲可去,而王斗勾结敌国之举之心……”
“南朝恶斗,与我大清有益无害,尝闻魏藻德、陈演,与周延儒恨之入骨?”
……
崇祯十五年三月,数rì后,宣府镇,贾家营堡。
此堡距镇城约二十余里,多条河流西向或是南下,将贾家营堡夹在中间,而在城堡的北向数里,靠近山岭旁,河水边,一座庞大的铁厂,正在拔地而起。
这里,戒备森严,远远的,铁厂范围,栅栏、岗哨林立,等闲人等,不得进入。
贾家营铁厂,是王斗到镇城后,新建的一系列铁厂之一,而且往贾家营堡上游不远,就有一个庞家堡铁矿,据王斗所知,储量颇大,总储量,达到一亿多吨。
早在东路时,虽说很多行业,已经慢慢开放给民营,不过军工厂,铁厂等,仍然是官营,对很多商人厂矿的矿石,煤炭等,官方还拥有优先采购权。
对庞家堡铁矿,同样如此,该矿,由副总兵张国威亲族,还有镇城一些豪族控制,在王斗优惠的价格,还有庞大的订单吸引下,这些矿主们,以最快的速度,与王斗表明了合作的态度。
又因为铁矿需求订单太大,钱景良好,张家等已经尽力追加投资,还向银钱司贷了不少款,招募的矿工,更是越来越多。
这也形成颇多的周边产业,前来贸易的商贾越多,加上工人与家属,贾家营堡、庞家堡内外,快速成为两个新兴的市镇,堡内的军户们,也忽然发现,前来租房的人多了,导致房价攀升不少。
“如大将军所言,使用水力后,可大大提升鼓风之力,这炼铁之炉,也可高达三丈之上。”
民政司大使张贵,后勤司大使齐天良陪在王斗身旁,此外还有二司一些官员,护卫营亲将钟调阳人等。
王斗眼前,铁厂最重要一些设备,就是高达十米以上的一些高炉了,这些铁炉,前方有石砌的出铁之所,往rì用数人拉拽的大型木风箱,已经被水力代替,还有炼铁,也是使用焦炭。
离镇城不远的四周,颇有一些优质煤矿,焦炭,早在大明,很多地方已经使用,在西方,约是十八世纪初期,有些省份铁场,甚至使用了轨道机车,如屈大均的《广东新语》就有记载,广州铁场装填矿料,率以机车从山上飞掷以入炉。
在大明,产铁重心,主要在湖北的大冶,湖广课铁,占全国的三分之一强,还有广东佛山,早在明中叶,也是重要冶铁中心,大明铁产量,一年超过千万公斤,大部分在南方或是岭南,甚至西南地区。
还有铜,也多产自四川、云南、贵州,锡,产自广西、湖南、云南等地,汞多产自云南,还有云南所产白银,一样流遍全国。
矿冶业重心南移,何也?
便是这些地方,多使用木炭,炼出的铁料等物,较为优质,而在北地,因为木料缺乏,大部分使用煤,所得生铁含硫量高,质较次。
而在大明北地,虽焦炭很多已经用于炼铁,不过风力跟不上,炉高难超过十米,所产铁料,仍然不佳,所以王斗,一直在想,如何提高铁的产量与质量。
只是,他文科出身,对这方面一向不在行,只隐约记得,后世之所以炼铁质量跟上,一个是解决了风力问题,一个是解决原料问题,加上事务繁忙,便将此次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还是军工厂一个工匠,从水力打制鸟铳得来的灵感,提出建议,言炼铁,同样可以使用水力作为动力,上报后,让王斗茅塞顿开,到达镇城后,新建铁厂,便使用水力。
克服一系列问题后,一座座用盐和泥造成,炉高超过十米的铁炉建成,事后那工匠,也因为贡献巨大,被记了一笔功勋,还有授于上士勋阶,让很多工匠积极xìng更为提高。
一片火红,铁水出炉了,耀眼的铁花四处飞溅,顺着石槽,流入下方一方塘,众多工匠,冒着酷热,还有生命危险,手执持柳木棍,挥棍疾搅,即时炒成熟铁,待稍冷后,或在塘内斩划成方块,或挥椎打成圆形。
王斗看着,这是此时炼铁手法,出炉未炒为生铁,既炒则熟,生熟相炼则钢,将炼铁炉与炒铁炉串联使用,减少能耗,在工艺上颇为先进,近代后,在很多地方仍在使用,也是抹钢与苏钢由来。
“又是一批甲等铁。”
张贵笑得见牙不见眼,旁边众人,也是兴奋无比,按幕府的划分,铁料分为甲、乙、丙三等,甲等铁料,用于军工,乙、丙二等,可卖于民间,依目前看来,以后光卖铁,每年就是庞大收入。
“只可惜。”
张贵说道道:“水力虽好,有时河道干枯,未免力气不足,只得再次使用人力鼓风。”
王斗点了点头,眼前的高炉,便是使用上下水池的水落差,形成动力来鼓风的,但在干旱的时节,上水池蓄水不足,又如何将需要的水,运送到上水池?
他眼中,闪过蒸汽机的身影,可惜啊,这是暂时没影的事,只得一步步来,水力高炉,比起往rì人力鼓风,铁料的生产与质量,已经往前,迈进很大一步了,心急吃不成热豆腐,蒸汽机以后再说。
出了铁厂,众人向西而行,那方,几里外的一条河水旁,又新建了一座军工厂,专门用来打制鸟铳,还是燧发鸟铳。
副总兵张国威,也在外面等待,他却没有资格进入铁厂内,也没资格进入军工厂,不过王斗巡视庞家堡铁矿时,他有随同,王斗等人出来后,他连忙跟上。
众人一路过去,王斗望向南边,两山交夹的平原河谷边,已经是人流密集,很多房屋营地,沿着河边,也一座座兴建起来,商贾的车队,更是来来往往。
齐天良叹道:“真没想到,短短时rì,贾家堡、庞家堡、赵川堡等处,立时便繁盛起来,这便是大将军说的,生产型商人功用吧?”
王斗微笑道:“不错,老齐啊,看到眼前情形,你应该明白,往rì本将为何对流通型商人不屑一顾,却对生产型商人大加扶持了吧?”
齐天良想了想,还是道:“属下愚昧,有点明白,想细想进去,还是懵里懵懂,请大将军解惑。”
张贵笑道:“大将军是天上星宿下凡,见识远超常人,如果老齐你能明白,我等就不会是属下了。”
王斗也是大笑,齐天良与张贵,算是自己最早亲近的一批人,与他们聊天,心中,总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他说道:“说白了也简单,便是生产型商人可以增加就业,创造价值,最重要的,未来,还能形成更多的阶层,可以养活更多的人,这是功德无量的事。”
张国威默默听着,他其实有些不明白,王斗,为何对他族人的铁矿另眼相看,还提高到功德无量的层次。
投靠王斗后,他颇为谨慎,不过此时心中,却迫不及待,想倾听王斗的解说。(未完待续。)
第585章 军工厂
“要使民有活路,上下不闭塞,就需要更多的阶层……”
王斗说着:“若有一大矿,需要矿工多少?”
张贵沉吟道:“寻矿者、挖矿者、煽者、看者、上矿者……至少数千吧。”
王斗道:“不错,至少数千,他们还有家属,如此算来,一矿便可养活丁口数万。”
“采下矿石,需要有人运输,沿途,需要吃饭,歇息,如此,又有了运输商队与诸多客栈,又可养活不少人手。然后,矿石需要冶炼,又要设立铁厂,铸厂诸类厂房,这些产房,又需要招募人手,又可养活多少人?”
“炼铁,需要大量煤石,这样,就需要大量开办煤矿,又需要不少人。煤采来,要运输,又要大量人手。普通的煤,要炼成焦炭,又需要相关人手厂矿,又可养活多少人?”
..
“各个产矿,他们都要吃喝,需要粮草,布匹,盐巴,茶叶,这些商货,需要外间运来,又可养活多少商队?而且,这些商货,也不可能全靠外界长途运进,所以本地或是附近,定然有大量种植的,加工的,纺织诸类厂房,又可养活多少人?”
“各行各业蓬勃发展,然后,人民殷富,需要享受娱乐,便连那些说书的,唱戏的,也可寻到一个饭碗,笔墨纸砚的需求,也越来越大……别的不说,各煤矿采下煤后,单单整个宣府镇,每年,就需要海量的蜂窝煤,又可以养活多少人手?”
“所以,要使民有活路,就需要多分行业,多生阶层。百姓越是富足,各类行业,就可产生越多。又养活更多人……”
不说张贵,齐天良等人,便是张国威,都听得目瞪口呆。区区一个煤矿铁矿,在大将军眼中,竟有如此多的门道。果然星宿下凡的人,见识就与常人不一样。
王斗倒不以为然,在后世,一个房地产行业,都可以带动建材,建筑、家装,家具、家电、服务等相关产业。钢铁业与煤矿业,可带动的附属产业,就更多了。
而且这时,基本上是手工业,劳动密集型产业。可以解决很多人的吃饭问题,至于矿业危险,现在还没人考虑这个问题。
张贵期期艾艾地道:“只恐矿工们好勇斗狠,难以管制。”
王斗点头:“凡事有利就有弊,不可因噎废食,严加监管便好。”
也不怪张贵这样说,放在大明别处,矿工们在组织xìng,体力等方面上,比普通的农夫,高的不是一点半点,名震天下的戚家军,很大部分,便是由矿工组成,历年来,大明各处,关于矿工们械斗之事层出不穷,令地方官头疼不已。
而且,从大明中叶起,各地矿产,大部由豪强占据,九成以上,一文的矿税也不交,官府从中根本得不到好处,自然对各地产矿,还有矿工们,没有一丝的好感,视为动乱源头之一。
更不妙的是,矿工们素质良莠不齐,很多是无籍流民,还有各地流氓地痞,无赖之徒,很多矿主们的管理方式,一样极端落后,采用的是家族恐怖方式,不遵约束者,立毙杖下,克扣工钱口粮,更是常事。
这就造成的,凡州县有矿山者,便若一处将要爆发的火山,怎能不让地方官将们,心惊胆战?
不过王斗不以为意,他们不是后世的工人阶级,眼下只是一帮帮乌合之众罢了,论起整体战斗力,便是一处矿山有几千壮丁,也丝毫不如一处屯堡的屯民,不说出动强悍的靖边军,便是出动一堡的屯丁,也可打得这些矿工们落花流水。
他说道:“矿山的管理,民政司要依律进行,审核各矿主与矿工们户贴,不得有黑户存在,也不要怕他们闹事,他们现在闹事,总比以后闹事好,闹事者杀光了,以后就不会有闹事的人了。”
矿主与矿工们的素质,暂时是没办法提高的,便如东路外,良家子不愿从军一样,良善的农夫们,是不愿意进入矿山的,所以除了少量匠户,眼下大部分矿工,都谈不上什么好货sè。
一些兵痞、青皮、俘虏之类,他们犯罪服刑,也是进入矿山内,所以眼下各处矿山,便若一处处垃圾收容所,令人畏惧之地。
而且这个时代开矿采矿,伤残率很高,王斗除规定律法,各矿主们要尽量保证矿工们安全,还有工钱,口粮外,余者,只能让他们自然进化了。
王斗语气平淡,不过话中的森寒之意,还是让张国威打了个寒噤,他忙道:“大将军放心,末将族下各矿山,定然遵纪守法,不给大将军增添麻烦。
王斗微微点头,明初对矿山控制严格,采矿必须得到官府批准,一般而言,各矿山皆有监官课使,每采矿若干,皆有部分作为课税,以解藩司,当然,以后慢慢没了。
现在王斗对辖下各矿山,又恢复了监官,只监督,不参与管理,每年视其开采数量,还需要缴纳课税,而且许多律法,保护了矿工们,受矿工欢迎同时,自然引起众多矿主不满。
虽然订单丰厚,各矿主们财源滚滚,不过他们一毛不拔惯了,看着课税滚滚流出,自然心疼无比,长久下去,可能会想方设法闹事,只是王斗不比别处官将,有敢闹事者,不介意杀个血流成河。
而且订单丰厚,不代表矿主们会改进生产器械,九成九,只会更加疯狂的压榨矿工,激起矛盾,引起矿工暴乱,张国威虽说是个识时务者,他的族人,却不一定有这个觉悟。
他担忧利yù熏心的族人,会做出不明智的举动,成为王斗又一次杀鸡儆猴的不开眼人物,急忙向王斗保证同时,还寻思着,回去对那些族人们敲打一番。
齐天良虽是后勤司大使,不过对农事上,有敏锐的了解。他担忧的,却是另一件事:“大将军,宣镇大兴厂矿商事。会否让耕种人手不足?属下担忧,越多的人从商,会否引起粮米饥荒?”
王斗微微点头:“老齐的担忧是对的,所以现在幕府措施。便是吸引良善流民进入屯堡,在户籍划分上,他们也有优势。可以吸引最多人口,加上各新屯堡营田制,未来耕种的粮米,还是可以满足全镇军民需求。”
齐天良的担忧,也是王斗的担忧,这个时代生产力低下,特别各类灾荒层出不穷。若耕种的人稍稍一少,就极有可能就引起饥荒,便如明末的江南,因为商业过于发达,江南。反而粮食不足,需要从广东,湖广等地进口。
鱼米之乡的江南,不但没有成为大明助力,反而成为祸害,明朝之所以灭亡,商业过度发达,是一个重要原因。
而且这个时代的商人,不生产不说,还见利忘义,没有礼义廉耻的观念,虽然有一些流通的作用,但是,他们在社会中起的正面作用,远远不能抵消不了他们起的反面作用。
特别灾年时期,囤积居奇,抢购赈灾粮,然后抬高市价,再低价收购土地,往往一次灾荒过后,很多地方的土地,大多数就被他们给巧取豪夺走了。
所以这个时代,轻商抑商是必须的,中国几千年来重农轻商的政策是正确的,回到古代,只有脑子进水的人,才会迫不及待的提高商人地位。
农业,就是一切的基础,便是历史上西方各国,也是在农业革命后,顺理成章,进入工业革命,大明商人地位已经够高了,高到祸国殃民的地步,那些旧式商人,他们地位非但不能提高,还需要打压。
王斗扶持新型的生产型商人,也是建立在农业可以满足镇内军民需求的基础上,若二者会危害到农业,他会毫不犹豫的摧毁镇内大部分商业与工业。
张贵掌管民政司,现在对辖下各商铺厂矿也越来越重视,他连忙说道:“大将军放心,未来各屯堡的粮米,定能满足全镇军民需求!”
他说道:“现在镇内,各户分下的田地,基本都有余粮,每年可收购不少。很多新屯堡的营田,也因为采用功勋制,功勋到了,方可分田,屯民们干劲也很足。”
“还有,因为缴获大量马匹,现在新屯堡,很多田地都使用马耕,一堡可耕种的田地,也越来越多……”
王斗点了点头,江南大部分都是水田,而且田地零碎,只能使用jīng耕细作与牛耕,然北地不比江南,土地连绵,又基本是旱地,所以耕种方式可以狂放一些,使用马耕。
使用马耕,田地产量,当然不如jīng耕细作牛耕,不过因为耕种面积多,这积少成多的,产量却也不少。
现在对王斗来说,土地,不是问题,镇内土地不足,往塞外发展便是。
……
众人向西而行,不久后,到达一条河水边,这里,沿着河水两边,新设立一个军工厂,规模颇大,工匠达到千人以上,与铁厂一样,四面有高厚围墙,岗哨林立,等闲人等,不得进入。
有如军队一样,厂内工匠,皆有制服,他们皆头戴狐帽,穿着短身罩衣,颜sè为青,内有鸳鸯红衣,走动时,不时露出两袖红sè。
这些人,行sè匆匆,去年时,东路划分工匠等级,分匠士、匠师、大匠师三等,目前来说,整个幕府下,还没有一个匠师,他们大部分是下等匠士,一部分中等匠士,少部分上等匠士。
对工匠们来说,成为匠士容易,但成为匠师就难了,因为需要文化考核,考核要求还很高,大匠师需要出书立作,享誉全国,就更没影了。
不过与军队一样,幕府下的工匠,很多人已经成为先富起来一批,特别那些有发明,或是出让技艺的人,更是获得“专利”,坐着收钱便是。
特别李茂森与赖源龙,因为研究出火门装置,可谓财源滚滚,还有周象辂,出让了铸炮技术,同样每年收入丰厚,有他们例子在前,工匠们积极xìng都非常高。(未完待续。)
第586章 四棱铳剑
贾家营军工厂属于后勤司管理,沿着河水的两岸,共设立水力钻床一百座,为了提高水流的稳定xìng,河床上,建有水坝。
王斗到了这里,就见沿着河岸,长长的工棚排列,工棚内,摆放着一架架钻床,河水流过,钻头便不停的旋转。
这些个钻床,受力的部件,全部换成了青铜。
还有旋转的承轴,一样换成青铜,比以往的木制结构,承受力,还有使用寿命,都提高了不少。
每台钻床的后方不远,摆放着大箱,上面放着一根根钻好的铳管,王斗随便走到一个箱前,拿起一根铳管,就见钻孔平滑,均匀,王斗不由点了点头。
齐天良介绍,由于使用多年,又因为建坝,钻床的调速问题基本解决,加上丰富经验的工匠增多,现在水力钻床一百架,一个月至少可以钻取铳管七百根,比往常的五百根提高不少。 ..
而且钻具的损耗率,铳管的报废率,更是下降不少,需要看管的人手,更少。
王斗颇为满意,使用机器,就是比使用人手,来得有效,稳定,只可惜河水受季节xìng影响大,枯水期间,比较麻烦。
贾家营军工厂,除了打制鸟铳,还生产盔甲与兵器。
打制盔甲并不简单,宋时的步人甲,甲叶达一千八百多枚,还有穿孔,细磨多道工序,制造一副铠甲,需要近月时间,西方的板甲,制造一副,同样要一个月时间。
大明的盔甲,虽然简化不少,要成形一副,仍然不是简单的事情。
穿过一些厂房。里面颇多的军妇,大明与靖边军内中镶铁的盔甲,缝制与镶嵌。需要耐心,这方面,大老爷们,比不过妇女同志有优势。内中的军妇,舜乡堡时代,一些人。就在盔甲厂做事,纷纷成为各级管事。
她们收入都不错,有些人,甚至收入比家中男人还高,这女人收入比男人高,不免产生了一些家庭纠纷,男高女低。是和谐的关键,女高男低,大部分是悲剧。
当然,让她们放弃丰厚的收入是不可能的,里甲长们调节时。只能督促她们家中的男人努力了。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传来,走到一处颇大的厂棚,这里热气逼人,火光四溅,这里,便是王斗开设的,最主要打造铳剑的地方。
厂棚内,聚集了众多的军匠,来来往往的忙活着,他们分为多组,每组,都有经验丰富的管事与老匠,他们负责打造一些关键部位,还有武器打造后的质量检查,个个非常仔细。
毕竟,靖边军制度严格,武器不合格,事后追究的人员之一,便会到达他们头上。
这些管事,他们戴的头上狐帽颜sè,还有罩衣两肩、领上,镶边颜sè也与普通军匠不同,处处体现出等级。
穿行在厂棚内,军匠们忙个不停,个个聚jīng会神,甚至没注意到巡视的王斗等人,走到后方仓库,一箱箱的铳剑,也抬过来堆上。
武器入库,还需要经过一次的检查关口,这些铳剑,质量的标准之一,便是套口大小,需要附合一定的标准,使用时,可以劳劳套到铳管上,不能大了或是小了。
不过检查的结果,除极少数,基本上附合标准,这也是王斗早早实行武器标准化,使用明初度量衡的成果。
明初的度量衡,是非常规范的,早在洪武元年,明太祖就令铸铁斛斗升,用以校勘,降其式于天下,各商行店铺使用的度量衡器,必须赴官府印烙,乡镇百姓使用的斛斗秤尺,也要与官方颁发的相同才许使用。
大明度量衡管理完备,误差极微,大的方面,从丈、尺、寸,小的方面,从分、厘、毫、秒,甚至到忽,营造尺、裁衣尺上,都有jīng细刻算。
虽说随着商业活跃,商人们勾结官僚地主,恣意增大度量衡器具,造成一定混乱,不过只要恢复到明太祖时的度量衡标准,用来制造武器,便没有丝毫问题,零件标准化更没有问题。
早在舜乡堡时代,王斗便是依明初度量衡打造武器,这也是他军中武器jīng良的原因之一。
王斗也不认为,自己打制个鸟铳、铳剑,还要jīng确到秒,甚至忽的,眼前的标准,已经足够用了。
那些负责铳剑质量检查人员,便是各人持着鸟铳,将铳剑一一套上,感受铳剑合度,还有若干道程序,方能入库,他们也不敢马虎,一旦出事,轻则失去饭碗,重则下狱,由不得不小心。
而打制出jīng良武器,各人则有奖励,此消彼长下,靖边军武器名闻遐迩,就可以理解了。
王斗取起一把铳剑观看,感觉放在手上,还是有些沉沉的,这铳剑,除了套筒与前方弧起圆滚滚部位,余者部位,与印象中的刺刀有点不一样。
不是那种扁平的刺刀,而是整体都圆滚滚的,剑身观之,便若一尖长的铁棍,剑身前端约三分之二地方,都开有血槽,倒象莫辛那干四棱刺。
这是集体讨论的结果,无奈下的选择。
金属加工工艺不够先进,又需要结构强度,必然会设计成这个形状,1688年,法国陆军元帅戴沃邦设计出套筒式刺刀,靠枪管上的卡笋和刺刀上的卡槽将刺刀固定,截面呈十字棱形,便是这个样子。
最早,欧美国家都使用过三棱刺、或四棱刺,不过随着炼钢工艺的提高,这种功能单一的军刺很快被淘汰。
毕竟,白刃战中,军刺只能刺,不能切割,而扁平似刺刀刺空后,往回收枪的时候,还可以切割,尽早一步进入二次进攻,而且扁平刺刀,还有多种求生功能,军刺被淘汰,这是必然。
当然。三棱刺或四棱刺也有优势,就是刀体强度比扁平刺刀大,又好打造。经试验,靖边军铳剑,可以刺穿盔甲,也不容易折断。只要不是对上狼牙棒,大棍等武器,还有很有战斗力的。
虽说这铳剑功能单一。未来有可能被淘汰,不过那是长久以后的事,目前来说,还是合适的,所谓的求生功能,便交给靖边军人人都有的解首刀吧。
……
崇祯十五年,四月。东路。
得得声音,十几匹快马,顺着平整的道路,奔向了香营山住宅区。
马上各人,个个身着锦衣。头戴三山帽,别着腰刀,他们鲜衣怒马,个个靖边军军官打扮,沿途所见之人,无不投去羡慕的目光。
很快的,众人奔到一处山脚下,一条河流环绕而过,沿着山边与河水边,一座座宅院林立,宅院间,皆以青石板与鹅卵石道路连接,景sè秀美。
这里,便是靖边军军官居所之一。
永宁城内,居住的军官太多了,所以幕府后勤司,便在香营山建造了一片宅院,此处南离永宁城,东离刘斌堡不远,加上依山傍水,背靠山峰,确实是一处妙处。
走在这里,尽是衣着光鲜的男女,还有孩童们,依靖边军的福利,把总级别的军官,可以免费分房,当然,只是普通标准的四合院,想要更好的,自己买吧,不过价格上优惠不少。
还有甲长与队官级别,想要宅院,也必需自己购买,不过眼前一座座带有后院花园假山的宅所,若放在外界,至少价格要翻个两倍,这也是靖边军的福利之一。
而且,各军官还可使用功勋购买,在靖边军中,功勋妙用很多,还可换成金钱使用。
然而金钱,却不能购买功勋,所以靖边军战士,没人愿意将功勋值换成金钱的,对他们来说,便是甲长与队官,想要购买一座宅院,并不是难事。
沿着鹅卵石道路,还有石桥,众人策马到达对岸,这片宅院,并未修什么围墙,现在东路越来越太平,很多富户百姓,纷纷在城外修建花园宅院,都不建什么围墙之类。
“啊哈,光宗耀祖啊。”
罗良佐的肥胖身躯,穿着锦衣,戴着三山帽,显得颇有气势,他策在马上,沿途,已经不知吼叫多少次了。
“真是光宗耀祖,足足五百亩良田,我老罗家祖祖辈辈,就数我罗良佐最有出息,哼,小时老爹还嫌我吃得多,幸好十岁的时候,城内的黄大仙给我算过命,掐指一算,就说我会有飞黄腾达的一rì,果然不错啊……”
听他的嚎叫,沿途听到的人,都露出会心的微笑。
年初的时候,靖边军的功勋开始兑换,依功勋计算,一百点功勋值,可以兑换塞外良田一百亩,或是草场山地五百亩,这样一批批的进行,还可休假多rì,亲自到塞外目睹。
眼下靖边军很多低级军官,普遍的,都拥有了良田数百亩,便是拥有千亩土地,也是等闲。
土地,便是千百年来,中国之民的梦想,心下处最深的热诚,王斗也不担心各人小富即安的心理,若想退役,参军满三年,立时便可申请退役,而他们的位置,也立时会被后来之人补上,并不会有人才的缺乏。
而且王斗认为,进进退退,也可保持流水不腐,使军队,长久的保持活力与生命力。
若没了进取之心,又占着茅坑不拉屎,反而不是好事。
jīng瘦的赖得祥,策在马上,同样哆嗦:“好家伙,我四百五十点功勋,二百五十点,换成良田,二百点,换了四百亩草场,我一定要养很多牛,很多羊,还有鸡鸭鹅……”
武定国大哭道:“二百点功勋,就是良田二百亩,便是村里以前佃租的那个财主,田地也没有我的一半多,可惜爹娘看不到,我光宗耀祖的一rì。”
韩铠徽则在盘算,自家在真定也算富,不过祖祖辈辈,不过良田百亩,眼下自己拥有的田地,是家内数倍之多,而且成为了队官,还授了校尉勋阶。
爹娘与三个姐姐,虽然从小疼爱自己,然而素来将自己当成长不成的孩子,眼下终于证明自己了,也不知她们接到书信,有没有前来东路。
韩铠徽急yù见到,爹娘与三个姐姐,惊讶欢喜的时候。
刘烈与牟大昌看向赵荣晟,起哄道:“老甲长现在是把总了,功勋更达到七百,众人当中最高,一定要请客!”
马上众人也一样叫囔起来,赵荣晟大笑,他豪迈地道:“没问题,今晚‘贵客来’我请!”(未完待续。)
第587章 农场主
很快的,众人在一座宅院前停下,宅院靠着山,山上有大片的白桦树,景sè非常的不错。
而眼前的宅院,建有骑墙而立的小门楼,门楣上方,有着如意形状的花饰,入了门内,还有一道垒砌jīng致的影壁,这便是赵荣晟新购的居所,可谓轩敞大气,从今往后,赵荣晟也算大户人家了。
虽说赵荣晟年纪轻轻,才二十几岁,却已经有了一子二女,妻子杨氏,自小便随在家中的童养媳,赵荣晟自幼父母双亡,赵荣晟与杨氏,都是爷爷一手拉扯大,往rì生活困苦,成亲的钱粮都没有。
不过在赵荣晟参军不久,他就与杨氏成婚了,放眼靖边军老军,大多如此,只有往年那批五千人的乙等军,对是否成亲之事,会略略缓和些,不过到了现在,他们基本也都成家了。
杨氏比赵荣晟长两岁,童养媳大多这样,她是个贤惠的女人,加上子女乖巧,对目前的生活非常满意,不过与每个妻子一样,总担忧丈夫出征能否归来。..
见到杨氏,众人不敢怠慢,罗良佐与赖得祥口称嫂嫂,韩铠徽几人,忙称太太,奉上带来的一些小礼品,杨氏非常高兴的收下礼物,客气几句,又与赵荣晟说了几句话,然后退往了后院,将客厅,留给了丈夫招待客人。
罗良佐与赖得祥在杨氏面前颇为拘束,不过女人一走,他们立时原形毕露,神气活现起来,罗良佐翘起二郎腿,环视宅所大厅,羡慕地道:“老赵这宅院真不错,怕是乙等级别的吧?”
赖得祥道:“肯定是。价格不菲啊,也只有老赵省得买。”
赵荣晟舒服地靠在椅子上,说道:“我那婆姨。从小就跟着我受苦,有钱了,就让她享受享受。”
罗良佐拍腿说道:“也是,我买了一座丙级的宅院。娘的,我那婆姨过来后,足足哭了三rì。嚎哭个鸟啊?不明白的人,还以为我家在办丧事呢。”
众人大笑起来,相互讨论交流,不说赵荣晟,如罗良佐、赖得祥、牟大昌、韩铠徽,这种队官级别的人,买了宅院后。不约而同的,都请了佣人,以后请车夫马夫,请管家,也都在众人考虑之内。
武定国、刘烈等甲长级别的人。买了房后,一样请了佣人,至于管家之类,还在考虑。
众人兴致勃勃,都对未来生活充满憧憬,罗良佐忽然又拍腿:“不好,只顾着高兴,我老罗家人丁单薄,这几百亩良田分来,怎么耕种?难道眼看着良田荒废在那?”
赖得祥为人jīng明,对这个事情,早有考虑,他说道:“不必担忧,眼下东路耕田队,采矿队,打铁队……遍地,后勤司也考虑到这点,会为我等联络耕田队与放牧队,每年收些工钱与费用,我等不需cāo劳,坐着收粮便是。”
罗良佐放下心来:“这敢情好,只是这工钱贵不贵?要是贵了,某情愿自己找人耕。”
正讨论得热火朝天,一个黑壮的女人进来,却是赵荣晟一个隔了不知多少代的远亲,看人老实,就留下来做帮佣。
他赵荣晟自成为甲长,特别现在的把总后,平rì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上门了,赵荣晟从来想不到,自己原来有这么多亲戚,只是为何从小到大,自己都没见过他们?
这女人赵荣晟称她为婶娘,姓孙,不过却懂得规矩,她手上拿着一份名帖,进来后,说道:“老爷,门外有一个姓郑的商人求见,这是他的名帖。”
赵荣晟接过一看,眼前一个长方形的“名帖”,约长七寸、宽三寸,大红红笺样式,上书“郑氏农行、郑忱”几个大事。
“名帖”上面,郑忱两个字,更特别大,这是此时风习,表示谦恭的意思,名字字小了,会被视为狂傲,而名帖,明时使用普遍,上到内阁大臣,下到青楼女子,几乎什么人,什么地方都在使用。
“郑氏农行?”
赵荣晟沉吟,好象有听说过,他吩咐道:“让那姓郑的进来吧。”
很快的,一个四十多岁,下巴有一撮小胡子,个子中等,神情jīng明和蔼的商贾进来,见厅内这么多军官,他眼中闪过惊喜之sè,彬彬有礼对赵荣晟施礼道:“鄙人郑氏农行郑忱,见过左校尉,见过诸位校尉。”
原来这个郑忱,是郑氏农行的一位管事,那郑氏农行,是新成立一家农场商行,郑忱作为名下一管事,专门拉客户来了。
东路现在的土地买卖被严格限制,想相互兼并难上加难,对农事,王斗又优惠条件很多,现商品粮的生产,畜场经营,也是稳赚不赔的事。
而且,对于商人,除了有功勋,便想在塞外获得土地草场,也不是容易的事,所以很多商人看到商机,又想出办法,纷纷向保安州等地的靖边军战士租用田地经营,双方互利互惠。
特别现三晋商行会长郑经纶,首先成立一家大规模的,专门经营农场的商行,向分到大量田地,又无余丁耕种的靖边军各级军官们,租用田地草场经营。
很多有实力的商人一样跟风,如雨后chūn笋,一家家农场、牧场、农行,纷纷在东路,在宣府镇成立。
“鄙行的东主,便是三晋商行郑经纶郑会长,行下数十只耕田队,放牧队,采矿队,实力雄厚……两个月来,已经有韩朝韩上都尉,高史银高上都尉,钟调阳钟左都尉,谢上表谢右都尉等等……纷纷许可意同,愿意将他们名下田地,草场,矿山等,交于鄙行积营……”
“鄙行信誉第一,郑重承诺,所获红利,定然高出租用普通耕田队等二成……”
郑忱口若悬河,还从怀中掏出一个jīng致的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卖力的介绍,如果厅中各人,将名下田地草场租用给他们农行,每年收获利润,定然比自己耕种,或是交给耕田队耕种,要高出很多,还不需要劳心劳力。
而且他们农行,在镇抚司与民政司都有备过案,定然童叟无欺,不敢欺瞒各人。
在他卖力介绍下,赵荣晟等人都是心动,这敢情好,不需要自己动手,每年坐着收粮,最多,每年派管家去巡察几番就好。
赖得祥jīng明,向赵荣晟使了眼sè,赵荣晟会意,说道:“这样吧,容我再考虑考虑。”
郑忱笑道:“这是当然,鄙人改rì再登门拜访。”
郑忱去后不久,厅中各人,还在争论,要不要将田地交给郑氏农行经营,却见孙婶娘这时进来,又将一份名帖,递给赵荣晟:“老爷,门外有一个姓赖的商人求见,这是他的名帖。”
很快的,一个衣着华贵,笑眯眯的胖子进来,却是赖氏庄园,名下一位管事。
“鄙人赖氏庄园赖满就,见过左校尉,见过诸位校尉。”
“鄙行的东主,便是三晋商行赖满成赖副会长,实力雄厚……”
“鄙行郑重承诺,所获红利……”
这天,赵荣晟等人,一共接待了共六波的农场畜场商人。
这个情景,也在许多获得田地的靖边军军官宅院内发生,资本主义农场主,不知不觉在东路诞生……
……
辽阔的华北大平原。
快进入夏季了,不过举目望去,依旧满目的荒凉,极目远处,似乎见不到什么生机,沿途城镇,个个死气沉沉的,这块膏腴之地,已经失去了活力。
保定府,离易水河边不远,走来了一群携家带口的难民,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不过看着前方的易州,他们眼中,都怀着希望。
人群中,有一户人家,大小约有七、八口,最老者,年过六十,杂乱的头发全白,满脸的皱纹,身上的棉袄,也是千疮百孔,最小者,不到十岁。
一个枯黄瘦弱的小女孩,她被一个妇女抱在怀中,四肢无力的缩着,她动了动,轻声道:“娘,丫丫好饿!”
妇人安慰道:“丫丫乖,到了易州,进了紫荆关,就离宣府镇东路不远了,丫丫就可以吃饱饭了。”
小女孩丫丫,乖巧地嗯了一声。
望着前方,这群人中,几个拿着棍棒的中年或青年男子,眼中也露出期盼之sè,只希望快点到达宣府镇东路,这样,自己一家人,就可以活下去。
同时他们也害怕,怕,那宣府镇东路,不会如传说中一样,那样,他们一家几口人,就走到绝路了。
“总算快到了,也不知道,宝宝在宣府镇怎么样了。”
人群中,有一些车马,颇为的吸引人,其中一辆大车上,坐着一个中年妇人,还有三个年轻些的少妇,个个怀中抱着孩子,她们长像,都与韩铠徽颇为相似。
还有大车周边,走着一些男子,却是韩铠徽在真定府的家人,还有几个姐夫,又有他们的父亲姐妹等。
接到韩铠徽书信后,鉴于周边环境越来越恶化,蠢蠢yù动,满是要吃大户的饥民,韩父当机立断,卖掉了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田园宅院,举家迁移往东路。
这确实需要很大的魄力,韩家怎么说在当地也有良田百亩,有一些忠心的佣人护院,东主都走了,他们也随之一起迁移,所以一行人中,青壮不少,长途行来,多少有点自保之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