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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烽火戏诸侯     桃花txt下载     桃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骑马游灵州

    陈青牛也不意外,坐进车厢,口吐黑血,捂住嘴巴道:“石矶,马车缓些。(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谢石矶轻轻将行囊摊开在陈青牛脚下,柔声道:“奴婢省的。”

    出了车厢,不知从何处裹来一身崭新黑袍子的谢石矶牵起缰绳,马车慢驶下山。

    陈青牛闭上眼睛,双手捏诀,盘膝而坐。

    二十条奇正经脉,四百零四气穴,翻江倒海。

    陈青牛现在的情况就是,体内沉睡着一头猛虎,却不知死活大肆吞纳魂魄气运,犹如引来另一头猛虎,使得两虎相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陈青牛就是这条在巨浪中死去活来的池鱼。陈青牛能做的就是咬牙忍住诸多痛不堪言的遭罪,慢慢等桀骜难驯的八部天龙将外来者吸收干净。这一次,陈青牛即便是三品武夫体格,也觉得远比十六年蛰龙刺目和猿洞温泉灼烧全身之痛来得难熬,几次都要昏厥过去,都被他死扛下来。

    修道遭罪至此,也不多见。

    马车驶出东阴山地界,一路上遇见几名运气不佳的修士,都被杀机重重的谢石矶直接一枪捅死。大概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陈青牛敛财有道,谢石矶投其所好,从修士身上搜出了两三本不入流秘籍,叠放在身边,只等陈青牛决定是丢是留。

    马车通畅驶出灵州,陈青牛才勉强能够压住体内淆乱疯窜的气机,开口道:“王蕉没有跟上?”

    小心驾车的谢石矶点头道:“没有。”

    陈青牛苦笑道:“也好。”

    犹豫了一下,他一边伸手拨弄摊开行囊内的道件财物,一边问道:“黄东来去作甚了?”

    谢石矶冰冷道:“不知。”

    陈青牛脸色平静,不再操心,她要杀人比别人杀她容易千万倍。眼见行囊内的两本宰相宗秘法典籍,一串招魂铃,一座小巧青铜鼎炉,一柄青玉短剑,还有几座纯金打造的佛像,加上一些零散的玉器,琳琅满目,陈青牛心情不禁转好,如今陈青牛眼光挑剔,不再是得了一册《太上摄剑咒》便欣喜若狂的门外汉,两本秘籍一本叫《豹房术》,讲解不下二十种采阴补阳的下品外道术法,例如食乳对炉,将女子作鼎,天葵为药。再如取胞衣造紫河车,炼尿为秋石,食己精为还元。更有一种,用五金九石炼制成丸,令妇人服下十月后诞下肉块,采而服之,此类偏门不胜枚举,看得陈青牛大开眼界,才知道《黑鲸吞水术》并不算最歹毒阴狠的旁门道法。

    剩下一本是《勾点乾汞灵砂诀》,是道家丹鼎派一门小众炼丹法,比起《豹房术》正统太多。招魂铃造工精致,独具匠心,九颗铃铛分别由九种龙子的尸骨雕成,摇晃起来,并无声响,却能蛊惑魂魄,是赶尸的名器,可算道件里头的上品,那青铜鼎炉篆刻有“乌兔”二字,正好以后用来研习《勾点乾汞灵砂诀》。

    至于四座一臂高的纯金佛像,两尊密宗明妃,金刚亥母,一面二臂三眼,面呈红色,她是胜乐金刚的明妃,另一尊金刚露漩,还有两尊度母,陈青牛因为对四大魔统之一的大日密宗尤为好奇,所以对明妃度母都有粗略了解,在莲花宫内经常拿无上瑜伽这类话题“调戏”王蕉,抱起一尊如来顶髻度母,仔细观摩,见她结印似乎与正统不符,端详许久,敲敲打打,也没摸准门道,陈青牛本能问道:“王蕉,此处何解?”

    陈青牛将度母佛像放回行囊,车厢装饰奢华,铺有一块绘敦煌飞仙手织地毯,陈青牛躺在上面,大字型舒展身体,轻笑道:“妓女无情,士子无义,谪仙人也不过如此。”

    继而想到师叔黄东来,陈青牛闭上眼睛,嘀咕一声:“***陆地剑仙。”

    谢石矶先将那几本秘籍塞入车厢,轻声道:“主人,灵州老骥城到了,可要进城,还是继续赶路?”

    陈青牛点头道:“入城,需要置办一些衣物。先去换些银两。”

    两马神骏,谢石矶虽是女子,却比寻常马夫气壮百倍,城门守卫根本不敢阻拦,马车长驱直入老骥城。

    老骥城极大,半百万的繁密人口,汇聚三教九流,街道上人山人海,是凉州城少有的热闹景象。

    陈青牛让谢石矶找了家小号当铺,贱卖了一枚冰油青翡翠镯子,得了一叠银票,两千两整,看油滑老道当铺老板如何都遮掩不住的窃喜,陈青牛就知道价格还能再翻一番,只是懒得斤斤计较,如果真要讨个公道价格,去大当铺更合适,只是大当铺眼线多,平白无故多了件俏物,难免要被当做肥羊,暗中刨根追底,陈青牛只想寻一处安静地方歇息几天,把身子养好,在一个大绸缎庄挑了三套上等衣裳,花去一百多两,店主听口音是外地人,欺生,陈青牛估摸着又被宰了不少冤枉钱,黄昏时分,在一家相对偏远闹市的招福客栈住下,是位女掌柜,少*妇年岁,生得胸丰腰细臀圆,尤其是胸前双峰,鼓囊沉淀,风景旖旎,难怪客栈地段奇差还能维持经营,陈青牛脱去那身玉袍子,嫌晦气,让客栈准备了一桶热水,浸泡半个时辰,终于略微缓过气,再换上一身新衣服,紫金冠早在过城门时就在车厢摘去,谢石矶一直守在门口,身高九尺,进门都要低下头。

    陈青牛不打算下楼进食,宰相宗搜刮来的东西太重,得放在房中,陈青牛可不希望拿一朵紫金宝莲换来的战利品被蟊贼给摸走,光是四座实心纯金佛像,就重达三百余斤,真要兜售出去,且不论巧夺天工的手艺,就是三千两黄金,市井人家一年乱七八糟的开销加起来不过二十来两银子。

    陈青牛做小厮时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将一枚一枚铜钱藏进青砖下的布袋里,夜深人静再翻出来,一枚一枚清点,典型市井草民心态,现在他除了脑子里的财富,手上有四座纯金佛像,这个最安稳,不好窃取,也最不值钱,一本《豹房术》目前排不上用场,那本《勾点乾汞灵砂诀》倒是讲解一门速成的炼丹术,刚好有青铜鼎“乌兔”。

    九子招魂铃对付兵家将种因机缘演化而成的金银甲僵尸很有用处,青玉短剑终于被陈青牛摸索出玄妙,被月光照射下,剑身晶莹剔透,犹如凝脂玉桨,缓缓流动,里头竟有三尾白鲤鱼模样的灵物,轻快游曳,可惜无所不知的王谪仙不在身边,不能说出个名堂。谢石矶后面杀人越货而来的几本秘籍都是修士界的路摊货,在宰相宗还算有点紧俏,对现阶段陈青牛来说形同鸡肋,弃之可惜,嚼之无味,剩下还有一对青铜错金独角瑞兽貔貅,这个与明妃度母佛像一样,都是饰品,并非道件。还有一对天然冰糯种龙凤镯,比起先前换了三千两银子的冰油青翡翠镯子,卖相更佳,皇宫大内藏品级别的好东西。

    谢石矶站在房中,看着这位年轻主子坐在床上左摸一下右拿一下,一件件都爱不释手,嘴角微笑。

    敲门声响起。

    观察气机流动,只是那妖娆寡妇掌柜六七岁的儿子,小孩长得俊俏灵气,男孩女相,惹人喜爱,想来他父亲生前也是位美男子,所幸这小娃不曾被喜爱娈童的权贵瞧见。谢石矶等陈青牛收好行囊,走去开门,小名蝈蝈的孩童双手吃力提着个大食盒,里头都是招福客栈的拿手菜肴,远近闻名,光靠老板娘姿色招徕新鲜客不难,想要回头客,还得靠勾住胃口才行,客栈内的酱牛肉和烤鸭堪称老骥城双绝,谢石矶接过食盒,放在桌上,见孩童一脸好奇望向坐在床沿的主子,不肯出门,谢石矶刚要出声赶人,陈青牛摆摆手制止,走到桌前,不用筷子,双指夹了一块酱牛肉入嘴,香,真香,心情大好,陈青牛看了看一直欲言又止的俊秀孩童,笑问道:“想说就说吧,童言无忌。”

    孩童使劲摇头,跑出这间招福客栈天字号房间。陈青牛却知道他只是出了房间,在走廊里蹲着天人交战。陈青牛招呼谢石矶坐下,将食盒内的饭菜都云卷风涌一干二净,满足了口舌,这才喊道:“进来拿走食盒。”

    孩童怯生生略带着希冀小跑进来,捧着食盒,见陈青牛这位客栈大主顾似乎不像难说话的公子哥,轻轻道:“公子,蝈蝈能去摸一摸你的骏马吗?只是摸一下,不骑。娘亲说那是上等青骢,整座灵州城都难以找到第三匹。”

    陈青牛笑道:“小孩还会夹枪带棒偷*拍马屁了。”

    蝈蝈慌张摇头道:“娘亲说过夹枪带棒不是好听的词,蝈蝈可不敢对公子不敬。”

    瞎用成语的陈青牛脸皮厚,看不出脸红,谢石矶轻轻一笑,陈青牛似乎想起自己年幼时的诸多心愿,其中就有一个骑高头大马游凉州,会心一笑,对谢石矶吩咐道:“你在房内呆着,我出去走走。”

    谢石矶点头道:“省的。”

    陈青牛先将当国剑挎在腰间,偷偷从行囊中抽出青玉短剑,藏在袖内,那世面不多的蝈蝈见挎剑后的陈青牛,只觉得这公子英姿勃勃,气宇轩昂,又是一阵孩子气的羡慕崇拜,陈青牛收拾妥当,道:“走,看马去。”

    客栈老板娘眼毒识货,一眼就看出那两匹青骢是万一挑一的神骏,不敢怠慢,吩咐一名下人专门在马厩那边守着,生怕出了纰漏,没从那对富贵主仆身上赚出银两,还要赔掉半座客栈。那下人见着陈青牛,扯开嗓子吆喝一声陈大公子,陈青牛知道不成文的规矩,掏出一块碎银丢过去,那下人两眼放光,偷偷掂量一下,乖乖,发大发了,才唤一声便得了半两银子,回家后黄脸婆娘还不得高兴死,指不定她一开心,还能用小嘴儿伺候犒劳一下自己,这中年男子顿时挤出一脸谄媚灿烂的谦卑笑脸。蝈蝈将食盒放回,就一路飞奔到马厩,踮起脚跟站在马厩围栏外,睁大眼睛望着厩内两匹罕见骏马,目不转睛。

    得了一笔横财的下人嘴甜,啧啧称奇道:“陈大公子,你这马可真稀奇,对一般马草一眼不看,后来换上精粮,它们才吃上几口。果真是大富大贵人家出来的牲口,比起咱们人还要精贵。”

    蝈蝈伸手去摸马头,青骢打了一个响鼻,竟要咬孩子一口。这凶狠一口下去,还不得咬断蝈蝈的整只手腕。

    陈青牛冷哼一声。

    两匹青骢同时惊恐倒退数步,焦躁不安,低下头颅。

    那下人目瞪口呆,这就是传说中的驭马术吗?

第四十七章 跃马河畔

    差点失了手腕落下残疾的蝈蝈却一点不怕,依然一脸兴奋趴在围栏上。(顶点小说手打小说)这对青骢颇有灵性,属于得了一缕仙缘的畜生,它们即便单独对上山野林涧的吊睛猛虎,也有胜算。隐约知道东阴山一战,眼前这位新主人就是罪魁祸首,有一股本能畏惧,故而哪怕百般不愿被一个孩童抚摸,也老老实实压下宰相宗沾染数十年的戾气,伸出头颅,由着蝈蝈伸手触碰。陈青牛问道:“蝈蝈,想不想骑上马?”

    孩子啊了一声,脸蛋红扑扑。

    陈青牛牵出一匹青骢,将蝈蝈托上马背,牵着缰绳,走向院门。

    美妇掌柜恰巧经过院中,手中提着一盏与小蝈蝈一起劈竹筒削竹签、细心扎糊起的红鲤鱼灯,正门刚挂了一盏,这盏正准备挂在后院门上。

    见到这副场景,一脸惊愕。

    陈青牛望向那身材极好穿着却朴素的女子,笑道:“掌柜,今日是元宵节,听说老骥城花灯有名,就请小蝈蝈带个路,绝不给你添乱子便是。”

    少*妇施了一个万福后柔笑道:“谢过公子。”

    出了院子,陈青牛跃上马背,将孩子护在怀中,蝈蝈兴奋喊道:“走喽。驾驾驾”

    美貌少*妇将鲤鱼灯挂好,依着院门,望着一骑绝尘的青骢,眼中依稀泪光盈盈。

    元宵节,老骥城灯火通明,士族庶民,一律在家门口挂灯,除此之外,城中有一条跃马河,名字生冷,风景却旖旎流媚,两岸青楼林立,数千只莺莺燕燕,争芳斗艳,今日更是各自心思层出不穷,所挂花灯尤为漂亮,蜚声王朝的灯船一艘艘流光溢彩,将一条跃马河装扮得恍若仙境,故有跃马灯彩甲天下的说法。老骥城曾是一批朱雀首批王朝元勋被皇帝杯酒释兵权后所建,皇帝心思再明显不过,你们这帮马上帮朕打天下的武夫打完了天下,就老老实实呆在老骥城内享福。

    随后各代,便形成一个传统,将校被贬,或者养老,都愿意搬到老骥城来,久而久长,老骥城孕育出别城无法比肩的尚武风气,权贵人家的十岁少年敢杀人,二八少女不谙织绣熟挽弓,功勋子弟个个性烈如野马,城内每日都有血溅满地的冲突,百姓早已见怪不怪,何况有一位赏罚分明待民如子的城主,功勋豪门也不敢过分,大多摩擦都是世家与世家,豪族对豪族,如此一来,老骥城的男子多半英武,绝少有胭脂气重的无良纨绔,女子多巾帼不让须眉,许多灵州别城士族都愿意给性子弱的世子在老骥城找一位媳妇,能担当,临危不乱。

    小蝈蝈身在老骥城市井底层,却也见多了街上鲜衣怒马的公子哥,听多了说书先生们关于跃马河的神奇传说,以及老骥城将军们的骁勇事迹,所以对骑马有种强烈的渴望,似乎骑上一匹壮马,便是大人,可以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行侠仗义笑傲江湖。

    陈青牛御剑蹩脚,马术一样生疏,不敢骑快,加上老骥城此时都在赏灯,熙熙攘攘,也骑不快,但蝈蝈却很知足,这小娃儿耳濡目染他娘亲的处事圆滑,嘴巧得很,一路上给外地来的陈公子说了很多老骥城趣事,例如城主沈刺是老骥城的头等高手,可扯尾倒拽壮牛,小蝈蝈自幼跟着娘亲读书识字,现在上了私塾,会用的词汇比陈青牛还要多,描绘起城主的时候一大串例如力拔山河的美誉,将沈城主说成长八尺余腰大十围容貌雄毅的英雄人物。

    陈青牛是生平第一次欣赏元宵花灯,到了跃马河,瞧见河上灯船辉煌,两岸高楼艳丽,大开眼界,蝈蝈缩在陈青牛怀中,悄悄道:“公子,跃马河边上有一座叫上河图的青楼,很有名气。你可别跟我娘亲说是蝈蝈告诉你的。”

    陈青牛下马,将马背让给蝈蝈一人,牵着缰绳抬头笑道:“你想不想去上河图看一看?”

    蝈蝈吐了吐舌头道:“可不敢,娘亲会揍死我的。”

    身后传来一阵惊呼尖叫,夹杂孩子哀嚎哭啼声。

    原本拥挤的街道被剑劈开一般,朝两边潮水散去,空出一条道来,当头是一驾马车,双马扬蹄飞奔,应了横行霸道的说法,后头还有排列一线的四五辆马车,直冲向河边驻马观景的陈青牛和蝈蝈。

    为首驾车的马夫目露凶光,非但不缓下高壮烈马,反而加速前行,竟有将陈青牛和马一同撞入跃马河的趋势。

    蝈蝈惊恐,不顾自己安危,使出吃奶的力气试图将陈青牛推远。

    陈青牛将他安稳在马背上,告诉这心善孩子趴在马背上什么都不要看。蝈蝈乖巧照做。然后陈青牛上前踏出几步,任由那两匹横冲直撞过来,两拳砸在马头上,当场击毙,价值百金、挟势如破竹之势而来的骏马在一大片倒抽冷气声中轰然倒地,那马夫一撞之下飞向陈青牛,被一脚踹中腹部,倒飞回去,恰好迎上车厢,将车厢外架撞碎,露出里头服饰豪奢的一男一女,这对年轻男女颇为镇定,底子不俗,乱局中稳坐泰山,对瘫软在地上碎末中的马夫正眼都不瞧,一个暴怒,一个有趣,眼神不同地望向当道而立的陈青牛。

    后头几辆马车挤作一团,男子骂骂咧咧,女子呻吟抱怨,一同下车,要看是什么不长眼的东西敢大煞风景。

    壮马美服的年轻男子刚到及冠之年,长相风雅,眉宇间怒容暴起,缓缓起身,死死盯住陈青牛,他身边女子流盼有神,一张美人鹅蛋脸,披一件雪貂雍容披肩,身材苗条,腰间却佩一把剑柄镶有一颗夜明珠的古剑。

    一名声色犬马掏空身子的纨绔大冷天,摇一把鹅毛扇,对为首俊雅青年奸笑道:“小将军,这登徒子当街行刺郡主,按朱雀律可立即格杀。”

    被称作小将军的青年嘴角冷笑,道:“既然如此,还不照做?”

    那心甘做狗头军师的纨绔使了个眼神,随行的六七位矫健护卫泛着冷笑,将陈青牛堵住所有退路。

    陈青牛朝那戴有郡主头衔的鹅蛋脸女子抱拳道:“在下出于自卫才不得以出手,望郡主明察。”

    那女子刚想说话,小将军已经不耐烦道:“动手。”

    陈青牛刚在东阴山用数百修士鲜血染红整整一座山峰,吸收了无数散乱武夫魂魄,以及宰相宗至阴的气运,尚未被八龙消化,正是气机最为暴戾的阶段,见那些护卫上前,一柄不出鞘的当国剑瞬间刺出几剑,点中这些六七品武夫实力的护卫各个死穴,与那骏马一般暴毙而亡,七窍流血,死相凄惨,本来存了看戏心思的游人一见死人,顿时尖叫着鸟兽散。小将军见此情景,脸色阴沉,依旧纹丝不动,那秋水长眸的年轻美人胆气尤为可贵,只是按住腰间长剑,并不惊慌。唯独那名出馊主意的狗头军师悄悄后撤,被陈青牛运转娴巧的《黑鲸吞水术》牵制,如宰相宗斩马刀修士一般无二地拖出圈子,飞向陈青牛,被单手握住脖子,来不及求饶,直接捏碎,然后被陈青牛随手丢进跃马河。

    家世显赫如何,诡计多端如何。

    在如今陈青牛眼中,不过是蝼蚁一般。

    陈青牛察觉到当过河弃卒使唤的护卫死后,这批纨绔千金周边就出现数位三品武夫,和两名不俗练气士,一佛一道,将气机咬住自己。

    陈青牛因为有蝈蝈在,想起原先与美妇掌柜的保证,轻声道:“此事就此打住,如何?”

    小将军冷笑道:“天底下有这等好事?在跃马河畔杀了人,还能扬长而去,传出去,老骥城还不被笑掉大牙。”

    那女子却是轻柔问道:“你可会驭剑?”

    陈青牛笑道:“若会了,能息事宁人,那便会。”

    女子身份尊贵,却不似周围纨绔那般蛮不讲理,叹气摇头道:“此事不是我一个老骥城客人能做主的。”

    陈青牛转头瞧了瞧小蝈蝈,这娃儿因为担忧他,忍不住抬头瞧了一眼,结果落入小将军眼中,这位老骥城纨绔领头的天之骄子阴笑道:“你即使侥幸逃了,这孩子也注定难逃一死。”

    “既然如此。”

    陈青牛平静道:“那你们就给老子死干净了吧。”

第四十八章 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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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国剑闪电祭出,常人不得见其光彩,顷刻间斩落一颗颗头颅,陈青牛运用《黑鲸吞水术》将那小将军卷入黑雾中,化作枯骨,单手成爪一缩,那高贵郡主被吸入怀中,陈青牛一只手握住她纤弱白嫩脖子,望向远处,一位身披黑袍的九尺女人,先在弹指间偷袭两名练气士,短矛削掉脑袋,被她近身,除非丹婴境上品的大修士,否则都如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孩。其余三名肝胆俱裂的三品武夫,对上一位金刚不败的一品武夫,更是脆弱,一矛一个,搅烂心脏,立即尸解。

    女子被抱在怀中,娇躯颤抖,楚楚可怜。

    握住她脖子的手似乎下一刻就要轻轻一捏,轻而易举,将这只名贵花瓶摔烂。

    “别杀我。”

    她颤声道,泪流满面。

    陈青牛逐渐加重五爪力道,却给了她出声的机会,在她耳畔问道:“理由?”

    她灵气道:“我只是一个女子。”

    陈青牛手上力道加重,那郡主一张俏脸涨红,呼吸困难。

    她绝望哽咽道:“我能将今天的事情平息下去。”

    陈青牛冷笑道:“你刚才不是说你只是一名老骥城的客人吗?”

    她艰难抽泣道:“我是凉王最疼爱的女儿,朱雀十二王,除了掌握三十万燕州铁骑的燕王,就数我父王最为大权显贵。”

    陈青牛微微减缓力道,与她对视,道:“说话算数?”

    她拼命点头,大口喘息,一张樱桃小嘴,小舌微露,煞是媚惑。

    陈青牛松开她,收回当国剑,缓缓道:“你走吧。”

    她眼神复杂望了陈青牛一眼,返身跑开,找了一匹骏马,纵马飞奔。

    陈青牛将青骢和蝈蝈交给谢石矶,见她满眼迷惑,笑道:“只是让她给我带路罢了,不杀绝,小蝈蝈和他娘亲就无法再在老骥城呆下去。”

    谢石矶点头,“奴婢随后就到。”

    陈青牛尾随那郡主而去,只是远远吊住。

    她在一座朱门府邸下马,身形摇晃跑进府中,陈青牛跃入围墙,一口气杀去黑衣暗哨重甲护卫二十四名,循着女子气机,潜入一座小楼,来到书房,听到里头传来一阵争吵声。

    男子声音沧桑沙哑,怒意深重,“安阳郡主,那贼子杀了我儿,此仇不报,教老夫如何去面对列祖列宗?郡主便是拿凉州龙骧将军一职来换,老夫也绝不肯答应。”

    女子嗓音清脆,却很有威势,“白伏波,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

    男子怒极,一改白日对她的百般奉承,言辞决绝,“绝无可能。老夫这就去率两百健卒,追剿恶贼,定要将他尸体悬在城门之上。”

    女子冷笑,“且不说本郡主身边三名护卫被他蝼蚁般踩死,那两位神仙道行如何,你一清二楚,也被他仆人轻松斩杀,白伏波,白大将军,你自个儿掂量掂量,要再带两百废物去送死,我绝不拦你。”

    那位男子怒道:“府上两百私兵士卒不够,老夫身为副骠将军,与正骠将军是亲家,这就去借了那块掌握老骥城外左军大营一半兵符,两万大军披甲执锐,那恶贼手段再如何了得,抵挡得住?”

    女子冷笑连连,大泼冷水,“方外之人,修为通天,即便杀不尽一座左军大营兵甲,要在万军丛中,斩落你白伏波首级,却是探囊取物。”

    男子放声大笑,苍凉中带着狰狞,“老夫不惑之年才喜得贵子,如今年过花甲,我儿一死,白家香火断绝,那龙骧将军再尊贵,也是与我如浮云。嘿,我儿二十年来一直安安稳稳,怎的安阳郡主一到老骥城,我儿便惨遭横祸,莫不是安阳郡主以龙骧将军一位换我祖传剑谱是假,与那沈黑面勾搭成奸是真,果然好手段,好心机,不愧是凉王的种,老夫此生玩过女子千百,郡主的千金之躯,还真没尝过滋味,老夫先给那小贼半柱香时间存活人世,先好好在郡主身上泄泻火,老夫年纪大了,但男人对付女人,可不止那杆枪,一根手指,就能让郡主的守宫砂消失不见。”

    女子身陷绝境,声调依旧冷漠,不肯示弱,显然对生于朱雀皇家的她来说,与将军武夫对峙,远比跃马河畔对待不可揣测的年轻修士来得娴熟镇定,“白伏波,你这匹夫想要被满门抄斩吗?!”

    男子波阴笑,“怕?不怕,老夫回头就告诉凉王,安阳郡主被那恶贼凌辱致死,这才破坏军务规矩,不得不身披缟素,亲率两万大军与那凶贼血战。安阳郡主,仔细一瞧,你这小嘴还真诱人,等下让你也尝一尝长枪的味道,可惜老夫不能年轻二十岁,否则你这张粉嫩娇艳小嘴,还未必塞得进去,哇哈哈。来,高高在上的安阳郡主,是你自己脱,还是老夫帮你脱?你这双充满弹性美腿,我与我儿,可是头一眼见到,便想把玩整宿了。我儿一死,老夫就连他那份一起办了。”

    女子一阵凄然沉默。

    男子声音阴沉,“想咬牙自尽?想用这法子在老夫床上逃过一劫的小娘子多不胜数!”

    敲门声响起。

    正要撕开衣裳去饱览羊脂白玉风光的白伏波怒吼道:“滚远点。”

    敲门声继续轻轻作响。

    被暴怒和淫欲冲昏头脑的白伏波一手制住安阳郡主,一手拿起那把出于谨慎时刻携带的长剑,往房门方向猛然投掷去,试图将那该死的仆役一剑刺死。

    长剑离房门几尺处,猛然停下,悬在空中,静止不动,画面诡谲。

    房门推开。

    不是管家仆役,却是一名白伏波不认识的俊逸男子,眉眼含笑,提着一柄古剑,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绕,白伏波的长剑便随之一绕。

    那男子却不看惊骇的白伏波,朝安阳郡主笑道:“你看,我是会驭剑的。”

    白伏波身材矮小干枯,估摸着是讨了房漂亮闺女,才生出那相貌堂堂的小将军,难怪安阳郡主二话不说就要咬舌,被这种老头玩弄,确实生不如死。白伏波手臂环住安阳郡主脖子,后退几步,他不曾想安阳郡主明面上只带了三名三品武夫保镖和两名玄奥练气士,暗中还有这眼前护卫,狠辣阴森道:“别过来,你再上前一步,我就掐死她!”

    陈青牛立即踏前一步,摊摊手道:“咱可不是这郡主的马后卒,只是垂涎郡主美色的采花贼而已,从凉州一路追到灵州,好不容易抓住这个机会才敢露面。你要杀便杀,才死的美娇娘,咱口味独到,就好这一口。只是咱素来喜欢自己杀,你若帮忙做了,可不会领情,本来见大家都是同道中人,能饶你一命,可如果失了机会亲自杀死这位郡主,可不敢保证将副骠将军剁成七八块,丢出去喂狗。”

    白伏波听出陈青牛凉州口音,这番措辞虽然字字荒谬,在这个本就荒诞不羁的场景中,却很奇怪的合理万分,白伏波官场沉浮,心机深沉,当然不肯全信,狐疑冷笑道:“我如何信得你?”

    陈青牛笑道:“简单,副骠将军推开窗户,先将士卒或者奴役喊来,然后给我腾出这房间,你去追杀你的杀子恶贼,两万大军,浩浩荡荡,加上喊上一些有交情的修士,神仙也逃不出白将军手心。至于我,保证事后留给白大将军一具温热尸体,若老将军也有我的癖好,那是最好,说到底也尝到了郡主千金娇躯的滋味,你我两全其美,如何?”

    陈青牛只是将小楼周围暗哨杀尽,却留了一批甲胄之士,不是不想杀,只是来不及动手而已,只想一看到安阳郡主与府上主人狼狈为奸,就屠尽整座府邸。

    白伏波犹豫了一下,觉得这项安排对己利大于弊,活命要紧,小心翼翼推开窗户,却不敢将后背留给会驭剑的“采花贼”,扯开嗓子喊道:“来人!召集全部人马。”

    听到私卒一阵“得令”声,白伏波从未如此舒坦过。

    很快,两百多唯有杂号将军才有权豢养的私卒聚集在楼下,兵甲枪戟,寒光闪闪,白伏波本身便是一位五品武夫,将始终不曾出声的安阳郡主狠狠推向那采花贼,他直接跃窗跳下,脑中念头便是率领部卒先将这来历不明的采花贼先碾成肉酱,他可没有玩弄尸体的癖好。

    陈青牛毫不怜香惜玉,伸出带剑鞘的当国,抵住安阳郡主,隔开一段距离,另一手驭剑,飞出窗外,一剑将尚未坠地的副骠将军白伏波给刺出个透心凉。

    安阳郡主亲眼所见这一切,她那颗被朱雀皇帝赞誉一声“此女若是男儿身可为宰相”的脑袋,一片空白。

    见着主子被杀,私卒大震,刚要上楼报仇,一名九尺黑甲女子从天而降,长枪横扫,一片身躯血肉分离。

    不需多时,小楼外便无一活口。

    陈青牛来到窗口发话道:“去府中它处都走上一遭,见着锦衣玉服的,杀。寻常仆役婢女,敢喊出声的,杀。”

    魔神一般的谢石矶持枪离去。

    陈青牛挑了一张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一壶温茶,道:“清净了。”

第四十九章 机缘造化

    半日经历抵得过半辈子跌宕的娇贵女子施了个万福,轻轻道:“安阳郡主朱真婴,见过公子,谢公子两次大恩。(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陈青牛喝着茶问道:“你爹便是凉王朱鸿嬴?”

    她柔声道:“是。”

    陈青牛微笑,继而大笑,最后差点笑出眼泪来。

    安阳郡主朱真婴不知所以然,只敢站在原地,面对一位弹指杀人心思难测的神仙人物,虽瞧上去年轻,可谁知会不会是活了数百年的老怪物,偷偷斜眼望了一下那张大笑的清雅脸庞,朱真婴感觉古怪,震惊自己不是担忧生死,而是纠结于他的真实年龄。

    陈青牛笑够了,一口将杯中茶喝光,道:“以前坊里来了位凉王府的末等管家,那气派,啧啧,就跟土皇帝差不多,比几位凉州杂号将军还要威风八面,那会儿,一个叫刘七的家伙就说他这辈子一定要做上大人物府上的管家,郡主殿下,知道原因吗?”

    她摇头道:“不知。”

    陈青牛笑道:“他说当了权贵世族的管家,就能**不付银子了,还是嫖青楼的红牌清伶,一次上俩,玩双燕齐飞,次次都是吃完抹净擦屁股走人,还有大批领班鱼头在后头弯腰喊着大人再来大人再来。”

    她呆滞无言。

    清伶,双飞燕,领班鱼头,这类下作东西,对凉王爱女来说,都是不可想象的,从他嘴中说出,却是无比自然,她听着貌似也不觉厌恶。

    陈青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朱真婴,啧啧道:“你堂堂郡主,来灵州跟这龌龊将军谋图什么?听说是啥剑谱换一个龙骧将军的位置,听那老不修语气,这龙骧将军可非杂号,是真正执掌一方兵权的封疆大吏,土皇帝了,什么剑谱如此值钱?”

    朱真婴坦诚笑道:“白伏波祖上有位剑仙出自一座仙府,得了一本玄妙剑谱,我自幼学剑,所以就打着父王的名号,故意抛出龙骧将军的诱饵,只是想确定白府到底有没有这样一部剑谱,可惜白伏波奸诈油滑,说话云里雾里,官腔十足,不肯透底。哼,龙骧将军执掌半州兵甲,岂是他这等尸位素餐之辈能够去坐的。给他坐,他也坐不稳,不出半年,就要被素来抱团的凉州本地将军阴死。”

    陈青牛玩笑道:“郡主别舍近求远了,我手上就有一部上乘剑术,别说驭剑御剑,就是踏剑飞升,都有可能。除此之外,道家丹鼎吐纳,也有两本,呃,连阴阳双修都有,杂七杂八的,加起来有十来部仙府秘籍,怎么样,你随便挑本,将那龙骧将军给我做了。”

    朱真婴苦笑道:“仙人说笑了。”

    陈青牛严肃道:“谁与你说笑。”

    朱真婴见他板起脸,立即战战兢兢,噤若寒蝉,嚅嚅诺诺道:“不是朱真婴不愿,实在是朱真婴没有这个本事,父王虽心里疼我,却一向严厉,不许我插手军政,我只能偷窥一些由驿站送来的邸报塘报。这次来灵州,还是趁父王视察凉州边境才找到机会,回去还不知如何面对,禁足几个月是少不了的。”

    陈青牛皱眉道:“那两名练气士在你王府上算第几等的家奴?”

    朱真婴赧颜道:“只是第二等末流,不受重用,因为我是偷溜出来,只敢找些被父王闲置的仙家。”

    陈青牛点头道:“这就对了,以凉王家底,心腹死士,和佛道两门的走狗,怎么都不该是这个水准。不过对付寻常匪徒,的确绰绰有余。”

    朱真婴壮起胆子问道:“敢问仙家名号?”

    陈青牛眼神瞟了一下桌上茶具,这位安阳郡主只是犹豫一瞬,便婀娜移步,去给陈青牛倒茶,陈青牛接过茶杯,看似风范超然,其实在绞尽脑汁想一个能吓唬人的名头,要么凶神恶煞一点,要么仙风道骨一些,可肚中墨水就那么点,怎么都折腾不出,只能不停喝茶,幸亏安阳郡主没有读心术,小心翼翼站在一旁。陈青牛放弃挣扎,指了指朱真婴腰间那把镶嵌一颗硕大夜明珠的佩剑,转移话题道:“这剑漂亮是漂亮,可是却杀不了人的。”

    朱真婴俏脸一红。

    陈青牛点破道:“你根骨不佳,不是练剑的料,给你一百部剑谱,你也无法驭剑,更别提一日御剑千里。”

    既然做不了龙骧将军,他也就直来直往,否则他不介意糊弄一番,将朱真婴说成剑胚一般根骨雄奇的女子。

    朱真婴神情黯然,低头道:“二十年来,唯有仙人肯说透,王府上的人都藏藏掖掖,不愿道破。”

    陈青牛嗤笑道:“不是不愿,是不敢,安阳郡主,可省的?”

    省的?

    朱真婴犹豫不决,终于还是说不出口这种市井糙话。

    陈青牛也不计较这小事,缓缓道:“今日跃马河畔死了十几位老骥城的公子千金,想来应该都是城内权贵的子女,现在副骠将军府大概也死了大半,安阳郡主,你说该如何解释才妥当?”

    朱真婴笑道:“自然是有手段通天的魔头悍然行凶,本郡主在护卫拼死保护下,回到白伏波将军府邸,结果白府男女老幼皆悍不畏死,与魔头死战不退,终于将魔头重伤杀退,可歌可泣。”

    陈青牛沉思一下,自言自语道:“宰相宗这下子被火上浇油了。”

    他抬头道:“你加上一点,这魔头来自东阴山,此外一句也别多说,只坚持你听到东阴山三个字。”

    朱真婴脱口而出:“省的。”

    陈青牛没有感觉,朱真婴自己却满脸绯红。陈青牛对官场上的门道一点不懂,问道:“接下来作甚,总不能在这将军府等着吧?”

    朱真婴皱眉思量权衡一番,笑道:“我这就去沈府,与那老骥城城主讲明一切,沈刺刚正,对白伏波一直瞧不起,视作老骥城一颗毒瘤,早想拔去,今日动荡,对那十几个死了子孙的家族是不幸,对沈刺却是大幸,我等于给他送上一份大礼,他即便有所怀疑,也绝不会多事,十有**要连夜将府内外谋士火速召集,挑灯策划。”

    陈青牛点点头,玄机剥开了说,以他的灵光脑子,不难理解,起身笑道:“走,佳人夜行,总得有人护送。”

    朱真婴本来性子冷,心气高,对上双手血腥的陈青牛,却不敢丝毫娇蛮,听到这句调侃,心中一甜,跟着陈青牛走下楼,望见楼下小院残肢断骸,眼神冷淡,并无丝毫异样,让陈青牛暗赞一声凉王的女儿果然心性果决,陈青牛挑了一身带血甲胄披上,与谢石矶会合,让她潜回招福客栈。然后陈青牛挑了一驾马车,护送安阳郡主前去沈府,沈府一听是郡主拜访,立即迎入,沈刺是一位中年男子,穿着素淡,两鬓微霜,一身儒将风范,见到安然无恙的朱真婴,明显松了一口气,在老骥城死一百位纨绔子弟都不如死一位凉王爱女来得对他致命,他出身儒教正统,辅修法兵两家,一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得一官半职,便无法施展抱负,对老骥城城主位置自然做不到黄老散人的弃之敝履,

    朱真婴让陈青牛见识到了一位郡主,或者准确说是一位女纵横家的妙莲口舌,她一脸泫然欲泣,悲愤欲绝,诉说跃马河与白府的惨况与壮烈,说到血腥处,眼神便是劫后余生的惊恐,惹人生怜,说到大战魔头的战局,立即转成慷慨激昂,将白府上下说成个个英雄好汉,甚至凭空想象出各种魔头的屠杀法门,一环接一环,环环相扣,听得沈刺和几名将军以及幕僚个个目瞪口呆,完全来不及深思,陈青牛成了她嘴中凉王府内暗中雪藏的兵家高人,便是他抵挡住那东阴山魔头的攻势,最终救下了朱真婴,陈青牛卖相极好,披甲提剑而立,谁都想象不出正是此獠制造了一场血案,甚至不多久前,还差点捏断安阳郡主的脖子。

    这一男一女,当真是狗男女绝配到了极点。

    沈刺听完讲述,略作思考,并无大漏洞,只能一脸愧疚的安慰道:“郡主,出了此事,沈某身为老骥城城主,难辞其咎,只是当前首要还是追捕那重伤遁去的东阴山魔头,他日沈某定当前往凉王府,负荆请罪!”

    朱真婴眼眸红肿,轻轻擦拭泪水,摇头道:“本郡主在老骥城几日内,听了无数沈提督爱民如子政务清明的赞誉,哪能让这样的国之肱骨去凉州负荆请罪,只求城主安排好白将军后事,将那魔头捕获,本郡主定当向父王讲明一切,绝不会让城主受到半点无关牵连。”

    沈刺抱拳躬身道:“下官一定不负郡主厚望。”

    随着沈刺起身,其余沈府心腹也是一众慨然鲜明的表态。

    朱真婴黯然道:“本郡主要连夜出城,还望城主借一份口谕。”

    沈刺讶异道:“郡主不在本府休憩一夜再出城?”

    朱真婴摇摇头。

    沈刺认为她受了太大刺激,只想逃离老骥城这不堪回首的地方,也就释然,恭敬道:“下官这就传令下去,郡主出城时,一定会当即打开城门。”

    朱真婴转身,沈刺突然向陈青牛笑问道:“这位好汉,沈府连茶水都忘了递一杯,是沈某怠慢了。”

    陈青牛微笑道:“无妨,城主自管去办大事,我一定将郡主安然送回凉州。”

    等将朱真婴和陈青牛送出沈府大门,一位老幕僚轻声道:“这年轻人一口地道凉州口音,想来的确是凉王府上能人异士无误。”

    沈刺眯起眼睛道:“派几人暗中盯着,若被发现,就撤回,不被发现,出灵州前都要探明一举一动。”

    老幕僚点头道:“这就去办。”

    马车并没有径直前往招福客栈,而是绕了一个大圈,陈青牛一路击昏数人,直到确定再无沈府盯梢,这才马蹄阵阵往客栈驶去。

    客栈内,谢石矶身披黑袍站在房间门口,少*妇掌柜抱着蝈蝈坐在隔壁房间内,桌上放着一堆包裹,估摸着是准备舍弃家业,天一亮便逃出城避难,见到陈青牛和安阳郡主,脸色苍白,眼神悲戚,却只是感激道:“谢公子今日仗义相救。”

    陈青牛摇头道:“今日之事,说到底还是我惹上身的。”

    小蝈蝈不谙世事险恶,偎在娘亲怀中,偷偷探出脑袋,朝陈青牛咧开嘴一笑。

    陈青牛轻声道:“掌柜无需劳心,更不需出城,今日祸端都被我根绝,你们继续过你们的安稳日子便是。”

    身段曼妙的少*妇讶然,小嘴微张,显然不太相信陈青牛的措辞。

    陈青牛挠挠头道:“罢了,掌柜不信,可先出城几日,等老骥城风波平息,再回来也可。”

    少*妇点头。

    心底虽信了眼前公子八分,但毕竟还是稳妥一些更好。娘俩在老骥城无依无靠,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哪能安心。

    回到房中,陈青牛从行囊中掏出一本宰相宗难得不走邪门歪道的基础秘籍,《小圆镜经》,让谢石矶将小蝈蝈喊来,陈青牛问道:“蝈蝈,可有长大后最想做的事情?”

    灵秀孩童坚定道:“让娘亲过上好日子!”

    陈青牛似乎神情不悦,道:“就这个?”

    小蝈蝈略作犹豫,还是点头道:“就是这个。”

    陈青牛皱眉道:“跃马河边,你见识过我的手段,虽不是神仙,比起世间武夫,却要超出太多,你就不愿丢下你娘,与我一同修习仙术,求一个不老长生?”

    小蝈蝈摇头。

    陈青牛追问道:“当真不愿意?想清楚了,这可是你天大机缘,这辈子再也碰不上第二次。与我修行,有望大道逍遥,否则就要在老骥城陪在你娘身边,做一个一辈子碌碌无为的男人。”

    小蝈蝈还是摇头,咬紧嘴唇,轻轻道:“神仙公子,蝈蝈还是想留在娘亲身边。”

    陈青牛怒喝一声:“无用的痴货!”

    小孩低着头,一连泪水,却始终倔强。

    陈青牛终于露出一抹小蝈蝈无法理解的释然,微微一笑,将那本《小圆镜经》递给这小娃儿,温柔道:“以后,就看你自己造化了。”

第五十章 驴啊

    出了客栈,陈青牛驾车,谢石矶和郡主朱真婴坐在车厢内。(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这驾马车来自白府,是沈刺知晓的那辆。

    至于客栈马厩内的两匹青骢马被陈青牛《黑鲸吞水术》化作两滩脓水,马车也被烧毁。

    小蝈蝈在马车后追着跑了一条街,终于跌倒,一脸泪水。

    马车到了城门,果然无人阻拦,打开大门,放下吊桥,由他们出城。

    安阳郡主怕极了雄魁远胜男子的谢石矶,掀开车帘,坐在陈青牛身后,一脸希冀问道:“仙师,你真要与朱真婴一同前往凉州?”

    陈青牛轻轻点头,远离老骥城后,将驾马位置让给谢石矶,回到车厢,朱真婴也回到车厢,轻声问道:“仙师,你既然疼爱那孩童,为什么不让娘俩一同出城?其实到了凉州,朱真婴也能送与他们一份富贵荣华。”

    陈青牛眼神阴冷瞥了一下朱真婴。

    朱真婴只见过他谈笑杀人,见到这抹阴沉,心中大骇,还有一丝委屈,竟又有落泪的迹象。

    陈青牛闭目道:“你之珍馐我之粪土,以郡主心智,也不懂吗?俗世富贵,修士长生,未必就比得上小蝈蝈心目中的娘亲。”

    朱真婴红着眼睛柔声道:“可那是小蝈蝈年幼不懂事呀,等他成*人,一定会后悔的。”

    陈青牛睁开眼睛,一脚将她踹出车厢,跌落马车。

    朱真婴被一脚结实踹下马车后,整个人就懵了,痴痴望着一刻不停歇飞奔远去的马车,撒开脚丫就追上去,全然顾不地上那柄价值连城的华美佩剑。

    这位安阳郡主,凉王的女儿,朱雀王朝屈指可数的贵胄,在皇城内嬉笑怒骂皆可上达天听的非凡女子,就这样哭着鼻子追了马车足足半个时辰,她虽非练剑奇才,但自幼习武,按照道门心法按部就班,筑基优越,脚力不差,只是再脚力再好,终究只是位皮娇肉嫩的女子,哭干了泪水,却还是追不上马车,精疲力竭倒在驿道上,就依依呀呀起来,连抽泣哽咽都没那个精气神。马车依然不停,扬起尘土,朱真婴委屈至极,从小到大,何曾如此痛彻心扉过,挣扎着坐在人马稀少的驿道中间,将头埋进双膝,失魂落魄。

    “知错否?”

    一个温醇嗓音在头顶响起。朱真婴茫然抬头,男子肩上扛剑,双手搁在剑上,一脸促狭,却不面目可憎,让她记恨不起来。

    “不走?”

    陈青牛伸出手,朱真婴却没有动静,撇过头。

    陈青牛转身走出几步,回头见她眼巴巴望着自己,但是见到回头,又撇过头。

    撒娇吗?

    陈青牛乐了,上前几步,一把将她扛在肩膀上,用剑鞘狠狠打了一下她桃弧线翘臀,笑骂道:“安阳郡主,驴啊你。”

    将挨了一剑鞘后双颊酡红的娇贵郡主摔回车厢,陈青牛使唤谢石矶去将那柄遗落的佩剑拾回来,谢石矶健步如飞,足尖一弹一点,一道大袍黑影如鲲鹏展翅,顷刻间就携剑回来,递进车厢后重新驾车,驶往凉州方向。

    朱真婴泪水早在竭力追赶的途中耗尽,眼眸红肿,梨花雨后的风情万种,凡俗夫子,如同白家小将军那类膏粱子弟,恨不得给她舔脚丫,只是陈青牛却打心底不喜女子此种娇柔,不仅不喜,反而谈得上憎恶,即便知道以朱真婴面对狞态白伏波也报以玉石俱焚的倨傲清高脾性,会流泪,是稀罕事,识趣的男子,得赶忙宠着哄着,可惜到了他这里,甭想了,陈青牛只是坐在车厢运气吞吐,东阴山一战,在体内埋入福祸难测的苗头,现在还得辛苦制衡,伸手抓起那把佩剑,瞧着那颗大到咂舌的夜明珠,两指轻轻一抠,将它从剑柄上抠出,理所当然道:“归我了。”

    朱真婴不敢多嘴。跃马河边,这仙师说杀人便杀了个一干二净,全然不顾与半座老骥城为敌的后果,这还不止,杀人后不是寻思着远遁,而是斩草除根,跟着她入了白府,干脆连白伏波也一剑刺死,她知道若是在白府上露出半点报复迹象,这名瞧着年纪不大的仙师就真要捏断她的脖子,然后不知为何惹恼了他,被一脚踹飞,从小到大,闯再大祸端,父王斥责都不肯大声,碰上他,却是吃足了苦头,却还是忍不住小心揣摩他的脾气喜好,唯恐再被当小猫小狗一般说丢就丢。

    女子反复无常,比不得他翻云覆雨十分之一。

    陈青牛得了那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按照一贯遵循公平买卖的宗旨,缓缓道:“修道求仙,比求名求利难上千万倍,你仙根平平,所以你那位父王才不肯让府上登堂入室的练气士,真正的大修士替你开启仙门,否则以凉王的家底,为你聘几位会御剑的剑匠剑子并非难事,想来是怕你到头来求道不成,反而耽搁了许多郡主该做的本分事,不过既然拿了夜明珠,就授你一门练气术,成仙不指望,强身健体,多活几年却不难。”

    朱真婴默不作声。

    陈青牛才不管她所思所想,强买强卖道:“下乘三品的旁门修道,最易速成,你贵为郡主,我也不好误人子弟,上乘三品,我自己都摸不着门槛,唯独中乘的中下两品,小有心得,只说一遍。中乘下品,讲求辟谷休粮,不食烟火食,存思注想,肝肺为龙虎,精为真种子,以年月日时行火候,咽津灌溉为沐浴,口鼻为三要,肾前脐后为玄关,五行混合为丹成,配合修习一门不偏不倚的正统道法,若有大毅力,著行不怠,忘情可养命,延年益寿。中乘中品,吞霞服气,采日月精华,吞星曜之光,太渊、绛宫、精房为三要,泥丸为玄关,精神混合为丹成,有一门不俗道术和一位师父悉心引导,上士行之,始终如一,勉强可证仙道一二。我这边有一份《尉缭子》口诀,一本《吞霞印堂典》,你要哪个?可事先说明,一颗夜明珠可换一份《尉缭子》,那本《吞霞》,你还需再给出一点合理报酬才行。”

    朱真婴摇头道:“一颗夜明珠而已,仙师想要便拿去,朱真婴不要口诀,更不要证道。”

    陈青牛难得厚道一回,道:“那教你驭剑?”

    朱真婴缩在车厢角落,抬头望着陈青牛,眼神复杂,竟又有了哭泣趋势,摇头倔强道:“朱真婴此生不再碰剑了。”

    陈青牛不客气骂道:“在白府,你对上老狐狸白伏波,事事精明,到了沈刺那边也不差,怎么现在脑子被门板夹了!”

    朱真婴只是红着眼睛,不肯说话,孤苦伶仃坐在角落位置,一身绸缎料子华服,沾惹了许多尘土,难以想象闾阎扑地锦衣玉食的安阳郡主也有今番落魄,一副小女人软弱幽怨娇态。

    陈青牛轻轻道:“你敢再哭试试看。”

    朱真婴爬出车厢,坐在驾车的谢石矶身后,凄凉可怜到连哭都不敢当着那男子的面。

    陈青牛闭目,铁石心肠,毫不动摇。

    他按照《尉缭子》引气术,握固静思神,也不管朱真婴是否听得见,记得住,轻念口诀:“叩齿三十六,两手捏诀抱昆仑。二十四度闻,赤龙生津。漱津三十六,神水满口匀。一口分三咽,龙行虎自奔。闭气搓手热,背摩后精门。尽此一口气,想火烧脐轮。左右辘轳转,两脚放舒伸。叉手双虚托,低头攀脚频。以候逆水上,再漱再吞精。如此三度毕,神水九次吞。咽下汨汨响,百脉自调匀。河车搬运讫,发火遍烧身……”

    口诀一遍道尽。

    陈青牛不再复述。

    朱真婴突然闯进车厢,嚷道:“在你眼中,我连那市井孩童也比不得吗?为何你要与我划清界线,视我如只可以利相交的豺狼虎豹?”

    陈青牛轻声道:“比不得。为何比得?只因为他是出身悲苦的孩子,你是钟鸣鼎食之家的朱雀郡主?”

    朱真婴一下失了气势,眸子没了灵气,颓然靠着上等黄杨木车壁,低头喃喃道:“我不知,我不知。”

    陈青牛终于睁开眼睛,笑了笑道:“你有双很好看的眼睛,所以我最见不得你哭。”

    朱真婴茫然抬头。

第五十一章 锦衣还乡

    陈青牛轻柔道:“曾经有个女人,在病榻上躺着熬了一整年,不肯流一点泪水,只怕床边上的孩子觉着她死了,会是天塌下的事。(顶点小说手打小说)所以我一直固执认为,不哭的女人,才是好女人。她便是我娘亲,我叫陈青帝,土生土长的凉州人士,与小蝈蝈一般,是市井出身,十年前,还只是凉州最大青楼琉璃坊一名打杂的小厮,并不是你嘴里的什么仙师,那会儿,可是连伺候你们凉王府末流小管家的资格都没有,所以,不杀你,一半是想回了凉州,能有机会去见一见那位不知今日如何风光的管家,另一半原因,就是想从郡主身上讨点利息,看能否榨出点好东西,仙师之流,明面上威风,可出了关下了山,照样得变着法打着幌骗些宝贝器物,我无非是直接些,与凉王府自诩一肩明月两袖清风上的修士尿不到一壶里去。”

    朱真婴破涕为笑,一笑百媚,捂捂嘴娇笑,花枝乱颤。

    陈青牛骂道:“真傻了。”

    朱真婴抹去泪痕,扬起下巴道:“我可不傻,六韬三略,排军布阵;纵横捭阖,庙堂经纬;琴棋书画,甚至不入流的商贾经营,都略懂一二。当朝‘捭阖第一’的庞冰庞太师都夸我有大才,收我为入室弟子。”

    陈青牛撇撇嘴,瞥了眼朱真婴那张小嘴,以及她那双被白伏波父子一起垂涎的长腿,不屑道:“入室?还是入床帏?估摸着是那捭阖啥的庞姓老牛动了吃嫩草的心思吧。”

    朱真婴俏脸红透,几乎要滴出水来。

    与魁梧却貌丑的谢石矶呆久了,陈青牛见谁都是美人儿俏娘子,何况朱真婴的确是一等一的美人,气质,体态,言谈,都无可挑剔。一双长腿尤为上品尤物,足以夹死任何男子。陈青牛出莲花宫,除了一身玉袍紫金冠,就偷带两样东西,一样是保命的莲花峰仙脉,可惜在东阴山一战耗竭。另一样不足为外人道,乃一名前辈客卿的《品莲勾玉经》,所讲可不是啥无上仙道,而是一部专门讲解女子玉足的书籍,美人足,如勾玉,自有千般妙处,故有此书名。陈青牛如食甘饴,就偷揣进怀里,先前有谪仙和剑仙御剑陪同,不敢拿出来,这下终于有机会重温,从怀中掏出小册子,仔细浏览。

    书上将女子美足列为“金莲三十六格”,“平正圆直,曲窄纤锐,稳称轻薄,安闲妍媚,韵艳弱瘦,腴润隽整,柔劲文武,爽雅超逸,洁静朴巧”,比起修士境界划分,还要细致数倍,只是这位客卿前辈对北唐裹足求纤细嗤之以鼻,评点为“缠足与造淫具何异?落下下乘矣”,大笔一挥,写了一句“可恨北唐从此无佳丽”,看得陈青牛深以为然,大感有趣,每次见到这一处,都要开怀笑上几笑,此刻也不例外,看得朱真婴一阵好奇。

    陈青牛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嘀咕几声,笑容诡异。

    朱真婴愈发好奇难耐,可离得远,瞧不清。便一点一点移动娇躯,往陈青牛那边靠去,睁大眸子。

    悄悄来到陈青牛身侧,这位郡主只看到一句“上佳勾玉,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柔若无骨,愈亲愈耐摩抚”。她立即嘤咛一声,逃回车厢角落,不敢见人。

    陈青牛并不抬头,冷笑道:“咋了,怕我吃了你?”

    朱真婴不敢出声。

    陈青牛自顾自厚颜无耻道:“书上讲观水有术,必观其澜;观莲有术,必观其步。便传了观步五术,女子临风、踏梯、下阶、上轿、过桥,郡主,我瞧你双足似乎不咋的呀。”

    朱真婴一脸羞愤,脱去鞋袜,露出一只纤足。

    陈青牛斜眼瞥了一眼,当真如书上所说瘦欲无形,看越生怜惜,是书上所载名器之一“锦边莲”,只是嘴上却道:“臭。郡主是要熏蚊子吗?”

    朱真婴啊一声,匆忙穿上鞋袜,狼狈逃出车厢。

    她那双玉足自懂事后便不经霜露,加上每日每日细心浸润、香熏温洗,皮肤细薄如婴儿,轻软如絮,肤色如玉,而且那双靴子也有门道,靴底夹有一层青田美玉,保证不寒不热,绝无熏臭的可能。

    陈青牛朝指尖吐了吐口水,继续翻页,一脸陶醉道:“好书,好书,比起《白帝阴符经》,不差丝毫。”

    朱真婴说不求证道,不求御剑,言而有信,一路上连扣去夜明珠的佩剑都一并赠予陈青牛,陈青牛也懒得在这位安阳郡主面前假扮仙师神人,游览途中被纠缠烦了,就将青楼鹞子内的门道说与她听,掐、打、媚、捶、咬、笑、死、从良、跑,九种绝技,一一讲解给朱真婴,这郡主也了得,举一反三,陈青牛笑言她若是坐镇粉门,必是锦口绣心的头名花魁,车水马龙。朱真婴丝毫不恼,沾沾自喜,说一句万法皆通,不过尔尔。

    陈青牛投之以桃,她便报之以李,将她所闻所见的庙堂经纬诸般手腕道出,言简意赅,例如说起当年庆王与大将军刘济之争,种种斗法,被后起之秀长安侯得了渔翁之利,被朱真婴点评为一句“两虎方且食牛,食甘必争,斗则大者伤、小者死;从伤而刺之,一举必有双虎之名”,陈青牛便顿时拨云见日,以往两虎相斗这话听是听过的,却感触不深,被朱真婴如此一说一评,才领略了些精髓,受益匪浅。

    陈青牛还特意与朱真婴请教了关中方言,东秦声,这是朱雀雅言国语,语调发音圆润清丽。朱雀关中豪族,根深蒂固,无不以一口地道东秦腔自得,宴席上谁若说不出一口流利的关中言,便被视作未开化的蛮夷外人,连战功卓著的长安侯也不得例外,要被暗骂一声西蛮子。陈青牛到了凉州边境,东秦腔已然圆熟,再听不出半点凉州口音,锦袍佩剑,风流倜傥,俨然是一位关中大门户里出来游行的世家士子。

    陈青牛根据朱真婴所描绘的朱雀,加上莲花峰见闻和东阴山一战,掂量了自己,目前大概是朱雀二流宗派一线好手的实力,只是没了莲花峰气运不断进食,修为难保,除非赶紧找几样偏门法子,否则陈青牛打算趁早返回莲花峰金顶,以免撞上技高一筹的“剪径”修士。

    灵州到凉州,隔了宣灏两州,一千八百里路程,白伏波府上的马匹脚力不俗,单骑跑死最快可日行六百里,但此法不可行。马车一个时辰能匀速六十里,但跑两个时辰就要歇息起码小半个时辰,若是宰相宗的神骏青骢,能快上一倍,可惜被谨小慎微的陈青牛拍死,因为怕被沈刺或者老骥城有心之人顺藤摸瓜,扯出一些蛛丝马迹,才亲手忍痛舍弃好几千两银子。所幸土包子陈青牛不急着赶路,一路停停歇歇,有好风景就下车游玩一通,郡主朱真婴在陈青牛面前从不敢端架子,果然是被庞太师青眼相中的大才,朱雀风土人情在她嘴中娓娓道来,名山大川,寺庙道观,阁楼古碑,都能被她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陈青牛几乎要给她取个“小谪仙”的绰号。

    入了凉州,朱真婴在陈青牛点头后,与一座驿站兵卒道明身份,当日便有一支千人凉州甲士拔营飞奔而至,截住马车,为首一员虎彪将军,腰围十尺相貌雄刚,他确认朱真婴身份后,明显如释重负。凉王麾下十五万凉州甲士,名动天下,与三十万精悍燕州铁骑,长安侯八万白马骠骑,齐名,凉州矿产盛甲天下,轻甲重铠俱是仅次于朱雀御林军装备,

    陈青牛暂定身份为关中陈氏偏支子弟,自然无法与天潢贵胄朱真婴共乘一车,朱真婴亲自发话,向那名将军要了一匹军马,陈青牛是第一次见到号称南瞻部洲战力第一的朱雀兵马,很是好奇,骑在马上,夹在行伍中,悠游自得,对朱真婴频频投来的歉意眼神视而不见。

    那将军可不是靠着祖萌世袭来的杂号,是靠捞战功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凉州军中坚份子,提一把青龙偃月刀,护在马车一侧,缓缓策马前行,自然瞧见了安阳郡主不一般的眼神,心中一震,故意一拉缰绳,放缓驾马,与一门心思观察马队列阵的清逸男子并排前驱,开口笑道:“陈公子,可是出关中历练的游侠儿?”

    朱雀尚武,士族弟子,及冠之后,大多会出门历练一番,不管是搏一个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噱头,还是真的去砥砺心性,游侠儿的称呼,都算是由衷褒奖,尤其这一代朱雀数位栋梁大将,年轻时都是游历四方的侠士。加之豪族门阀多敬重私养侠士门客,赐千金,赠美妾,俱是美谈。

    陈青牛微微一笑,以一口关中温雅东秦腔答复道:“当不得游侠一说,只是出来见一见世面。今日一见,凉州甲士气盛如龙,衣甲鲜亮,比之燕州铁骑,雄健不减半分,还多了些干练。”

    将军爽朗大笑,听得有人夸奖凉州甲士,自然打心眼欢喜,他瞥见陈青牛腰间佩剑古朴简致,散发一股感受得到的冷冽肃杀之气,十有**是杀人饮血过的剑,绝非凉州那帮膏粱子弟用作装点门面的花哨玩物,好感递增,加上这位关中大阀的世家公子,言谈舒服,不由亲近了几分,加上不知安阳郡主与他是何种程度的亲密关系,就将陈青牛更加视作不可小觑的过江龙。

    一路上陈青牛变着法从虎将嘴中套行军布阵的细节,朱真婴精通军政,但那些皆是高屋建瓴性质的东西,对陈青牛来说终究遥不可及,远不如听这员将军说一些攻城拔寨的小事来得有用,将军姓韩名国磐,寻常人家出身,不贵不寒,从军二十年,由凉州甲士最精锐的兵卒锐士开始攀爬,终于有了今日地位,韩国磐大抵是四品武夫实力,有功勋,也有运气,前些年娶了位凉州世家良女子为妻,一番银两和人情运作,才由裨将转正,终于成为一员被凉王记下名字的青壮武将,前途无量,朱雀十三王,燕王最尊,抢钱抢粮,抢女人抢战绩,俱是无人可比,只是口碑不堪,远不如凉王来得广受士林好评,凉王风雅,与大儒宗师佛道高人结交甚广,而且与朱雀皇帝同出一母,尤为可贵,兄弟关系融洽,故而十三王中,朱鸿嬴才可稳稳占据富甲王朝的凉州。

    韩国磐将马车护送至城墙下,与陈青牛约好闲暇时一起喝花酒,似乎相见恨晚。

    凉王府百余位精锐纵马前来接替,夹杂十数位早早站在墙头的练气士,阵容浩大。

    陈青牛缓了缓骏马缰绳,坐于马上,百感交集。

第五十二章 王侯甲第

    凉王府在城内东北角,依山环水而建,占地整整三百亩,在城中无人可比,荣贵至极。(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王府门口蹲有两尊红玉狮子,所蹲巨石上刻有凤凰牡丹图案,狮是百兽之王,凤凰是鸟中之王,牡丹是百花之王,故名三王狮。威风凛凛,霸气十足。寻常富贵人家门口放置玉石狮子并非不可,但绝不敢放这三王狮,唯有沾了王朝气运的王爷或者将军才有资格,否则辟邪不成,反被其伤。凉王府上除了仍在边境巡视的凉王,可谓倾巢出动,王妃身披霞冠,仪态万方,丝毫显老态,与朱真婴如同姐妹,眼眶湿润,瞧着那位惹了大祸终于安然归来的心肝肉,如何做怒不起来,王妃身后还有两位诰命夫人,一等一的雍容美妇,只是相较朱真婴母亲,差了几分气质。

    陈青牛下马,谢石矶站在他身后,高出一颗脑袋,这对主仆显然最为扎眼,尤其当安阳郡主下车后,并不是第一时间去王妃那边,而是刻意等了等陈青牛。

    王妃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轻移莲步,主动走向朱真婴,握着女儿的手,眼波温柔,是打心眼的心疼宠爱,凉王府上一正二侧三妾,她作为正房,膝下只有朱真婴,而且还晚于一位肚皮争气一气生下双胞胎男孩的偏房,她又不喜争权,二侧三妾俱是心思虎狼的女子,出身个个不俗,身后站着的自然是一大帮出谋策划的家族狐狸,帮着争宠。唯独她吃斋念佛,可在凉王府的地位却二十来年任凭风吹雨打,偏偏屹立不倒,好生奇怪,连局中的朱真婴,都吃不太透其中玄机。

    朱真婴终于见着世上最亲的人,一颗悬着的心落地,眼眶一红,却猛然惊醒身旁站着说过最不喜她流眼泪小娘子姿态的陈青牛,她胡乱擦拭一下,笑道:“娘,便是陈公子仗义出手,救了女儿。”

    王妃微微点头,望向陈青牛,充满感激之情,柔声道:“陈公子在府上多呆几日,凉州风物,雅澹温柔,城外商湖,波光精致,还有那午镇瓷器,邵阳黄酒,都是极富盛名的,得了闲,雇一艘大些的船,去商湖游玩,让真婴温上一壶邵阳最好的龙岩沉缸老酒,就上冰窖里储着的青梅,想来不至于让陈公子失望。”

    陈青牛一脸二流士子见到一等王公的受宠若惊,拱手道:“谢过王妃抬爱。”

    三间兽头大门,正门却不开。

    众人沿着一扇角门进入王府。

    陈青牛对王妃只是诧异她的容颜保养如女练气士,查看气机,并无异常,她的眉眼很有韵味,丹凤眸子,眼角轻轻上挑,不笑不言也脉脉含情,身段相对朱真婴要丰腴一些,如同一朵沾多了雨露而养分滋润绽放娇艳的牡丹,尤其眉心一颗丹痣,使她如同人间的观音菩萨。陈青牛对王妃的气机窥视点到即止,毕竟王妃身后有两位老仆,无疑是货真价实的大修士,其中一名手挽拂尘的老道士竟是斩三尸后以大神通练就三尊元神的道教宗师,三尊元神分别盘踞尾间、夹脊、玉枕三处,老道并不遮掩,有意将一副浩然阳炁气象展露给陈青牛。

    这位白发垂领而神观爽迈的贼老道,修为大概对上白莲翟芳只高不低。加上那位不动声色的龙钟老妪,凉王府可谓藏龙卧虎。

    陈青牛暗生警惕。

    除了老道和老妪,其余练气士并不让陈青牛太过忌惮,倒是一名年过五旬的驼背管家,竟是名一品武夫,眼神浑浊,偶尔闪烁一缕精光。迎面来了一对俊逸却脂粉气过浓的年轻男子,兄弟模样相似,只是胖瘦略有不同,戴着束发嵌玉朱红冠,一人罩着件石青起花八团锦缎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另一人穿着银红撒花大袄,锦边弹墨袜,厚底大红鞋,两人面如敷粉冠玉,论起皮囊锦绣程度,唯有陈青牛能与他们媲美,只是陈青牛身上有阴骨,却无阴气,只要换上玉袍紫金冠,能稳压这对兄弟一筹。

    陈青牛发现一个有趣的小玄机,与朱真婴同父异母的兄弟两人一位眼神全都在王妃身上,绝非孩儿对娘亲的依赖,而是男人很纯粹贪婪打量漂亮女子的炙热视线,另一人则恨不得把眼珠贴到朱真婴身上去,真是一对城府不怎么深厚的膏粱公子哥。

    两人象征性打过招呼后,一人靠近王妃,一人接近朱真婴。

    王妃脸色如常,朱真婴却是大恨,冷哼一声。

    朱真婴要求亲自带陈青牛去住处,王妃笑着应允了,她则独自去佛堂。

    朱真婴领着陈青牛来到一处大宅,院中有一座大鱼池,养了数千尾鲤鱼,却不怕人,走在池边,鲤鱼便涌过来。宅子几位丫鬟腮凝新荔,小婢鼻腻鹅脂,姿色都在中上,陈青牛实在想不通那两位含金汤匙长大的兄弟可能连环肥燕瘦的女婢都玩不过来,怎还有闲情逸致对王妃郡主母女有兴趣,再一想便明白了,当年琉璃坊其实一些下层新雏的歌姬舞女姿色其实要比一些清吟红倌要出彩,但嫖客们还是乐意在名头更大的红牌身上砸银子,凉王府内,王妃毋庸置疑是极美的,朱真婴是她的女儿,年轻不说,透着股灵慧,头上顶着类似庞太师女弟子的头衔,生了一双美腿,否则老骥城那老不死家伙白伏波也不会恶从胆边生,想要上演一次霸王硬上弓。

    陈青牛坐在鱼池边上的钓鱼台石凳上,笑道:“对王妃虎视眈眈的是朱真治,瞧你跟白伏波没啥两样的是朱真贺?”

    朱真婴愤恨道:“一对满脑子只剩下污秽的草包,扶不起的傻孬。”

    陈青牛把玩那颗夜明珠,朱真婴无意间说起过,这颗珠子得来不易,是凉王府上屈指可数的珍品,二十年前凉王在城外商湖上操练水师,一条蛟龙翻云覆雨兴风作浪,凉王相貌儒雅,性子却是狠烈,将凉州军所有诛神弩一共三十架,用四百多匹骏马全部搬到湖畔,耗费掉近千根粗如男子大腿的紫霄诛神箭,才将那蛟龙射死,剥了皮抽了筋,肚中有一颗夜明珠,被府上一位仙师认出是“玄黄珠”

    ,凉王疼爱朱真婴,便送给女儿,然后被这位郡主镶嵌到剑柄上,绝对是暴殄天物,金木水火土五行,有五颗最著名的珠子,这玄黄是其中一颗,陈青牛便想凑足五颗,指不定能按照《勾点乾汞灵砂诀》或者其它丹鼎秘术,炼出有一门意思的法器。

    陈青牛轻声道:“要不我替你杀了朱真治朱真贺,你帮我找齐玄黄珠以外的四颗珠子,这笔买卖如何?”

    朱真婴早将下人支远,有谢石矶在不远处杵着,不怕有人偷听,摇头道:“他们不足虑,只是他们的生母,却不易对付,只要朱真治朱真贺一日付诸行动,哪怕口无遮拦,父王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虎毒不食子,再者他们可不仅仅是父王的儿子,还是关中清河崔氏的子孙。”

    陈青牛啧啧道:“清河崔氏,比起咱冒名顶替的陈氏,可要超出一筹不止,是朱雀最拔尖的几个豪阀之一了,难怪那对草包敢把歪脑筋敢打到王妃和你身上,对了,偷腥得逞过没?例如偷窥你们洗浴,顺手牵羊一两件肚兜之类的。”

    朱真婴苦笑道:“他们还没这个胆子,真越雷池一步,清河崔氏也保不住他们。”

    陈青牛撇了撇嘴,比起刘七差远了,刘七那犊子不管如何,有贼心还有贼胆,当年就拉着他冒着风雪去蹲墙脚根,欣赏一位红牌清倌儿躺在那张靠墙床笫上的婉转嗓音,果然是英雄每多屠狗辈。估摸着朱家兄弟换成刘七,王妃和朱真婴早就遭了摧花辣手。

    朱真婴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转移道:“你见到当年去琉璃坊耀武扬威的管家没?”

    陈青牛摇头道:“没有,应该只是位小管家。”

    朱真婴手中托着一只盘子,盛放有富贵人家赏鱼时用的饵料,陈青牛抓起一把,撒向鱼池,数千尾锦鲤汹涌而至,水面翻腾,红浪阵阵,景观艳丽。朱真婴是见惯了奢靡场面的郡主,自然感触不深。池中锦鲤并非溪河中可以捕获的鲤鱼,而是一类从长白山天池捞来的异种,喂养开窍丹药,再经过繁琐复杂的人工繁衍,在上层家族很流行,尤其大受贵妇喜爱,寻常富人能在瓷缸养上十数条便能够大肆炫耀,由此可见,凉王的富甲西北,可绝非是宅子大仆人多那般简单。

    陈青牛是个锱铢必较的市侩角色,见着一颗夜明珠,就动了凑足五行珠子的念头,此刻看到两千多尾伪劣天池锦鲤,就又想收为己用,终于明白为何众多修士为何肯放下架子,削尖脑袋结交王公贵族,修仙求道,一味闭关枯坐是下乘法门,辅助丹鼎药物,以及种种法器,才能事半功倍,例如这两三千尾锦鲤,一名修士即便有大神通,也难以收集,但仅在世俗尊贵的王爷,就能轻松培养。难怪有无数修士明知朱雀皇城内戒备森严,摆放有一百零八架诸葛诛神弩不说,还布有各式霸道阵法,但还是如同过江之鲫,都想着去偷一些宝贝,成事者不过百分之一,绝大多数被诛神箭射程刺猬。

    陈青牛愿意冒风险造访凉王府,当然不是嘴上所说只要见一见那管家,所求所想,便是夜明珠和天池锦鲤这类珍稀东西。被人伺候惯了的朱真婴伺候着陈青牛,神态动作自然而然,丝毫不显矫揉做作,视作理所当然,两者关系竟有了主仆迹象,陈青牛正琢磨着怎么拿什么跟朱真婴做买卖,与熟悉人打交道,他还是喜欢公平交易,倒不是说为人厚道,只是有买有卖,日后才能继续交往。朱真婴坐在陈青牛身旁,端着盘子,巧笑倩兮问道:“要不要给你剥一个黄岩柑橘?”

    陈青牛点点头,问道:“听说你几个哥哥弟弟被称作一龙双犬二虎豹,那龙我是清楚的,朱真倞,十年前朱雀马踏玉徽,他不顾凉王反对,投效长安侯,立下一等军功,名声只比鲁夔那几位差上一线,当年便已经是殿前受封的虎牙将军。朱真虎朱真豹不愧虎豹之名,在你父王麾下,口碑极佳,我还在琉璃坊的时候,就听过朱真豹十四岁单骑杀退百名悍匪的英勇事迹,与那文采斐然的金科榜眼朱真虎,并称凉州双骄,事实上坊内众多红牌都愿意对他们自荐枕席。那双犬,就该是朱真治朱真丰了?”

    朱真婴叹气点头道:“大哥朱真倞性格相貌最似父王,可惜嫌凉州兵戈稀少,就去了长安侯那边,心甘情愿从一名小尉做起,这十多年与父王关系僵硬,前些年每逢春节中秋还会来凉州,近几年随着弟弟朱真烨长大,能够开始照顾生母,便干脆不来了。朱真虎榜眼出身,是府上稀罕的文人,在户部担任正五品的巡官一职,是个城府深不见底的人,加上生母是庶出的侍妾,想来憋着一口怨气,因为幼时父王见他身体孱弱,最不讨喜,一直冷眼相加。三哥朱真豹,没心眼的莽夫罢了,只擅长杀人,九岁就知道了男女之事,只是一个不喜,就要动粗,这些年也不知鞭杀了多少婢女杂役,前几年一次醉酒,侮辱了一位被父王宠爱的歌姬,事后一不做二不休,抽刀将其剁成肉泥,丢了喂狗,不知被谁捅出来,那歌姬竟怀有了身孕,父王一气之下一鞭子打瞎了他左眼,心怀愧疚,对朱真豹这两年许多恶事,都不管不顾。至于朱真治朱真丰,不提也罢,一对只会在玩弄女人上才肯动脑子的废物,没继承父王半点风范。”

    陈青牛撇头瞥了眼朱真婴,嘲讽道:“听起来,凉王府比起琉璃坊也好不到哪里去。坊内**,还得付点银两,大抵还是你情我愿的,你这些哥哥弟弟,放到琉璃坊,可就是嫖霸王鸡的货了。”

    朱真婴一脸惨淡,不想反驳。

第五十三章 有子如狐

    凉王朱鸿嬴有六子,被凉州称为龙狗虎豹,其中双犬便是朱真治和朱真丰,双胞胎最为庸碌好色,各自宅院里的丫鬟婢女没一个是处子身,其中兄长朱真治还喜好娈童,养了一大批被他梳笼过的小相公,而朱真丰则有个怪癖,不喜貌美豆蔻少女,唯独喜欢熟妇,偏好妖冶艳美这一口味,平时瞧上府上一些身段丰腴的姨娘和大丫鬟,都要眼睛发直,恨不得立即掳回房中一番**,至于辈分身份,在他眼中不值一提,连该称呼一声大娘的王妃都敢眼神放肆,府上谁还不敢去妄想勾搭。(顶点小说手打小说)幸亏凉王不许他们去府外为非作歹,否则便是城内最大的魔王,毕竟双狗的庸碌是相对凉王其余四子而说,比较寻常勋贵家族的嫡子世子,心智手腕还是要超出不少,到时候一座城还不鸡飞狗跳。有一身儒雅的凉王像一柄尚方宝剑悬在众人头顶,加上王妃立身中正,凉王府还算干净,城内一些个家教不严的豪族,根子上都糜烂透了,关系颠倒脏乱,一些个相隔两三个辈分的男女都能勾搭到一块,上演三代同床颠鸾倒凤的惊人戏目,上梁不正下梁歪,下面上至管家下至仆役,都明目张胆行苟且之事,偶有洁身自好的异类,也被排挤刁难,若是女子,甚至被强行脏了身体,下场无非是投井,或者与其他人一起沆瀣一气。

    陈青牛笑容古怪问道:“郡主,你该不会受了刺激,不爱男子爱美人吧?真是如此,也无妨,我手头一本《豹房术》上有十来种女子之间欢爱法门,其中一种叫磨镜的法子,很是有趣,你尝试以后,可以与我说下感想。”

    朱真婴俏脸羞怒,却不敢发作,死死压着。生怕被这位修道十年便大成的年轻男子踹进鱼池,这位爷,可不是懂得风花雪月的主。

    “姐。”

    院门口遥遥站着一位小公子,全身骄奢大红搭配金黄系了一条青玉腰带金冠端正生辉,十二三岁的模样,翩翩惨绿美少年。

    朱真婴不敢擅作主张,轻声道:“这便是朱真烨,是我最小的弟弟,性子纯良,不像他亲哥朱真倞,倒跟二哥朱真虎一样的文弱。六岁就能出口成章,是凉州有名的神童,在府内只与我亲近些。”

    陈青牛打趣道:“郡主,你喜欢这调调?”

    朱真婴一惊一怒,委屈异常,不知怎地,就来了压抑不住的怨气,转头朝遭了无妄之灾的弟弟冷声道:“离远点。”

    那小公子头一次见姐姐生气,立即脸色苍白地跑掉。

    陈青牛没想到这给他印象除了大气还是大气的郡主,也会使小性子,想到车厢内那次她脱下鞋袜露出一只“锦边莲”纤足的娇媚妙态,有些好笑,道:“郡主,找个下人把那小王爷喊来,万一被他跑去告状,我一位关中汝南陈氏的小人物,可消受不起。”

    朱真婴一挥手,做了个手势,院墙下站着的丫鬟心思灵巧,立即跑去召唤小王爷朱真烨,没多久,就领着两眼通红却挤着笑脸的美少女来到院中,他站得离陈青牛和朱真婴有些远,再不敢像往常那般腻在姐姐朱真婴身边。

    陈青牛瞧着这位小王爷,想起儿时的酸言酸语,都是与乳娘不对路二三流清倌儿嘴中冒出来的,无非是类似“少年色嫩不坚牢,非夭即贫”的调调,间接诅咒他这位小阿蛮早死,再看眼前这位,光看面相,也差不离,只是陈青牛不敢小觑了凉王的种,即便是那见过面的朱真治朱真丰,哪怕再品性低劣,论起阴谋诡计,八成都是行家里手,天晓得这小王爷不是耳濡目染后善于韬晦的孩子,所以对他的低眉顺眼,并不觉得亲昵,反过来,倒是有将他一掌拍烂的戾气,东阴山的充沛气运,宰相宗的数百英魂,着实霸道阴森,后遗症后患无穷。谪仙王蕉当初的提醒,现在想来,未必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应该存了几分善意,只是陈青牛在大事上错了便是错了,绝不肯主动认错的。

    陈青牛起身拱手道:“关中汝南子弟陈青牛,见过小王爷。”

    少年方才见到了姐姐与他相处的融洽场景,吓了一跳,小脑袋无法想象一位关中家族的偏支子弟如何能与孤僻狷介的姐姐亲近,再瞧陈青牛,便再不敢托大,涨红了粉嫩脸蛋,慌张摆手道:“免礼。”

    朱真婴示意弟弟坐在附近一根黄梨木凳上,笑道:“小烨,最近都跟高濂大师学了什么。”

    小王爷听到高濂这名字,立即就有了胆量底气,显然这位凉王府上的食客身份地位不俗,少年不再拘束,有板有眼回答道:“师父教了小烨一种静坐吐纳术,他老人家说只需用心专一,长久以往,就能养一身浩然清气,那名儿叫做敲玉枕,配有一首《樽生歌诀》,盘膝而坐,以两手掩位双耳,两手中指相对,贴于玉枕穴上,再将中指搭于食指的指背上,然后将中指滑下,以弹力缓缓地叩击玉枕穴,使两耳有咚咚之声,如此指敲玉枕穴十数次。一呼一吸,都有讲究,小烨就不细细唠叨了。”

    朱真婴满意道:“二哥是金科榜眼,你喜欢学父王身骑白马,以后最不济也要做一名白马探花。”

    小王爷嗯了一声,笑脸灿烂。这少年性子柔和,长相出彩,在王府内很受丫鬟婢女们的喜欢,若非侧王妃严厉声明十五岁前谁敢勾引小主子就拿去填井,早就有女子想要献出娇躯,偷偷与小王爷巫山**。

    陈青牛听仔细了敲玉枕一式大概法门,略微思索,的确是道门正统的路子,想来那高濂大师是身兼儒道两家的世外高人。不过这敲玉枕并不艰深,只能够强健身体,延年益寿,离仙道甚远,陈青牛不擅长观相推演识人根骨,只觉得这小王爷资质不俗,与老骥城内的蝈蝈差不多,若有心向道,成为一些南瞻部洲二流宗门仙府的内家弟子肯定是有希望的,只是世俗皇贵豪族,多半有宁**头不做凤尾的执念,再者,嫡子求仙,传承便有了困难,其余子孙侥幸求道成功,万一心生歹念,野心过大,要争一争家主爵位,又是另一种头疼,所以这才使得仙家修道便是修道,世俗名利便是名利,总算泾渭分明,没有乱了套。再者各个王朝,修士也不是就能肆意妄为的,且不说儒家一直以经济护国为己任,兵家更是大隐隐于朝,那兵家发明的诸葛诛神弩便是一个例子,修士想要撒野,就得冒被诛神箭射杀的巨大风险,商湖的蛟龙都能被杀死,诛神弩威力可见一斑。

    似乎见陈青牛并无太多气势,小王爷逐渐找回了信心,在朱真婴面前不再束手束脚,主动找些风雅话题,与姐姐谈天说地,他言谈老道却不刻板,字字珠玑,灵气流溢,神采飞扬。

    陈青牛乐得冷眼旁观,学了不少东西。小王爷朱真烨言谈无忌,透露了不少隐秘,这主要是因为少年将陈青牛定义为游侠武夫,有意在陈青牛面前显摆,故意与姐姐朱真婴交谈一些道法,大谈十二经和奇经八脉的运转,说他在高濂师父的帮助下,格外温养任督二脉,小王爷兴致勃勃,伸出一根手指,在腹面正中线上画了一条线,夸夸其谈:“姐,这任脉可厉害了,总掌一身阴经,有‘阴脉之海’的别称,对了,高濂师父提起过任脉起于胞中,还与女子妊娠有关,故能主胞胎。还有那阳脉之海的督脉,行于脊里,能够雄壮脊髓,受益无穷。”

    陈青牛微笑道:“小王爷果然学识渊博。”

    少年听到了吹捧,不以为然,瞥了眼陈青牛放于一旁的当国剑,再看姐姐朱真婴脸色平静,就说道:“匹夫一怒,不过血溅三尺。男儿当顶天立地,经邦济世,恩泽万民,才是正道。一名游侠儿,行侠仗义,不过能救几人几十人,撑死了几百人,无甚大用,更有一些草莽,只会花拳绣腿,沽名钓誉罢了。”

    朱真婴轻轻皱眉。

    陈青牛一脸深以为然点头道:“有理。”

    小王爷朱真烨见这据说是关中来的年轻游侠并不动怒,胆气更足,得寸进尺道:“不知陈公子从关中一路前来,救下了多少人?”

    陈青牛故作赧颜愧色道:“只救了一人,还与她做了几笔买卖。”

    老气横秋的朱真烨面露鄙夷,不置一词,望向姐姐,一脸“姐姐你瞧吧这厮只是个不成材势利莽夫”的表情。

    朱真婴冷声道:“够了,回头我要去问一问高濂,他是如何传授你温良恭谨让五个字的。若给不出合理解释,他便无须再在凉王府误人子弟了。”

    少年懵了。

    少年离开院子的时候收敛许多,除了与姐姐告辞,还不忘朝陈青牛作了一揖,十分温文尔雅。

    只是出了院子后,见到一位贴身丫鬟,小王爷见四处无人,就狠狠踹了她一脚,痛得丫鬟冷汗直流,却还要强颜欢笑,他出了一口恶气后,扬起一脸天真无邪的笑脸,捏了一下那柔美丫鬟脸颊,轻声道:“回房,品箫。”

十万字小结

    十万字了,自己给个不是书评的小评。(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我每次开一个都市以外的新题材,都是写都市文到瓶颈了或者腻歪了,《宗教裁判所》就是个例子,还有被月阿姨凶残咔嚓的末世文《魔鬼启示录》也一样,《桃花》也不例外,是《癞蛤蟆》到了关键的转型期,想透口气,加上家里有位准领导一直喜爱仙侠,这就屁颠屁颠开了个头。仙侠仙侠,一分为二,仙为首,侠为辅,缺一不可,我心中仙侠为何物,行文十万,并未直说,只是在《青莲竹海》那一章里借凤魁评点竹海透露了一点,“有仙风,观音座三峰入定闭关堪称首选”,“此地有侠气,棵棵紫竹俱是根根脊梁,宁肯折断,绝不弯腰”,以此解释起来大抵就是仙师修士,约莫该有个超脱世俗的仙风道骨,中正清和,而侠,未必只是那个以武乱禁只顾一步杀一人的春秋游侠儿,桃花中,典型的有那位小教头王琼,是小侠,单枪匹马的,为名为利为讨碗饭,奈何敌不过同行们的背景实力,这才入了琉璃坊做下人,再就是白家世子,临死不过一句简简单单的“白家亡了”,走得干脆利落,这便是我心中的武夫侠士。

    仙侠既然得有仙气,那如何写?仙师们若个个清静无为,总不能拉一些道貌岸然的魔头来凑数让主角一路杀过去就了事。可又不甘心写一个仅仅披着“高武”外衣,一帮子人在那里杀人越货的世界。纠结啊。我后来就寻思着在正统儒释道三教外加了一个兵家,更塑造了一个人屠白起为原型的兵家老祖宗,起初与几位作者朋友说起这个,好坏参半,担心体系不够爽利,尤其我试图构建一个世俗权力不是完全苟延残喘、偶尔甚至能与仙家抗衡的世界,就更悬了,我自己也觉得未必讨喜,但既然一直以伪合理党自居,还是觉得要尝试一下,何况老读者可能才清楚,我在网文圈的处*女作,并非都市,而是一本王朝争霸,因此桃花的框架,也就在情理之中,看来我总有种种恶趣味。

    ps:有个秘密的三国开头,将郭嘉写成了女子,很欢乐。ps2月阿姨,那本书放你鸽子了,可莫要怨念呀。ps3:月阿姨,能将那个欢乐的开头公布吗?)

    如何找到个切入口,很关键,我的初衷是塑造一个与仙侠世界格格不入的角色,一个自认没有半点仙风,道骨,侠气,的货色,可总有一天,这个人,却可能是离仙道最近的人,因为我希望给他保留从一而终的底线,这就是赤子之心,于是陈青牛出炉了,这个孩子,五岁那年,死了乳娘,便能够一家一家跪过去,只是想为娘亲讨一口棺材。第二年被豪族刨了坟,可以双手十指出血,挖出一座衣冠冢。有一个慕太监名而来的新读者,说这合理吗?青楼出身的小厮,会有这种脾性?关于这点,我倒是可以明确说,有的,小人物兴许没有大格局大眼界,但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各自的隐忍、执拗和坚持。

    修道一途,求不朽长生,求飞升成仙,注定不易,陈青牛若不是整整十六年受那蛰龙刺目钻心之苦,只是开着大小金手指一路阳光大道走下去,这本桃花,不需要读者不满,我早就在存稿的时候就太监了。

    秦师姐说死就死了,让原本很多指望她带给陈青牛一抹旖旎色彩的牲口们估摸有些失望,我只能道个歉,与《癞蛤蟆》里的小狐狸一样,我坚信,唯有这样的女子,才是一本书中最动人的女子。

    她死前说“西蜀漫山桃花,是极美的风景。”

    而我想说,他日那个受尽白眼唯独被她青眼相加的男子,成了青帝后,一身缟素,抬棺入西蜀,也是一副气吞万里如虎,极霸气的画面。

    当然,书名既然是桃花。注定这个大坑,还能引出很多故事。对秦师姐之死不满的读者,拭目以待就是。此时剧透就没必要了。

    开头十万字,说不好是慢热还是太快,只觉得还凑合,成绩比我设想的好,原先以为是本扑街货的,要被文青们打击小白们跳脚骂的,感谢大家的支持,对你们勇于跳坑的大无畏壮举,表示十二分的感激涕零。

    偷偷奢望能有一些同人文出现,例如年轻时候的白家世子,亡国前的香坠扇,或者初上莲花峰的少女师叔黄东来,甚至是范夫人,都可以写。我都会收藏入作品相关。

    ps:下一章定时在11点更新。

    ps2:别忘了收藏。

第五十四章 一曲四千两

    陈青牛收回神识,轻轻一笑道:“虎父无犬子。(顶点小说手打小说)如此看来,朱真丰朱真治兄弟,即便是狗,也是能咬死人的狗啊。你这位最小的弟弟,显然要更胜一筹。”

    朱真婴脸色尴尬,柔声道:“小烨心性与朱真虎略有不同,是个能做大事的孩子。”

    陈青牛嬉笑道:“能不能做大事我不知道,再过几年,把你这姐姐压在身下,是不难的。”

    朱真婴脸色剧变。

    陈青牛撒了一把饵料,引来无数锦鲤跳跃,随意道:“信不信由你。”

    朱真婴剥了一个柑橘,递给陈青牛,道:“我信。”

    陈青牛剥下一瓣柑橘丢进嘴里,汁水甘甜,洒然笑道:“既要提防朱真丰,说不定还要戒备着虎视眈眈的小弟弟,安阳郡主,你这日子过得真精彩。难道当初你要学剑,就是为这种事,未雨绸缪?”

    朱真婴突然笑颜绽放,问道:“你在担心我吗?”

    陈青牛却不答复,转身道:“路上听你说琉璃坊十年前改换门面,被一位凤州来的大人物接手,更加日进斗金。麻烦郡主打赏点嫖资,我想去当回一掷千金的大爷。”

    朱真婴一脸忿忿,扭过头不理睬。

    陈青牛悻悻道:“罢了,身上还有两千多两银子,省着点花销,还是能跟花魁红牌之下的姑娘一度**的。”

    朱真婴咬着嘴唇,双眸黯然。

    陈青牛不理会,提起当国剑挂在腰间,准备招呼远处的谢石矶一齐动身,朱真婴终于开口,道:“我难道还比不上那些庸脂俗粉?”

    陈青牛一本正经点头道:“你一路上也就学了点伺候男人的皮毛,无非是揉肩敲背端茶送水,比起那些精于床帏的女子,差了十万八千里。敢问郡主,可会学那青楼女子酒容红嫩,欲语先娇媚?可敢动动动,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可有胆量伸出你那双玉足,让我腰边搂,肩上架,背儿擎住手儿拿?”

    陈青牛肚中相关经书的墨水空空,可在青楼厮混,艳词自然懂得不少,说起来自然一气呵成,哪怕放在青楼勾栏,这类言辞调戏,也属大胆奔放,尤其是那三个动字,更是狎昵到了极点。加上最后那段把玩玉足的猥亵描绘,出自怀中珍藏的那本《品莲勾玉藻》,现学现用,陈青牛可谓厚颜无耻,令人发指,若他真只是汝南陈氏的旁支,一旦被凉王府听见,还不得乱棒打死还不够泄愤。陈青牛嘴角坏笑,直勾勾盯着妍丽非凡的朱真婴。

    朱真婴大才,腹中锦绣,师从大纵横家庞太师,不擅女红,是天潢贵胄,更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黄花闺女,哪能懂青楼女子的媚惑手段。

    她听到陈青牛这番下作话语,一脸凄苦,气得娇躯颤抖,只差哭出声。

    陈青牛哈哈大笑,“石矶,走,逛鹞子撒银子去。”

    朱真婴出声道:“你教我,我可以学。”

    陈青牛停下身形,目瞪口呆了一刹那,骂了一句:“好好郡主不当,要做妓女。不学好的贱货。”

    带着一身黑袍的谢石矶扬长而去。

    朱真婴听到那声侮辱至极的贱货,涌起一股古怪心思,九分恼怒,还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畸形喜悦,娇躯轻颤,捂住胸口,只觉得那只被陈青牛斜眼打量过的纤足一阵发烫,由足底散播到心口,一张脸庞娇艳欲滴。

    琉璃坊十年前没了支柱范夫人,顷刻崩塌,各方势力一阵角逐,最后一位凤州大人物胜出,将这棵摇钱树收入囊中,后来传言那位凤州人在宫里头有曹妇寺撑腰,凉州于是释然,曹妇寺是朱雀皇宫内十数万太监最上头的寥寥数人之一,势力仅次于一手遮住半座皇宫的韦貂寺,貂寺,妇寺,起初只是太监的别称,但经过数百年后,成了少数大太监的专号,那位大竖阉曹妇寺执掌朱雀御马监,是手握御厩兵符的头子,能调动八千兵甲鲜壮的禁军,有这名大太监做靠山,凉州对那凤州人接手琉璃坊就不觉奇怪,输了才是怪事。谁不知哪怕是十三藩王,偶尔见到这些个太监,也要和和气气,小心打点。

    凉州城依旧是那个商贾众多市井繁华的凉州城,陈青牛和谢石矶出了凉王府,并不骑马,也不驾车,只是步行,路上问了一些城内本地人,得知琉璃坊改名为红楼,除了原先琉璃坊照旧生意,还在商湖上造了四艘雕红大楼船,分别命名为“怡红”、“婵娟”、“翡翠”和“樱桃”,每艘楼船都有个单人的门槛花费,怡红是一百两银子,婵娟是三百两,翡翠是八百两,樱桃是一百两,却是黄金。价格咂舌,但嫖客依然络绎不绝,更胜琉璃坊鼎盛时期,多的是江湖豪客在楼船上一夜丢下几百两银子,腰包鼓的文人墨客也高兴在上面撑脸面,何况红楼有个规矩,不管谁作出了上佳诗词,都会免去一切开销,商湖畔,每隔一段时日,总有穷酸的寒门士子,光凭一首诗词就登上婵娟甚至是翡翠,如此一来,更使得朱雀各地出门增长阅历的士子如潮奔来,再者,还有个规矩,哪位武夫闯出了名声,例如单枪匹马剿匪多少,只需报上名号,哪怕身无分文,红楼照样双手奉上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一时间,对世人而言,大有不上红楼便枉到凉州的风气。

    陈青牛再去当铺当了一枚玉佩,拿到手五千两银票,加上原先三千来两,光是银票,就厚厚一叠,他觉得还是不过瘾,特意将五百两银票换成金子,十之**装在包裹里让谢石矶背着,自个儿揣着五六颗大金锭,也不嫌重。

    对修士而言,尤其是现今坐上莲花峰客卿宝座的陈青牛,金银黄白物,只是身外之物。

    陈青牛并没有直奔商湖,先到了琉璃坊旧地,当年高悬的“琉璃坊”牌匾被撤下,换成了“红楼”,是儒家宗师自诩头号风流帅荀密的亲笔,将北派书法的古拙劲正与南派的疏放妍妙杂糅融汇,不仅绝无非驴非马,而且大气磅礴中妙趣横生,这位经学大师荀老头有三绝,诗词是一绝,书法是第二绝,第三绝尤为世人津津乐道,便是调教幼女,经他之手五年以上的女孩,诗词书画无所不工,吹拉弹唱无所不精,凤州贵族,都以豢养一两位荀老头调教出的女孩为耀,由他题字“红楼”,最是恰当,增色万分。

    一位徐娘半老的老鸨一见到陈青牛,眼睛一亮。好英俊气派的公子哥,以她的丰富阅历,以及熬出头不再需要亲自出马的地位,都想要勾搭一番,不花钱也愿意伺候。

    陈青牛抽出一张银票,动作轻佻,随手塞进那女人领口丰大胸脯间,笑道:“姐姐胸脯大,瞧着舒服。要是换成小的,本爷一般只会塞五十两。”

    那女人低头轻轻一瞥,好家伙,竟是足足百两,好大的手笔。她立即知道来了位豪客,愈发谄媚,眼前这位公子哥到了青楼,并无丝毫雏鸟的胆怯或者雀跃,神色老道自然,熟门熟路,是肯花钱也花得起钱的大爷,挽着陈青牛胳膊,心底又是一喜,呦,没料到这位公子哥见着清瘦修长,身体倒是强健,想必在床上断然不是那类声色犬马多了就不太顶事的膏粱子弟。美妇老鸨两只肥鸽愈发夹-紧陈青牛

    手臂,大胆腻声道:“这位爷太俊俏,奴家见了真着迷。不知喜不喜欢快活时有人在旁伺候着,若不厌,姐姐倒是愿意出力,绝不收双份的钱哩。”

    陈青牛一巴掌拍在她肥-臀上,大笑道:“姐姐想老牛吃嫩草,得看姐姐床上功夫好不好了。”

    她娇腻微喘道:“好得很呐。不是姐姐自夸,比起寻常清伶,姐姐手脚伶俐百倍。”

    陈青牛不置可否,道:“甭废话,给爷找两位十年前在琉璃坊混过的红牌,年纪稍大点无妨,会伺候人嘛。”

    她一脸为难,当年琉璃坊改换门庭,绝大部分女子都悉数盘下了,可十年过后,还能当红牌的,所剩无几,大多是二十六七的岁数,在青楼,年纪算大的了,一旦不再青嫩新鲜,很容易就被喜新厌旧的男人抛弃,除非确实姿色不俗,加上精通一两种绝活,否则多半生意冷落,比如商湖楼船上那边,就清一色全是红楼这十年亲自拣选教养出来的女子,不过这边,倒的确还有两三位红了十多年的红牌,善于清词歌舞,但再过个几年,若不能被赎出去,就要跟她一样,做起老鸨的营生。

    陈青牛掏出一颗扎眼金锭,塞进她被衣物紧绷的肥白胸脯间,故作惊讶道:“姐姐厉害,竟然夹-紧了。”

    她得了惊人的打赏,一咬牙,给身旁小厮使了个眼色,再朝陈青牛媚笑道:“先由小厮带公子去院子,那位姑娘心高,近几年不太愿意接待陌生客人,但还算卖姐姐几分面子。姐姐这就去给公子再喊一位红牌姑娘。”

    由一位乖巧小厮着陈青牛到主楼后头的一栋幽静院子,谢石矶守在门口。

    院子的主人是十年前还是位琉璃坊的清伶舞姬,擅长西凉舞曲,长袖飘摇,当年便颇富盛名,陈青牛认得她,她当然认不得陈青牛。她只是如释重负,做了老鸨的好姐妹没有给她介绍肥头大耳的恶心客人,眼前公子哥是难得一见的俏郎君,为他**一刻轻解罗裳,她并不厌恶,她见他并不急色,不像一些道貌岸然的士族弟子,瞅着风度清雅,一到了房中就毛手毛脚,她更加欢喜,殷勤煮茶,递给他一杯茶后,主动叫房内小清倌儿抚琴,她去内室换了一身彩裳,翩翩起舞,宛若一只炫目彩蝶。

    随后老鸨引来另一位只能在红楼屈居二线的红牌,也是琉璃坊的旧人。陈青牛却不认识她,估计是近十年才冒头。经过老鸨解释,发现她竟是当年玉徽皇朝的一名淑容,这才猛然记起。十年沧桑,这位淑容的容颜气质变化太多,陈青牛无法想象当年那位淑容阵容中最为倨傲的她,这会儿正依偎在自己身边,神态娇媚,陈青牛应付着,将满眼期待的老鸨给支了出去,喝着茶,看着西凉曼妙舞,享受着那位昔日玉徽淑容的揉捏肩膀,眼神平静,他想起那位混杂在淑容队伍中,却是眼神麻木的小薛后,当年一别,便是十年,不知她在玲珑洞天过得如何,既然被誉为小观音,与谪仙王蕉和剑胚黄东来齐名,肯定不差。

    一曲毕。

    那位红牌香汗淋漓,春色愈浓。

    她娇声道:“公子,奴家除了这西凉霓裳舞,还新学了敦煌飞仙。”

    陈青牛摇头打断道:“我只看这长袖舞,什么劳什子的敦煌飞仙,不爱看。”

    她神态如同初破-瓜的小雏,怯生生道:“那奴家再跳一曲?”

    陈青牛笑了笑,善解人意道:“不必了,姐姐也歇息一会儿,我先出去走走,两位姐姐去洗浴一下,稍后等我回来,三人一起鱼水欢娱。”

    陈青牛说完起身,两位红牌微微蹙眉,以她们的身姿地位,是不太情愿与别的女子一起侍候客人的,陈青牛也不做声,从怀中抽出一叠银票,四千两整,分成两份,一左一右放在桌上。

    两位红牌眼神顿变。

    离开院子,陈青牛眼神黯然。

    嘴上说是稍后回来与两位红牌鱼水之欢,事实却是不会再来,四千两,只是买一曲《西凉霓裳曲》而已。

第五十五章 母女

    行走于琉璃坊,改变不大,可是当年住了十来年的柴房马厩,却没了,换成了一座新院落。(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院内莺莺燕燕欢声笑语。

    站在院子门口,陈青牛呆立许久,一名教头模样的壮年男子走出来,脸色不悦道:“何人?”

    想必是院中正有好事,这位护院的教头出来撵苍蝇了。

    陈青牛望着他,笑道:“王琼王教头?”

    他一脸惊讶,收起那份其实很是心虚的傲气,道:“公子是?”

    因为这位俊雅公子身后的黑袍人物,身高九尺,雄魁如山,过于霸气。

    陈青牛嘿嘿一笑,“只是听闻你拳打吊睛白虎的事迹,故而前来一看。”

    王琼愣了一下,嘀咕一声:“啥?”

    他哪里记得,当年与陈青牛刘七一伙下人喝劣酒,吹嘘过曾经单手搏杀一头猛虎,他早就抛在脑后,可在当年一些稚嫩小厮心中,却是神往已久的英雄气概。

    陈青牛抛出一颗金锭,淡笑道:“赏你了。”

    王琼接过沉甸甸的金锭,等陈青牛转身后,悄悄咬了一口,心中狂喜,真是金子!

    十年,玉徽皇朝的淑容低下了头颅,做起了主动献媚的皮肉勾当。

    十年,在仆役心中本是一等一高手的教头,依然只是那个在下人那边吹牛时不时会被客人打骂的低品武夫。

    而一些原先最不起眼的人,却在浩浩大道上,一骑绝尘了,立于众生之巅,九天之上,还不够。

    陈青牛砸下四千多银子却仅是一无所得出了红楼,天大的冤大头了,这家伙悠然自得将凉州城走了一个遍,谢石矶就一声不吭跟在后头,毫无怨言,开了心神三窍的她给人一眼看去,除了雄壮如熊罴的体格,不再纯粹是痴傻,城内一些浪荡街头的痞子扒手,都不敢靠近有谢石矶护卫的肥羊陈青牛。

    买了一大壶最好的花雕,出了城,缓缓来到商湖畔,花几两银子雇了一艘小渡船,跟那名中年汉子说去状元墓。

    十年前的状元墓便一片荒凉,现在更是杂草丛生,无人问津,怪不得婊子无情,将近二十年过后,谁还顾得上那位只会填词作诗化作一抷黄土枯骨的状元郎呢。若非陈青牛记忆力超群,就寻不到被杂草掩盖的孤坟,亲手将荒草都去掉。陈青牛重新恭敬站在墓碑前,让谢石矶递来一只酒杯,倒了一杯花雕,倒在坟头,轻声笑道:“状元郎,这壶比起当年那壶兑水的劣质花雕好了太多,可总觉得你还是更喜欢当年那壶。本想去凉王府上弄点埋了几十年的老窖,可不管是莲花师李白禅,还是江左第一李牧,肯定都更加不中意,就作罢了。”

    再倒一杯,“如你所愿,我接了你的班,成为莲花峰客卿,当年你亡命一搏,是为了救纳兰长生,不管这位峰主是否仍然囚禁在龙虎山,也不管你有没有让我去那劳什子伏魔台的初衷,我都不会去救人的,不是今日没这个本事才说这话,而是有了那等通天手段,也不会,没有峰主的莲花峰,我才能活得久一些。这点,陈青牛不敢瞒你。”

    第三杯,“不欠谁什么,却让很多女人都欠着你,我想这才是状元郎最大的本事。”

    将壶中剩余花雕就倒尽。

    春寒料峭,暮色凄凄。

    缓慢走回渡口,陈青牛柔声道:“石矶,知道你想问我当初在东阴山上,我为何不肯朝王蕉或者黄东来稍稍低一低头颅,非要傻乎乎拼着耗费掉一棵紫金气运宝莲,也不愿她们施舍出手。”

    谢石矶轻声道:“主子做事,都是对的。”

    陈青牛自嘲一笑,继续道:“我是小厮出身不假,对谁都要卑躬屈膝,甚至做了莲花峰客卿,在莲花宫也不敢对裴青虎裴青羊姐妹颐指气使,就跟今日那红楼老鸨一个德性,不管嫖客有钱没钱,都得乖乖把笑脸端着。可端着笑脸,只是为了讨口饭吃,并不是真心喜欢,贱骨头才乐意。在猿洞,师姐去而复还后,我就告诉自己,再不要欠女人半点,我还不起的。我宁肯与别人做一些不亏不赔的买卖,例如这次带着黄东来和王蕉下山,怎会不知她们一个要去龙虎山,一个想去北唐皇城。她们要去,却又脸皮薄,我就顺着她们心意好了。可要我求她们施恩,别想了。这世上,我背后能站着的,暂时只有你这个不开窍的傻子,一人而已。”

    魁梧女人身形微微一顿,轻轻道:“谢石矶此生,只求能一直站在主子身后。”

    陈青牛突然笑道:“当然,东阴山上,若没有那朵紫莲,咱还是会恬着脸屁颠屁颠,去求两位仙子大人出手仗义相助的。”

    谢石矶会心一笑,没有言语。

    陈青牛到了渡口,道:“对了,以后你学一学记账,时时刻刻提醒我,在山下过日子,得精打细算才行,再不能像今日挥霍,***太败家了,老子这会儿都想抽自己大嘴巴子。”

    谢石矶点头道:“省的。”

    上了小舟,那摇橹的汉子木讷,不善言辞,陈青牛用一口凉州腔问道:“船公兄弟,狮子街上十年前破败的董府,这些年可有变化?”

    汉子想了想,道:“只听说董府出了位了不得的小姐,每年清明节都要回城外上坟,起先还好,后头一年比一年人多,去年还惊动了好几位将军护驾,数百铁甲骑兵跟着,好大的场面。”

    陈青牛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陈青牛捡了个低俗话题,笑问道:“那四艘雕花大楼船,想上去得花好多银子吧?”

    汉子瞥了瞥陈青牛,憨憨笑道:“可不是,想着都吓人。最便宜的那艘‘怡红’,光是一只脚踏上船板,就得掏出一百两银子,这都抵得上咱们这些人一家几口好些年的开销了。更别提后头几艘更大更气派的婵娟,翡翠,樱桃。不过公子想去应该不难。”

    商湖红楼兴起后,凉州城破例夜夜不闭城门,一些清流言官专门为此闹上金銮殿,后来几位喊得最凶的御史台大人家里悄悄多了几位俏佳丽,立即闭口不提,装聋作哑,长安侯曾戏言一句:想来是这些大人晚上在床上被榨干了力气。

    凉王府安阳郡主蹑手蹑脚进了一间私密书房,这栋湖心小楼是府内禁地,一直没有安排下人清理打扫,都是王妃亲自动手,凉王都劝不过来,三层小楼,一楼摆放一些比人还要娇嫩的珍贵花草,二楼藏书,三楼是王妃的佛堂。

    朱真婴驾轻就熟在一架书柜前抽出一本古籍,她从小遍览万卷书,熟读经史子集,十一岁便发现了这本《大密无上瑜伽》,只是当年随手翻开第一页,见到一幅男女相缠的精美彩图,便烫手一般合上,再不敢偷窥半眼,每次经过书柜,都忍不住多瞥两眼,只是一直没勇气翻阅。后来逐渐知道无上瑜伽是密宗一种修习法门,看见的图画更不是春宫图,而是描绘密教明王明妃的另类修行,曼荼罗诸部,事部彼此相视而悦,行部握手,瑜伽部相拥,无上瑜伽部则两身相交。朱真婴要强,白日里被陈青牛一番言辞激将,犹豫了整个下午,终于下定决心来小楼翻看这无上瑜伽,其实凉王府上春宫图册不少,不说朱真治朱真丰这对色中饿鬼,连朱真虎这位儒雅文人也从不掩饰他喜好收藏各个版本的《阎王行幸小薛后图》,可朱真婴总不能张嘴说要研究男女之事,借我几幅春宫图,于是只好来小楼书房。

    朱真婴真下定决心后,便不再羞涩,打开一页页书籍,大量密教术语,中间夹杂图画,图文并茂,其实这无上瑜伽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未经人事的朱真婴还真看不出太多花头,只是觉得这被里面密教一句“即身成佛”可吸引住。

    朱真婴看得出神,身后传来一阵笑声。

    “女儿终于长大了。”

    朱真婴仓皇转身,将《无上瑜伽》藏在身后。

    王妃身穿一件大红色曲裾深衣,续衽钩边,绣百鸟朝凤图,穿在身材苗条的王妃身上,竟有要母仪天下的气势。王妃有一点尤为被世人称赞,她眉心有一颗豆蔻红痣,如同观音,她诞生时传闻也有诸多异象,庭院一株千年枯桐一夜间枝繁叶茂,更有甚者有老人煞有其事说王妃呱呱坠地后啼哭不止,直到一只青鸾栖于梧桐,她才破涕为笑。只不过这些轶事,都无法考证,随着王妃的家族逐渐式微衰落,就更加云淡风轻,无人提起。

    王妃无疑是一位貌美女子,陈青牛暗中做过比较,他所见到的少*妇美妇并不多,范夫人眼神如雪,最为高挑,身材匀称,并不是那类蜂腰女子;白莲师伯翟芳,相貌中上,胜在仙气最盛,不愧是精通百种佛道秘法的练气士;老骥城内小蝈蝈的娘亲,凡间女子中的极品了,身段妖娆,眼神勾人,不如范夫人脱俗,不比翟芳不出尘,但如同一颗院中桃树上的熟桃,谁都上去咬一口;而凉王王妃,则是身子腴柔,却眉眼清淡,久居高位,移养体,静养气,一身不可侵犯的气势竟可媲美范夫人,故而朱真婴与她虽亲昵无间,却还是有几分敬畏,比较外冷内热的凉王更甚。

    王妃不揭穿女儿藏书的小动作,婉约笑道:“回了家,娘等了你整个下午,就想听一听你灵州之行的妙闻趣事,你这妮子倒好,偷偷跑来碧螺楼。怎的,给那位汝南子弟找书?这还没嫁出去,就成泼出去的水啦?”

    朱真婴脸色恢复如常,肩膀靠着书架,挡住视线,一只手偷偷将《无上瑜伽》随手塞进两本古籍之间,再抽出一本,凭借出众记忆,扬起手乖巧笑道:“只是一本《宫殿疏总志》,陈公子行南走北,对地理感兴趣。”

    王妃笑道:“去吧,你那位陈公子刚回府,你正好将《宫殿疏》送去。只是若想让他带出咱凉王府,得将凤州皇城那幅图撕去才行,否则被有心人抓住把柄,会惹来不小麻烦。”

    朱真婴脱口而出道:“省的。”

    王妃吃惊,朱真婴俏脸一红,一溜烟跑出碧螺小楼书房,曼妙背影清绝无双。

第五十六章 崔大家

    等女儿出了小楼,王妃准确无误抽出那本左道密教的《无上瑜伽》,莞尔一笑,轻轻将被朱真婴放错位置的它放回原处,但犹豫了一下,又抽出来,翻开一页,华美彩图绘有胜乐金刚与明妃金刚亥母行无上瑜伽,这位三眼明妃面呈红色,戴骷髅冠,右手持月牙刀,左手拿人头骨碗,碗内盛放鲜血,献给法尊胜乐金刚,明妃双腿姿势奇异,左腿伸,与主尊右腿并齐,右腿盘在主尊腰间,若是被陈青牛这类俗人窥见,一定大赞一声好一个老树盘根。(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一直以端庄淡泊高雅形象示人的王妃手捧古籍,盯着图画,面红耳赤,一只手轻轻放在多年无人问津的乳峰上,隔着衣裳,细致揉捏起来,娇喘吁吁。片刻后,纤手滑入领口,握住那只被一位权势滔天男子觊觎了二十多年的玉腻乳鸽,一根手指弯曲,按在那粒依然粉嫩鲜艳的樱桃上,情动的王妃眼波流传,春意盎然,比较世人眼中淡泊明志的王妃,更加诱人,简直能将得道仙人勾引成饿鬼。一阵娴熟灵巧的揉捻,如同弹筝,娇躯微颤,柔若无骨,王妃不得不斜靠着古檀书架,如泣如诉,嗓音天籁,一炷香后,手中秘籍坠落于地,她咬紧嘴唇,却抑不住喉咙一声娇呼。终于满足,两抹红腮艳媚,眼神随即幽怨起来,叹息一声,将书籍捡起来,放回被朱真婴放错的那个位置。

    一座书房芬芳扑鼻。

    碧螺小楼窗户外停满了蜂蝶。

    王妃来到临窗位置,推开窗户,驱散蜂蝶,望着暮色湖景,怔怔出神,眼神凄然,身形如同一尊下凡的玉观音。

    哀怨过后,王妃忍不住想起刚才脑海中假想的男子,竟又想去翻开《无上瑜伽》,这对她来说是破天荒的事情,她一般用手荒唐一回,便能清心寡欲几个月的。小腹处的温热被她强行忍住,却是不敢带着这股**去佛堂念经,匆匆离开碧螺小楼,躲在内宅,用粗紫羊毫笔临《九成宫醴泉铭》,凉王正妃是当世当之无愧的书法大家,连庞太师都要由衷赞誉“崔子UU小说有神鬼”。“子”,“大家”,都是顶天的尊称了,绝非常人能够担当,王妃本姓崔,是清河崔氏的旁支,故名“崔子”或者“崔大家”,她精绝大楷和狂草,女儿身,却笔走龙蛇,大楷雄壮有魂,狂草如骤雨扫芭蕉,声明仅比南虞北褚略输一线,是完全能够和题写“红楼”二字的荀密比肩而立的。

    王妃十六岁,曾以巨幅宣纸铺地,双手持扫帚大毫,书《大庚挂角序》,汪洋恣意,蔚为壮观,技惊天下。

    嫁为人妇后,一入帝王侯门,安心相夫教子,这才威名渐弱。

    这边王妃终于心如止水,在宣纸上铁画银钩,那边女儿朱真婴拿着《宫殿疏总志》却不敢去找陈青牛了,躲在闺房,焚香操琴。

    陈青牛站在鱼池畔,哪里知道那对母女的心思,他这趟凉州行,去了改做红楼的琉璃坊,看了西凉霓裳舞,还遇上王琼,去了破败状元墓,敬了一壶酒,了去很多小执念,加上身边没有武胎王蕉和剑胚黄东来两尊女菩萨压着,一身轻松,至于那谪仙是否去龙虎山,又是否被囚禁,跟纳兰长生一般凄凉下场,他不关心,真要去救,也得等他有了那个实力再说,以卵击石这种行径,英雄气概是有了,可陈青牛天生不爱花哨名头,至于小师叔,那位北唐绿珠公主,东阴山一别,陈青牛觉得以后再难是一路人,失望肯定有,毕竟她是陆地剑仙,哪怕是下品,在南瞻部洲还是能扯虎皮做大旗的。

    抛开这些不大不小的怨念,陈青牛更多心思放在三处,第一是怎么将近在眼前的两三千尾天池锦鲤跟修炼挂钩,可惜他不精通丹鼎,也不擅长阵法,更不懂通灵驭兽术,头疼。第二是如何将手上的夜明珠发挥出作用,这颗硕大如婴儿拳头的珠子绝不仅仅是简单的普通夜明珠,根性为土,如果陈青牛没有猜错,绿莲献出来的赤红骊珠便属离火一脉,世间五行,看似玄奥难测,其实皆有寄托,五行中金托形两物,金液玉髓,故有金玉铿锵一说,土为玄黄,土龙孕育的夜明珠便是最佳的一种,万年古木可生青色木精,每一万年仅有一寸,火为骊珠,可蕴含储藏业火,至于水,大神通法力修士,可吸水为幽浆,散布全身气府经脉,那《黑鲸吞水术》中提起只字片语,只是陈青牛不得详细法门而入。

    最后一点,陈青牛想要通过朱真婴在朱雀谋求一个凉州校尉当当,将军不敢妄想,本来他打算顺着黄东来这条绳子去北唐扎根,只是意外断了,失之桑榆收之东隅,来了位安阳郡主,陈青牛在宰相宗府邸惨烈一役,无意中接触到《白帝阴符经》的一鳞半爪,愈发坚定屠城成雄屠国成霸的道路,否则一路上也不会刻意请教精通纵横韬略的朱真婴。与朱真婴相处,陈青牛一直把她当丫鬟使唤,唯有传道解惑的一小段时间里,安阳郡主才能扳回丁点儿劣势。

    陈青牛心中大致有个定数,决定暂时不去西域孔雀王朝自找晦气,那上古凶兽饕餮,是九条龙子之一,虽是龙子,但那是仙界龙王的遗腹子,比一般蛟龙蛰龙要来得凶悍百倍。

    抬头仰望天际最后一抹火烧云,满眼绚烂。

    蓦然间。

    紫气东来。

    一条紫线划破长空。

    顷刻间,整座凉州城都显得杀机四伏。

    陈青牛悚然一惊,身后谢石矶也是黑袍舞动,拿出短矛,舒展成一杆破仙枪。

    紫气在凉州城上空略微一顿,然后划出一道璀璨紫色弧线,直插凉王府,轰入鱼池。

    轰隆一声,一池水被这道紫色炸开,数千尾锦鲤悉数被溅射出鱼池,一座恢弘凉王府震了一震,唯有修士才能屹立不倒,一般人物都摇摇欲坠,孱弱的,更是跌撞在地上。

    陈青牛负手而立,眼神诧异。

    诧异的不仅仅是这道紫气的主人站立在鱼池中的巨剑剑柄之上,还有他身前护着一位青衫文士,替他抵挡去了这东来一剑的全部威势。

    庭院建筑被泼了大雨一般**,还有无数锦鲤在各处蹦跳,鱼池已经滴水不存。一柄古朴长剑插在水池中央,女子如仙,一袭宫装黄衫,长袂飘荡,青丝飞舞,神情肃杀。

    不来则已,一来就都来了。

    陈青牛苦笑,朝池中立于巨剑上的女子,拱手恭敬道:“青牛见过师叔。”

    剑气骇人的女子沉声问道:“陈青牛,为何不在东阴山上等候本座?”

    陈青牛闭口不言,依旧弯腰拱手。

    她怒极道:“你莫不是以为当上客卿,本座就不敢杀你?!”

    陈青牛抬头,眼中再无莲花峰上的谄媚,不带感情轻轻道:“青不要以为师叔已经前往北唐。”

    黄东来连说三个好字,沉声道:“从今往后,不要再让本座见到你。”

    她御起大圣遗音,紫气北去。

    陈青牛眼神阴沉,望着那道浩然紫气在天空一闪而逝。

    等黄东来离去,陈青牛向前踏出几步,与那青衫客站在一排,望着空落落的水池,微笑道:“谪仙,怎么没去东盛嵊洲那龙虎山?”

    王蕉转头看了他一眼,叹息道:“黄东来一人一剑,屠尽了宰相宗余孽,到最后,连观音座胭脂山的一批弟子也给一并杀了。”

    陈青牛哦了一声,看不出神色变化。

    王蕉清淡道:“如此一来,天下尽知黄剑胚。将来只要她不在莲花峰上,都要面对万千大修士,尤其是各路剑仙的搏杀。”

    陈青牛笑道:“谪仙何时开始喜欢挂念起身外事?”

    王蕉轻叹一声“好自为之”,凌空而去。凉王府几位修士想要阻拦,弹指间被她轰回地面,生死不明,再无人敢冒头阻拦。

    王妃和朱真婴不约而同在几位隐秘修士护送下,来到院门口,恰巧看到陈青牛运用《黑鲸吞水术》将积水和数千尾锦鲤收回水池,景观壮丽。府上那几位原先察觉到陈青牛并非简单游侠的世外高人面面相觑,震惊于这名年轻男子的充沛气机。

    王妃眼神深邃,对朱真婴说道:“你先回去。”

    朱真婴不敢抗拒,加上老骥城内发生的猫腻,心虚忐忑,乖乖离去。王妃将身后两位大练气士和那名一品金刚境的老管家也支开,单独走入小院,陈青牛吩咐谢石矶去院门口守着,恭迎王妃,作揖道:“汝南陈青牛拜见王妃。”

    王妃并未出声,眼神冷冽如刀锋。

    陈青牛怡然不惧,站在池畔,腰挎当国古剑,相貌清奇,神采超然。

    王妃冷笑道:“汝南?不是凉州琉璃坊里的陈阿蛮吗?”

    陈青牛微微一笑,直视风范古雅的王妃,道:“青牛正大光明去了红楼,喊了两位琉璃坊旧人,自然就是不怕凉王府无孔不入的密探,之所以弄个汝南陈氏子弟的无趣身份,无非是照顾郡主的面子,总不能传出一些郡主被一名青楼小厮出身男子所救的流言蜚语,这岂不是打了凉王和王妃的脸面吗?”

    王妃声色俱厉道:“好一番油滑的说辞!”

    她这一怒,威严大炽。

第五十七章 交锋

    陈青牛若是琉璃坊的小厮,或者是寻常的达官显贵,恐怕都要魂飞魄散,只是胸腹心神间的戾气,被一位剑胚一位武胎牵动,正在四百零九气府横冲直撞,兴风作浪,不惊不惧,反而洒然一笑,那一双蛰龙精魄化作的眸子,愈发流彩飞扬,胆大包天直勾勾欣赏王妃难得一见的动人怒容,言辞自负道:“油滑又如何,王妃难道想要依律处置小的不成?哈哈,想必王妃也见识过刚才那两位青牛故人的气派,这凉王府是说来便来,如入无人之境,说走便走,潇洒得很呐,王妃觉得你留不住她们,便留得住我了?”

    这其实是陈青牛吹牛皮了,凉王府之所以留不住黄东来和王蕉,是因为过于仓促,一些类似诛神弩和剑阵都来不及启动,而且凉王府也没有倾巢出动一些隐藏实力的念头,真要撕破脸,留下虚张声势的陈青牛不是难事,这也是陈青牛故意耍一手黑鲸吞水的根本原因。(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王妃黛眉微皱,似乎在权衡利弊得失。

    陈青牛放低声音道:“况且,王妃你离我不过三步距离,狗急还会跳墙,陈青牛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做出过激行径。”

    王妃不怒反笑,神色古怪道:“哦?”

    陈青牛在赌,赌这位王妃也是知大势晓大局的女人,他自信不管自己是何种出身,何种目的,终究将安阳郡主朱真婴完璧无损地送回了凉州,形神若观音的王妃应该不至于吃饱了撑着,来跟一位年轻修士玩鱼死网破的无聊戏码。有谢石矶一夫当关守在门口,凉王府能人异士手段再跋扈厉害,陈青牛也可以将王妃擒获,大不了拉上她一起死翘翘,搞一出端庄王妃与不明男子双双殉情的滑稽状况,对她,对凉王,都是万万不可接受的结果。

    可陈青牛这一次却赌输了,这位他在琉璃坊便听闻种种美誉的王妃竟真要张嘴喊人。陈青牛去他娘的男女授受不亲,去他狗屎的地位尊卑,一手黑鲸吞水术将她吸入怀中,环住纤腰,捂住那张微凉小嘴,恼火道:“王妃,你疯了?”

    王妃眼神晦暗难明,神情倒是很理所当然的惊恐慌张,夹杂一位王妃该有的震怒,身躯挣扎。

    陈青牛无奈,只能搂紧她柔弱无骨如一尾艳媚锦鲤的娇躯,加重力道捂住那张凄艳嘴巴,凝视那双秋水长眸,他根本来不及感受王妃的美妙身段,脑中急转,朱雀风气不如玉徽和北唐那般开放,光看这王妃典雅保守的曲裾深衣装束就一叶知秋,别说搂搂抱抱,触碰了她的嘴唇,就是无意间拉了一下手,就要被拉出去斩首,说不定还有先阉割再凌迟之类的酷刑,陈青牛可不奢望王妃能够大度地当做什么都未发生,一时间竟有了将她灭口的冲动,心随意动,眼神暴戾,就要将这凉州最尊贵的丰韵女子当场扼杀,然后能逃多远是多远,逃不了,也要再多拉几个垫背的去黄泉路上作伴。

    陈青牛刚要痛下杀手,突然如遭雷击一般,呆若木鸡。

    这位仿若站在云端之上的王妃,不知为何,伸出舌头,添了一下陈青牛的掌心,轻柔滑过,如同情人间的另类爱抚。

    十六岁躺在柴房木板床上,就信誓旦旦要去给裤裆里兄弟找姑娘泻火去的陈青牛顿时涨红了脸,在莲花峰上憋了整整十年,有裴青虎坐镇莲花宫,可怜客卿连裴青羊都不敢偷吃,陈青牛总不能去找比男人还魁梧健壮的谢石矶,只能扛着熬着,所幸一直勤于《尉缭子》引气,加上与谢石矶血战,锻炼体魄,偶尔去摘星阁调戏一下王蕉,就觉得足够。这一刻,怀中是一位身段挑剔不出一丝不足容颜没有一毫瑕疵的王妃,可恶的是她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做了那么勾动天雷地火个小动作,杀伐果决的陈青牛一时间不知所措。

    王妃眼神清明。

    陈青牛掩饰内心紧张焦躁,平静问道:“王妃,可有回旋余地?如果有,眨一下眼睛,如果没有,青牛这就杀了你,然后逃离凉王府。”

    她眨了眨眸子。

    “我只信你一次。”陈青牛缓缓松手,只是环住王妃的那只手却没有松懈。

    王妃果真没有露出玉石俱焚的迹象,娇柔喘了口气,一呼一吸间,依稀可见粉红小舌的小嘴诱人至极。

    她恢复雍容华贵的王妃气质,轻轻道:“可以松手了吗?”

    陈青牛轻声道:“再等会儿,怕王妃站不稳。”

    王妃显然被陈青牛的轻佻给震住,眼神复杂,只是不知为何,却没有情理之中的凤颜大怒。

    陈青牛得寸进尺,悄悄将她身躯与自己更加紧贴,男女身躯构造微妙,契合阴阳大道,环抱之下,没有丝毫间隙,王妃的体香,清幽怡人,几个**饱满处传来阵阵**温热,陈青牛并未流露浪荡子的轻浮,只是微笑道:“王妃,不知有没有人跟你说起过,你身具密宗明妃七相之首的具凤相,是世人俗称的观音相。如果青帝没有料错,王妃口与息有麝香,上身乳坚实,脐有右旋螺纹,下身丰腴紧密,莲无须,出汗时那一处体味极馥,有龙脑花香,聪慧寡欲,每逢春夏,蜂蝶常飞旋缠绕你身。”

    口有麝香,以陈青牛此时与王妃的亲密身姿,并不难知道,但所谓“莲无须”却是指女子下体私处一片光洁,再加上出汗时的香味,这都是最**的事情,但见到王妃一脸酡红讶异的恍惚神情,陈青牛就知道古人古书诚不欺我,这位王妃果真是密宗百年难见的“具凤相”,她幸亏在南瞻部洲,若是在密教是第一大教的西阖牛洲,别说是一个藩王的王妃,就是白虎王朝的皇后,兴许都要被蜂拥而至的密宗上师抢夺回去双修。

    某种程度可言,这位养在侯门深处的王妃资质,并不比剑胚武胎差。

    陈青牛也是同时嗅到异常的体香,这才猛然惊觉。

    王妃以不可抗拒的语气生硬道:“松手。”

    陈青牛轻轻放开王妃,不等他开口,王妃冷声道:“陈青牛,我可以容忍你的放肆,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陈青牛干脆利落道:“说。”

    他最喜欢也最擅长的的便是做生意,公平买卖,合理交易,才没负担。

    王妃坚定道:“你去将府上教习规矩的一位老嬷嬷杀掉。”

    陈青牛虽然好奇她不是让自己去杀争宠的几位侧妃庶妃,而是一名老妇,但还是答应下来,与一人为敌,总好过与整座凉王府为敌,缓缓道:“是青牛初到凉王府,那个站在王妃身后的老婆婆?”

    王妃点头,道:“我给你一月时间,让你作充足准备。记得下手要干净,别留下尾巴。”

    陈青牛半真半假笑道:“王妃是不是存了让陈青牛与那棘手心腹大患同归于尽的念头?”

    王妃嫣然一笑,道:“当然。”

    陈青牛一脸为难道:“若是鹬蚌相争正酣,王妃再对我落井下石,青牛岂不是亏大了。”

    王妃摇头傲然道:“不会,只要你杀掉她,今日你的无耻冒犯,一笔勾销,我这一生还不曾失信于人。”

    陈青牛嘿嘿道:“若是一旬内静悄悄杀了她,可有额外奖赏?”

    王妃冷笑道:“可以,这三千尾天池锦鲤,都归你。”

    陈青牛追问道:“若是三日内神不知鬼不觉杀了她?”

    王妃摇头道:“陈青牛,没一个万全之策,引她入瓮,你杀不掉她的。”

    陈青牛却不理会,依然问道:“若是今日便让老嬷嬷因病而逝?”

    王妃修养再佳也有了一丝恼怒,道:“绝无可能。”

    陈青牛蹲在池边,伸出一只手,引来锦鲤无数,搅皱一池春水,抬头笑道:“如果今日这事成了,王妃送我一本密宗《无上瑜伽》,如何?”

    每逢大事有静气的王妃神情半恼半媚,夺路而走。

    陈青牛起身后,自嘲着劳碌命啊劳碌命,缓慢走向院门,轻笑一声“石矶妹子,走,陪哥哥杀人放火去,在凉王府干这勾当,刺激”。谢石矶自然而然尾随其后,强忍着笑意,一张黑炭坚毅大脸,诡谲万分。

    凉王府有青庭湖,湖上有碧螺小楼,宛如一枚青瓷盘内放碧螺,这是脍炙人口的美景,几十年来有幸进入凉王的骚客士子,在附近阁楼登高遥望而去,留下诗歌百篇,广为流传,但青庭湖东北角上一栋茅屋,因为过于渺小简陋,被视而不见。茅屋内坐着一位老妇,老态龙钟,桌上一盏青灯,一卷陈旧《黄庭经》,一只白瓷碟子盛放一堆鱼鳔,寻常鱼鳔都是乳白色,碟中却是刺目猩红,一只鸽子正在啄着古怪鱼鳔,一嘴一个,咽下腹中,不知是不是吃食多了红色鱼鳔,体型如鹰隼大小的鸽子通体艳红,双目有神。老妇眼神慈祥,伸出一只枯黄瘦手,抚摸鸽子脑袋,等它吃饱,将一段锦帛塞入它嘴中,柔声道:“红雪,又要劳烦你去一趟凤州了。”

    红鸽扑腾翅膀,飞出窗栏。

    噗。

    鸽子被一道凌厉剑气刺死,摔落茅屋门口,被两位不速之客中的一位魁梧女子一脚踩烂。

    老嬷嬷无动于衷,依然安详坐在茅屋小木凳上,轻声道:“老妇老眼昏花,就不出门迎客了。”

    魁梧女人先入茅屋,发出剑气射落血鸽的男子才缓慢踱进。

    老嬷嬷感叹道:“没有想到陈公子竟是位剑子,老妇多年没见到如此狠辣的剑气了。今天一口气见识了一位剑子两位剑仙,偏偏如此年轻。唉,这世道,当真是后浪推前浪,代代有雄才,各领风骚数百年。”

    陈青牛站在门口位置,轻轻掩上柴门,笑道:“陈青牛冒昧造访,老嬷嬷莫要见怪。”

第五十八章 值了

    老嬷嬷盯着陈青牛双眼,喟叹一声,“怪不得怪不得。(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陈青牛指了指自己双目,疑惑道:“老嬷嬷能瞧出我眼中古怪?”

    老嬷嬷神情古板道:“老妇再眼花,可一辈子与人间帝皇王侯打交道,这龙气还是识得的。你本来瞎了,却被种植下两颗蛰龙精魄,充当双眼,老妇可有说错?”

    陈青牛点头笑道:“老嬷嬷好眼力。”

    老妇点头,露出一抹赞赏,道:“若非大毅力,绝受不了填目之苦。观你骨骼,不过二十六岁,便有剑子修为,体内引气有成,龙气、仙气、戾气,各类气机充盈四百余气府,非但不乱,反而井然有序,加上修炼那《黑鲸吞日术》,臻于化境,只要不走错,一步一步踏实走下去,百年内必能找到通天大道。再百年,仙道飞升也好,兵家成祖也罢,都是有望的,绝非短视凡人俗子所鄙弃的屠龙术。陈公子,越是如此前途无量,可就越要步步为营啊。”

    按住腰间当国剑的陈青牛,手持短矛的谢石矶,与岿然不动的老妇,成掎角之势。

    陈青牛哪会听不出老妇言语的警告,既然进了茅屋,就没打算无功而返,见她不似玩弄阴谋的角色,便开门见山道:“老嬷嬷无需猜测陈青牛身份了,不是你所想那般由王妃重金聘请,来凉王府前,我与王妃并无半分交集,更不了解老嬷嬷与王妃的恩怨,大道飞升之类的,太远了,对一个实在是饿怕了的小人物来说,远不如眼前的实惠来得心动。唉。”

    当陈青牛唉一声。

    谢石矶短矛成枪,十二道品红莲业火破体而出,十二朵红莲悬在茅房各处,形成一个牢笼,力争造就一个与老妇困兽斗的场景,这是陈青牛的命令,最好是在茅屋内解决一切,最糟也是不要波及青庭湖,闹大了,有太多不可掌控的未知因素。陈青牛对事事反常的王妃怀有很深戒心,这才刚出了莲花峰,在东阴山都挺过来,更不能在凉王府这条阴沟里翻船。老妇面对谢石矶那凶悍一枪,看似缓慢其实闪电地起身,左手捏诀,她一身腐朽气态荡然无存,左脚一踏地面,荡漾起一阵冰蓝色波纹,铺散开去,茅屋内光芒四射,过于跌宕,透窗而出,茅屋如同大海中一叶孤舟,飘摇晃动,墙壁上浮现不下百道符箓,将陈青牛和谢石矶笼罩其中,逃脱不得。

    陈青牛视野中,谢石矶原本势如破竹的一枪如枪身凝滞千钧,变得极为缓慢,全无威力。

    道法一门,委实玄奥难测。

    谢石矶怒喊一声,佛门狮子吼一般,震得那些光彩流华的符箓一阵晃荡,那一枪速度暴增数倍,直刺老妪。

    老嬷嬷一半讥笑一半感慨道:“一力降十会,蛮横证道,不过是俗世间生硬搬来的一套捷径,自古以来,又有几人得逞,顺利飞升?”

    话语落下,符箓渐次炸开,轰在破仙枪上,谢石矶脸色由黝黑,转红,泛紫,再转黑,持枪的手臂却是一点不抖,枪身艰难递进。

    老妪冷笑一声:“小娃儿何苦来哉。”

    陈青牛还在等,在等最危险的一瞬间,那才是他唯一的机会。赌赢了,谢石矶可能重伤,王妃除之后快的老嬷嬷身死,赌输了,他和谢石矶都不用活着走出茅屋,孰重孰轻,陈青牛绝对省的。

    几瞬间的功夫,对三人来说却俱是度日如年。

    陈青牛瞧出了这位老妇若非还无祭出法器,便是不擅长进攻,而他和谢石矶最擅长的恰好便是近身搏杀本事。以谢石矶的体魄和他的气机,不怕打一场持久战。

    “罢了。”

    老妪霎时间面如金纸,苦笑道:“本就时日不多,小崔儿可见是恨极了我,才不愿意给我一个老死床榻的机会啊!”

    符箓悉数消失。

    一杆枪就要洞穿老妇身体。

    陈青牛猛喝道:“石矶,住手。”

    谢石矶强制收枪,吐出一口黑血。

    陈白熊来青庭湖茅屋,甚至做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最坏打算,如何都料想不到这位老嬷嬷出手炸雷,后续却小风细雨,一时间不知所措,望着回光返照的老妇,苦笑道:“老嬷嬷,这是何故?”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妪重新坐下,点燃那盏陪伴将近二十年的青灯,烛火黯淡,一人一等,应了风烛残年一词,她似乎陷入无尽追思中去,喃喃道:“我本就是油枯灯灭的岁数了。即便陈公子不出手,也活不了两年。早死,晚死,都逃不过被怨恨的命,何苦要拉上你,去承受一位人间帝王的暴怒。老妪我与主子第一次见到小崔儿,是在凤州大庚挂角寺外。小崔儿自小信佛,受主持邀请,要留下一卷墨宝,小崔儿初生凤雏谁也不怕,正是最青春活泼的年龄,尤其当她提着扫帚大小的巨毫笔和一大桶墨汁,铺开那五丈长幅,旁观者无一人不惊叹这美丽女娃的心胸,啧啧,要知道当时在场的可有虞世北这样首屈一指的书法大家,莫说是一个女孩,便是荀密这样浸**法几十年的桀骜老头,也绝不敢轻易下笔,斗大巨楷,已是难如登天,小崔儿却是大毫泼洒,作了一幅狂草《大庚挂角序》,挂角寺钟声长鸣一百零八下,她便写了一百零八字,绝无半点柔媚清秀,端的奔蛇走虺势八座,观之可畏呐,主子当时便惊为天人,道出一句此女一出,宫内三百书姬尽可驱散。可惜天不遂人愿,主子得知此女竟然与凉王定亲,引以为人生四大憾事之一。”

    老妪眼神恍惚,全是善意,嘴角噙笑,柔声道:“主子怕她嫁入王府后,过不惯与人争宠的日子,自怨自艾,一朵奇葩就要凋零,便命令我跟着进了凉王府,一眨眼,这一呆就是十九年了,亲眼见着小崔儿由及笄少女长成了一位雍容王妃,依然一心向佛,不去勾心斗角,不去争风吃醋,依然是当年那位为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的好女人,老妇一直认为那些个飞天的仙子,大多无非手段是比武夫高超些,也是比不得小崔儿有仙气的。只是可怜小崔儿,小时候生活在清河崔氏那牢笼里,嫁了人,只是换了一座笼子,我这扮恶人的老婆婆瞧着辛酸。”

    老妇絮絮叨叨,兴许是难得找到一个能说上话的人,很健谈,说了许多本该带到棺材里的秘闻,最后她问道:“为何不让你仆人杀了我?”

    陈青牛坐在老妇对面,望着那盏油灯,轻轻道:“只是不想罢了。”

    当年,小阿蛮不是没年少杀人,可每一次都杀得心安理得,直到董府那一次,手不曾颤抖丝毫,面对董家幼女最后一剑,心中却有了不安。

    登上莲花峰,再杀汤红鬃。陈青牛可以无畏无悔。

    但出观音座,无缘无故一口气连屠数百修士。

    陈青牛当真一点都不反省?

    那其中虽说宰相宗为恶者肯定占绝大多数,但是否存有心善之辈,他们是否有自己的父母妻儿?这些,陈青牛都不敢去想,怕稍稍深思,便没了起初的决心。

    修道一途,尤为讲求入世修行,重在修心,本就是一个不断磨砺的过程。

    是仙是佛,是妖是魔,一念之间。

    老人最后一句话是:“我一死,公子还是早日离开凉州为好,能离开朱雀就离开。”

    老妇说完,了无牵挂,安详合眼,就此逝世。

    一条青玉石径通往青庭湖心岛,任意散发气机的陈青牛行走其上,身侧湖水翻涌,如同两条白龙水蛇,如影随形,步入碧螺小楼直上二楼,杀向书房,王妃捧着一本泛黄古籍,站在窗口,亭亭玉立,风华绝代。她望见杀气腾腾的陈白熊,不惊不惧,面带桃花,娇美容颜更胜以往三分,如同一尾在岸上喘气挣扎多时的锦鲤,终于跃进了青庭湖,悠然自得,再无拘束。陈青牛阴沉道:“崔幼微,下一步,是不是就谋划着让老子替你谋杀亲夫,或者直接去凤州皇宫杀你那皇帝情人了?”

    王妃靠着窗栏,慵懒道:“别老子老子的,你才多大岁数。再者,你可杀不了凉王,至于那位朱雀皇帝,你哪怕一身玄通奥法,也未必能在宫城内闲庭信步,连见上一面都难,何谈杀人?听说那可是十步一锦衣卒,百步一架诛神弩,况且几位大太监,也是半仙一般的人物。陈青牛,别以为杀了一位皇宫里来的老嬷嬷,你就天下无敌了,凉王不杀她,不是不能,而是不敢。今日你杀她,不是你手腕如何,只是莽撞狠辣有余,心智城府不足罢了。”

    凉州最大的采药寺钟声响起。

    王妃凝视着陈青牛阴晴不定的脸庞,微笑道:“你听,每次凉王入城,采药寺就会鸣钟祈福。陈公子,有信心面对凉王身后气壮如猛虎的二十万凉州甲士吗?”

    陈青牛盯着王妃那张半出世超拔清绝半入世雍容华贵的容颜,不愧是王妃,不管王府外整个凉州如何传颂,终究是见识过数不清尔虞我诈的上位者,哪来的赤子丹心,联想到老嬷嬷所说十六岁崔幼微在大庚挂角寺挥毫泼墨狂草的画面,如何都无法挂钩,陈青牛瞬间怒容敛去,轻淡冷笑道:“老嬷嬷说崔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及笄倾城又倾国,巨毫狂草一百零八字,作鸿篇《大庚挂角》,想来那时候的崔幼微,才是最灿烂如花的女子,到后来,不过是空有一副皮囊的行尸走肉罢了。”

    王妃终于不再笑颜嫣嫣,闪过一抹隐藏不深的杀意。

    陈青牛冷然道:“我这就去瞧一瞧有二十万悍卒如臂指使的堂堂凉王,那位名动朱雀的美髯公,与燕王一同被誉为一枭一英的奇男子,是何等的孬种,被皇帝老儿戴了二十多年绿帽,也不敢放个屁。”

    说完陈青牛便转身离去。

    王妃一怒之下,顾不得保持了半辈子的贤淑风仪,娇斥一声混账,将手中书籍砸向陈青牛后背,陈青牛接住那本书,再度转身,走向她,用书一左一右甩了她两耳光,力道不小,王妃脸颊绯红,丹凤眸子中布满匪夷所思,陈青牛还不过瘾,再扇了两下,平静道:“皇帝老儿愿意将你当金丝雀养着,凉王心甘情愿不吭声戴绿帽,老子没那么好脾气,惹恼了我,将你剥光了,挂在采药寺钟楼上,让凉州,让天下人饱览一番诱人美色。”

    王妃笑了,却不是妩媚,而是愈发森冷,也不去抚摸脸颊,沉声道:“你会后悔的。”

    陈青牛洒然离开书房,丢下两个字:“值了。”

第五十九章 凉王

    凉王府外青石板宽阔街道,一骑当先,一位男子白马白衣白甲,一缕漆黑美髯垂胸,手提一杆梨花银枪,头戴明珠王冠,相貌清奇,身后三百骁勇铁骑,马健如龙,人悍如虎,气势如虹。(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美髯公朱鸿嬴,与同父异母的貌丑燕王不同,儒雅无双,是朱雀王朝仅次于长安侯的儒将,少年时代,便引得凤州无数淑女名媛暗恋相思,至今仍有为他不肯婚嫁的女子苦苦相候。

    一名九尺女子,身着夔甲,持漆黑长枪,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夫当关,拦住白袍凉王和三百重甲骁骑。

    女子身后一名年轻男子,锦袍挎剑,面沉如水。

    凉王朱鸿嬴微微皱眉,涵养极好,没有动怒,悬马停下,身后铁骑动作一致,没有丝毫杂音。马上朱鸿嬴一捋美髯,笑道:“何人?”

    陈青牛聚音成线,不见动嘴,声音清晰传入朱鸿嬴耳中,“青峨山观音座,客卿陈青牛。”

    凉王眼神复杂,下马,一抬手,三百铁骑一齐翻身下马,这位白马儒将牵马走向自称观音座客卿的王府客人,十步外,遥遥拱手道:“朱鸿嬴见过陈仙师。”

    王府外恭候的众人不约而同震惊咂舌,本以为王爷临时紧急回城,是要针对这位引来两名御剑修士的关中士子,不曾想才见面,就自降身份,难道王爷并非回府兴师问罪?王妃崔幼微最后来到府外,这些年凉王伴着钟声入城,她架子极大,一次也没有出门迎接过,几位争宠不过的侧王妃都怨气不小,气愤她的侍宠而骄装模作样,一些床帏**时分,一个个不是没给王爷吹枕头风,只是王爷却都不置一词,久而久之,她们也就认命,只是心中愤懑嗔怒与日俱增,随着各自生下儿子,比较只生了个女儿的崔幼微腰板更硬,一位位更是怨气滔天。

    王妃崔幼微眼神奕奕,只是比起寻常淡泊,多了一分晦涩难明。

    凉王沉声道:“开中门。”

    凉王府中门已经多年不开,上一次中门洞开,还是迎接一位帝师鸿儒。

    朱漆兽首大门缓缓开启,陈青牛也不客气,第一个迈过门槛,凉王朱鸿嬴拉开半个身形,崔幼微和魁梧谢石矶在各自身后步入,其余人等,都不敢尾随其后。安阳郡主朱真婴见到这番排场,更是暗中自得,原本偶尔还会幽怨一下当初被陈青牛踹下马车归途一路上被当小丫鬟使唤,现在烟消云散。

    朱真治朱真丰两兄弟心中惊惧嫉妒各半,怕的是这位令他们眼红的关中破落游侠竟能让父王大开中门,他们眼力可不差,哪看不出骨子里倨傲至极的父王刻意放低了太多身段,甚至都不愿并排前行。

    嫉妒的是如此一来,那姓陈的汝南陈氏小士子就更有理由接近王妃和姐姐这对母女花。朱真治对凝脂牡丹一般的王妃是势在必得,哪怕不能一亲芳泽共赴巫山,也要做一个除父王之外唯一能够接近这位风仪不输皇后的美妇的男子,远观,然后心中亵玩,或者偷养几个四五分形似她的婢女,最近他两年之所以愿意在翡翠楼船上出手阔绰,正是因为那艘红雕大船上有位几分神似王妃的红牌,每当他与她欢娱,都要扯开嗓子喊崔幼微三个字,夹杂一些污言秽语,才叫痛快。

    至于朱真丰,则做梦都在策划如何将朱真婴霸王硬上弓,去年偶然撞破弟弟朱真烨对着一幅朱真婴画像亵渎后,原本不对眼的两兄弟立即狼狈为奸,达成共识,定要玩一玩双龙戏凤的好戏,一人明目张胆不惜自毁名声,一人暗度陈仓假装稚嫩,博得美人好印象,哥俩分工明确,果真如陈青牛所料,儒将凉王的种,都不简单。

    凉王没有大肆宴客,他摸准了一般仙家的命脉,一般不喜欢俗世的钟鸣鼎食沸沸扬扬,朱鸿嬴是不惜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去绞杀商湖蛟龙的巨枭,府上圈养了大批能人异士,他见自称观音座客卿的陈青牛相貌清逸,风度超然,就特地劳动王妃在后院竹林中的清心亭煮了一壶美人舌,此茶千金难求一两,原先是玉徽皇朝的贡品,总共十几株老茶树,一年所产不过一斤多,由二八处子娇娘用舌头采摘,摘下后小心吐入温热在**间小竹笼,只是陈青牛是个半点风雅不谙的莽夫,喝茶如饮酒,看得凉王一阵愕然,唯有王妃崔幼微,见怪不怪,低头的时候嘴角噙笑。

    陈青牛问道:“王爷不疑陈青牛的身份?”

    凉亭内仅三人,凉王并无顾忌,笑道:“除了观音座,朱鸿嬴实在想不出还有哪座仙府能有两名那般年轻的女子剑仙。”

    陈青牛点头道:“两人俱是我莲花峰一脉,其中一位是转生九世的谪仙,剑道只是她的杂项,一位是先天剑胚,十有**是要开创崭新剑道的,不说南瞻部洲,整个九洲四海,她们都是最年轻的陆地剑仙。”

    凉王终于流露出一丝震撼,陆地剑仙,那可就是真金白银的仙人了。以凉王的眼界胸襟和实力底蕴,即便是剑子,都未必会忌惮,但剑子剑仙,照道理说只差了一个境界,却是相距天壤,如同他的三百亲卫铁骑与他这位皇贵藩王的差距,凉王府上有剑子两员,偶尔品尝谈道,说起剑仙大境,都坦言此生无望。天下九洲四海,纵横何止百万里,剑道浩瀚,除去尘世间不入流的剑客,修剑依旧数百万众,陆地剑仙却不到百位。尤其是“崭新剑道”四字,更让对仙道并非一知半解的朱鸿嬴心中惊骇。

    凉王不愧是盖世儒将,脸色如常,起身作揖道:“谢过仙师救小女朱真婴一命,朱鸿嬴只是一名俗人,实在不知如何回报。”

    陈青牛见多了拿腔捏调的青楼楚馆嫖客,有样学样,一挥袖故作清高道:“仙家重缘,其余不值一提。”

    朱鸿嬴坐下后,身体微微倾斜,显得靠近了些素手煮茶的王妃,她却轻轻皱眉,并无相敬如宾的夫妻恩爱默契,陈青牛看在眼中,眯起眼睛赞赏道:“王爷王妃将军美人,是朱雀王朝屈指可数的无双良配,安阳郡主更是身兼王爷智勇和王妃风范,难怪皇帝陛下要说一句她若是男儿身,可为第十四王。”

    朱鸿嬴脸色平静,笑而不语。

    王妃低眉顺眼,望着火候,瞧不清表情。

    竹林松影下,锁心猿,擒意马,明月清风只说长生话,这才是雅致。朱鸿嬴虽不是修士,却自有一股出尘风度,只是与陈青牛闲聊了一下养生之道,凉王潇洒起身告辞,王妃却说要再坐一会儿,朱鸿嬴应诺了,毫无异样地离开竹林清心亭。等朱鸿嬴儒雅身影远去,王妃抬头道:“你才杀了老嬷嬷,这就要在府外摆出仙师架子,这会儿更是用言语去刺一刺朱鸿嬴,你是真半点不畏世俗权势?那当初为何愿意答应我的要求,兵行险招?”

    陈青牛淡然道:“与疯了的女人谈生意,跟和讲道理的男人做买卖,是不一样的。我先摆明身份,一座青峨山,就足够让被亲哥哥羞辱了二十来年还能隐忍不发的凉王心生忌惮,不敢放开手脚对付我这根底不明的仙师。你吃斋念佛,却丧心病狂,无人与你亲近,自然不知观音座在南瞻部洲的地位,小世子朱真烨今日教了我匹夫之怒和天子之怒的分别,我倒是可以教他一下仙家一怒是怎样的屠城灭国,比起千里流血,只多不少。凉王想来生性谨慎,城府绝非我这等莽夫可以揣度,可聪明人有聪明人的不好,就是顾首顾尾,指不定就要顾头不顾腚了,这不疑心掂量着我的身份,却不知我已经扇了王妃四耳光,听老嬷嬷说他这些年不仅不敢去碧螺小楼,生下朱真婴后,也不敢碰你,我搬出皇帝老儿刺他两句又何妨,要不刺他,他说不定得知老嬷嬷命丧黄泉后,就怀疑我是否你的姘头了,那才叫得不偿失。”

    王妃嗤笑道:“没想到陈仙师还有些小聪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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