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鸦雀相争
大慈悲调虽然古怪却是朗朗梵唱,久听之下清心扶气,可再怎么广博浩然的调子,如果唱成煌煌天雷,也会让人觉得心烦意乱……
一支司天监的队伍,终于出现在大路的尽头,梁辛远远望去,满心的惊讶!
不是因为对方人多,也不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敌人,让梁辛骇然的是这支队伍,相比于他们的人数而言,排场实在太大了。
二十名红袍大汉赶在队,不停的催动法术引水泼街;二十名红纱少女素手翻扬,白色花瓣洋洋洒洒,随风飞舞;二十名红袍僧人面露微笑,嘴唇嗡动,不见怎么用力却把大慈悲调唱的惊天动地!
六十人之后,是一顶比着屋子也不小的赤红大龛,其中端坐着一个白袍子老僧,看上去六七十岁的样子,正闭目养神,龛下横六纵九一共十五根长杠,每杠由四名童子扛住。
队伍的最后是一支百人马队,骑士们全都身穿白袍,腰挎长刀,额头上梳着箍,马队中竖起几十面大旗。
秋风过,旌旗滚荡,出扑啦啦的烈响,尽数都是司天监的旗号。
梁辛就是个没见过市面的山沟娃子,哪见过这样的阵势,被人家惊得目瞪口呆,不仅一点不嫌司天监的人恶俗张扬,相反还攒了满心眼的羡慕,琢磨着有一天自己达了,也要这么大张旗鼓……羊角脆也把眼睛瞪得溜圆,和它主人一个心思,看看老僧的大龛,又看看人家暂时借给他们的滑竿……
梁辛看的津津有味,低声问小汐:“这个老和尚,别就是国师吧,这么大的场面。”
小汐摇头,她认得这个和尚的:“他是国师座下,七位亲传弟子中的第三位,法号琉璃,这个妖僧天性喜欢摆排场,司天监中就属他的名气最大,不知为什么来了这里。”
龛中的老和尚白面无须,眉宇间尽是慈祥,在他的队伍靠近众青衣的时候,老琉璃缓缓睁开了眼睛,对着梁辛等人微笑着点了点头。
兔几丘的恶战,是九龙司与司天监暗中的较量,平时相见时,大家都还是朝廷差官,自然不能直接把刀子杀过去。
青衣们错动脚步,让开了半条道路,琉璃笑的更慈祥了,对着熊大维点头说了句:“多谢了!”
他一开口,梁辛只觉得后颈好像被人吹了口凉气似的,再看身边的小汐,白净光洁的额上也冒出了一溜鸡皮疙瘩,这个老和尚的嗓音,赫然是个脆生生的童子音。
熊大维听不到对方的声音,脸上没什么表情,点头回礼之后回到了梁辛的身后。
就在这时候,黄瓜又提着鼻子嗅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天空之中就传来了一声惶急的鸣啸声,一只雪尾云雀从远处奋力拍着翅膀,摇摇晃晃的飞着。
现在的梁辛目力惊人,虽然相隔甚远,但还是能看清楚,这只雀子的毛色不纯,虽然也是雪尾云雀,但不如自己以前见到那些漂亮,也不是刚才琅琊放走的那只。
梁辛平时见到的,都是指挥使大人专用的雪尾云雀,自然不是凡品,现在天上的这头,则是普通青衣之间用来联络的。另外这只雀子羽毛凋零,飞的歪歪斜斜,好像还受了伤的样子。
黄瓜皱眉,不明白这头雀子怎么会如此狼狈,立刻打了个响亮的呼哨召唤它,雀子听见哨声,立刻精神一振,正要俯冲下来的时候,空中突然又传来了一阵嘎嘎的难听叫声,四头黑色的大乌鸦从远处电射而至,向着云雀抓去!
乌鸦的个子极大,双翅展开足有两尺,比起鹰隼也毫不逊色,磨牙和黄瓜眼尖嘴快,异口同声的惊呼道:“金眼胡鸦!”
论体型,云雀根本不是胡鸦的对手,但云雀的身形更加灵活,又知道救星尽在眼前,一时间力气大增,在空中左右辗转,险而又险的躲避着攻击。眼看着就要冲出包围的时候,突然又是一声嘎嘎的怪叫,又一头胡鸦猛的从琉璃和尚的身边冲天而起,一头撞上了云雀的肚子。
另外几只胡鸦飞快的赶上来,挥动利爪,小小的雀子出了一声哀鸣,身上迸出了鲜红的血花!
白衣小汐遽然爆出一声清冽的怒叱,纵跃而起,宛若一只决绝的白燕,向着琉璃和尚扑去。
而梁辛从青衣卫手中抢过一把绣春刀,暴喝里七蛊星魂滚滚运转,抬手将刀子奋力掷向天空!
刀光如电,凄厉鸣啸着划破长空,可准头实在差劲,歪了足有几丈的光景,不过即便如此,也足足吓了五只胡鸦一跳,扁毛畜生身处高空,可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会有能力伤及它们,而雀子则趁着它们一疏神的空子,双翅并拢从高空直接向着青衣卫俯冲了下来。
再说小汐这边,毫无征兆的向着和尚起突袭,司天监的队伍丝毫不乱,护在大龛后面的马队中,同时跃出七八个人影,各自亮出长刀应向小汐。
就在敌人的长刀堪堪劈到的时候,小汐低吼了一声:丧!
话音落处,一道白色精芒从她右手间急闪而出,宛若一道精准而犀利的闪电,飞快的从几名敌人之间掠过,又回到了小汐的袖中。青衣们只觉得眼前红白灿烂,敢向着小汐出刀的人,全都被精芒炸碎了脑壳,只剩下一排腔子犹自扑跃着,又飞了几尺之后才嘭嘭嘭的摔落在地!
虽然一击搏杀了几个敌人,小汐冲袭的势子也随之受阻,身子一荡落到了旁边。
几乎与此同时,雀子也俯冲而至,梁辛高高跃起,小心的把它接住,他双脚刚一落地,琉璃老僧龛前的那二十名红衣僧人数,突然错动脚步,无声而迅捷的将他包围了起来。
这些和尚随时都会翻脸动手,可嘴里依旧高唱着大慈悲调,吵得梁辛头大无比。
而二十三名青衣也摆好了冲击的阵型,只待梁辛一声令下,他们便要杀入敌阵!
先前还歌舞升平,转眼剑拔弩张。
梁辛看了看手里的云雀,鸟儿的脖子软塌塌的,胫骨折断眼见活不成了。
大龛中的琉璃老僧终于皱起了眉头,脸上的慈悲之意却更盛了,侧头望向小汐,尖声道:“不过是些不懂事的畜生互相纠缠,你却想杀我?”
小汐毫不避讳,认真的点点头,声音清冷得很:“九龙司的雀子死了,也是要偿命的。”
琉璃愣了愣,露出了个啼笑皆非的表情,随即尖声大笑了起来:“九龙司果然霸道啊!只不过霸道的久了,眼界也就狭隘了,忘了头上的天了!”
老和尚的笑声清脆的毛骨悚然,一边大笑着,一边给手下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可以动手杀人了!
在琉璃眼中,面前的青衣不过都是些普通人,只有那个乡下小子修为,也不过是个勉强踏入声色境的三步修士,这样的对手,当然不值得他亲自动手。
可没想到的是,他的手下还没动,乡下小子突然跃起,轻轻松松的就冲出了他座下二十名弟子的包围,挥舞着双拳向他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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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左手睚眦
论修为,琉璃比着他大师兄海棠要差得远了,不过也稳稳的站在四步、海天境上。
面对梁辛的迅猛扑击,琉璃单手擎天,口中念出了一个字:障!
话音落处,一蓬浓烈的金色光芒从天而降,牢牢笼住了他的巨龛。随即琉璃轻轻的叹了口气,目光慈悲的望向梁辛,好像再看着一只马上就要扑入火堆的飞蛾。
梁辛的身体与金光甫一接触,立刻出了一声怪叫,忙不迭地翻身后跃,只见他身体与金光障接触的地方,都冒起了袅袅青烟,衣服化作枯灰,可皮肤却还是黑里透红,健康的很。
梁辛惊骇交加,要不是七蛊星魂及时运转,替他化解了金光的力量,现在他的身体有一半都该变成焦炭了。
琉璃见梁辛没被烧死,也略有些意外,可让他更没想到的是,梁辛吃过了金光障的苦头之后竟然不退反进,接踵七拳,打在了他的金光屏障之上。
每一拳都轻飘飘的,力道没有一丝稀奇,只不过在金光障上荡起了一层不起眼的涟漪,可七拳之后,七道涟漪彼此勾连在一起,荡漾出的赫然是一道北斗星阵,旋即巨力爆,足以抵挡三步修士任何神通的金光障转眼散碎!
漫天金光就像个肥皂泡似的碎裂于无形,而一声清冽叱喝却冲天而起:丧!
小汐飞扑而至,右手再度放出白色精光,向着琉璃的光头激射而去。
琉璃森然冷笑:“不自量力!”单手一探,自刻不容缓之间竟然捉住了那道精光,随即‘精光’出了吱吱的怪叫,奋力的扭曲起来,原来是一条通体批满银色鳞片的小蛇!
在捉住银甲小蛇的同时,琉璃的另一手五指相结,捏成神通手印,挥动间裹挟着滚滚风雷,毫不留情的向着小汐的面门扣了下去。
小汐表情突然变了,好像有些讥讽,又有些兴奋,双唇轻轻并在一起,低声吐出了一个字:“夺!”旋即,始终笼在袖中的左手,伸了出来!
五根手指,纤长而柔软,好像刚刚绽放的花蕾,曼妙的一展一转,捂住了对方的手印。琉璃的眼中露出喜色,可脸上还没来得及挤出一丝笑意,就猛地爆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
琉璃踉踉跄跄的向后退去,一旁的梁辛则愕然瞪大了眼睛,一时间都忘了出手追击敌人。
片刻之前,小汐的左手微转,好像摘桃子似的,就把老头子的手,从他的手腕上摘了下来!
鲜血自断腕出疯狂的喷涌,琉璃疼的乱跳乱叫,银鳞小蛇趁机挣脱桎梏,尾巴摇晃着又扑回小汐的袖中。
而小汐的动作不停,趁着敌人心神散乱的片刻,又夺下了琉璃那颗圆滚滚的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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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辛和两个童子不知讨论过多少次,小汐为什么要把左手藏在袖子里,黄瓜猜她的左手只是削铁如泥的钩子,磨牙猜是一只莲蓬口的暗器,梁辛猜不出只好说小汐六指……
这一仗,几乎还没打就结束了,一个照面之下妖僧便被两位游骑合力击杀,其他的人哪还敢抵抗,有马的催马,没马的撒腿,哄的一声四散而逃。
小汐扔掉了手里的人头,扬起左手,对着梁辛把五根手指一一捏起,握成拳头再度收拢回袖中,冷冰冰的说:“数清楚,不是六指。”
梁辛臊红了脸蛋子,赶紧岔开话题,指着琉璃和尚的尸体,苦笑道:“倒是留下活口啊!”
小汐摇头:“我只会杀人!”随即又问到:“雀子传来的是什么事情。”
梁辛这才想起正事,赶忙捡回云雀的尸体,取下羊皮卷一看,上面的字迹潦草:解铃镇,十万火急,援!后面则是个梁辛看不懂的古怪印记,应该是青衣身份的象征。
小汐一看之下,神情骤然变得虐戾起来,挥手道:“随我去付援,解铃镇!”说着翻身上马,众青衣齐声喝应,立刻催马疾驰,紧紧跟在小汐的身后。
事情再清楚不过了,不远处的解铃镇上,有青衣陷入危殆,所以放出云雀,期盼着能搬来救兵。而攻击青衣的人也不言而喻,定是国师麾下的司天监。
司天监的高手见到云雀飞天,便放出胡鸦去追……这个琉璃和尚,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也是赶往解铃镇的。
打这样的仗,对梁辛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可九龙司的事情,他总舍不得不管,这帮子身着青衣恶名昭著的人,可个个都有曲青石和柳亦的影子!
解铃镇并不算太远,距离他们只不过十几里的路程,梁辛也不再坐滑竿,快步奔到小汐的身旁,问道:“你说过解铃镇是咱们自己人的地方,怎么回事?”
小汐也不隐瞒,直接对梁辛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事情。
十年前,小汐还是个小女孩,跟随着指挥使来过此处。据她所知,九龙司将一个重要人物,隐藏在这座小镇上,同时也有不少青衣高手,随着这个重要人物一起到小镇隐居,以便贴身护卫。
除了普通的青衣高手之外,指挥使还专门指派了一名青衣游骑常驻小镇,足见他们要保护的人有多重要!
小汐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说完之后,冷冷的说:“司天监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不过这么重要的人,决不能落进他们手中的。”
梁辛点了点头,一边琢磨着一边开口:“对国师而言,现在的头等大事应该是曲、柳二人的案子,可他们还调集重兵,来惹解铃镇的麻烦。我寻思着,这里的事情,应该和东海乾的案子有什么关联。”
小汐没理他。
梁辛这才想起来,这个少女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谈论案情的,呵呵笑着又紧跑了两步,指了指小汐笼在袖中的左手:“你的左手……怎么回事。”
小汐有些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梁辛赶忙辩解:“待会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我总得弄清楚你的战力,还有……杀人的习惯。”
小汐这才开口:“我的左手,是睚眦爪!”
梁辛愕然,试探着重复了边:“鸭子爪?啥意思?”
睚眦,龙之七子,生性刚烈,嗜杀好斗。
睚眦爪,也是一种天眷神力,不过比起烈焰、石拳、手刀之类的力量要强大的太多了。
小汐便是身负睚眦爪之人,从出生起,她的左手就力气极大,而且抓到什么都会夺下来,小汐自己根本就无法控制它。
等到小汐大了些,睚眦爪的力气愈的恐怖起来,后来还是指挥使现了她的天眷之力,千方百计寻来秘法,用一道已经失传的哭困咒,封住了睚眦爪的大部分力量,小汐这才能勉强用自己的左手。
梁辛点了点头,又伸手指着小汐右面的袖子:“那条小蛇……”
小汐怒道:“你烦不烦!”
梁辛乐了,愈觉得小汐长得,果然是极美的……
第七十八章 解铃小镇
马蹄如雷,一路驰骋,没用多少时间,解铃镇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尽头,黄瓜提起鼻子,磨牙趴在地上,两个童子把自己的能力挥到极致,随即两人的脸上都显出了迷惑的神情。
磨牙先开口:“没听到敌人的踪迹,倒是镇子上敲锣打鼓唱大戏,欢笑嘈杂热闹的很,好像在赶集或者节庆。”
黄瓜也点头道:“烤肉香、苞谷香、烧酒香,不像有敌人袭击的样子……”说着,娃娃一拍脑门,笑道:“今天是十月初十,秋收之末,大丰节啊!”
中土内陆的习俗,每年十月初十为庆祝丰收的大丰节,这一天就宣告一年的辛苦农耕终于结束,农户们将收拾农具、拢好牲口,准备度过冬闲时节了。
小汐冷哼了一声:“敌人应该已经到了,否则那几只胡鸦从何而来,大家都小心些,咱们进镇!”说着,一抖缰绳走在最前,带领众人进入了解铃镇。
青砖灰瓦的民居,朴实却干净的铺子,高高的牌楼和公德杯,这里和普通的北方小镇没有一星半点的区别。不过因为大丰节的缘故,人人脸上含笑,忙碌了大半年,接下来的三四个月即将安逸闲散,围着炉火斗小牌,喝着烧酒吹牛皮,到了晚上外面寒风呼啸,婆娘们被自己的汉子抱上了床……这样的日子让人想一想就忍不住开心。
镇子的大道变成了临时的集市,本地的花布、南方的胭脂水粉、北地的皮毛烧酒……这可是年前最大的节集了,不少小贩都风尘仆仆的赶来,狠狠的赚一笔之后,好攒下本钱再准备春节时的大集。
小镇熙攘,热闹,大人说笑孩子乱跑,根本没有一丝险恶的迹象。
一众青衣都滚鞍下马,牵着马匹缓缓而行,脸上也是笑呵呵的神情,但目光里的那一丝锐利却不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不止集市熙攘,小镇上处处都有热闹,两个小娘子在台上依依呀呀的唱着戏文;虎背熊腰的大汉正呼呼生风的打着太祖长拳;满脸横肉的屠户,把养足了秋膘的牲口当街宰杀,叫卖鲜肉;还有泼皮们张罗的赌档、卖神仙药的江湖骗子、把几十只不停飞上天的杂耍班子……
梁辛目不暇接,不停地东张西望,张着嘴一路傻笑着走了过去,黄瓜和磨牙也看的兴高采烈,不过他们比梁辛强,还没忘了自家的任务,磨牙低声问同伴:“怎么没人来接应咱们?”他们几个人虽然是便装,但二十三名青衣可都穿着官袍。
黄瓜满脸鄙夷,撇了他一眼:“没听小汐姐说么,这里的青衣都是暗桩!暗桩,懂不?见到自己人也假装看不到。”
这时小汐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梁辛,低声道:“讯号吧,通知镇上同僚,咱们是接到求救后赶来的。”
梁辛神色不变,淡淡的说:“你!”
小汐斜忒了他一眼,也没再多说什么,右手从袖中取出了一片绿油油的树叶。这片叶子,还是刚刚她在路上随意摘下的。
朱唇轻并,扣在浓绿的树叶边缘,说不出的好看,随即,一个简单、悠扬却又古怪的调子清扬而起。片刻后,不远处的戏台上,锣鼓家什突然猛地大响了几声,小汐飘目望向戏台子,认认真真的看了一会戏,这才对着梁辛微微一点头:“行了,我们过去!”
说着,小汐在头前引路,向着镇子的中央位置走去。梁辛紧紧跟在她身后,他没现的是,自从小汐吹响了叶子,小镇上的许多人,都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戏台上的两个小娘子转身下台,换上了个黑脸老生;正大吼着买定离手泼皮伸手狂抓头皮,接连做出了几个隐秘的手势;杀猪的屠夫换了一把刀;正凑在酒肆前喝酒的闲汉打了酒嗝,把手中的酒碗扣在了柜台上,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有力……
小汐的脚步不停,本来熙攘的人群随着她的到来,有意无意的让开了一条道路,不久之后,众人便来到了一座还算威武的大宅门前。
大宅上顶着一面金光匾额:镇北镖局
镖局的看门汉子正倚在石狮子上,百无聊赖的嗑瓜子,见到一群青衣卫大步走来,忙不迭的扔掉手中的瓜子,赔上笑容客气的问长问短,看上去和普通的镖局子没有任何区别,既想弄清楚官差们的来意,又不敢得罪了人。
熊大维踏上一步,伸手把汉子堆了个跟头,梁辛刚忙想去扶,被小汐直接捏住胳膊拉进了镖局。
汉子摔倒之后,露出了个愤愤不平的表情,拍拍屁股爬起来,撒腿追赶众人……
镖局院子里,正有不少人正举石锁,练刀枪,见到大群青衣突然闯入,一时间都有些傻了眼,情不自禁的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小汐连眼神都错动一下,继续大步前行,二十三名青衣卫则停下脚步抽刀侧立,没再随着小汐进入内院。
看门的汉子一路小跑着,躬身哈腰,不停的赔笑着搭话,直到进入内院之后,他好像突然换了个人,脸上的笑容一扫而空,换而沉稳阴戾,翻手亮出了自己的命牌,同时说道:“请两位大人示下命牌!”
小汐和梁辛没都说什么,把自己的命牌递给了他,看门汉子验过之后,眼圈突然红了,对着他们认真点头,沉声道:“请随我来!”说着,挥手对着空气里做出了一个手势。
梁辛莫名其妙,小汐却知道,如果没有这个手势,她们再往前走一步,便会迎来毫不留情的袭杀!
穿过跨院进入厅堂,其间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闻上去就好像有个蹩脚厨子,正把一只腌了几年的咸鱼放在篝火上烧烤,咸腥中裹杂着一丝恶臭……
越往里间屋走,这种味道就越强烈,直到众人快步走进内堂,磨牙和黄瓜来两个少年异口同声的惊呼,小脸瞬间煞白!
内堂之中,太师椅上,端坐着一名身材魁梧的壮汉,只不过,他全身都已经被烧灼成焦糊一片,五官几乎已经黏在了一起,重伤的皮肉大面积的溃烂,正有恶心的脓水不停身处,在大汉的胸肺间,更敞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
大汉听见有人来了,搭在椅背上的手微微动了动,吧嗒一声,命牌从他的指间跌落在地,小汐立刻强上两步,俯身捡起他的命牌,略作查验之后,回头对着梁辛微微点头。
随后,永远都白衣若雪的少女,丝毫不嫌肮脏,用仔细的纤手握住了大汉那只满是溃烂浓汁的手,领着他摸索查验她的游骑命牌,淡淡的说道:“我们来了,请你放心!”
咕咕咕……大汉的口中,泛起了一阵吃力而难听的笑声,嘶哑的回答:“还好,等到了!”
梁辛站在旁边,脸色青佞。他不敢想,一个已经伤成了这样的人,究竟是靠着什么样的念头,才能强撑着不死。
九龙司,青衣啊!
第七十九章 麻雀老号
大汉微微点了点头,脖颈之间出了喀喀的钝响,仿佛再稍稍用力,脑袋便会掉下来,引着众人进来的青衣抢上几步,对着他低声道:“爷,一共来了两位游骑,还有大队的兄弟们,这趟差事绝不会办砸的,您安心修养……”
大汉的身体突然开始剧烈颤抖,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奋力把已经粘连、粘合的眼皮撩开了一条缝隙,浑浊的眸子转动,看了看小汐,露出了一个只能用可怕来形容的笑容,嘶声笑道:“哈哈,原来是个漂亮女娃娃,辛苦你……”话还没说完,一股恶臭的浊气从他的喉间松散涌出,就此气绝身亡!
小汐脚步轻移,取出一方白帕,盖在了大汉的脸上,默默的悼念了几句之后,才转过身,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仔细说清楚。”刚刚引路的青衣名叫赵庆,官拜青衣百户,他本来是个副手,但现在主官身亡,解铃镇上的青衣由他指挥。
赵庆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十年前,咱们兄弟一共三百四十人,随着黎总镖头调派此处……”说道这里微微顿住,摇头苦笑:“是千户,黎角大人,咱们这些年里一直以总镖头相称,一时改不了口。”
小汐摇头:“无妨,总镖头即可,你继续说。”说完之后仿佛又想起了什么,追问了句:“你家主官名叫黎角?!”
赵庆的脸上露出了一份自豪,点头道:“不错,就是黎角!”说着,转头望向了焦糊的大汉尸体。梁辛也觉得这个名字耳熟,随即想起,当年在和柳亦闲聊的时候,后者提到过这个名字。
黎角,在最近几十年里,几乎可以算作九龙青衣中的传奇人物,二十岁时,他单枪匹马杀入江南十二连环坞,力毙十二名贼,一战成名从此一不可收拾。
北关恶匪惊马堂、平遥邪教领路门、百色妖山上的吃人庙、南海流寇追云岛……十几年间,黎角连破大案,亲手诛杀无数巨寇妖人,在同僚中威望极高,又得指挥使大人的器重,就连皇帝都常常提到此人。
指挥使有意培养他成为三大院之一的掌柜,可黎角却不愿被朝堂束缚,做到千户之后说什么也不肯再往上走了,始终游走在地方,再后来此人隐形潜踪,渐渐淡出了众人的视线,想不到被指挥使派到这里来做了暗桩。
除了战功卓著之外,黎角还有一个身份:黎家机关术传人。他是设计机关的大行家!
梁辛和小汐对望了一眼,一个功名烁今的暗桩,还有一个潜伏着的游骑,三百四十位精干青衣……在解铃小镇上归隐的,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青衣力士赵庆继续说道:“要保护的人,是‘麻雀’老号的程掌柜,这个老头子究竟是什么人,总镖头不曾提过,咱们也没问过。”
麻雀老号是做商铺,大米白面、衣料五金、茶叶药材,林林总总什么买卖都做,表面上看商铺与镇北镖局关系密切,每有大笔货物需要运送,程掌柜都会托付给镖局。
在暗地里,所有青衣的布置,也都是围绕着麻雀老号而展开的,这十年来始终平安无事,直到昨天晚上,‘总镖头’黎角的蝈蝈死了。
梁辛一再警告自己要沉住气,要学小汐那样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结果在听到这里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出了一声:呃?
羊角脆赶忙配合主人,瞪眼张嘴摆出了副吃惊模样。
赵庆被游骑和猴子逗得哭笑不得,摇头道:“总镖头的蝈蝈不是凡品,它有个名堂,叫做‘知天命’。这种虫子能够预测灾祸,据说是指挥使大人特意寻来,配给总镖头的。”
这种怪虫具体怎么来使用,梁辛不得而知,不过想来应该和庄不周的养鬼瓶有异曲同工之效。
蝈蝈一死,小镇上必有重大灾祸,黎角不敢怠慢,传令手下严加戒备,他自己则带着赵庆等一干手下出镇去查探。
说道这里,赵庆的脸上露出了一份古怪的表情,恐惧、愤怒、无力和真真切切的狠毒!
“甫一出镇,我们便陷入了敌人的埋伏,对方用的是妖术……”
从开战到逃回小镇,赵庆根本没能看到对方的样子,他们是被一座妖阵困住,四面八方杀来的,都是手执木刀、不懂疼痛的稻草人藤甲兵。
恶战中的凶险不必多说,青衣一个接一个被杀,黎角迫不得已中引出了藏在身体中的天眷离火之力,以神火破阵,这才逃回到镇子里。
黎角浑身的焦糊,是因为以身为媒,引火退敌而伤的。
梁辛点了点头,大抵明白了,司天监的人在小镇之外布下了妖术阵法,只许进不许出,所以他们进镇的时候一路畅通。想到这里的时候,梁辛忍不住一挑眉毛,今天是大丰节,附近的商贩、村民纷纷涌进小镇,按照司天监的设计,这些人岂不是谁都无法离开这里了?
赵庆等人护着奄奄一息的黎角逃回来,立刻放飞云雀向外求援,梁辛等人也因此与国师三弟子琉璃恶战了一场,随后赶来。
梁辛弄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又皱眉问道:“镇上的游骑是哪位?”
不料赵庆却吃了一惊:“镇上还有游骑么?”
即便在青衣中,游骑的身份也是绝大的机密,别说赵庆只是个普通的青衣卫,恐怕就连他的主官黎角都不知道,镇上始终还有一名游骑在暗中策应。
跟着,赵庆又显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对梁辛等人说了一件刚刚生不久的事情。
黎角重伤,敌人要进攻小镇,今天又适逢大丰节,进镇的外人很多,青衣们分成多支小队暗中刺探外来者的身份,不久之后,便有一支小队失踪了。
小汐皱眉:“失踪了?什么意思?”
梁辛倒是反应的比较快,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这支小队现了奸细,但是奸细的手段厉害……”
赵庆点了点头:“不错,这些兄弟现了可疑之人,在跟踪的时候,被对方灭口了。”
青衣们立刻动起来,全力寻找混入小镇的奸细,可是在他们找到奸细的时候,愕然现对方已经被人杀了,死相惨烈,全身都被人打成了筛子。
说着,赵庆从怀里掏出来一份度牒,梁辛看不懂上面弯弯曲曲的篆字,直接递给了小汐。
小汐看了一眼,面现惊奇:“是国师的五弟子,白毫和尚。”
国师的五弟子,至少也是三步修士,解铃镇中能让其伏诛的,便只有那位暗中策应的游骑了。
赵庆的神情似乎轻松了一些,于普通的青衣卫而言,有三位游骑坐镇,再险恶的情势也足以应付了。
小汐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他不肯露面就算了,情形危急时总会出手的。”随即又岔开了话题:“敌人已经包围了小镇,为什么还不攻进来?”
赵庆吐出了一口闷气:“迟早的事情,先围后打,等他们布置好攻势,便会出手了。”说着,他又冷笑了一声:“咱们在这里经营了整整十年,机关埋伏随处都有,贸然攻进来,就算是神仙也得先吃上几个大亏。”
小汐看了梁辛一眼,梁辛赶紧开动脑筋,一边思考着一边开口:“差不多,司天监没急着攻入小镇,应该是在等琉璃的增援,结果谁也没想到,琉璃被咱们给杀了,有这个变数在,最后谁输谁赢还说不好嘞!”
小汐想了想,明白了,梁辛的话乍一听有道理,细一想其实是废话……
赵庆从一旁问道:“那现在,咱们是守镇还是突围?”
梁辛笑了,摇摇头没回答,而是对着赵庆招手道:“带我们,去找程掌柜。”
赵庆答应了一声,头前引路。
随着梁辛一起来的青衣见他们出来,也想跟上,梁辛却摇头制止,对着熊大维道:“你们留在此处,多加小心。”
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小镇上依旧热闹着,麻雀老号距离镖局近的很,走不多远就到了。
麻雀老号的门脸不大,柜台后面坐着两个年轻活计,看上去无聊的很,偶尔还低声抱怨两句掌柜的苛刻,大丰节也不给放假……
梁辛等人直接来到内堂,落座等候,自有装扮的青衣进去通报,片刻后,一个呼噜呼噜的水声响起,一个白胡子老头,抱着个水烟壶,溜溜达达的走了出来,对着梁辛和小汐微笑点头:“老朽程不岚,见过两位大人。”
第八十章 石破天惊
麻雀老号,程掌柜,程不岚。
老头子清瘦,须皆白,但腰板挺直精神矍铄,特别是一双眼睛灵活的很,一看就是个精明之人。他身上穿着团花马甲,左手大拇指上套着一个硕大的翡翠扳指,水烟壶虽然泛出些旧色,可其间镶嵌着几个烁烁光的猫眼宝石,很有些富贵气。
梁辛又有点羡慕了,觉得程掌柜气派……
小汐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在此隐居。”
程不岚笑了,露出了微微泛黄的牙齿:“想知道老朽的身份,回去问你家指挥使!”
赵庆苦笑,梁辛皱眉,磨牙黄瓜瞪起了大眼珠子,小汐到时无所谓,居然还点了点头,好像挺认同程老头的话,又问道:“你有什么本事?”
程不岚把水烟壶放在桌上,双手一摊:“废人一个!”说完,又意犹未尽的补充了句:“我若有本事,也不用你们来保护了!”
小汐依旧点头,对身边的赵庆吩咐道:“如果援兵不能及时赶到,迫不得已需要突围时,把他敲晕。”
程老头吹着胡子瞪住小汐,小汐毫不示弱的回瞪,一双俏目能把普通人冻死。
赵庆被夹在中间难做人,低头咳嗽了一声,忙不迭的岔开话题:“咱们……还能有援兵么?”
梁辛微笑着接过了话题:“会有!需知解铃镇上,还隐着一位游骑!”赵庆这才恍然大悟,从昨夜开始情势突变,黎角释放云雀,暗中的青衣游骑肯定也出了他的求援讯号。
镇上青衣的任务一下子明确了起来,尽力死守,待援!
小汐和程老头比赛瞪眼睛,赢了,乘着大胜之势又问道:“你可知解铃镇上的游骑是谁?”
程不岚哼了一声,又抄起水烟壶,咕噜咕噜的吸着,根本不回答。
小汐还是满脸的无所谓,说道:“程先生,从现在起,你不得离开我身边三步远。”
说着,她突然笑了,这是梁辛第二次看小汐展露笑颜,白衣素面冰雪冷漠中,这一笑却惊艳四方:“若有违,我便敲掉你的膝盖。”
程不岚手一颤,被烟呛到了,费力的咳嗽了起来,最后终于倒出了一口黏痰,啪的一声吐到了地上。
仿佛冥冥中自有默契,随着老头子的痰落地,天空中遽然炸起了一声闷雷般的大吼!
小镇上不只有青衣,还有普通的镇民和来赶节的村民、小贩,四下里异响大作,一时间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仰起头茫然、毫无目的的寻找着什么。
一个悦耳动听的声音回荡而至:“国师座下,二弟子,铃铛!”
紧跟着,一个苍老而雄壮的声音怒喝道:“国师座下,四弟子,铿锵!”
第三个声音是稚嫩的童音,亲热和友善,还蕴含着一股笑意:“国师座下,六弟子,欢喜。”
梁辛咋舌,算一算,短短几天里,他先后掺和着,杀了大弟子海棠、三弟子琉璃、小弟子佟兵郎,老五白毫也被镇上的游骑狙杀,国师座下一共七位亲传弟子,剩下的三个竟然全到齐了。想着想着梁辛就乐了,要是这一仗打胜了,国师可就‘绝后了’。
二、四、六三人先是报名,随即顿了片刻之后,齐声断喝:“这便进入解铃镇了,凡人叩拜吧!”
话音落处,大慈悲调大作,就好像一万只蚊子,哼哼唧唧的凑到一起,拼命往着大家耳朵里钻!
赵庆回手握刀,神情惊怒:“杂碎们要强攻!”说着,跨步冲到院落中,从怀中掏出一只竹筒似的事物,扬手抛向空中。
竹筒迎风,啪的一声爆碎开来,一蓬璀璨的焰火绽放开来,在昏黄的天色中显得分外刺目,随着这道炮令,青衣卫在解铃小镇中的十年布置尽数动!
事情再简单不过,司天监的援兵已经被梁辛斩杀,而青衣的援兵迟早都会赶来,国师的弟子们自然不肯再耗下去,临时布置了一番之后,就此动猛攻。
炮令、梵唱、煌煌怒喝、百姓惊呼……梁辛看了小汐一眼,后者对着他微微点头:“这里由我守着,你放心去外面增援。”
梁辛也不再废话,快步走到街上,只见人流慌乱,大人孩子四处乱跑,热闹的小镇已然乱成了一团,可细看之下,每条‘乱流’中,都会有些强壮的汉子正奋力控制着局势,努力把众人引入街边的店铺、民居……
梁辛翻身上房,站在高处仔细的查找敌情,跟着眼前人影一晃,赵庆也跃了上来。
这个片刻前还惊怒交加的青衣汉子,在释放炮令之后已经镇静了下来,手里居然还拎了坛老酒,对着梁辛晃了晃:“先喝酒看戏!死一个混蛋喝一口酒!”说着,伸手拍开封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笑道:“这是程老头的宝贝,我愣抢的……”
话还没说完,远处呼哨声骤然大作,梁辛目力精强,凝神望去,正有数百人纵跃如风,向着小镇冲来。
看打扮,这些人都是司天监的护卫,人人嘴唇嗡动催动咒法,细看中他们周身都漾着微微的绿色光芒,显然都有真元护体,小镇中的青衣卫们,却只顾着疏散、引导人潮,根本没有列阵迎敌的意思。
梁辛疑惑的看了赵庆一眼,低声提醒:“这些人修为虽然浅薄,可也都有真元相护,单靠激弩埋伏恐不易抵……”
他的话还没说完,天空里突地划过一道道巨大的阴影,同时滚滚的风雷激荡,梁辛抬头一看,忍不住啊的惊呼了一声!一只只比起小房子也不逊色的巨大石块此刻正震裂长空,仿佛天崩地裂般,向着敌人兜头砸下!
赵庆放声大笑:“这是咱们的第一道机关,石破天惊!”
一共七十七台投石机,并不是在小镇之内,而是设立在小镇之外五里处,被小心的隐藏、保养。投石机早已校对的精准无比,开动之下只要敌人触碰机括,巨石便会从天而降,封住入镇的道路!
轰、轰、轰!巨大的石块从天而降,毫不留情的夯入正通过大路进镇的敌人之间,第一拨敌人也不过是些一步、二步的低阶修士,如何能扛得住巨石轰击,转眼间鲜血泼洒,残肢碎肉四下纷飞,恍惚间梁辛仿佛听到国师弟子正在尖啸怒骂,搞不清住,怎么会有这种攻城鏖战时才会被用到的大家伙。
赵庆笑的泪花翻涌,伸手指着转眼被荡平、埋葬的敌人,大吼道:“用死人下酒,好的很啊!总镖头在天上也得笑抽了肚子!”言罢,仰头痛饮三大口,把酒坛子递给了梁辛!
第一次接触毫无悬念,司天监派出的百余人,尽数变成了肉泥……
解铃镇位于田野之间,并没有城墙、卫河,不过想要进出镇子,也只有正东和正西两条大路,其他的地方都是荒草荆棘,普通人难以通过。不用说,这些荆棘荒地之下,早就被青衣布下了可怕的禁制,敌人如果不走大路,只会引新的机关,死的绝不会不被巨石夯在更好看。
巨震之后,小镇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引入了店铺中,青衣肃穆备战,百姓们则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全不明白生了什么,却不敢出一丝声音。
老铺里的磨牙也被刚刚的场面惊呆了,坐在地上连吞了几口口水,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趴回地面仔细倾听,一直听了半晌,才皱起了眉头:“水声?”
几乎与此同时,突然一连串的激流崩裂声轰鸣,屋顶上的梁辛放眼望去,小镇之中,数十口水井几乎同时炸住冲天的水柱!
水花四溅中,一个个身着水靠,斜背长刀的水鬼纵跃而出,伸手揭掉遮掩在口鼻上的避水咒,彼此呼哨着,沿着长街急行,向着麻雀老铺冲来!
第八十一章 举火烧天
梁辛身体微微弓起,手脚各自用力扣住瓦楞,只等水鬼靠近他便要扑下去打这一阵!
身边的赵庆也脸色凝重,但是却没有动手的意思,怀里依旧抱着酒坛子,凝神望着敌人越冲越紧,嘴唇嗡动仿佛在念叨着什么。
“十四步、十五步、十六步……”他在数着对方的脚步……直到第‘三十三步’之后,赵庆低声轻吼:“定!”
话音落处,只见冲在第一个的水鬼领,好像被施展了定身术似的,猛然僵立在原地,而他身后的大队水鬼们,也都和领一样,在三十三步之后,全都动弹不得。
水鬼们被莫名其妙的‘定’在原地,个个面容狰狞,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眼看着他们身体,又开始微微的动了起来。
赵庆的神情更紧张了,身体微微前倾,狠狠盯着不远处的水鬼们,嘴里一个劲的低声念叨着:“出来,出来,出来……”
终于,水鬼中修为最高的领,在一声怒啸之后,身体猛震,随即……正如赵庆念叨的那样,他‘出来了’。
他的骨头出来了。
梁辛久经恶战,诡异若苦乃山矿井、惨烈若铜川府屠城、险恶若草原激射妖女……可他从未见过如此血腥和不可思议的场景:大群的水鬼,在奋力挣扎之后,他们的骨头竟然挣脱了皮肉,一具具血淋淋、还挂着碎肉血管的骷髅张牙舞爪的继续冲向麻雀老号,而他们的血肉之躯,就好像一具具臭皮囊似的,软塌塌的趴伏在地。
‘骷髅水鬼’在冲了几步之后,才现自己已经和皮肉分了家,脸上全都显出惊骇欲绝的神情,长着大嘴想要惨叫,却只能从喉咙间出咔咔的摩擦声,片刻后纷纷倒地,摔碎了……
梁辛只觉得头皮炸,牙齿都咬得咯吱咯吱响,赵庆大力拍着梁辛的肩膀,放声狂笑:“咱们在地下水脉中早有布置,想从水脉偷袭的人便只有这个下场!这道机关叫做:水土不服!”
水脉中,早被青衣藏了装满剧毒的机关,动之下剧毒流入水中,在短时间内整整一条地下水脉都变成了可怕的毒液,沾染之人,三十三步之后全身僵硬,如果是普通人倒无妨,过上一炷香的功夫毒性就会消解,即可恢复如初;可如果是力大很大的修士或者武者,奋力挣扎之下,会让骨肉分离,就好像眼前死成了一片的水鬼一般。
赵庆再度举坛豪饮,脸上都是欢喜的神色,最后又笑骂了句:“该杀!”说着,把坛子塞给了梁辛,梁辛浅浅的喝了一口,这酒里的血腥气太重,喝不下去了。
死人下酒,听起来豪气干云,可味道实在太可怕了些。
赵庆明白梁辛的意思,收敛了癫狂的神情,有些疲惫的笑了一声,淡淡的说:“我跟了总镖头十年,现在看他的仇人一片一片的死在他精心设计的机关下,开心的忘形了。”
梁辛一笑,回手拍了拍赵庆的肩膀,将心比心,如果死在镖局里的那个是曲青石,此刻他梁老三恐怕比赵庆还要更疯更癫!
第二战,国师弟子的手下,尽数死在里剧毒之下,解铃镇青衣依旧没动刀兵,四下里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夕阳似乎也不愿在多看此处的血腥,迅的沉入了地平线,只留下一蓬残红,无力的对抗着夜幕的挤压。
梁辛侧头提醒赵庆:“我曾经和国师弟子交手过,他的七弟子精擅遁地的法术,说不定他们下一阵,会有人遁地。”
赵庆笑而摇头:“不会,这个小镇地点特殊,下面压住了一片丰饶的铜矿,若想土遁潜入,碰他个头破血流!”
不知不觉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今夜星月惨淡,散出的光华根本不足以照亮大地,高空之上始终有几只胡鸦在盘旋穿梭,偶尔出一声不耐烦的嘶哑怪叫。
麻雀老号之内,磨牙依旧趴在地面上,仔细的倾听着,过了良久依旧没能现远处的敌人有什么动静。
黄瓜等得无聊,盘腿坐在他身边,不住口的催促……终于,磨牙开口了:“大群的敌人,顺着大路狂奔,好像冲锋前的助跑。”
黄瓜一愣,随即笑道:“大路都被巨石封住,他们还助跑,还冲锋?撞头很好玩么……”
话还没说完,磨牙猛的跳了起来,小脸上挂满了莫名其妙,结结巴巴的说:“没、没了,这些人跑着跑着,突然没了动静……”
听地**,顾名思义,只能听到地面上生的事情。
屋顶上的梁辛一跃而起,皱眉道:“来了!不是遁地,是飞天!”
一句话的功夫里,破空声遽然大作,只见一道道人影从封堵小镇的巨石之后冲天而起,梁辛目力精强,已然看清楚,这一波敌人的身后,都背着一副薄薄的黑翼!
赵庆却乐出了声音:“司天监,还真有钱啊!”
这种黑翼设计巧妙,掌握了使用方法之后,虽然不能像鸟儿那样自由翱翔,但是可用于短途滑翔、盘旋,使用起来灵活方便。
不用说,它的造价昂贵无比,即便是九龙司也只配置了几十副,普通的青衣也只是听说,根本连样子都为见过。这一轮攻击里,司天监一下子动用了上百对,应该是也算是拿出了全部家当。
呼呼的振翅声连成了一片,仿佛一道乌云飘过,夜袭的敌人黑衣黑翼,脸上也没涂满墨汁,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一会功夫便掠过了巨石阻隔。
敌人也是久经杀阵的好手,明白如果着陆时落了单,便是被敌人围住乱刀捅死的下场,此刻并不急着下来,而是在领的带领下,缓缓的盘旋着,准备一起落地。
天上昏黑一片,就算有强弓劲弩,普通青衣也瞄不到准头,梁辛又把拳头捏的嘎巴嘎巴响,准备等敌人落地之后跳出去动手了,不料身旁赵庆依旧舒舒服服的笑着,对着镇子里吼道:“太黑了,掌灯吧!”
话音落处,火光微现,一个早就隐藏在角落处的青衣翻手摘下长弓,将一道火箭射向了半空。毫无准头可言,梁辛甚至怀疑下面引弓的青衣,是闭着眼睛射出这一箭的,火箭歪歪斜斜的升上了天……
肉眼可见的,当火箭飞至十数丈时,沉夜中的空气猛的震荡了起来!先是一层淡蓝色的轻炎,以火箭为中心,仿佛一道涟漪般的,一层层向外涌动着,转眼蔓延开来,旋即嘭的一声闷响,蓝色的火焰轰然化作一蓬烧天的烈火!
远远望去,一道灿若莲花的烈焰,轰轰烈烈的绽放在距离小镇十数丈的天空中。
天上,着了火!
赵庆长长呼吸,吞吐着焦热的空气,对梁辛道:“这一道机关,叫做:举火烧天!”
晃晃天火,把他的眸子烧得雪亮。
‘烧天’,严格的说,应该也算是风毒的一种,释放之后,会静静悬浮于地面之上十三丈处,轻易不会消散,这种风毒无色无嗅,没什么危害,但惟独不能见火。遇明火,‘烧天’便会被引燃,好像西域火油般熊熊燃烧起来,只不过这火,是在半空里着起来的。
‘烧天’,把天都烧红了,更毋论正处烈火中心的黑翼杀手了。
不仅是身外之火,他们在飞进小镇上空的时候,也吸入了大量的‘烧天’,见火之下内外一起燃烧了起来,振翅声变成了凄厉的惨叫,百多人在瞬间里就被烈火灼成了焦炭,纷纷摔落在地,青衣们早有准备,每个敌人甫一摔落,兜头就是一桶冷水,随后人形的焦炭碎裂开来,再也看不出样子了……
解铃镇,司天监攻,九龙司守,三个回合你来我往,每一道都是奇兵,每一次都是绝杀,梁辛有些呆了。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青衣的战力不过尔尔,直到现在才明白,在猝不及防的时候,青衣或许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可在准备充分的时候,他们便成了阴司中的索命恶鬼!
梁辛看着半空中的妖娆火莲,也跟着吐出了口浊气,喃喃的嘟囔了句:“等下一阵吧。”
第八十二章 草木皆兵
皇帝笃信仙术,两位国师在中土百姓的心中,地位自然是极高的,这些年里,国师座下的七位弟子广收门徒,其中也不乏资质优秀之人。现在的司天监,足以比肩‘九九归一’之下任何一座修真门宗,刚刚三阵中,结队攻打小镇的,大多都是低阶的修行之人。
事先没人能够想到,这一战竟然会打成这样,区区一座解铃小镇,已经交代了数百名修士的性命,而九龙青衣却无一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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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正西,七里处,三个和尚并肩而立,正是国师座下,二弟子铃铛,四弟子铿锵和六弟子欢喜。
欢喜看上去只有七八岁,是个白白净净的小沙弥,手里正把玩着一只蚂蚁,过了一会,才抬头望着着解铃镇上熊熊燃烧的天火,哭丧着脸道:“五师兄肯定是出事了,这座小镇里有高人。”
老五白毫,修为已至声色境大成,事先被派到镇中,准备双方开战时暗中接应,现在国师弟子连折三阵,始终不见他出手,外面的师兄弟便明白他已经凶多吉少。
这时,三个僧人脚旁的泥土微微一震,一个黑矮子钻出来,对着他们躬身施礼:“禀告师父、师叔,镇子下面是一个熟透了的铜矿,土遁根本过不去。”
跟着,另外一个弟子跑过来回报:“封住镇子的石头上都有剧毒,难以攀爬。”
老四铿锵正想开口大骂,老二铃铛挥手制止了他,问那个弟子:“咱们还有多少人?”
铃铛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高挑健美,面貌中带着些女相,和已经死掉的海棠有些相像,只不过远不如海棠那么妩媚。
那个弟子回答:“还剩一百二十六个人。”
铃铛眼角一跳,脸色黑了许多……
他们七位师兄弟中,大师兄修为最高,老七则最不成才,这次国师下令,命他们攻击解铃镇,捉拿青衣保护之人,本来是由大师兄海棠主持的,老二到老六只是帮忙搭下手的角色,可没想到几天之前,已经达到五步修为的海棠,竟然死在了鄞州。
这下铃铛变成了领,他也知道这座小镇被青衣经营了十年,恐怕不好打,临时抽调了大批的门徒。除此之外,国师还亲自赐下了一座名叫‘草木皆兵’的玄妙法阵,用以封锁小镇,只需进不许出。
解铃镇的青衣领黎角就是陷入了‘草木皆兵’法阵,落得个重伤惨死的下场。
铃铛天性谨慎,把这桩任务当做一场仗来打,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即便他以为足够重视九龙青衣了,可实际上还是轻敌了:
镇上的青衣有占卜的手段,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布置妥当的时候,就现了危险;老三还没来得及汇合,就被‘厉害的青衣’杀掉了;进镇卧底的老五莫名其妙的失踪;他们一共召集了五百手下,个人战力高,人数也zhan有,可三阵下来,几乎落了个全军覆灭……
老四铿锵天性脾气暴躁,眼看着攻势受挫,连五师弟白毫都折损在里面,急的走来走去,终于嘿了一声,顿足道:“让小的们撤下来吧,咱们兄弟亲自进去……”
话还没说完,老六欢喜就咯咯笑了:“要是能进,二师兄也不会派那些手下去打前站了,这座镇子机关重重,要凭着个人修为去硬闯,也只有大师兄才有这个本事,咱们要进去,死路一条。”
老四恨声道:“那该怎么办?攻不进去,就等着青衣的援兵赶来,把咱们打跑么!”
欢喜耸了耸肩膀,撇着嘴巴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而半晌不曾出声的老二铃铛,终于开口了:“唯今之计……只有、只有变阵了!”
此言一出,他的两个师弟都愣住了,片刻后,欢喜皱起了眉头:“二师兄,会死很多人,你也会丧命。”
老二铃铛笑了,伸手在欢喜师弟那个圆溜溜的光头上摩挲了两下,淡淡的说:“我死不足惜,师父的大事不能耽搁的,剩下的事情,拜托你们两个了。”说完,大袖一抖,背过手快步向着东方走去。
‘草木皆兵’法阵,只能困不能攻,可解铃镇上的青衣也只守不攻,国师弟子们空有一座威力磅礴的法阵,却没有一丝用处,现在铃铛要做的,就是改变阵图,让‘草木皆兵’由围困变作围攻。
阵法是国师传下来的,以铃铛四步大成的修为,想要变阵,只有一个办法:以命祭天,拼出本源之力,改困为攻!
欢喜和尚笑不出来了,伸手抓住四师兄铿锵的手,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落,哽咽道:“二师兄要死了,五师兄也够呛,就剩我们两个了,你、你可要好好活着……”
此刻,解铃镇中的梁辛等人,正静静等待着敌人的下一波攻势。
天空中的烈焰已经熄灭,小镇上到处弥漫着一股焦糊的味道,肉香中回荡着恶心的感觉……
半晌之后,敌人依旧没有动静,梁辛有些担心,问身边的赵庆:“三阵之后,还有其他的禁制么?”
赵庆笑的得意而狂妄,扳着手指点头道:“除了石破天惊、水土不服、举火烧天之外,咱们还有洪水猛兽、如日中天、阎王点兵、赴汤蹈火……”
梁辛咋舌,有些惊骇的笑道:“恐怕京师皇宫的禁制,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赵庆摇摇头:“皇宫应该有术士的阵法匡护,威力自然是了不起的……不过单以机关禁制而言,皇宫未必比咱们解铃镇来的更犀利。”
良久之后,一道白色的曼妙身影掠过,小汐飘身上房,在她们身后还跟着两个童子和几个青衣,程老头被一个青衣背着。
小汐对梁辛道:“我们去镖局,大家汇合在一起,彼此还能有个照应。”说着,一扬手,把一块腊肉抛给了梁辛,随即衣裙飘摆,向着镖局纵跃而去,片刻后,她的声音又从夜空中传来:“这么长时间敌人都没再来,下次动恐怕不好应付,你小心点,要是撑不住就回镖局,一切有我。”
梁辛乐了,大声的回答:“你也小心些!”
“顾好你自己吧……”小汐的声音,总是那么冷冰冰的好听。
梁辛啃了口腊肉,只觉得唇齿生香,味道咸鲜着实好吃,赵庆从旁边笑道:“麻雀老铺里的好东西着实不少,等打退了敌人,要使劲敲敲程老头的竹杠。”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司天监始终再没动攻势,不知不觉间天上的星月隐没,东方又泛起了鱼肚白,清凉的晨风拂过,带来了阵阵青草香气,梁辛情不自禁的深深呼吸,笑着正想说什么,突然瞪起了眼睛,低声道:“不对!”
十月中旬,除了红叶灿灿之外,其他的草木都已经开始枯萎,这种青草香,是春夏才会有的味道。
随即,沙沙的异响从四面八方开始蔓延,镇上的青衣各自警惕,却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事情……
从天空鸟瞰,小镇四周的麦田,正迅的翻起层层新绿,一根根嫩绿的草芽钻出地面,见风即长,不片刻就沾满了地面的所有空隙,草芽变成小草,变成蒿草,却还在继续长着,一直长到一人高!
秋风拂过,乱糟糟的长草也随之摇摆,彼此纠缠着,挤压着,扭曲成了一个个大个的瞎疙瘩,虽然依旧是绿色,可现在的绿浓的让人恶心。
又过了一阵之后,一望无际的‘草堆’突然摇晃了起来,仿佛变成了汹涌的海浪,一层追着一层,从四面八方,向着解铃镇扑涌而去……当长草涌到镇子边缘时,爆起了一连串扑棱扑棱的怪响。一个接一个浓绿色的草团滚了出来,随即草团绽裂。
每个草团之中,都站起了一个身穿藤甲,手执木刀的稻草人,稻草人藤甲兵在略略分辨了一下方向之后,撒腿向着封堵着大路的巨石冲去。
第八十三章 榆木脑袋
欢喜小沙弥和铿锵和尚并肩而立,双掌合十,低声念诵经文,在他们身边,二师兄铃铛的尸体横躺在地。
度之后,欢喜擦掉脸上的泪水,长出了一口气,喃喃说道:“二师兄已经往生极乐,不用惦记了。”说完,小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欢喜的神情,抬起小光头问身边的铿锵和尚:“四师兄,曲青石和柳亦的案子搞得天下大乱,这个节骨眼上,师父却要咱们来抓人,这个人到底有何用处?”
铿锵和尚人如其名,虽然苍老但满脸怒相,好像个狰狞韦陀似的,摇头道:“我只知道这个人关系极大,具体有什么用处,师父不曾说,我们自然也不敢问。”说着,他也如其他几位师兄那样,伸出大手在小和尚的头顶摩挲了两下:“二、三两位师兄和五师弟皆因此人而死,你我更要提起精神,抓他回去见师父,否则师兄弟们可就白死了!”
欢喜和尚有些苦恼的伸出双手,揉了揉小脸蛋:“这个是自然的,二师兄改了法阵,解铃镇坚持不了多久的,可怜镇上的人都要死了。”
铿锵脸色一变,怒道:“镇上的人可怜,你我的师兄弟,还有那些惨死的弟子们便不可怜么!”
小欢喜叹气道:“自然也是可怜的,可……是咱们先打过来的……”
铿锵勃然大怒,举起大手对着欢喜那颗光溜溜的小秃头,最终还是没舍得打下去,气哼哼的说了句:“你这榆木脑袋!”
小欢喜双手抱着自己的榆木脑袋,愁眉苦脸,却不肯就此闭嘴,还在嘟嘟囔囔的说着:“死人总是可怜的,敌人总是可恶的,可师父也不说清楚这个人到底有多重要,到底重要在哪,总让我觉得这场仗打得莫名其妙。”说着,又拽了拽师兄的袖子,刻意压低了声音:“师兄,你说,万一要是师父搞错了,那大家不是白忙活了?”
铿锵怒斥:“闭嘴,不许再说话!”
不止司天监的人马,梁辛和一众青衣同样疑惑着,没人知道程不岚究竟掌握了什么秘密,可这一仗还是要继续打,直到分出胜负为止!
解铃镇上,所有的青衣都神情森严,梁辛和赵庆也并肩站起,眯起眼睛仔细盯着把进镇大路牢牢堵塞巨石……此刻,小山似的巨石堆,正在微微的颤抖着,不停出令人牙酸的吱吱怪响。
他们看不到外边的情形,在巨石的另一侧,越来越多的稻草人藤甲兵,正把草扎扎的手掌按在巨石上,它们是草木之身不畏剧毒。绿色的光芒一闪即逝,无数颗细小的种子自藤甲兵的手上钻入石隙,继而生根芽,看似柔弱的嫩芽奋力生长着,生冷坚硬的巨石,肉眼可见的,被撕开了一道道狰狞的裂璺……
巨石之间,渐渐泛出了青绿之色,赵庆翻手结下腰间挎着的短角,鼓起腮帮子吹动号角,正隐在四下里的青衣们乍闻号角,全都是一愣,随即面现阴戾狠辣,也从身上解下号角嘟嘟吹响。
一时间,饱蕴杀伐之意的号角声,响成整座解铃小镇!
赵庆已经猜到,即将攻入小镇的究竟是什么了,就在昨天,他才刚刚与藤甲兵苦战过。
号角回荡中,巨石堆猛的爆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随即轰然崩塌,放眼望去,无数藤甲兵纵跃如飞,仿佛一道浓绿色的激流,浩浩荡荡冲入小镇。
啪的一声脆响,赵庆一把捏碎了手中的短角,厉声嘶吼:“动!”
喝令之下,在接二连三的攻击中始终岿然不动的解铃小镇,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奇人黎角在十年之中,布置下的所有禁制,都在藤甲兵涌入的瞬间动。
平整的大路突然变成了一块巨大的跷跷板,足有数十丈的路面猛的翻转了过来,碎石飞溅、尘土飞扬,将大片的藤甲兵被拍成了草甸子;
数以万计的老鼠吱吱怪叫着,从地下窜出来,这些畜生不仅不怕敌人,反而对着藤甲兵冲了过去,前仆后继之下,不知多少草人被湮灭;
一只只大染缸不知从哪滚了出来,仿佛被无形的手推着,费力、笨拙的骨碌到藤甲兵附近,随即轰然炸裂,惨绿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哪怕只沾染上一个火星,整个人都会转眼化作枯灰;
还有数不清的劲弩咆哮,火雷轰鸣,钉阵破土……小小的镇子,仿佛变成了一头被困万年终于在此刻挣脱桎梏的饕餮怪兽,疯狂的吞噬着每一个闯入者!
国师的四弟子铿锵和尚浮在半空,望着不远处的小镇,老脸上挂满了惊骇,嘴里喃喃的念叨着:“二师兄说的没错……”如果海棠还在的话,以他的五步修为,或许还能闯一闯这座人间炼狱。
至于其他的国师弟子,一旦踏入解铃镇,绝无生机。
大片大片的藤甲兵倒下,可国师的阵法在被催动之下,方圆百里之内草木疯长,无数新的稻草人被制造出来,继而毫不犹豫的投入战场。而小镇上的诸般禁制,已渐渐力竭。
这些藤甲兵,都是被法术催生的,并不畏惧普通的凡间火焰,要杀它们,便只有砍下那颗没眼见没鼻子没嘴的头!
越来越多的藤甲兵涌入顶的藤甲兵劈成了两截。
梁辛也不废话,贴在赵庆身后,一路纵跃着赶向镖局……
藤甲兵没有嘴,不会吆喝也不会惨呼;青衣卫在搏命的时候,就变回阴戾的狼性,张口呼吸,闭嘴杀人!小镇上,处处上演着无声的杀戮,常常会有刀光滚动,将一片藤甲兵攻杀,也有青衣小队陷入敌人的包围,鲜血飞溅中转眼丧命……
等他们回到镖局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妥当,磨牙和黄瓜更是把手里的刀子耍的呼呼生风,程不岚早没了先前那副目中如人的样子,两眼里都是恐惧,软绵绵的趴在熊大维的后背上。
外面已经开始有藤甲兵想要攻入镖局,好在还没形成规模,只是三五成群的冲来,青衣们还应付的住。
一回到镖局,赵庆就连声吆喝着,一连串的传下命令,属下的青衣立刻忙活了起来,扎扎的机括声中,一道道铁栅升起,把整座镖局都围成了铜墙铁壁,同时一道道号角响起,给外面的同伴讯号,示意突围在即,要大家尽快过来汇合。
随即,镖局中的青衣们,手脚麻利的摆弄机关,院落的地面片片塌陷,显出了十余个井口大小的窟窿。这些密道,与外面青衣的藏身之处相连,赵庆沉声传令:“点香!半柱香后,不管回来多少兄弟,我们都要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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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从明天开始,恢复中午、晚上两更,没稿子了……
第八十四章 暗道玄机
在等待青衣返巢的时候,赵庆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不是怒笑,不是苦笑,而是真真切切的神采飞扬,对着一众属下断喝:“换装!十年暗桩,今天还我本来面目!”话音落处双臂猛震,啪啪的裂响中,外衣被他层层震碎,露出了内衬的青衣战袍:墨鱼袍!
暗桩青衣们个个面露喜色,手上没事的,全都一窝蜂的跑进了内厅,再出来的时候,每个人都身披墨鱼袍,腰挎绣春刀,臂横停风盾,背上搭着艳阳遮大帽,一副威武彪悍!
小汐眯起了眼睛,看了看周围,也脚步轻轻的走进了一间厢房,不多久便回来了,赫然变成了个冰冷俏丽的青衣卫。梁辛大笑,青衣装束配上了少女那副三伏天冻死人的神情,果然妙极了。
小汐看梁辛冲她咧嘴傻笑,皱了皱眉:“你不换装么?”
梁辛让赵庆领着,也钻进了内堂,磨牙和黄瓜对望一眼,忙不迭的怪叫了一声:“我们也换……”说着撒腿追进了屋子。
片刻功夫,镇北镖局之内,除了没尾巴的羊角脆之外,尽数都是煞气腾腾的青衣卫,就连程老头也被胡乱套上了件墨鱼袍。
嘭…嘭…嘭……
藤甲兵已经包围了镖局,正在冲击着大门,闷钝的撞击声,一下又一下的砸在众人心里。
半柱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密道中没有一个青衣回来。
小镇上的厮杀并没有停歇,被派驻在外的青衣,用行动向主官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们要截杀敌人,减小突围的压力。
赵庆的眼睛红了,抬起一脚把小小的香炉踢了个四分五裂,狠狠骂了句:“都是群蠢货!”
这时候程老头嘴唇颤,哆哆嗦嗦的小声道:“咱、咱快跑吧……”
赵庆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挥手喝令:“随我,突围!”
梁辛早就等他这句话了,他自忖自己的战力比起其他人要强的太多了,这个头阵义不容辞要由自己来打,迈开大步走向了镖局大门。不料青衣们谁也没跟他走,尽数转过身,向着后院跑去了。
磨牙和黄花比较有良心,一起对着梁辛挥手:“三哥,这边走……”
梁辛骚眉搭眼的又跑回来,追上其他人,磨牙笑着跟他说道:“突围的事情,黎角大人活着的时候早就安排好了,有暗道的!”
解铃镇遍地机关,设计精妙,自然有暗道可供逃遁。
赵庆接过话题,一边走一边给梁辛解释道:“这条暗道一直通往镇子边缘,不过敌人包围的范围太大,出了暗道之后,肯定还会有一场险恶厮杀,才能逃出生天。”
密道的出口在敌人的包围圈之内,这也是赵庆没有急着突围的原因之一。
梁辛点点头,同时还有些不解:“当初为何不把暗道挖长一些?”
磨牙早就和青衣问明白了这些事情,得意洋洋的说道:“这才是黎大人的心机之处!”
暗道是黎角给解铃镇设计的最后一道保险,自然要机密隐蔽,可天下能人何其多,远的不说,就在梁辛身边,便跟着个擅长听地**的童子。
所以黎角在修建这条暗道是煞费苦心,距离、角度、转折每一样都经过最精密的计算,当幸存者进入暗道之后,无论是说话、奔跑,都不会产生丝毫的共振与露音,而现在的长度,也是保证隐秘性的极限了,暗道再长出一寸,便很容易被地面上的高人现了。
磨牙已经试过,青衣暗桩在密道中奔跑说话的时候,他在地面上施展听地之术,察觉不到一丝异常,这才真正的对黎角心服口服。
梁辛也黎角的机关算计的本领折服,而赵庆的表情却有些古怪,夹杂着自豪、沮丧、伤心难过,还有些梁辛看不懂的神情。
暗桩青衣们训练有素,撤去伪装、开动机括,片刻后梁辛已经随着大队人马走入了暗道之中,后面自然还有人留下来负责关闭入口、断后等事情。
最终,梁辛带来的青衣,和解铃镇的暗桩,进入暗道的两队人马加在一起,一共七十余人。
进入暗道之后,不仅仅是梁辛,就连小汐、熊大维等人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这里根本就不是他们想象中的狭小坑道,而是宽敞、舒适的平整大路。上下左右都由厚厚的石板铺就,暗道中的采光不是烛炬火把,而是自然光的磷藻灯,遇风不熄见水更明。
不仅如此,石板上都还篆刻了精美的花纹,黄瓜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笑道:“逃生的密道还要雕花篆刻,这也太……太讲究了吧?”
赵庆苦笑着摇摇头,显然他也不知道黎角为什么要如此设计。
磨牙则若有所思,一边走着,一边用手指轻轻摸索着石壁上的花纹,不久之后恍然大悟,对着其他人说道:“这些花纹,都有减少声音震动的功效!”
暗道宽敞,但是整体的走形弯弯曲曲,经常会有极大的转角,走不多久就把众人搞得头昏眼花,这种古怪的建造方式,想来也是减小、消弭声音的设计。
在行进一段之后,赵庆走到梁辛身边,开口道:“暗道的另一端,也有精兵守护,万一被敌人现了出口,他们会出讯号,同时开启机关把咱们直接送上地面,总之.,大家随时要准备厮杀。”
说完,赵庆顿了顿,突然站住了脚步:“梁大人,下官有个不情之请。”
梁辛还没答话,不远处的程老头就急惶惶的喊道:“别傻站着耽搁时间,一边走一边说。”
赵庆再度迈开脚步,口中继续对梁辛道:“总镖头留下的禁制已经尽数动完毕,后面的事情便是厮杀、突围了,而我心绪已乱,想要……想要交出指挥权责,甘愿做一个冲锋陷阵的青衣刀兵,还请大人成全。”
说着,赵庆竟然哭了,眼泪好想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解铃小镇是赵庆生活十年的地方,此刻正生灵涂炭,饶是青衣长着一副铁打的心肠,此刻也心思凌乱,变得冲动嗜杀了。
梁辛还没说话,不远处的小汐就轻轻叹了口气,转头望向紧跟在她身后、背着程不岚的熊大维,说道:“熊百户,接下来的事情由你指挥。”
熊大维读懂她的唇语,愕然道:“可系我的耳,陇。”耳聋人,靠着记忆音说话,又怎么能清晰传令?
小汐一笑:“无妨,能听明白的,不用多说了。”
赵庆交出了指挥权,好像整个人都解脱了许多,伸手抹掉眼泪,对着两位游骑轻轻说了句:“多谢。”
程不岚却显然更信任赵庆一些,见他卸任,老脸上挂满了担心。
一行人步伐矫捷,可暗道修建的实在太绕人,距离出口还要走上不短的一段时间,正行走间,正在队的梁辛和小汐好像同时现了什么,不约而同的一挥手,所有人立刻站住了脚步。
两个游骑轻轻移动,向前走了几步,互成掎角之势。
一众青衣也无声的抽出了绣春刀,将刀锋压在盾下,以防露出刀光,比狸猫的脚步还轻,转眼结成阵势,把背着程不岚的熊大维护在了中央。
不大的功夫之后,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暗道的另一端传来……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其间还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声,梁辛微微放松,既然会呼吸,便不是稻草人了。
第八十五章 照明环境
片刻之后,两个汉子从前面的转弯处拐了过来,梁辛迅的扑向对方,两个汉子还没来得及反应,梁辛的双手就已经稳稳按住了他们的心口,低声喝问:“什么人!”
两个汉子根本没想到会遇袭,惊骇之下本能的挥拳击向梁辛,梁辛双手劲力微微一吐,两人齐声闷哼,软绵绵的坐在在地,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手足酸软,一点力道都用不出来了。
赵庆的声音也从梁辛的身后响起:“慢动手,自己人!”
两个汉子的额头满是大汗,脸色苍白的吓人,在看到赵庆之后,立刻松了口气,脸上现出了安慰的神色。
赵庆沉声问道:“你们怎么过来了?出口出事了?”这两个汉子也是暗桩,他们所在的小队专职负责看守暗道的出口。
两个汉子却没回答赵庆的问题,而是皱起了眉头,好像刚刚得过癔症似的,互相对望着,眼神都迷茫了起来,就在这时候,青衣阵中的黄瓜抽*动着鼻子,努力的嗅了嗅,旋即惶急的大叫:“青草香!”
惊呼刚起,梁辛便清清楚楚的看到,两个汉子之中的一个,在他的双眼间不易察觉的掠过了一丝青青之色,就好像有一根极细的藤子,从他的左眼游到了右眼。
小汐也现了两个汉子的异常,清声叱喝中身形飞扬,右手一翻精芒乍现,嘭嘭两声,银鳞小蛇快如闪电,毫不留情的撞碎了两个汉子的头壳。直到两具无头尸体倒地,身后与他们熟识的青衣才出了一声低呼。
两个腔子歪歪斜斜的躺在一边,却没溅出一滴血液。他们的头壳碎成了七八片,头颅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就好像个摔碎的人行陶俑似的。
情形无声而诡异,刚刚被任命的主官熊大维毫不犹豫,立刻传令:“招(烧)尸!这(撤)!”
所有人都明白他含糊不清的口令,几个青衣赶上来,将密封的火油罐子砸碎在尸体上,跟着抛出火种,大火一起,众人立刻转身折返原路!
只有赵庆,神色间满是不敢置信,喃喃的说着:不可能,暗道是总镖头全部心血的所在,不可能被敌人现的……
虽然不懂那两个汉子到底被种下了什么法术,密道的出口都肯定被攻陷了,驻守的青衣甚至没来得及出讯号、更没来得及引动机括把暗道中人送上地面,就已经丧命了。
众人才刚刚转身,两具被烈焰包裹的腔子突然爆出一阵吱吱惨叫,这就好像被热油烫到的活鸭,奋力的跳起来,在暗道之中乱跑乱撞,两个童子吓得差点背过气去,梁辛赶忙跃过来,一手一个把他们扔到了队伍中,大声的催促众人:“不用管它,快走……”
话音未落,嘶嘶怪响忽然充斥耳鼓,无数比着头还细的青藤,扭曲着泼洒而出,沿着暗道四壁飞快的疯长,转眼爬满墙壁,向着众人冲来,小汐的怒斥声刚起,整个人就被无尽的细藤吞没。梁辛目眦尽裂,可还没等他去扑救小汐,头似的细疼就已经攻过来,把他层层裹住。
梁辛只觉得那些细藤好像水蛭,耳朵、眼睛、鼻子、嘴巴甚至皮肤毛孔,只要有空隙的地方,它们就要拼命的钻进去。身体遇袭之下,他的七蛊星魂立刻运转,七道恶土之力压住北斗星图,一遍遍从他的四肢百骸滚过。
这些‘头藤’虽然恶心恐怖,可力道一般的很,对上梁辛足以媲美四步真元的星魂恶力,纷纷嘶叫着被崩断。
梁辛见藤子奈何不了自己,明白应该也不是小汐的对手,放心了不少。同时生怕它们再去追袭凡人青衣,也顾不得浑身鸡皮疙瘩乱窜,伸手抬腿,一个人占住了半个暗道,拼了小命的把自己往细藤上缠,然后在层层崩断。
青衣们也没有再逃,全都站住了脚步,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怪斗……暗道之中,一半被梁辛占住,牢牢阻住了藤子的进攻。
而另一半则是小汐,青衣少女正在飞快的旋转着,所有妄图经过身旁的细藤,都被她旋绕到了自己身上,藤子越缠越多,小汐却依旧飞旋着,好像个绿色的纺锤似的,直到半晌之后,‘纺锤’中突然凸出了一个手掌的形状……左掌!
清澈的叱喝:夺!
啪的爆响,所有的头藤被睚眦爪之力所夺,尽数炸碎,断藤万千,长不逾寸。
小汐的神情不变,静静站在原地,梁辛还像个陷入麻线堆的狗熊似的,哇哇怪叫着,一把一把的把藤子薅断……
这些藤子是以那两名暗桩为土壤养分而滋生的,它们生长出来之后,夺不到新的人体,很快就将养料消耗干净,不多时便死掉了,梁辛总算抖落着死藤碎末,囫囵个的出来了,看到小汐还那么俏生生的站在原地,笑的挺开心。
小汐眯起了眼睛,望向出口的方向,低声道:“不用跑了,准备打吧!”
话音刚落,嘭的一声闷响,磷藻灯尽数熄灭,暗道中转眼一片漆黑。梁辛苦笑着跺脚,说了句谁都听不懂的话:“又来!”情形何其相似,他立刻就想起了五年前在苦乃山矿井里遇到的吞人玉璧。
而青衣主官熊大维,似乎觉得梁辛的话还不算难懂,他接着用森严庄严的语气,说了句更让人摸不到头脑的命令:“猪猫喝酒!”
本地青衣尽数愕然,谁也不知道主官说的是啥,黄瓜反应最快,叽的笑出了声,替熊大维翻译道:“照明环境!”
大伙这才恍然大悟,正要有所行动的时候,梁辛又沉声传令:“不用了,红泥封身,各自躲好,没有我的、我们的命令,谁都不许出手。”
那些聋子青衣听不见号令,解铃镇的暗桩就用手心写字的法子传令……
青衣们立刻取出随身携带的红泥,涂抹在身上封锁气窍,即便他们的动作再轻,也难免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可等众人抹过红泥,护着程老头趴伏隐蔽之后,悉悉索索的响声,却并没有停歇。
从他们的脚下、身边、头顶……轻声的怪响,渐渐弥漫到了四面八方,两个童子手拉手的蹲在一起,拼命控制着不让牙齿打颤,擅嗅的黄瓜在磨牙的手上轻轻的写着:草腥味,浓的很。
磨牙也不管同伴能不能看见,哭丧着脸点点头,抓过黄瓜的手写道:悉悉索索,是草木生长声,你小心一会屁股底下长草。
黄瓜抓回磨牙的手:你写的啥?
两个游骑背背相抵,静静倾听着,寻找敌人的踪迹,梁辛总也静不下心,小汐看上去冷若冰霜,身体越缓和的很,也很软。
绝对的漆黑中,一条条植物的根须,悄然挣裂石板,钻了出来,好像警惕的蛇子一般,左右摇摆着,探索着生人的气息。
众青衣们都以特质的红泥封身,除了频率极低的换气之外,已经和土石融为一体,倒是梁辛,现在心跳加……
根须终于确定了最明显的目标,有些费力的弯转起来,笨拙的向着梁辛和小汐所在的地方爬移过去。
暗道中,用来照明的磷藻此刻也活了起来,无声的游弋、汇聚,越聚越多……
当年黎角特意采用这种不惧风、水,几乎无法熄灭的植物磷藻用作照明,可饶是他穷尽算计,也猜不到今天的敌人,使用的是如沐春风、草木皆兵的奇门法术,在这道法术之下,只要是植物,就会被驱使、就能化作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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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哈哈哈哈,得意狂笑,猪猫喝酒客串完毕~~~~
第八十六章 真身法阵
周日就上架了,尽量多更些公众版~偷摸的放上来一章,周五、周六两天都是三更。这书写的特慢,现在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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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铃镇,处处杀机,藤甲兵毫无感情,阵法开启之下见人就杀,即便两个国师弟子有心放生,也无能为力,他们根本控制不了这座大阵。
当初国师传下阵图的时候,只做困镇之用,也有少添杀戮之意,可现在已经被铃铛变阵,藤甲兵在杀光小镇之后,便会四散而去,所过之处必然血海滔天。
散落在镇里的青衣还在做着最后的抵抗,至少,有他们在的地方,身后总还有些平民挤成一团,活着,但是等死!
两个国师弟子站在小镇边缘,欢喜小和尚垫着脚尖,皱眉看着不远处的一片杀戮,再也欢喜不起来了。
老四铿锵双目紧闭,似乎在静静感受着什么,过了良久终于睁开了双眼,对师弟说:“我这就下去了!”
欢喜牢牢抓住了他的手,忙不迭的摇头:“让藤甲兵下去就好了,你……你别去送死。”
老四了一辈子脾气,此刻也被欢喜给气乐了,骂道:“胡说八道,什么送死!师父要咱们捉活的,如果放藤甲兵下去,不杀干净它们不会罢手。”
欢喜还是摇头,不依道:“来支援的三师兄死的不明不白,进镇策应的五师兄死的莫名其妙,青衣里有真正的高手。”
铿锵和尚放缓了声音,安慰道:“放心好了,我以真身入法阵,实际是用身体牵引阵力去对付他们,敌人就算有高手,也绝不是我的对手。”说着,他又笑了笑,继续道:“你用蚂蚁找到了敌人的暗道,回去我会禀明师父,记你大功一件!”
欢喜低头,把玩着手中的蚂蚁,闻言叹了口气,丝毫没有开心的意思。
铿锵不再多说什么,片刻后他的脚下突然蔓延起一片浓绿色的苔藓,转眼爬满了他的身体,随即绿色的光芒大作!
当光芒消敛之后,铿锵和尚凭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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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道中,梁辛和小汐的头顶上,已经密密麻麻的钻出了无数条根须,两个游骑却依旧不动,只相背静立,羊角脆自然更不敢动,紧紧抱住梁辛的脑袋,生怕一松手脑袋就会跑了似的。
根须轻轻的生长着,却不再向下低垂,而是斜斜的岔开,从梁辛、小汐的头顶上斜过,扎入了一侧的石壁之中。
那面石壁上,正盘踞着大团大团早已收敛光芒的磷藻。
磷藻得了根须的滋养,立刻疯狂的生长起来,它们已经不再满足只沿着石壁蔓延,开始从中央处鼓起。
渐渐的石壁上拱出一张脸,随即是头、肩、胸……拱出的人形高大威风,绿油油的脸上尽是怒笑,既有韦陀般的金刚威怒,更有藻苔怪物的妖冶诡邪!
正是国师的四弟子,铿锵和尚!
就在铿锵刚刚拱出上半身,但双手还还未成形的刹那,梁辛和小汐同时怒喝,一起扑向了敌人!
小汐左手扬起,出手如电,猛的扼向敌人的脖子,低吼:夺。
就在她攻至跟前的时候,铿锵猛的睁开了绿油油的眸子,悄无声息的伸出粗壮的大手,稳稳抵住了她的睚眦爪,旋即两股巨力相较……
一直以来遇敌从容、出手必杀人的小汐,脸色陡然苍白,淡薄的身体筛糠似的颤抖着,她的睚眦爪不仅没能夺下敌人,反而被铿锵的大手紧紧握住,挣脱不开!
小汐咬牙叱喝,右手随即扬起,袖中的小蛇嘶嘶怒吼着扑向铿锵面门,可在击中敌人之后小蛇却猛的爆出一声惨叫,银白色的身体转眼被湿绿苔藓爬满,摔在地上痛苦的抽搐了两下,就此不动。
同时,恶心的苔藓,也自和尚的身上,迅的蔓延至小汐的左手!苔藓晦暗,左手白皙,交融之下惊起一片刺眼的疼。
在她身旁,梁辛的双拳如雷,毫不留情的轰击在铿锵身上,可敌人却仿佛铜浇铁铸的一般,丝毫不为他的重击所动,只是伸出一只手,死死抓住小汐不放。
苔藓已经爬上了小汐的左臂,她的身体颤抖的更加剧烈了。
梁辛气的几乎咬断了牙齿了,眼看着自己的攻击毫无效果,仓皇下再顾不得多想,伸出双手抓住铿锵的手,暴喝道:“松开!”全身力掰扯,想要先把小汐救下来。
梁辛有七蛊星魂相助,全力动之下,就算一块顽石也会被他扯断,可这次,他握住的仿佛是铜精铁髓,任凭他如何用力,也始终无法撼动分毫!
不仅没能救下小汐,梁辛只觉得手上一冷,随即一股钻心的痒,再低头一看,苔藓也爬到了自己的手上。
七蛊星魂疯般的运转着,拼尽全力想要抵抗苔藓的侵袭,可力有穷竭时,梁辛的力量根本无法与苔藓的力量抗衡,接触之下七蛊星魂节节败退!
现在的铿锵和尚,以法身引动整座‘草木皆兵’的大阵,方圆百里之内,所有的草木生灵都在为铿锵和尚提供力量,凭着了梁辛和小汐的修为,这一仗绝没有胜算。
苔藓已经漫过了两个游骑的肩膀,正缓缓爬向他们的脖子。
这时铿锵和尚突然闷哼了一声,看着梁辛和小汐,缓缓的开口:“女娃娃的左手,负睚眦之力;男娃娃身体里七股力量,本来微不足道,却能以北斗星位列阵,以声色境的真元出四步修士的力量!”铿锵引动阵法,与两位游骑较力,接触片刻就已经把他们的力量摸清楚了,
顿了片刻之后,铿锵再度开口:“两个人都身负奇学,死了可惜,我只问一遍,可愿拜入国师门下?”国师自有大神通,只要梁辛和小汐投降,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他都能抹去两人的记忆,只留下一片忠心耿耿。
梁辛想乐,又一想自己可能快死了,就乐不出来了。
羊角脆已经蹲上了主人的头顶,眼看着那些苔藓在梁辛身上生长着,小猴子皱起了眉头,似乎觉得梁辛怎么这么差劲,连‘草’都打不过,恨铁不成钢的低下了头……啪,羊角脆的一口口水,稳稳贴在了梁辛的脑门上。
梁辛的双眼陡然血红!一条条粗大的血管,好像蚯蚓般扭曲着,爬上了额头、脸膛,梁辛只觉得无法想象的蓬勃怒气,从四肢百骸里钻出来,一起轰向他的脑海,转眼湮灭了所有的意识,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鲜血淋漓,殷红一片。
第八十七章 七条链子
梁辛看不到敌人,不知身处何处,唯一能感觉到的,也只有伴随着愤怒而起的力量,他的本源之力!
羊角脆的口水能激怒任何人,被它啐中的人,力气瞬间增大,梁辛也不例外
不过梁辛的身体里一共有八道力量,严格的说,七蛊星魂和他是附庸、合作的关系,只有本源之力是他自己的力量,所以被怒火激、壮大的,也只是他的本源之力。
土行本源瞬间暴躁,和以往一样,当本源之力开始在身体中四下游走的时候,七蛊星魂也随之激动,好像一群追光的飞蛾,疯狂的转动着、追随者本源四处游弋……
而这次的本源被狂怒所激,比着以往要强大许多!
原来,七蛊星魂强,本源弱,星魂会影响本源的运转,遇敌时为了避免走火入魔,梁辛只用七蛊星魂;
现在,七蛊星魂弱,本源强,星魂无法再影响本源,引斥之力却依旧存在,不停被改变位置的变成了星魂自己。
本源之力就想一头暴躁的犀牛,向着仍旧不断生长的苔藓冲去,七蛊星魂看似散乱、实则进退有度,始终以七星之位滚滚旋转、跟随。
梁辛的意识只消失了片刻,当本源力与七蛊星魂按照新的规则开始运转的时候,他又恢复了清醒。
梁辛反攻!
‘苔藓’猝不及防,转眼枯黄散碎,开始节节败退,铿锵和尚心里一惊,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梁辛的力量比着刚才,有了可怕的变化:在七股交织成北斗星阵的力量中,突然又多出了一道大力。
一股新添的力量,便是一个新的星位,七蛊星魂也随之重新列位,化作了新的阵图。
铿锵的怒喝中,带着无论如何也无法压抑的惊愕:“北斗拜紫薇!”
七蛊星魂,是为北斗;本源之力,是为帝星紫薇。梁辛身体的八股力量,正对应着星空上中宫里的八颗镇星,列阵聚力,滚滚运转。
新的星阵列位,让梁辛的力量直逼五步修士!铿锵虽然惊讶于梁辛暴增的力量,可心里却还是笃定的。五步修士之力固然可怕,但是也强不过他身后的一座玄奥法阵。
铿锵和尚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再加力先把梁辛毁掉,面前那个一直不曾吭声苦苦坚持的冷面少女,突然笑了。
小汐的第三个笑容,没有戏谑,没有嘲讽,只有真真切切的开心,她是对着梁辛笑的,好像一个等待了许久终于如愿以偿的孩子,甚至有些欢天喜地,对梁辛道:“一直在等你力!”说着,她的右手伸出,在自己的左肩上连戳,每一下都毫不留情,淡薄的肩膀转眼鲜血淋漓。
随着血液的泼溅,还有一缕黑色的气息阴郁而出,小汐毁掉了睚眦爪的封印,同时再度清叱:夺。嘭的一声闷响!臂上苔藓,四散崩碎,可露出来的却不再是莲藕般嫩白的手臂,而是黝黑亮的鳞甲!
北斗拜紫薇阵下的恶土之力。
彻底破除封印,即便小汐也无法再控制的睚眦爪。
两个游骑在一瞬间里,力量同时提高了整整一级,从溪水变成了怒潮,从石块变成了高山,从篝火化作了喷薄的岩浆!铿锵和尚长声惨叫,手掌中骨骼尽碎。
自从现身、出手开始,铿锵一直不能将全部的法阵之力引来,毕竟他身体的承受能力有限,如果一次引来所有的阵力,他也会深受重伤,而此刻面对两位游骑的犀利反攻,和尚再也不顾的别的,嘶吼之下,‘草木皆兵’的大阵之力,从他的手上尽数爆。
方圆百里内的草木之力尽数凝结,向着两位游骑汹涌扑至!
这样斗下去只有一个结果:和尚重伤,梁辛和小汐毙命。即便两个游骑现在都已经用出了只属于玄机境的力量,可依旧挡不住整整做作大阵。
而此刻,身边的梁辛突然扯开嗓子尖声大叫:“程不岚,你还不出手!”
话音落处,他们身后霍然炸起了一阵滚滚大笑,始终半死不活的程老头子,仿若夜枭般扑跃而起,两条胳膊抽风般的舞动着,口中暴喝:“链子!”
瞬间里锐响破空,寒光大作!
青衣们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只见程老头手舞足蹈,几根银晃晃的长链在被他牵引着,正围着铿锵和尚猛攻。
梁辛距离铿锵最近,也看得最清楚,老头子那几条银链都是由锋锐的短锥串成,施展之下,并不像普通的鞭法那样抽打缠绕,而是好像毒蛇捕食一般,不停的吞吐窜刺。
一共七根银链,彼此交错,梁辛马上就惊讶的现,无论程老头的链子如何变化,最终落在敌人身上的七个攻击点,始终不定不动!
眉心、喉结、肩窝、膻中、脐门、丹田,就这七个位置,七根链子上下翻飞,互相移换,可最后,总有会有一根链子,击中这七大要害之一。
即便自顾不暇了,梁辛还是觉得头皮麻,程不岚的攻击只是以利器袭击要害,可实际绝不简单,他不是打一下就算了,而是不停的窜刺,每个弹指间,一个要害最少要被落足十余击。
水滴石穿,就算修士的身体结实坚固,在连续的锐击之下也迟早有被攻破的时候。
而且银链在锋锐处各有不同,有梅花刺、有螺旋刺,有三菱刺等等,轮番窜刺之下,力道各不相同,组合相击威力倍增。
铿锵和尚把全副精神与力量都用来对付梁辛和小汐,在第三位高手的奇袭,没能坚持多久,头上、身上都溅起了血花,片刻后猛的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丹田要害被程老头的银链洞穿,梁辛只觉得对方手上传来的劲力突然紊乱,赶忙一拉小汐,趁着这个机会逃到了后面。
铿锵和尚丹田气穴被毁,真元立刻乱成了一团,大阵之力进入身体后无法再有序的流转、送出,横冲直撞之下,转眼摧毁了他的内脏要害!
刚刚响起的惨叫声戛然而止,暗道之中突兀的安静了下来……
噗通一声闷响,铿锵和尚的尸体,自石壁中摔落,脸上犹自挂着最后的震怒。
地面之上,小镇边缘,小沙弥欢喜突然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两只小胳膊紧紧抱住胸膛,痛苦的蜷缩倒地,嚎啕大哭,直到半晌之后,才爬起来,伸出满是泥土的袖子擦拭眼泪,片刻功夫就把自己抹成了一个小花脸,撒开双腿一边抽抽嗒嗒,一边远远的跑走,离开了小镇……
暗道中,程不岚双手一抖,七条银链消失不见,回头望着梁辛问道:“怎么样,会死么?”
强敌丧命之后,狂暴的本源之力也随之削弱、萎靡,梁辛只觉得心胸憋闷,全身酸软使不出一丝力气,而怀里的小汐早已昏迷了过去,左臂的鳞片消退,又变作了少女肌肤的白嫩。
梁辛探了探,小汐呼吸还算平稳,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摇头苦笑:“还好,死不了。”
别人被小猴子吐中口水之后,就会疯乱打,直到脱力才恢复神智,可梁辛却很快就清醒了回来,这其中的道理梁辛一时想不通,也不顾上去想。
在众人的搀扶下,梁辛费力的站起来,程不岚暂时顾不得再追问什么,嘱咐梁辛抱着小汐的时候,一定要躲开她的左手。
小镇业已失守,逃生的暗道也被敌人现,权衡之下,程不岚力主继续向着出口走,老头子脸上一扫平时的尖酸、倔强,而是换做一派豪迈,笑道:“前后都有稻草人,既然没区别,何必去走回头路!”
等忙活完了,程不岚才迈步走走到梁辛跟前,问道:“哪里露出了破绽,让你现我就是游骑?”说着,伸手亮出了一块命牌,老头子就是解铃镇上隐藏的青衣。
梁辛还没来得及说话,黄瓜和磨牙一左一右,快步抢上跪在地上,齐声喊道:“小童子黄瓜(磨牙),拜见程爷!”
第八十八章 腹背受敌
梁辛哭笑不得,对着程不岚道:“他们哥俩是跟着高健的童子,高健正疗伤,把他们托付给我了。”
程不岚哦了一声,大笑:“高胖子又做茧子去了?这两个娃娃都有意思的很,我见过你们的本事!起来吧,不用多礼!”说着,伸手扶起了两个童子。
黄瓜和磨牙满脸的喜色,爬起来之后,哥俩的手心里各自躺着一块漂亮的翡翠。
梁辛又坐上了滑竿,小汐横在他的怀中,被两小抬着,这才把话题扯了回来:“您老没有破绽,倒是赵庆有些不对劲。”
梁辛看出赵庆不对头,还是因为他的两位兄长。
曲青石和柳亦,性格差异极大,前者阴戾刻薄,后者大惊小怪,可骨子里都烙印着一份真正的沉着。面对强敌时,他们会拼命会咆哮会忘乎所以,但绝不会乱。
说到底,即便血液沸腾了,但他们的心是静的。在兔几丘相识的青衣领,也是如此。
到了解铃镇上,赵庆却没有这种素质。
屋顶上一边喝酒一边指挥指挥战斗,看上去虽然豪迈,可实际却是混蛋透顶,烈酒刺激之下,一个指挥不当,就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当时在屋顶上,如果把梁辛换成曲青石,赵庆早就挨上一串大嘴巴了。
还有在镖局中脾气耽搁时间,在暗道中因为压力太大甘愿交出指挥权……以赵庆的表现,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青衣长官。
解铃镇如此重要,以至指挥使要调派大名鼎鼎的黎角担当主官,又怎么会给黎角配个差劲的副官。
赵庆的这些小毛病或许微不足道,并不能太说明问题,可梁辛看在眼里产生疑虑之后,又现了更多的破绽。
说到这里,梁辛顿了顿,对程不岚道:“将心比心,我要保护一个人,自然是时时刻刻将他带在身边,寸步不离他左右,就像小汐宁可敲掉你的膝盖,也不许你乱跑。”
程不岚笑的挺和蔼:“这个女娃娃,横的很嘞!”
梁辛大笑,继续道:“而黎大人却把保护的人扔出了几条街那么远,自己开镖局,你老去开商铺,看上去配合默契,可如果真有什么意外,应变起来的总要浪费些时间。更何况黎大人隔三差五的还要离开镇子去押镖行路……”
应该被保护的人被扔在镇子里没人管;没有青衣素质、不该出现在这个岗位上的副官,黎角活着的时候,时时刻刻都把他带在身边。
想通了这两点,梁辛就猜出了真相:赵庆就是黎角要保护的人。
赵庆是保护目标,那麻雀老铺里的程老头又是个什么角色?因为程老头的身份,所以紧急时能跟着青衣进入暗道……梁辛的心眼还算灵活,自然想到老程就是暗中的游骑了。
其实赵庆不堪压力,也是因为他才是真正要被保护的人。先是相处十年,亲若父兄的黎角惨死,再看着生活十年视若家园的小镇被摧毁,更有大群的青衣兄弟浴血苦战,一切惨祸都是因他而起,赵庆的心防再怎么坚强,也难以承受了,这才在暗道中提出卸任。
梁辛的猜测丝毫不差,转头望向赵庆,正想说什么,程老头突然大笑了一声,吆喝道:“暗道的两头,都有有藤甲兵下来了,娃娃们小心点,咱们要冲了!”
铿锵和尚以法身入阵,最终被三个游骑合力狙杀,可‘草木皆兵’的大阵并没有被击溃,就在小镇附近,还有成千上万的藤甲兵,正在追逐着活人的味道疯狂砍杀。
这些藤甲兵,力气比起普通人要大一些,毫无痛感只知道疯狂嗜杀,此刻已经冲下了暗道,于青衣们而言,便只剩下厮杀了!程老头在前,众青衣在后,梁辛、小汐、两个童子和赵庆被护在中间,一行人全前进,向着出口冲去。
只有冲出去才有机会逃命,也仅仅只是有机会!
这时梁辛突然响起了一件事,大声问道:“程爷,你有没有向外面请援?”
程不岚头也不回的答道:“这个自然,黎角一出事我便向外求援了,不过……我的援兵,来的会慢些,咱们还得再撑上一会!”
青衣们奔跑如风,不久之后,拥挤的声音、擦擦的怪异步伐渐渐嘈杂,正面中,无数藤甲兵拥挤着,挥动着手中的木刀,一窝蜂似的扑了上来。程老头哈哈大笑,手中的七条子链挥舞成一团灿灿银光,所过之处草屑四散,竟以一人之力,顶着大群的藤甲兵,带领着青衣们,一步一步向前迈进!
过了一阵,现在的青衣主官熊大维威严的叱喝:“追兵到!”说着,果断的一挥手,在他身后的一个青衣小队,立刻停住了脚步,将停风盾护在胸前,绣春刀斜斜上指,肩并肩把暗道牢牢堵住。
大队人马在程不岚的带领下,越走越远,而留守的十名青衣,根本不曾回头看一眼!
转过了不知几道弯,第一队断后的青衣早已消失在视线中,熊大维却再度重复:“追兵到!”
又是十名青衣越众而出,堵住后路……
队处的程不岚突然挤出了一声阴狠的怪叫:“都是好孩子,给老子再撑一会!”
都是好孩子!
每一步,都是断后的青衣用性命换回来了,程不岚的呼吸渐渐粗重了,而银链的飞舞的度却更快了,尖锐的破空声撕裂着所有人的耳膜,梁辛全身乏力,可热血沸腾,一时之间,他突然觉得有些遗憾,只遗憾,这些稻草人不会惨叫!
在熊大维第四次喊出‘追兵到’之后,程不岚终于出了一声大笑:“出口到了!”他背对众人,青衣们看不到,此刻的老头子已经脸色苍白,再大笑之后,嘴里无声的涌出了一口鲜血。
梁辛奋力抬头,向着前方望去,出口尽在眼前,可他看不到外面的光线泄入暗道……所有的缝隙,都被稻草人填满了!
程不岚眼里,只有出口根本没有敌人,手中的七条银梭舞动,倾注全部修为不停的杀着,杀出一条血路……杀出一条草路,想到这里,老头子突然笑了,哪个游骑不是纵横人间的厉害角色,可唯独他最倒霉,十年里,一共杀了两个和尚,一大堆草靶子……
终于,眼前猛地一空,程不岚凭借一人之力,硬生生的打通暗道,领着一群小字辈杀上了地面。
而此刻,梁辛的身边只有三十余人了,可众人还没来得松一口气,就被眼前的阵势惊呆了。暗道的出口,位于一片小小的土洼之中,放眼望去,无数稻草人正把手中的木刀呼呼的飞舞,纵跃着,拥挤着,从四面八方向着他们冲来!
从天空鸟瞰,数千藤甲兵,汇聚成绿色的潮水,眼看就要将幸存的青衣淹没。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草腥味,青衣们列成圆阵,把伤者和赵庆围了起来,赵庆不甘心,也亮出绣春刀,想要和同伴们并肩死战,不料程不岚抬起一脚将他掀翻在地,瞪着他狠狠的说道:“我们受命,要护你的性命,你给我记住,你就是死,也要最后一个再死!”
磨刀和黄瓜对望了一眼,放下滑竿,走过来对着梁辛道:“三哥,我们俩也上了!”说完,好像生怕梁辛会跳起来去捏他们脖子上的大筋似的,一溜烟的钻进了青衣的战阵,一手刀一手盾,片刻后哥俩又扔掉了盾牌,两只空出来的小手拉在了一起……
藤甲兵至。
杀戮,没有呐喊,只有利刃斩断草木的怪响,梁辛突然走神了,这种声音听上去,很像他小时候在罪户大街,一群罪户孩子们凑在一起,帮着他们的丑娘劈劈柴……
圆形的战阵越来越小,梁辛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脑袋顶着人,自己的脚丫子也顶着人,黄瓜觉得自己快死了,一边挥舞着刀子,一边吧嗒吧嗒的掉眼泪,哽咽着问一直在战斗中照顾他俩的程老头:“程爷,咱家的援兵不来了吧?”
磨牙哭的比他兄弟还要厉害的多,鼻涕都已经流到了下巴上,还不忘插嘴说:“这阵势,援兵来了也救不了咱们……”可话还没说完,突然瞪大了眼睛,怪叫道:“马蹄,马蹄……”
片刻后,从大路的方向,扬起惊天的尘烟,隆隆的马蹄声仿佛要踩碎天地,整座地面都颤抖了起来,任谁都能看得出,正有一支规模庞大的骑兵,浩浩荡荡的向着镇子冲来!
程不岚猛的爆出一阵大笑:“援兵,来了!”
所有人有些懵,任谁也想不到,程不岚请来的援兵,是货真价实的兵,骑兵!
蹄声如雷,号角连天,转眼湮灭了所有的声音;旌旗蔽日,刀枪如林,填满了目光中每一个空隙,当钢铁的洪流列阵冲锋,夯入藤甲兵的阵中时,众青衣都在放声大笑!
第八十九章 赵家祖坟
程不岚请来的,是货真价实的正规军,大洪铁骑……
藤甲兵是法术催生的精怪,不懂疼痛不畏生死,可也不会列阵不知阵法,虽然人数不少,但在真正的骑兵冲击下,很快就崩溃了。被困的青衣也在第一时间就被救了出来。
一队队骑兵在长官的带领下,穿插、冲击,毫不留情的斩杀着藤甲兵。
藤甲兵追着生气杀人,根本就不知道逃跑,这倒让官兵省了不少事,饶是如此,这一仗也从下午足足打到了半夜。
几乎所有的精怪都被斩杀,解铃小镇也化为灰烬,最终活下来的青衣,只剩下十几个人。
十年之间,刻苦经营解铃镇的不止黎角千户,游骑程不岚也始终在活动,附近几座兵马大营的主官都曾受过他的帮助。当敌人来袭,程不岚立刻向最近的大营求救。
于公,官兵守土有责,青衣传书说小镇闹了‘匪患’,他们责无旁贷。出师有名之下,大营的主官自然乐得还上程老头的恩惠。
这就是程不岚老谋深算之处,国师也算是朝廷的人,他的弟子再怎么跋扈,当大队兵马赶来的时候,也不能再出手屠城。
不过程老头也有两处没算到,第一是小镇上机关重重,却只坚持了一夜,援兵差点没能及时赶到;第二是会有藤甲兵之祸,骑兵们刚好能大显身手……
与领军的将领应酬了一番之后,骑兵收队而去,程老头这才转回来,剧战之后他也受伤不轻,老脸惨白,不停的咳嗽着,回来问梁辛:“你们还有事情要做?”
梁辛也不懂得瞒着点,直接把指挥使‘交给自己的任务’说了出去:“去镇山,帮曲青石和柳亦翻案!你呢?”
程不岚从怀里取出一块丝帕,擦拭着胡子上的血迹,回答道:“我带着赵庆回京师,去见指挥使。”
方向一致大家同路,这样最好,彼此还能有个照应。梁辛又转头望向不远处的赵庆:“我还有事情要问你……”
程老头皱了皱眉头,低声问梁辛:“你可是要问,他为什么会隐居?”
梁辛点头,曲、柳的案子尚未了结,国师却抽调心腹好手,甚至把弟子们全都派来抓赵庆,这其中的缘由才是梁辛最关心的。
程老头却摇摇头:“指挥使把赵庆藏在此处,肯定牵涉着重大的隐秘,不能问的,别说你,就连我都不敢过问……”
不等他说完,梁辛就便摇头,神情坚决:“事关重大。”
程老头寻思了片刻,突然两眼一番,晕了过去。
梁辛吓了一跳,随即明白了老狐狸的意思,忍不住乐了,转头望向赵庆。
赵庆不是个孬种,相反,这个人不畏生死,自有豪迈可爱之处,只不过他不若青衣那般精干沉着,相比之下,更多了些江湖的热血义气。根本就没打算隐瞒,走过来对着梁辛道:“我们找个偏僻处去说。”说着伸手去扶梁辛。
梁辛正要站起来,觉得裤腿紧,地头一看又笑出了声,程老头子躺在地上装晕,老手却牢牢抓着他的裤腿,意思再明白没有:要听大伙一起听。
幸存的青衣们都是精明角色,见状个个苦笑着,彼此搀扶着四下去溜达,两个童子也蹦蹦跳跳的离开了,梁辛打从心眼里松了口气,他真怕一众青衣也集体哎呀一声,倒地装晕。
赵庆措辞片刻,这才开口问道:“梁大人,你懂风水么?”
梁辛茫然摇头,羊角脆郑重点头,赵庆乐了。
赵庆家学渊源,对星象、周易这些玄术有很高的造诣,尤其擅长风水之术。而赵家的子孙也不是游走江湖的先生、术士,他们世代为官。每一代都在司天监中任职。
以前的司天监,只是负责天文、历法、节气,在国师没有进驻前,还不是个衙门。
说到这里,赵庆的脸上显出了几分得意,笑道:“中土灵秀,大洪天佑,奇人能士随处可见,不过要说道风水术,姓赵的说一句,我们是天下风水第一家,也不算吹牛。”
梁辛摇头而笑,他出身连民间都不如的‘罪户间’,最听不得这种官家第一的调子,忍不住回了句:“民间里大有人在,你们赵家替朝廷看风水,肯定本事不小,不过要是天下第一,恐怕也未必。”
本来就是随口搭腔的话,赵庆却深深的皱起了眉头,满脸的不高兴:“你是外行人,不明白的!”
其实赵庆的话虽然狂妄,但也算贴近事实,朝廷的风水官员,得到的资源支持要比着民间先生强大的多。比如民间的风水先生在勘测时,山有多高、水有多长只能大概估计,可司天监之下,会有专门的测绘部门,为他们提供精准的数据,这样一来双方算出的结果自然显出差别;同时在精确数据的帮助下,也让老赵家对风水的研究、认识更上层楼,祖辈积累,赵家的风水术比着民间流传的方法,要先进了不少。
凭着家学,赵庆的父亲就在司天监中任职五官正之,专职负责推历法、订四时,足见他的‘学术地位’之高。
在大约三十年前,赵庆的父亲回家祭祖,愕然现,因为地震,一条裂隙穿过了祖坟所在之地。
这种事在普通人眼中也没什么稀奇,可老赵却满腹的疑惑,他家祖坟的选址自然不简单,依照周围大山的走势,赵氏祖坟所在之处正是方圆百里之内最大的福地,有个名堂唤作‘钟鼎山林’,蕴含富贵隐逸之意,除此之外,这种穴位还有个重要的特征:牢固万年。
从风水上来看,这附近就不会生地震,一道地裂穿过穴位,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裂隙就摆在老赵眼前,那便只有一个原因了:祖坟附近方圆百里之内的山势、水势因为某种原因被改变了,风水也跟着变了,所以才会生地震。
老赵是个认死理的人,在想明白了缘由之后,又请出祖上以前绘制过的这附近的风水图,开始对照着仔细查探,果然找到了改变风水的原因:祖坟西北十五里之外的大清河,水面比着以前低了三尺三分。
正所谓牵一而动全局,河水的水位降低,便会导致林地缩减,林地缩减又会让土壤沙化,积年累月之下山势也悄然改变……由此影响到了赵氏祖坟。
而水位降低,则是因为官府筑坝。
自古以来,风水就与土木工程相依相辅,好的风水先生必须要懂些建筑常识,老赵也不例外,在他看过大清河上游的堤坝之后,又有了新的疑问:这座大坝会降低下游的水位,但最多也就影响一尺左右,不会一下子削减了三尺三那么离谱。
继续追查之下,原来大清河上游的水土之势也被改变了,水位本来就降低了些,再加上堤坝,刚好凑足了三尺三。
老赵继续纳闷着,又去追查大清河上游的水土为什么会被改变
其实那个时候,老赵已经重新选好福地,把祖坟迁了过去,他追查风水变化,纯粹是学术性的,可赵庆的父亲就算做梦也想不到,他的这一番追查,引出的却是个天大的秘密!
第九十章 风水格局
赵庆越说,梁辛就越饿,秋寒料峭里,梁辛的脑门上都饿出汗了。
赵庆笑而摇头,寻思了片刻之后:“这么说吧,看风水,探得其实就是山高水横之下,天地灵气流转的方式。所谓福地,是在环境的影响下灵气流动缓慢、在某处变得浓厚了。而天下的灵气,彼此连接,你可以把它想成一条弯弯曲曲的大河,来自九天之上,流经中土各处,滋养生灵,最终又返回天际。”
看梁辛抹汗、点头,赵庆才继续道:“后来有人在这条大河周边,找到了一连串的关键位置,在这些位置动过手脚之后,大河的航道就被改变了,虽然还是从天上来,回天上去,可它滋养的位置改变了,原来的福地变得平凡了,而原先的贫瘠之所,却变作了灵秀洞府。”
赵庆的父亲用了整整二十年,也只查了赵氏祖坟方圆千里的范围,每个会有影响风水的关键位置,便会有一处官家的工程,或筑坝、或修路、或堆山造景、或推山还田……
就在这一连串的改变下,那千里之内的风水格局已经彻底被改变了!
到这时候,梁辛总算听出了些端倪,惊讶的目瞪口呆,想问又不知道该怎么去问。
赵庆继续道:“改变风水格局,其实就是改变天地灵气的流动方向,就我父亲的勘测来看,暗中主持这件事的人,不仅才智通天,而且还心怀天下,他是在做造福于民的大好事!”
对于凡人而言,灵气太浓郁了其实也没什么大用处,就好像你吃一碗饭就饱了,老天爷非要给你一缸米饭,而其他地方的人或许连半碗饭都吃不上。
官家对风水的改变,很大程度上是把福秀之处富裕的灵气,分出来去输送给贫瘠之所,而最近这些年里,中土果然草木丰盛,粮米丰饶。
梁辛也听的挺开心,点头道:“这是好事啊。”
赵庆苦笑:“对天下是好事,可对我爹来说……就有些不妙了。”
不知怎地,赵庆父亲调查风水格局的事情走漏了消息,结果很快就有杀手找上门来,老赵家一不是武官二不通江湖,一夜之间被屠灭满门,赵氏父子本来也难以幸免,但关键时刻,九龙司指挥使亲自赶来相救,他们爷俩这才保住了性命。
原来最近这十几年里,九龙司也在暗中调查这件事情,青衣的出点很简单:所有这些改变风水的工程,看上去是由各级官员提报,理由充分所以才开工的。但究其根源,这些工程都有一个共通之处,主持工程的官员,都和大洪朝的两位国师有着某种联系,他们有的是国师的门下信徒,有的是国师的亲信心腹,也有的是国师弟子的至交好友。
指挥使不信任国师,所以这才出手相救,目的就是要借重赵氏父子的风水青乌造诣,继续勘测风水变化,来看看国师的这番作为,到底是为了造福人间还是另有图谋。
不久之后老赵就去世了,小赵则被隐藏在解铃镇,这十年间,赵庆常常跟随黎角去走镖,实际就是接下父亲的工作,继续去调查风水变化,随着调查范围的增大,赵庆已经隐隐感觉到,国师要改变的,是整座中土的风水格局。
但截至目前,赵庆和他爹的判断是一致的,风水被改变了之后,对百姓的影响利大于弊。
梁辛总算弄明白了事情的经过,皱起眉头低头不语。国师心怀天下也好,暗藏心机也罢,他都不怎么关心,他想不通的是,国师动了大手笔要在此时抓走赵庆,究竟和两位兄长的案子有什么关联。
梁辛想了一会,最终还是摇摇头,暂时把这件事放到了一旁,好在他和琅琊早就订好了帮两位兄长洗脱罪名的办法……
一连串的凶险搏杀,一连串的阴谋算计,现在终于告一段落,听完了机密程不岚也不再装晕了,坐起身算了算时间,距离天亮也只有不到两个时辰了,干脆传令下去,大家各自休息,等到天亮再开拔上路。
梁辛长出了口气,把这些烦恼事情都抛到了一边,躺在地上仰望星空,出神了片刻之后,开口问道:“赵庆,你也懂星象之术吧?”
赵庆恩了一声:“这个自然。”
梁辛坐起来,跑到赵庆身边,并肩躺下,喜滋滋的道:“我先跟你说个事,你帮我琢磨琢磨!”跟着,梁辛连比划带说,把自己身体里的七蛊星魂、本源之力这八股真元,在运转时的关系,仔仔细细的讲了一遍,这下不光是赵庆听的目瞪口呆,就连两个童子,外加程不岚,全都跟着唏嘘感叹。
赵庆也不简单,天象星术是他自幼家学,到了解铃镇之后,又跟着黎角习武学阵,在用心琢磨了一番之后,果然说出了些道理。
梁辛的本源之力,与七蛊星魂统御的恶土之力,全都来自于玉石双煞,只不过前者被梁辛炼化了,而后者还是‘原生态’,两种力量同根同源,从天性上便有所联系。
按照星术来说,紫薇为君,北斗为臣,臣绕君而转。所以北斗七星无论如何运转,斗勺始终对着帝星紫薇。
赵庆伸出手,扳着指头给梁辛数道:“第一,星魂和你的本源法力,本来就是同根同源,而且七蛊星魂平分四分之三,你的本源独占四分之一,你的本源是八股真元中最强大的。”
“第二,八股力量共处一体,其中七道星魂都是附庸,本源则是你自己的力量。天上的星图也是这般,中宫之内,紫薇为主,北斗为辅。”
“第三,七蛊星魂继承了北斗七星的特性,天性便是要追逐、围绕紫薇帝星的。”
赵庆一一解释之后,语气突然加重了起来,几乎是斩钉截铁的给出了答案:“本源一动起来,星魂便会追逐盘绕,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七蛊星魂把你的本源,认作成帝星紫薇!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八股力量都存于你的身体中,你的本源又是最强大的,七蛊星魂自然奉本源为君!”
说到这里,赵庆放声大笑:“在你的身体里,藏着两套阵法,第一套阵法,本源不动,七蛊星魂只是单纯的‘北斗七星’,调用的时候,这七股力量按照北斗星阵运转,会将你的力量提高整整一个等级。这道阵法,不妨叫做北斗转圜之阵!”
“第二套阵法,本源流转,七蛊星魂盘绕追随,八股力量呈星宫之中的北斗拜紫薇之势,嘿,它的威力,绝不是北斗转圜阵能比拟的!”
按照星图对应,梁辛身体中的本源法力,便是帝星紫薇;七蛊星魂是北斗七星。
本源为君,率性而为可以任意行动,无论本源走到哪里,星魂都会压住七星阵位与之相随,所以梁辛的八道真力一俟运转,永远都会应和住星图中宫之内的北斗拜紫薇的阵图!
梁辛还没来得及乐出声,赵庆又开口提醒道:“不过……你本源之力现在的状况,还是略显羸弱了些!”
七蛊星魂在追逐本源之力的时候,每一分移动都严格的按照星图运转,期间会产生巨大的引力或者斥力,这就要求梁辛的本源之力必须足够强大,不能被引力斥力所影响。
仰观天象,从来都是紫薇不动,北斗乱转,所以才叫做北斗拜紫薇。
如果变成了北斗乱转,紫薇也跟着瞎跑,非星空大乱了不可,那就变成‘北斗戏紫薇’了。
梁辛被小猴子的口水啐中,本源之力暴增,运转之下便是北斗拜紫薇的阵法,可以让梁辛达到五步修士的力量;
可如果平时御敌的时候,梁辛调动本源又没办法专心驾驭,就会变成北斗戏紫薇的格局,结果只有一个:梁辛走火入魔,喷血而亡。
所以对于梁辛来说,想要提高自己的力量,再跃进一步,就要让身体里的‘紫微星’强大起来。只有紫薇强大了,才不会被‘北斗’影响,才能施展北斗拜紫薇的可怕阵法!
怎么才能让本源强大?
梁辛乐得合不拢嘴了,太简单了,运功疗伤呗!
专心致志驾驭本源之力,在七蛊星魂的影响下,每运行一个大周天,他的本源就会强上一丝,眼下强敌不在,距离镇山三堂会审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梁辛打定主意,什么也不做,只专心练功,锻炼本源!
梁辛仰望星空,死死盯住了帝星紫薇……柳亦和曲青石大祸临头,虽然他和妖女达成协议,暂时有了对策,可就算有再好的算计,也不如真正强悍的实力来的更妥当。
当看到自己有机会达到五步玄机境的时候,梁辛大喜过望。在有了希望的时候,梁辛才恍然觉,自己竟然如此的渴望力量!
强,活己活亲人。
而自己这套真元阵法的名头,也着实响亮威风:
北斗,拜,紫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