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出租房4
解剖结束后,我回到了办公室,夕阳已经西下,窗外远处的湿地升腾起了白色的雾霭,看着这番美景,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下来了。看来老爸以前选址在此建造研究所,真是帅呆了,在我们这几千万人口的大城市要割出这么块地方建造研究所,简直比登天还难,事在人为,老爸一定为此付出了不少努力。换到现在,要去拿这样的地,只有研究所的业绩才有说服力,如果到手的案子都是稀里糊涂,那估计这块工作就会被否定,一切都很难商量,但发展又是必须的,看来慕容哥他们的压力好大呀。
“苏三,今天的案子怎么样,案子基本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不少,不用介绍,我们法医这块工作有没有什么困难?”慕容哥推门走了进来,笑盈盈地说。
“想是来喝咖啡的吧。”我知道慕容哥也喜欢喝爪哇的咖啡,口味虽然苦,但咖啡的原产地香味却很是醇厚,给他冲上一杯,他一定会很高兴。
我给慕容哥冲了浅浅的一杯,加了两块方糖,我知道他喜欢喝加糖的稍微有点甜味的咖啡,不像我,更喜欢苦味一点的。
慕容哥喝了一小口滚烫的咖啡,看了我一眼说:“咖啡不错,案子怎么样?说说看。”
我把现场和尸体的情况大体给他介绍了一遍,见他没有太多的疑问,就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向他:“这个文件夹里有现场和尸体解剖的照片,你先看看吧。”
慕容哥一边摇着咖啡匙,一边翻看着照片,他工作起来一直都是这样,入戏很深的样子,我看着他紧锁着眉头,在一些照片上来回反复地翻看着,如果来个特写镜头,算得上很帅,不是说男人工作的时候是最可爱的嘛,急诊室的刘医生也这样,这话一点不假,那专注的劲儿,是女人做不到的,我喜欢从旁欣赏这些人的工作劲儿。其实峻修也是这样,虽然我和他已经离了婚,但我还会时常想起他,他工作的样子也是这样,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我都想不通我当初为什么就这么被他迷住了,可是他简直就是一个法海,那么不懂爱,不懂得关心我。
“苏三,你过来看看这张照片。”慕容哥的话打断了我的记忆。
我凑过去看了看,是一张现场照片,现场的那张矮饭桌已经被挪了胃,原本是桌子的地面上现在有了一滩血泊,我在现场的时候,这滩血泊应该基本上是被这张饭桌盖住了,所以我当时没有看见。血泊虽然已经干涸,但现在看起来,在地面上体现的面积清清楚楚,约有好几十平方厘米的样子,现场的最后清理我没有参加,因为后来我去解剖室了,所以竟然如此重要的情况没有及时掌握,这对于现场分析会产生极大的影响。
“矣,这怎么会有一滩血?侯宇廷都没告诉我。”我感到很是诧异。
慕容哥看了我一眼,我感到很是尴尬,他眯了一下嘴巴说:“这滩血的位置有问题,你看阿虎和娜娜都没有倒在这个位置上,而且他们身上也不应该出这么多的血,这滩血是怎么来的?”慕容哥不停地在滚动着鼠标,反复放大缩小这张照片。
“这滩血不是他们俩的,他们俩受的伤都是钝器伤,出的血量也是很有限,要形成这个血泊也是很困难。”我会意了慕容哥的意思,“那就是说凶手也有大量出血,要形成这么大量的血泊,应该是刀之类的锐器刺中了重要的血管,才会有这么多的血流出来。”
“你们现场搜索只有榔头,也就是说案犯把刀带走了。”慕容哥大口地喝了一口咖啡。
“那就奇怪了,现场表明是临时起意的,案犯拿老高家中的榔头行凶,可现在又冒出把刀,阿虎和娜娜身上又没有刀伤,案犯难道是带刀赴会?这怎么解释?”我陷入了沉思之中,要是带刀,那情况就应该更加复杂了,所以必须要搞清楚阿虎家有没有这种类型的刀具,如果他家中也有这种刀具,那或许还有一种可能,也就是这把刀和榔头一样,也是阿虎家中临时取用的,如果是这种情况,整个现场的分析或许还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一切都在变化之中,一切皆有可能。”慕容哥淡淡地说,继续翻看着那些照片。
慕容哥反复教导我的,我们需要的是现场客观变化和物证支持,如果出现了新的变化,那旧的假设就可能很快被推翻,想到这里,我感觉心情一下子沉重了起来,仿佛刚刚复原出雏形的现场又变得捉摸不定。
“我想起来了,阿虎的身体还没有仔细检查,看来有必要再去趟医院。”我说。
“马上去,我看阿虎有问题。”慕容哥也是怀疑一切的,“要不要和你一起去?”
“算了吧,我还是带凌菲去,这么晚了,你还是下班吧,我要是有问题,再打电话给你。”我还是决定自己带着凌菲一起去医院。
“那你检查仔细一些。”看起来慕容哥很是重视对老高的检查。
“放心,我会仔细一点的。”我关上了电脑,收拾了一下检查的工具,就和凌菲出了门。
一路上我一边开车一边在想着各种可能性,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医院,老高已经转移到了icu,我换上了护士给我的一次性隔离衣,走进icu。
老高还是在昏迷中,我看了一下,除了头部已经被医生剃去头发,伤口已经纱布包扎,身上其它部位并没有处理,还好,这样可以细细地看。
当我检查到他右手的时候,发现他的手腕前侧有一些细密的血迹,方向是沿手臂向上的,而且这血迹当时形成时的运行速度是很快的那种。
我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这喷溅状血迹怎么会在手腕前侧出现呢?阿虎的头部遭受打击,只有一种可能,老高在遭到打击时,用手去抱头,但是榔头打击头部时造成的拍击血很难溅在手腕前侧,而且头部损伤的拍击血的血量不可能有这么多,最多的几个血点而已,阿虎手腕前侧可是好几条又粗又长的血线,都像是锐器创口中喷射出来时形成的。
我左思右想,实在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除非当时刀在阿虎的手上,是阿虎用刀刺了凶手!
但是我又想,这也不对,阿虎被榔头打击之后已经昏迷,不可能再行刺。
那又会是什么样子的一种情况,才能形成这番格局呢?我苦苦地思索着,阿虎如果这时在icu突然醒过来,那该有多好,一切都会很清楚,不需要让我如此困惑。
我忽然灵光一现,如果阿虎先动的手,他先拿刀刺了凶手,凶手倒地,才有可能形成这样的结果。
为什么不可以呢?
我感觉脑洞大开,重新梳理了一遍犯罪现场的形成过程,阿虎在和凶手一起吃饭,阿虎拿刀捅了凶手,凶手倒在现场桌边形成了血泊,后来顺手拿了门后的榔头,起身砸了老高,老高侧倒在床上,案犯冲上前去补打一击,案犯正要离开时,娜娜回家,案犯迎面一击,娜娜倒地,案犯离开。
我的这个过程已经综合了现场所有的数据,头绪已经理得很是清楚,我马上拨通了慕容哥的电话。
“这样就对了,这个案子的性质不会错,还是熟人作案,这样的话,阿虎才是真正的第一凶手,等他醒过来,就要去蹲大牢了。”慕容哥在电话里笑出了声。
到了深夜,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了,娜娜果然不是阿虎所生,看来阿虎多年的疑虑是真实的,而淑惠刻意隐瞒了这一切。我听到这个结果之后很是兴奋,感觉我所判断的方向越来越接近那位凶手了,现在看来,杀死娜娜的人很可能就是这位淑惠的情人,如果是他,他做梦也没想到,他亲手杀死了他自己的女儿。
我打电话给刘大,这回我很有自信地笑着对他说:“刘大,你看,真凶就要露脸了吧。”
“你们分析得很好,我已经安排下去了,加大了淑惠的审查力度,我们手上有东西,要不了多久,她会开口的,我们已经把她升级为嫌疑人了。”刘大听上去胸有成竹。
刘大听我没反应,便又笑了笑说:“你又心软了?做刑警不能心软,要相信事实,一切皆有可能。”
第十五章 出租房5
五年来,我见过太多本以为不可能的事,可到了最后,还是在事实的支撑下,不可能变成了可能。证据在破案上起到了杀手锏的作用,可是在人情世故上,常常会让人产生破坏性和颠覆性的认识,最亲密的人突然变成了最有嫌疑的人,最弱小的人突然变成了意想不到的恶魔。
只要我们技术方面能够提供足够的证据支持,刘大他们就会有办法让嫌疑人开口,这点我不得不服,虽然我也越来越怀疑一切,虽然我不断地发现新的事实依据,可是我还是没有习惯接受事实即将引发的地震。
刘大将淑惠升级为嫌疑人,就是怀疑淑惠也参与了作案,虽然她不一定是凶案现场的执行者,但很可能是背后的策划者,或者是知情者。
果然,淑惠在天亮之前供出了一个叫大明的人,大明是她初中的同学,在她和阿虎结婚之前一直是她的男朋友,娜娜这孩子是结婚前就怀上了,但淑惠在父母亲的压力之下,嫁给了阿虎,可是结婚后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和大明断交。虽然她承认了她和大明的感情,但拒绝承认大明和本案有关系。
第二天早晨,刘大揉着惺忪的眼睛,打着哈欠,走进了我的办公室,我知道一定没什么好消息。
“苏三,你们再研究研究,我们一晚上几乎没睡觉,动用了所有的办法,可就是找不到这个大明,这大明难道是蒸发了?”看来刘大是遇到了困难了,他哈欠连连,继续说道,“按照你们的分析,大明身受刀伤,我担心的是,大明会不会死掉,所以,你需要帮助分析一下,这大明受伤的部位和程度,需不需要就医,有没有可能死掉?我们已经在全市的医院计算机系统里找过了,可是找不到他。”
“老实说,这个问题我是考虑过,这么说吧,现场既然能够形成血泊,说明伤口不浅,而且很有可能刺到了大血管,我觉得如果他不去就医的话,应该会死掉,但是你想想看,死掉总是有尸体的,我已经将最近两天的无名尸体都进行了检查比对,并没有发现他。”我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继续说道,“如此说来,我相信他应该躺在某个医院里,比如化名什么的,所以全市一百多家大大小小的医院外科病房都要滚地毯式地进行排查,我估计他一下子出不了院,所以一定正在医院里等我们呢。”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将所有的警力都投入到医院里去,到不了晚上,一定会有结果。”刘大信誓旦旦地说,“晚上的庆功宴,老地方,你一定要去的哦。”
“八字都没一撇,就想着庆功了,你为什么这么有自信?”我想到了以往那些在庆功宴上吹大牛的场面,忍不住笑了起来。
“放心,保证不会失算。”刘大就是刘大,他自信的样子我是学不来的。
“我打算再去看看淑惠。”我对刘大说。
“你去好了,昨天晚上她估计也没睡好,现在估计也没有想睡的意思。”刘大水也没喝一口,就准备走了。
当我走进刑警队那个房间的时候,淑惠一脸的疲倦,我看着她,没有说话,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我开始盘算着如何和她进行交谈,刘大他们已经和她谈了整整一天了,我如果不来点犀利一点的,估计她不会说出一些重要的东西。
“你家有没有一把长一点的刀?”我单刀直入地问道。
“刀,是有一把的。”她低声回答道。
“平时都放哪里的?”
“阿虎是用刀杀娜娜的?”
“我告诉你,娜娜不是阿虎杀的,阿虎也不是自杀的。”
“不是自杀?”
“确定不是自杀。”
“那难道是?”
“难道是什么?”
“难道是他?那是他亲生女儿呀!”
“你冷静一下,把实情说清楚,对大家都有好处。”
淑惠抽泣着,说出了前几天大明给她打过的电话,大明说他出事了,不过事情已经办好,等过了这个槛,他就和淑惠结婚。
淑惠说,后来大明就失去了联系,她预料到事情不妙,就赶紧从朋友那儿回到了家,发现阿虎和娜娜都已死在家中。
果然如此,大明做了这一切,我迅速将情况报告给了刘大,刘大说:“好的,今天必须把大明拿下。”
刘大决定的事情,一般都会兑现,虽然这种豪言壮语听起来不一定靠谱,但是在刑警队,这种事常常发生,在城南的一个小诊所里,挂着瓶的大明被前去调查的侦查员扑了个正着,等我接到情况赶去的时候,刘大早在门口等我,他说:“损伤好像在胸部,诊所的医生说是肺破裂,来急诊的时候,刀还插在胸部,叫他转院,他死活不肯,还好,被我们扑中了。”
我进去看了看大明,他躺在病床上,很萎靡的样子,见我进来,他歪了一下头,看了我一眼,我说:“就问你一句话,胸口是谁刺的?”
大明很困难地眨了眨眼说:“是他,是阿虎先动的手,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吃饭的时候,我喝了点酒,把淑惠的事儿说漏嘴了,他就拿刀捅了我,还好我没死,就拿了他家的榔头敲了他的头。”
大明闭上了眼睛,缓了一会儿,他继续说道:“我做的最错的事情,是杀了他女儿,这是我最不应该的,我无法向淑惠交代。”
大明说完这些话,两眼留下了眼泪,可是他还不知道,他杀死的并不是阿虎的女儿,而是他自己的亲生女儿。
疲惫是一点都没有,我们驱车来到了大排档,这几年都不知来了几回了,大排档人山人海,我们找了一家有包厢的坐了下来,刘大点了一些菜品,于是就吃了起来,人声鼎沸,大家忘情地互相吹着牛,仿佛坐在这里的个个都是福尔摩斯再世。
刘大端起酒杯说:“苏三,这个案子完全靠你们技术部门分析定的方向,不然这酒都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喝得上。”
我笑了笑说:“刘大,我们再牛,还有老虎在后头,要不是你们动作快,这到嘴的肉也要飞掉的。”
我端起一杯茶水,回应刘大的白酒,刘大很是诧异:“怎么,苏三,今天不舒服?不来点酒?”
我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肚子里的孩子都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
“别人女孩子嘛,不喝肯定有不喝的道理,就是为了高兴一下,以茶代酒,也是一样。”慕容哥出来圆了场。
慕容哥此时已经喝了不少,脸上有了一点红斑,他吃了一颗花生米说:“苏三,我同学的照片你后来看了没有?”
“看了,我一拿到就看过了,后来发了这个案子,就搁下了,不过,我已经有想法了,要听一下吗?”我歪着头说。
“那就让我听听苏法医的高见!”慕容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慕容哥,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这两具尸体的背部分别有一个刺青,我用图像处理系统处理过了,分别是两个字母,男尸是q,女尸是d,这几天我都在想,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将那天电脑处理的结果告诉了慕容哥。
“是吗?这个情况没听他们说起过,我也很是惭愧,最近也没时间去看,不过有你这两下子,也算是一个突破,我马上打电话给我同学,告诉他,我徒弟有了重大发现。”慕容哥眼睛红红的,看着我,对我充满期待。
“这也不急嘛,我还没分析呢,等会还听你指示呢。”我看着慕容哥,准备吧这几天的所思所想都倒给他。
“好吧,你说说看,这两个字母到底有什么意义?”慕容哥安静了下来,开始听我分析。
“我一开始就觉得这两具尸体应该是有直接关系的,现在在同样的身体部位既然有了同中类型的刺青,那表明应该是情侣或夫妻关系,这字母我想很可能是姓氏的头字母,而且男尸身上的字母q很可能是女尸的姓氏,而女尸身上的字母d则可能是男尸的姓氏。”我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如果把可能的姓氏都列举出来,然后在人口系统里进行组合查找,看看有没有匹配的夫妻组合,说不定就可能获得突破。”
“好主意,这是技术部门派生出的侦查思维,要得要得,我马上打电话给我同学,看看苏三如何温酒斩华雄。”慕容哥呵呵呵地拨通了电话。
第十六章 死人谷1
流星在天际划过,不知多少人正在默默地许愿。
从小妈妈就告诉我,每个女孩心中都住着一位天使,每当有流星在你面前划过,都是你心中的天使召唤而来,在你面前为你点亮夜空,所以你看见流星,你是幸运的,你应该立刻闭上眼睛,许下最美好的心愿。
此时的这颗流星“唰”地从我眼前一闪而过,我还没来得及许下心愿,天际却已经重新恢复了黑幕。
坐在我家十八楼的阳台上,独自欣赏这夜空,平复一日的忙碌和疲惫,倒是一个极佳的方法。
夜已经很深了,我想起了妈妈,好久没看到她了,她为了在北方的一座城市开发新的连锁店,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家了。她的家在我们城市的郊区,是一栋连体别墅,家里就她一个人居住,也没有雇个保姆打理,估计老早积灰了吧。平日里我工作没日没夜的,自从她给我买了这套高层套房后,也就很少去她那里,有时偶尔去一下,让她给我做个饭什么的,我和她也没什么可说的,因为她很反感我老是叫她把爸爸接回家,她说都离婚这么多年了,现在变成白痴了,才想到来傍她。
今天晚上大排档的庆功夜宵回来,自己感觉特别孤独,使我想起了她,都不知道她和爸爸以前好好的,年轻时也是爱得死去活来,可为什么后来就离了婚,他们之间的事,实在是琐碎得理不清楚。
爸爸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妈妈在国内,她是一名医生,妈妈把每个月的工资都寄给了爸爸,爸爸博士毕业后,放弃了移民计划,应聘到法医研究所工作,后来才有了我,可能就是我的出生,让他们产生了芥蒂,终日争吵不已,后来妈妈辞职创业,事情就变得更加不妙。
梦里见到了爸爸,他突然在疗养院变得正常起来,一改往日里失忆者傻傻的样子,他一直拖着我,跟我讲他过去的故事,可是我竖起了耳朵,也听不见他在讲什么,他好像心事重重,一定要告诉我一些什么,可是我听不见,就是中间隔了块厚玻璃的那种感觉,我急得都要哭了,可是什么也听不见。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中间虽然被爸爸入梦惊醒,可后来很快就睡着了。好不容易睡了一个安稳觉,一夜无事,精力满了格,驱车穿过大街小巷,去了法医研究所。
刚上得楼梯,遇到了慕容哥,慕容哥好像有什么事情要找我,他迫不及待地说:“苏三,你昨天的那两个字母发挥作用了,我同学他们果然通过人口系统查到了匹配项,明确了身源,连夜抓到了一名犯罪嫌疑人。”
我摸出一串钥匙,打开了203办公室的门,回头诡异地看了看慕容哥说:“是嘛,那可真神了,此乃雕虫小技,雕虫小技啊。”
其实我心里直得瑟,一张照片破大案,这简直是传说中的神探形象啊!激动得都有些想发表点一长串那什么奥斯卡获奖感言了。
慕容哥随我一起进了我的办公室,在茶几前的沙发椅上坐下,我刚按下咖啡机的电源按钮,慕容哥却说:“我同学说,从各个方面看上去都像是他作的案,不过,这犯罪嫌疑人怎么也不交代,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没找到第一现场吗?”我知道,如果能找到杀人或者分尸的第一现场的话,那么就会发现很多证据,可以帮助锁定犯罪嫌疑人,不怕他什么也不说。
慕容哥摊了摊手,锁着眉头说:“你知道的,这种案子,嫌疑人不交代的话,第一现场很难找的。”
我一边清洗着咖啡杯,一边说道:“这倒也是,那他们打算怎么办,请上面的人来会诊?”
慕容哥翘起二郎腿,嘟了一下嘴说:“不就是这个问题嘛,他们领导要求请上面的人会诊,可是我同学却提出要我去帮忙看看,我都没来得及跟他说这两个字母是你看出来的。”
我尴尬地笑了笑说:“这点小菜,要不是你没时间看,我哪有机会呢?”
慕容哥靠在沙发后背上,没有很谦虚推却的意思,他伸了伸双手说:“这不去总是不好,毕竟是我大学同学,这样吧,我去和所长请示一下,到时你和我一块去,看看这个案子到底有什么障碍,我们师徒联手,还有什么搞不定的?”
我刚洗好杯子,正要按下出咖啡的按钮,突然听到慕容哥这句话,大感意外:“我?也去?”
“再怎么说,这也是你的功劳,顺便带你出去看看,锻炼锻炼。再说,这一出去,可不是什么享受的事儿,都不知道要经历多少折磨。”慕容哥收起了双手,“怎么,怕了?”
“怕?哪里会怕,有你在,我就一万个放心,一点都不怕。”我按下了按钮,浓浓的咖啡从咖啡机里流出,空气里顿时飘散着一股咖啡的香味。
慕容哥站了起来说:“那就这么定了,我去所长那里报告,你这就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现在就出发呀?”我惊异地看着慕容哥,感觉这也实在是太紧迫了吧,毕竟这三千多公里的地方,说走就走呀。
慕容哥走出我的办公室,甩下了这么一句:“机票我会叫人定好,你只管准备东西,过会向所长报告了,我们就直接去机场。”
虽然跟慕容哥一块去办案很放心,大问题都由他来定,我倒是一点都没压力。但现在的我心里已经起了变化,最近这几个案子的经历让我找到了感觉,已经敢于自己独立办案,而且自己已经形成了这么一种心理,在一个杀人现场,只能靠自己去独立分析,不能老是依靠别人了。
我们的车子差不多是漂移的节奏,把野家坞的美人坡甩在了后头,箭似的向机场飞驰而去。
等我们急冲冲地赶到机场的时候,航班已经停止办理登机手续。我们出示了证件,机场派出所的同志立即把我们从工作通道放了进去,等我们跑上飞机时,美丽的空姐正准备要关上机舱大门。
系好安全带,飞机呼啸着冲上了蓝天,我坐在最后一排,看慕容哥微闭着眼睛正在听音乐,我开始思考起来,这起案件到底会给我们带来怎样的挑战?
几个小时的飞行多少有点累,机舱里嗡嗡的噪音吵得心烦,飞机越过千山万水,终于安全抵达。
慕容哥的同学叫萧克,一见面就大呼小叫的,也许他都没看见慕容哥后面还有一个拎包的小女法医。
老同学见面忘乎所以也是理解,我朝他看了看,他长得比慕容哥还高一些,相貌同样是英俊的标配,在我印象里,法医系毕业的男生都长得高高大大的,因为不仅仅要学医,还必须符合人民警察对于身高体型的要求,总之一句话,不仅要本事,还要颜值高,不然就没有机会来演唱这法医的《代言者之歌》了。
飞机上的食品难以下咽,早就饥肠辘辘了,我们跟着萧克来到了一家特色餐馆,餐馆不大,但端上来的菜品实在是诱人,我再也顾不得淑女的形象了,大吃大嚼起来。
一阵寒暄之后,主题就自然而然奔向了案子。
萧克虽是慕容哥的同学,但他法医系毕业的时候,回了自己老家的县城工作,这小地方一年没几个案子,自然业务上得不到什么锻炼,几年下来,可以想象和慕容哥的差距有多大。
他现在是技术队长兼法医,我们听他详详细细地把案子的调查情况说了一遍,才知道这个案子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被害人女的叫齐梦,男的叫段郁,是刚结婚不久的小夫妻,嫌疑人叫武平,他们住在县城西面的一个移民村里,这个移民村住的都是前几年修水库时迁移出来的村民,这些村民以前住的那个村叫死人谷,那个村名字叫得邪门,风水也不是很好,以前老是有人莫名其妙失踪。后来修了大坝蓄了水,这个死人谷就永远沉没在水库底下了。后来,这些村民全部集中安排在移民村,距离原来的死人谷十几里地。但是因为本来要大力发展的移民村没有投资商来投资,村民们生计没有着落,搬走的,外出打工的不计其数,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了。
按照当地风俗,齐梦和段郁新婚满一年才可以离家打工,可这才半年多,小俩口就都命丧黄泉了,前段时间有人从这个新修的水库里发现了几包尸块。
“我们最关心的是你们怎样锁定这个嫌疑人武平的。”慕容哥见萧克讲了半天,还没讲到重点,就打断了萧克的介绍。
萧克于是就开始讲到武平的事儿:“说实在,硬的证据也没有,但是这个移民村的位置相对孤立,没有流动人口和外来人口,也就是说嫌疑人也就是这百来口人当中,除了这个武平有盗窃前科之外,其他村民根本就做不了这种事。”
“那武平的家搜查了吗?”我旁边插了一句。
萧克呵呵呵地大笑起来:“那还用说,都差点翻了个底朝天了,就是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那好吧,我看死者的家和武平的家都要再去看一看。”慕容哥总结性地说。
萧克示意服务员买单,然后说:“那今天天都快擦黑了,你看晚上还是先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去看现场?”
其实萧克也就一句客套话,他一定知道,我们飞了几千公里来到这里支援他,肯定不是来吃白饭的。
我和慕容哥对视了一下,几乎同时说:“不用吧,趁天没黑,现在就去。”
第十七章 死人谷2
夕阳红彤彤地挂在远处的山峦上,晚霞如焰火,把慕容哥的眼镜都渲染成了红色。
现场是标准的复层式民房,其实就是一片两层的排屋,这是三年前移民时统一建造的。外观看上去很不错,这样的排屋要是搬回我们的城市,那这一个单元少说也得千把万吧。可是,从眼前这萧条的迹象看,这里可不是受欢迎的地方,正如萧克介绍的那样,居住在这里的居民大多常年不住这里。
段郁、齐梦的房子和武平的房子是连在一块的,所以在确定身源后,马上就怀疑上了这个有盗窃前科的邻居,嫌疑人不交代,只有靠我们去突破了。
看得出来,现场能翻的地方确实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了。我和慕容哥还是仔仔细细地在武平家的一楼和二楼上下徘徊。
虽然没有发现一些有价值的物证,但我的脑子里还是不停地在设想着各种可能性。
如果是武平作的案,那么最有条件的作案场所应该就是在他自己家里,毕竟将两具尸体分尸,需要很长时间,在其它地方的话,很容易暴露,而且事后现场需要清洗,在自己家里可能具有最好的条件了。
如果在武平的家里,那具体会是在什么地方呢?浴室、厨房、卫生间?我都已经看过无数遍了,可是根本就看不出任何异常,一丁点血迹都没有发现,我紧锁着眉头,在二楼大厅里来回踱步。
从窗户往外看去,最后一抹余晖已经被黑夜吞噬,夜,很安静。
如果不在浴室、厨房、卫生间这些地方,那会是在什么地方呢?毕竟是两具尸体呀!
对,应该要有一定空间,足以摆放两具尸体,这三个地方似乎看上去略显拥挤,不一定会是武平的首选。
那么,客厅?
我停下了脚步,四周环顾了一下我正在踱步的二楼客厅,空荡荡的客厅除了几张木沙发椅之外,别的就一无所有了。如果在这里分尸,倒是个好地方。不过,这只是我脑海里一闪而过的一个想法而已,要是没有血迹之类的物证支持,这也只是空想。
我顺着楼梯到了一楼,慕容哥戴着个大口罩,手里握着强光手电,正趴在一张写字台下面搜索。
一楼的大厅结构和二楼一样,只是摆设的家具很多,中间还放了茶几,布局显得很是拥挤,空出的位置不多。
如果在这样的地方分尸的话,那后期的清洗难度一定很大,在这些家具的边边角角难免会留下一些血迹,慕容哥很重视这个客厅,看来他也许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在现场工作起来,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已经到了深夜,萧克见我们没有要收工的意思,就叫派出所的同志买了夜宵过来。
晚餐吃得很饱,现在都没饿下来,一点食欲都没有。
我坐在武平房子前面的广场上,看慕容哥在那里闷头吃着饺子,知道他一定在苦苦思索,心里顿觉压力好大。
不是自己的案子,干嘛来凑这个热闹,我心里想。
既来之,则干之,反正是套牢了,这个案子不破,萧克肯定不会放我们回去,我心里又想。
广场旁边的灌木丛在夜色的掩盖下,显得神秘兮兮的,似乎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重重杀机。
回过头去看看深夜的寂静笼罩下的武平的房子,真有点电影中那种凶宅的味道,只是现在“凶宅”前坐着三个不说话的警察。
我环顾着着这片溶尽在黑夜里的灌木丛,心里还在反复盘算着如何在现场找到突破口。
突然,灌木丛里出现了几点亮光。
是萤火虫!好久不见的萤火虫!自从小时候爸爸妈妈带我去农村露营的时候,看过一回萤火虫之后,再也没有看过这罕见的宝贝。我们那座城市的人们,我敢打赌大部分人没见过这些精灵。
几只萤火虫在漆黑的灌木丛里快速地移动着,像是在快乐地游戏。
是啊,那童年的美好,温馨的家庭,就像这些悠闲的萤火虫,在自由自在嬉戏。
我的嘴角变弯,露出了微笑。
“苏三,你在傻笑什么?”慕容哥放下了快餐盒,擦了擦嘴巴,估计是看到我莫名其妙地在微笑,感到十分疑惑。
我收起了微笑说道:“没有,开了小差。”
“原来是开了小差,我还以为你又有什么鬼主意了。”慕容哥叹了一下气。
“要不,今天就收工?明天再去看段郁和齐梦的房子?”萧克左右看看,趁机插话进来。
就算是回到酒店,也无法入眠,我没搭理他,继续对慕容哥说:“鬼主意?我还真有一个。”
此时我的脑海里全是翻滚的想法,刚才的萤火虫在夜空中飞舞,使我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欲言又止的样子,惹得慕容哥猴急猴急的,他说道:“快说说看,我都要奔溃了,这个现场真是个硬骨头,一点好东西都没有发现。”
我慢条斯理地说:“其实也没什么,我临出发的时候,把你那个号称是‘喷血神器’的玩意儿拿来了。”
萧克一听说有神器,浑身来了劲儿:“什么神器,赶紧拿出来瞧瞧?”
慕容哥尴尬地笑了笑说:“什么神器呀,那只是我的一个课题,要派上用场,还需要一些时日。”
我不顾慕容哥的尴尬,对萧克说:“这个神器确实没有在现场用过,不过,我看今晚是时候亮相了,本法医尊严地宣布,今晚就是喷血神器的首秀。”
萧克看看我们好像不是在开玩笑,更是着急了:“本法医今晚能见证喷血神器的首秀,感到万分荣幸,快秀出来吧!”
萧克说完,哈哈哈哈地仰天大笑起来,不知是释放压力,还是没有把我的话那么当真。
听到萧克那么爽朗的笑声,我和慕容哥也被他夸张的笑声感染,于是,三个人都狂笑了一阵。
萤火虫似乎没有听觉,没有被我们的笑声惊吓,还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在夜空中飞舞着。
我平静了一下情绪,对萧克说:“你去把后备箱我的那个大箱子拎过来,我来告诉你,这喷血神器是如何神奇。”
萧克打开吉普车的后备箱,取出我的那只大箱子,拎到我面前,我转动了几下密码锁,箱子就打开了。
里面就是慕容哥的课题产品:喷雾式血清蛋白荧光显现器。
基本原理就是血清里面有蛋白质成分,慕容哥把荧光素加在了一种特殊的试剂里面,当这种试剂和血清里的蛋白质成分结合后,就会释放荧光。也就是说,如果在一个黑夜环境下,这种试剂和现场地面的血迹中的蛋白质成分结合,就会释放出荧光,这样我们就可以非常直观地判断现场是否有血迹存在,以及血迹的分布情况。
是刚才的萤火虫催促我秀出这未经慕容哥许可的神器。
慕容哥怪不好意思地说道:“苏三,这东西还没成熟呢,你也敢偷偷拿出来丢人现眼。”
慕容哥为了这个研发项目,已经耗费了三年时间了,喷雾器是市场上买的,功能没问题,可是荧光试剂的配置比例一直在调试中,性能一直不稳定,遇见蛋白质经常不会释放荧光,所以就没有在现场上试过。来之前,我想肯定是要搜索现场,不如拿到外面去试试,反正要是不成功,上面领导又不知道。
萧克对慕容哥说:“自己同学嘛,又没外人,试就试一下吧,万一成功了呢?”
我站起身来说道:“不管了,今天就是神器首秀日。”
萧克是主人,他理当拎箱子,我们三人一列回到了现场。
萧克从箱子里取出设备,左右摆弄着这神器说:“慕容,你这神器怎么使用啊?”
我看萧克的眼神怪怪的,就笑着对着慕容哥说道:“说明书还没写呢,慕容主任,你亲自给我们演示一下吧?”
慕容哥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他临时把大大小小的几瓶试剂调配在一起,然后将配置好的试剂混合物倒进了喷雾器,然后就往身上背起来,看他表情好像有点尴尬,他站起身说:“你这苏三,东西带来,自己不用,还要我一老人亲自使用,你居心何在呀?”
我见他背个大喷雾器,简直是滑稽死了,笑得腰都直不起来:“谁叫你找这么一个笨重的大喷雾器呀,本来可以找一个便携轻巧的,市面上肯定有,你看你一大科学家,怎么就没半点艺术细胞呢,好产品也要好设计,好马也要配好鞍。”
慕容哥一边摇动着喷雾器,一边把喷嘴往墙壁、地板上喷,这些荧光试剂需要半个小时的反应时间,才能和血清蛋白质结合,能不能释放出荧光,就要看今晚的运气了。
慕容哥细细地在浴室、厨房、卫生间、客厅、房间到处都不留死角地喷洒着,喷完一楼喷二楼,到处雾气缭乱,我们赶紧去关了各扇窗户,以免试剂雾气从窗户挥发出去,减低了试剂浓度,影响效果。看来,这大喷雾器还是有实际用场的,要是设计成手捏式的,估计只能在地面局部使用,这整栋楼确实需要这大家伙。
喷好了整个空间,我们关闭了所有光源,站在二楼的客厅里静静等待奇迹的发生。
我们都带着防毒面具,面对面地站着,但没有任何光照,我们除了可以听到互相的呼吸声外,看不到任何东西,如果这时候实验成功的话,那荧光发亮的效果一定很强烈。
从不均匀的呼吸声中可以感受到,大家的心里很着急。
“半小时应该到了。”慕容哥在黑夜中说。
整个二楼依然漆黑一团,地面、墙壁一点都看不见,没有任何发出荧光的东西。
“一楼怎么回事?”是萧克的声音。
我朝楼梯口看下去,一楼仿佛有隐隐约约的鬼火一般的光亮在幽幽地晃动。
第十八章 死人谷3
我们不约而同地迈开了脚步,朝楼梯口挪去。
“要手电筒吗?”我压低声音问道。
“不要。”慕容哥果断地说。
我的脚步已经慢慢挪到了楼梯的位置,顺着楼梯下去,转个角,就可以知道一楼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幽幽的亮光难道是试剂释放的荧光?这试剂的荧光也不会有这么亮呀?
我心里真是个急呀,可是慕容哥又不让开手电,仿佛我一打开手电,这亮光就会消失了似的。
我知道慕容哥和萧克俩心里一定也在暗暗惊叹,这神器首秀成功了。
终于扶着楼梯护栏转过了那个转角,我们惊奇地发现,一楼已经亮如破晓。
可是,任凭我瞪大眼睛仔细观察,一楼地板、家具什么的,根本就没有发出任何荧光!
我心里又是一惊。
此时,我们在楼梯停留的位置已经有了光线照了过来,我们互相对视了一下,即使隔着防毒面具,也能看出大家的神色很紧张,分明是实验没有获得成功,那这光亮是哪里来的?
我们急忙冲下楼梯,抬头一看,奇迹发生了!
天花板上一片一片的大块斑迹发出了强烈的荧光,就像是安装了许多吊灯一般,把整个大厅照得雪亮。
“怎么回事?”萧克憋不住了。
慕容哥没说话,他在现场一贯都很严谨的,不会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
此时的我,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实验是成功了,慕容哥研发的试剂和血清蛋白发生了反应,释放了荧光。可是血迹怎么跑到了天花板上,而地板上却一点都没有,哪怕是分尸时挥刀飞溅起一些血迹,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量,整个天花板几乎都遍布了,而我又想起,刚才整个二楼可是一点都没有荧光反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刚才的实验表明,天花板上一定有大量的血迹存在,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可是怎么来解释这异常的情况呢?
我们开了灯,荧光在灯光的照射下,暗淡了下去,逐渐变得灰暗。我跑到了二楼的客厅,心里已经产生了一些想法。
二楼铺地的是单薄的塑胶地板,但成色非常的新,看上去就像刚铺上去的,我心里一亮,和我想象的一样。
我来到一楼,对慕容哥和萧克说:“我想明白了,这天花板上的荧光一定是血,慕容哥的神器首秀成功了,那这些血哪里来的呢?我想是从二楼的客厅地面渗漏下来的,二楼地面曾经遭到大面积的清洗,这混泥土结构的楼板没有防水的功能,所以清洗时的血水渗漏了下来,形成了分布不均匀的斑块。”
“但是二楼的塑胶地板表面却一点荧光反应都没有。”萧克说。
我咳嗽了一下,试剂留下的余味依然很浓:“按理慕容哥的试剂灵敏度是很高的,无论怎么清洗,也会发生反应,但事实没有,所以我觉得,二楼的这些塑胶地板是新换上去的。”
慕容哥脱掉口罩,打了个哈欠:“苏三的说法很有道理,我也基本上是这么想的,这样吧,事不宜迟,我们连夜把二楼的地板全部掀掉,看看地板下面的情况。”
得到慕容哥的肯定,全身像是打了鸡血,一下子精神振奋了起来:“好啊,上楼去!”
我们一会儿就把塑胶地板全部掀掉了,地面都是坑坑洼洼的劣质混泥土,简直就是豆腐渣工程,难怪血水渗漏到了一楼的整个天花板。
武平的犯罪活动跃然在目,他在二楼的客厅里将段郁和齐梦分尸,地面上留下了大量的血迹,他用了大量的水去清洗客厅地面,血水在劣质混泥土中往下渗漏,遍布了一楼的整个天花板。
要不是慕容哥的喷血神器,这经过稀释的极微量的血液,估计是无法分辨出来。
我们收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回到酒店,简单洗了一下,就倒头睡了,实在是太困了。
一觉睡到中午,去把隔壁慕容老师拖了起来,正准备去吃午餐,萧克红肿着眼睛在酒店大厅里等着。
我们还是去昨天晚上的那家餐厅,要了个包厢,萧克点了几个菜,颠倒的睡眠使我的食欲下降,不过萧克带来的消息让我格外兴奋。
萧克兴奋地说:“他们侦查的也是神速,已经找到了那些塑胶板的来源,就是前不久武平从他工作的工厂仓库里偷回来的,我也去核实过了,工厂的这批货是一个办公室改造采购的,和二楼客厅的塑胶板是同一批货。”
萧克说完了塑胶板的事儿,接着说:“武平也被他们搞定了,连夜突审,在强大的证据面前,他终于抵挡不住攻势,刚刚交代了杀人分尸的事儿,我就跑过来了,打算给你们一个惊喜。”
“那太好了,我们一晚上没有白忙乎。”我喝了口水,“萧法医,那你到现在都没有合过眼?”
“哪里有得睡呀,这你懂的。”萧克淡淡地笑了一下。
看来,刑警都是一家,没错,做事情的作风都是一样,遇事绝不拖沓。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伸了伸懒腰说道:“这案子,多搞几个,会早衰的。”
慕容哥看上去却很淡定,他也喝了口水说:“萧克,这武平有没有交代作案动机呀?”
萧克苦笑了一下说:“这武平是二进宫,以前盗窃罪被判过两年,经验很老道,总是跟我们耍把戏,目前只松口说了杀人分尸的事儿,犯罪动机、犯罪过程什么的,死活不肯细说。”
“也随他去了,只要我们证据把牢,工作做细做稳,不怕他不说,迟早的事儿。”我斩钉截铁地说。
“说得也是,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萧克也持同样的态度。
萧克买了单,等服务员走了,他说:“这样吧,我们等武平进一步交代了,再做打算,下午我陪你们去死人谷水库看看,那里的风景不错。”
慕容哥一边在手机上预定机票一边说:“不会吧,你还是先休息吧,我们自己没事在酒店里呆着,晚上的航班我们就飞回去,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慢慢搞定了。”
萧克一把夺过慕容哥的手机说:“那可不行,今天绝对不能走,这破地方,你一辈子估计也就来这一回,我们这个水库好歹也算是个景区,怎么也得去看一看,小道消息说,已经有开发商看上了,要开发起来搞旅游呢。”
在萧克的强拉硬拗下,我们实在是推脱不了,由萧克带着,一路向死人谷水库开去。说是十几里地,可是都是盘山公路,车子没扭几个弯,萧克就打起了呼噜,这萧克也真是的,他这样子舍命陪君子,搞得我们心里很过意不去。
死人谷水库虽然名字难听,可是沿路风景不错,习惯了超大城市生活的我们,遇上这层峦叠嶂的山峰,已经是最美的风景了,心里顿时生起一些诗情画意。
驾驶员是一位新民警,他见萧克睡得天昏地暗,和我们说话都轻声细语的,他一边哧哧地笑着,一边跟我们讲述着死人谷以前骇人听闻的失踪故事。
我没去理会,这种民间传闻不听也罢,地域偏僻的地方,总是有一些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所谓秘闻。
“不过,这几乎都是传闻,没有真凭实据的。”民警说,“要是真有那么回事儿,我们也会抓到证据呀,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对吧。”
民警见我们没说话,他依然很热情地说道:“不过,有一件事,我是挺信的,我是听我奶奶跟我说的,她以前也是死人谷的居民,三年前大坝修好,最后一批移民离开的时候,连夜失踪了一家人,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下落,有人谣传说,这家人跑进了深山老林,做野人去了,不过他们还有一个女儿,当时在外面大城市里打工,回来后,水库已经蓄满水,她一个人在移民村分配到一个单元的排屋。”
我听他越讲越神,把眼神从窗外的美景中收回车内,民警紧握着反向盘,在崇山峻岭间熟练地穿梭着,看来他是很熟悉这条崎岖不平的山间道路的。
我听到民警提到打工的女孩就掐断了话题,顿时有点不祥的感觉流过全身:“喂,你继续说呀?”
民警沉默地驾驶着吉普车转过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回转,往后视镜里看了看,估计是在看我的表情,我此时的表情已经有点入他的戏了,他得意地说:“苏法医,你不会不信吧?”
“什么信不信呀?你快说,那女孩是谁?”我大声地说,萧克似乎被我的声音吵到,转了个身,又呼呼大睡了。
民警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的路,他没趣地说:“苏法医,跟你说这些真没劲,其实,我知道你已经有答案了。”
是的,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民警想要说什么,我早就猜了个十有**。
民警轻轻地说:“那女孩就是齐梦。”
虽然我心里的答案也是齐梦,但我听到民警说出了齐梦两个字,我全身还是起了鸡皮疙瘩。
慕容哥一路上一句话没说,此时他把双手放在黄粱美梦中的萧克脖子上,做出要掐死萧克的姿势,连连摇头压低嗓门说道:“苏三,我们上当了,萧克这死驴,一定不是给我们看风景的,他是要把我们套在这水库里了,我们一定走不掉的。”
第十九章 死人谷4
十几里地开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达了死人谷水库的坝区,这个水库其实不是很大,但是大坝却很高,看来这水库一定是非常深。
“到了?”萧克好像设了闹钟似的醒了过来,“舒服多了,这一觉真是值千金呀。”
萧克没听见我们刚才车里的对话,更没看见慕容哥刚才举着双手要大义灭亲的样子。他看上去精神好多了,好像啥事都没有,我和慕容哥都定定地看着他,这是一种心理战术,萧克很可能会在我们的注视下慌了阵脚,说出他此行带我们到这里的真正目的。
“走,我带你们去看看。”没想到,萧克连瞧都没瞧我们一眼,就打开了车门,跨下了车子。
我和慕容哥对视了一下,做了个鬼脸,心想这家伙,一肚子的坏水。
我们下了车,沿着大坝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闲聊,我朝水库中心望去,中心处居然有个小小的岛屿,要不是这水库蓄水,这小小的岛屿也许就是座大山。岛屿旁边是一汪平静的湖水,阳光在湖面上反射过来,照得我眼睛发痛。
我想起了移民村,于是就问萧克:“移民村的那些人原来是住哪里呀?”
萧克诡异地笑了笑:“喏,就是那座小岛的底下,现在全部淹没在水底了。”
我忽然感觉那个小岛默默地矗立在那里,像是永不消失的地标,把一切都记录在了水面,随时提醒着人们,它的底下曾经居住过那些移民,如果再往后推移若干年,移民的故事也许只剩下这个小岛可以追溯了。忽然想起刚才民警的那些鬼话,又仿佛觉得这个小岛像是一个墓碑,上面刻满了莫名其妙失踪的人们的名字。
慕容哥见萧克凝望着那个小岛,半天不说话,就抓住他的肩膀,摇了摇说:“萧克,你还是老实交代吧,你把我们拖到这里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萧克疑惑地看着慕容哥,欲言又止,他转头看了看我,我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用手指了指示车子里的那位民警,他知道他的事情已经泄露,于是就说:“慕容,还是逃不过你的毒眼,大学的时候就被一直被你坑。”
“今天我是被你坑了,同学!”慕容哥装着很生气的样子。
“慕容,这么大的案子,我是撑不住了,上面压得紧。”萧克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你早就好说了,我们是什么?上铺的兄弟。”慕容哥原来和萧克大学时同住一宿舍的。
萧克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不是实在说不出口嘛,你看你们一夜没睡好,好不容易搞定一个武平,这下哪好意思再拖你们下水呀。”
“萧法医,你把情况详细地介绍一下吧,我还是不太明白,下一步具体要做什么?”我见他们纠缠上了,就打断了他们的话。
萧克找了片草坪招呼我们坐下来,他指了指远处的那个小岛说道:“武平,已经承认杀害了齐梦和她的老公段郁,齐梦是他们家仅剩的一根独苗,他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在水库蓄水前的一个晚上,集体失踪,齐梦在外面打工,等她回来的时候,水库已经蓄水,死人谷整个村都已经淹没水底。”
看来那个民警说的原本就是案情,还说什么他奶奶说的,看来他是把我当小姑娘骗了。
萧克狠狠地抽了一口烟,继续说道:“因为武平的交代,使得我们联想起了三年前的这个失踪案。”
“就是说,现在怀疑这个失踪案也可能是武平干的?”我早就怀疑上了这个事情,武平杀死了齐梦,而齐梦的一家人在三年前莫名其妙失踪,不得不使我联想起这会不会是一个关联的灭门惨案,这一点与萧克他们的担心不谋而合。
萧克在一块石头上按灭了烟头说:“是的,现在就是这个意思,下一步的工作就是要把这个失踪案重新挖出来。”
我惊诧于他们的决心,小县城虽然警力不足,技术能力也不强,但他们和犯罪分子势不两立,一个案子挖到底,这种精神不得不让我佩服。
我想了想,很是为难地说:“萧法医,这个失踪案可不是说办就能办得了的,你看都好几年了,要尸体没尸体,要现场没现场,你们准备要怎么办?”
“怎么办?有你们啊!”萧克笑了起来。
“你不会开玩笑吧,我们可是明天就要回去的,单位里案子很多。”我想,这不明不白的案子,要是在这里呆下去,都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去,再说,慕容哥碍于同学情面,肯定不方便推辞的,还不如我来做个恶人。
慕容哥倒是不慌不忙地说:“苏三,萧克这事儿,我看我们还是留下来,这难得的学习机会嘛,这种案子我们大城市里没有,正好练练手嘛。”
既然慕容哥都同意了,我也就顺着说:“萧法医,慕容主任要留下来,那我也跟着学点吧。”
萧克大喜:“慕容,看来还是我们兄弟靠得牢。”
慕容哥唉了一声:“萧克,你这案子实在麻烦,我看我半条命都要放你这了。”
我见慕容哥这么说,立刻会意到他的意思:“慕容哥,你的意思是要下水库去找尸体?”
“一定要找到尸体,不然不好办。”慕容哥的态度非常坚定,“一个失踪案,如果没有尸体,你怎么去认定是凶杀?”
我想想也是,可是这个案子不是其它案子,其它案子找尸体还可以调用许多其它资源,可是要到这三十米深的水库底下去找尸体,其难度可想而知,可以说简直是不可能。
但是正如慕容哥所说,没有尸体,这个失踪案就只能是失踪案了,你总不能说尸体都没有,就硬说是凶杀案吧,要是万一真如民间传闻那样,一家人跑到深山老林去了呢?当然这种可能性约等于零,但是尸体没有找到,很多意外情况是考虑不到的。
武平现在交代了杀害齐梦,但是不交代杀人动机,这里面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如果审讯方面没有大的突破,那么这终究是个谜。
齐梦一家人离奇失踪,不得不让人怀疑和武平杀齐梦一案有关,我忽然想,会不会是杀人灭口呢?武平在三年前如果杀死了齐梦全家,现在又有了机会,将齐梦杀害?齐梦丈夫段郁也顺便陪了葬?
我思考着这些问题,如果没有失踪案的证据,武平又死活不交代作案动机,那么这案子估计只能到此为止,想扩大战果是没有希望的,慕容哥说得对,不下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你们有潜水员吗?”我试探地问道。
“潜水员我们是找到了几个,可是一听说是下水找尸体,都不吭声了,没人愿意下去。”萧克摇了摇头。
我想起上次下古井捞尸体的事,一口古井都没人下去,何况是这么大一个水库。
慕容哥说了:“这水库下去可不是简单的捞尸体,是水底现场勘查,不是一般潜水员可以替代的,这种事只有我们自己下去,萧克,你们这里训练过潜水吗?”
“倒是训练过一些粗浅的技能,不知道能不能胜任,你要是下水,我一定奉陪。”萧克说着这话,好像是视死如归似的。
我想起去年和慕容哥一块参加了潜水的事,那回法医研究所的学员得到了集体奖章,我自然也是得了好成绩,水下目标物搜索,非常成功。
“我也跟你们下水。”我看了看遥远的小岛,心里蠢蠢欲动的感觉油然而生。
萧克听到我的表态,吓了一跳:“你?苏法医,你疯了吧?”
我看萧克这种一副不信任的表情,有点生气:“我不行吗?”
只有慕容哥知道,我决定的事情,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他说:“萧克,苏三行的,她能潜水,我还怕你不行呢?”
萧克这回没话说了,他长叹一声:“唉,还是你们大城市好啊,个个都是精兵强将。”
回程的路上,我问那个驾驶员民警:“你是做什么行当的?”
民警握着方向盘笑嘻嘻地说:“没猜出来?给萧队长跑腿的,去年入伍的新法医。”
我气不打一处来,生气地说:“你们太黑了,这种事也搞碟中谍?那,你的奶奶?”
民警终于笑了:“我的奶奶?我从小就没有奶奶。”
我从他背后拍了他一下,他身子一抖,车子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大惊失色地叫道:“你安静点,很危险的好不好,是你自己要相信的。”
吉普车又在山沟沟里来回地盘山转悠,说起来也是神奇,萧克一上车就摇来晃去地打起了呼噜,我们大惊小叫都没把他吵醒。
我已经没有心思再看窗外的美景,原来这一切都只是萧克坑我们的虚幻的美丽的背景,不然我和慕容哥这时应该已经在机场候机准备回家了。
“慕容哥,你看着什么时候下水呢?”我推了推慕容哥的胳膊。
慕容哥神情凝重,他犹豫了一下说:“明天。”
第二十章 死人谷5
晚上吃过饭,我们开始制定了一个明天下水搜寻尸体的方案,这个计划也谈不上什么严密,主要还是以下水熟悉情况为主,预计明天第一次下水,不太会有很多惊喜。
我们找来了档案馆的资料,这是水库蓄水移民前工程师绘制的一些方位图,还有一些直升机俯拍的鸟瞰图,资料还是挺齐全的,没想到修这么一个根本没影响力的水库,前期工作也做得这么完美,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料,我还以为要什么没什么,一本糊涂账。
我仔细研究了那些图纸和照片,确定了武平、齐梦和段郁原来的家,我们这次下水主要是要以他们三家的住宅为中心,往四周放大进行搜寻,试图找到一些有异常的情况,然后进行重点勘查。村子里的其它部位,暂时不列入勘查范围,留到以后再说,毕竟第一次下水需要熟悉情况,适应水下环境,我们三个人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总不能像慕容哥说的那样,把半条命都在这里吧。
我洗完澡,躺在了船上,熄了灯,蜷缩在被窝里,可是怎么也睡不着,是明天将要下水的紧张或激动?还是对于未来的不确定的不安?
我的思绪四处飘逸,武平的照片浮现在我的脑海中,胡子拉碴的一个中年大叔,眼睛犀利如刀,眉毛又硬又直,像是《三国演义》里的那谁谁谁?我一下子想不起来。
武平为什么要杀害齐梦?这个问号又重重地打印在我的脑海里。这个中年大叔不能不说是残忍,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对于他来说是过不了的槛,才残忍到杀死两人,并且分尸抛尸灭迹,除非完全是变态杀人。
那犀利如刀的眼神从照片里刺了出来,仿佛在向我挑战。
我怕你呀?我想,我是一名法医,只要有尸体,我都为它们代言,要是你干了什么坏事,我的利爪一定会折断你的魔爪!
我胡思乱想着,意识慢慢变得模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天才蒙蒙亮,我的手机闹钟就闹了起来,我迅速地洗漱完毕,来到酒店的一楼大厅,慕容哥和萧克已经在等我了,我们二话不说,就爬上了吉普车,开车的还是昨天那个小法医。
在萧克的刑警队用完早餐,我们一行五辆车就朝死人谷水库奔去,此时,天已大亮,朝霞是淡淡的粉红,真是一个不错的早晨。小的时候,总是可以看到爸爸迎着朝霞打太极拳,那柔中带刚的动作在朝霞的辉映下,显得特别神秘,激起儿时的我无限的想象。
慕容哥、萧克都安静地坐在车子里,看上去非常沉稳,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有这两个大哥级别的法医保驾护航,我对今天的下水没有太多的担忧,虽然在深水里作业可能会有想象不到的异常情况,但我的心理素质还是比较好,适时地进行调整,克服自己的焦虑。
小法医不知道是不是要缓解紧张气氛,还是心情特别好,他用当地的土话哼起了小曲儿,我听不太懂,从那调调里,可以感觉得出来是一曲断肠的情歌。
“这也是你奶奶教你唱的吗?”我打破了沉默。
小法医停止了歌唱说:“我奶奶?不是告诉你我从小就没有奶奶的吗?”
我讨了个没趣,就靠在靠背上不做声了。
小法医见我没做声,就继续说:“其实是这样的,我奶奶确实是死人谷这个村的,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失踪了,后来我爸爸带着我们全家搬到了城里,我妈妈教会了我这首曲。”
“这曲儿也没什么,也只是随便哼哼,说的是一个情郎失去了姑娘,伤心欲绝的故事,这是死人谷世代流传下来的,至于有多少历史都无法考究了。”
萧克搭理了一句:“以前都没听你提起过嘛,你家还蛮有故事的,死人谷还是你老家呢。”
小法医严肃地说:“所以,今天我也要跟你们一起下水。”
萧克生气地说:“你别开玩笑了,这水库可不是游泳池,三十多米深,下面有什么危险还不知道,你别下去添麻烦,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你奶奶失踪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要到下面去找什么问题,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小法医不吭声了,憋了半天才又说:“谁说我要去找我奶奶了,我只是想下去跟你们学学嘛。”
慕容哥轻轻地拍了拍小法医的肩膀,安慰地说:“好了好了,先把法医基础打扎实了,这种冒险的事儿本身也不是我们法医干的活,学了也没什么用。”
一直到了大坝,小法医再也没吭一声,我们默默地下了车,把潜水装备提上了早已在停留在水面上的快艇,穿上安全服,驾驶员发动了马达,快艇“突突突”地抖动了起来,我看了看远处的那个小岛,心里充满了期待。
十几分钟的时间,我们的快艇接近了小岛,按照预定方案,我们就扎营在小岛上,把这小岛当作我们的大本营,指挥组、搜救组、后勤组几个小组都在这里露天办公,我们三个法医从这里下水,如果我们发出求救信号,负责搜救的水库管理局的两名专业潜水员负责下水营救。
“苏三,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慕容哥看了我一眼,关切地问,似乎接下来要参加一场世纪大战,我的心理状态将决定战役的成与败。
我凝视了慕容哥一会儿,心想慕容哥真是个好男人,在这个时候不忘去关心一个需要一点充实感的小女生,我做了个深呼吸说:“准备好了,慕容主任。”
萧克走了过来说:“没事,我和搜救组都沟通过了,如果遇险,只要我们及时发出求救信号,他们会不遗余力地营救我们。”
我勉强地笑了笑说道:“萧法医,你还不如不说,你越说我越紧张了,这次下去我们一定会成功的,你说呢?”
“是,是,是。”萧克支支吾吾地应道。
我们不紧不慢地穿好了潜水衣和蛙鞋,做好了下水前的一切准备,就等指挥组发出下水指令。
我背对着小岛,看着远处的大坝,感觉有一种不真实感,刚才还在大坝遥望这个小岛,现在自己却已到了小岛,正在遥望大坝,岂不是刚才我在大坝的时候,这小岛正在遥望我?我们现在马上就要下水去勘查现场,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现场正在等着我们去勘查?我想到了一个词:对峙。我们警察在缉捕案犯,案犯也在暗处注视着警察,这也是一种对峙。
指挥部确认了通讯设备正常工作,两名搜救员也做好了搜救准备,我们在一声令下,离开小岛,向深水区走去,没走几米,水就淹没到了脖子,我们三个最后一次对视确认,挥起右手示意了一下,就钻进了水里。
我们先适应了一下水温和视觉,然后沿着这个小岛的边缘往深处游去,没多久,光线越来越暗,我也感觉到水的压力正在发挥作用,胸部似乎被挤压得有点不自然,呼吸慢慢变得困难,水温也变得越来越低,不过还好,以前在水底训练的时候已经有过类似的体验,所以也没怎么紧张。
照片上显示死人谷就在这个小岛延续的这座山下的山谷里,我们只要一直沿着它一直往下游去,就能找到这个山谷。
从来没到过这种深水淹没的自然地带,三年时间,原本有植被的山体已经变得光秃,所有植物几乎已经灭绝,一些大的乔木虽然已经脱去了树叶,但是整个树冠的形状依然还在,在我们探照灯光束的照射下,看上去甚是诡异,不时地有一些大大小小的不知名的鱼类在眼前快速地游过。
游在前面探路的萧克突然闪烁了几下额头的探照灯,我们顺着他的方向看去,远处已经有了一栋古庙,是死人谷的村口古庙。
第二十一章 死人谷6
这座古庙是死人谷的标志性建筑,也不知道是建于什么年代,反正村民们年年岁岁都会来拜祭。武平的房子就是从古庙往山谷里走个百把米,看到一颗大樟树,大樟树的右手边就是,而大樟树的左手边就是齐梦的家,段郁的家是路过大樟树后不到三十米的地方,不是很严格地说,他们三家以前就是邻居。
三年前齐梦的父母亲把她许配给了隔壁村的一个泥水工,说起来对方有个技术活,未来生活会比较有保障,但齐梦一直在外打工,在同一个厂上班的老邻居段郁好上了,本来这事成不了,偏偏遇上移民,齐梦一家人集体消失,正好成全了她俩,就这样她们在半年前结了婚。
齐梦一家人集体失踪案当时确实引起了比较大的震动,但是当时移民时,人心惶惶,一片混乱,没人顾得上去关心这种事情,加上水库很快就蓄了水,这起失踪案就失去了调查的条件。但是到了今天,武平却因杀人分尸案跳了出来,不得不使人联想起这起失踪案,萧克就向上面请示,把宝押在我和慕容哥身上,如果我们幸运地找到了尸体,那案件的真相就有可能得到澄清,如果找不到尸体,那么齐梦一家失踪事件还是会成为一个谜,说不定会成为一个越传越玄的千古之谜。
我们的计划是先看武平的房子,查看异常,再看齐梦家的房子,第一天的计划也就是这些内容,因为毕竟是第一天,我们还不太适应水下工作,况且我们的氧气也不可能使用很长时间,如果有可能,以后再考虑扩大勘查范围。
我们绕过古庙,顺着村里依稀可见的石板路往村里游去,石板路两旁坐落着零零散散的民居,许多泥瓦房子大都已经塌陷,房顶的瓦片散落着覆盖在塌陷的泥墙上,看上去非常破败,时间才过了三年,却是恍若隔了几十上百年。
不一会儿,我们游到了大樟树的位置,大樟树也是光秃秃的只剩下了树干,这大樟树真是大,得好几个人才能合抱过来吧,我忽然仿佛眼前看见了几年前村民们在大樟树下恬淡生活的场景。
大樟树的右侧,我看到了武平的家,那是一栋很有标志性的房子,是石砌的房子,依然完整地挺立在那里,和刚才那些泥瓦房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这时,我忽然想,这武平虽是个有盗窃前科的单身汉,以前的生活还是蛮不错的,不说别的,光这房子的质量,就远超过一般的村民。这不仅仅是死要面子的问题,建这样的房子可是实实在在需要一些钱的。
武平的房子使我改变了对武平固有的一些想法,武平也许有一些我们现在并不掌握的事儿,我想,先进房子看看再说,武平的事儿应该不是这么简单。
萧克带头进了大门,我和慕容哥随后也鱼贯而入,真的是鱼贯而入,我们像一群鱼一样游进了武平的石头房。
室内空空荡荡的,几乎所有的家具都已经被搬走,只剩下一个空房子了,我们慢慢地穿梭于各个房间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情况,我感到很失望,起码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我本来想到了武平家里,大干一场,非得找到点什么可疑迹象,让这老狐狸再也跑不掉。可是现实太残酷,完全没有东西,徒有四壁,能看出什么道道呢?
我游出了武平的后门,后门外面是一块空地,尽头是一个垂直的陡坡,这算是他家的后院吧,这个隐秘的地方算得上是私人场所吧,我看右侧有个猪圈,左侧有块小菜地,地上还丢了把锄头,锄头已经锈迹斑斑,三年的时间已经把一切都改变,哇,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
我参观完武平的私家地盘,调转头,正准备从后门穿过游回大厅,发现后门的石条框上隐约地刻了几个字,就停了下来,轻轻地游过去,在探照灯的直射下,“重新做人”四个歪歪扭扭的字跃然在目。
重新做人?武平刻的?我掏出防水相机把这几个字拍了下来。
武平曾经因盗窃被判刑,刑满后一直在外面打工,偶尔回村子里,村民们对他不是什么了解,印象一直都停留在盗窃时的武平形象上。如果能确认这四个字是他刻下的,说明他后来还是有改邪归正的意思。
武平如果有改好的意思,但现在却又承认了杀人分尸,犯下了如此滔天大罪。对于我们来说,重要的是这失踪案,我们能不能找到尸体,是决定是否可以摸清武平的关键,这四个字目前并不能代表什么,也许他以前确实有了悔改的意思,但可能贼心不改,不断地继续犯罪,直到现在被我们抓获。
武平?我心里想,武平那犀利的眼神又再次出现在我眼前,是挑战?还是有话要说?
我游进了大厅,招呼慕容哥和萧克一起来到了后院,看了门框上的这四个字,他们看完,也默默地在思考着什么,然后,我们就游出了武平的家,在大樟树底下歇息了一下,继续转向左侧的齐梦家。
齐梦家是泥瓦房,除了大门右边的一个偏房塌了一半,整体结构依然完整,在大门口,慕容哥把我们都拦住了,他双手比划了半天,我才明白他的意思,他告诉我们既然偏房都塌了一半,说明这个房子整体结构也存在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倒塌,要是遇上危险,要及时逃命。
此时还真有点慌,这不是开玩笑,在三十几米的水库底下,要是被压,那我的小命恐怕真的是要上交了。
萧克示意他先进去,我们也没跟他抢,这种时候动作越小越好,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触发房子的崩塌,因为这些泥墙在一直浸泡在水里,粘性结构已经完全丧失,如果遇到我们的任何触碰,都有可能发生塌陷。
进得门去,我们快速地浏览了一下各个房间,发现室内跟武平家完全不一样,室内一切家具、器具都在,不像武平家徒有四壁。我游进厨房,发现里面有一张餐桌,餐桌上有五副碗筷,摆在桌上,饭菜已经没有了,或许是**了,或许是被鱼虾吃掉了,碗里尽是些沉淀的泥沙。
我停留在厨房里,心里开始疑惑起来,齐梦在外打工,她家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在家的总共有四个人,应该是四副碗筷的,可是现在却有五副,还有一人当晚在她们家吃饭?这多出来的这个人会是谁呢?
这个人应该是最后见过齐梦一家人的人,整个失踪案却没有反应出这一重要情况。
我又想,这饭桌还没收拾,一家人就失踪了,是不是当时遇到了突发事件,一起吃饭的五个人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会是什么情况让五个人急匆匆离家而去呢?
我游出了厨房,示意慕容哥和萧克他们去厨房看了看我的发现,他们看完也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又重新细查每一个房间,除了一些洗漱生活用品之外,大部分物品都已打包好,看来齐梦一家当时是准备好第二天一早就撤离这个村的。
我游到她们家卫生间,推开卫生间的门,卫生间里面真是简陋的不能再简陋,地上横倒着一条木方凳,角落里躺着一个估计是刷牙用的大牙杯,墙上一根红色塑料绳上空无一物,估计是挂毛巾的,我游过去的时候,塑料绳在水波的震荡下来回摇晃。
卫生间的门窗都是关闭的,虽然经过三年的时间,里面不会**的物品应该都还在,我开始在各个角落搜寻剩余物。
一条粉色卡通的毛巾吸引了我注意,它平伏在地面上,我捡起来看了看,她们一家都是年纪比较大的,怎么会使用卡通毛巾?也许农村里人们没有这么讲究吧,有什么就用什么,我想。
我开始搜集所有的毛巾,竟然收集到五条,不对呀?怎么会五条?这五条毛巾能说明什么问题吗?说明有五个人在使用吗?
那牙刷呢?我又赶紧到处找牙刷,牙刷竟然也有五把,其中一把是粉色的。
我在水底暗黑的环境中陷入了沉思,五条毛巾,五把牙刷,还有五副碗筷,分明是五个人的起居状况。
齐梦?齐梦当天在家?
我们结束对齐梦家的勘查后,我带着谜团游出了齐梦家的大门。
在大樟树底下,我们又再次休息了一下,原本计划到此结束今天的勘查任务,剩下的以后再说。
今天的勘查虽然没有找到尸体,但收获还是不小,武平家和齐梦家物品的反差,以及齐梦家毛巾、牙刷、碗筷情况,都是推进案情发展的重要依据。
起码能够明确下来的是,齐梦一家人不是莫名其妙自己玩失踪,因为现场表明,他们当时可能是遇到了什么突发事件,在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匆匆地离开了家。
我忽然想,如果齐梦在家,那齐梦就是最后见过她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人,她也许知道整个事件的原因和过程,只是一直隐瞒了这一切。
我心里暗暗地产生了一些奇怪的推测,虽然都是一些模糊的没有体系的推断,但是我觉得不会茫然了,下一步有许多工作可以做。
第二十二章 死人谷7
我正在思索着,可是萧克用手指了指他的氧气指示器,已经到了警戒线了,我看了看自己的,却还早,萧克五大三粗,耗氧量大,氧气耗得比我们都快,我看了看慕容哥,他的也接近警戒线了,也没办法,三人对视了一下,撤!
回到了位于小岛的大本营,同事们都很关心,问长问短的,我们喝了点水,吃了几块饼干,找了块大石头,就坐在一起凑情况。
“苏三,你先说说,你有什么感觉?”慕容哥问我。
“我感觉,失踪案有搞头,虽然很困难。”我简单地说了一句。
萧克抹了把脸说:“实在是太难了,两个房子都看了,没有尸体,要是继续搞下去的话,只有扩大搜索范围。”
慕容哥看了一眼萧克:“怎么?不想再搞了?这可是你拖我们下的水,我感觉不错,有搞头,你要是不想搞,我可是想继续搞下去呢。”
萧克瞪了一眼慕容哥:“你以为只有你伟大呀,大学的时候我哪门课分数比你低?”
我看他们在顶嘴,就提高了嗓门:“刚才在水库底下,你们都亲眼看到的吧,武平可是明显有悔改的意思,齐梦家出现了五副碗筷,这些事情实在是奇怪呢,我对整个案件的基本看法已经有一些改变了。”
萧克坐在我右手边又抽上了一根烟:“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这些连证据都算不上吧?”
慕容哥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他不轻易发表意见,他看着远处的大坝说:“苏三,你就说吧,就我们三个法医,随便说,没其他人听见,说错了也不要紧。”
我的思绪渐渐稳定下来,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腰部,然后坐在了他们俩的对面:“我说了,你们不要抽我哦。根据刚才的发现,我感觉武平不一定和失踪案有关。”
我看他们俩都没有说话,我知道他们心里一定也有自己的算盘,就继续说道:“武平曾经有犯罪前科,但却有悔改的意思,现在虽然杀人分尸,但不代表失踪案也是他做的,我现在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不过只是逻辑,没什么依据,你们听吗?”
萧克斜着眼说:“你就凭武平那是个字就敢说武平悔改自新了?”
我拨弄着地上的小石子说:“那四个字确实不代表什么,只是因此激发了我的想像。要说完全没有依据,也不是真的没有,只是这依据很薄弱,薄弱到也许只有我自己才会这么想,是这样的,武平对齐梦和段郁杀害后,实行了分尸、抛尸这些动作,我想要实现这么多的动作,一定是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的,而且应该也动了不少脑子,所以杀死齐梦和段郁俩对于武平来说是个大工程。”
萧克看我说到这里,似乎有些反应,他心里或许在嘀咕这苏法医到底要说什么,慕容哥依然正襟危坐的样子,我是他徒弟,我的思维模式他是太懂了。
我继续说道:“齐梦的那一大家子可是四个成年人,一夜之间突然消失,如果这是武平干的,按照现在他这个作案手段的话,他也可能会将这四个人分尸、抛尸,一个晚上要搞定四具尸体,我感觉他不太搞得定,所以我觉得从作案手段上来看,武平不太像是失踪案的案犯。”
萧克看上去表情已经变得很奇怪了,不过他没有反驳我。
我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头,狠狠地向湖面抛去:“如果不是武平干的,最大的嫌疑人会是谁呢?我感觉不能排除段郁!他和齐梦的恋爱遭到齐梦爸爸妈妈的反对,齐梦的爸爸妈妈把齐梦许配给了别人,他狗急跳墙,借机杀人,在移民前夜他回到了死人谷,将齐梦一家杀害,以达到他和齐梦成亲的目的,这看上去荒唐,但完全符合犯罪逻辑。”
萧克张着嘴巴说:“不会吧,你这什么逻辑,弯也拐得太大了吧,况且段郁现在也是受害人。”
慕容哥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他推了推萧克:“你别急,让苏三继续说下去。”
我正说道彩头上,思路越来越清晰:“如果,如果啊,如果我的推断都是事实的话,我敢说,齐梦一大家子被杀也是仓促的,案犯无非就是找了这么个不尴不尬的时间点,也就是浑水摸鱼的小伎俩,案犯没有时间去处理这些尸体,他知道只要水库一蓄水,这一切都将成为一个谜。”
我双手一摊:“结论,如果段郁是失踪案的案犯的话,我敢说这四具尸体就躺在他水库底下的家里。”
慕容哥还是坐在那里,为我鼓了掌,萧克没有了声音,感觉他无法接受我的意见。
慕容哥看场面尴尬,就打圆场说:“苏三这小法医,思路不错,不过,尸体没找到,你这些话纯属瞎话。”
我开始任性起来:“中午随便吃点,下午我还是要继续下水库看看。”
萧克说道:“去看段郁老家?你疯了,再怎么也得明天下去,体力不支会出事的。”
我挥了挥胳膊说:“我体力有的是!就怕你没体力吧。”
萧克直摇头:“慕容,你哪里收来的女徒弟?怎么个疯子似的。”
慕容哥呵呵一笑:“是有点疯,过程不一定是她所说的那样,但是尸体一定在水底,所以今天我还真想疯一回,准备下水!”
萧克瞪着眼说:“我看你们师徒俩都疯了。”
我们又再次做好了一切准备,开始下水,有了上午的经验,我们这回很快就到达了大樟树位置,还是萧克带路,我们绕过大樟树,继续朝段郁老家的方向游去。
段郁老家也是泥瓦房,已经完全塌陷,我们在他房子四周游荡了一圈,没有发现可以进去的地方,我们目目相觑。
我灵机一动,顿时想起了武平家后院的那把锄头,我开始比划双手示意,我要表达的是,我去武平家拿锄头,把坍塌的泥巴挖掉,不然我的想法怎么得到印证?
萧克也想不出其它办法,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原路返回,游回武平的房子,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我自己的探照灯在照射着前方,我找到了武平的大门,游了进去。
突然,我惊奇地发现,武平的后院有亮光!我心里突突直跳,怎么回事?刚才慕容哥和萧克他们明明没有过来,再说他们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刻开什么玩笑吧,这亮光实在是奇怪,这里不可能有其他人存在呀?
我壮了壮胆,慢慢地朝后院游去,那光越来越亮,我冲了进去,那光突然转移了反向,我顺光看过去,也是一个潜水衣,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小法医!
虚惊一场,我们用手势交流了一会儿,原来他是指挥部让他下来支援的,刚才在寻找我们。
我示意他拿去锄头,我想起了齐梦的家里应该也有锄头铲子之类的农具,就和小法医一块游到了齐梦家里,果然有许多农具,我们选择了几把好用的,就游向了段郁的老家,萧克看到小法医,很是吃惊,不过也没表示愤怒的意思。
我们开始挖掘塌陷的泥土,可是不像在地面上挖掘,经我们一挖,水立即变得浑浊起来,使得我们的进度很慢。
为了使水不至于太混浊,我们减慢了挖掘的速度,简直有点水下考古或者盗墓的味道,到了最后,挖得只剩下厨房了,我都有点快要绝望了,挖了这么大一个地方,啥都没有,段郁家和武平家是一样的,也是空无一物,看来当时搬迁的时候,也是准备充分的。
忽然,萧克那边好像有什么发现,他按了按指示灯,我放下了锄头,朝他那边游了过去,他正挖掘起一锄泥土,泥土带起的浑浊在我眼前形成了一片薄纱,我看到萧克的手往他前方指,我调整了方向,在依稀的光照下,我看到了一颗已经完全白骨化的颅骨,空洞的眼眶正瞪着我。
第二十三章 死人谷8
在我即将绝望的时刻,萧克给我们带来了惊喜,我们四个人迅速地挖掘起来,暴露出段郁老家的厨房。
四颗头颅!四个成人的尸骨!
头颅和其它尸骨都在,尸骨上没有分尸的迹象,四个人都死在了段郁的厨房。
虽然我感觉成就感十足,但眼前的场面有点震撼。我们拍好照,固定了尸骨的位置,分别提取了一些骨骼拿回去做dna检验和常规毒物排查,开始返回地面,剩下的取证工作,完全可以等以后慢慢有序地进行。
紧张的一天冒险勘查行程圆满地结束了,快艇载着我们开始往大坝驶去,我忽然对那个小岛产生了一点亲切感,不是么?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岛,就仿佛和它似曾相识。
我们将失踪案的视线转移到了段郁身上,但段郁已经死亡,这个谜底恐怕就要永远成为一个谜了,哪怕是能确立齐梦当晚确实在家中,不是材料中反应的那样,她是水库蓄水之前就回来的,而且当晚确实和她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一起吃过饭,她可能知道段郁杀害其家人的事情,又能怎样呢?毕竟齐梦也死了。
我们买了机票,准备明天回去,审讯的事情他们自己当然搞得定。出于好奇,当晚我提出一块去见一下这个眼神犀利的男人,萧克当然同意,我们一起来到了重案犯审讯室,武平坐在审讯椅上,手腕上戴了手铐,脚腕上也戴了脚镣,他犀利的眼神变得黯淡无光,我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隔着一张长方形的大桌子,我看着他,没说一句话。
萧克问道:“怎么样?还不想讲清楚吗?”
武平默默地坐着,仿佛睡着了一样,头都不抬一下。
有一种人就是这样,你问你的,他怎么都不回答你,他以为这样就可以逃避责任,实际上只要我们手上有东西,根本就不怕他不说。
我看他半死不活的样子,好像是要对抗到底了,其实现在我心里明白,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齐梦的家人们被杀和他应该是没有什么直接关系的,无非就是要弄清楚他杀害齐梦和段郁的犯罪动机而已,为什么他既然承认了杀人,而不交代犯罪动机呢?
我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武平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我百思不得其解。一般来说,既然交代了杀人,而且是杀两个人,这明摆着会被判死刑,为什么会隐瞒犯罪动机呢?会不会是有道德上的困境?常常会有一些嫌疑人背负着道德枷锁,宁愿去死,也不肯交代道德上的败坏。
我忽然心头一亮,在动机方面,我为什么先是怀疑他杀了齐梦而顺便杀了段郁呢?不就是受到齐梦一家人失踪案的影响吗?
我原先的思路是,武平杀了齐梦,齐梦一家人失踪,所以武平可能和失踪案有关,武平杀齐梦是为了掩盖失踪案,武平这次杀人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杀齐梦,在偶然的情况下顺便杀了段郁。
这样的心理定势使得我怀疑武平只是针对齐梦作的案,但是现在武平和失踪案没有直接关系了,整个分析的链条断了,也就是武平这次杀人针对的不一定是齐梦,也有可能是段郁!
是的,如果针对的是段郁,顺便杀了齐梦,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呢?
抑或这次杀人是针对两个人?齐梦和段郁俩?
我绞尽脑汁地想着,什么情况之下,武平才会去杀他们呢?
有些动机是必须要靠武平来阐明的,否则怎么也想象不出来,我开始了对武平的审问:“武平,你为什么要杀害他们?”
武平可能是听到一个女生的声音,怔了一下,不过坐在那里岿然不动,还是没什么反应。
我想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你强硬,他或许就会比你更强硬,也许为他的处境考虑一下,他或许更能配合,也是刘大他们常用的攻心术,于是我说:“武平,现在犯罪事实铁板钉钉,你肯定是逃不了责任的,有些事只有你自己知道,你不说的话,自己憋在肚子里,也是难受,也许说出来了,会好受一些。”
武平见我这么说,他的眼神好像有了一些亮光,原来,那犀利的眼神是有话要说。
武平说要抽支烟,萧克给他点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好像十年没吸过烟似的,他吐出了一个烟圈,然后说:“她是我的小情妇。”
我吃了一惊,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武平是不是想把问题搞复杂了,想从动机上给自己减低罪责?
我疑惑地问道:“你说的是齐梦?”
武平回答道:“是的,是齐梦。”
武平又吸了一口烟继续说:“她不是个好东西,她这次回来结婚后才一个月,就和我好上了,后来段郁在我家发现了我们的事,就要杀我,我就把他们俩一起杀了。”
是这样吗?从情理上似乎也说得通,我就继续追问道:“齐梦为什么结婚一个月就会和你好上?”
武平沉默了,我知道这里面又有了一个新问题,一个女人不可能结婚一个月无缘无故地和一个胡子拉碴的邻居好上。
武平半天不说话,我就开始追问下面的问题:“那你为什么要将他们抛尸在水库里?”
武平一听到水库,好像很敏感,他又怔了一下,手上的烟都差点掉了,他生气地说:“哪里来,就回哪里去,这个女人绝对不是个好人!”
武平冷静了一下又说:“你们以为我是个坏人,其实我都是被这个女人害的。三年前,死人谷水库底下的事儿,不说也罢,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
水库底下的事儿?难道说的就是齐梦一家人的事儿?武平难道还是和这件事有关联?
我想试探一下真假,于是就顺着他的话说:“水库底下的事儿我们都清楚了,你家后门上的四个字是你刻的吧?”
武平的表情有点慌乱,又有点激动,他好像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稻草:“是,是我刻的,我出狱之后原本是要做个好人的,可是这命太硬,让我碰上了那破事。”
武平抬起头,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你们真的下水库去过了?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也好,我相信你们一定会证明我的清白!”
武平仰天大哭起来:“可是可是,这又有什么用,我已经杀了两个人,都是这个女人害的我!”
我知道攻心已经开始起作用了,看来他已经放下了包袱,于是就实实在在地安慰他说:“如果你能老老实实地配合我们,我们也会尽力地帮助你。”
等武平平静下来,他开始把他的故事讲了出来:“事情这样的,移民前的那个晚上,其实最后一批人只剩下齐梦一家了,其他人早就陆续搬到了移民村,我也早就搬走了,齐梦她们家的那几个都是老顽固,非得最后一天才走。”
“我是舍不得那栋房子,那是我出狱后老老实实打工赚的钱盖的,搬又搬不走,眼看就要沉默水底了,我心疼呀,所以那天晚上我从移民村回去,想最后看一眼,等我回到那里,已经天黑。”
“当我走到大樟树底下时,我听见齐梦家里好像在吵架,我就凑过去听了听,没想到是齐梦和段郁在吵架,段郁在骂齐梦是不是疯了,怎么能干出这种灭绝天伦的事情,齐梦说还不是为了她要和段郁结婚的事情,才迫不得已做出这种事,还说剩下的事情叫段郁去处理,不然就跟他翻脸。”
“我在外面听了一会,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后来听到里面有人在砸东西,感觉矛盾要升级。我犹豫着,我和齐梦她们家虽然没什么交情,但我想,大家邻居一场,遇上人家吵架,总是要劝一劝吧,而且移民村里新分配到的房子我们还是邻居。于是,我就推开她家的门走进去,他们好像没有听到我进去的声音,可能他们也没预料到村里还有其他人,我听出了他们是在厨房里吵,就走进了他们厨房,一进门,我惊呆了。”
“厨房的地面上躺着四具尸体,就是齐梦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我意识到刚才他们吵架是为何了,我正六神无主的时候,段郁拿了把菜刀就冲了过来,我意识到他这是要杀人灭口,等他扑过来的时候,他哪里是我的对手,我空手夺了他的菜刀,一手卡住他的脖子,一手把菜刀压在他的脖子上,这时齐梦却说,你要是把段郁杀了,我就去报警,说地上的这四个都是你干的,无论你怎么申辩,你这一做贼的,谁会相信你,到时看警察相信谁的话。”
“我哪里想杀人呀,被齐梦一诳,我想想好像有道理,我从监狱里出来之后,常常明显感觉到别人不信任的眼光,于是我就放了段郁,齐梦说要是我敢把那事在外面声张,就把那四具尸体都赖我头上,就这样,我被她坑了三年。”
听了武平的交代,我心里想,事情说得好像是那么回事儿,但是,最关键的尸体地点不对呀,武平说的是在齐梦家厨房,而我们下水发现的尸体位置却在段郁家。
于是我问道:“武平,你确定是在齐梦家厨房看到的尸体吗?”
武平说:“我确定,这种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第二十四章 死人谷9
我按照武平的供述理了理自己的思路,齐梦为了和段郁结婚,杀死了四个亲人,段郁后来发现这件事,就和齐梦吵架,齐梦要段郁负责处理尸体,段郁却不肯。
如果撇开尸体所处的位置,我开始思考武平所说的是不是符合实际,首先齐梦要不是像调查的那样在外打工,而是在当晚回到了她家,我在水库底下发现的那些毛巾、牙刷、碗筷似乎能说明这么个事实。再次要证明是齐梦杀了四个亲人,而不是段郁,一个女孩要杀死四个成年人,谈何容易,除非是投毒。
投毒?我想起了那五副碗筷,如果在那顿最后的晚餐里投毒,齐梦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杀死四人,对,马上去问毒物化验的情况。
我示意萧克走出了审讯室,问萧克:“毒物有没有安排人在加班?”
萧克说:“那是一定的,这个时间应该出结果了。”
说得也巧,话音未落,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接完电话,萧克兴奋地说:“化验室报告说我们送过去的骨骼里都检出了一种常见的老鼠药。”
我握了一下右手的拳头,自言自语道:“搞定!”
我得知了这个毒物化验情况,思路好像一下子通了,齐梦为了抗拒家庭的婚姻安排,能和段郁结婚,从她打工的地方偷偷回到家,在和家人共进晚餐的时候,用老鼠药杀死了四个亲人,后由偷偷回到了打工的地方,一直等到蓄水后,才又假装回到移民村,这样她的嫌疑就被忽略了。
这里就差一个环节了,就是尸体最后怎么到了段郁家?如果这个环节能解释通的话,那这个失踪案就大白于天下了。
我想了半天,叫萧克连夜去找了当年核查移民的负责人,事情还真顺利,那个负责人还没睡觉,一会儿就赶过来了,他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
我连忙问道:“你当初是怎么确认齐梦一家离开了死人谷的?”
他好像对这事印象很深刻,想都没想就说:“那四个老顽固,全村都搬走了,就剩下他们一家,一直不肯走,非要等到最后一天走,我是负责移民的,要是有人滞留不肯离开,我是要负责任的。那天早上我最后一次检查的时候,我看他家门已经锁了,就凑到他们窗户看了看,确认里面没人,心想着老顽固终于走了,就把情况报上去了,后来水库蓄了水,我才知道这四个人没有搬到移民村,倒是失踪了。”
听了老头的话,我心里已经明白,肯定是齐梦和段郁连夜把尸体搬到了段郁家,锁上了自家的大门,造成一种已经搬迁的假象,因为段郁家老早搬迁了,老头不会再次检查段郁家,尸体放在他们家就安全了,到时水库蓄上水,一切犯罪事实就掩盖了。
武平的话姑且可以相信,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现在的这些尸体是在段郁家,如果他撒谎的话,那么他是不会将尸体的位置说错的,他更不可能知道尸体是中毒而亡的,这说明了他确实看到了案件的中间部分,而尸体一开始是怎么死的,后来又怎么被转移的,他是一概不知的。
但武平一定是狡猾的,他口口声声说是齐梦威逼她,但却让齐梦在结婚后一个月做了他情人,这里面又肯定有什么原因,我还是想不太通,似乎找不到什么逻辑可以解释。
我又走进了审讯室,对武平说:“武平,你说的我全信,可是你说齐梦一直在威胁你,最后怎么她却成了你情人了?”
武平好像已经释然了,他轻松地说:“事已至此,我就干脆都说了吧,反正手上两条命,我也活不成了,其实这情妇什么的都是我瞎编的,我也不是什么好鸟,我也是趁人之危。”
武平停了一会儿,继续说:“后来段郁和齐梦一直在外面打工,我就在移民村附近找了个工厂做事,都差点忘了这事了,不料他们今年回来结婚,在我隔壁住了半年,我每天都在楼下遇见他们,心里感觉不是滋味,让齐梦这个杀人犯这么逍遥自在,而却让自己心里压着块石头,心想一定要教训他们一下。”
“那齐梦我是不敢动的,她太聪明,我感觉斗不过她,但我看那段郁好像比较软弱,要是我威胁他,说要去检举揭发他们的杀人罪行,段郁肯定害怕,毕竟他们家齐梦才是真正的凶手,做贼肯定是心虚的,这我自己太有经验了,果然,段郁在我的威胁之下臣服了,我得逞后,向他要十万封口费,他说没钱,我就让它给我写欠条,那天正在我家写欠条,齐梦赶了过来,我的事情败露后,她和我大吵起来,我那天喝了很多酒,一怒之下,就把他们夫妻俩都杀了。”
我表面装着很冷静的样子,心里已是翻滚怒号的大海,我示意萧克我要出去一下,我跑到了外面的篮球场,抱着篮球架,一阵阵的恶心感铺天盖地地袭来。
终于了解了这个案子,回顾一下,机关算尽的齐梦和武平,懦弱可怜的段郁,悲惨死去的齐梦亲人,一幕幕影像就像是刚刚发生在我面前,我对于尸体位置的判断简直是瞎猫撞到死老鼠,慕容哥对于犯罪过程推断的理智与沉稳,给我好好地上了一堂课,这几天真的像是做梦一样,高节奏的工作给自己带来了满满的充实感,但停下来的滋味又是另外的境地,躺在酒店的房间里,透过窗去,看到了漆黑的夜空,没有萤火虫在飞。
萤火虫不是随时随地都有,但前天晚上萤火虫的记忆却永远地保留在了我的脑海,还有那片黑魆魆的溶化在无边黑夜里的灌木丛,也成了我抹不去的回忆。
我感到全身一阵冰凉,那是水库三十几米深的水底下的感觉,看来,水底下的低温把我冻坏了,我突然觉得全身发抖起来,肚子一阵阵绞痛,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顿时惊呆了,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完了,一定是要流产了!
我拨通了慕容哥的电话,慕容哥正在一个酒店里和萧克在喝啤酒,他闻讯马上惊慌失措地跑了回来,我很不好意思地对萧克说:“对不起了,麻烦你们了。”
萧克一把将我抱起,奔到了楼下,上了车,慕容哥发动了车子,直奔医院而去。
到了医院,肚子仍然疼得要命,我向医生诉说了我的情况,医生说怕是保不住了,我们马上给你手术,我感觉到我苍白冰凉的脸上滴下了大滴大滴的泪珠。
做好手术,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凶手,借助了医生的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我躺在了病床上,只能以泪洗面,想以此洗脱我的罪名。
在医院里是彻底的放松了,虽然动了手术,但长时间的休息使我精神好了起来,早上,护士小姐给我吊完瓶后问我要不要到小公园里逛逛,我说好的。
这里的护士真好,她拖着我,慢悠悠地在小公园里转,小公园不大,但是空气却很清新,终于可以释然了,我想,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样来对待我腹中的孩子,如果我把他生下来,那不是成了单亲孩子了?这也许就是命运,我以这样的方式和他说了再见,他不会感知到任何痛苦,而对于我,却在我的心底已然有了一块伤疤。
转了几圈,护士小姐把我推回了病房,进了门,慕容哥和萧克站在那里说话,看我进来就说:“苏三,你看谁来了?”
我朝阳台看去,是我的前夫峻修,我睁大眼睛看了看,是他站在那里,七彩的阳光铺在他的双肩上,这个理工男好像神一样站在我的面前。
“怎么你来了?”我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刚张嘴就已经变成了泪人。
“苏三,我们复婚吧。”峻修用我熟悉的口吻不紧不慢地说。
第二十五章 断头崖1
“断头崖发现一具尸体!”凌菲向我报告。
我从萧克那边回来后,请了几天假,休养了下身体,峻修下班没事就来陪我,他那天在医院里向我提出了复婚的请求,当时我很感动,那时的无助只有我自己知道,慕容哥和萧克对我再好,也不如峻修的一句话。
可是回来后,我发现峻修虽然天天来陪我,但我觉得他怪怪的,经常在手机上发微信,还经常偷偷地在笑,怎么了?
关于复婚,我心里是没底的,峻修接我回来之后,再也没有提到这件事,也许当时他只是一时冲动,看到我那么的孱弱和可怜,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也许他现在后悔了。
我身体复原后就上了班,不再去想峻修的事,怎么也得面对现实,都已经离婚、流产了,还这么幼稚?就算是他要复婚,我也要好好考虑一下这个男人,是不是我未来需要的依靠。
刚进办公室,凌菲就向我报告了这么一个警情,我早已习惯了这种对于我来说突发就是常规的事儿。
“断头崖?”我楞了一下,“就是海边的断头崖?”
“是的,派出所报过来,说是断头崖下面的海域打捞起一具男尸。”凌菲已经在那里准备勘查箱了。
“断头崖,那个地方已经有段时间没出事了。”我想起了好像很久没去过断头崖了。
断头崖在城东郊区的海滨,那里其实风景很好,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开发起来,要是开发起来搞蹦极、攀岩这些户外运动,那一定是蛮刺激的一个地儿。但是据我判断,应该是已经被哪个开发商承包了,进入断头崖的区域有木栅栏围绕,不允许随便进去的,但栅栏已经多年失修,四处都有破败倒塌的地方,要进入这个区域是一点都不费力气。
可能是由于人迹罕至,偶有一些失意者会选择到那里彷徨、自杀,从断头崖上坠海而亡,我们偶尔会接到断头崖的浮尸警情,最终绝大多数都被排除他杀。
断头崖最高的地方距离海面近三十米,从上面往下看,真的有点可怕,下面巨浪拍岸,礁石嶙峋,不是一般的决心,要在这里选择自杀,估计还没跳就被吓回去了。
“一起去看看吧。”我一边对凌菲说,一边换上警服,在警容镜前整了整衣领。
凌菲拎着箱子,在我前面先行走下了楼梯,我在楼梯转角的地方看了看挂在墙上爸爸的彩色照片,他的表情是那么的严肃,好像正炯炯有神地注视着我。
“苏法医,你好。”我在心里对爸爸说。
历任老所长的照片都挂在楼层的不同位置,我的203房间对应的楼梯转角刚好挂的是爸爸的照片,不知是慕容哥有意这么做,还是正好是凑巧。
我们上了车,凌菲坐在副驾座上,我发动了马达,汽车离开野家坞,朝城东的港口码头奔去。
到了码头,派出所的巡逻艇已经在等我们了,我和凌菲上得船去,所长给我们介绍了情况:“早上七点多钟,有渔民报告说在断头崖水域发现一具尸体,我们马上出警,尸体还固定在水面上,我们另一艘巡逻艇在那边等你们。”
码头到断头崖大约二十几分钟的时间,两艘船靠近后,我就从踏板上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停留在现场的那艘船上。
尸体漂浮在海面上,在海浪的冲刷下上下摆动,一个大网兜把尸体固定住了,通过一根缆绳连接在甲板上,海警的办法真不赖,不然尸体早就被海浪卷走了。
我抬头看了看断头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到这里了,但每次我都会仔细地仰望这高高的断头崖,心里在想是什么原因促使那些人从这里跳下来自杀?生活中真的有那么让人绝望的事情吗?还是仅仅只是这些自杀者有着这样那样的心理疾病,心理承受能力极低,稍微遇到一些麻烦的事情就丧失了生活的勇气?
听那些渔民说,断头崖是我们这个城市最突出于海面的部分,因为到了这个位置,就真的是断头路了,所以这个悬崖取名为断头崖,我相信这是原版的传说,但对于法医来说,我却有另一种释义,由于断头崖的高度近三十米,从上面跳下来,如果运气不好,体位不合适的话,估计人体与水面接触,高坠产生的力量相当巨大,会造成头颈部颈椎完全性骨折,整个脑袋就似断非断了,是谓断头崖。
我看着这高高的断头崖,几乎走了神,海风吹过,淡淡的尸体**气味飘了过来,我吸了一口气,心里想,应该是昨天傍晚死亡的尸体。
我把视线转移到了尸体上,这是一具男尸,年龄不大,远远看上去应该是个青年,身上只穿了条短裤,海里的尸体穿着的衣物经常会被水浪冲掉,有时好好的一个人会变成裸尸,没有衣物的话,对于我们寻找尸源会带来不便,没办法,剩下多少算多少吧,有一条短裤也不赖。
尸体会不会原本就是只穿一条短裤呢?还是像我所说的其它衣物可能已经被海浪卷走?还真不好说。
我拍照固定了尸体和断头崖的关系,就下令将尸体捞上船。几名水警很给力,不一会儿就将尸体捞上来,放在甲板上。我让他们在尸体上方的半空中拉了块帆布,遮挡了一下毒辣的太阳,就开始准备检验尸体。
凌菲早就戴好了手套,她用止血钳把死者的口腔打开,看了看牙齿说:“苏老师,这男尸也刚好三十岁,你看对么?”
我端了下来,低下头去看了看,真巧了,和上次图书馆电击案的牙齿年龄太相似了,于是就笑着说:“凌菲,要是每次遇上男尸,都是三十岁,那你就是神法医了,你这牙齿推断年龄的功夫掌握得不错,这尸体也是三十岁,没问题。”
三十岁的男青年,昨天傍晚死亡,现在海面上变成了浮尸。
我先把注意力放在了死者的内裤上,我反复翻看着,确定了这是一条游泳短裤,而不是一般的内裤。
游泳裤?我心里一怔,好像没听说穿着游泳裤自杀的吧?如果是游泳裤的话,那么死者似乎不是来这里自杀的,是一个游泳爱好者?意外死亡?
那么其它衣物会在哪里呢?如果找到了其它的衣物,事情就会明白一大半,说不定就可以明确身份信息,目前来说,明确身份信息是最重要的工作了。
对了,死者的衣物很可能在断头崖上面!死者从把衣物放在断头崖上面,然后跳崖游泳?
那如果衣物在断头崖上方的话,死者游完泳之后又怎么爬上这悬崖峭壁换衣服呢?这个地方距离最近的一处浅滩少说也有三公里,难道跳水下来,游泳三公里到达浅滩,然后找路折回断头崖上方更衣?这种做法太不符合常理了,似乎也不对,我的脑子里两个想法互相辩论着。
那这游泳裤代表什么呢?我心里在抉择,如果撇开其它衣物的干扰,我宁愿选择这个男青年是一个游泳爱好者。
我忽然发现这个游泳裤后侧还有一个小小的商标,都是英文字样的,我仔细看了看,原来是一个昂贵的国外品牌,这下我更坚定了刚才的想法,一些喜欢穿高级品牌的白领往往喜欢这种极限运动。
三十岁的游泳爱好者,跳崖落水时受伤身亡?还是溺水身亡?
我触摸了尸体所有的部位,没有发现任何骨折,基本排除了损伤身亡的可能,至于体内脏器是否会受到水面拍击导致破裂,这要等到解剖才能知道。
我正在检查死者的颈部是否有颈椎骨折情况,心想会不会应验了我的法医学断头崖之说,只听见凌菲大叫起来:“苏老师,这是什么?”
凌菲正在检查死者的右手臂,我看了过去,只见手臂上有一排暗红色的小点。
我挪了过去,抓起死者的手臂,仔细地看,原来是一排圆弧状的皮下出血点,明显有生前反应,该死者在死前被牙齿咬伤过!我连忙打开死者的口腔,看了看死者牙齿的弧度,弧度和手臂上的咬痕弧度明显不同,绝对不是死者自己的咬痕!
我定下神来,细细地观察这列咬痕,看上去牙齿应该比较小巧,是女人?咬痕的深度体现了牙齿磨损度比较低,也就是说致伤者也是年轻人,我又陷入了沉思之中,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死者昨天傍晚被一个年轻女人咬过,跳崖游泳,然后身亡?这些情节在我脑子里无法找到一个逻辑可以将之合理地连贯起来。
第二十六章 断头崖2
我已经感觉到这具男尸身上有问题,游泳裤,牙齿咬痕,都是异常的表现,我觉得有无数种可能来解释这异常情况,如果一个问题的解答有无数种可能,那就等于没有意义,现在只有继续工作下去,找到新的发现,才有可能找到新的突破点。
尸体解剖看来是必须的,死者衣物的搜寻也是当务之急,工作只有一步步往前推进,才有可能获得突破。
我转头对所长说:“这具男尸看上去问题不少,目前不是光光自杀可以解释的,我们法医需要进行解剖,查明死因。另外,我需要你们在周边海域和断头崖附近搜索死者衣物,搜索的范围越大越好。”
所长有点吃惊:“苏法医,你是说这尸体有什么问题吗?”
我笑了笑:“目前来说,这咬痕让人很不放心,到底问题有多大,这个我暂时确实不能回答,只是觉得需要进一步工作。”
所长说:“这片海域经常发现一些自杀的尸体,这你也清楚,一个咬痕有那么大的可疑吗?”
我说:“不,不,这咬痕是个女的,所以我有点糊涂了,总觉得需要找到这个女的,事情才理得顺,否则问题一直都在。”
所长诧异地说:“女的?这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嘛,如果之前死者和一个女的吵架,被女的咬了一口,也不足为奇呀,关键是看这个咬痕是在死前多久形成的。”
凌菲说道:“咬痕形成时间在我们法医学上是很难解决的,因为损伤形成时间在几个小时之内表现都是差不多的。”
我进一步解释道:“这咬痕看上去很新鲜,就在死前形成的,也就是说死者被咬后不久就死亡了。”
所长紧紧追逼:“那么你能不能判断在水里咬的,还是在岸上咬的?”
我就知道他们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们最好是法医能够判断每一个细节和过程,我真希望有一根玄幻小说里的金手指,这样的话,遇到这种问题,金手指一划,一切迎刃而解,就能解答他们所有的问题了,可是我手上只有一把解剖刀,一切都需要靠这把刀一刀一刀去揭露真相。
我说道:“真的不好意思,我也想知道在岸上咬的,还是在水下咬的,可是我们法医还没这方面的技术,不过,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再作分析,现在要紧的是先查明死因,你们现在把尸体拉倒法医研究所去吧。”
所长“诺诺诺”地接受了我的要求,转头就向刑警队的刘大作了报告,我知道,这种事,没有刘大他们,光靠派出所的那点警力很难有所突破。
我和凌菲又驾车回到了法医研究所,派出所的车子也随后把尸体送到,我们立即开始解剖尸体。
尸体躺在解剖台上,清洗干净后,我仔细查看体表,没发现任何损伤,心想有这个咬痕在,意味着生前很可能有过打斗的情节,但是现在体表上哪怕是一点抓伤都没有,这似乎有点矛盾,孤立的一处咬痕,会在什么情况之下形成呢?
我把目光注视到了死者浓密的头发上,虽然我是初步检查过的,但头部结构复杂,如果不清除头发,有些损伤不见得会很清楚。我剃去死者的头发,吓了一跳,头皮上有一片淡淡的皮下出血,原来尸体还是有损伤的,这分析起来可能就不太一样了,我赶紧分离头皮,观察颅骨是否有骨折情况,因为刚才在现场用手触摸毕竟是有很大误差的。
头皮分离后,我大吃一惊,皮下出血对应处的颅骨有一条长约七八厘米的线状骨折,凌菲看我动作很着急的样子,就急忙过来看我的发现,她捏着手上的解剖刀,在她自己面前挥舞着说:“苏老师,这尸体头上有伤呀!还这么严重,会不会是死后抛尸大海的呢?”
我瞪了她一眼:“抛你个头,尽瞎说,这明摆着不是打击损伤,这是头部撞击大平面的减速运动导致的损伤,这特征很明显,外轻内重。”
凌菲就是凌菲,被我批了也不生气,她又说:“哦,哦,要是减速损伤的话,那就是高坠嘛,就是说这家伙是跳崖时脑袋撞到了断头崖的某处岩石了。”
我不置可否:“当然有这种可能性,不过,这头部没打开,还不好说,这要看里面的情况了。”
我急忙用电锯打开了颅骨,又是大吃一惊,里面并没有想象的严重,骨折对应处确实有一些脑挫伤,这处脑挫伤足以让这家伙昏迷,但这么轻的损伤是不支持跳崖高坠时头部碰撞悬崖导致的,如果是高坠,断头崖可是有约三十米高,就是相当于十层大楼的高度,如果从上而下的话,那脑袋可是会变成烂西瓜了,不可能只有一条线状骨折和一点脑挫伤这么简单了。
我指着脑挫伤对凌菲说:“凌菲,你过来看看,脑组织的损伤好像没那么严重,跳崖高坠实在是太高了,似乎高度与损伤不匹配,我看有可能是海浪拍击人体,使得他头部撞到了岩石,这样子的话,力量刚刚好。”
凌菲不停地点头:“那,这样的话,还是意外死亡。”
我开始将死者的头部重新用针线缝合起来:“至于是否是意外,这还要结合其它数据,暂时不好说,你那边抓紧解剖呀,死因还没定呢,到底是不是溺死更加重要。”
经过了两个多小时的忙碌,我们结束了解剖工作,死因是可以定为溺死的,水中尸体要是能通过解剖直接明确死因也是万幸,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于是想让凌菲锻炼一下:“凌菲,你现在可以综合分析一下这具尸体的死亡情况了。”
凌菲正在收拾解剖器具,她把那些器具在水龙头下冲洗得异常洁净:“苏老师,我是这么认为的,这名死者从断头崖上跳海游泳,在游泳的时候被巨浪拍击,头部撞到了岩石,昏迷后溺水死亡。”
我一听,这徒弟还真不赖,过程分析的有模有样,我自己的思路也基本上是这样子了,不过,不能纵容她骄傲得意吧,于是就挑刺打击她道:“你这个分析问题很大,从断头崖上跳海,有什么依据呢?除非断头崖上找到了死者的衣物,至于是否在海里溺死,还需要进一步的硅藻检验证实的吧。”
凌菲茫然地望着我,她心里一定是在打鼓,苏老师你说的就可以,我说的就不可以?你自己要我说的,那我到底要怎么说呀?
我心里暗暗高兴,整了一下徒弟,感觉解剖时带来的繁重心情轻松了许多,觉得自己蛮变态的,呵呵,慕容哥以前也经常这样整我。
我脱掉解剖服说道:“凌菲,下午我们再去看下现场。”
“是去断头崖上边寻找确定起跳点的问题吗?”凌菲问道。
“也不是,那些工作他们痕迹的会做,我们还是要解决尸体损伤的问题。”我回答道。
凌菲说:“那我们主要是再次勘查现场,去寻找死者头部撞击的那块礁石?”
“是的,还有很多其它问题都等着我们去解决。”我想着这死者的头部是撞击到岩石形成了损伤,要在现场那断头崖下方的海里去寻找到底是撞到了哪一块石头,几乎是不可能的,最多是到现场感觉一下,那些礁石是否可以形成这样的损伤,也是阿弥陀佛了。
“那咬痕的牙齿模型我们什么时候做呢?”凌菲说。
“越快越好,中午吃好饭就做掉。”我说。
“那好啊,我来做你的助手哦,咬痕做好,就可以知道咬人的女性是几岁了!”凌菲快乐地说。
第二十七章 断头崖3
中午食堂里吃完饭,我和凌菲拎着一小桶石膏粉来到了解剖室,主要解决尸体上的这列咬痕问题,按照我们以往的经验,如果这咬痕的石膏模型制作成功的话,大致可以判断这牙齿主人的性别、年龄,甚至可以发现一些意想不到的情况,总之呢,我们法医这种工作,经常会出现一些奇迹,在你绝望的时候,为你点亮希望之光。
这细细的一列咬痕,要制作一个模型下来,还是需要不少耐心的,以前慕容哥手把手地教我多次,才掌握了其中的技巧,现在就看我如何把凌菲教会了,这种活好像不是纯科学的东西,完全是手工艺活,我想起了卖油翁的故事,手工艺活只要多加练习,就可以获得满意的作品。
我戴上了橡胶手套:“凌菲,你去按照作业指导书上的石膏和水的比例,把石膏配置起来,我们马上就动手制作模型。”
凌菲也戴上了手套:“好叻,我这就配。”
凌菲的动手能力蛮强的,一会儿就配置好了石膏,我看了看糊状的石膏:“不错,这比例配得很好,你注意看着我怎样做模型吧。”
我先把死者的手臂固定住,慢慢地将石膏灌进细细的咬痕中,就等着石膏变成固体。
凌菲紧张地盯着石膏,这姑娘已经是完全进入了状态,把法医工作融入到了她的生命中。做法医真的不是那么容易,特别是在我们研究所,案件稀奇古怪,种类繁多,所里规定五年以上的法医才能独立勘案是无数的经验教训总结出来的,凌菲这姑娘很像我当年的执着,只要悉心调教,应该会上手很快的,做我的好帮手,到时我会省力很多。
“苏老师,石膏好像已经干了。”凌菲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俯下身看了看,石膏好像已经干了:“好的,我们把模型取下来吧。”
我小心翼翼地把这咬痕的石膏模型取了下来,生怕它碰碎了,毕竟只是脆弱的一小块。
我取下后,拿到了光照比较好的工作台上,坐下来好好地观察起来。
这模型虽然还不错,但是远远没有达到理想的状态,因为这个咬痕本身比较浅,模型只复原了牙齿的一小部分,给我们的观察带来了麻烦。
“苏老师,这牙齿模型好像不太管用呢。”凌菲悲叹道。
我平静地说:“不好用也得用,就这么点条件,将就着吧,任何时候都没有完美,我们的水平就体现于此。”
我仔细地看着这模型反映出来的几颗牙齿,女性是可以确定的,至于年龄,我的直观感觉应该是二十三岁的样子,其它的意外惊喜一个也没有。
死者生前被一位二十三岁的女孩咬了。
派出所长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到底是在水里咬的,还是岸上咬的,对于案情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可是岸上和水里只需要死者轻轻一跳,就几秒钟的时间间隔,这咬痕的损伤特征不可能有分别,遇上这种无能为力的时候,心情也是会变得烦躁起来。
如果实际一点的话,在这断头崖特殊条件之下,一个三十岁的男青年被一个二十三岁的女孩在海中咬了一口,理论上虽然说得通,但我实在是想象不出当时是怎样的一种场景,所以我还是把重点放在了岸上咬的,也就是说死者在下水之前被一个女孩咬过,至于为什么,这里面存在太多的想象空间,一下子也没办法回答。
带着一脑子的问题,保存好牙齿模型,我和凌菲又急匆匆地来到了港口码头,再次坐上了巡逻艇,去往断头崖下面的现场海域。
没有尸体的断头崖海域,是一处绝美的风景,海浪从遥远的地平线一路起伏过来,重重地拍向断头崖的岩石,激起浪花无数,这断头崖就这样在这里一站就是几千几万年,吞噬着这碧波巨浪,还有生命。
我们的巡逻艇担心水底的礁石,不敢靠近崖边,于是我就要求放下一只小型的救生艇,用单桨划向崖边,我还是想好好看一看,这些悬崖和暗礁,到底能不能形成这具尸体头部的损伤,没有亲眼目睹,我还是不敢轻易做出最后的决定。
救生艇在海浪的拍击下,好像随时都会被撕碎似的,凌菲穿着一件红色的救生衣,两手紧紧地抓住船沿,飞溅的浪花已经打湿了她的脸颊。
我用力地划着,向崖边靠近,在海浪的推动下,划船的效率提高了很多,不一会儿,我们的救生艇就靠近了悬崖,我四处环顾着,发现这些岸边的石头都是大平面的,但这是水面之上的部分,死者要是被巨浪拍击,应该是撞击到了水下的石头。我贴在救生艇的船沿,透过碧蓝碧蓝的海水,虽然水面在不停地晃动,但也能看清水底下的情况,水底下的那些暗礁也都是像页岩一样,平平整整的,这下子我心里有了数。
凌菲匍匐在船沿,声音随着船的摇晃都变得有些发抖了:“苏老师,这些石头好像都很平整,如果死者的头部撞击到上面,损伤是很符合的吧。”
我看到了这些石头的情况,就已经考虑返回巡逻艇了,回答道:“你说得没错,我看这死者是在水里被海浪拍击,头部撞到了这些石头,才导致昏迷,最后溺死的。”
回到了巡逻艇,所长急忙把我拖到船上小型的工作室里,给我递上一瓶矿泉水:“苏法医,辛苦了,你看经过一天的工作,尸体能不能排除他杀呢?”
我在沙发椅上坐下来说:“暂时还不可以,就单凭尸体来说,是头部撞击水下岩石导致昏迷,最后是溺水死亡的,但是上午也跟你解释过,这尸体手臂上的咬痕对于案情很关键,如果这件事情没有弄清楚,我看这性质暂时还是不能确定的。”
所长搔搔头发说:“不能确定?这可是很麻烦的,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定呢?”
我看了看他,所长额边渗出了密密的一层汗:“所长,是这样的,刘大组织的那批人还在勘查断头崖上面的现场,我想天黑之前总是会有说法的。”
所长不停地点这头:“好的,好的,也只能如此了。”
水域的情况我已经基本有数,我们开始准备返航,此时已是晚霞涌起时分,海面上金光灿灿,我扶着巡逻艇的船栏,看着这美景,心中涌起无限的感慨。
忽然,电话响了,是痕迹的侯宇廷打来的,我迅速接起了电话:“侯宇廷,怎么了?”
侯宇廷在电话里说:“苏三,你在巡逻艇上面吧,你抬头看看,我就在你上方呢!”
我朝断头崖的上方望去,果然看到了侯宇廷小小的身影,在断头崖上方使劲地挥着手。
我在电话里说道:“看到你了,你上面有什么发现吗?”
侯宇廷停止了挥手:“当然有了,想听什么?”
我说:“来点实在点的,无关紧要的就不要啰嗦了。”
侯宇廷说:“好的,我正式地告诉你,断头崖上发现两种新鲜的鞋印。”
我急切地问:“一男一女?”
侯宇廷不紧不慢地说道:“正是。”
我心里一阵激动:“侯宇廷,你在上面别动,我马上就来!”
第二十八章 断头崖4
巡逻艇在码头一靠岸,我就和凌菲迅速地跳上了我们的吉普车,沿着一条海滨公路,向断头崖方向开去。
我们来到了断头崖的入口处,停好车子,就从木围栏的一处破口处钻了进去,走进去不远,就看到一路上侯宇廷在地上做的标记。
我沿着这些标记一路向前走去,大约走了五百米的样子,我看到了断头崖最头上的侯宇廷,他正端在崖上,估计是在看一个什么东西,我走过去,没有打搅他,此时的海边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不过天还是挺亮的。
侯宇廷见我来了,就抬起头看了我一下说:“苏三,你这么快就上来了?”
我说:“哪能不急呢,着急来听你的重要发现呢。”
侯宇廷说:“你一路上过来,看了我的标记了吧,这明显有两个人的鞋印,很新鲜,前天下午下过雨,我看那些被踩断的嫩草和一些被踩碎的泥巴,这两种鞋印都是前天傍晚,也就是雨后形成的。”
“这样子的话,这个时间点和我的男尸死亡时间比较吻合。”我看了一眼远处的晚霞,“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就是前天的这个时候,有两个人到过这里,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侯宇廷沉思了一下说:“这倒不好说,两个人是没错,但两个人是不是同时到达这里,就不好说了。”
“从我对脚印的观察上来说,女鞋在后,因为女鞋踩坏了几只男鞋的鞋印。”
凌菲急忙说道:“那如果两个人一起来,女的跟在男的后面,也是可以踩坏男鞋鞋印的。”
侯宇廷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目前确实很难确定到底他们俩是不是一起来到这里的。”
我坐在崖边突出的石头上,几只海鸥啾啾地从身边飞过,晚风带着海的腥味吹乱了我的头发。
我心里又开始打起了算盘,如果两个人前天傍晚一起来到这里,一个跳崖,另一个呢?如果另一个在的话,那么为什么看到男的遇难而不报警呢?那么两个人都跳,都遇难了?
如果两个人根本就不熟悉,一先一后来到了这里,男的跳下去之后,女的来到了这里?
对,鞋印的方向呢?
我急忙问侯宇廷:“你有没有看到从这里返回方向的鞋印?”
侯宇廷说:“没有返回方向的鞋印,我一直在琢磨这件事,也反复勘查了现场,这里是断头崖,要么返回,要么都从这里下去了。”
我说:“如果你能确定没有返回入口方向的鞋印,那我觉得支持你,两个人都从这里下去了,男的呢现在死了,女的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难道海底还有一具女尸,到现在还没浮起来?”
侯宇廷说:“我敢保证,这里确实没有返回的鞋印,看来两人都从这里下去了,明天你们再继续捞尸吧。”
我旋即想起男尸的游泳裤,男尸是穿着游泳裤的,明显是游泳爱好者的打扮,那如果女的也是他的同伴,也从这里下去了,那也应该是游泳爱好者,应该是穿着泳装下去的,不管有没有死掉,那他们俩的其它衣物到哪里去了呢?
凌菲敲着一块石头,看了看我说道:“苏老师,她们会不会是开车来的呢?”
侯宇廷说:“但是现场周边并没有发现有无主的汽车。”
如果两个人不熟悉,男的先跳下去了,那女的随后来到这里,然后跳下去,但现在什么都没有,没有尸体,没有衣物,就这么消失了?
凌菲突然说道:“苏老师,你看我坐的这个地方有点奇怪。”
我顺眼看去,凌菲坐的石头旁边是一块泥巴地,上面长了许多杂草,我问道:“你那边怎么了?”
凌菲大叫道:“我感觉这草上面有血迹呢!”
血迹,我走过去,端下来看了看,几棵小草叶上好像真的是有血迹,血迹已经干涸,暗红色的血迹凝结在随风摆动的草叶上,我趴下来闻了闻,好像还是可以闻到血的腥味,是新鲜的血!我感叹道。
凌菲好像想起了什么,她高声说道:“这血一定不是男尸的,因为男尸根本就没有出血的部位,所以目前看来,这血很可能是这女的,女的在这里出过血,好可怕,我想起了这男尸手臂上的咬痕,这血一定有问题,会不会是这男的侵犯过这女的,被这女的咬了一口,男的就杀了这女的?”
随着这血迹的出现,我感觉案情变得越来越复杂,在没有确定这血到底是不是男的之前,似乎任何分析都会随时被推翻。
凌菲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这缺少物证的支撑,这血迹肯定是要连夜检验,如果不是这男的血,那么,这血就有点蹊跷了。
我想,这血迹的部位可是要好好研究一下,看看到底有多少的出血量,说不定可以帮助分析一下出血的部位。
我叫凌菲一起一根一根梳理那些杂草,星星点点的血迹确实也不少,但就这些出血量来说,一个人是死不了的,如果考虑出血部位的话,好像也不像是大血管破裂形成的,那是什么部位呢?
正当最后要结束的时候,我突然看见草丛里有一片刀片!我心里一亮,真是意外惊喜呀,我马上叫凌菲拿了一把镊子,小心翼翼地镊起来。
这是一把水果刀的断片,白色钢质,刀口锋利,刀片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看上去干涸的程度和草叶上的完全一致。
真是重大发现,有了这片刀片之后,我的思路一下开阔了许多,许多边界性的问题都变得清晰起来。
首先,这血一定不是男尸的,就像凌菲所说,男尸身上没有出血的部位,再次,而这刀片上粘附着血迹,说明这刀片是用过的,这草叶上的血迹都是这刀片割了身体的某个部位之后流下的血,这样的话,这些血一定属于另一个人,结合到现场的一男一女鞋印,那就是说这刀片和草叶上的血都是女的血。
我对凌菲说:“凌菲,这回你又怎么说?”
凌菲估计已经快速地思考过了,她接话说:“有了这刀,更支持我刚才的观点了,男的拿这刀片割了这个女的。”
我笑了笑:“你说你会用这么小的刀片去杀一个人吗?”
凌菲一怔:“也是呀,这刀片太小了,捏在手里实在是太小了,根本杀不了人,这么说,难道这女的是拿这刀片自杀?”
我见凌菲的思路已经走上了正路,就没多说,这刀片实在是太小,也只有用来自杀才能解释。
前天傍晚,一个男的到这里跳崖游泳,一个女的到这里自杀,两个事件实在是没办法联系起来,所以,我心里已经渐渐开始把这两个事件分开,其实是不相干的两件事,男的先到,跳崖,女的后到,自杀。
既然女的没有回程的鞋印,那么女的自杀不成,说不定也跳下了断头崖,这么说,女的尸体真的也在海里?
为什么没有浮起来呢?女的虽然和男的先后几乎同时到达断头崖,女的在崖上有一个自杀的过程,这个过程到底持续了多长时间,现在分析不出来,如果过了好久才跳下去,那么尸体是还没有到浮起来的时候。
我想到了这些,感觉问题并没有解决,起码没有发现女尸,这些推断得不到印证,而且男尸手臂上的咬痕还是没有得到解释。
反正事情总得从找到女尸开始,明天上午,海底搜寻女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