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魔物进化论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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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这样的殿下,非百里初,非元泽国师,让他都觉得莫名地陌生和……神秘。
“嗯?”一白愣住了。
“不着急,先去见一个熟人。”他腥红的唇角微微勾起诡谲莫测的笑容。
“主子,要去见四少么?”一白恭敬地问。
“殿下,一切已经准备完毕。”一名鹤卫飞身而上,恭敬地跪地道。
落雪纷纷,夜风瑟瑟,吹起他银色的长发,还有腥红的衣袍如巨大的羽翼在他身后翻飞而起,让他看起来像俯瞰世间,手握苍生生死的魔魅神祗。
银色的月光照耀得他银灰色的眸子里一片幽诡迷离。
“……开始了。”听着那远处宫殿里传来凄厉的惨叫声,站在明光殿最高处,一直凝视着寿康宫方向的一身暗红的幽影抬起头看向天空。
……*……*……*……
任由那凄厉的惨叫声一路飘荡出寿康宫。
大批羽林卫浑身一颤,竟无一人敢上前。
“很快就熟了,你们可要试一试这味道?”秋叶白抬起眼看着他们,淡漠地道。
“救命……啊啊啊……救救哀家!”太后凄厉的叫喊声在寿康宫响起。
必定要教人在死前享尽非人之痛。
烧伤是这个世上最痛的伤,何况这么活生生地烤着,如同炮烙一般将人烤熟?
那一身华丽血衣的女子正站在‘柴火’堆边,拿着一根羽林卫的长矛戳火堆,好控制大火不要一下子将人烤死了,而是让火均匀地烧烤着那如烤猪一样被挂着的太后。
太后凄厉的惨叫声一阵阵袭来,带着剧烈的痛楚,直让人肝胆剧烈。
她的下半身都在火里,正烤得劈开肉裂,油脂都一滴滴地往火里滴。
寿康宫正殿门下堆了一大堆的木桌椅凳子,正在熊熊燃烧着烈焰,而那宫门横梁上吊着一个全身被剥得精光的老妇人,不是一向端庄支持的太后又是谁?
但是面前残酷的情景瞬间让羽林卫们只觉得仿佛浑身如落入冷水之中,皆齐齐退了一步。
“太后老佛爷!”
原本追到寿康宫门外,被罗医正用借口拦住的羽林卫们瞬间大惊,立刻推开罗医正冲了进去。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寿康宫。魔力魔力吗
“啊啊啊啊啊——!”
……
秋叶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莫测地一笑:“不做什么,只是让太后体会一下我母亲的感受而已。”
她一步步后退,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恐惧地看着秋叶白。
面前女子的眼中毫无杀气,但是那种幽诡的冰凉让她却觉得打心底恐惧。
“你想干什么。”看着秋叶白浑身血腥味地一步步地逼迫过来,太后还来不及因为罗医正的背叛而愤怒痛苦,就已经吓得浑身颤抖,只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底逼迫上来。
罗医正只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一般离开了房间。
她才不管对方是谁的人,只要不阻碍她行动就行。
秋叶白眯起眸子,冷冷地扫过罗医正:“不必你拦着。”
只是他经过秋叶白身边的时候,却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只道:“动作快点,我会尽力挡住外头的人。”
说完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语之后,罗医正便一转身,退出了殿外。
罗医正见太后看过来,却看着她微微一笑:“太后老佛爷,到时间上路了。”
“老罗,你……。”太后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太后一愣,转脸看向站在何嬷嬷身后的罗医正,他手上拿着的医药箱正在滴血。
何嬷嬷才要叫人,却忽然脑后被人狠狠一击,她身子一软,瞬间倒在了地上
太后大怒:“你这个贱人还敢来,来人!”
门外的女子一身华丽衣袍染满血污,却愈发衬托得容貌美丽到妖娆,只配上她那一双森然阴沉的明眸,却让人异常的……恐惧。
何嬷嬷吓了一大跳,一见来人,大惊失色:“秋叶白,你怎么会在这里!”
何嬷嬷一愣,才要说什么,却忽然听见门边传来一道女子冷冽的声音:“碎尸万段需要太多的气力,老佛爷这把年纪只怕是不能够了。”
太后闭上眼,满脸戾气:“一定是那个贱人,秋叶白那个贱人蛊惑了我的苏儿,才让他变得是非不分,哀家迟早要将她碎尸万段!”
“苏儿说的那些话你以为是真的么,他的野心,哀家都看出来了。”
何嬷嬷一愣:“为什么?”
“哼,秋叶白那贱人一定要死,不能让她再活着了!”太后坐在华丽的软榻上,眸光阴狠地道。
永寿宫
……*……*……*……
但愿你已经通知了你的主人,让他平安脱险。
双白大叔,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尽力而为了。
蜷缩在角落里的做太监打扮的削瘦少女正是九簪,她看着这眼前这残酷的杀戮,别开了眼,捂住自己受伤的肩头,低声轻咳,看向远处被熊熊大火染得腥红的天边。
其声直震出数丈之远,犹如霹雳炸雷,几乎让所有的侍卫们皆肝胆俱裂,腿脚发软,只能看着那血衣佳人,提着手中染血长刀如杀神一般向他们一步步逼来。
她一头秀发因为剧烈的动作瞬间散落下来,在风中疯狂飞舞,鲜血飞溅上她华丽的衣袍和雪白的脸颊,她隽美的容颜染上了浓烈森然杀气,眸色一片狰狞,犹如地狱归来的血魔女!
所有欠了她的,逼迫她的,她都要那些人一件件地还回来!
她梭然抬头,看着被远处被烈火烧红的天边,眸光森寒,随后一脚狠狠地踩踏在梅苏落下的眼珠之上,运足了十成内力厉声道:“梅苏,你听着,我秋叶白对天起誓,必定毁了你想要的一切,让你永生沉浸在求不得之苦里,生不如死!”
她看着这情形,瞬间明白梅苏用了奇门遁甲,她闭了闭眼,劈手夺过袭击她的侍卫的刀子,反手一把将那侍卫和另外一名冲杀过来的侍卫穿个对穿,随后一把抽出手中长刀。
“梅苏!”她冲上去之后,不管不顾地一掌击向那墙壁,墙壁‘轰隆’一声瞬间爆开无数飞土,但是那墙壁坍塌之后,却没有看见任何地道口。
秋叶白勃然大怒,运气扫开那些冲上来阻拦自己的侍卫,但是还是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梅苏被人瞬间拖进地道,而地道口再次合上。
“快带家主走!”
惨烈的叫声让他身边的侍卫们都是一抖,但是他们都是梅苏养的死士,也不管螳臂当车,皆齐齐冲上去冒死挡住秋叶白,只留下一人将梅苏一把拖进了那地道。
一只眼珠瞬间被击出了他的眼眶。
剧烈的疼痛让他这般能忍耐的人,都忍不住瞬间惨叫了起来:“啊——!”
这一次,他到底没有避开,水箭直接击中了他的左眼,血光四溅。
但是水箭去势不减,径自狠狠击上了梅苏。
那侍卫被水箭穿胸惨叫一声。
梅苏见状,神色一青,见避之不及,又故技重施一把拉过一个侍卫朝那水箭扔挺过去,他转身就利落拍开一处机关,朝地道冲去。
与此同时,她死死地盯着梅苏,右手一抬,催发内力将体内酒水逼出来化作一道水箭携带着无边杀气瞬间朝着梅苏眉心击去:“你的合欢酒,还给你!”
挡在梅苏身前的死士们一咬牙冲出几人想要上前挡住她,却被她一记回旋踢全部扫开:“滚!”
她速度快如闪电,眸里只得一个人——梅苏!
“救命!”
“啊啊啊!”
只听得“嗤!”一阵破空利响,又是一片侍卫们的惊恐惨叫声响起,每一根长剑和利刃都准确击破了他们的胸膛或者插入他们的额头。
秋叶白仿佛没有看见那些从背后射过来利箭和击杀过来的武器,只面无表情地直向梅苏追去,但却似脑后长了眼睛一般,宽袖向身后一卷,再向外一挥!
“放箭,放箭!”
“大伙小心妖星!”
“杀了她!”
周围的侍卫们立刻冲上去将梅苏拖开。
梅苏也被劲风直接扫到了胸口,瞬间如飘落的落叶一般飞撞向墙壁,直到撞上了树才一下子跌落下地,剧痛让他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来:“唔……。”
只听得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响起,她掌风过处了,血色横飞,骨肉成粉!
梅苏虽然转身就扯了侍卫朝秋叶白丢了过去,但秋叶白运足了十成的功力,岂是一两个人肉盾牌就能挡住的。
她眼中一片腥红:“畜生,受死吧!”
她梭然抬眼,看向已经转身退到门边的梅苏,她梭然抬起手腕,掌心运气,宽袖间劲风四射,瞬间就朝梅苏一掌袭过去。
而这一刻,她的眼里却干涸得一滴泪水都没有。
是为了她才会玉石俱焚,连自己最爱的男人都杀了么?
她那傻傻的,温柔又执着的娘亲啊……
她最初归家,一直忍耐着秋云上,就是为了娘亲能有一个幸福的未来……
饥寒交迫中将一切都留给她,幼年时用抱着她度过一个个没有炭火寒冬的母亲。
那是这个世界最初给她温暖和温柔,给她归宿感的人。
娘亲……没了。
秋叶白见他没有否认,闭了闭眼,心中一片寒凉,似有无边大雪瞬间狂暴地卷来,让她的心都冻结成了冰。
他眸光一闪,慢慢地一边向后退,一边淡淡地道:“叶白你要想一想百里初,还有你那些司礼监的兄弟,他们全部都被困在羽林卫的包围里。”
这种消息,他们只会想法子瞒住,但一旦曝出来,就根本没有法子否认。
而这是除了百里初以外,最能制住她的人就是风绣云了。
风绣云这时候没了,只有一个可能——直裁。
门外那小太监想必就是有人来通知她的奸细了。
梅苏立时就想要否认,但他一直和她呆在一起,也是才知道这个消息。
因为秋叶白的目光森然地看着他:“是不是真的?”
这一次,秋叶白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脸色一片铁青,身子一晃,但是这一次梅苏伸出去扶她的手却只伸到一半就瞬间停住了。
“抓住她!”
“抓刺客!”
她几乎疑心自己的耳朵,但是门外又再次传来女子喘着大气的尖叫声并着侍卫们追捕的嘈杂声:“大人……快跑……夫人已经没了!”
梅苏和秋叶白都愣住了。
此言犹如平地一声雷,瞬间炸响在两人之间。
梅苏正要说什么,却忽然听见门外传来焦急的女子喘着大气的尖叫声:“大人,不好了,宫外传来消息,秋府起了大火,秋大人和风夫人都没了!”
“你自说自话够了没有,我让你放开我!”她眸光幽寒,闪过冰冷之色。
圣姬是个好身份,断了她的路,她的念头,却能成全他和她的未来。
他看着她对自己怒目而视,便轻笑:“叶白且放心,我敢让你成为圣姬,便敢保证没有人敢碰你,至于以后,我后为你细细筹谋。”
“当初在江南我便该不管不顾地要了你,待你怀上我的孩子,便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这一次,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给机会让你逃。”
“我知道你身子百毒不侵,但这是江南特制的合欢酒,非毒。”梅苏在她耳边温柔地轻道,眸光愈沉。
“你给我喝了什么东西?”她揉着眉心,脸颊愈发红艳得不正常,浑身发热。
“放开我!”秋叶白伸手推他,却被他一把握住柔荑,将她往床边带去:“别动了,你喝了那么多沉醉,这会子身子燥热得慌罢?”
她以为叫了太后过来,就能阻止他要做的事情么?
梅苏眸光微冷,转身就进了房间,正见着秋叶白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向窗边而去,他立刻上前几步,正正接住她娇软的身体,看着她懊恼的目光,轻笑了起来:“首辅大人不愧是首辅大人,这宫里有不少你的人罢,竟能引得老佛爷过来,真是要清洗一番了。”
整个宫殿周围顿时火把通明,嘈杂了起来。
奉贤宫的侍卫们立刻一下子朝着那人影追了出去:“拿刺客!”
“抓刺客!”梅苏正正看见那影子的袍子速度极快地消失在拐角,他眸子一眯,冷声下令。
此时一道人影正绕开了侍卫,偷偷摸摸地准备爬窗钻进主殿,忽然看见梅苏的身影过来,那小太监立刻转头就跑。
梅苏也一转身,大步流星地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侍卫们立刻也跟了出去。
太后一听说有刺客,脸色瞬间变了,立刻转身就跟着何嬷嬷向门外的步辇走去。
梅苏一顿,立刻看向身边的额侍卫只道:“立刻送太后老佛爷回宫,这几日宫里都会不太平,要小心刺客。”
说着她四处张望,却愣住:“咦,人已经不见了?”
何嬷嬷恭敬地道:“回大公子,是一个小太监。”
他见太后放心下来,便又似不经意地问:“对了,是谁领着祖母绕过那么多侍卫进入奉贤宫的?”
梅苏看着她,温声道:“苏儿会帮着祖母和舅公的。”
太后看了他半晌,方才似放心一般地点点头,笑了起来:“我就说你这孩子是个聪明的,今日能救出祖母,帮着舅公一举将那贱人掀翻下首辅宝座,又怎能和老八一样被那居心叵测的小贱人蛊惑。”
梅苏又叹息了一声,温淡地看向太后:“苏儿什么时候骗过您?”
太后老佛爷一愣,随后狐疑地看着他:“你……说的是真的么?”
梅苏却一直强行搀扶着她到了宫门外才放下,只温和淡然地道:“外祖母,您不必心急,我刚才那些话,不过是为了安抚她,对于桀骜不驯的强者,臣其心,方才能臣其人,否则单单凭借一个风绣云,未必能制得住秋叶白这样的女子,若是她狠起来直接劫持了父皇,交换风绣云也未必不可能。”
他竟然会对秋叶白那个小贱人动心,且不说那小贱人和他到底算是一个父亲,他还许诺什么后冠,这是什么意思!
“苏儿,你是被那妖星迷疯了么,放开哀家!”太后勃然大怒。
太后哪里能扛得过他,便被这么半架住向宫门外而去。
随后,他便起身向门外走去,搀扶着太后向奉贤宫外而去。
梅苏看着门外的太后老佛爷,眼底闪过一丝幽光,随后微微一笑,不焦不躁,只淡淡地道:“老佛爷也来了。”
“苏儿,你……你疯了吗!”
梅苏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门外,果然看见太后和何嬷嬷一脸震惊,脸色惨白地站在门外。
“后冠,你好大的野心,也不怕你的外祖母听见么?”她看向门外,有些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但是腿上一软,又跌坐了回去。
秋叶白冷笑着一把拍开了他的手,冠冕堂皇,就算他真有能耐得了天下,她才不稀罕他的后冠,他打造的黄金笼子!
他眸光渐深,伸手挑起她脸颊边的长发,温柔地道:“我帮你扔了那些东西,但是未来,我一定要会打造出天底下最美丽的后冠给你戴上。”
他素来知道她是美丽的,只是这般华服盛装比那些掩盖了她娇美身段的男装更合适她。
去了傲骨霜雪,这般海棠微醉,昙花微熏,直让人想揉碎了她的美丽。
“首辅、功臣,这些都不是女孩儿应该拥有的名头。”梅苏看着面前的佳人,一向冰冷的雪颜之上已经染了一片迷人的粉红,欺霜赛雪的胸前肌肤都染了诱人的粉红,似雪嫩娇俏的蜜桃,她眼神虽然讥诮冰冷,却被酒熏出一层淡淡的水雾来。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更残酷和卑劣。
“你……?”秋叶白看着他,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容冰凉而讥诮:“你和他们有什么不同,设局毁了我,你就能得到我么?”
“叶白,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明白权力的战场,女子参与不会有任何好结果。”梅苏忽然伸手覆上她拿酒杯的柔荑,温柔地道。
所有无辜死去的女婴,还有娘亲受尽的苦楚和她遭遇的一切,兜兜转转也不过是他人斗争下的卑微炮灰。
秋叶白闭了闭眼,只觉得这一段百年往事杀伐纠缠听得她头有点晕目眩,她揉着眉心,忍不住再次一口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随后低低地笑了起来:“哈哈哈……一切都是皇权的牺牲品!”
“只是后来继位的皇帝们发现了杜家的野心太大,便又暗中扶植秋家与杜家抗衡,所以秋家才能屹立不倒,杜家与秋家斗了百年,也从云上君那一代才开始转换策略,试图与秋家联姻,拉拢秋家,但云上君拒绝了青鸾公主,却最终还是拒绝不了杜珍澜。”
“你说的没有错,这种所谓秋家四女的可笑预言,不过是当年杜后报复秋家的工具,准确来说更是惠帝削弱秋家的工具之一,背负着这样诅咒的家族,必定处处行事都不敢嚣张,谨言慎行。”梅苏淡淡地道。
当初阿初说阿泽不能随便破掉初代国师的预言,只怕也并非全是假话,因为这个预言作用历代皇帝必定是明白的。
这皇权斗争之中的男人,就没有一个男人是真能对自己的女人全心全意的!
“前门拒虎,后门引狼,呵呵。”秋叶白冷笑。
秋家逼得皇帝要放弃自己的女人而娶自己不爱的女人,想必也让惠帝对秋家这样的豪门世家产生了忌惮,打算削弱世家,才借着杜皇后的手要铲除这些世家的势力,巩固皇权势力,却不想……
“只是这位惠帝陛下没有想到自己心爱的皇后野心那么大,不光是想取代秋家,还是打算让杜家直接取代百里家,是个司马懿一般的人物罢?”她似有些喝多了,只伸手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讥诮地一饮而尽。
“杜皇后被秋皇后的决绝吓到了,她原本也是不想相信的,但是那与她落魄时候相识和相互扶持的天竺大师在临终前却占卜出了秋家四女必为惑国妖星的预言,惠帝和杜皇后便开始异常地重视这个预言,若不是因为秋家乃百年豪门,第一世家,牵扯太多,当时家主又手握边关军权,惠帝和杜后说不定就灭了秋家,扶植杜家固然有杜皇后的私心,也是惠帝打算让杜家取代秋家。”梅苏淡淡地道。
这时候听来听来根本就是……再贴切没有的。
彼时听见,她只觉得阿初说的这些话实在太过冷酷,没有人性。
她只觉得身子发凉,她愣愣地看着窗外的白雪纷飞,忽然想起几年前,阿初一脸淡漠地说过的那一句话——这皇家,本来就是斗兽场,生为皇家人,就合该是父子相残,手足相戮才是!
梅苏点点头,也颇有些讥诮地道:“百里家的男人除了多情,更生性从不缺一个狠字。”
“什么,惠帝他放任自己的小妾屠戮自己的儿子?”秋叶白瞳孔瞬间一缩,震惊地看着梅苏。
“因为惠帝知道杜皇后的一切所作所为,但是并没有阻止。”梅苏淡淡地一笑。
“但是……为何要连惠帝也一起诅咒?”秋叶白还是觉得有些古怪,毕竟是爱过的男人,而且听起来惠帝对这位秋皇后也还算是相敬如宾。
皇家之中,被权力熏染了的女人,会这般残忍也并不出奇了。
但随后,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摇头道:“只怕这位秋皇后是知道杜氏也不会放过自己唯一的女儿了,才这般狠心。”
这般消息是在让
秋叶白喝酒的手瞬间顿住了,微微睁大了眸子……杀了自己的女儿?
暖喉的酒水自喉管滑落,他轻嗅着酒杯里迷人的香气,一点子幽幽诡诡的光芒在他眼中闪过。
梅苏轻描淡写地也径自品了一口酒。
“秋皇后被杜皇后灌了药,但她临死之前,但其实已经诞下了小公主,她那时候已经彻底被刺激得疯魔了,红了眼,用尽了全身气力掐死了自己的女儿,浑身是血地对着杜皇后厉声诅咒——她以自己和女儿性命下了血咒,终有一日秋家四女必重临人间,必效妲己、褒姒绝杀杜家最后一人,覆尽百里家的天下!”
“怎么说?”她问。
“若是杜皇后不走这一遭,怕也就没有秋家四女的诅咒了。”梅苏轻笑。
这个环节于杜皇后而言,才是所有筹谋之后最解气的地方罢?
“痛打落水狗么?”她挑眉轻品了一口酒,似觉得杯中酒味道不错,又多喝了一杯。
“没错,杜皇后的手札里说了,她和惠帝才是相爱情人,却被硬生生拆散,受尽求不得的流离之苦,便要秋皇后尝尽自己十年之中的苦楚,当时秋皇后临盆濒死,杜皇后便到了她面前将一切抖落出来。”梅苏慢条斯理地又替秋叶白手里的酒杯斟满了酒。
“说不得秋皇后的死也很有杜氏的一份儿功劳。”
阿初是怎么让现在的两任太子都意外暴毙的,她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否则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巧合的事儿?
秋叶白听着这个故事,倒是心中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意外死去,只怕这秋皇后的孩子不是意外死去的罢,而是杜氏的手段罢了,杜氏身处弱势被逼出家,这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呢。”
但是从杜氏进宫之后,秋皇后便似倒了大霉,生下的儿子一个接一个的‘意外’死去,连怀上的第四胎的时候,唯一剩下的八岁的小太子也忽然感染了天花暴毙,便是这个消息彻底打击了临盆的秋皇后,她终是在产房里难产而死。
皇帝对秋皇后虽然冷落了不少,但是还敬着她是个皇后,面上也算相安无事。
秋皇后眼见过了那么多年,皇帝都忘不了初恋情人,她虽然愤怒,却也只得接受了现实,心灰意冷地将杜氏放得远远地,眼不见心不烦。
但是百里家的男儿要么出些冷酷无情的帝王,要么容易出痴情种子,这惠帝竟是个多情,在无意中与初恋情人重逢之后,一直都暗中有所往来,自太后逝去之后,竟直接将秋皇后接入宫中册封了个婕妤。
惠帝也并没有说什么,与她也还算是夫妻和睦,秋皇后出了一口恶气,自以为从此高枕无忧,与惠帝在十年内也生了好几个孩子。
但是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让秋皇后觉得自己蒙受了奇耻大辱,认为杜皇后刻意勾引自己未来的夫君,恨毒了杜皇后,用了手中权力逼得杜皇后出了家。
惠帝提出要悔婚,定下杜皇后为皇后的提议自然是被太后和群臣们毫不留情地驳回,惠帝无奈还是与秋皇后成婚了。
但是太后早早选定的人却是更有贤惠端方之名的秋皇后,百里家族嫡系的男女就没有生得不好看的,惠帝容貌俊美无双,秋皇后也早以自己是未来皇后自居。
面上的和睦,少不得暗里都有竞争之心,尤其是在当时身为太子的惠帝曾经到秋家游玩,一见倾心之人本是杜皇后,而不是当时的世家嫡女秋皇后,惠帝年少气盛,与杜皇后两情相悦,许诺未来的皇后必定是杜皇后。
又或者说至少外人看起来是如此的,但是一个注定前途无量的开国世家嫡女和寄养的寻常女孩又怎么可能真的情同姐妹,尤其是杜皇后的容貌和秋皇后容貌几乎不相上下,气质袅娜柔媚更甚于秋皇后,是京城第一美人。
他眸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幽光,随后又道:“你之前猜测的没有错,我在皇城地宫之中还发现了一些杜皇后的手札,她和秋皇后确实曾经情同姐妹。”
梅苏看着她喝了酒后,面容染上淡淡的嫣红,明眸微眯,似雪中红梅初绽,别有一番平日里男装不曾有惑人风情。
她此刻正有些心情不定,便顺手接了过来一饮而尽:“你还没有说秋家四女的预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错,这不是巧合,杜皇后和这位天竺高僧早就认识,杜皇后荣宠至极之后,这位高僧也随之借着杜皇后的势力成为国师,并且建立了真言宫,同时在他临终之前也留下关于秋家四女乃惑国妖姬的预言。”梅苏又倒了一杯酒递给她。
这怎么看都像是狼狈为奸,早有预谋。
“这位国师是高僧,曾经的杜皇后也曾经出家修行,这怕不是巧合罢?”秋叶白挑眉冷笑。
但是梅苏却还微微摇头,淡淡地道:“并非如此,初代国师帝释天乃是天竺高僧,在天竺就威望极高,后来因为他魔化曲解所信仰的教义,被逐出了天竺,流落到了天极,但是此人确实很有些神通。”
秋叶白有些无语。
这……是不是太小肚鸡肠到无聊了?
杜皇后怨恨秋皇后怨恨到找了个跳大神的国师去诅咒此后所有的秋家四女?
难不成这又是一出狗血的姐妹争宠,反目成仇的戏码?
“没错,秋家的某位主母据说是出身赫赫贵女,这种家族子女排序的方式是赫赫人的排序方式。”她若有所思地道。
她想起来了,秋家子女这种不同于其他家族而是按照孩子出生顺序来排序的方法,似乎并不是这个诅咒之后才这么排序的,而是一直以来就这么排序的。
秋叶白瞬间微微睁大了眼眸,怔然:“秋家四女?”
梅苏淡淡地一笑:“最后一位秋皇后,乃是秋家四女。”
秋叶白闻言,瞬间颦眉:“寓言是无稽之谈,你的意思是这位杜家皇后建立了真言宫和请来初代国师,就是为了诅咒秋家?”
“如果我告诉你,初代国师便是这位皇后请来的,真言宫也是这位皇后一手协助初代国师建立的呢?”梅苏看着她,淡淡地道。
“但是这与秋家四女的诅咒有什么关系?”她有些疑惑。
“这位皇后娘娘真是好手段。”秋叶白闻言,挑眉道。
梅苏微微颔首:“没错,这位一点都不起眼的杜婕妤在成为杜皇后之后,简直是椒房专宠,明帝甚至为她开了明光殿,让她入住其中,并且杜家也从一个没落的小家族一跃成为新贵,再到如今的百年第一豪门世家。”
“从此开创了杜家皇朝?”秋叶白闻言,若有所觉地道。
“没错。”梅苏淡淡地点头:“第一任杜皇后是她的表妹,杜家不过是寻常官宦人家,而且家境有些没落,杜皇后一直寄养在秋家,与秋皇后情同姐妹,这位秋皇后进宫为后不久,这位杜皇后便出家修行,直到十年后不知怎么还俗,以二十七岁”高龄“进了宫,但只是封了个婕妤也并没有什么作为,秋皇后与当时的惠帝夫妻和睦,连生了三个皇子,一位公主,但就是生公主的时候,秋皇后难产而死,从此杜皇后便一路高升,并在一年之后继任了皇后……。”
“秋家嫡女?”秋叶白想了想,秋家从天极帝国开国至今,零散地出了几任皇后,但是因为时间过去太久了,而且后来皇后姓杜,就更没有人这么不识趣地去提起这一茬了。
“最后一位不姓杜的皇后,而且,她出身秋家,是当年的秋家的嫡女。”梅苏淡淡地道。
随后,她忽然想起什么,瞬间一惊:“善德皇后是最后一位……。”
“善德皇后?”她喃喃自语,愣了好一会,脑子里迅速的搜索着有关这位皇后的记载。
她下意识地低头,果然看见画像下方有些模糊的题字——善德皇后览春图。
“你看一看画像下的题字。”梅苏提醒她。
那女子一身华丽的衣袍宫装和头上华丽凤簪至少是四妃以上才能穿。
秋叶白闻言,看着那画不由自主地颦眉,细看下去,才发现其实与她自己只是五官粗看有些相似,但是画像里的美人眉宇之间极尽柔美,就算她现在换了女装,也和画里的人天差地别。
看着秋叶白愣愣的模样,梅苏一边为她倒酒,一边微笑:“很像是不是,我第一眼看见这一幅小像的时候,也以为是你。”
而最要紧的是,这女子竟然和她异常的相似。
虽然这泛黄的画一看便是旧物,但是画师绝对是顶尖的西洋画大师,人物一颦一笑,都栩栩如生。
这是一幅西洋画,画上女子一身华丽的宫装,容貌极尽妍美娇柔,正含笑看着窗外春光如许。
她看了眼那画轴,便伸手拿起开打开,只是这才一打开看清楚画上的女子肖像,秋叶白瞬间便是一惊:“这是……。”
梅苏见她眼底不耐之色,便微微一笑,也不再兜圈子,也将自己手里的酒喝尽,随后从袖子里取了一副小画轴搁在桌面上:“看一看。”
她只怕会直接将他踹下船,淹死拉倒。
他要带着她这个‘圣姬’西湖泛舟?
秋叶白径自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淡漠地道:“梅苏,你再废话,就滚出去。”
“怕有毒么,我可不舍得毒了你。”梅苏举手手中的酒杯递给她,看着她目光温柔:“说到江南,我在姑苏城和杭州西湖边上也都建了庄子,待得五月花开时节,我带你再回去,寒山进香,西湖泛舟可好?”
她冷冷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梅苏看着她,一点都不恼,只淡淡地道:“江南温柔烟雨怎么抵挡北方风雪凛冽,你我都是局中人,有些事情从来只问结局输赢,不问过程。”
她看着梅苏的似永远带着烟雨江南温柔烟雨的眼眸,片刻之后,还坐了来,冷冷地道:“梅苏,这江南空养了你外表一身灵气,却忘了养一养你的心。”
“叶白,我要求不高,只是让你陪我喝一杯酒,坐一坐,换一个你想知道的消息。”梅苏淡淡地一笑。
秋叶白看着他,冷冷颦眉:“梅苏,你到底……。”
“坐。”梅苏示意自己身边的位置,同时一名侍卫端了好些酒菜进来。
她看着梅苏的面容,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她方才道:“你知道什么?”
秋叶白闻言,瞬间一愣,难不成这里头还有什么秘密?
第143章 宫变
情人节快乐。
==今天有点不是很舒服,累,俺回家吃了点饭就睡了,起来有点晚,写的少~~~~~
------题外话------
百里初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微微一笑:“许久不见,五弟。”
那熟悉的声音让百里凌空陡然大惊,他梭然抬头,看向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红影:“……哥哥?!”
“你要让谁跪地求饶?”一道幽幽凉凉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可恶,秋叶白那个贱人……本王迟早要在床上将她弄得死去活来,跪地求饶。”百里凌空看着那宫女替自己清理自己肩头伤口上长出来的细细菌丝痛得他浑身发抖。
一处宫殿里,传来男子哀嚎之声。
这个兵荒马乱的夜里,并非所有的宫殿都被波及。
……*……*……*……*……
百里凌风闻言,脸色大变,宫外士兵在大将带领下攻入宫内,只能说明一件事——宫变!
她不禁一愣,却忽然见那将领一刀斩落两名冲过来羽林卫,提着手中关公刀对着她提声大笑:“秋大人,戚光领人来助你铲除逼杀忠良的狗畜生,莫要嫌我来迟!”
秋叶白也留意到了这边状况,她眉目微微冷,凝神看去,却忽然见宫门外无数黑衣士兵在一名策马而来的将领带领下冲向长宁宫门斩杀羽林卫。
又是无数羽林卫从墙头栽倒。
“啊啊——!”
原本墙头上的士兵们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待他们转僧时,只来得及看见无数箭雨如飞蝗一般疾射而来。
百里凌风转头一看,梭然神情大变,厉声道:“所有人,转身防御!”
却不想忽然一只长箭破空而来,只听得“噌”地一声瞬间插入了那侍卫的头颅,那侍卫瞪大了眼,梭然倒地。
“放肆!”百里凌风大惊,立刻上前,准备踢开他手上的弹药。
说着他们就要将天雷弹拿下来,点火砸进去。
襄国公身边伺候的侍卫立刻红了眼,厉声道:“快动手,炸死这妖女为太后和国公报仇!”
“国公爷,可喜欢这味道,别着急,下一个就轮到你!”秋叶白森然地勾起唇角。
待得襄国公身边的人冲过去扶起他,却见襄国公脸上烧穿了一个大洞,脸骨外露看起来狰狞无比。
襄国公瞬间跌了个跟斗,捂住嘴惨叫了起来:“啊啊啊——!”
他话音未落,便见秋叶白忽然一转头,眸光阴森地看着他一笑,手中霸王枪忽然那在奄奄一息的太后腿上一挑,一块腥红腿骨瞬间挟着厉风一下子正正砸进了襄国公嘴里。
襄国公脸色一片惨白,呆愣了好一会,他颤抖着嘴唇,指着长宁内,歇斯底里地大吼:“长宁宫……炸了长宁宫,不要让那妖女逃了,炸了……啊!”
襄国公大步流星地过来,一看那情形,便知道太后是活不成了。
百里凌风闻言,梭然转头,果然看见襄国公领着不少人抬着几箩筐天雷弹过来。
此时,他身后忽匆匆走来一名侍卫,低声在他耳边道:“殿下,襄国公领了大批人马带着天雷弹过来了,说是若太后无救,便炸了长宁宫,将妖女一齐埋了,为太后送葬!”
百里凌风远远地看着那一身血色,眉宇间兵气凛然的女子持着长枪拨身而起,在围攻过来的羽林卫中横挑竖斩,他心中一片乱麻,微微颤抖地握紧了拳头,额头上青筋毕露……
长宁宫瞬间再一次陷入杀伐打斗之中。
而与此同时,羽林卫们也迅速借机地冲了上去:“拿下逆贼妖女!”……
玄铁长箭或者瞬间穿破了屋顶,击碎了横梁,无数碎瓦断木向秋叶白砸了下去。
“咻!”开金裂石的破空之声向着她击去!
“诺!”穿云弓手们瞬间抬起长弓,对准秋叶白绷弦疾射!
百里凌风见她说动手就动手,心中大痛,神色愈发阴郁,一挥手中长剑挡下所有的火星,同时一咬牙,颤声道:“放箭!”
她冷笑抬起手中霸王枪,梭然插入火堆之中,再狠狠一挑,无数炭火瞬间飞射而起,直逼向百里凌风和他身边的那些穿云弓手。
百里凌风脸色一寒:“秋叶白!”
秋叶白轻笑了起来,笑容冰凉浸冷,眸光里一片森然:“挡我者,皆是敌非友,昨日我能在千军万庐中杀出重围,今日我就能在你重重宫禁下取顺帝狗头!”
说着,她一抬手中的霸王枪,毫不在意地挑衅一般地直指出他的眉心。
“呵呵。”秋叶白冷冷地看着他:“百里凌风,我刚才说的话,想必你也听到了,你若是要挡我,尽管来。”
百里凌风看着她,心情异常复杂:“叶白……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我愿意以性命担保你的安全,只求你放下武器。”
他是以为她走到这个地步还会回头么?
“这是谋逆诛九族的大罪。”秋叶白冷笑一声,一脸淡漠和无所谓地道:“那就诛九族罢,秋家的九族在何处你们都清楚得很。”
他心疼她的隐忍、怜惜她的痛苦,但是他并不能让她乱了社稷家国纲常所在!
“叶白,不要一错再错,这是谋逆诛……。”
百里凌风看了那几已是不成人形的太后一眼,虽然他对太后老佛爷这个祖母没有任何一丝情感,但是那终究是一国太后,他看向秋叶白沉声道:“
太后原本已经奄奄一息,此时却似见了救星一般看着百里凌风,老泪纵横,痛苦地道:“救救……救救……哀家……。”
却不想今日,同样的一把枪,今日却在彼此间划开银河碧落一般的距离。
他神色阴沉地看着面前一身血衣猎猎,令羽林卫胆寒,凛然不可冒犯的清冷美丽的女子:“叶白,放下武器罢。”百里凌风看着她手中那把熟悉染血长枪,心头一震,似那长枪已划过心头,曾经在苗疆并肩作战,杀出重围,在城墙下生死相依的那些情境仿佛还历历在目。
秋叶白蓦然一转头,便看见百里凌风正门外负手而入。
这穿云弓甚至可直破轻薄城墙,寻常人根本抵挡不住。
三名士兵才能操纵一座穿云弓,长弓穿云,破城裂甲,威力无穷。
说话间,永宁宫的墙头上瞬间架起了数架黑色的硕大的长弓,那长弓黑铁木为箭身,箭头以玄铁制作,在空气里里泛出冰凉森然的光芒。
“架起玄穿云弓!”一声厉喝忽然响起。
她在非人的痛苦之中不停地挣扎,看着营救自己一次次失败,最终剩下的羽林卫都不敢靠近,她从希望到绝望,的呼号也从向众人求救到求死:“杀了我罢,求你们杀了我罢,杀了我!”……
敏感的肌肉皮肤就这么慢慢地被一点点烤熟,油脂滴落,空气里飘荡开……令人毛骨悚然的肉香。
太后连昏过去,都做不到。
此刻更是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只愣愣地看着秋叶白,听着太后凄厉的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又渐渐低下去,却终不得解脱、
羽林卫,损失惨烈。
他们已经见识过了,但凡有武器袭向秋叶白,不过片刻之间刀剑皆被悉数奉还,顺便死伤无算。
众人看着那手握着长枪立于宫门前的美丽决绝又暴戾的身形,飞雪烈焰并着血腥惨烈的‘炮烙活人炙’在她身后交织成诡异森然又浩大的背景,他们终于第一次见识了战场传说中以一抵百,杀出尸海血路的司礼监首座完全释放出她的杀气时是何等的可怕,手段何等令人心胆俱寒。
她冷冷环顾四周众人,一字一顿地道:“我却从来没想过今日霸王枪也会染上我帝国子弟的鲜血,但从今日起——挡我者死!”
如她这般打通了生死玄关的高手,飞花摘叶皆可伤人,何况土石泥沙,顿时又是一批羽林卫们被放倒,痛呼声一片。秋叶白眉目森然,长发衣裙被气流卷起飞扬如猎猎旌旗,她忽然开口,声音冰凉而淡漠,并不高却又仿佛响彻在每个羽林卫的耳边:“本座的霸王枪染遍敌军贼子鲜血。“
她足尖一点飞身而起,一记飞天揽月抬手就将落下的霸王枪一把握住狠狠地将长枪往地上一戳,巨大的内劲顿时将金砖地面震裂,无数碎石飞土四散。
“救命!”
“快灭火!”
霎时间,伴随着惨烈的叫声,血火四溅,大片的羽林卫射手皆中箭或者被火星烧灼得躺倒了一片。
羽林卫众人眼见利箭飞射,惊恐地瞪大眼却再来不及闪避。
所有动作不过瞬间完成。
随后足下狠狠一踏,抓住手中披风凝注了十成功力,向空中陡然一转,烈焰飞雪相互胶着,形成巨大的气旋将所有的利箭全部吸纳入披风中,随后她修臂一振,无数利箭都向它们袭来的方向疾驰了回去。
她眸光一寒,冷笑一声,陡然将手中的霸王枪朝着天空一抛。
无数弓箭手在羽林卫同龄的指挥下全部围绕在永宁宫周围,几乎是万箭齐发!
“小心太后!”
“射死她!”
“架弓、放箭!”
秋叶白手中霸王枪上的红缨再次染满了腥红的血色。
每一个试图冲上去营救太后老佛爷的人,都在秋叶白手中的霸王枪之下要么瞬间被挑断了手脚丧失战斗力,要么变作冤魂一缕。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小心妖女!”
“啊啊——!”
就在百里初静静地站在房顶之上俯视整座宫城之时,永宁宫里已经成了一片血与火的地狱。
第144
百里初低下头,含笑睨着他,只是那笑容冰冷异常:“因为本宫最初就想让这颗妖星,终结了你和杜家想要的东西。”
顺帝愣住了,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但是百里初却轻笑了起来,懒懒地道:“本宫知道她是妖星降世,最初的时候,若她不是有趣的预言里的妖星,本宫还未如此上心。”
“泽儿,你不要被那个妖女蛊惑了,那妖女……那妖女是妖星降世!”顺帝试图软了声音,去说服百里初。
而如今,他只知道自己也许惹怒了百里初,必定会发生什么很可怕的事情,但是……
但是他只知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看起来他似在利用泽儿与杜家斗法,但是他的心底是开始恐惧这个儿子的。
顺帝捂住被砸得头破血流的额头,怔怔地看着百里初,他忽然间有些听不懂百里初在说什么。
他顿了顿,将手里的玉玺径自随意一抛,直接砸在了顺帝的头上,冷冷地道:“那杜家是个蠢的不识趣也就罢了,连你也是个给脸不要脸的蠢货,那就休怪本宫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痛不欲生,做个青史上终结天极的最后一任帝王了。”
“儿臣帮您解决了杜家给的两个难题,不好么?”百里初眯起冰冷的银眸,似笑非笑地看着瘫软在地上的男人:“可惜啊,父皇你不知福,本来本宫玩了这么多年,有了小白也想收手了,你若是乖巧一点,看在你和杜家那些人在本宫的戏台上卖力演出这么些年,本宫原想让小白成全你最后这一点儿心愿,让天极的国祚再绵延些年,呵呵……。”
“你……。”顺帝震惊地瞪大了眼。
百里初看他似还在自己面前摆父亲的谱儿,似听到什么有趣的话儿一般,把玩着手里的玉玺,慢条斯理地道:“两位太子哥哥我都送下了地狱,不过是将老五做成人棍罢了,还留着他一条命,父皇不该感谢我么。”
“泽儿,你怎能残害手足,还如此放肆……。”顺帝忍不住低声怒道。
顺帝闻言,瞬间一窒,没错,他所有的兄弟,如今也只有一个不受重视的宫女所出的还活着。
“弟弟,没错……我的弟弟,父皇,你的兄弟在九泉之下向你招手呢!”百里初讥诮地道。
百里初闻言,忽然大笑了起来,冰冷凉薄的笑声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令顺帝都不寒而栗。
他知道百里初有时候很是暴戾阴狠,但是却没有想过他会对自己的儿子出手!
顺帝一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梭然瞪大了有些浑浊的眼:“你说什么……空儿那副样子,是你弄的,为什么,他是你弟弟!”
但是百里初却忽然打断了他,淡漠地道:“本宫也很高兴提前病愈回来,所以就将五弟作为礼物送给父皇,父皇喜欢么?”
“泽儿,父皇……。”顺帝尴尬地看向百里初,身边的人只怕是被百里初打发了,所以此刻他也只能想向百里初求助了。
他想从地上爬起来,不在自己儿子面前如此狼狈,但是方才那一吓,让他跌倒在地,这会子才觉得腿上骨头疼,现在想来怕是摔着腿了。
顺帝闻言,忽然想起他临走前的吩咐,还有秋叶白的事儿,瞬间心虚了起来,但面上还算是不动声色:“泽儿身子大好,父皇怎么会不开心。”
百里初看着坐在地上狼狈的男人,微微一笑:“本宫提前回来了,父皇这是不开心见到儿臣么?”
顺帝不解,百里初不是去治病了么?
待顺帝看清楚对方的面孔时,狂跳的心脏才稍微安宁下来:“泽儿……怎么是你?”
待他梭然狼狈回头,才发现自己原先的锦绣卧榻之上如今半坐着一道暗红如血的优雅人影。
顺帝大惊,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进了自己的房间。
半晌之后,才一道幽幽凉凉的声音响起:“父皇,不喜欢五弟的样子么?”
“来人,来人,护驾!”顺帝吓得几乎晕厥过去,捂住自己胸口不停地大吼着,但是他吼了半天,却没有一个人应声。
“啊啊啊——鬼啊!”顺帝何曾见过这般可怕狰狞的‘鬼怪’,他瞬间惊恐地倒退了数步,一个踉跄直接跌坐在地上。
那人四肢全部都呈现一种扭曲畸形的姿态垂落着。
他眼珠子上吊翻着,看起来狰狞无比,又或者说痛苦无比。
只是那人被他这么一拍,忽然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没了眼皮、鼻尖、嘴唇,只一张筋肉外露,骨骼错位的面孔,眼珠满是腥红地瞪着他,那人的皮肉还鲜红无比地抽搐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皮肉下蠕动着。
顺帝不耐烦地走过去,一拍那人的肩头:“郑……。”
只是那人影没有任何动作,依旧这么坐着。
这老东西也学会偷懒了么?
顺帝颦眉:“郑钧,醒醒!”
他随手取了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唇,再抬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黄花梨书桌前背对着自己坐着一个人影。
他忍不住有些发怒:“这群狗奴才真是无用。”
顺帝终于不得不自己坐了起来,他一边咳嗽,一边扶着软榻坐起来,但是才抬眼,却发现非但郑钧不在殿内,连平日里伺候汤药的小太监和宫女们都不在殿内。
但是依旧没有人应声。
顺帝微微睁开眼,不耐地道:“郑钧,郑钧?”
但是好一会,却没有见人应声。
顺帝微微支撑起身子,习惯性地吩咐:“郑钧,把窗给朕关上,再倒一杯茶来。”
一道幽幽寒风忽然吹入殿内,带来无边寒气,吹动了幽幽宫灯,纱帘轻荡,也让殿内靠在软榻之上休息的中年男人浑身一抖,低低地咳嗽了起来。
紫金殿
……*……*……*……
殿门外的宫人们浑身发抖,却没有一个人敢进门去阻止的。
幽幽暗暗的宫殿里传来非人的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啊啊啊啊——!”
百里凌空的皮肤和骨骼仿佛在他指尖下不过是一团软面一般。
说话间,他的指尖优雅地合拢,竟然慢慢地穿透了百里凌空的脸颊。
他笑了笑,捏着百里凌空的下巴的手指改成温柔地抚过那张和自己相似的面孔:“所以本宫给你脸留着这张脸也没有什么用了。”
百里初微微颔首,幽眸冰冷凉薄:“没错,你已经是个废人了,所以……。”
“我……我……哥哥……不……皇兄,我再也不敢了……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你饶了我罢!”百里凌空浑身颤抖,心头直冒寒气。
百里初眯起眸子,微微躬身,低头看着他的脸,声音幽诡而凉薄:“本宫早年看你整日里模仿着本宫,看着你努力地眼底的贪婪野心和暴戾,虽然觉得恶心,但觉得你恶心得也颇有意思和胆量,方才容你活到了现在,却不想,原来你是个连老三那个懦弱的废物都不如的白痴啊。”
是了,他想起来了,真言宫的人告诉过他,国师的修炼场所便在地宫!
“王座……你……你……。”百里凌空再次瞪大了眼,几乎是目眦欲裂:“你是……地宫王座之上的那个……鬼王!”
百里初看着他震惊**的模样,目光落在他手臂上的那些细细如绒毛的菌丝,微微勾了下唇角:“看来本宫王座下的小植物们还活着,只可惜天气太冷,这地面上还是有些阳光,这么些时日,竟没有长到你脑子里。”
若真是的他,那满朝文武都被面前的魔头玩弄在掌心!
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不能相信那浑身上下散发着澄澈圣洁气息,眉目剔透脱俗的国师就是面前的魔头!
但是……
是了,那眉,那眼,那容貌……分明就是如此相似,但是朝野上下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是一个人!
百里初和国师元泽居然是一个人!
百里凌空愣愣地看了他半晌,只觉得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指上传来的寒意几乎直浸入自己的心扉,他忽然明白了什么,颤声道:“你……你是……不,你和国师是一个人!”
百里初忽然伸手挑起他的下巴,诡冷如暗夜雪域的冰眸居高临下地睨着面前的人:“蠢货。”
“呵呵……。”
他明明记得只有国师的头发和眼睛才是银色的,但是面前的人一身暗红如血的袍子和他一身阴冷如无边暗夜的气息,分明都在昭示着这人是百里初!
难不成,这人是国师?
百里初的眼睛怎么会变成银色?
“你的眼睛和头发……国师?!”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臣弟不是……。”他鼓起勇气,一抬头结结巴巴地想要说什么,却在看见百里初的眼睛时呆愣住了。
最容不得人碰他的东西。
百里初这人,他观察了那么多年,岂能不了解他除有一颗太过好使的脑子和洞察人心的眼睛,最喜将众人玩弄在鼓掌间,还异常的阴狠和暴戾。
秋叶白既然是女子,那么就算不是百里初的女人,也一定是他手下的人!
“我……臣弟……。”百里凌空浑身一僵,不敢抬眼看百里初的表情。
145章
只秋叶白神色大变,梭然向外冲去:“不好,明光殿!”
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伏低身子。
她正要说什么,却忽然听见一阵巨大的爆炸声——“轰隆”!
秋叶白闻言,身形微一顿,神情复杂而微微激动,眼角一挑,眸光深沉,又有波澜起伏其间。
“反了!”戚光点点头:“为了大人!”
若是这般闯入京城,岂非就是……
京畿四大营拱卫京城,但是无召不得入京。
秋叶白一愣,微微颦眉:“老常他们进京了?”
戚光又道:“不过大人,我进宫之前,京畿四大营已经进京了。”
她闻言,神情愈发复杂,想要说什么,但是却又不知要说什么,将手上的锦囊紧紧地握在手里。
“没错。”戚光点点头:“荣极必辱,殿下一向算无遗策。”
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么?
秋叶白接过来打开一看,瞬间愣住了,有些怔然地看向戚光:“是阿初……。”
说着他将手上的锦囊递给了秋叶白。
戚光含笑,眸色幽幽:“初殿下在沉睡之前就曾经嘱托过我了,我只效忠于殿下,不小效忠于皇室。”
这可是诛杀九族的大罪!
她如果没有记错,戚光也算是百里凌风的人,虽然也算是支持她的人,但是现在这种情形,他怎么会来支持她?
秋叶白也不客气接过他递来的披风,将自己裸露的肩头和胸口都裹住,眸色有些异样地看向戚光:“戚光大将军,您……。”
“大人!”戚光对着秋叶白一拱手,含笑将一件大披风为秋叶白送上。
看着百里凌风不都被领着人撤离的身影,秋叶白微微眯起眸子,神色有些复杂。
永宁宫外
……*……*……*……*……
“这个时候,戚光应该已经进宫了。”他抬起头,看向窗外纷飞的冰凉雪花和暗沉阴冷的天空,唇角露出一点诡凉而飘渺的笑容:“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父皇选了地狱,那便一路走好罢,命运,真是有趣的‘戏’啊……哈哈哈……。”
“不……不是的……!”顺帝捂着头,大力地摇着头。
“所谓的活佛与神祗,不就是应该将天赐的命运降临于世人的头上么。”百里初居改临下地看着面色惨淡无比,甚至眼带绝望的顺帝,微微一笑,笑容澄澈圣洁,银眸似散发着美丽圣洁的银光一般。
他更喜欢用这江山天下为炉,让这些天潢贵胄,权臣名将们在里面慢慢地、苦苦地煎熬,体会一下佛说的人生七苦。“你……你想要什么,父皇都给你,只要能保住我百里家的江山!”顺帝膝行几步,上前想要抓住百里初的袍子,百里初却身子优雅地一偏,避开了他的手。
他若是稀罕,早已将一切夺在手里。
若不是他们想要的这些东西,他又何至于变成今天这副神憎鬼厌的模样!
百里初淡漠地道:“你们最想要的东西,本宫从来都不稀罕。”
所以棋局早布,他就想看看命运是会逆转,还是如预言一般走向另外一个终极。“泽儿……父皇错了……父皇……父皇是最疼爱你的……朕这就立遗诏,传位于你。”顺帝听着他说话,浑身发抖,心中如坠寒冰,只颤声想要解释什么,或者挽回什么。
不过他也早聊料到他仓促入睡,也许会有很多不识趣的蠢物,蠢蠢欲动。
他有了小白,原本也想收了这‘游戏’,专心专注于让他的首辅姑娘早日怀上小小白,也好过些闲散日子。
百里初松了手,慢条斯理地将手套摘掉随手扔进了一边的香炉里:“本宫很少和人废话这么多,今儿趁着小白在忙,只是想告诉你这蠢物,你亲手毁了原本可以绵延的国祚,就等着当亡国之君罢,你和杜家一直想要的天下,本宫不会让你们任何人得到。”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古怪的直觉,让他明白百里初说的都是真的。
他不想相信这一切,不想相信自己努力了几十年的一切和安排,在自己儿子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唱大戏。
顺帝彻底呆住了:“……。”
“你……你……这不可能。”顺帝呆住了,他一直视为强敌的,难以去除的毒瘤在百里初的嘴里却似一把土灰一般,一吹就散,实在让他很难相信。“本宫留着杜家,就是为了看着你和杜家那两个老东西明争暗斗,自以为手段高明,呕心沥血要匡扶社稷,日日身子衰败,夜夜不得安宁,这一出出的折子戏,可可是本宫打发深宫无聊时日的好消遣呢,呵呵……。”百里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异常冰凉刺骨。
百里初忽然伸手挑起顺帝的下巴,似笑非笑地垂眸看着他:“按着本宫的手段,杜家要灭,早灭了,你猜猜本宫为什么要留着他们呢?”
“本宫只是觉得父皇你说得可真对,本宫是畜生,不就是因为只有畜生才会生下畜生么,咱们这些有百里血脉的人天生多情又残酷,没有省油的灯,母亲她脑子不清醒,遇上你也算是她命里注定的劫数,可您要拿这一套来哄本宫,不觉得太可笑了么?”
顺帝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你……你笑什么?”
“哈哈哈……。”百里初听着顺帝的话,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声尖利而刺耳,带着渗人的诡凉,几乎震得紫金殿都一震。
顺帝捂住额头,眸光一转:“成大业者,不拘小节……你娘亲当初就是为了父皇牺牲了那么多,若是你能有所成,扳倒杜家,也是为你娘亲报仇雪恨!”
当然,他话是不能当着百里初的面这么说的。
但是身为皇子,为家国帝业牺牲,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而当初他也是怜悯宸妃的牺牲,也想过要为她留下血脉的,小女儿已经死了,连送出去的儿子……
当初选择百里初泽送进去的时候,他也是曾经犹豫过的,毕竟这送进去了就是生死不计。
毕竟,还有什么人比他更像一个活佛坯子?
原本他是不必选择将百里初再从庙里召回来的,但是无意中知道百里初的骨骼清奇,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又对佛法、佛理天生通透,所以才生出了把百里初,或者说百里初泽也送进去的念头。
没错,当时除了百里初,他还送了好些个孩子进那地宫,也是想要搏一搏。
顺帝脸色变了变,有些心虚起来。
他优雅地半倾了身子,低头盯着顺帝轻嗤:“但是你做得最不聪明的事儿也是这件事儿,你当初大概没有想过本宫能活着从真言宫的地宫里出来,而且还能真的成为国师罢?”
“你连杜家的那些蠢货都不如,唯一做得还算聪明的事儿便是将这天下大权交到本宫的手里。”百里初低头睨着顺帝,声音愈发地凉薄。
“你……你……你……。”顺帝气得浑身发抖,张大了嘴,却在他讥诮锐利似能直透人心的冰凉眼眸下,说不出一句完成的话来。
百里初淡漠地打断他,他可没有兴趣听这老东西砌词狡辩:“行了,不必解释,这么些年,也许连你自己都骗了你自己,真以为你自己是个爱果爱民的好皇帝,只是生不逢时,可实际上,朝中有些脑子的老臣都看得出来,你不过是个空有一腔野心报复,却是个脑袋空空,自私自利又不自量力的蠢物罢了。”
顺帝脸色微微一变,想要说什么:“休得胡言乱语……。”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在你的心中,除了你自己,你的天下,你的皇权之外,根本容不下任何人,包括本宫那为了你断送自己青春年华和家族数百性命和家财的母亲,本宫和这宫里所有的人在你眼里不过都是棋子罢了。”
“呵呵,你以为本宫稀罕你给的一切,稀罕这锦衣华服,中意这宫殿华丽,还是这大权在握,江山天下?”百里初银灰色的冰眸冷冷地看着顺帝。
顺帝捂住自己的额头,脸色苍白地大喘气:“你这畜生……朕自认为就算曾经亏欠你娘和你,后来对你如此纵容,给你一切……咳咳……这一切不是朕给你,你以为你凭什么这般横行无忌!”
“你……你……为什么!”
他起身一步步走到顺帝面前,足尖轻佻而轻蔑地踏上顺帝的龙袍,负手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顺帝:“你就连明光殿附近的一条狗都不如。”
看着他又在自己面前摆谱,百里初讥诮地笑容渐深:“若本宫身上没有流着你的血,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么,本宫心情好,唤你一声父皇,本宫若是心情不好……。”
虽然早已经习惯了百里初的冷酷和无礼傲慢,但是儿子这般说话,顺帝脸色还是一阵青一阵白:“泽儿,放肆,你别忘了你是朕的儿子!”
“什么意思?”百里初单手支着脸颊,看着他,淡漠地勾了下唇角:“难不成你以为本宫帮你这个蠢东西收拾首尾这么些年,不需要付出代价么?”
但是再难受,也比不过心中的寒凉,他总觉得的自己会听到很不想听到的东西。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顺帝捂着头,额头上的鲜血流淌下来,让他一只眼睛都有些模糊,异常的难受。
第146章
明儿好些了能多更一定多更~
让大家等着那么辛苦也非我所愿,我也想月票能像我万更+时候那么涨……但喝水都拉……三十分钟……准时得很,写着写着实在写不下去,我家包子都叫我睡觉觉……唉……但是我知道大家都在等,所以尽量趁着家里人睡觉了,偷偷写,赶在十二点前发出去。
拉肚子==连拉了三天……今天才稍微好点啊,没有一天跑十几次厕所,不是在厕所,就是在去厕所的路上……悲催,一天内容变成三四天,非我所愿。
------题外话------
“你……。”她眸光一寒,手下袖底刀已经出鞘,正要往对方腰间扎去,却被他一下子捏住了手腕,只听得低柔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弥陀佛,小白是施主连贫僧也认不得了么?
“呜……混……。”她大怒,正要一口咬下去,却不想开启嘴唇,只能引得对方恣意又放肆的侵犯。
烟气呛人,黑暗混乱之中,秋叶白难受地扭动几下,试图挣开对方,却不想对方忽然抬手就扣住她的后脑,一下子吻住了她的嘴唇。
她试图提气稳住身体,但是对方的手臂如铁箍一般连着她的手臂都动弹不得。
两人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中,疾速下滑。
“唔——!”
带着她一起直坠入那黑暗的地宫入口之中。
却不想,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忽然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宽袖一拂一卷,将她整个人卷入怀里,然后——
她苦笑一声,心中已经做了受伤的准备。
“唔……!”她只能下意识地抬手就一掌向那横梁击去,但是距离太近,横梁足足有三个她那么粗,她仓促之间也只能保命,但是……
而方才,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洞口之上,竟然没有注意到横梁塌下。
有一种古怪的危险直觉让她下意识地回头,却梭然睁大了眼,一根巨大的横梁被她的掌风震得塌了下来,悄无声息狠狠地向她压了过来。
她也顾不得多想,扯紧了布巾裹住口鼻就向那入口冲去,但是她刚冲到入口处,却忽然感觉脑后一凉。
太好了!
连着五次运气轰击,她手臂发酸,丹田发疼之季,终于在又一次烟尘散开之后,她惊喜地发现那里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她再一次凝气于掌心,又一次向那入口处轰击!
有细小的石块划破而来秋叶白的脸颊和皮肤,她根本好无所觉,心中只一个念头——轰开那入口。
“轰隆!”又是一阵巨响,飞沙走石。
看着那一大堆废墟,秋叶白强忍着烟熏火燎的难受,掌心运足了十成的气力狠狠地朝着那废墟上击了过去。
那入口处在一处引水泉眼处,原本用来掩盖入口的巨大石雕壁画已经被彻底的坍塌成了一片废墟,还有好几根横梁坍着,看不出地宫入口是否被打开,或者又被掩埋。
穿越重重烟火、碎石、塌屋,终于到了那入口。
她顾不得心情唏嘘,只一路奔着最初的地宫入口而去。
且说秋叶白这一头扎进了烟火四起的明光殿废墟之中,烟火呛鼻,地面四处还不时有爆炸,坠石碎砂四射如暗器,无处不在,不时间还有摇摇欲坠的梁木轰然倒塌,犹如危机四伏的烈火地狱。
……
他脸色大变,但是此刻他再冲进明光殿却也于事无补,只能一跺脚立刻转身就朝着那些追着秋叶白来的黑衣军冲去。
待得他稳住了身子落在地上,秋叶白已经不见了踪影。
双白哪里想到秋叶白会忽然弹断了自己脚下的树枝,一个不稳就倒葱栽地向下摔去。
她已经没有了娘亲,绝对不能再没有阿初,在没有确定地宫无人之前,她在这里多呆一分钟都是最痛苦的煎熬,宁愿冒险一探。
秋叶白转身,指尖一弹,一道锐气直破双白脚下的树杈,厉声道:“我再去地宫查看,戚光大人已经带了黑衣军杀进宫内,派了一队士兵跟着我过来了,你立刻组织他们将通往地宫的密道给再打开一道,方便搜寻。”
“不能确定阿初不在明光殿,我不放心!”
“秋大人,你去哪里!”双白梭然一惊,伸手就要去抓住秋叶白的衣袍。
她忽然松了握住梅苏的手腕提气足尖一点,卷起潮湿的披风裹住身子,飞杀向明光殿而去。
若是阿初出事……她穷自己一生,上黄泉下碧落,也要将那个混蛋碎尸万段!
一定是那个混蛋让人引爆了明光殿的天雷弹。
“梅!苏!”她闭上眼,心乱如麻,咬牙切齿地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
鹤卫的作风一向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能确定的事情,他也一定会去追查确认,但是这一次,还没有来得及……
双白略微一迟疑,咬着牙道:“我也有努力去确认……但在好不容易地用蛮力打开另外一个入口之后,就忽然爆炸了。”
“你确定么,你去看过么?”她反手捏住双白的手腕,眸光锐利之中带着腥红。
双白眼明手快地一把接住她的身子,他虽然心中也满是焦急,但还是温然安慰道:“大人不要担心,既然明光殿上已经没有人,那么地宫之下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人了。”
她闭了闭眼,身形陡然一晃,几乎站不稳。
母亲已经没了……若是阿初再出事……
“这到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甄到底带阿初他们到底脱险了没有?”秋叶白咬了唇,明眸看向那一片浓烟滚滚的宫殿,琉璃珠一般的眸子里闪过焦灼的幽光,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了自己手里的披风。
而且鹤卫们竟然没有留下任何记号。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人……都失踪了。
但是她已经给了双白足够的时间来明光殿撤人。
果不其然,梅苏出现了,也都如她所猜测一般,他就是幕后主使者,而且还掌控了阿初沉睡的秘密和埋下了天雷弹。
如果不能将此人擒下或者绞杀,必为她最大的心腹之患。
此人能在黑白两道的通缉之中安全逃离数次,却忽然悄无声息了那么长时间,此番发难,必有后手。
梅苏虽然位不高,权不重,但惊才艳绝,心机深沉,杀伐果决,极善隐忍和利用人心更甚百里凌空,野心勃勃,她算是栽在他手上过。
二来是朝廷上百里凌空突然‘复活’骤然发难,百里凌空已经因为残废和被寄送菌感染,陷入了极度的**痛苦和精神痛苦之中,看他说话眼神都疯狂,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冷静模样,便知这一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谋,必定是杜家和梅苏的手笔。
她愿意束手就擒,一来是因为担忧母亲安危。
秋叶白闻言,心情愈发地复杂起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仿佛一切都瞬间陷入了混乱。
他顿了顿,低声咳嗽了几声:“我不敢确定为何明光殿的人都失踪了的,毕竟在大人您朝上出事之后,为了防止意外,我就一直跟着您,按理说没有我们的通知,明光殿的人不会轻易的移动,尤其是殿下还在里面沉睡的时候。”
秋叶白闻言,心情瞬间放松了下来,但是又有些迟疑:“这是不是说明明光殿里的人都安全了?”
双白摇摇头,神情有些复杂:“我赶到明光殿的时候,明光殿里已经是空无一人了,但是地宫入口不知为何被封死了,我没法子进入,发了信号,也没有看见鹤卫的人回应。”
那么双白必定会听见梅苏说的那些话——明光殿的地宫附近被梅苏偷偷埋上了天雷弹。
当时她将梅苏在奉贤殿拖了那么久,就是因为她已经知道双白从她被送进奉贤殿更衣之后,就一直隐没身形,跟在她身边。
“怎么样,你可有通知到一白和老甄?”她看着满脸烟灰,头发都有些发焦的双白,神色有些紧张。
双白从来干净整洁,这也是他第一次这般狼狈,头发烧焦,浑身脏污,但是看着似没有受什么伤。
那人一把利落地抓过披风,扯下一块湿润的布块捂在口鼻之间,随后也落在树上。
秋叶白看向来人,眼中闪过惊喜之色,手中披风向着他甩了出去:“双白,接着!”
不多久,忽然一道人影瞬间向她所在的树梢之上飞来:“大人!”
尖利的声音划破浓烟滚滚的天际。
“呜呜呜——!”
秋叶白让自己努力地镇定下来,她闭上眼,咬了咬唇,将手指搁在唇边,运足了内力,厉声地吹起了响哨。
“鹤卫……鹤卫呢?”她紧紧地抓住了披风捂住自己的嘴鼻,四处张望,却除了满目疮痍之外,毫无结果。
隐约夹杂在烟火之间有人惨烈的悲呼声,却让人难辨到底是不是明光殿的宫人。
明光殿一片狼藉,原本华美精致无比,象征着帝王专宠,历史悠久的宫殿如今一片烟火四起,浓烟滚滚,一片烈火与烟雾的地狱,还不断地有小的爆炸声响起。
看着眼下这般情形,她心情瞬间如坠冰窟。
凭借着卓绝的轻功,她迅速地跃上了树梢,站在最高的树尖之上,她将整座明光殿的情形全部收在了眼底。
冲到烟雾较少的上风口,她抬头看了看风向,眸子微眯,再次丹田凝气,足尖一点飞身上了明光殿附近的大树。
她顺手一把将自己肩头的披风再次扯下来,往地上一按,随后扯了起来往头上一套,就顶着浓烟继续向明光殿的方向冲了过去。
她一低头就留意到地面上流淌的水,立刻意识到这必定是明光殿下的泉水池被炸坏了。
她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心中正焦急万分,忽然感觉脚下一凉。
太过浓烈的烟雾,和遍地碎石,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了多么恐怖和巨大的爆炸,她心中瞬间一颤,就要继续往里冲,但是硝烟味实在太浓烈,呛得她都受不了。
“救命!”
“明光殿被炸了!”
“来人啊!”
四处都有宫人的惊恐的尖叫声。
但是她还没有靠近,就闻见浓烈的烟火味,浓烈的气雾一路蔓卷上来,呛得人几乎不能呼吸。
秋叶白一路飞奔,脚下几乎是足不沾地,直奔明光殿。
…………
“遵命!”那校尉立刻抱拳,随后立刻领着人跟着秋叶白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快,立刻派上一队人马去跟着大人!”戚光只得立刻一转头便让一名黑衣军校尉跟上去。
“大人,你去哪里!”秋叶白速度太快,戚光大惊,甚至来不及阻止,秋叶白已经消失在远处。
第147章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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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梭然放松了下去,任由他抱着自己在水中缠绵而霸道地亲吻,翻转纠缠……就像从上辈子,他们就开始这般纠缠
“唔……。”水花梭然入侵,她眯起眸子,却莫名地发现水里竟透出奇异的荧光,让她看见他银色的长发如海藻或者丝缎一般地飘荡,与她的乌发纠缠在一起,温柔地舞动着,美丽而诡惑,就像他的人。
巨大的落水声响起。
“噗通!”
“我是谁……自己感受。”
他却蓦然吻住她柔软微启的唇,动作近乎粗暴地深深侵入她唇间,辗转吸吮。
他轻笑了起来,忽然一伸手,抱住她的细腰整个人一转就直向黑暗的水中坠了下去。她梭然一惊:“阿初……。”
“你是……。”
这是他的承诺么?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美丽的银眸,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他的银眸里的温柔与深邃如一片无边月光海,静静地笼着她,让她心中深深地一悸。
秋叶白一愣:“上辈子……。”
他顿了顿,轻吻去她睫羽上的泪珠,轻声道:“上一辈子就够了,这辈子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令你流泪。”
他静静地看着怀里的人,忽然低下头来,伸出舌尖轻舔过她脸上的泪珠,轻声道:“泪水,是咸的。”
阿初和阿泽融合了么?她所爱之人太特殊,性格太难以捉摸,似天空里浮动的流云,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刻是什么模样。
她顿了顿,有些试探着地问:“百里初泽?”
阿泽的模样……却拥有着阿初的眼神,不……又或者说二者兼备。
她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这张脸孔,伸出有些颤抖的手轻轻地触碰上他的脸颊:“阿初……你是我的阿初么?”
但她却知道面前的,一定是她等候了许久的情人。
美极、艳极……却又让人几乎不敢相信面前站着的是人,倒像是来自神秘苍凉荒原空寂之地的神或者魔……
一点又一点的荧光不知从何处悄然浮了起来,渐渐地照亮了她眼前之人的面容,白胜寒雪的肌肤,长长如黑凤翎的睫羽下一双泛着近乎蓝幽光芒的银瞳,似水晶却又似密布神秘云层的苍白天空,唇上却腥红潋滟如涂朱,湿润的白发贴着脑后垂落,脸颊边还带着几丝碎发。
但那凉薄低柔的调子,熟悉得让她心中的沉冷冰霜渐渐地融化,冻原里有什么破土发芽,渐渐生长。
秋叶白瞬间呆住了,黑暗中她完全看不见他的面容,只感觉他抬起她的脸颊,似在端详她的脸。
“真高兴听到我的小白这么在乎我,小白为我哭泣的样子,真是美得让人想——吃了你。”他冰凉的指尖抚过她的脸夹,轻笑了起来。
“阿泽……。”她的狼告诉她不管是阿泽还是阿初,都是她的百里初泽,但情感却依旧有些抗拒在陡然知道阿初消失的时候和他亲热。
但是下一刻,他忽然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低头吻住她:“嗯……。”
也许到了这一刻才明白不管是阿泽还是阿初,少了谁,自己爱上的都不是完整的那个他。
就像……生生没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般。
一直觉得他们就是一个人,可是在这一刻忽然失去了其中一个,她却觉得心头陡然空了一大片。
“不一样的……到底是不一样的。”她闭上眼,捂着额头,忽然有些无力地靠在墙壁之上:“我很贪心是不是?”
他的“恶”与阿泽的“善”都是不可替代的。
就算阿泽是他的另外一面,却……也替代不了他。
他是不同的。
他给过她伤害,给过她无与伦比的甜蜜,给过她在这个世间最与众不同的爱和宽容……
可是……这个世上,又有谁比他更了解她,了解她的怯懦,了解她的忧伤,了解她的不甘,甚至了解她的骄傲和野心?
那个人那么坏,抓着她,逼迫她,欺负她,算计她……强取豪夺地将她据为己有。
她闭着眼,有些无力地靠在墙壁上,喃喃自语:“我不知道……只是……。”
“你不舍得他么……但是最初存在的人,是贫僧,你可还记得你说过我就是他,他就是我。”元泽扶着她的手臂,淡淡地道,声音里带着隐忍的忧伤。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流泪,但是……就是眼泪全然止不住,甚至让她浑身颤抖。
秋叶白摇了摇头,她闭着眼,不知要说什么。
“这是贫僧第一次看见你流泪,白,从今往后,只贫僧陪在白的身边,不好么?”他轻叹了一声。
“白,你在流泪么?”元泽似若有所觉,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她咬住了嘴唇,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
她忽然忍不住浑身一颤,只觉得心头莫名地似空了一大块,眼泪一下子就无声而毫无预兆地流淌了下来。
他提前醒来的副作用是阿初……彻底消失了么?
元泽低头淡淡地道:“嗯。”
他,消失了?
秋叶白闻言,彻底了愣住了,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阿初……。”
但是她话音才落,便听见元泽淡柔的嗓音道:“生命危险……如果从今日起,再也没有百里初,也算是生命危险的话,就算是罢。”
那么会不会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是她的心境起伏太大,而让她体内的赤焰感觉到危险,进而影响到了初泽体内的赤焰,让他提前醒来了么?
秋叶白愣了愣,愈发地不安:“是因为我……让你醒来了么,大喇嘛他们说过你若是提前醒来便会有生命危险?”
元泽伸手轻抚过她柔软的长发,淡淡地道:“贫僧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赤焰的关系,不管隔了多远,它对自己的分身安危总是异常敏感的。”
“你怎么会现在醒来?”她忍不住问。
元泽温柔的嗓音似暖泉水一般掠过她心间,让原本冷冽的心房仿佛都瞬间放松下来,但是她还是……觉得好像少了什么。
“白……。”元泽温柔的嗓音在她头顶上响起:“贫僧无事。”
她到底没有失去他!
她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他的腰肢。
她闭上眼,一点泪水终于落下脸颊:“是你……真的是你,你没事……太好了!”
但是她却只感觉那宽阔的怀抱如此温暖……如此的熟悉!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感觉自己被一个冰凉的怀抱一把拥住了。
“呵……。”黑暗中响起他的轻笑声,幽幽空灵。
这一次,她是切切实实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竟就在她的身后,秋叶白顾不得捂住自己的鼻子,伸手一把向前抓了过去:“别走!”
她才走了一步,忽然‘砰’地一下撞上一堵胸膛,疼得她鼻尖发酸:“唔。”
总要……让她将他抓在手心,才能感觉安全。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一片黑暗之中,他的出现如虚幻的影子一般。
“阿泽,你在哪里!”
秋叶白一顿,立刻提起裙摆转身就向那个方向摸去,眼前虽然一片黑暗吗,但是阻挡不了她的脚步向他而去。
但是那声音却又没了声息。
这般温柔宁和的语气,是阿泽么?
她立刻一转身看向声音的来源,微微颤抖着声音道:“阿泽……。”
但是那个声音……
她一顿,伸出去的脚缩了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脚下是一个坑,原本这种黑暗对她这样的顶尖高手而言,不应该有太大的障碍,但是因为心中有事,却反而让她分心。
但是下一刻,她才一转身,便听见那温柔的声音在远处响起:“仔细脚下。”
“阿初……。”秋叶白闭了闭腥红的眼,揉着额头,努力地回想自己是不是因为太担心阿初和阿泽的安危而生出幻觉。
因为这个猜测,她只觉得自己像陡然浸入寒泉,心头甚至莫名生出尖锐的痛感来。
黑暗的空间和那些飞扬的烟尘、隐约响起的爆炸闷响几乎让她有一种错觉——方才听到阿泽或者说阿初的声音不过是自己的一种错觉罢了。
四周一片漆黑,由于明光殿和地宫由于被炸塌了,所以她只能判断脚下的温热的水是温泉被炸毁之后流积而成,而这个岩阶到底是哪里,她根本不知道。
但是并没有任何人回应。
以一爬上岩阶,就算明知道太大的动静也许会引起塌方,她还是忍不住扶着墙壁对着周围喊了起来:“阿初……阿泽……是不是你!”
果然没有过太久,她找准了水面的位置,手脚并用,不一会就浮出了水面,而且很快地找到一处像是岸边的岩阶,便立刻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这也是最节省体力的方法。
水总是有托举的浮力的,除非水下有漩涡,只要找准了水流漂浮托举的方向,很快就能浮出水面。
落水最忌讳慌张。
随后,她便感觉自己被松开来,因着上一次被人抱着落井的经验让她在整个人落进水前,就下意识地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落水之后,一脱了束缚,便四肢伸展由着水流的浮生力和漂流力托着自己一路向上浮去。
下坠的速度实在太快,让她还没有来得及反映过来,就只听得“噗通”一声,整个人就瞬间落进了一处水渊里。
但是她还没有来得及从震惊之中回过神,下一刻,那人在自己耳边轻笑一声,抱着她的细腰就瞬间跃起,足尖一踢墙壁就带着她一个翻滚,不知撞上什么东西,随后她便感觉到自己直坠向另外一处通道。
那个人明明还在沉睡!
那把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她只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你……。”秋叶白瞬间愣住了。
第147章 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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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
“我爱你……。”
不管再坚强的女人,在深爱的情人这般柔情缱绻的面前都会卸下所有的防备和骄傲。
她轻笑,紧紧地攀附着他的肩头,眼底有细碎的泪光。
……
再不让她独自一人面对这世间的风霜。
此生,再不让她流泪,再不让她无助。
“永不会。”他低低地道,声音幽幽凉凉,带着异样的魅惑和温柔,动作却炽烈得像水中都能燃烧的火焰。
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足够强大,却在这一刻,发现自己壳下是一片细腻的柔软的花,只会放在真正明白与珍视自己的人的手与心中。
“别再留下我一个人。”她轻声道。
让他在她的身体里,证明他的存在不是自己的幻觉,证明她还拥抱着他。
这世间只得这一人,让她在这一刻做出近乎没有任何狼的决定,什么都不想,托付所有的信任,任由他……为所欲为。
她却忽然觉得疲惫,只想要拥抱他,就仿佛在黑暗的世界里,在这温软的深水中,这一瞬,他是她的整个世界。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漫长的时光里,夙夜难眠,步步为营,早已习惯做一件事必定考虑事后数步,甚至数十步,而此刻在他怀里……
她这一刻不想去考虑一会穿什么,不想去考虑外头是不是还硝烟弥散,是不是还有人在搜寻他们,是不是局势一触即发。
她闭上眼,忽然低头,深深地吻住他的唇:“那就用力地抱我。”
“从前生到今生……。”他在她唇间轻叹,温凉如有实质的声音抚过她柔软的肌肤,紧紧地抱着怀里修长柔软的娇躯,肌肤相贴的细腻温软触感,熨慰着彼此从身到心。
“多久?”她闭上眼,因为他的动作微微战栗着,额头上微浸出汗珠来。
“小白……。”他抱着她,抬首轻咬着她的嘴唇:“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抱你了。”
他的动作很快,片刻之后,她身上的祭袍瞬间飘散开来,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尾光洁柔软的鱼,他却似水,无所不在地拥抱着她,他冰凉而苍白的指尖掠过她每一寸肌肤。
……
感受到他的嘴唇亦自她肩头慢慢地顺着她的衣服剥落一路下滑……,她微微一僵,但还是揽住他的肩头,闭上眼低声道:“好……。”
说着他手一抬,轻扯下她的腰带。
“呵……。”他轻笑了起来,忽然一抬手轻抚过她的裙摆:“小白盛装素来极美,只可惜这一身祭服也实在玷污了你,还是不要穿了。”
他用阿泽的模样和语气说话,却带来一种陌生而奇异的刺激,在这黑暗中,让她几乎难以分辨到底拥抱着自己的人是谁。
水波起起浮浮,他的呼吸喷在她**的肩头,让她忍不住微微一颤:“阿初……。”
让他银眸渐深,闪出异样的光来,他亦微微勾了唇角,指尖挑开她的袍子,挺直的鼻尖却低头轻蹭过她光洁雪白的肩膀,语气温柔异常:“施主,笑得如此诱人,可是在勾引贫僧?”
她面容上的胭脂与灰尘与血迹早已在方才落水后消融,一张素净美丽的面容如出水芙蓉,明眸氤氲如雾气,红唇微启,带着一点迷离的笑。
百里初的眼睛因为药物和自幼成长的环境不同,此刻将她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
“阿初……。”她低头看着他的眼,低低地轻喃,方才的缺氧让她神智有些迷离,似醉了酒一般,莫名其妙地轻笑了起来。
“我是谁,嗯?”百里初忽然一侧脸咬住了她的指尖,声音幽凉而低柔,带着异样的魅惑。
“你……。”
她伸出指尖顺着滑落的水珠轻柔的抚过他的眉、眼、鼻,最后停在了他腥红潋滟的薄唇上。
她一边喘息着,一边低头,水汽迷蒙之中只见黑暗中萤光四散,将他的苍白精致的面容照耀得异常的美艳、神秘而阴郁,她有些痴怔地看着抱着自己的人。
他抱着她的细腰,在她快昏过去的那一霎,将她托举了起来。
破水之声响起,水花四溅。
“哗啦……。”
也许是他炽烈的吻,也许是水流太深,她几乎要窒息,只是这种窒息却如醇酒一般让她不愿清醒。
她伸手环住他的肩头,任由他带着自己在水中漂浮,温柔的幽暗的水流包裹了她和他的一整个世界。
她只觉得他抱着她腰肢的手臂紧得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嵌入他的怀里,让她感觉到异样的疼痛,那种疼细微而惑人,直入心底,让她听见迷离水声之中,心底那一片冻原里破土而出是无尽的欢喜。
幽幽深水之中,不见底。
……*……*……*……*……*……
“看来,咱们都知道,却没有一个人敢揭穿?”梅苏轻笑了起来。
百里凌风和顺帝两人闻言,神色又是一僵。
“不要告诉我,你们都不知道他是男儿身。”
“没错,百里初已经醒了,而且他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宫里,只怕今日的情形他也早已料到,毕竟这位殿下的料事如神,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到了不是么?”梅苏看着他们,讥诮地勾起唇角。
不光是他,连百里凌风都瞬间动作一滞:“你是说摄国殿下……。”
顺帝闻言,浑身一僵。
“陛下想说的是,摄国殿下已经归来,或者说醒来,而且只怕是要协助叶白犯上作乱罢?”梅苏瞥了眼顺帝,却淡淡地开口。
这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事,他实在没有脸在自己的儿子面前说出来。
“一言难尽。”顺帝张了张嘴,苦笑了一会,始终还是没有将百里初的事情说出来。
这个男人,虽然让他的母亲等了那么多年,却依旧是他唯一的父亲,看着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皇帝陛下变成这般风烛残年的老人,他心情异常的酸涩。
“您怎么会……。”看着顺帝憔悴苍老的面容,如风中残烛的模样,百里凌风心头忽然一酸。
躺在那担架上的人影不是顺帝,又是谁。
百里凌风抬头看去,却见一道半蜷缩在担架上的身影被人慢慢地抬了出来,他定睛一看,不由大惊:“父皇?”
“就算秋叶白不想叛变……咳咳……此刻只怕也是箭在弦上由不得她不发,朕……咳咳……就知道初代国师的预言果然是真的,不曾有错!”一道苍老喑哑的嗓音忽然响起。
他们曾经为了同一个信念,并肩作战,走过多少风雨和生死大劫,他不相信她会背弃……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她不会,她绝对不会背叛帝国,他不相信那个与自己同生共死,一心为国的女子会反叛自己曾经的信念。
百里凌风闻言,手微微颤抖了起来:“叶白……她不会反的!”
梅苏却低低地笑了起来:“大将军王,八殿下,当初虽然有通敌之嫌,但是并没有伤我国祚,不过是各为其主,如今你我同临强敌,不觉得应当携手共进,护我天极国祚么?”
“梅苏,你这是承认了么?”百里凌风眸子里杀意大盛,手中长剑已经咬入梅苏颈项间一分,再深一分便可教他血溅三尺。
“八殿下,当初南疆边关之事,我或许是有参与。”梅苏微微地勾了下唇角,只是他话音才落,自己脖子上瞬间破了一道口子,鲜血慢慢地流淌而下。
百里凌风看着他,一把拔出了手中的长剑搁在了梅苏的脖子上,冷冷地道:“梅苏,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现在是要自首,好用你的小命来抵我龙卫数百人的性命么?”
“这种时候,兵荒马乱,八殿下真的要分出人手来处置我这个毫无分量的‘通缉犯’么?”梅苏看着百里凌风,淡淡地道。
随后,他一把抽出剑来,就要嚷嚷:“来人,抓通缉犯!”
平宁也立刻认出了对方,他梭然瞪大了眼:“是你,梅苏!”
虽然那人一只眼睛蒙了纱布,身上都是血迹,看起来形容颇为有些凄惨,但是一身气度却丝毫不减,依旧淡然优雅。
平宁一惊,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就看见一道人影坐在轮椅上从平云殿的内殿被推出来。
“不,李牧也不可以信任,当初此人乃是百里初一手提拔。”一道温淡的声音忽然响起。
“嗯,但是李牧将军现在还在灵山巡视,虽然灵山离我们有些距离,但是赶过来只需要一日夜,若是宫中羽林卫能撑住一日夜,想必就会安全了。”平宁道。
百里凌风点点头:“没有错,老常和他带出来的那些常家子弟现在分别把持了四大营的首领职务,他们都是叶白从司礼监带出来的,叶白于他们有知遇之恩,还有救命之恩,所以不可信任。”
平宁闻言,梭然一惊:“您是说老常他们会反了?”
百里凌风摇摇头,微微眯起锐利的眸子:“不,京畿四大营绝对不能信任,他们的将领早已是叶白的人。”
“京畿四大营和附近的勤王大军很快就会进京围剿戚光他们这些叛军。”
“已经发出去了。”身边的平宁恭敬地道。
百里凌风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硕大地图,神情异常的冷峻和森然:“信号发出去了没有?”
“回八殿下,现在宫中大部分的宫殿已经被叛军占领。”一名侍卫浑身是血地冲了进来。
第149章 野心勃勃
好战友,一生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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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经历了太多的欢喜和波折,毒妃走到了我在潇湘从来没有想过的高度。
姑娘们~又到了书的尾声,我们要说再见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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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初苍白的指尖轻抚上她丰润的唇,随后轻俯下身子,目光专注地看着她:“小白……。”
只是这天下,又有几个男人会真的喜欢她这样‘野心勃勃’的女子?
她憎恶那种明明付出了所有的精力,却因为她是女儿身,所以一切努力和成效都被否决的感觉。
她必须承认,她性子里生来便是倔强的。
“即使我真如他们说的那般野心勃勃?”她看着他,眸光同样的冰凉。
百里初幽凉的指尖抬起她的下巴,冰凉的银眸专注地看着她:“我要让这天下再无人敢逼你、欺你、负你、害你。”
她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却想听他说出来。
她静静地靠在他怀里,低声地问:“你,想如何?”
他眸光温柔如水,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用手中的袍子将她拥得更紧。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闭上眼,将脸埋在他的掌心里,轻声道:“你是红尘里佛,我却很高兴,坏你的修行,很高兴,让活佛你……回头无岸。”
只是……
让他初识得真正人间百味。
她的到来,却硬生生将他带出来,坏了属于他的修行。
不悲,不喜,不忧,不怖。
他只活在属于他自己的世界里。
所以他可以悲悯一朵路边盛开被践踏的花草,却也可以将人硬生生地按嵌入石壁,‘超度’他人。
禁锢他心中嗜血的魔。
这是他的魔障,但谁又知他也是修自己,是修世人的善缘。
他收敛了他的心,将那个纯善的少年灵童深深地埋葬,不看、不听、不闻。
“阿泽。”她眼眶微微泛红,伸手微颤地握住他搁在自己脸颊边的手。
他顿了顿,轻叹了一声:“诸般苦,却甘之如饴。”
他声音温润亦似昆仑之巅上冰雪消融后的潺潺流水,清澈温柔:“天下万物,大千世界苍生皆在贫僧的眼中,却也皆不在贫僧眼中,却唯你让贫僧看见这红尘纷扰,看见这人间自是有情痴,看见这万物苍生的贪怨憎恨、爱别离、求不得和……。”
她沉默着,静静地看着他的眼,见他眸光渐渐变化,从凉薄冷戾变得清澈温和,似黑暗的海面上散落的无数月光柔波。
百里初却然低头,冰凉的指尖掠过她的眉眼,银色的眸子似月下寒潭,清晰地倒映出她的面容。
那么,他还要这天下作甚?
更何况,这世间从不曾善待他,他又何须怜悯世人疾苦?
这种明明不是人间至尊,却将人间至尊玩弄鼓掌之间的感觉岂非比成为至尊更让人满足?
他不必登上帝位,便手握风云,杀伐权力场不过还他纵情声色的一处戏台。
他说的没错,他是‘神’,是‘佛’,是连天子都要跪伏在他脚下的存在。
秋叶白瞬间怔住了,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要说什么。
就算是这天子,也不过是凡夫俗胎,要跪拜在佛的脚下,祈求一个天下太平,万世昌隆。
谁人见过佛要在红尘万丈之中逐鹿天下?
他顿了顿,唇角笑容讥诮而淡漠:“因为——我是活佛。”
他轻笑,银眸看向那横梁间破碎的苍天,他的眸子倒映着冰冷的苍天,凉薄而冰冷,:“因为,我从来就不想要这人人都想要的可笑帝位,因为,我从来不在乎这天下任何人,因为……。”
“为何?”她目光锐利地看着他,求一个答案。
如今他对她说的这番话却由不得人不多想。
所以那念头也不过一闪而逝罢了。
但是这天下是他的,她殚尽竭虑也是为了替他守住这天下太平,她一直相信若是阿初继承帝位,他会肯用心去治理,必可汰旧换新,让天极帝国重焕生机。
所以,她才真正的明白阿初从来心思就不真正理朝之上,否则以他的能耐,要重振超纲何至于会让杜家流毒依旧,他只是维持着这帝国半死不活的局面。
统治这王朝一年多,她才发现看似坚固,其实早已被杜家掏空,小股的流民起义从来没有断过,只是都如南疆叛乱那般被镇压了下去,海域更早不属于帝国,漕运也被梅家把持,敛尽天下三分之二的财富,国库空虚到大雪灾的救援物资还是从梅家缴没的东西里凑。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让狗顺帝后悔,让那些逼她,迫她的人都血债血偿,后悔终身。
秋叶白系衣扣的动作顿了顿,忽然一转身,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百里初,你是在让我反了你的天下么?”
百里初看着她为挑眉:“然后你,沦落为盗,与经营了几十年的海王争地盘?”
她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初入朝廷的生手,既然她敢反,心中早已有了充分的准备。
秋叶白微微颔首:“没错。”
“远遁海上,黑龙他们的船只已经在海边等着,好迎你我上船,做个海上逍遥的霸王?”百里初微微挑眉,轻笑了一声,一点不客气地道。
她迟疑了片刻,还是一边将衣服穿上,一边道:“我原本是打算杀了狗皇帝,然后带着弟兄们叛出京城,远遁海……。”
“叶白,告诉我,你原本的打算是什么?”他一抖衣衫,披上她的肩头。
她方才不是听错了罢?
她瞬间愣住了,怀里抱着的衣衫瞬间落地,有些不可置信地再次抬头:“你……。”
百里初伸手轻抚过她还有些潮湿的长发,似笑非笑地道:“所以你要打下这天下,方是不负予我的承诺。”
如今,她却带头反了,让这天下一片兵荒马乱。
她顿了顿,靠在他的肩头,轻声道:“阿初,我原先答应过要替你守住这天下的。”
秋叶白顿了顿,迟疑了片刻,还是点点头:“这倒不错,只是……。”
他会突然想起这么一茬事儿俩,还是因为他忽然想起了数年前,某个暗夜里的一个奇遇……那个找他麻烦,满口不肖子孙的丑陋男人,看着还真是像足了开国真武大帝。
百里初看着她轻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道:“没错,正是因为她姓百里,所以做这个义军再合适不过了,不肖子孙,自然是要让祖先来收拾终结,才能开创盛世。”
她自然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打算让她以这位文嘉公主转生的名头,起义领军!
秋叶白是听过这位公主的名声,她忍不住挑眉:“但是这位公主姓百里,也是你们百里皇族之人。”
百里初颔首,淡淡地道:“其实我朝史上曾有一位文嘉公主,智勇双绝,容色无双,也曾摄政临朝,终生未嫁,开创了文嘉之治,殚精极虑辅佐幼弟成皇,被封为圣公主,她死后,各地都曾建文嘉公主庙,道是这位公主已经升天为女神,庇佑苍生。”
元泽身为前朝国师,一向在朝中威信极大,若是他能以国师的身份站在自己的身边,那么非但名正言顺不少,而且很能打击敌人的士气!
这般例子,她所在的世界便前有程胜吴广,后有朱元璋、李自成等人。
只有名正言顺方能令天下人归心。
自古不管做什么事情,尤其是这种起兵造反的事情,从来都要讲一个——名正言顺。
这是要打算用预言的形式为她的造反开立名目么?
秋叶白一愣:“文嘉当立?”
百里初微微一笑,银眸幽凉:“苍天已死,文嘉当立的寓言,你觉得如何?”
“什么?”秋叶白一愣,梭然转过身来看着他。
身后的人并没有马上回答,只轻抚着她的长发,淡淡地道:“国师。”
“军师、武官……。”
“阿初,那你要用什么身份和我在一起?”她握住衣服的手微微一紧,心中开始迅速地盘算起来。
所以他若要与她长相守,自不可能再做回摄国殿下。
她敢迈出这么一步,便没有回头的打算。
秋叶白一愣,是了,她已经是反了,今日更在大庭广众之下,明说了要诛杀皇帝,这是诛九族的之罪。
一个温柔微凉的吻落在她的颈项上,他低声在她耳边淡淡地道:“从踏出了这里之后起,摄国殿下便已被炸死在明光殿里,从此再无摄国殿下了。”
感觉他在自己耳边轻声低预,一点幽凉的气息掠过她敏感雪白的脖颈,她手上动作便是一顿:“嗯。”
她立刻四处翻找,寻几件衣衫准备穿起来,一只有些微凉的手轻抚上她背后优美的蝴蝶骨:“小白。”
待她出得那洞口,果然发现这里正是明光殿的鹤卫们更衣之处,虽然已经塌了半间房,但是一件件的散落的衣衫,正是鹤卫们常穿的白色丝锦袍子。
再想起自己方才近乎主动的求欢,这会子神智回来,她愈发地有点耐不住羞臊的热气往上冒,立刻一抬手,就直接轰开了那薄薄的土层,飞身而起。
秋叶白忍不住耳根发热地伸手拉了拉自己身上的中衣,她自然虽然地下光线昏暗,但是在百里初那双与寻常不同的夜视眼里,自己这一身简直和没穿差不多,尤其是他此刻从下面托着他,简直从下往上,把她光溜溜地看了个干净。
“呵……小白,分明是你诱惑本宫在前。”百里初低低地轻笑了起来,倒是没有动手了。
刚才疯了那一回,还不够么?
但是她摸着摸着,便感觉某人的手也在她身上某处……游移,她僵了僵,涨红了脸:“阿初,别胡来。”
她一边掏摸,一边道:“嗯,这里的土层不厚,我在上面没有摸到什么沉重而巨大的障碍物。”
百里初依言将她托举得更高。
她起初并没有留意,只是继续抬手在土层里掏摸,同时指挥:“再举高点,阿初。”
“嗯。”百里初回答的声音有些心不在焉。
秋叶白伸手一摸那土层,顿时一片沙土便瑟瑟落下,她偏开脸,避开那些落下的灰土,忍不住低低地咳嗽了起来:“阿初,小心,灰土掉下来了。”
百里初直接托住她的细腰和臀儿,将她向上一托。
“也只能如此。”她点点头,抬手就扯了一根绳子将自己的乌发随手绑了起来。
“我托你上去,你先伸手摸一摸上面的情形,若是封土不厚,便探上去看看上面的情形如何。”百里初道。
出口这个样子,如果他们贸然用功力轰开了上面的封土,万一像她轰开那地道入口时候,牵连了其他的梁柱砸下来,那可就不太妙了。
秋叶白便立刻走了过去,也抬头看去:“看样子土层不厚,只是不知道上面到底有没有被封住。”
“嗯。”百里初已经走到了那一处漏出空隙的土层下面,看了看上面的情形,淡定地颔首:“小白,你过来。”
她现在身上只有百里初给她的一件长中衣,他的中衣穿在她身上,只能刚好盖住了臀部,而且里面完全是真空,实在是……性感到见不得人。
秋叶白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忍不住下意识地拉了拉:“阿初,你确定上面是鹤卫们的洗衣房么?”
只是她这一低头,唇角弯起的弧度却僵了僵。
按理说,被人看穿自己的行事轨迹,不管对于一个江湖人而言,还是一个混迹官场之人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但是这一刻,他仿佛永远都知道她下一刻会做什么,却只让她觉得心中一片温软。
他的眸光似能看进她心底最深处一般,让她忍不住心跳加速。
她闻言一愣,忽然忍不住脸上微微一热。
百里初看着她,眸光幽邃:“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寻我。”
还有空气里和水里那些浮动的荧光,原来都是他带来的冷烟火。
难不成他还能预知她会掉进这个乌漆墨黑的地洞里?
她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冷烟火,忍不住有些好奇地问。
她轻咳了一声,索性转了话题:“是了,你为何身上会有冷烟火?”
他虽然轻描淡写地这么说着,秋叶白却能听出他笑声里的森然和冰凉。
百里初忽然轻笑了起来:“难怪今日,小白如此热情似火,这倒是好酒,逼出来,药效还残留了不少。”
百里初低头在她唇间轻嗅,她耳根微微发热:“阿初,怎么,有问题?”
秋叶白一愣,忽然想起今天梅苏给她灌的那一壶酒,顿时脸色微微变:“梅苏,让我喝了合欢酒,不过我逼出来了。”
他伸手利索地扶住她的细腰,低声在她耳边问:“你……今日是不是喝了什么东西,或者吃了什么东西?”
他的呼吸轻掠过她的耳边,让她身子莫名地有点发软。
“没错,就要到出口了。”百里初亦跟着掠至她身边,看了眼前方,温声道。
“快到出口了罢?”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抬起手里的冷烟火,看了看前方,果然看见前面有细微的光线渗透进来。
“嗯。”秋叶白点点头,轻巧地一跃,越过一处塌陷的深坑。
“小心脚下。”百里初伸手托了一把秋叶白的胳膊。
……
“好了,等着罢,太子殿下一定会有召见我的时候。”梅苏抚上自己缠着纱布的一只眼,神情变得冰凉淡漠。
停云看着梅苏,若有所觉地颔首一笑:“是。”
“嘘……。”梅苏抬起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微微弯起唇角:“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为君,我等为臣,自然是要听君命,什么命令,都要受着,不是么?”
他看了眼还站在房顶上的百里凌风,目光森冷:“家主,这八殿下真是不识抬举……。”
随后停云便一抬手将梅苏连着轮椅起一一抬,径自飞身落在地上。
梅苏恭敬地再次抱拳道:“是,微臣告退。”
百里凌风看着他良久,最终背过身,淡漠地道:“滚。”
梅苏又轻叹了一声:“微臣知道殿下不信任微臣,微臣如今也是情急之下不得已为之,微臣愿意将五殿下手中所有势力全部交付于您,不求您能解开对微臣的芥蒂,只求您信微臣这一回,至少这一次,微臣是与您利益一致的,若是帝国沦陷,叶白不会放过的第一个人就是微臣。”
“嗯。”百里凌风看着他,微微眯起眸子。
他顿了顿:“五成兵马司的人虽然是主掌京城治安的兵马,人不是太多,战斗力也不足,比不您的边军,但是却很熟悉京城的情形,所以我也交代了他们层层设防,就算是四大营的人攻入京城,也不可能马上攻入宫里。”
梅苏看着他,淡淡地道:“五城兵马司的人是五殿下的人,如今五殿下已经再没有能力调动和指挥他们了,所以微臣便越俎代庖了。”
他转眼,目光深沉锐利地打量着梅苏:“你倒不是寻常人,手脚快得很。”
百里凌风心中微微一松,京城四大营的人若是攻入城内,只怕局面就真的不好收拾了。
“不过您不必太担忧,微臣已经发出讯号,在京城四大营入城之前,抢先让五城兵马司的人将所有的城门全部封锁。”梅苏悠悠地道。
这一句话戳到了百里凌风的心头,他神情异常地复杂。
“这就是叶白的魅力了,跟过她的人,总会肝胆相照,义无反顾地为了她付出所有。”梅苏微微一笑。
他想过京城四大营的人会反,但是没有想到他们会反得那么快,几乎就是在叶白被擒之后,没有几个时辰。
“什么,这么快!”百里凌风闻言,梭然一惊,看向京城远处,果然见京城边界之处已经燃起了烽烟,只是大雪飘散,所以才让他没有一时间注意到。
梅苏依旧不愠不火:“殿下,微臣是来与您说一声,四大营的人已经包围了京城。”
“助力,什么助力?”百里凌风闻言,讥诮地勾起唇角:“勾结了赫赫人,还是漠北人,但这里太遥远,只怕漠北人和赫赫人这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他看着百里凌风温然道:“太子殿下,微臣是来为您提供助力的。”
梅苏倒也不介意平宁的无礼,只示意身边的停云将自己的轮椅扶稳了,毕竟这里是屋顶。
他的声音里的戾气和森然,连平宁都吓了一跳,但平宁转头看见来人是谁,也瞬间拉长了一张脸,没好气地怒道:“你这通缉犯来这里作甚!”
百里凌风没有回头,只闭着眼,冷冷地道:“滚!”
“殿下原来在这里。”一道温淡的声音忽然响起。
他闭上眼,只觉得满身雪花都比不得心中寒意深深,眼中涩然。
如今不过短短春夏秋冬才过相互扶持着走过一载,便已经是……这般兵戎想见的情境。
曾经以为,就算不能陪伴她共枕眠,也可修得通同船渡,能一生为挚友,相伴长长久久,共同面对这宫中诡谲波澜,朝中危机重重。
一年之前就在这里,那慧明无双,爽惬似清风,清美如明月的人便陪着他在平云殿的屋檐之上畅饮美酒,共望京城遥遥,说那江湖远远。
他的神情异常复杂,紧紧地握住了拳头,一片片寒风卷着雪花瑟瑟而来。
百里凌风闭上眼,覆去眼底的痛色深深。
自家殿下何曾为哪家娇女动心,只这么一回……
可惜如今陡然变成这般情形,实在是教人唏嘘。
但后来陡然知道清风明月一般却又有着雷霆手段的首辅大人竟然是女儿身,实在是让他吃惊之后,也陡然理解了自家殿下为何会对她动心。
“殿下……您和秋大人那里……真的没有办法挽回了么?”平宁是知道自家殿下对秋叶白很是有这一份心的,当初他甚至讨厌过秋叶白,只担心秋叶白那种姿色卓绝的‘男儿’会将自己殿下带着走上男风的不归路。
百里凌风顿了顿,沉默着颔首。
平宁所有所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所以常爵爷一定会竭尽所能——勤王。”
“正是因为常爵爷的女婿出身司礼监,所以他一定会要急着撇清关系,常家主家乃是帝国世袭功勋世家,他们和四大营那些被放逐,无牵无绊的小子不同,世家的荣耀,性命都在京城。”百里凌风淡淡地道。
常家的人驻守北疆,因为帝国去年年末刚刚和赫赫人签订了合约,所以今年过年北疆的防卫松懈了不少,所以常家军便调拨了不少人回京城轮训修养,如今也正栖在京城秋山附近。
刚才殿下发出的狼烟令,竟然是召集常家军的。
“但是您……您现在要用的人是常家人,常爵爷的女婿可也是出身司礼监。”平宁微微颦眉。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会给自己的兄弟们证明自己的机会,但是不会拿皇宫和父皇的安危做赌注。
“不是本王不信,只是这个时候实在太敏感,所以我也会召唤李牧和龙卫,但是让你迟一些召唤的原因。”百里凌风淡淡地道。
殿下竟然连龙卫的人都不信了么?
“可是咱们龙卫的人可也有在京城附近驻防修养,我不相信他们会真的帮着那个恶名昭彰的摄国殿下,您和龙卫的将士们都是一同出生入死,过命的交情。”平宁忍不住道。
不是因为有戚光的例子在前,他也不会不敢用李牧。
百里凌风抬手,挡住了平宁的话:“戚光大将军不也是一直算是本王的心腹么,他甚至在战场之上救了本王的命,但是今日他不也一样对本王拔刀相向么。”
平宁还是忍不住道:“但是李牧将军一向是您的心腹……。”
百里凌风锐眸微闪,他沉默了一会,才淡淡地道:“梅苏是心怀叵测之徒,但是他也是商业霸主,若是他生为皇子,只怕不会比本王差,他在这件事上的判断没有错,李牧虽然是一路陪着本王成长,但是他确实是百里初一手提拔,这件事非常隐秘,本王也是最近才发现的。”
殿下不会是相信了梅苏那卑鄙小人的话罢?
“殿下,您真的不打算宣召李牧将军么?”平宁看着他,微微颦眉。
殿门之外,或者说平云殿上,百里凌风正站在屋顶之上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一片硝烟四起,兵荒马乱的宫廷。
……
“是。”停云闻言,微微颔首,立刻推着梅苏向殿门外走去。
“好了,太子殿下在等我,眼睛的伤……。”他自嘲地轻嗤:“总归是看不好的,也不差早晚这一刻,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平叛。”
他几乎疑心自己看见的不过是一瞬间的幻觉罢了。
但是他再定睛看去,却见梅苏只是静静地捂着眼,靠在轮椅上,神情淡漠而平静得教人心惊。
停云看着梅苏长长的睫羽微微颤动之下,竟有一点清冷的光闪过,似泪珠滑落。
简直是头疼、心痛——痛彻心扉。
太疼了……
他捂住眼,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冰凉而凄沧:“疼,真的很疼。”
她转袖之间,袖间水柱直击自己的眼眶,那种痛楚几乎让他瞬间昏迷过去,痛到了极处的,血光伴着酒水四溅,黑暗降临。
梅苏闻言,伸手轻轻地捂住了自己受伤的那只眼睛,一向平静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波澜,他脸上的肌肉微微一颤,缓缓地闭上另外一只眼,仿佛还能看见那原本栖在自己怀里的女子,转僧后,美目里满含杀气地向自己追击而来。
家主甚至没有去理会他随意包扎的眼睛,甚至仿佛瞎了的并不是他的一只眼,而不过是一点无足轻重的皮肉伤而已,冷静地分析局势和布局。
家主昏迷中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着人炸了明光殿,第二件事便是立刻着自己带着他去面前顺帝。
停云闻言,微微颦眉:“百里凌风并不信任您,何况您的眼睛需要治疗,您难道不感觉疼么!”
他顿了顿,随后道:“好了,带我去见太子殿下罢。”
“停云,如果百里初能这么轻易就死掉,那么他就不是以‘女儿身’横行朝野十数年的摄国殿下了。”梅苏微微勾起唇角,眸色冰凉。
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一件极为遗憾的事情。
他们利用地道面见顺帝后,除了告知顺帝秋云上的死讯,表明了梅苏的身份,借着秋云上的死取得顺帝信任之外,也同时套出了明光殿爆炸的时候百里初并不在地宫里,而是出现在了紫金殿内的消息。
目送着顺帝离开,梅苏身边做侍卫打扮的谋士忍不住低声冷哼:“真是可惜,竟然没有炸死百里初那个魔头!”
梅苏微笑,笑容恭顺而冰凉:“梅苏必定肝胆涂地,死而后已。”
“好……很好……我帝国到底还是有你这样有头脑,又忠心的年轻人。”顺帝一脸欣慰地看着梅苏。
梅苏看着顺帝,眸子里闪过冰凉讥诮的光,只是垂下的睫羽遮去了他的异样:“是,陛下,父亲已经不在了,他一生之中最大的遗憾便是有负于您,但是梅苏一定会完成父亲的遗愿,辅佐太子殿下登上大宝,中兴天极!”
他看着梅苏的脸,轻叹了一声:“你……是你父亲的儿女里,长得最像你父亲的那一个,从今日起,你便改姓回秋,认祖归宗罢,待得京城叛乱平息,朕会着人修缮。”
顺帝却抬手摆了摆,苍白干瘪的脸上露出苍凉的笑容来:“不必担心朕,朕还暂时死不了。”
“陛下?”梅苏看着顺帝,口气里满是担忧。
可他,却还必须活着。
所有的那些曾经陪伴着他前半生的人都不在了。
这个世上连最后一个知他,懂他的人,也是他最恨,却也最放不下的人去了。
云上不在了……
他又忍不住低低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溅在手中的帕子上。
随后,顺帝顿了顿,看着梅苏,神情有些恍惚:“你父亲已经不在了,他虽然有负于朕……但是却也一心为朕打算,只是造化弄人,女人……都是可用不可信的,他却偏偏信了……咳咳……。”
“嗯,我看着老八,便也觉得他是最肖朕当年的,只是他比朕幸运。”顺帝感慨地轻叹了一声。
随后,他看着顺帝,神色温和淡然:“回陛下,梅苏无事,八殿下是重情重义,但也是识大局之人,不会为了与在下区区私怨而置家国社稷于不顾。”
梅苏看着百里凌风领着平宁消失在门外之后,清浅的眸子里飘过一点幽幽诡凉的白雾,微微抿起了鲜妍的唇,让身边的人扶着自己坐回了轮椅上。
顺帝看着百里凌风的背影,眼底闪过忧虑,随后看向被踹倒在地上的梅苏:“苏儿,你可还好?”
“是!”平宁立刻拱手应是,随后也轻蔑地瞥了眼梅苏,立刻转身跟着百里凌风出殿门。
说罢,他一甩手中长剑落地,转身一扯肩头的披风就向门外而去,同时厉声道:“平宁,立刻带上狼烟令随我出去放令!”
百里凌风目光森然,一抬起手中长剑指着他的鼻尖:“梅苏,本宫今日容你一命,不代表日后不会和你算总账,你最好不要再在本宫面前折腾什么幺蛾子!”
梅苏似早料到百里凌风会动手,也不闪不避,径自让他踹得跌倒在地,只扶住肩头看着百里凌风:“殿下的气消了么?”
“风儿!”顺帝一惊。
“你闭嘴,卑劣竖子,不可共谋之!”百里凌风锐眸里闪过厉色,他忽然收了剑,上前一步,抬起一脚狠狠踹在梅苏肩头。
他顿了顿,垂下眸子,神色平静而谦和:“如今愿意改邪归正,襄助殿下平叛,以登大宝,但不过是想求个前程和平安,以正秋家家声。”
梅苏看着他眼中的挣扎,忽然淡淡地开口:“太子殿下,梅苏不才,只是出身太过坎坷,有时候行事总是不得以为之。”
但是看着顺帝那苍老佝偻的样子,再不是自己少年时,母亲等候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帝王,他忽然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父皇,老了。
还有叶白……
他暗中起誓过必定要为他的弟兄们讨回公道,可如今登上帝位,是要靠出卖那些信任自己的士兵们的生命来达成么?
但如今在此情此景之下达成了第一步的心愿,却不知道为何心中却莫名一片悲凉。
他是帝国的皇子自幼经历了那么多的磨砺、坎坷,心愿就是登上帝位,一扫乌烟瘴气。重振朝纲,中兴帝国,再现盛世,天下太平!
顺帝的这一番话,在他心中激起一片涟漪。
百里凌风心头梭然一震,他闭上眼,手腕微微颤抖,喑哑着嗓音:“父皇,你……。”
顺帝看着他,浑浊的眼里忽然落下两行老泪来:“风儿,父皇已经老了,撑不了多久了,你就不能让父皇放心地去么,父皇……咳咳……别无他求,如今你五弟已经被初儿废了,朕只求你能继承这天下,让这帝国国祚绵延!”
百里凌风手中剑一抖,搁在梅苏的颈项上没有割下去,只眼眶微微泛红地看向被宫人扶着的顺帝,心情异常地复杂:“父皇,你是觉得儿臣是为了私怨?”
顺帝忽然撑起身子,看向百里凌风近乎声嘶力竭地大吼:“如今这是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能放下心中私怨么!”
“你闭嘴!”百里凌风厉眸一扫梅苏,手中长剑一抬就要刺向他。
梅苏却忽然淡淡地道:“大将军王,我们从商者有一句话——这个世上在利益前面,从来就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两国交战多年,依旧能签订合约交好通婚,若是国仇家恨都可放下,还有什么不能在共同利益面前放下,您是太子殿下,这是您的帝国,不是么?”
“父皇!”百里凌风锐眸里厉色尽显。
“凌风……咳咳……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顺帝摇头。
他忍不住咬牙道:“父皇,您怎么能封这个通敌叛国之人为定军侯,还让他参政,他害死了我龙卫多少好儿郎!”
“父皇,您……。”百里凌风听着顺帝的安排,心情既是震惊又是愤怒,却独独没有得偿所愿的兴奋。
顺帝看向百里凌风,一边咳嗽一边再次道:“朕说,从今日起,你就是帝国太子,叛乱平息之后,父皇会将旨意昭告天下,而梅苏从今日起恢复秋姓,撤销一切通缉,他会辅佐你平叛,待叛乱平息,朕会让你继承大宝!”
百里凌风几乎不敢置信地梭然微微睁大了眼:“父皇,您说什么?”
顺帝看了眼梅苏,见他也正微笑着看着自己,他便低低地咳嗽了起来,有些颓然地道:“从今日起,梅苏便是新任的定军侯并参政知事。”
“父皇?”百里凌风看着顺帝,布明所以。
“等一下!”顺帝却忽然出声阻止。
他顿了顿,收了剑,厉声道:“来人,将此人拖下去,斩!”
百里凌风冷声打断了梅苏,冷声道:“你这等不忠不义之徒,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
“放肆!”
那人的笑声之冰冷和幽凉,比门外料峭春寒飞雪都要让顺帝难忍地打起了寒战。
……
但那人睨着他把自己抠得涕泪横流,频频作呕的样子,却低头如神祗俯视渺小蝼蚁的眼神睨着他,似笑非笑地道:“本宫虽然从来没有将你视为父亲,但是却也不会杀你,本宫一定会留着你看着你一心维护的帝国是怎么样一点点崩分离析,让你认清楚自己的愚蠢犯下的错误需要什么代价来补偿。”
他知道自己会死,但是面临死亡的时候,却依旧恐惧而挣扎,拼命地想要活下来。
他恐惧、疯狂地扣自己的喉咙,试图呕吐出那些他吞下去的东西。
那个人听到明光殿的爆炸声之后,忽然低头,在他嘴里塞了什么东西,逼着他吞而来下去。
皇帝并没有说话,脸色却愈发地难看,神思却飘回了百里初离开紫金殿的时候——
“陛下,想必是最早知道这件事的罢?”梅苏看着顺帝,似笑非笑地道。
地下一片幽幽靡靡,缠绵悱恻,地面上一片兵荒马乱。
……
缠绵之中,她轻喘着,战栗着,迷离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那流散的荧光,紧紧地攀附在他的身上,任由他恣意地将自己带上欲焰的顶峰。
仿佛所有的痛与爱都在这一刻交织,只有拥抱彼此,肌肤相贴的每一寸都是最甜美的折磨,却才能释放前生今世累积的思念。
没有狼的火焰,炽烈得连水都会燃烧得沸腾起来。
大结局 上
百里凌风神色瞬间一冷:“誰让你们跟进来的!”
停云慢慢地从茶馆门外走进来。
却忽然听得门外传来一阵轻笑:“秋大人,你要去哪里?”
“叶白?”百里凌风一愣。
秋叶白一顿,瞬间一僵,太习惯装扮男儿身,她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她忽然站起来就向外走:“我先走了,你早点离开!”
他见过宫中嫔妃有孕的样子。
他顿了顿,有些迟疑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有孕了?”
百里凌风摇摇头:“他原本是想自己来,但是我说我要来,他不必跟着。”
“没事,只是梅苏也来了?”她一边擦着嘴,一边警惕地问。
“你怎么了!?”百里凌风看着她的模样,伸手轻拍她的背,担忧地道。
她忽然又忍不住反胃起来。
秋叶白闻言,瞬间一顿:“梅苏……呕。”
“是梅苏告诉我的。”百里凌风并不打算瞒她。
什么时候宫中探子这般厉害?
她看着他眼中绵长的温柔,忽然心中一窒,捧着茶喝了一口,转开了话题:“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百里凌风看着她:“不,我若是我只想来看看你,你可相信?”
当初把事情做绝,话说绝就是不想连累还算朋友的他。
就算她后来知道母亲无事,但是也没有打算回头。
她看着他:“你来是打算劝我的么,若是如此,我想我在宫里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你知道我回不了头,也不想回头。”
两个人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没有一丝陌生。
他看着她,轻笑了起来:“有勇有谋未必能见到你。”
她轻笑了起来,为他倒了一杯茶:“泉州是黑衣军驻守和我在这里布局了那么久,你若是能带大军杀进来,又怎么会和我坐在这里,太子爷孤身深入敌人老巢,你真有勇气,或者说有勇无谋!”
那人抬头看见她,俊朗英挺的容颜上闪过一丝笑意:“也许不该来的是你,你就不怕我带了大军前来?”
秋叶白一进去就看见了,她沉默了一会,还是上前去,在他面前坐下:“你不该来。”
只一桌坐着一名黑衣男子。
密江边的竹林小茶馆今夜闭馆,没有什么客人。
月色迷离,竹林幽幽
……
宁秋点点头:“好。”
她还是不想瞒他。
但是顿了顿,她还是道:“是了,你先把信晚一个时辰给国师吧。”
有些事儿,她觉得还是要亲自去和那人说清楚,毕竟当初,她欠了他的。
她迟疑了片刻,还是摇摇头:“不必了,他既然只想见我一人。”
“要不要告诉国师?”宁秋问。
秋叶白看了下正在背对她,戴着华丽斗篷遮了脸的百里初泽,迟疑了片刻,还是道:“去吧。”
小七迟疑:“您要去么?”
宁秋一看那信上内容,也脸色一变:“真是疯了吧,还是有陷阱?”
秋叶白打开一看,随后微微颦眉:“他疯了么?”
“四少,有人托我给你送信。”小七神色异样地走过来,将一封信放在秋叶白手上。
秋叶白点点头,看着那街道,神情有些恍惚,时光荏苒,一晃经年。
宁秋看着泉州码头上熟悉的街景,忍不住感叹。
“四少,想不到咱们又回来了。”
月上中天,码头依旧繁华。
泉州
……*……*……*……*……
秋叶白也没有往心里去。
果然,没有过多久,她喝了口热水,就不难受了。
估计她这几天是暴饮暴食了,江上颠簸又大。
大喇嘛在另外一条船上。
秋叶白点点头:“好。”
他一把将她抱起走向床边:“一会就到泉州了,马上找个大夫看看,或者叫大喇嘛来看看。”
她觉得她晕船了。
……
秋叶白:“呕……。”
扶着他的人瞬间更阴沉下脸:“你吃什么了,我就说那吃货不会好好照顾你。”
秋叶白捂住唇,只觉得自己脸上又开始抽搐:“唔……呕。”
百里初泽立刻上前扶住她,微微颦眉:“你怎么了,都说了不要和阿泽整日厮混!”
秋叶白刚想说什么,忽然脚下一软,忍不住扶住桌子,喉头一阵恶心:“呕……。”
她正忧伤,忽然见百里初泽看着她,温柔地问:“白,你怎么了?”
就说一个晚上至少两次才公平,就让她深切地体会到妻妾成群是苦差事……
吓得她差点不举,好吧,她没有什么能不举的。
她简直无语流泪问苍天,这种小细节会搞死她的好么!不说什么她正低头准备亲亲害羞靠在自己怀里的人儿,那人儿抬起脸一脸邪恣冷笑:“本宫就知道你就喜欢这种小鸟依人的,哼。”
一白、双白齐齐点头附和赞同:“没错,国师和殿下性格融合各有一部分,挺好,国师没蠢得想让人杀了他是好事,殿下没有坏得想要折腾死咱们也是大好事啊!”
大小喇嘛:“没有怎么半,反正大事儿不耽误,这种小细节就不要计较了。”
她:“那现在要怎么办?”
大、小喇嘛相视一眼,道大约是余毒清理得差不多,但是引起身体的变化没有完全得到最终的稳定。
她和所有人都很诧异,原来不是说提前醒来会有性命危险么?
她非常担忧,大喇嘛和小喇嘛研究半天得出了个结论——这是提前醒来的副作用,完全没有融合,但是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分裂。
但是好在别的方面影响并不大,只是私下的时候,感觉她有两个‘情人’,完全无缝隙切换,全不如以前还有预兆的样子!
说话的语气也变了,分明一个是元泽,一个是百里初,但是眸色毫无变化,她完全分辨不出来,只能等他说话。
她也说不出什么不对劲,最初那种融合得极好的状态似乎又开始变化了,别的不说,表现得最明显就是和她私下亲密呆在一起的时候,有时候害羞得不了,有时候邪魅狂狷傲娇至极。
一开始她以为百里初和元泽终于融合了,终于不必纠结了,但是等到她们杀出京城,到了洛阳的路上,她就发现不对劲了。
人说女人心变化多端,如海底针难以揣测,可她觉得她快被自己的男人的‘变化多端’给搞疯了。
“不,你没怎么,你真的没有怎么,是我怎么了!”秋叶白忍不住一把抓住自己的头发,原地来回转圈。
“我怎么了,还是要阿初出来罢?”他微微颦眉,低头看着自己腿上的西洋画册,一副似有些不明所以的模样:“我记得阿初说过你喜欢这册子上的姿态。”
秋叶白一看他不着寸缕的胸口上那一道道抓痕,再听着他的话,瞬间面色涨红:“你……百里初泽……阿泽……你怎么变成这样子!”
不一会,床帐便被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掀开,坐起来的银发男子,肤白胜雪,容色精致,银眸清澈,静静地看着秋叶白,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白……我不能满足你么,所以你更喜欢阿初?”
只是才欢爱完毕,连一向清冷的嗓音都带着喑哑阮浓,这会子听着不像恼人,倒像是嗔人。
这厮真是有完没完了!
“百里初泽,你今儿又是谁的性子上身,别太过火,这都一折腾两个时辰了!”秋叶白一下子站了起来,柔软的紫色袍子随意一扎,一点不客气地瞪着床帐内的人。
那精致的鲛珠纱床帐一下子掀开来,一道窈窕人影忽然坐了起来,扯了袍子往身上一披,一向隽美清冷的眉目之间蕴着少见诱人的媚色。
“等一下,白……。”
“好了,可以了……别……唔。”
一只素白的手一下子抓紧了帐子,雪白的手背泛出一点青筋,仿佛在忍耐什么,并着低低的女子轻吟。
“唔……。”船舱里弥散着靡丽的气息,撩人心扉。
碧波青青,水色涟涟。
……*……*……*……
可是,它会飞到触手不及之处,再见不到那样的美。
鸟飞,即美。
梅苏也抬头看向树上的鸟儿,青色的鸟儿,羽毛精致而美丽,他也静静地一笑:“是啊,鸟儿飞了。”
……
鸟飞了,是自由的。
百里凌风沉默了一会,转头看着那树上正在梳理羽毛的漂亮青鸟,忽然轻声笑了一下:“鸟飞了。”
梅苏顿了顿:“所以梅苏想要去和叶白见一面,有些事情不能当年平静地谈,就没有结果,如果他们入了海,怕是再没有机会了。”
百里凌风看着他,挑眉:“所以……。”
梅苏笑了笑:“梅家从商多年,还是有点自己的路子的。”
百里凌风没有想到他会这般单刀直入,闻言一愣:“你有?”
梅苏没有回答他的讥讽,只是淡淡地道:“殿下,微臣有叶白他们即将落脚补给的详细地点,微臣想要亲自去一趟。”
但是,他还是不能信这个人。
他给出的很多条件,几乎是让人无法拒绝,他很能恰到好处地掌握你需要,并且提供近乎无法拒绝的条件。
不得不说梅苏这个双面探子做得是极好的,这个人很擅长在极端的环境下找到平衡点,并且活下来,还能活得很好。
如今杜家一个月就迅速地衰落下去。
而梅苏也如约,将所有杜家势力、各种机密账本文件全部献给了他。
虽然梅苏帮了他不少,杜家并没有那么好摆平,毕竟根深蒂固百余年,梅苏却放倒了杜国公,借着太后外孙的身份接管了杜家的大部分势力,所以他这个太子当得是顺顺利利。
当然梅侯爷也没改他的商人本色,那珠宝玉石行都是他的。
因为梅侯爷的姿容装扮太特殊,竟让城内里的公子哥们都学着他戴起了眼罩,平宁说如今城内珠宝玉石行里,各色黄金白银宝石镶嵌的眼罩销量很好。百里凌风讥诮地勾起唇角:“梅侯爷不去打理商行,来这里作甚?”
虽然梅苏已经恢复了秋姓,唤做秋梅苏,但是京城里的人还是习惯唤他梅侯爷。
衬托他唇上一点子浅浅薄薄的粉,如那缱绻水波之上一点落英,甚至有点烟雨妖娆的味道。百里凌风看着梅苏,这眼睛瞎了一只,独眼龙戴着眼罩都能戴出别样气质的也就是梅苏——梅侯爷了。
那人面色洁白,玉肤露鬓,容色在这三月的天气莺飞草长的天气里,异常的好看,让人想起名家UU小说精致的水墨画。只是他一只漂亮的眼睛上却盖着一只纯银雕莲花的圆形眼罩,但是纵然这般模样,却并没有太损他的容色气质,反而像是戴着一种装饰,多了一点神秘和阴郁,像最迷离的江南烟雾,笼盖了所有的妩媚青山。
百里凌风一顿,转头看向声音来处,却看见一道着青莲色精致绣山水长袍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不远处,坐在轮椅之上,被停云推了出来。
“殿下这是在做什么?”一道男音忽然在百里凌风身后响起。
待李牧和常爵爷离开之后,百里凌风却还是不想离开,只静静地站在树下,看着那只青鸟,那只青鸟也低头看着他,黑色的眸子明亮异常。
……
李牧却仿佛被触动了什么一般,也跟着笑了起来,几多黯淡,几多惆怅,几多无奈。
那个人,果然比谁都能洞悉人心。
有些苦涩,有些无奈,有些兴味,有些怅然,也有些欣慰。
百里凌风瞬间愣住了,神情异样地复杂,随后低低地笑了起来,也不知在笑什么。
李牧沉顿了顿,神色有些沧桑悠远:“摄国殿下比您更知道我是什么人,所以他让我跟了你。”
百里凌风一愣,沉默了一会:“皇兄……你怎么看他?”
李牧看着他,淡淡地一笑,摇头:“当年摄国殿下让我辅佐您的时候,就说过您的气度不同。”
百里凌风闻言,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转身看向李牧:“李牧,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李牧沉默着,好一会才道:“李牧出身虽然看似东亭李家,但不过是靠着本家脸色艰难度日的旁支,爹娘自幼教导我男儿当守家卫国,我爹当年是边军校尉,为了保护咱们边军父老战死沙场,我效忠的一向是家国,而不是任何一个人,若是今日反出天极的,起兵2背叛朝廷的是殿下您,李牧要追杀的人就是您。”
常爵爷闻言,便自动退了几步,将空间留给李牧和百里凌风。
百里凌风听着耳边传来清脆的鸟鸣,他抬头看向树上,那里站着一只毛色漂亮的青色鸟儿,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的鸟儿,他看着那鸟儿,淡淡地道:“李牧,摄国殿下一手提拔你的那个人,他给了你今日的一切,你为何要跟着本宫?”
只有上岸补给,他们才有赢的机会。
“我们已经设下拦截了,但是在水上有些困难,而且我们不能确定他们会在哪里上岸补给。”李牧道。
“没错,所以如果我们没有猜错他们一定是顺湖而下,直入泉州!”常爵爷点点头。
李牧这些日子头发胡子白了一半,也不再如当初那般恣意豪爽,神情变得沉寂了不少:“陆上,龙卫和常家军所向披靡,但是黑衣军是水军,水上纵横三十六水路湖河江渠,秋大人之前一直希望重建水军……。”
他口中的他们是谁,李牧和常爵爷自然是知道的。
待得他们所在的地方没有什么闲杂人等出没,百里凌风才在九曲白玉桥上站着,静静地看着桥下碧水涟漪,好一会才道:“你们觉得他们会去哪里。”
百里凌风只视而不见,吩咐平宁清场。
自然也有人见着俊逸英武的太子殿下,忍不住悄递秋波。
她们见着百里凌风等人走过来,便齐齐地退避开来。
毕竟谁都知道顺帝的时日不多,嫔妃们又能有什么好结果?
御花园里春兰已开,流水潺潺,空气里一片清新的淡淡花香,偶尔见嫔妃们从花丛中过,只是人人的脸上都是一片寂寥。
“遵命。”李牧和常爵爷齐齐点头抱拳。
“你们来了,咱们去御花园里走一走罢。”百里凌风淡淡地道。
他回过头,并不意外地看见李牧和常爵爷正站在他的身后。
百里凌风正看着紫金殿的梅花怔然,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李牧的声音。
“太子殿下。”
若是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那么吃的地狱剐苦,是不是便立地而成杀身佛?
他一直自己吃的苦不少,也能吃苦,如今却忽然发现自己吃的那些苦,比起那个人又算什么?
他一直相信了一句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看着神殿老半天,又去了明光殿,在明光殿的废墟里站到了天亮。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震惊得几乎不知道要说什么,愣了许久,直到父皇昏了过去,他叫来了御医照看,自己则是鬼使神差地去了空无一人的神殿。
他安抚父皇的同时,也从父皇崩溃的怒骂和红着眼的诅咒里,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大部分。
他是唯一知道父皇为何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人,那日父皇知道了元泽国师说出的惑国预言下半部分,又听了他简单说了叶白和国师离开之前的情形,失神了许久,随后仿佛一瞬间就崩溃了。
父皇追求了一生的太平盛世,红颜相伴,知己共酒,母慈子孝,却终一无所获。
又让他想起父皇的执念。
让他想起那个倔强的女子。
让他忽然那想起明光殿后巷的那些梅花树,不知如今它们怎么样了,当初明光殿被梅苏着人炸了,那些梅花树却还有几株顽强地活着。
春日已临,万物生长,紫金殿外的梅花树已经落光了话,连叶子也没有剩几片,如今有些光秃秃地立在那里。
百里凌风看着散去的众臣,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随后他也向殿外款步而去。
众臣们纷纷起身叩谢:“多谢太子殿下,微臣等告退。”
同时,他看向所有的大臣:“你们都起来罢了,各自回去,受伤的人,一会御医会来诊治。”
百里凌风看着顺帝的模样,暗自轻叹了一声,嘱咐身边的侍卫抱着已经不能走路的顺帝回内殿修休息。
才觉得身边的人都在害他。
所以,大概是这样,陛下这才如此痛苦罢?
只是到了今日,终于如愿以偿,当上一个真正的帝王之后,顺帝却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也大约地都能看得出来,皇帝的重掌朝政大权,重整朝纲的野心二十多年都没有熄过,对杜家的恨,甚至对太后的恨都没有少过。
何况对手实在太强悍,又深得皇帝之心。
没有成年皇子,便是他们最大的弱点。
对于非杜家子所出皇子被立为太子一事,杜家一系的人只起了一阵骚动,随后便再无声息。
所有种种都深深地打击了杜国公,一向老当益壮的杜国公都瞬间病倒了,所有的一切累积起来,仿佛让杜家一夕之间崩分离析。
太后去势,宫中皇后又早已修佛多年更无势力可言,原本最有竞争力的三皇子、五皇子全部都没了戏,只剩下最小的十皇子年纪尚幼,更不可能与正当盛年,手握重兵,又极得民心的八皇子百里凌风相争。
杜家突然丧失了几座最大靠山,皇帝陛下直接立了非杜家所出的皇子——大将军王八殿下为太子。
直到三皇子一身僧袍素衣出现在朝堂之上,众人错愕地发现他竟然已经剃度,真的皈依了,要求去五台山修行,才明白原来三皇子是真的一心修佛了。
皇家之人最善于的就是隐藏野心。
虽然这消息听起来荒诞无比,所有人都以为他以退为进,毕竟百里凌宇也素来是个沉得住气的,最近这些很低调,但是不代表没有野心。
据宫人们说三皇子房内堆满了佛经,又据说他得过国师指点,天下大变,所以他要出家修行祈福。
这一个多月,朝廷风雨飘摇,太后大行,而且死得极其凄惨;五皇子更是早已残疾,如今据说在那次宫变中遇袭,半死不活;原本还有机会一争太子之位的三皇子百里凌宇却忽然宣布他开悟了,要出家修行,为帝国祈福。
顺帝说这话的时候,腥红着眼,几乎目眦欲裂,底下的大臣们却仿佛也早已习惯,只跪伏在地,连呼:“陛下恕罪,陛下息怒。”
顺帝撑着自己干瘪的身体,狞笑了起来:“没有人值得相信,没有,什么母子情、父子情、兄弟情、夫妻情……呵呵呵呵,都没有,都不知道相信!”
一名大臣一时间不防,直被那滚烫的药物泼了满头,痛得他浑身发抖,却又不敢出声,只捂住头浑身颤抖地半蜷缩在地上。
“你们都想害朕,你们一个个都想害朕,想要夺走朕的帝国,朕告诉你们,你们休想,这天下是朕的,谁也不要想坏了祖宗基业!”他颤抖着伸手指着跪在地上的大臣们,似哭又似想要笑。
“滚出去,通通都给朕滚出去,一个个留在这里做什么,全部都是废物,没有用的废物!”顺帝看着御医端药来,不知又触动了他什么心事,他勃然大怒,忽然一伸手,颤抖着将那些药物全部甩了出去。
最终这流言四起,如今秋叶白他们一路杀出宫去,在司礼监诸厂卫们的接应下,冲破了包围杀出上京,会和了京城四大营的人血战常家军和周围勤王军的出手下,与京城四大营的人一同杀出京城,直入洛郡和黑衣军一起反出了天极,乘上了船一路沿着大运河奔向大海。
也同样有人说她是妖姬,有人说她是恶女,但传说的传说太多,她是不能言说的传奇,
传说那女子是惑国妖星,惑的却是腐朽的天极皇朝,重兴天下;传说那女子是曾经的圣公主文嘉公主托生,为的就是汰除腐朽王朝弊端,破而后立,女主天下,再现当年盛世繁华。
众口悠悠,太难防。
虽然朝廷四处下封口令,但是身为承担天命或者说诅咒之女,竟活下来了,女扮男装入朝堂,叼兽会上展英姿,破大案,被通缉,洗清白,南征监军,闯怒海,杀海盗,灭蛊虫,平叛乱……等等几年做下的事儿,桩桩件件,皆可为说书人津津乐道许久的传奇。
但比起“秋家四女,必定为惑国妖星”这个只在朝廷和贵族上层社会流传的谶言,“天极惑亡,文嘉大兴,顺天者昌盛、逆天者亡”的预言却更多地流传开在帝国的每一个角落。但是,因为那个承载着‘天命’的女子实在太过传奇,所以反而下半段在民间流传更广。
虽然国师确实很有威信,导致如今人心惶惶,但他们这些朝廷里早已习惯了权斗党争的老油条而言,总觉得其中有些猫腻。
一干大臣们跪着,他们已经习惯这一跪就是一个时辰,只因为顺帝的暴怒。秋家四女为惑国之星,是预言上半段,但是下半段却并未曾传于世间,谁也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
实在不像一个正常的帝王,近乎疯癫。
大喜大怒皆形于脸上,甚至会忽然对身边最亲近的人都诅咒出最恶毒的字眼。
只是自从摄国殿下归宫途中遇到叛军暴毙,国师又说出那样足以颠覆天下的可怕谶言后,性格越来越乖僻,甚至狠辣,身边伺候的人动辄得咎,被处死。
连太医都隐晦地表示按照顺帝的脉象不该是活人所有,可顺帝就是……活着,只能说是一种奇迹。
是的,骷髅,顺帝的痨病已经非常严重每天都吐血数次,但是却又奇迹一般依旧活着,而且能吃能睡,只是越来越削瘦,如今不过一个月看起来就像是过着一层人皮的骷髅,眼睛深深地凹陷了下去,看起来颇为吓人。
“呵呵,你们只怕一个个都恨不得朕死!”顺帝一把拍开百里凌风手里的茶,一脸阴戾警惕地恶狠狠瞪着百里凌风,那表情让他原本就可怖削瘦的模样愈发看起来像一个活骷髅。
一众大臣们都立刻看向百里凌风,他便起身,接过郑钧手里的茶喂给顺帝:“父皇不要气怒,当心伤着了身子。”
“咳咳……。”顺帝又往痰盂里吐了一口血,又喝了些热茶才稍微缓和过来,没有厥过去,只恹恹地看着众人。
每隔几日这样的场景总会上演,郑钧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只熟练地倒了茶水递到顺帝嘴边喂了他一口,一个小太监早端起青花痰盂跪在一边伺候着。
顺帝不停地咳嗽着,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
“陛下恕罪!”李牧、常爵爷等一干众臣齐齐下跪,满脸愧疚。
“还是没剿灭匪徒,又没有封住流言,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朕……朕还能指望你们什么……咳咳!”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不断地咳嗽着。
“哐当!”一声清脆的瓷器破碎声在紫金殿内响起。
宫城
一个月后
……*……*……*……
又或者另外一个传奇的兴起。
又似在宣告了一个曾经无比兴盛帝国的命运。
他的声音悠远冰冷,却伴随着忽然响的钟声,远远地飘荡开去,响彻了整个晦暗迷离的天空,让所有人都瞬间僵入木石,却震动了整个宫城,甚至整个天极帝国。
百里初泽抬起头看着所有人,银眸淡漠冰凉,一字一顿地道:“天极惑亡,文嘉大兴,顺天者昌盛、逆天者亡!”
那清澈幽冷的声音再次响而来起来:“秋家四女,必为惑国妖星,此乃预言上部,预言下部乃是——。”
但是很快,他们便有了答案。
而这也是所有幸存者的猜测。
虽然他觉得这个猜测是不可能的,甚至很有些冒亵了的不安感,可是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答案。
“可是,国师为什么要帮着秋叶白和控鹤监对付咱们,难不成国师也被收买了?”平宁忍不住满心疑惑。
百里凌风这是第一次心中不定起来。
难不成国师真有他们不了解的能力?
而如今国师展示出来的几乎是非人的能力……
而叶白还是顶尖的高手,才能做到用内劲徒手抛箭。
百里凌风沉默着,这也是他第一次见识到不像属于人的力量,卷起长箭反手抖射,他见过秋叶白用过多次,但是距离和威力全不能与如今比。
“国师……是国师召唤的那些狂风和冰雪?!”平宁很有些惊恐,他是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呼风唤雨’。
他再看着自己这方惨烈的情境,心中一凉,知道已经是阻挡不求叶白离开了。
百里凌风在身边的护持下,闪身躲入一处宫墙拐角处,借着宫墙看过去,却见秋叶白和控鹤监十八司的人都早已翻身上马。
一阵阵的惨叫声四起,被卷入风暴之中的人轻则受伤,重则冻僵,甚至被射成了刺猬。
“救命!”
“啊啊啊——!”
但是终究还有大部分人的撤逃不及一下子就被卷进满是利剑和烟雾的暴风中。
羽林卫众人等皆丢下穿云弓和各种武器,瞬间仓皇撤逃。
百里凌风连着一直在使用机弩弹射烟雾球的云亭都瞬间神色大变,齐齐厉声道:“退,快退!”
风力之大,将那些烟雾、甚至细箭都瞬间向来处吹卷而去,速度之快宛如雪风暴!
霎那之间,风向忽然改变,原本一直向秋叶白吹的北风飞雪,瞬间变得狂暴起来,夹着着碎雪瞬间向百里凌风和羽林卫等人的方向吹卷而去。
“奉天祭命,散!”百里初泽只一摆手,双手结出一个兰花指印来,对着半空一拂宽袖,宽袖便如极大羽翼一般瞬间飞起。
他很快,或者说所有人很快就知道了。
百里凌风危险地眯起眸子,差点忘了这个妖僧,他又要作甚。
他们抬眼望去,却见那银发银眸的国师忽然飞身而起。
那声音清澈到幽冷,仿佛响在每个人耳边,直震得人心发抖。
只是他令声才下,忽然听得空气里响起一声淡淡的佛号:“阿弥陀佛,顺天者昌,逆天者亡!”
秋叶白注意到了,百里凌风虽然隔得远,却站得高,自然也留意到了,他神色一冷:“射死那些马儿!”
而与此同时一片马蹄声忽然从他们身后响起。
“双白,带着大人,走!”一白祭出手中骨莲弯刀击碎了一张金丝网后,一边掩住口鼻一边对秋叶白厉声道。
烟雾球也在空中不断的爆开,那烟雾也不知有无毒,但是却呛鼻刺目得狠,连双白、一白等人都受不了。
而与此同时,更多的金丝大网和箭雨向她和控鹤监十八司袭来。
秋叶白立刻破空而起,就要飞身退出浓稠呛人的烟雾。
骨莲弯刀材质极为特殊,千锤百炼而成,几乎无坚不摧,这这一回那网再没有逃过破碎而命运,瞬间碎裂开来!
她索性直接脱了手中长剑,而此时双白手中骨莲弯刀瞬间爆开成无数黑影碎光向那一张张网冲去,一下子将最靠近秋叶白的网给强行冲开。
那张网甚至忽然那加速,如有生命一般,忽然黏上她的长枪,似数只大手向她罩了下来。
她冷嗤一声,手中长枪狠狠一挑,向那大网中央劈去,却不想只听一阵金属相触的刺耳声响起,但是却并没有挑破那张网。
她下意识地抬头,便看见当空而来数张巨大的金丝大网,竟然直要将她和控鹤监十八司罩下。
她目中寒光一闪,足尖一点直接飞身而起,避开面前烟雾,却不想才跃起,便忽然听得有人冷喝一声:“着!”
忽然“砰”、“砰”几声什么东西在空气中爆开,瞬间蔓延开无数浓烟,直呛上人的鼻间。
她才偏回头,便忽然发现箭雨瞬间又变得密集了,简直如暴雨梨花箭一般,甚至还有火箭,十八司的人见状不对,也不再恋战,除了挡下飞蝗一般的箭雨之外,同时准备向她这里靠过来,但却不想,他们才靠近。
见百里初泽对着她微微偏头,唇角弯起一点奇异的笑容。
抬头看了眼不远处那站在木桩之上的雪白得透明的飘渺人影。
她也不是白痴,和百里凌风合作也算有些时日了,一看便知道他这大概打了什么念头,他必定是要活捉她的。
飞雪细细,秋叶白长枪一挑再次将袭来的长箭打下,随后冷冷地看了眼附近的异动,
……*……*……
百里凌风当然知道,他冷冷地看着停云没有说话。
这也是大实话。
停云暗自轻叹了一声,但还是摇摇头道:“不,家主说了,秋大人活着,而且好好地活着价值会比她死了要大得多。”
不是当成亲妹妹,是当成自己的女人。
“哦,梅苏会那么好心放过一个曾经数次想要他性命的女子?”百里凌风讥诮地勾起唇角:“难不成他还真将叶白当自己的亲妹妹?”
停云不恼不怒,只正色道:“太子殿下,家主给我的命令也同样是将秋大人抓活的。”
百里凌风目光冰冷地看着他:“在本宫决定治你一个擅作主张的罪名斩首前,滚开!”
百里凌风闻声转过脸,正看见停云捂住受伤的肩头,一身颇有些狼狈,但神情却出奇镇定地看着他。
此时,一道声音忽然插了进来:“太子殿下,您想要活捉秋叶白罢?”
“让他们时刻等候我的命令!”
平宁点点头:“回殿下,准备好了。”
“平宁,网准备好了么?”他忽然问。
他转过头,看向那远处在箭雨中游走自若,翩若惊鸿的白色身影,背在身后握紧了自己的拳头,似在隐忍着什么。
那么现在呢,又算什么?
曾经和叶白算是不打不相识。
“从来没有想过还有一日,会再将这一切手段全部又用在她的身上。”百里凌风闭着眼,俊朗英挺的面容上笑意涩然。
“殿下?”平宁见自家主子反应有些奇怪,便很是担忧地看着他。
百里凌风沉默了一会,忽然轻笑了一下:“呵……。”
平宁立刻机灵地道:“殿下,奴才已经命人去通知其他人了,还五城兵马司的人也都已经守住了宫门,他们说了绝对不会放跑任何一个逆贼,否则提头来见殿下!”
“咱们要尽力拖住他们,他们之所以挡在这里,也是为了牵制我们,等待黑衣军杀出一条出宫、出城和京城四大营的会和!”
“不,这是逼迫他们消耗体力,封住他们的退路,就算绝世高手也会有疲惫的时候,那就是我们的机会了!”百里凌风看着那一堆堆运来的箭矢,神色阴沉。
平宁一想起之前地上的那些碎裂的尸肉,就忍不住作呕,浑身一抖。
他们自己躲得这么远,说实话更像是自保,如果箭雨稍微稀疏一些,让控鹤监的那些魔头瞅准了机会必定反逼到他们这里。
“殿下,所有兵器库的箭全部都运到了这里,但是咱们要想靠这个能拿下秋大人,只怕很难!”平宁见那一捆一捆的箭堆得小山一般,忍不住摇摇头。
百里凌风一向是个很优秀的作战指挥官,和秋叶白交手之后,便能立刻制定出相应的作战方案。
“不能让叶白他们的人靠近咱们的阵地,利用飞箭逼他们用那魔器打落箭雨,所有弓箭手都必须站在长盾之后,避免他们卷箭反袭!”百里凌风阴沉着俊朗的面容,却依旧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战斗。
他深知与这些顶尖高手近身相搏,他们这些人绝无胜算。
百里凌风到底是了解控鹤监十八司的,所以他也不打算能取十八司的命,却只命令人利用无数箭雨压制住他们,逼十八司必须先保住自身,不让他们靠近自己的布阵之处。
穿云弓威力之大,令控鹤监十八司们动起手来都必须打起精神来,而且还有无数短箭携着重重杀气如飞蝗一般飞射而来。
空气之中蹭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刺耳无比。
他们到底是训练有素,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军人,很快在秋叶白和控鹤监十八司的联手掩护下,果然脱离了危险地道。
“是!”那校尉了然,立刻指挥黑衣军们一边抵挡那些飞弩短剑,一边撤退。
虽然他始终觉得这么让主子们断后,实在非属下所为,但是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如此,殿下做出这样的安排,必定有殿下的道理。
他们在京城无根无基,就算占领了皇宫,也没有什么用,原本的计划就是要接应到大人,和殿下一齐撤出京城,然后南下至洛郡,和等候的黑衣军大部队汇合,再做安排!
戚光翻身上马,提着刀,镇静地低声道:“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人已经找到,但是咱们再留在这里就是给殿下和大人拖后腿了,咱们必须先将通往宫门的通道打通,这里毕竟是羽林卫的地盘,不能让人断了咱们的后路,然后守住宫门,再清理出通往城门的路,和京畿四大营的人汇合才是正事!”
大将军不是说他们是来接应秋大人和殿下的么,怎么这会子突然就要走了?!
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那跟在他身边的校尉不禁一愣:“大将军?”
戚光一咬牙,厉声道:“撤!”
“我没事!”戚光大力地摇头,随后看向那不远处与控鹤监十八司迎着穿云弓箭雨冲上去迎战的白衣女子,再看了眼站在不远处仿佛冷眼旁观着一场厮杀,而无动于衷的‘活佛’,对方却没有看他一眼。
戚光虽然被重重甩出去,但是却只觉得自己落地时轻飘飘的,竟然丝毫没有受伤,他心中都忍不住惊讶于秋叶白手上的功夫和细心!
“将军!”他身边的黑衣军众将士大惊失色,立刻冲上去扶起他。
同时她面不改色地冷声道:“戚光,如果你们的武艺能与鹤卫十八司齐平,就留下,殿下让你们来接应,是为了保证咱们撤退之路通畅!”
秋叶白手中长枪一抖,旋出一道劲风,和那迎面而来的穿云弓长剑撞上,“轰”空气里传来开金裂石的声音,她手腕的虎口都发麻,但她脚下狠狠一踏,稳住下盘,也同时枪尾一挑,瞬间将挡在她面前,试图保护她懂得戚光给挑出老远。
他到底还有数十名手下‘羽林卫’还活着,闻言,立刻趁机同时出击,按动了自己手中的短弩箭和毒箭向秋叶白等人射去!
而与此同时,一直躲在废墟里的停云忽然瞬间跃出,厉声向那些自己带来的还幸存的一小部分‘羽林卫’们厉声下令:“动手!”
他话音刚落,空气里瞬间爆出锐利的破空之声,锐风直破向他们。
他是奉了殿下的命令来接应秋大人的,如今殿下和她都还在这里,他们做属下的怎们能先撤!
戚光自然是知道穿云弓的威力,顿时大惊,却忍不住道:“大人,您先走!”
果然十数辆弓车远远地停住,一人高的穿云弓再次被架起,与此同时跟着百里凌风来的羽林卫们瞬间都撤到了远处,而与此同时,所有的宫道之上瞬间都出现了一排排的弓箭手,远远地瞄准了秋叶白和戚光等人。
戚光等人正是狐疑,却忽然听见空气里响起弦紧绷的声音,她眼中立刻闪过一丝寒光:“是穿云弓,戚光,我们断后,你们立刻领人撤!”
“是!”他身后的羽林卫齐齐应声,但是却没有立刻向秋叶白冲去,而是忽然全部远远地散开,迅速地撤离。
随后,他一转身,再不看秋叶白,向来路大步流星而去……
在连这个帝国的皇帝都能将功臣打发成一握手中的长剑,忽然厉声道:“拿下抗旨不遵之逆贼,切记主犯必须是活的,只能生擒拿!”
慢慢地,他闭了闭眼,是的,一切已经挽回不了。
两人对视片刻,目光想交汇之处,却让他只感觉心中一片寒凉,她的眼神陌生得让他心凉。
百里凌风见她神色冰凉,眼中的光芒亦冷冽却淡定,便知道她已经是拿定了主意了。
周围的众人也都的倒抽一口凉气,着简直是当众宣告她要造反,还是以一介女儿身的身份宣布要对抗整个王朝!
百里凌风越听她说,脸色越是由白渐青。
她一句句掷地有声,凌冽如寒风冷血。
她手中长枪一抖,长枪卷起落雪纷飞,空气里发出嗡鸣之声,唇角弯起恣意冷冽的弧度,扬声道:“今日我便要顺天而行,如国师说的,坐定这惑国之名,来覆这天极江山万里,苍穹之下,涤荡尽这披着人皮的恶鬼肆意横行的人间!”
那么他们迟早会有兵戎相见的一日,只是她也没有想到这日子来得那么快。
她心中早有所觉,只要百里凌风还不能放弃心中的抱负,还要完成身为天极皇子振兴皇权的命运。
她看着百里凌风,淡漠地道:“百里凌风,我回不了头,更不屑回头,你我曾经是朋友,不过至此早已分道扬镳,你要么让路,要么便与我一战!”
秋叶白看了眼平宁,平宁被她清凌凌的目光一看,原本的怨愤忽然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心虚。
殿下好容易才有机会得以一展心中的抱负,若是让某些有心人借此机会不利于殿下,殿下的付出的一切岂非皆做东流水?
这时候,平宁都几乎忍不住要瞪秋叶白了,如果不是因为秋叶白,一向沉稳善谋断的殿下何至于失态到这般地步?
但是如今殿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国师不敬,这简直是又授人把柄!
殿下刚当上太子,未来成为帝王还需要国师给他加冕,以表示神佛庇佑。
以至于这位神秘的国师即使突然说要烧死真言宫的宫主才能庇佑帝国平安,也没有任何人敢于质疑他。
光一副异于常人的天姿妙容便足以折服许多人心。
何况如今这位元泽国师据说还是除了初代国师之外,最接近神佛之格的菩萨转世。
但威望却极高,这是历代累积下来的权威。
真言宫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国师虽然深居简出,除了大祭典、庆典出来祈福或者遇到天灾难熬出来祈雨之外,几乎从来不曾出现在人前,只在神殿之中祈福。
听着周围之人的抽气儿声,平宁几乎忍不住要抚额,立刻又一次拉住百里凌风,压低了声音,焦灼地道:“殿下不可对国师不敬!”
百里凌风闻言,看向她,忍不住道:“叶白,不要相信这个妖僧,妖言惑众!”
“太子殿下!”秋叶白忽然出声。
因为真言宫的存在,天极王朝大权旁落百年,如今这个妖僧又出来妖言惑众!
“国师,您在这里装神弄鬼,到底是何目的!”百里凌风终于忍无可忍,暴怒地一抬手中的长剑,指向站在高处的百里初泽。
秋叶白脸上却异常平静,没有一丝异样。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窃窃私语起来,或者目光异样地盯着秋叶白。
百里初泽银灰色的眸子掠过百里凌风,淡淡地道:“阿弥陀佛,贫僧不过是来宣布神的预言,惑国妖星天定!”
这一回又要来搅合什么,说这些话,是要落实叶白‘妖女惑国’的原罪?
他真是不喜欢那人看似神佛慈悲淡漠,其实目空一切的,人间万物都不放在眼底,俯视人间的淡漠。
“国师,此地危险,您既然已经回来了,何必不回神殿去?”百里凌风眯起眸子看着站在高处的之人。
突然神秘地在这一刻出现在这里,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他总觉得这位神秘的、深居简出的国师和百里初有什么关系,也许是他的错觉,毕竟对方出身真言宫。
百里凌风看着众人跪下,他眼中却瞬间闪过警惕的光芒。
声誉的羽林卫众人都习惯性立刻微微躬身,双手合十。
“参见国师!”
“国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是国师!”
“国师?”
让人一见,竟然不由自主地就想要在他的脚下虔诚地跪伏。
众人齐齐抬头,却见不知何时一道清冷的白色身影已经站在了明光殿的废墟中央一处高柱之上,上面的人银发白衣随风飞舞,仿佛随时会随着冷风化入恍惚之间,风雪之中,却又似昆仑荒原冰雪化作的神祗,苍天为幕,清冷冰寒。
那嗓音听着慈悲而温和,带着诡异的空灵,仿佛近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莫名地令人心头一寒,连空气的温度都降低了不少。
只是他话音才落便听见一道冰凉的嗓音轻柔地在空中响起:“神预——秋家四子,若为女儿身,必为祸国殃民的妖姬,何以凡夫俗子能亵渎神祗。”
他只知道,若是真的一战,让鹤卫们和黑衣军护着她冲出重围,那就真的什么都完了!
百里凌风何曾不知道这其中利害,但是有些事情,是狼控制不了情感的,完全地控制不了!
殿下原本那样狼冷静的一个人如何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不能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秋大人谋后路,这一定会让某些有心人拿着来当把柄的!
他此言一出,便能感觉到周围人看他的目光有些异样,而平宁立刻担忧地拉了拉他的胳膊,低声道:“殿下,不能……。”
百里凌风看着她清冽冰凉的眼眸,心头莫名大痛,他一咬牙,再次厉声道:“叶白,我如今已经是太子,我会说服父皇不要去相信那种莫须有的预言,一切都还来得及!!”
“至于身败名裂,我不是早就身败名裂了么,至于要毁了我的一切,且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秋叶白勾起唇角,手中长枪向前一划直指着百里凌风。
她真的完全不给她自己退路,也完全不给他退路了!
百里凌风哑然,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小白!”
“回头?”秋叶白忽然笑了,手中长枪忽然一抬,直指天空,笑声轻蔑而恣意:“呵呵,朝廷逼我交权的时候可曾想过回头,迫我为娼的时候可想过会回头,逼杀我娘亲的时候可曾想过会回头,我要这苍天何用?”
“叶白,苍天在上,逆天而行只会身败名裂,毁了你的一切,如今回头还来得及!”百里凌风依旧不愿意死心,他不希望——不希望和站在一条银河的两端,最终兵戎相见,不死不休。
阿初已经平安,母亲已经没了,她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顾忌的了。
“你是想要劝降我么,那就不必了。”秋叶白从双白手里接过一把长枪,随后转过脸看着他淡漠地道。
“叶白……。”百里凌风看她,眸光复杂。
戚光看见秋叶白,原本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虽然不知道殿下在哪里,但是控鹤监十八司在这里,秋大人也在这里,一切必定
她顿了顿,复又道:“不,也许我该叫你太子殿下。”
秋叶白落地之后,看着百里凌风,淡淡地道:“八殿下,咱们又见面了。”
他的目光定在那窈窕修纤的人儿身上,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叶白。”
百里凌风则是浑身一紧,目光敏锐地看向控鹤监十八司的身后,又见一道飘逸的白色人影轻飘飘落地。
他就知道殿下绝对不可能那么容易折在别人的手上!
十八司在这里,说明殿下一定来了!
“殿下,是殿下!”戚光瞬间惊喜地大叫了起来,同时回头四处张望,寻找在自家主子。
此刻他捂住自己被割裂了一道大口子的肩头,眸光阴沉地看着来人。
停云则是因为反应极快,发现有危险,便先自顾自躲进了一处明光殿的破墙之后,因此躲过了一劫。
而那十八名白衣人,飘然落地之后,身上气息冰冷得毫无人气,一身雪白踏在血肉之中,更是宛如地狱来的白无常。
那种残酷血腥却干脆利落,在混战之中精准到恐怖杀戮,血肉的地狱瞬间震慑住了所有人,那弯刀太可怕了,那不是武器,而是杀之器,只为斩碎人体而存在。
恐惧瞬间在血腥的空气里蔓延开来。
那些无数碎片光影在将人影割裂成非人的血肉之后,竟然借着破碎血肉之势再次回旋至天空“咔咔咔、蹭蹭蹭”几声,竟然合成十八把巨大的羽翼状的弯刀在半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噌地一声回到了忽然出现在半空的十八名白衣人的手里。
原本占据了优势瞬间的羽林卫们停住了脚步,举着刀剑的手僵在半空中,瞪大了眼,仿佛被什么东西钉在了原地,尤其是不少和黑衣军、戚光缠斗在一起的持弩‘羽林卫们’仿佛齐齐被点了穴,原本伸出射箭的手忽然落地,随后瞬间如破掉的人偶一般齐齐落地——肢离破碎,满地腥红,血雨漫天。
霎那之间,凄厉的惨叫声再次划破明光殿前的天空,血腥味四溢。
“啊啊啊——!”
“啊——!”
那些黑光碎影携着阴沉暴烈的杀气铺天盖地而下,蔓卷入正在缠斗的诸人之中!
停云一看那情境,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知道极度危险!
但是冲在前面的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他们下意识地抬头,错愕中发现飞雪之中似有无数碎片黑色碎影随着飞雪迎面直射而来,因为光影太过密集,几乎就像一阵自天空席卷而来的黑红色风暴或者一种可怕的食人蜂,嗡嗡之声不绝与耳。
跟着百里凌风的那批羽林卫尚且未曾出手,立刻后退。
百里凌风一听那声音,熟悉又陌生,脸色瞬间变了一下,立刻厉声道:“退,快退,前面所有的人立刻寻找掩体,蹲下!”
却不想此时,忽然一声诡异的锃鸣声瞬间响起,席卷而来。
百里凌风见跟着梅苏的那年轻的幕僚和他手下那些‘羽林卫’一路手段毒辣,不依不饶地和黑衣军的人缠斗,他眸光一沉,正要令自己的人上去将人拿下,同时也护着戚光,不要被梅苏的人所伤,面对曾经生死并肩的属下,又是叶白的人他始终不想下杀手。
心中多少都觉得不平,又或者觉得很不舒服。
位高权重,年轻有为又曾经为帝国殚尽竭虑的首辅大人,瞬间变成女的,还要被打成皇家之妓,实在是让人唏嘘感慨。
戚光的声音极大,一下子飘散在空气里,不管敌我都听了个分明,人人脸上都多少浮现出戚戚然的表情。
“戚光!”百里凌风目光梭然寒了下去。
“若是立下汗马功劳的结局是生不如死,那本将军何必不在这里和你们这些混账糊涂蛋一搏,生死由命!”
“太子殿下,你以为本将军会稀罕你的求情么,呵呵,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的结果是如秋大人一般被削权夺位,再被打成官妓么,哈哈哈哈!”戚光冷笑一声,手上关公长刀舞得虎虎生风,让周围的那些持弓的羽林卫都不能近身。
戚光话里的讥讽让百里凌风眼底神色一沉,随后沉声道:“我问心无愧,戚光,你曾经跟随我多年,也在龙卫多年,朝廷和我都不曾对住你,你若迷途知返,放下武器,看在你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的份上,我一定要会向陛下保住你们的性命!”
也许他是完不成点殿下交给他的任务了!
他自然是看见了百里凌风身后的那大批人马,已经心中一冷,黑衣军在京城的数百精锐原本奉了秋叶白之命是进京为重建海军出谋划策,看来如今是要折在这里了。
果然,停云才说话,戚光一脚踹开朝他杀过来的‘羽林卫’,一把扯下那人手臂上的弓弩后,转身对着百里凌风大笑了起来:“哈哈哈,本将军说呢,原来大将军王已经是太子殿下,难怪忘了自己当初和秋大人说的话,与子同袍,就是个大笑话!”
他成为太子是皇帝才下的旨意,许多人都不知道,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叶白的人知道这个消息,误会他是为了太子之位才要擒下她。
“你……!”百里凌风目光一寒。
百里凌风一向以治军从严闻名,这一回羽林卫的人倒是下意识地都住手了,但是停云领着的人却没有住手,停云却只一转头,看似恭敬地一抬手,眼神凉薄地道:“太子殿下,您要成就大业就不能拘小节!
百里凌风闻言,神色瞬间阴沉下来,一转头,气沉丹田,一声厉吼:“所有人,都住手!”
自从百里凌风成为辅政以来,羽林卫便从杜家手上划到了他的手里。
戚光一刀劈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看向百里凌风,冷笑一声:“呵呵,大将军王,您何时训练出来御林军也会用这般下作的手段了,也是真教人开了眼界。”
他愣了愣,想要阻止,但是一瞬间却又不知道如何阻止,只能厉声呵斥道:“住手!”
待百里凌风赶到的时候,场面之上的情形已经是一片混乱。
喊杀声四起,再次一片混战,杀得难解难分。
“杀了他们!”
“休要放过这些叛逆!”
“杀啊!”
双方瞬间纠缠在一起!
羽林卫见有人助威,便都愈发士气大盛,而黑衣军更是破釜沉舟,操刀剑盾牌,盖了自己的脸面朝着羽林卫众人冲杀了过去!
看着戚光领着黑衣军杀过来,停云眼底闪过森冷的笑意:“杀!”
“血战到底,为咱们的儿郎报仇!”黑衣军诸人受了戚光的鼓舞皆齐齐厉声怒喝道,士气大振。
他相信殿下绝对不是那么轻易就会死的人,殿下的能耐他实在太了解!
“何况咱们黑衣军又何曾输给阴毒恶匪,战!!”戚光厉声道。
若是如此,他索性拼了性命也要在下地狱之前,以这些混蛋的血洒满明光殿前!
如果完不成任务,他有何面目去面对殿下,面对老大人和宸妃娘娘?
戚光捂住肩头,眉目森然凌厉,他一把推开身边的校尉厉声道:“让开,咱们今儿就算走不出去,也要将这些阴毒的混蛋杀一个垫背,杀两个有得赚!”
戚光身边的校尉见着对方冲着自家主子来了,顿时大惊失色,一把扯着戚光的袍子:“大将军,你快走,你若是没了,谁来组织咱们的人救秋大人!”
“是!”他身边跟着的‘羽林卫’们齐齐冲杀上去。
停云冷眼看着戚光受伤,斯文的面容上闪过一丝阴狠之色,厉声道:“动手,拿下戚光,让他们群龙无首!”
但是这个问题,就算连羽林卫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队伍里什么时候来了这样的人。
“那些是什么人!”戚光颦眉,他从来没有看见过羽林卫这样的战法,着实厉害,却也着实阴毒。
而且若是近战,他们的袖弩上还能出细刀,杀起人来,干脆利落,狠辣利落,身手不凡,招式刁钻!
戚光神色阴沉,扯起口罩遮脸,同时一把扯出肩头的短剑,面不改色地看向那些羽林卫身后不远处忽然出现的一队身穿羽林卫服装的士兵,但是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操持着一架形状极为奇特的的似弩非弩的武器,装载在手臂之上,左右开弓,一边出短剑袭人,令人受伤,一边出毒箭粉尘令人丧失战斗力,而且他们身上的箭袋取箭压箭速度极快。
待一干黑衣军拉起口罩之后,那校尉立刻奔向肩头中了一箭的戚光,神色焦灼:“大将军,您快撤,他们用毒,咱们不能硬拼,属下带领人继续进攻,就算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也一定会将秋大人救出来!”
好在他们还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是要乘胜追击的,便立刻操着刀剑向黑衣军冲杀过去:“杀啊,不能让这些逆贼跑了!”
而羽林卫倒像是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援军一点准备都没有,皆是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虽然死伤不少,但是他们撤退却井井有条。
好在黑衣军们常年抹黑出动清缴水匪,所以军服领口处都有一个口罩以遮脸方便行动,众士兵们纷纷扯起口罩挡脸。
“听令,立刻捂住口鼻!”那校尉一个激灵,立刻厉声下令。
一干黑衣军的士兵们立刻大惊失色地疾退,但是一些受伤黑衣军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被那绿色粉雾一下子吹中,立刻浑身一僵,随后“噗通”一声瞬间倒地,虽然没有立刻死亡,但浑身即刻抽搐起来,仿佛无法呼吸,喉咙里发出“嗬嗬之声”,其状极为痛苦,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此时正是他们的方向处于下风,风一吹,那气粉轻飘飘地随着风向黑衣军的众人席卷而去。
戚光到底跟着百里初也算见多识广,瞬间脸色就是一变:“不好,那粉尘有毒,快捂住嘴鼻撤!”
只是黑衣军们正诧异,还没有来得及细看到底怎么回事,那些短箭碎裂之后竟然瞬间冒出一点绿色的气粉来。
而与此同时,又是一波细箭瞬间射来,这些箭却极脆,在碰上藤甲的瞬间竟然“砰”地一声瞬间碎裂成了数段落地。
但他话音刚落,无数的利箭又是一**地射来,那箭与寻常箭矢不同,粗短,但是极为锐利,撞击力度大得令众黑衣军手上的盾牌都拿不稳,逼得他们连连后退。
所有的黑衣军都带着藤甲,瞬间拿下腰上的盾牌一展,挡住了利箭无数。
“小心,上盾牌!”那校尉厉声道。
黑衣军众人也是猝不及防,瞬间就被射倒了一大片,惨叫之声四起。
“大将军小心!”那校尉大惊,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手中长剑出鞘,指挥着周围的士兵靠近戚光,同时举起手中盾牌挡住箭雨入飞蝗。
那校尉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他正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得罪了大将军,才要抬头请罪,却一抬头,发现戚光手中关公刀挥舞得虎虎生风,将数支长箭打落。
只是他话音未落,却见戚光忽然神色大变,一脚将他踹开。
那校尉顿时一愣,立刻神色一整,抱拳道:“是!”
戚光一点都没有犹豫地冷声道:“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进宫,如不能将大人救出来,咱们何必撕破这么长久的画皮面具?”
那校尉迟疑了片刻:“大人,明光殿在中心,如今咱们的人守住了宫门,不让五成兵马司的人杀进来,却也截断了和城外的联系,如今京城四大营的人都没有到,只怕是被人拦住了,而且宫内已经燃起了狼烟,四方来援不会太久,此地若是久留,只怕会有危险!”
“嗯,杀进去之后,立刻组织人手搜寻,一定要将秋大人带出来!”戚光点点头,神色肃穆。
“大将军,看情形只要再半刻钟,咱们就能杀进明光殿了!”一名校尉看着如今交战的情形,对着戚光拱手道。
但是此刻也逼得羽林卫步步后退,死伤惨重。
若非地形不熟悉,他们早已杀过明光殿去。
黑衣军常年驻扎巡游三水系,专门剿灭悍匪,不管是陆战还是水站实战经验极为丰富,绝非养尊处优,出身贵族子弟多的羽林卫可挡。
因为海运封禁,为梅家一手把持走私,内陆运河及黄河、长江的三水运体系便成了香饽饽,人人眼红,就算是梅家有杜家做靠山也无法一手遮天,所以水路大大小小漕帮水匪不知多少。
百里初便让戚光挑选了各地海军精锐收编成黑衣军,转为内陆水师,负责剿灭各地水匪,后来虽然调任了龙卫左旗大将军,统帅龙卫左旗,但是黑衣军明面上不归戚光管理,但实际上还是戚光的嫡,这一次他弃了龙卫部分的人,直接改用黑衣军,就是为了保障安全稳妥。
只是黑衣军是仅次于北方常家军、南方龙卫之外,最精锐的部队,原本也是出身海军水师,后水师改建制,军备废弛,士兵们只龟缩在岸上,也不打仗。
四处皆是一身黑衣的黑衣士兵与羽林卫们捉对厮杀。
明光殿附近,一片兵戎相见的砍杀厉声。
兵荒马乱,烽烟四起。
“不要让逆贼冲破防线!”
“冲过去,冲过去!”
“杀啊!”
……*……*……*……
平宁摇摇头,情之一字,果然是百里家男子的死穴。
有些事情,注定敌我成两端。
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殿下,你心中到底记得那与子同袍。
伤她者,杀无赦……
平宁看着自己主子的背影,沉重而肃穆,他的心头仿佛也跟着沉重了起来。
随后转身大步离开。
他顿了顿,改了口:“本宫报告。”
说着他举步就往外走,同时又似想起什么,忽然回头冷冷看了眼承庆殿,吩咐:“着人看着梅苏,还有他身边的人和杜家,一举一动都要向本王……。”
百里凌风一顿,神情异常的复杂,随后闭上眼:“准备万线金蛛网,再难,不可……伤她分毫,谁敢伤她者,杀无赦!”
殿下,舍得么?
但是就算如此,风险巨大,就算拿下了……只怕也是尸体一具。
唯殿下手中穿云弓能迎战,却也需先用穿云弓的千钧之力吸引她的注意力,逼迫她回防,或者破她罩门,再万箭齐发,或可将其擒下。
论近战而言,他们没有宫里能对付秋叶白的人,她出身江湖顶尖高手。
平云有些迟疑:“您是要用穿云弓么?”
梅苏那人虽然阴险狡诈,但是他说的确实没有错。
“立刻召集咱们的人马,我要带人前往明光殿,抢在百里初寻和她会和之前,拦下叶白,绝不能让她出宫,此事也许还能有挽回的机会。”百里凌风棱角分明的俊颜上一片阴沉。
“在!”平云立刻跟了上来。
百里凌风一跨出偏殿,便立刻道:“平云。”
……
女人也好、金钱也好、权力也好,再清高的男人都摆脱不了这三样东西的诱惑。
他相信,每个男人的心头都有一只名为‘**’的兽,他相信百里凌风也不会例外。
梅苏垂下长长的睫羽,微微勾起唇角:“欲先取之,必先予之,不必着急。”
“家主,太子殿下恐怕对您还是心有芥蒂。”那羽林卫副统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便道。
百里凌风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径自离开。
顺帝的旨意已下,虽然只还在宫内,但是很快外头的人也都会知道。
梅苏看着百里凌风离开的背影,忽然道:“殿下,您应该自改称呼为本宫了,您已经是东宫太子。”
百里凌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他顿了顿,淡淡地道:“微臣不要求您现在就相信微臣的诚意,只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您很快会看见微臣的诚意。”
梅苏看着百里凌风,神色似有些无奈:“是,殿下,微臣知道殿下不信任微臣,毕竟微臣身后是杜家,但是良禽择木而栖,三殿下如今这般大事却还是闭门不出,实在不是一个明主,何况微臣依靠杜家,也是因为微臣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为贼人所利用,如今家父亡故之前多有嘱托微臣要忠君效国,完成他的遗愿,微臣改姓秋,必不会再助纣为虐!”
百里凌风闻言,身形微僵,但随后他微微眯起眸子,目光锐利地盯着他:“梅苏,本王说了这件事不用你插手,本王自有主张!”
他顿了顿,神色平静地道:“她毕竟是我的亲妹妹,如今事情还在可以挽回控制的状态,咱们擒下人,有叶白在手,不愁百里初不束手就擒,彼时,咱们还能将罪名推到百里初的头上,还是您觉得宁愿叶白背负上逆贼恶名,遗臭青史,若是叶白他们冲出宫城,一切就都来不及挽回了。”
梅苏倒是一点不意外,百里凌风能猜出自己的动作,只轻叹了一声:“殿下,微臣又何尝想要伤她,她……。”
百里凌风冷冷地看着他:“梅苏,本王警告你,若是你敢伤叶白一根寒毛,我必定取你性命。”
梅苏看着百里凌风的神色额,微微一笑:“殿下是个什么打算?”
百里凌风听完之后,眸光幽沉,不置一词。
随后,他便将事情的原委与百里凌风简单地说了一遍。
他眸光微转,随后立刻起身,抱拳:“殿下。”
梅苏看向门外,果然见百里凌风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偏殿门外。
只是他才起身,便听见门外传来百里凌风个冷沉的声音:“什么消息。”
“是。”那羽林卫副统领原本就是杜家的人,但实际上他早已被梅苏收买,此刻自然只听梅苏的。
停云离开后,梅苏顿了顿,看向一边的羽林卫副统领:“你现在,立刻把这个消息去告诉太子殿下。”
“是!”停云神色也是一变。
百里初就算现在没有出现在明光殿,但是如果他都能知道叶白在那里,那么他也一定很快就会赶那里,彼时便真的未必能拦下来了!
“还有。”梅苏顿了顿,看着停云,冷声道:“但最重要的是——你的动作一定要快,一定要比百里初快!”
“如今就是必要的时候,咱们隐忍了够久了,没有什么比较再继续忍耐了。”梅苏接过一杯茶,轻品了一口,单淡淡地道。
这都是家主遇到危险保命的资本。
停云闻言,心中顿时一惊:“您说过那是秘密武器,不到必要时不用。”
暴雨弩,飞花爪?
秦管家在一边也颔首,自负地道:“嗯,只要她不是断了脊椎,老夫都能救回来。”
“若是她继续反抗,便用暴雨弩和飞花爪罢,就算断了手脚也不是不能接回去,让她丧失行动能力,剩下的事情交给秦管家处理!”
梅苏沉默了一会,眼中神色愈发地凝重,只是他脸上的神色却依旧平静,他沉默了一会,还是温淡地道:“擅长捕猎海东青的猎人就算抓幼鹰,都会被凶狠的鹰琢瞎了眼,何况我的夫人还是成年的海东青。”
想要毫发不伤的抓住秋叶白,除非她束手就擒,否则就算绝世高手出手也不见得能完成这般人任务,他们这些人就更不可能了。
说她力敌千军也许夸张了些,但是也差不太远。
秋叶白手上功夫如何,他们从数年前就已经领教过了,这些年她虽然忙于政事,却似没有懈怠练武。
“家主,您知道要对付黑衣军倒是小事,但秋叶白那人极为难对付,她武艺实在太过强悍,我们很难做到不伤她毫发。”停云想了想,决定有些话还是要和自己家主说得明白一点。
还有谁能让叶白这般牵挂,除了那个男人!
“没错。”梅苏神色瞬间闪过异样的复杂。
能让闯出重围的秋叶白不逃,反而折身回危险之境的只有一个可能——那里有她牵挂的人,必须带走的人。
他挑眉:“您是说首辅大人去寻摄国殿下了?”
虽然对于自家主子说夫人二字,实在让停云觉得不能认可,但是主子就是主子,主子说是,那就是。
梅苏轻叹了一声,鲜妍的唇微微勾起唇角:“所以,在那地宫里的很有可能就是咱们的首辅大人,我的夫人。”
“您是说戚光那些人是要去救人么,但是皇帝陛下不是说了明光殿爆炸之时,摄国殿下正在他宫中?”停云瞬间一惊。
“一个破废的宫殿能有什么价值,唯一的价值就可能是宫殿的主人还在那废墟里。”梅苏微微勾起唇角,笑容冰冷。
停云一愣:“家主……。”
片刻之后,梅苏忽然睁开眸子,总似笼烟雨的眸子里目光锐利冰凉:“立刻着羽林卫和咱们的人包围明光殿,尽快歼灭那一队黑衣军。”
鸦雀无声。
梅苏也微微颔首,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青云天,随后闭上眼,修长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打着自己的座椅扶手,殿内所有人都屏着呼吸,沉默地看着自家胡子。
“属下以为,明光殿必定有戚光大将军要的东西。”停云道。
加上如今明光已经被炸了,戚光又何必非要去接近那碎裂的大废墟?
明光殿的位置位于宫城中央,宫道四通八达,若是有人要攻过去,再撤离,很容易被断了后路,陷入危险。
“哦?”梅苏闻言,瞬间眯起那只没有受伤的眸子,眼底闪过若有所思的光:“看来,明光殿那里有一些咱们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停云拂了下头上的雪花,左右看看,见都是自己人,方才对着梅苏道:“家主,咱们在宫里安插的几个小太监方才来报,那戚光大将军领着他的黑衣军一直盘桓在明光殿附近,或者说一直试图冲破房间接近明光殿,其中一队精锐黑衣军已经在明光殿附近和羽林卫的人交上手了。”
“停云,可是有新消息?”梅苏看着他。
说话间,一道暗青金色长袍的的人影忽然匆匆闯进来:“家主。”
梅苏沉吟道:“大半个月,应该是够了,若是不够,我再想办法。”
秦管家闻言,眉头拧得更紧,一张老脸都皱了起来,但还是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子,肯定地点头:“短时间这么大半个月尚且还好,不会有任何事,还能撑着,但是时间长了就不好说。”
若是顺帝有性命之忧,局面必定是另外一番景象,他要早做打算才是。
秋叶白和百里初都不是简单货色,他的海东青也是个手段不拘一格,狠辣果决,爱恨分明的主儿。
若是顺帝没了,保不齐会有什么弑君夺位的流言出去。
顺帝是正儿八经的皇帝,皇帝在,他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勤王。
他请秦管家看着顺帝的病,免得他一口气上不来没了性命,是因为此刻不管于百里凌风还是他而言,顺帝是决计不能出事的。
梅苏闻言,也微微颦眉:“是么,那能撑多久,有没有性命之忧?”
毕竟被自己的儿子威胁,实在是太丢脸的事情。
蓄鹰千日,一朝被鹰琢了眼睛,养虎数载,一日差点被虎夺了性命。
顺帝并没有将百里初威胁他,并且喂了他药物的事儿说出来。
他行医多年,也算出身神医门,只是后来叛出师门,到如今竟然也没有见过这般奇怪的脉象。
他顿了顿:“甚至应该大行的,但是此刻陛下胸口这口气却活跃得很,实在是怪事。”
秦管家微微颦眉:“看着还好,也不太好,按理说这会子陛下的脉象虚弱得几乎摸不着,应该是很危险,甚至……。”
“陛下如何了?”梅苏正一边看着地面上的沙盘,一边与一名羽林卫的副统领细细说着话,忽然看着秦管家从内殿出来,便立刻问。
梅苏自然也不会远离此处,他心知百里凌风不想看见他,便也只歇在了偏殿。
前殿被百里凌风开辟成了作战指挥室
此宫乃是距离宫中双方厮杀前线最近之处,此刻顺帝一系,并宫中嫔妃等人皆在此处焦灼而不安地等候着消息。
承庆殿
……*……*……*
快意恩仇,纵马当歌,虽九死而尤不悔,方显我江湖女儿本色!
只待立马横刀,了却今生前世遗憾无限!
生死由命成败在天,却必不辜负再活这一回,不辜负此生好风光!
她怕什么!
她轻笑,忽然握住他的手,抬头大喇喇地在他唇上烙下恣意一吻:“怕什么,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咱今日就做那翻天覆地的孙猴儿,一棒子挑了凌霄宝殿,谁叫这一回,佛主被我色诱,站在了我身后!”
秋叶白忽然转脸看向身边人,见他白衣翩然如佛,银眸冰凉温柔,正静静地看着她,银眸里似云在青天,水在瓶,温柔广博,又深不可测。
这痴狂的佛,狠戾的魔。
何况,身边有他……
且看看到头来,是她成全了天命,还是天命灭了她!
天公也好,人咒也罢,既定她惑国之命,她就顺命而行!
这么些年过去了,她竟无一刻似这般放松和自在。
那么长久的时间里,所有的小心翼翼,所有流血和牺牲,所有的努力证明,也都只换来人心凉薄,一句话抹杀她所有的付出和心血。
她逃了妖星之命一辈子,苦心躲了这诅咒恶果漫长的时间,结果又如何?
她却只觉得无尽风雪寒霜,只吹尽了心头的抑郁和沧然,竟从来没有这么一刻伸手轻拂发鬓间飞舞的碎发,弯起唇角,笑容凌冽而恣意:“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人间正道是沧桑,身为妖星,既已逆天,便一路走到底,纵然他人笑我愚不可及,螳臂当车,恣意张狂又如何,只我本心不变,何惧神佛威压,只愿一路长刀所至,所向披靡,心正,刀正,生死何所惧,只将他人耻笑逼压尽踏碎,绝不回头!”
寒雪携风掠过她细腻的肌肤,带来如锐利如刀割的细微刺痛。
雪未曾停,瑟瑟寒风凌冽席卷而来似,掠起她束在头上垂落的长发,宽袖飞舞如羽翼。
只是,彼此曾经一路相伴,最后兵戎相见,虽有遗憾,但是却也不必相怨,各奔前程,分道扬镳罢了。
有些事情是没有对串分的。
更何况他们的家人多在京城或者家乡大城,牵连太广,人命关天。
他们是汉子,朝廷的栋梁,自幼受到的教养便是报效朝廷,是以效忠的首先是帝国,忠君爱国,此后才是效忠于人。
她和他们都没有错。
她知道他的意思,百里凌风、龙卫、常家、甚至李牧、文祥之类原本是她的朋友的人,也许都会成为敌人。
秋叶白闻言,微微眯起眸子,看向远方阴霾的天际。
他顿了顿,忽然转头看她,淡淡地道:“转身踏出这一步,便是开工没有回头箭,时移世易,人情比纸薄,也许曾经的朋友,不再是朋友,曾经的敌人却依旧是敌人,施主可想好了?”
他轻笑了起来,神情默然:“那又如何,人世繁华,红尘万千走一遭,一切不过东流水,人间正道是沧桑,兴亡总有时。”
“如今也不必遗憾了,荣耀也要,遗憾也罢,皆尽付之一炬,做灰烬。”秋叶白轻叹了一声。
百里初,或者说百里初泽微微颔首,眸色幽凉:“正是,天极国祚数百年,帝王长命短寿数十任,明光殿却只开过数回,多少帝王带着遗憾离去。”
她若有所思:“所以历任帝王,都会细细照料明光殿,扫尘以待真命之女,却不是每人都能打开明光殿。”
“百里家族的人,尤其是男子,天生除了容貌总比寻常人好几分之外,身体里素来流淌着开国大帝自负、傲慢、阴戾的血,但同样也有为情疯狂偏执之处,却不是每一任帝王都能遇见让自己痴狂偏执之人,若说江山鼎盛,那是百里家帝王的皇冠荣耀;明光殿开,则预示帝王得幸遇见挚情,真命之女,是帝王心之荣耀。”百里初微微弯起唇角。
初泽这说法,倒是她第一次听见。
秋叶白看着那华美的宫殿如今付之一炬,这里曾经满是她和他的回忆,心中不是不惆怅的,见他这般说法,她微微挑眉:“怎么说?”
“明光殿,与其说历代皇后的荣耀,不如说是历代帝王的荣耀。”百里初忽然淡淡地开口。
两道白色的修长身影站在残破的房顶之上,静静地俯瞰着烟火四起,一片骚乱的的宫廷。
*……*……*……*……*……*……*……*
——《主宰》墨明棋妙
亲手种出这善与恶的果亦不可多得。
让我为你一关关一道道的闯过
就算多波折,前路多坎坷
何必对谁去解释和改变些什么。
动情也是错。
人懦弱是错。
苍穹之下点燃无尽的烈火
……
阿弥……陀佛。我的小白从来知道她想要什么,她知道她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她从不相信这个世上有救世主,她就是她自己的救世主像沙漠里盛开的荆棘蔷薇
只为你修一个前生今世的自在圆满。
万世因果孽火,杀身成佛,自一力承担。
我要让那一抹银霞直飞云霄,纵览山河壮丽,风云万里,青凰展翅直上九霄,揽苍穹!
我要让这天上地下的千神万佛看着我心头的银霞登上荣耀之巅。
……
虔诚而炽烈。
秋叶白闭上明丽的眸子,让他深深地吻住自己。
他心中的业火红莲灭可让天下流火遍地,战火燎原,盛成可就人间无双盛世,太平天下。
面前之人才是世间最疯狂的佛,是最深情的魔。
“……。”秋叶白瞬间震住了,看着面前的男人,几乎难以形容心中的震撼。
“我要亲自为我的女王加冕。”
她目光微微凝地看着他,直到他微笑着缓缓倾下身子,在她唇上烙印下一个吻,像是神的赐福,又似魔的咒印。
他的每一句话几乎都深深地敲在她心中。
“你的野心有多高,能力有多强,我就让这天空有高,地有多阔,随你振翅飞,从此让这世间再无人能让你流泪。”
“我要看着你成为这天下之主。”
百里初深邃的眸子里闪过幽凉的光,唇角扬起异样的笑容:“我要看着你登上那最高的王座,戴上最华美的皇冠。”
她静静地看着他,想要知道他的答案。
大结局 中 无字歌(与子同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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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八若是真守不住家国,只能——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不想让小白和老八走到最终真正的决裂,不可回头。
我觉喜欢这样的老八是真男儿,铁血柔情,家国义重。
他和初泽是不一样,我相信——性格决定命运,他们都鲜活地存在着,不为我的控制,走向属于自己的终极。
我爱你,可以为你而死,但此生信仰和身为太子的重担却注定了宿命不改。
老八他可以为自己所爱的人付出生命,义无反顾,却放不下肩头的重担和自己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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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虽然下一刻,无数利箭穿透了身体,冰冷的水花淹没了烈焰,而他渐渐向水底沉去的那一刻,他闭上眼,轻笑。
爆炸的焰火明亮而艳丽,炽烈而温暖。
……
那是只属于他的秘密,和她发间的香气。
但,没有什么不好。
虽然此后,再没有见她用过女子的香头油。
从此,他的一生便永远浸在这浅浅的香气里了罢。
风很凉,夜晚的空气里传来她乌发间浅浅的香气。
那一夜,丝竹袅袅,歌舞升平。
他看见那穿着赫赫贵女衣衫的女子在自己的前方缓缓而行,他唤住了她:“等一下。”
但这一次的箭,带着曳丽的闪光,让他忽然想起那个那一年正月十六的夜晚,她大婚那日,天空之上爆开炫丽的烟花。
“咻咻!”又一次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响起。
这些弓弩手们都受过专业训练,瞬间搭起手中弓弩对准了百里凌风,也不管射程如此近距离爆炸的烟火会波及到自己,径自向他射去。
这个大将军王,比他想象的难对付。
停云眼中狠光一闪:“射,用天雷微弹,炸死他!”
百里凌风持剑而立,浑身是血,一头乌发散落下来,锐眸却依旧锐利无比,月光下,他浑身血染的样子,竟带了几分妖娆,他忽然轻笑了起来:“谁还要从我的剑下过!”
百里凌风的勇猛让许多死士们都畏惧无比,看着自己同僚就这么没了快三分之一的人,让他们一下子退散开来,红着眼死死瞪着他,却不敢造次。
即使身上偶有中剑,他却仿佛毫无所觉一般,手起剑落,收割人命如收割麦芒。
百里凌风勇武无比,到底多年对战经验,生死相搏,让他更熟悉这些人群近身肉搏,瞬间斩落了十数人,血色飞溅,染了他一身、一头。
他一剑挡下,也不去理会是否中箭,只手中长剑飞舞,带起无数血光,和凄厉的惨叫声。
“嗤嗤!”又有箭光携着杀气来袭。
“嗤!”腿上梭然中箭,让他一个踉跄,单膝跪地,随后就地一滚拔下箭,向杀手中劈砍而去。
百里凌风轻笑了一声,看了眼天边明月,手中长剑瞬间向弓弩手们斩去。
“是!”所有的弓弩手瞬间将手里的剑对准了百里凌风,他们本来就是死士,自然心中只有梅苏,没有皇帝,更无太子。
只是,他连秋叶白的活口也没有打算留,既然现在杀不了秋叶白,那就完成第二个任务罢!
家主的命令本来就是杀太子、擒秋叶白,将百里凌风的死栽赃到起义军和国师的身上,太子一死,原本还有所动摇的臣子们都会归心,并且朝廷里再无人能挡家主的路!
说着,他忽然一扬手,向前一指:“家主有令,太子殁,不得归!”、
停云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好啊,弟兄们,咱们成全太子爷的一片痴心!”
百里凌风看着他们,锐利的明眸里闪过一丝冰凉而淡漠的笑意:“你们试试好了,今日你们要过去,便从我的尸体上过去。
停云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狞色,忽然声音古怪地变得温柔起来:“太子殿下好伟大啊,你这么威胁咱们,就不怕咱们一不做二不休让您永远也下不了这个命令么?”
百里凌风自然也早看见了,但是他已经来不及破坏船了,此刻手中长剑一横,冷声道:“本宫要斗,也是在沙场之上见真章,谁敢跨越雷池一步,便诛九族!”
“是!”一干杀手们立刻就要向前冲,水边的竹林里还有十几艘船。
“闪开,船呢,咱们备下的船,不能让那贱人逃了!”停云厉声下令。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他可以杀了那个贱人,等着那贱人逃了,他们非但没有机会,还会因此陷入险境,他拼着九死一生得到的机会,就这么被百里凌风作践没了!
停云追上来后,一看眼前这情形,瞬间暴怒,脸都扭曲了:“百!里!凌!风!你居然放走了敌军的首领,你还是不是帝国太子!”
他微微一笑,淡淡地看向来大批袭来的杀手:“滚开!”
他听见了。
那站着的人听见了吗?
……
忽然之间,不知为何,她眼中的泪便一滴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无声无息。
只是那人影却不知听见没有,那些声音却消散在湍急的水流里。
不知为何,她的心忽然异常地忽然,她忽然不顾一切地握住船舷,厉声喊:“百里凌风,凌风,没有什么与子同袍,我等着和你沙场再见!”
只是这一次,他说:“叶白,走!”
远远望去,像那日他在钦州城下横刀立马,杀开城门血路,等她进去的样子,对她喊着:“叶白,快!”
她回过神的时候,只看着他持剑而立,站成永恒。
夜里水流极急,托着宁春和秋叶白的小船一路飘荡开来,迅速地远离。
看着那船上怔然回望的女子,他笑了笑,摆摆手:“去罢!”
说着,他忽然一刀斩断了她的船的绳索,用尽力气狠狠地一推,将船推出去老远。
他顿了顿,伸手轻抚过她的发鬓,将她的碎发刮在耳后,爽惬朗然地一笑:“等着有一天看你不再为任何人所欺,看我海军再兴,看你展翅翱翔九天之上,看你白发苍苍,青丝成雪,看你儿孙绕膝……。”
百里凌风看着她捂住的小腹,眸光里闪过羡慕,他伸手轻握住她的握紧的拳头:“叶白,要好好地活下去,保住这个孩子,我等着听你和皇兄的好消息,等着小家伙叫我小叔叔,等着……。”
这就是帝国的大将军王啊……
铁血柔情,玉壶丹心。
骄阳似我,坦荡如风。
秋叶白闻言,闭上酸涩的眼,低低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所以我从来不曾问过你,今日,也就当我不曾问过罢。”
“所以,皇兄,他才是最值得你深爱的那一个,我没有那个资格!”他轻叹。
做不到是一回事,但是背叛却是另外一回事。
可以为心爱之人付出生命,却不能为你放下我的信仰。
所以,很抱歉,我不能……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愈发地温柔低沉:“从我娘亲告诉我,等你登上大宝,能为你父皇撑起这一片天,让天极光复它的荣光时,你的父皇就会永远记得还有这么一个女人为他生了一个很好的儿子。”
“不可以。”他却忽然利落地打断了她的话,随后声音又变得低柔:“你应该明白我想要的从来不是那帝王之冠,我知道这帝国王朝是那么的不好,知道它沉珂难愈,痛恨它的腐朽败落,没有人想要守护它,每个人都想要从它身上刮下一块肉,可是我不能放弃,我是帝国的皇子,这是我的宿命,从我知道父皇寄予我的希望多么沉重,从我娘亲……。”
她也不想与他决裂若此,此生知己难求。
她微微红了眼,紧紧地握住拳,忽然低声问:“凌风,你愿意为了我不顾生死,那么你可愿意放下这一切荣耀……。”
他轻笑了起来:“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在彼时不再有机会睁开眼睛看见黎明的光,是不是就不必与你执戈相向,是不是能悄悄地在你记忆里留下一个影子,而不是走到有一天生死相搏。”
“凌风……。”她微微一颤。
“我为你守着一座城门,一起在硝烟与烈火里等着黎明的到来,那是我此生最好的时光。”他温声道
“与子同袍,可还记得?”他忽然低声轻道,似带着一点笑意,一点惆怅,一点恍然,还有无限的怀念。
“嗯?”她看向面前的男子,纵然这般狼狈奔驰,他的气度依然不减。
随后,他的目光渐渐地变得柔软而温和:“叶白……。”
“你放心,我早已知道。”他看着她,点点头。
她微微摇头,神色讥诮:“那人的野心极大,目标是帝位,你一定要小心!”
百里凌风伸手拍拍她的手:“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我是帝国太子,梅苏还要靠我荣华富贵。”
停云这些人,刚才似并不见很顾忌他的在场。
秋叶白担忧地看着他:“可是……。”
“我必须拦住他们,为你争取离开的时间。”百里凌风摇摇头,看着她,锐目里一片沉冷。
“一起走!”秋叶白看着他抓着绳子,再看向身后大群追杀过来的杀手和一脸狰狞的停云,她立刻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是!”宁春点点头道:“我早已通知了在山外留守的小七,一刻钟后,咱们入了军港,也就安全了!”
“好了,我这就解开绳子,宁春,照顾好你家主子,当务之急,是安全离开!”百里凌风看着宁春,利落地吩咐。
宁春也立刻跟上了船。
秋叶白抬眼看去,果然看见那一丛竹林下一只小船,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已经让他抱上了船。
“好了!”他的声音忽然微微拔高:“到了,船就在那边,我抱你上去!”
耳边是风驰电掣之声,而他的声音和心跳,与却让她心中发颤,一片酸涩,手搁在他肩头,替他按住不停流血的伤口。
她闻见了他身上青草的芬芳与烈烈黄沙的气息。
风里也是这样火、血和硝烟的味道,弥漫在鼻间,他挡在她的身上,替她承受那巨石砸落之重,紧紧地将她护在怀里。
秋叶白愣住了,听着他急促的心跳,如战鼓之声在耳边响起,空气里的烟火,瞬间让她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一天,他和她在钦州城下,血战黎明。
“我一定会让你安全回到他的身边,可是就这一次,此生最后一次……。”
“不要动,就让我抱一抱你,就这么一次。”百里凌风的声音却闷闷地在她头上响起。
“凌风……。”她摇摇头,咬着牙想要下来,却被他狠狠往自己胸膛一压。
宫里的妃子,如果才怀孕之初就这般模样,要么肚子里的孩子个折腾的,要么是不稳的,都不可掉以轻心,必须卧床。
“别再动真气了,我们很快就到船上了,你的胎像只怕不稳,立刻顺水而下,最多一刻钟,你就能出到人多的内河湾,那里有黑衣军的驻地!”百里凌风看着怀里的人儿,沉声道。
但是她这一颠簸,用了真气,瞬间又觉得喉咙反酸起来,她强行咽下那种酸水,不让自己吐出来。
“啊!”身后追兵的惨叫声一片。
她眸光一寒,目光越过他肩头看向身后追兵,忽然一抬手,手里数点寒光弹射而出,瞬间击倒数名追兵。
受伤的是他,不是她!
秋叶白捂住嘴,脸色苍白地看着他:“明明是你要不要紧!”
“你要不要紧!!”百里凌风立刻小心地调整姿势,让她远离自己流血的肩头。
“噌!”一只短弩箭瞬间擦破了百里凌风的肩头,一点血色瞬间飞上她的鼻间,让她忍不住又干呕了起来。
若是寻常,她早已出手教训那些混蛋了!
如果真是有了,她简直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无语,动一动就这么折腾,以后要怎么办?
秋叶白还想说什么,但是就算是百里凌风这般仔细地抱着她不受颠簸,但是她还是觉得胸口一阵阵地泛酸:“呜……呕!”
“你就不要逞强了,一会咱们就到河边了,你很快就能安全上船了!”百里凌风一边抱着她运功向前奔去,一边摇头沉声道。
“凌风,你放下我,这样太危险了,我们都跑不了,我没有那么脆弱……。”秋叶白半靠在他怀里,脸色有些苍,但是她才说完,忽然一阵硝烟飘散过来,她胸口又是一阵酸水往外冒。
弓弩射之声和爆炸之声不绝于耳,风声一阵阵地在耳边掠过,并着一片喊杀之声。
“咻咻”!
“轰隆!”
“轰!”
……
“可恶,不要让那贱人逃了!”
停云则是立刻领着其余的弓弩手瞬间追杀了出去。
数名杀手立刻冲了过去,和平宁等人斗在了一起。
停云看着他们冲了出去,神色阴沉,瞬间眸里杀气一闪,怒道:“挡住他们!”
宁春也立刻一剑劈开挡住路的杀手,足尖一点,跟着冲了出去。
而百里凌风则是忽然抬起腿,数脚踢飞身边的桌子,让桌子直朝着周围的弩手们砸了过去,挡住了对方的视线,同时一手拉住她,朝着窗外跃去:“叶白,宁春、走!”
随后,他们举起刀剑就朝着停云杀了过去!
平宁等六七人同时厉声应:“是!”
“住嘴,你这畜生!”百里凌风终于忍无可忍地抬剑就指着停云,厉声道:“休得胡言,平宁上,给本宫教训这畜生!”
他的主人,还为了这个婊~子痴心一片!
说着,他的目光移动到百里凌风的面容之上阴阳怪气地:“不会是太子殿下的吧,哈哈哈……。”
“原来秋大人怀孕了,真是可喜可贺!”停云瞬间怔然,随后狞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让我来猜猜是谁的孽种?”
但是话已经出来,却已经吞不回去了。
这时候,若是秋大人怀孕了,而且让敌人知道了,只怕是陷他们自己于不利的境地。
平宁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瞬间脸色也变了:“我……我……。”
“平宁!”百里凌风瞬间大怒地瞪着平宁。
倒是平宁在宫中长久,伺候过怀孕的嫔妃,瞬间下意识地错愕道:“大人,您难道是有孕了……。”
秋叶白没回答,只忍不住又干呕了起来,好一会才摆摆手:“没事。”
“你怎么样,要不要紧?”百里凌风看着她的状况,脸上肌肉微微一抽,但是不动声色地低声道。
宁春立刻走到秋叶白身边,警惕地左右看着,将她挡在身后。
她的异状瞬间引起了百里凌风的担忧,和停云的注意。
只是话音刚落,她看着停云那扭曲的满是血的脸,忽然忍不住一阵胃部恶心,转身干呕了来。
秋叶白淡漠而讥诮地勾起唇角:“就那你就试试自己这张没了牙齿的狗嘴,有没有这个本事咬我了。”
停云看着百里凌风,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来:“又是一个被蛊惑的男人!”
“停云,本宫命令你立刻起武器,否则待本宫回朝,你的家主必定死无葬僧地!”百里凌风一把拿过平宁手上的剑,指着停云道。
“预言里说得对,像你这种贱人就该去死,你死了这世上就清净了!”他咬牙切齿地道。
而她甚至不知感激,还一次次伤害他心中的神!
在他看来,家主登上大宝,一统天下,实现心中报复的最大阻碍就是这个贱人!
就是她分散了家主的精力,拖慢了家主的脚步。
他每一次看见家主为了这个贱人痛苦,他就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如果不是这个贱人蛊惑了家主,家主那样的既有雄心抱负,又有旷世之才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杀了她是最好的选择,一次次地还为了这个贱人涉及险境,心痛纠缠。
“呵呵,如果家主说了要取你这贱人的小命,也许我还未必要杀了你,但是他居然让我留着你的命,不惜一切代价将你弄回去,哈哈哈哈……多么荒谬可笑!”停云阴森森地笑着。
她不动声色地捂住了自己的腹部,冷冷地看着他:“也是你的家主让你取我性命?”
百里凌风越听心越惊,梅苏此人虽然阴险狠辣,武艺平平,也只比寻常莽汉好些,但是他通晓的奇门遁甲,更是精通各种机关暗器的第一人!
“秋叶白,我知道你本事,你能耐,你能打,我家主人也知道,所以今儿的武器就是专门为你设计的,弓火连弩——毒烟、毒雾、毒箭还有改良过的微火天雷弹触之即爆。”他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一脸暴戾看着她狞笑:“我倒是想要看看是你的本事大,还是我家主的武器能耐大!”
随后,他忽然一拍手,果然外面一下子闯入大群手持连发机弩的穿着百姓衣服的杀手,他们手中机弩全部都瞄准了场内的几人。
停云看着百里凌风愈发森然的神色,他歇斯底里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走,除非留下秋叶白的性命!”
“你以为你够仔细、够谨慎,把守住了各入口便无人能闯进来了么,这里当初可是家主与泉州知府密会之处,光是地道便好几处!”
停云捂住自己被砸烂的嘴,眯起眼,浑身微微发抖地站起来,低低地冷笑:“太子殿下,你以为这个茶馆是谁的,既然家主能给你提供秋叶白落脚地方,这里自然是家主的产业,只是没有登记在梅家名下罢了!”
百里凌风闻言,瞬间脸色大变,看向停云厉声道:“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宁春也一脸杀气地提着双剑跟着进来,脸上一片微红,分明是才参加过一场打斗。
秋叶白还没有应声,忽然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竹馆的大门瞬间被几个人瞬间撞开,为首一人正是平宁,他提着剑神色沉重地道:“殿下,不好了,外面不知道怎么都是梅苏的人!”
这里是一座靠山邻水的精致小茶馆,要进来得走一段山路,天色已晚,还是沿江走水路好些。
百里凌风眸光黯了黯:“我让人送你出去。”
“嗯。”百里凌风看着她,虽然心中舍不得,却也明白,她再留下,不是她身处险境,就是他会惊动了泉州的黑衣军了,到时候骑虎难下,他……
她和初泽都一时间忘记了他醒来之后,余毒清理得差不多,是有可能让她怀孕的。
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必须要小心。
秋叶白看着他笑了笑道:“过奖,是了,我得走了。”
果然是他记忆力的秋监军。
百里凌风听着她这般肆无忌惮地讥讽停云,再看着停云又气又痛地靠在墙壁上发抖,恨不得吃了秋叶白,却又狼狈不堪,他忍不住失笑:“你还是那么……果决狠辣啊。”
看着停云连连后退了几部,才站住脚,同时嘴里瞬间吐出和血的几颗门牙,她拍了拍手,似笑非笑地道:“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一条狗为什么恨我,对于这种吵闹的咬人狗,最好的办法就是砸掉狗牙,让狗吠不出来,砸到保管你娘都认不出你是个什么东西来。”
伴随着“咚!”一声脆响,他瞬间被秋叶白手里的茶杯砸在嘴上,又惨叫了一声:“啊——!”
停云看着眼前一道黑影袭来,瞬间就向后退去,但是秋叶白出手,百里凌风躲都吃力,何况他一介武艺平平之人。
“不。”她淡淡地挑眉,忽然一抬手,手上瞬间一扬。
“不过你想知道为什么?”停云冷笑了起来,眼底都是怨毒地看着她。
秋叶白看着他,安抚地一笑,随后看向停云:“看来你很恨我,不过……。”
百里凌风顿住了脚步,看向身后的她,阴沉着脸。
但是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忽然搁在了他的肩头:“凌风。”
“狗奴才,本宫叫你住嘴,你听不见么!”百里凌风勃然大怒,就要冲上前去揍停云。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变了形,怨恨地死死盯着秋叶白,几乎像是恨不得能生吞了她。
停云却好像完全没有听见一般,听着百里凌风的怒骂,他原本清秀的书生面容却愈发地狰狞暴戾起来:“像你这样的妖女,果然就是传说里祸国殃民的贱人,勾三搭四,应该被千人骑,万人睡,再活活烧死,千刀万剐!”
“住嘴!”百里凌风哪里能容许秋叶白在自己满前被这般辱骂,厉声道。
“我真是想不明白世上贤良淑德的女子那么多,真是想不通,你们为什么都会对这不男不女的妖女情有独钟,甚至忘记自己背负的使命,为这个妖女拖累!”
停云盯着秋叶白,细长的眼睛里闪过森然之色,甚至渐渐狰狞,语气也变得异常刻薄恶毒。
“妖女,你运气真好,竟然这般都不曾让你中招!”
最后目光在秋叶白的脸上停留了下来。
“呵呵……太子殿下,您的深情戏码这还未曾演绎完么,看来您是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为太子的职责了。”停云看着他们,笑了起来,但是那笑却未及眼底,目光森冷地看着他们。
只因她早已芳心他许。
有时候重到让她的心发颤,沉甸甸的,托不起那一腔的铁血男儿的柔情。
只是……
君子守诺,他的话,说到必定做到,从来重于泰山。
秋叶白看着他,眸光闪过一丝歉疚和怅然。
“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哪怕豁出性命。”他看向她,轻声道吗,却是最郑重的承诺。
“你没事就好!”百里凌风方才送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神情有些复杂。
她刚才一直在干呕,只怕就是身体里的本能反应,小家伙说不定知道那东西喝不得,才入口还没有咽下去就呕出来了,恶心了好一会。
她摊开了袖子,让他看见自己袖子上一大片水迹,微微一笑:“我无事,方才那些茶水,不小心吐出来了。”
他顿了顿,警惕地记起自己身在何处,不能将某些秘密透露出去,但同时也敏锐地发现她除了脸色苍白一些外,似乎并无异状“你没事儿?”
“不要担心,我没有带武器,但是平宁他们带了,我一会就召他们过来,不会让这些宵小之辈伤到你和你……。”他打断了她的话,仿佛不愿听她说出那些‘真实’的话来。
堂堂大将军王,什么时候变成这般自欺欺人的人了?
秋叶白看着他,心中一震,闭了闭眼,喑哑着嗓音:“凌风……。”
百里凌风哑然,与她对视片刻,随后淡淡地笑了:“我宁愿,我永远是大将军王,你永远是我的监军。”
“不。”她看着他,轻声道:“你除了是太子,还是大将军王,谁见过不带武器的大将军?”
百里凌风不以为意地一笑:“那又如何,你是江湖人,何曾见过不带武器的江湖人,我是太子,执笔为锋。”
她到底……还是有戒心的,只身赴会,也是因为这里是泉州,是她暗中经营良久的地界,而且她自负当初皇宫都闯了出去,何况这小小的。
秋叶白看着他深邃的眸子,清丽的眸光有些复杂:“你不带武器,可我却带了。”
只因为,想要守护的人,想要守护的信念——不同。
总有一日,你我都会在战场兵戎上,生死相见,生死相搏。
或者说,他们注定会在不同的阵营,彼此早就明白,那些惺惺相惜,那些朝堂上互为依靠,那些屋上睡雪共话江湖的曾经,一定会成为不可追溯的曾经。
他和她,就算曾经并肩作战,曾经同生共死,但是如今却是敌人。
再坦荡,再无忌讳,他也是堂堂一国太子,怎么能连防身的武器都不准备?
他怎么这么傻?
她怔怔地望着他那清浅的笑容,如阳光一般温暖,不禁哑然:“你……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百里凌风转过脸,淡然一笑:“来见故友知交,为什么要带武器?”
“你疯了么!”她忍不住低声道。
秋叶白闻言,梭然一愣,怔怔地看向百里凌风,果然他身上并没有带着武器。
“太子殿下,您不要紧张,我没有疯,只是觉得您为了来见这个女人,竟然连武器都不带,如今也只能拿个茶壶砸人,可真是痴情一片,!”停云似一点也不在乎自己额头上的伤,只随后掏出、一块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
这太不正常了……
他虽然没有带几个人,但是也都是精锐,让他们在外围警戒着,在叶白来之前,他们都仔细检查过,所有的出入口全部都把手了人,可是停云这般大喇喇地进来,却没有一个人发现!
同时目光警惕地掠过周围,心中有些莫名地觉得不对,他让平宁选了这一处安静雅致的江边茶馆,就是看上它非常的安静,人也很少,安全而曲径通幽,原本是大户人家用来观景的,只是听说家主生意败落了,所以勉强维持经营。
这个人莫不是疯了?
“你笑什么!”百里凌风冷道。
但是停云看着自己满手的血,却忽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
“狗奴才,你若再放肆,本宫现在就取你的狗命,把解药交出来!”百里凌风厉声道。
停云不防一下子被砸中了额角,滚烫的茶水泼了他一头一脸,痛得他“啊”地叫了一声,虽然那茶水这么一耽搁已经凉了些,但是他手上拿下来的时候,额头上已经见了血。
“停云!!!”百里凌风心中一片火气,目光森然地盯着他,抬手就是将那茶壶朝着停云狠狠地砸了过去。
停云看着百里凌风的模样,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本所谓的敬意早已没有,他索性靠在门边,模样看起来轻佻无比:“哎呀,真是感天动地啊,太子殿下爱上反贼女,真是有趣,有趣之极,不知道这事儿传出去,那些说书人又能编出多少香艳的段子。”
随后,他一转身,神色阴沉暴戾地看向停云:“拿出解药来,若是叶白有三长两短,本宫必定要将你家主子千刀万剐!”
“叶白,你刚才喝了那茶水没有!”他看着她苍白的容色,神色焦灼。
他的心中仿佛被掏了一个大洞,空落落地,一片苍凉,却又为她担忧到了极点。
而如今,她腹中甚至很可能有了那人的骨肉。
虽然在那人的眼中,从来没有真将自己当成兄弟,他却记得如果不是那个人给了他机会前往边关历练,提点了他,他又何来今日风光,甚至也许早已死在了杜家人的手里。
他的兄长,那个翻云覆雨的魔与佛。
只可惜,她的心中,她的眼中只得那个人……
他看着她看着自己的眸光清澈明丽,映照出自己的模样,心中似悲又似喜,世间女儿多娇,但敏锐**知他,懂他之人,也只得她一个,再没有第二个。
百里凌风闻言,看着她如此信任于他,心中一震,托着她的手,忍不住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臂:“叶白……。”
“凌风,你只怕是着了别人的借刀杀人,引蛇出洞计了。”她轻叹了一声,低低地咳嗽了几声。
纵然来年他日,他和她在战场之上再兵戎相见,生死相搏,他也绝不会做这种陷害知己之事。
他有谋略,有野心,但是更有一颗赤子之心,骄阳似火,坦荡如风,他若真是如此不择手段之人,在宫里的时候,就不会如此不避嫌,一而再再而三,不顾一切地在所有人的面前,承诺会保护她这个反贼。
她和他互相敌视过,甚至欲取对方性命过,却也并肩作战,同生共死过,一同面对朝野上下的如晦风雨过,虽非爱侣,却也算惺惺相惜的知己。
她打断了他的辩解,神色苍白而显得有些倦怠,但是目光却清冽无比:“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会做什么事,不会做什么事。”
“我知道。”
他可以不是她心中眷顾的那个人,却不可以是她憎恨的那个人,就算问心无愧,但是在这一刻,他却忽然心中苦涩无比,只怕百口莫辩。
可是她表现得越平静,他心中便越是紧张,只紧紧地盯着她,伸手扶着她的肩头,喑哑着嗓音道:“叶白,我没有,我真的……。”
他话音未落,秋叶白已经抬起头来,脸色有些苍白地看着他,只是面容之上却很平静,并没有任何惊慌失措。
他大惊失色:“叶白,你……!”
百里凌风梭然转身看向身后的人,却见她正低头靠在桌子上,以手掩住唇,肩头微颤。
方才,叶白用了他的茶,她信任他,才独自前来,像是赴老友的约,而且她很可能身怀有孕!
他心中微紧,不敢去看身后之人的表情,只怕在上面看见错愕失望,甚至憎恶!
百里凌风神色梭然一变,锐目忽然触及桌上精致的青瓷杯,他的手瞬间微微颤抖起来。
停云轻笑了起来,仿佛一脸无辜的模样:“殿下,我们都是您的最忠诚的属下,所有的一切都是您交代的,不是您说了,要不计一切代价擒下秋叶白,以此瓦解义军么,不也是您告诉我,她百毒不侵,唯独水母毒等烈性麻痹之物才能起作用么?”
这梅苏到底在搞什么鬼?
百里凌风看着他,瞬间颦起两道剑眉:“停云,不要以为这些日子你家主子稍得了势,便忘乎所以,肆无忌惮地编织谎言。”
“殿下,难道不是您让属下等在这里的么?”停云细长的眼里闪过幽冷的光。
竹林茶馆
……*……*……*……
片刻之后,他才淡淡地道:“走吧,去接我的娘子归家。”
百里初泽静静地看着窗外,清冷皎洁的月光落了他满身,也落在他绝丽精致的容颜和那月光海一般的银眸之上,神秘而幽远,让人不知他在想什么。
他顿了顿,又看向百里初泽,继续道:“丫头不想让你操心,也不想让你误会,所以让你一个时辰之后去就接她,也不算辜负了那位的情谊。”
倒是老甄叹了一声:“能让大人冒着身子不适去见的人必定不是寻常人,而且不带一兵一卒,可见是信任之人,放眼这红尘之中,能让大人信任的人都在泉州,只除了一人。”
百里初并不答话,只是轻笑,笑声冰凉。
宁秋一愣,有些诧异地看向百里初泽:“殿下怎么会……?”、
一白见宁秋说了这些话,顿时才觉得百里初泽料事如神,忍不住感叹:“殿下早就知道了。”
她顿了顿,复又道:“小七和宁春都跟着去了,您不必担忧四少的安全。”
四少也是不得已为之的。
四少不将此事告诉国师,她觉得虽然四少前去有些不妥,但是情有可原,八殿下,不,太子爷能孤身进来,也说了希望单独见四少一面,事关重大。
她虽然不知道国师或者说殿下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儿的,但是既然殿下已经知道了,她不希望殿下因此误会四少什么。
宁秋一愣,瞬间明白了什么,她迟疑了一会,但还是将那封信从袖子里拿了出来奉上:“四少让我晚一个时辰给您,但是既然您已经知道了,这事儿也什么好瞒着的了,四少说她要去见一个故友,请您晚些去接她归家。”
宁秋原是正心情不安地在房间里四处踱步,忽然听见百里初泽宣召,心中有些心虚,又不知何事,这会子忐忑不安地来到了百里初泽面前,正要请安,就听见百里初泽幽凉淡漠地声音响起:“不必多费时间,把东西给我罢。”
这肯定是殿下,不必说的!
一道冰冷凉薄的目光扫了过来,如二月寒锋冰刀,森然凌冽,顿时让一白也不敢多言,立刻转头去寻宁秋去了。
他习惯性地觉得国师还是有点蠢。
一白瞅了他一眼,迟疑着道:“您……国师……还是殿下……。”
百里初泽轻勾起唇角不言语。
他实在有点不相信那一国太子能这般莽撞,何况那位殿下就不是莽撞的人,否则怎么做得上大将军王?
一白也若有所觉,有些迟疑地道:“您是说那位……这……您怎么能肯定。”
百里初泽轻笑了起来,银眸幽凉:“我那小皇弟能忍了这么久才来,也算是他有定性了。”
老甄到底是老油条,反应极快,梭然瞪大了眼:“您是说那位……那位……曾经和大人并肩作战的故人?”
百里初泽转过脸,看向窗外的一轮如玉明月,好一会,才轻嗤了一声:“也许不至于危险,不过是明月照清风,似是故人来。”
一白顿时颦眉:“但是咱们泉州是大人从岭南回来以后就开始暗中经营的大本营,咱们风行司的人也出了不少力,黑衣军也早就在这里驻扎开始海训,大人能出什么事儿?”
“您是担忧大人出事了?”老甄瞬间一惊。
听完之后,他也将最后一面小旗插入那小坑里,淡淡地道:“老甄去把宁春唤来,一白带着一队鹤卫准备一下。”
百里初泽一直站在一幅硕大的地图前,一边专注地将手里的小旗帜插入地图上的一个个小坑里,一边听两人说话。
……
老甄一愣,终于把注意力转回一白身上,两人对视了一眼,皆齐齐往府里而去。
“买大红袍,咱们府邸里不是有么,武夷山的大红袍。”一白有些奇怪地挑眉。
老甄一边摆着手里的小帕子,耷拉的细长眼里注意力还是在那灯笼上,随意地道:“大人和宁春那丫头说要去买些大红袍,一会就回来了!”
“好了,老甄,不要计较这些有的没的,你有没有看见大人,国师正在寻她!”一白从门里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这甄管家果然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公公。
几名家丁瞅着老甄脸上的白粉融在汗水里直掉,唇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什么破天气,三月份就觉得热了,连着心情也不大好!
“左边,左边一点!”老甄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忍不住伸出兰花指指着其中一个家丁,一边跺着小步子,一边恼道:“哎呀,你这个笨小兔崽子,又歪了了不是!”
一名声音尖利的半老头儿一手叉腰,一手挥着个小手绢使劲地在底下晃着,指挥几名家丁挂红灯笼。
“等一下,不要那么着急,那牌匾都歪了,往右边一点!”
泉州原来的知府府门前一片热闹。
月华如练,清风徐来。
大结局 天地悠悠,我心纠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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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结了,后为后记。周二放出,很多细节在后记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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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世他生,来世他生……。
……
求之不得,弃之不舍。
此生绵绵,再无他求。
天地悠悠,我心纠纠。
……
可是,那个人……
有一些纠葛与怨恨……都结束了。
结束了吧?
她有些茫然地伸手轻轻抱住了怀里的人。
她微微眯起眼,看着那顶凤冠在歌声消散的瞬间,忽然崩分离析,碎裂成无数片。
“我要为你打造这个世上最美丽的凤冠……叶白。”
一顶耀眼的金色凤冠,珠翠环绕,巧夺天空,在烈焰中山闪耀着华丽的光泽。
却忽然看见那朝着自己抛下来的盒子瞬间在半空中打开。
她闻言,怔怔然然地要闭上眼。
这个时候,她忽然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百里初泽一把拖住她的身子,紧紧地抱着她,喑哑着声音道:“小白,闭眼,别看,别听。”
来世他生,来世他生……。
……
求之不得,弃之不舍。
此生绵绵,再无他求。
天地悠悠,我心纠纠。
炽烈火焰吞噬了那悠然而立的歌者,烈火中歌声淼淼,袅袅飘荡向远方,不知何时才悄然消失。
来世他生,来世他生……。
求之不得,弃之不舍。
此生绵绵,再无他求。
天地悠悠,我心纠纠。
他站在船舷边,忽然抬手将什么东西抛向她,笑容清浅,眼眸如江南雨雾,如薄樱的唇间轻启,轻唱起那一首采薇的歌。
梅苏看着她怔然的样子,似乎觉得很有趣,他的发、他的衣已经燃烧了起来,身后的烈焰向他瞬间席卷过来。
但是这一次,他为什么不逃?
谁也抓不住他。
她怔然地看着他,那个人明明离船舷比她近了那么多,他可以跳的……他跳下去,就有机会能逃走,每一次,他都逃了,不是么?
他的脸又一次与自己极为贴近,这一次,他还是带着笑,看着她:“叶白,有空,去江南看看,我在西湖边上给你建了一座山庄,还有姑苏城外,也有一座茶馆,去看看春花秋月,寒山听钟。”
秋叶白也猝不及防,只愣愣地看着那撞自己的人。
但瞬间,他忽然看见一道人影向秋叶白冲了过去,一下子将她撞了下去。
他不顾一切地反身提气就要往回冲。
看着那巨大的火光,向秋叶白蔓延过去,就要吞噬那一道窈窕的身影,他的心瞬间剧痛了起来,撕心裂肺:“小白!”
百里初泽瞬间变色变得惨白,小白慢了一步,她推他下去的时候,自己却一个踉跄撞在船舷之上。
巨大的火光四射。
“轰隆!”一声巨大的响声瞬间响起。
说时迟,那时快,那油桶已经瞬间在半空中爆开。
众人大惊,立刻纷纷跳下船舷。
天棋也大惊失色,立刻对着众人大吼:“向下跳,那些火都是浮在一层网上面的,穿过火网去,下面还有金丝网,不会受伤!”
那种东西,阿初不知道,她千盛却是多少知道些化学常识的,不管这是什么东西,燃点那么低,还会爆燃,一旦被甩出去,可能凌空爆炸,威力更大。
秋叶白见状大惊,一下子就向百里初泽冲了过去,将他一把撞下船:“等一下,阿初,不可以!”
百里初泽冷笑一声,抬袖就像那油桶卷进去,打算将那油桶甩出船外。
“我们是南大王的死士,目标就是送你们这些鹤蚌相争的中原人全部都去见死大王,所以,去死罢!”那几个赫赫人疯狂地大笑了起来,猛然将手里的油打开,就往地上一砸。
他梭然阴沉下脸:“你么想要干什么!”
梅苏方才看见船舱里,自己的人已经倒毙在地!
只见方才躲进船舱的赫赫人,正抱着两桶油出来,他们脸色浑身是血,脸色异常的狰狞:“嘿嘿,你是说这个东西吗,中原人!”
说着他看向船舱,只是不想,他才看向船舱,一向平静的面容瞬间色变。
梅苏看了他一眼,讥诮地道:“我从不将所有的底牌在任何一个人面前放出来。”
轻水油是一种极为特殊的油脂,能在火中燃烧,而且燃点极低,这种热度只要打开罐子,让油接触到空气,就会瞬间爆燃,不燃烧完毕绝不熄火,极为危险,也是方才用来阻隔周宇和无名等人的东西!
天棋闻言一愣:“轻水油不是都已经泼完了出去了么?”
梅苏讥诮地看了他们一眼,忽然伸手轻抚了下发鬓,看向秋叶白温柔一笑:“叶白,你很厉害,只是,你要杀我,就不怕我引暴了船里的轻水油么,这种油只要点燃,在这般狭小的空间就会爆燃,所有人都会升天。”
一干船工们闻言,皆红了眼,齐齐道:“愿为大人效生死之力。”
“如果不能擒杀了你,牺牲的人会更多,有些危险我必须冒,正如我现在陪着他们一起站在这里同生共死一样!”秋叶白冷然道,目光一片坦荡。
“你够狠,叶白,连你身边的人都瞒住了,连这造船厂都舍得,还有这些一心为你效劳的船工。”梅苏闻言,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及极为悦耳。
说话间,梅苏忽然见天棋比了比船下,微微一笑:“人已经救了回来了,李牧无事!”
所以她与他们暗中联系上之后,便坦诚以告,他们很快就决定和她合作。
当初在岭南飞鸽山的时候,墨林就欠了她两千龙卫的命,他和陆伟一样不相信她会杀了凌风,奈何李牧已经太固执,根本听不进劝解,只一心想要杀了她复仇,也完成凌风的遗志。
“你以为让李牧故作在锦定吸引初泽的注意力,然后再激他来对我动手,我若是可以狠心舍下船工,却也会因为对凌风的愧疚不忍心杀他,你便可以见机将我带走,再利用这些赫赫人擒下我和初泽的孩子,你知道我和孩子是初泽唯一的弱点,如此既然可以逼迫初泽自裁,或者逼他疯狂,自毁长城,却不知道所有一切,我们早已看破!”秋叶白看着他,讥讽地勾起唇角。
如今整个战局形势对天极不利,就算靠着龙卫,他也撑不了多久。
秋叶白看着他冷冷地道:“天棋早已将你的消息透露与我知,你试探他许多次,他都不为所动,我也让他按兵不动,就是知道,你一定会等我生了孩子之后动手,你再不动手,我都替你急了。”
梅苏眸子微亮,低低地笑了起来:“生死不悔,看来也是个痴情种子。”
天棋冷冷地看他一笑:“梅苏,你用不着挑拨离间,从我踏上这条路,就没有畏惧过生死,我早已承诺过四少,生死不悔!”
随后,他看向秋叶白,微微一笑,竟然满是欣慰:“叶白,你果然比我想象中更出色,竟然安插这么一个棋子,那么长时间,不顾他生死。”
梅苏捂住胸口,看向来人俊美无俦的面容,忽然轻笑了起来,笑容讥诮而冰冷:“百里初泽,你果然来了。”
居然敢学他唱歌给小白听,不,学阿泽唱歌给小白听,真是找死!
一道银白色的身影飘然落地,幽幽凉凉的声音忽然响起:“梅苏,本宫最讨厌别人学本宫了。”
而他的轮椅并着所有的毒物和暗器,忽然一下子被吸向另外一个方向,随后被狠狠一甩,直接甩出了船舱之外。
他瞬间滑落在地,狼狈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梅苏不防,整个人瞬间“砰”地一声撞上了船舱。
但是下一刻,一记阴寒的掌风瞬间袭向他的胸口,一下子将他狠狠地撞飞。
但那烟雾和暗器眼看着就要射来,梅苏也趁机转动轮椅机关急速向船舱急退而去。
叶白和天棋都立刻趁机将最危险的几个人救下。
那些赫赫人也没有想到梅苏竟然连他们都杀,瞬间惊呆了,下意识就要躲,自然放开了手中的人质。
他们立刻分头去扑向那些被挟持的船工还有艾维斯。
秋叶白和天棋都是一惊:“糟了!”
梅苏闻言,只剩下的一只眼珠里,目光愈发阴翳,忽然一转手里的轮椅,那轮椅瞬间向四面八方射出暗器,甚至毒雾气,竟是一幅不管不顾的模样。
他顿了顿,继续道:“还有,我没有背叛你,我从来就是四少的人!”
“反正你也经常做这种背叛他人,背后捅刀子的事儿,我做又有什么奇怪的?”天棋冷笑了起来。
梅苏看着天棋,脸色微变,一向风轻云淡的神色,此刻变得异常阴森:“天棋,你竟然敢背叛我!”
秋叶白一把抓住天棋的衣领向后一转,轻巧地避开了他的暗器。
同时一拍轮椅,轮椅之上瞬间弹出了数道寒光,直接向袭击他的人射去!
梅苏看着她的笑容,忽然一愣,头也不回地忽然向后速退,一下子坐会轮椅之上,刚好避开了一把刺向他后胸口的匕首。
秋叶白冷笑了起来,随后低低地笑着:“梅苏,你以为你真的算无遗策,一次一次都能所有的退路都寻好,算计而不用付出代价么!”
随后,他上前一步,再次将手伸给秋叶白:“叶白,你过来,我保证不会伤害那两个孽种。”
梅苏淡淡地道:“取长补短,我能给赫赫人想要的,他们也能给我想要的,没有什么不好!”
她勃然大怒,看向梅苏:“梅苏,你疯了么,你居然勾结赫赫人!”
那几个人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竟说出一口流利的汉话来:“不,我们是赫赫人,咱们赫赫人金发碧眼者并不算少,临时杀了那些红毛夷人,趁着你不在府邸里,穿了他们的衣服,混进去你们府邸,也不很难呢,且不说那批红毛夷人才来汉地两三日,你们根本不熟悉,在你们汉人的眼睛里,咱们这些人都长得差不多,有了腰牌,什么都好办!”
秋叶白一愣,明眸里闪过异色:“你们是英吉利来的传教士!”
那些蒙面之人瞬间脱去了头套,露出一张张高鼻深目的脸来。
“我做什么,不是我的做,都是赫赫人做的。”梅苏忽然轻笑了起来,示意身边的人:“摘去你们的头套罢。”
秋叶白脸色微变:“你做了什么,我的王府守备森严,你不可能进得去!”
“叶白,我知道你武艺高强,也许你甚至能舍弃这里的这些人命,但是你的孩子,你总是要顾虑的罢?”梅苏微微一笑。
秋叶白冷笑:“你以为你能抓得了我,还是凭借这里这些人威胁我的性命?”
“我从不以为,你知道我有这个能耐进来,便有这个能能耐离开。”梅苏看着她,目光里闪过温柔,他站起了身子向她伸出手:“叶白,跟我回去,我已经为你打造好了后冠,只待文嘉王女死,秋叶白从此消失,这时间只得一个我梅苏的妻子。”
秋叶白一愣,转过脸,目光森然地看着梅苏:“梅苏,你以为你逃得出去么?”
“好了,你该跟我走了。”梅苏看着他,忽然微微一笑。
秋叶白忍不住咬牙,冲向船舷边上:“李牧!”
李牧不防,被那锐光瞬间当胸而过,一下子就被撞飞出了船舷,惨叫一声瞬间落向火海。
只是他才动手,梅苏忽然抬手轻拍自己的轮椅,一道锐光瞬间向李牧袭去。
他勃然大怒,冲上去,举刀子就向梅苏砍去:“我要杀了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若是百里凌风不死,你又怎么能为我所用?”梅苏微微一笑,色如春晓,在李牧眼里却可怕森然。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李牧颤抖着问。
“你……你……!”李牧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浑身发颤。
那人头瞬间变了样子,露出了另外一张变形的陌生的面孔。
“这是易容的人头,若是将军喜欢就给将军罢。”天棋微微一笑,俊美的脸上满是讥诮,随后他一伸手,朝着匣子里的人头脸上一抹。
李牧低头一看,瞬间脸色惨白:“殿下!”
推着梅苏出来的人,忽然上前一步,将自己手里的盒子打开,递给李牧,
梅苏看了眼推着自己出来人:“天棋,将那人头给李将军。”
“你……!”李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他。
只是秋叶白还没有说话,梅苏就已经再次为微微一笑:“没错,叶白一向聪明。”
李牧一愣,看向秋叶白:“你休得血口喷人!”
秋叶白看着梅苏讥诮地道:“李牧,我来告诉你他为什么在这里,就像上次一样,他也是以凌风为诱饵,如今想要以你为诱饵诱捕我!”
梅苏再次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李牧,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退下罢。”
李牧一愣,几不敢相信地看着梅苏:“明王殿下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太危险了您应该在上京督战,待我杀了秋叶白……!”
“明王殿下!”李牧却冲到他面前
“呵。”他轻笑了起来,笑容温柔如风,又似江南的雨雾:“你喜欢这首采薇么,诗经所改。”
“梅苏,果然是你,这种阴狠的计策就不像是李牧能想出来。”秋叶白看着他出现,微微眯起眸子。
忽然船舱里起了一阵奇怪的骚动,船舱里缓缓地被推出一个人来,他将抱着的琵琶交给身后的人,淡淡地道看着秋叶白一笑:“叶白许久不见,你越来越好看了。”
那男音清冽幽沉,像是水中涟漪微动,一股清风拂面而来,令火场炽烈的空气都凉静了下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正是说话之间,忽然一阵幽幽的琴声在空气里响起,幽幽的带着烟雾袅袅气息的琴音让人想起了江南水乡的四月,与那火场形成奇异的反差,却异常的美妙。
更不要说身为总设计者,还是英吉利继承人之一的艾维斯。
她知道自己不能拖延,李牧身后的船舱里都是船工师傅,不少人都是难得一寻的人才,不能缺!
秋叶白手里的剑紧了紧,目光森然地看着船舱里的人。
“快点,我既然来,就根本没有想着活着回去,我要你跟着我一起下地狱!”李牧厉声道。
“不可能!”秋叶白神色一冷,握住手里的剑一紧。
“我想要怎么样?”李牧看着她,神色诡异而古怪:“你若是死了,所有的事情就都结束了,天极就安全了,凌风的责任就完成了,所以现在立刻自裁,你只要死了,我就不杀了他们几个,让他们走!”
“李牧!”她瞬间怒了:“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说着他一拍手,瞬间出来好几个提着刀子的做船工打扮之人,挟持着数名船工,手里的刀子都架在他们的脖子上,船舱里还有更多的被挟持的船工。
李牧神色瞬间变得复杂而惨白,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没错,你武功很高,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你可以冒险试试,是你的暗器快,还是我的刀子快,你能救下来几个人?”
她没有动手,就是希望给他最后一个机会。
秋叶白淡淡地看着李牧,叹息了一声:“李牧,我是敬重你与凌风之间义气和知己之情,知道你是为了给他报仇,所以才上来与你说话,但是我想要要你的命,你躲不过。”
李牧简直不敢相信她当着自己的面也敢杀人,忍不住怒道:“秋叶白,你竟然还敢当面行凶这是要杀人灭口么!”
如果不是因为他躲在李牧的身后,只怕被穿透的就是左胸了。
停云不防她出手这般急促和和狠辣,瞬间痛叫一声,跌倒在地,低头一看自己的右胸竟已经被穿透。
秋叶白一看那戴着下半张面具的男人出现,眼底瞬间闪过阴沉的杀气,一抬手,一道寒光直向停云袭去。
李牧愣了愣,看着她坦荡的眼底,迟疑了好一会,却忽然听着身后传来停云的声音:“我亲眼看着她杀了太子殿下。”
她迟疑了片刻,却依旧坦然地看着他:“没有证据,唯一的证据就是你与我共事也算有些日子,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么,公道自在人心。”
“证据,证据呢?”李牧厉声道。
秋叶白看着他,沉着声音再次道:“我说了不是我做的,凌风是梅苏下的毒手!”
“一个女人野心如此,也真是可怕!”
“哈哈,你是不是想要说是明王做下的好事?”李牧狞笑:“想不到短短这些时日,你一个堂堂首辅竟然变得这么敢做不敢当,是什么改变了你,是权势么?”
秋叶白眼底闪过一丝痛色,但随后颦:“凌风不是我杀的。”
如此屈辱,如此残忍。
他看着那年轻人从瘦弱的树苗成长为能守卫帝国半边疆土的大树,看着他心心念念里有了意中人,看着他就要实现自己的宏图伟业和抱负……却最终,死得那般凄惨,尸骨无全,首级还被挂在了城墙之上。
他与百里凌风共事多年,虽然是摄国殿下让他跟在百里凌风身边,监视着百里凌风,但是那么多年下来,他们早已亦父子亦挚友。
说到最后,他已经红了眼,眼中含了泪。
“无辜?”李牧闻言,瞬间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如果他们无辜,那八殿下就不无辜了么,他是为了你才落到尸首无全的地步,你怎么能为了权势那么狠心!”
秋叶白看着火势渐大,眯起了眸子:“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上来了,你可以把人还给我了么,他们是无辜的!”
李牧看着她,忽然嘿嘿地笑了起来,目光猩红:“你一定很疑惑罢,竟有你这般聪明人也不知道的事么?”
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只是他们才走了三天,应该在锦定守城的李牧却出现在了这里?
如今听说天暖雪化了,战火重燃,已经又缠斗在了一起,战事紧张,初泽不舍得两个小东西,却也不得不走,赶回战场。
去年因为大雪降临,整个封冻,阿初他们才撤退了,但是也没有走远,只阿初领着几个人回来等她生产。
她不明白,李牧不是在锦定与阿初、一白、双白他们对峙么?
秋叶白看着站在自己不远处的李牧:“你为什么在这里!”
船上
……
“好!”周宇也无可奈何,只能立刻召集人马想法子灭火。
“咱们想法子灭火!”无名擦了一把脸上的水,厉声道。
周宇咬牙看着那大片的火焰几乎挡住了他们所有的视线,根本看不清楚船上的情形,厉声道:“这么远的距离,只有国师的武艺才有可能过去!”
“该死,中计了,他们要的根本就是四少!”无名从海里爬起,看着根本无法靠近的船坞,急红了眼。
巨大的气浪火焰将他们全部给推出了数十丈之外的海中,让他们完全不可以靠近。
底下周宇等一群人瞬间大惊失色,但是他们才要跟上去,忽然身前又是一阵巨大的爆炸声。
随后,她身形一动,瞬间拔地而起,直越过烈焰,飞身而上,落在船的甲板上,冷冷地看着李牧:“可以么!”
秋叶白眸光一沉,冷冷丢下一句话:“全部退出船厂,谁也不要靠近!”
艾维斯顿时哼唧一声,白眼一翻就晕了、
果然,他话音才落,李牧已经一点不客气地一记手刀敲在他的脖子上。
这时候骂人,不是自找抽打么?
‘傻逼’这个词分明是从四少那里学来的罢!
众人:“……。”
艾维斯一脸愤怒,或者说一脸狂怒地手舞足蹈:“滚开,滚开,你这个混蛋,你毁了我的作坊,你毁了我的艺术品,我要杀了你这个大傻逼!”
李牧抓谁不好,竟然抓了艾维斯……!
“艾维斯?!”众人瞬间呆住了。
随后,他忽然伸手向后一抓,将身后的人抓了出来:“你还想要这个金毛夷人活着,就自己上来,谁也不准带,让他们退出去!”
“没错,正是我,秋大人,哦,不文嘉王女,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李牧低低地笑了起来。
虽然对方背光,而且看起来胡子拉渣,形容消瘦,但是她还是可以看清楚他的模样,不是李牧又是谁?
秋叶白微微眯起眼,看见对方熟悉的脸,梭然一怔:“李牧?”
众人齐齐一抬头,正见着船厂里一处四面是火,还没完全组装完毕的大船船头上站着一个黑衣人。
“果然不愧是帝国曾经的首辅,还真是厉害,随便一猜,便能猜测出来了真相。”一道阴沉粗犷的声音忽然在所有人的头上响起。
这种奇异的巧合,简直让她心中觉得诡凉一片。
前生,她不就是用了白磷做到了这件事么?
她轻笑一声,再睁开眸子,里面一片冰凉:“这是圈套,咱们船厂里只怕被人装了引诱天火的装置,然后闪电的时候,就会引燃船厂,然后还有人在周围的水源,或者是燃烧之物里做了手脚,遇上水非但火不会灭,反而因为那东西能在水里燃烧,随着水的流淌,将火种带到了四面八方。”
“什么?”无名也是一愣,看着秋叶白:“什么奸细?”
秋叶白闭了闭眼,咬着嘴唇,吐出两个字:“奸细。”
“但……但是后来他们进去以后,周围的火忽然又烧了起来,咱们用海水浇,却越是浇,那火越大,然后他们就困在里头了。”那小船工说完瞬间就崩溃大哭了起来。
“但是什么!”她几乎不耐烦起来,咬牙瞪着他。
小船工看着她森然眸光,瞬间浑身一冷,抽抽噎噎地道:“不是的……今早本来看着船火要灭了,艾维斯师傅就领着大伙去救火,想着将那大火扑灭就好了,反正咱们靠海,多的是水,却是没有想到,刚开始还好,但是……。”
她一把抓住那小船工的衣领,目色森然:“到底怎么回事,明明昨晚都说他们没有事儿的!”
“怎么会!”她原本凉了半截的心这下子更是直接彻底地冷了下去。
“王女,不好了,咱们大部分的造船师傅们都被困在里面,您快点去救人啊!”一名小船工忽然哭泣着冲了出来。
这是他们最大的船厂,里面停着几乎所有准备出征的新战船,包括维多利亚女王和海王送来的,她原本打算让人给百里初送去。
秋叶白一看,心瞬间都凉了一凉。
他们一行人,奔到了不远处,果然见船厂一片大火,巨大的火焰,让她站在远处都能感觉那炽热。
直到今天早上,雨停了之后,火势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越来越大,所以四少便再也忍耐不住,放下孩子,便一路飞奔而去。
昨天大半夜一阵狂风霹雳雨,不知道怎么造船厂便被烧了起来,原本四少看着雨水那么大,想来那船厂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虽然心焦,却也忍耐着没有说什么。
小七看着她,忍不住嘀咕:“国师这才出征,便出了这种霹雳火火烧船厂的事儿!”
秋叶白转身看着她,神色微凝滞:“不行,造船厂是咱们的心血,也是根本,我放心不下!”
“四少,你身体才好些,这种事情我们去就好了!”小七看着前面马上一身盔甲戎装,英气武将打扮之人正策马奔驰,忍不住道。
两个月后
……*……*……*……*……
只是没有人留意到门外一名侍从眼里一片诡异的冰凉。
产房内外一片欢腾。
他眼中忽然落下一滴泪来,滴在她的眼中,灼得她微微眯起眸子,只能见他握住自己的手搁在脸颊上,喑哑着嗓音:“幸好……你无事。”
她疲倦而虚弱地伸手轻抚摸他的脸:“你看起来好脏。”
这一刻他身上都有不少血迹,银发也有几缕散落在脸颊边,看起来狼狈之极。
而这一刻,她亦清楚了看见百里初泽并没有立刻去抱住他一直想要的宝贝娃娃,他一向幽凉莫测银眸里含满一种近乎失而复得的恐惧和极尽温柔的泪光,温柔而仔细地将抱在怀里,又或者,其实她一直都躺在他的怀里。
这百里家的基因,还真是偏心!
秋叶白轻笑了起来,昏迷过去前,脑海里只一个念头。
“是女孩儿,长得比她姐姐还要好,等下……咦,不对,有小把儿在下头,是男娃娃?!”产婆惊愕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哇哇哇哇——!”又是一声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道慌乱温柔的声音,终于让她忍不住笑出声,但是这一笑,也不知道是太用力,或者又是别的什么,让她再一次感觉一阵剧烈的撕痛之后,瞬间肚子里一空,身下一暖。
“够了,够了,不要生了,一个女儿就够了,不要了,白,你太痛了!”
“等下,还有一个!”
秋叶白想要笑,只是才动了动,忽然感觉肚子又是一阵剧痛,让她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呜——!”
也不知她是欣喜不用看见活人剖腹,还是欣喜生下了孩子?
产婆喜极而泣的声音忽然响起。
“生了,生了,太好了,是个小女娃,可真是漂亮啊!”
“哇哇哇——!”随着她的最后用力,一道婴儿的哭声瞬间划破了天际。
“啊——!”
她一闭眼,运气真气,再次一用力。
那些声音让她忽然无声地笑了,被撕裂成两半的灵魂飘飘荡荡地,仿佛又有了着落。
呵……
“白……你若是去了,贫僧……便随你而去,让着地狱成空,也要将你拉回来!”
“小白,你要坚持住,你若是没了……我叫这天下人都陪你去死好了,你那么一副不忍心肠,你舍得?”
“这是救人!”
“你要划拉女人的肚子?你疯了!”
“剖么?”
“好像胎位不正?”
“不好,时间太长,有大出血的迹象。”
“叶子,你不能放弃,用力,呼气,看见孩子的头了!”
“小白,加油!”
秋叶白不知道自己出了多少汗,眼前一片空茫,只觉得身体和灵魂都要被那剧痛撕裂成两半,但是身边却有不同的温柔的声音宽慰着她,安抚着她。
……
说着他一转身,就卸甲穿罩衣。
百里初泽盯着他,整个产房都快被他身上的气息冻结成冰了,方才咬牙狞笑:“她要死了,你就会生不如死,记着!”
但卢克只微微抖了抖,还是面无表情地坚持:“你想让你的妻子死么?”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他脏,他要是脏,这天下人还有谁比他干净,他可是打仗都要一日沐浴三次的!
百里初泽看着他,眼底一片暴戾:“滚开。”
卢克一见百里初泽闯进来,立刻上前,甩了一件罩衣在他身上,用怪抢怪掉的中原文蹦出两个字:“你,脏,穿上,再过来!”
这会子连国师都闯了进来,难道国师要做法把小娃娃弄出来?
百里初泽一进门,瞬间就把产婆吓了一大跳,只觉得自己真真开眼界了,这文嘉王女生产,有个红毛洋鬼子在一边也当‘接生婆’逼着她们穿了个怪模怪样的罩子,蒙着脸也就罢了,一堆看着令人发毛的小刀子小剪刀小钩子也罢了。
他知道秋叶白和百里初泽都不是拘泥小结之人。
周宇闻言脸上也是浮现一阵无奈,但是最终还是点点头。
他看着周宇淡淡地道:“由着他去罢,四少会希望国师在场的。”
“喂!”周宇忍不住想要说什么,但是被无名一伸手拦住了。
众人顿时一呆,还没有反映过来,面前之人已经一阵风一般地卷进了房间。
百里初泽只听见这一声,就已经完全忍不住,一拂袖掀开周围试图阻拦的人,银眸寒如冰地睨着众人:“谁敢拦我,就!去!死!”
尖利到变形,却带着隐忍的叫声在房间里响起。
“啊——!”
……*……*……
她深爱的人,都爱她,也都陪伴在她身边,这是跨越生死才修来的圆满。
也不知是因为肚子太痛,还是因为心中忽然满满地圆满。
秋叶白点点头,微微扬起笑来,眼泪却忽然滑落下来。
风绣云握住了秋叶白的手,温柔地道:“好了,不要担心,母亲是过来人,母亲不会让你有事的。”
说着,他看着秋叶白一眼,一咬牙,转身利落地离开。
百里初泽看着她,沉声道:“有劳夫人了。”
也是命。
她原本是想来与叶白说她要云游四海去了,却不想竟然遇见这样的景况。
“你以为什么,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了,我会陪着你的。”风绣云轻叹了一声,示意百里初泽将秋叶白抱上床。
她以为母亲心中多少还是怪她和秋云上毁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梦。
“我以为……。”她眼底忽然微微泛红。
“母亲……。”她瞬间一愣,母亲终于愿意走出佛堂了么?
他们齐齐向门外看去,正见着一道穿着缁衣,带着尼帽的中年美貌女尼走了进来,对着他们吩咐。
“好了,你立刻去请人,叶儿这里有我。”一道温柔的女音忽然响起。
女人,不过是求得这一点爱人的怜惜,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母亲当初为什么愿意为秋云上付出那么多。
但是不可否认,他的话让她忽然觉得所有的怀孕之苦都是可以承受的,所有的生产之苦,都心甘情愿。
这人还真是……傻瓜。
“你……别任性了,快去,我叫他,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我也不想死。”秋叶白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苦笑。
他要孩子,是因为孩子像她,但是如果有了孩子,没有她,那他要孩子作甚!
他闻言,脸色一阵变幻莫测,咬牙道:“我……我们不生了,孩子不要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那么大,还不是双胎,但是如是巨大儿,她没有把握自己能安全生下孩子,还好这里还有西洋的大夫,懂得基本的外科技巧,虽然不一定能保护了自己的命,救出孩子却还是可以的。
“百里初泽,如果你想一尸两命,你就不行罢。”她疼得一抽抽的,只一把捏住他的手腕,厉声道。
一个男人就算了,还要剖她的肚子?
百里初泽瞬间脸色就变了:“不行!”
秋叶白看着他一脸受惊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要笑,但是却又笑不出来,只咬着牙道:“去叫人,还有不光叫接生婆,还有一个洋传教士叫卢克的,他……他是西洋的大夫,如果真是太大了,生不下来,他能把握肚子剖开……。”
百里初泽瞬间脸色都变了:“快生了?!”
“快,阿初……叫接生婆,羊水破了。”秋叶白一把抓住他的手。
百里初泽一看她袍子下摆上,竟然出了一大片热乎乎的水泽。
说着,她轻吟了一声,忽然腿下一热。
“我……。”秋叶白看着他,脸色古怪地苦笑一声:“我好像要生了。”
“你怎么了,小白!”百里初泽一看她那模样瞬间大惊。
只是他才抬头准备告状,就看见秋叶白的脸色不对,那脸色看起来很是古怪,仿佛在感觉什么,又仿佛在忍耐什么。
他哪里防备这样都能被暗算,顿时鼻子一酸,银眸都红了:“他替我?!”
只是他才靠上去,就感觉自己被狠狠地踢了一下,正中鼻子。
百里初泽似笑非笑地在她粉润的唇上轻吮了一下,随后低头,靠在她肚子上:“我来听听这里头是不是住了了小胖子。”
而且她总是感觉饿,老想吃,但是就不长脸,只长肚子。
她的脸也没有长什么肉,身上也只丰腴了不多,这么大的肚子,在她这个条形人的身上,还真是……不协调。
“我也不知道,但是大喇嘛说应该不是双胎,难不成我吃太多了?”她盯着自己巨大的肚子,也忍不住抚了把自己的脸。
他后来也见了些怀孕的女子,却没有这么大的肚子。
百里初泽见她神色之中还有些阴霾黯淡,便低头看了看她的肚子:“你这肚子怎么大的有些古怪?”
听着他不留情面的话,她轻笑了起来,淡淡地道:“嗯。”
“那是梅苏那条畜生所为,与你关系,就算老八还在,只怕局面会更糟。”百里初泽银眸里闪过一丝幽幽银光,淡淡地道。
秋叶白神色黯了黯:“果然。”
他点点头:“大约是。”
如果不是他们误会凌风为她所杀,又怎么会用这样狠辣的手段,一点都不像龙卫光明磊落的作风。
她迟疑了片刻:“是因为凌风的事,他们要为凌风报仇?”
“没错,不光是李牧,还有文祥那边也是如此。”百里初泽讥诮地勾起唇角,如雪眸光冰凉异常。
“这……这是李牧所为?”秋叶白都愣住了。
“是,他的地盘,他的手段倒是不差,三光政策,所有的良田全部烧光,所有的人全部迁走,所有的非活水水源全部下毒,断我们的补给来源。”百里初泽轻嗤一声。
能让阿初的人都觉得是硬骨头的,可见李牧也不是简单之辈。
专门只负责啃硬骨头,简直所向披靡,无所可挡。
刀所至,所向披靡。
他们出现从来一身雪白盔甲,杀人之时,面无表情,如同一具极为精巧的机器,配合之默契叫人咋舌,简直就是作战机器。
只是他们机动性极高,杀伤力极强,轻易不出动。
而除了老常和他的子弟们带着大军在路上厮杀,戚光带着黑衣军在水路进击,阿初带领的三千鹤卫,被称为银甲圣兵也出现在了各大战场之上。
周宇等人皆竭力协助,他们司礼监擅长的从来不是去冲锋陷阵,而是各种消息情报刺探筹谋,将大后方打理的井井有条。
她带着周宇等人在这里镇守泉州造船的大本营,指挥各种贸易,换取战争的经费,整个风行司如今都归于她指挥。
锦定已经很靠近中原了,她忽然想起那里正是李牧的驻守地。
秋叶白也笑了起来,片刻之后,她忽然问:“对了,阿初,如果我没有记错,锦定城那一代是李牧的地盘罢?”
“看来文嘉王女是人也要,东西也要,真够贪心的。”百里初泽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秋叶白得一脸狡黠地道:“不知道,而且女王还送了不少能工巧匠的传教士过来,我觉得很不错,相当不错。”
百里初泽闻言,微微挑眉:“艾维斯的姐姐,她是打算用来换艾维斯的,艾维斯他知道么?”
她忽然想起什么,兴奋地对着他道:“到时候用车船给你运到锦定城去!”
她轻叹息了一声,脸靠在他的肩头:“你休息一会也好,这边维多利亚女王和海王又不约而同各自送了五艘战船和大炮和改良的火铳过来。”、
“只可惜,有人不愿意。”百里初泽抱着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伸手轻抚她的肚子,莫测的神色柔和了下去:“说起来我原不想管这一切,若非为了你……只是既然有人不领情,那就更不要怪我不客气。”
她不敢妄言一定能治愈沉珂,但是总有希望。
秋叶白沉默了一会:“我尝试过的,其实若是再给我十年时间,我相信天极的局面会得到一定的扭转。”
说来,他也没有想到响应之人那么多,还有不少江湖人冲着叶白的名头来投奔。
“你只是刚好是那一颗燎原的火星罢了。”
“不,只是也许没有那么顺利罢了,但是天极才从岭南叛乱的泥沼里拔出脚步来,彼年还是青黄不接,国库空虚,后来如果不是抄了梅家,只怕后来的大范围寒灾也熬不过去,杜家在这天极里做了龌龊事太多,虽然没有大的起义,但是私下里天怒人怨却不是没有的,四处兼顾不上,各地流民和匪徒都不少,如林中暗火,一触即燃。”百里初淡淡地道。
古人出兵逆反朝廷,是为逆贼,逆者不得人心,须得有个好名头,正如武王伐纣也要寻个好名头,所以她这个天命王女的身份,还真是好用。
秋叶白看着他那傲慢的模样,但是已经没有以前提到阿泽就眼底含着隐约怨气的样子,倒是很有点骄傲的模样,忍不住又笑出来:“如果不是阿泽显了神迹,我也没有那么顺利地成这个文嘉王女罢?”
“什么叫我搞出来的,本宫怎会那种装神弄巩事,不过某个呆货也就是有这点卜算和跳大神的的能耐了。”百里初轻嗤了一声。
“那风雪不是你搞出来的罢?”秋叶白挑眉,她可是知道阿泽有‘呼风唤雨’的本事。
他很担心,自己不能陪她生产,因为按着日子也就这一两个月了,所以虽然路途遥远,他还是回来了。
百里初泽坐下之后,也不嫌她身子臃肿,抱着她坐了下来:“没错,我们在锦定城一代,与龙卫交手,对方手段狠辣,确实是块难啃的石头,但是那边大雪封城,短时间内都是僵持,所以我让老常在那边盯着,自己回来看一看你。”
秋叶白瞬间微微红了脸,轻咳一声:“你是来说战报的罢,听说那边前线,龙卫的抵抗异常的激烈?”
百里初泽看着她,冰凉幽魅的眸子里闪过幽幽的笑意:“因为我想你。”
这些日子,她穿着都很宽松,眉宇之间的锐气因为怀孕,而少了不少,却多了几分妍丽,而一双明眸更依旧清冷明亮,此刻正盈满了惊喜的笑意迎上去。
“阿初,你怎么回泉州来了?”秋叶白一见百里初泽,便立刻含笑迎了上去。
其余人见状,便都识趣纷纷起身离开,只无名看了眼秋叶白,垂下眸子,轻叹了一声,转身离开。
似乎踏着门外日光临凡的天君,姿容逼人夺目,但是一身冰冷神秘的气息,令人不敢靠近。
长长的银发用头冠束起,露出他俊美无双的绝色面容,容色如玉,眉目如画,精致非常,只是一向冰冷的眉宇之间因为亲临战场,指挥了太多场大大小小的战役,多了几分锐利的英气,如昆仑碎雪,明丽无双。
门外走进来一个人,一身华丽的白色甲胄,白色绣金披风,虽然风尘仆仆的模样,却依旧不显丝毫狼狈。
说话间,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幽幽凉凉的声音:“小白。”
秋叶白见状,点点头:“好吧,我理解你的想法和感情。”
艾维斯眸光黯了黯,随后图干脆地回答:“不回去!”
“你真的不想回去么,维多利亚陛下发了好几封信来。”秋叶白总觉得维多利亚女王写来的信件里,对艾维斯可不是只有姐弟之情,而是一种奇妙的感情。
看着艾维斯那样子,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艾维斯将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骄傲地道:“那是当然的,我可是欧罗巴第一造船大师,是艺术家,和你们这些就会打仗的莽夫们不同。”
她忍不住低笑一声:“艾维斯,你倒是个能耐人。”
秋叶白看过去,便看见艾维斯抱着一堆图纸,嘴里叼着一只鹅毛笔从门外进来,脸上还有好几道不知道画上什么的痕迹,着实看着好笑又滑稽。
“我哪里不像皇位继承人了,虽然我是第五顺位继承人,可是我也是苏格兰大公好么,请称呼为艾维斯公爵。”一把有点别扭腔调的声音忽然从门外响起。
无名一直埋头看着各地的军报,此刻忽然听着秋叶白这么说,便也轻嗤了起来:“谁能想到艾维斯竟然是皇位继承人,他那二流子的样儿,哪里看得出来。”
秋叶白轻笑了起来,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道:“我也不愿意让他走呀,但是前年还在天极当官的时候,就接到女皇陛下的来信,要将他这皇位继承人带回去,他却是不愿意的。”
周宇笑了起来:“可不是,他也算用心了,否则咱们文嘉王女这是威胁着要将他送回他的国家去,不是么?”
小七笑眯眯地道:“还有一个大功臣,艾维斯真真是个人才,这些年他可是辛苦了,将所有他国家的先进制船技术都贡献了出来。”
当年她选择老常还真是没有错,他比常爵爷有真本事,而且真忠心,也没有什么顾虑,如今他和常萧何那几个小子虽然在海上不行,但是一到陆上,便龙腾虎跃,出手不凡。
秋叶白一边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一边专心地看着军报道。
“老常确实能打仗,手下什么功夫见真章。”
“恩,是了,老常他们前些日子也已经攻下定中行省的,他手下那些常家小子,着实厉害,陆上和常家军斗都在一起,非但不舒,还打得他们鸡飞狗跳的。”小七抱着一堆军报走进来,丢在桌子上。
“所以咱们一路拿下了周围的行省,按着水路一路杀进去,避开龙卫和常家军的锋芒,沿海数省,甚至有大江河所在地的行省咱们都拿下了,如今咱们三十二省,咱们已经拿下了十一个行省,都几乎几无能阻挡咱们在水路上的优势。”
“咱们自己就有红衣大炮一百门,炮战船七十五艘,还有佛朗机大炮五十门,就算当年天极海军达到顶峰的时候,也是极佳队伍和配置了。”周宇一边说话,一边将手里的小船一个个插上地图。
十二月,还有个暖阳挂天上,穿着两件衣服就已经够了。
但是作为沿海的泉州,却并没有多冷,尤其是今年,热得早,冷得晚。
春去冬来,转眼已经又是数个月过去,已是到了年末。
……*……*……*……
梅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微微眯起眸子,一句话不言。
随后,他转身离开,只摆摆手:“您好自为之罢,需要的话,随时来找我。”
隼飞看着他的样子,忽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
梅苏淡漠地道:“敬谢不敏。”
“呵呵,今儿我来参见太子册封仪式,也是为未来两国和平铺路。”隼飞轻笑了起来,随后走近梅苏轻声道:“您,若是以后需要我们赫赫人帮忙的地方,比如剿匪什么的,但说即可,我们一定竭力帮忙,当然您也知道我们只是作为友人想要为贵国效一份力而已。”
梅苏看了眼隼飞,忽然淡淡地勾起唇角:“南大王,您赫赫与我们并非一个方向,怎么好一路同行。”
隼飞看着他,意有所指地道:“当然要去,只是不知明王是否愿意与隼飞一路同行。”
“原来是南大王,您不去御花园参加皇后娘娘的宴席么?”梅苏看着他,微微一笑,岔开话题。
梅苏回头去,正见着隼飞领着人从太极殿出来。
“怎么了,明王爷这是心情不佳么,您可是如愿以偿,掌握了帝国大权,如今真正的帝国幕后掌权人。”一道男子似笑非笑的声音在梅苏身后响起。
他轻叹了一声。
待梅苏被推着走出宫廷的时候,又已经是天色渐晚,残阳晦暗的光线落满了整个帝国的宫廷,看着不知为何有一种奇异的凄凉感。
顺帝册十皇子为东宫,明王秋梅苏为辅政王,当庭部署剿逆贼事宜。
天极十年,帝国和起义军的战争全面爆发,烽火流遍了天下。
……
就像,他总有一日会得到一只海东青一样。
“总有一日,我会从那木头轮椅上站起来的。”梅苏微微勾起唇角,看向窗外的一弯新月,眸光微微迷离。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早已看惯了人心险恶,世情凉薄,顺帝心中怎么想,太清楚明白不过了。
梅苏轻笑,目光清浅:“为什么不坐,这是保命的东西,顺帝也还是希望看见我坐在轮椅上,才放心将小太子和朝廷交给我,就像顺帝陛下已经知道杜家不行了,大厦将倾,所以才放心再传位给小太子,因为小太子再也没有母家可以依靠,只能依靠我的这个腿脚不好,也同样没有盘根错节家族势力之人。”
毕竟家主背后的烧伤修养了那么久,也没有什么大碍了。
停云呐呐地点头,随后又想起什么,小心地问:“您明儿还坐轮椅上殿么?”
“属下总觉得……。”停云迟疑了片刻,还想说什么,却被梅苏淡淡地打断:“你放心,我已经安排了人在他身边监视他,你不必多管。”
“他有所求,而且是很大的所求,蒋家是他心头刺,所以为了这根刺,他也会乖乖听话。”梅苏抚着那华丽的王爷服,轻嗤了一声。
停云看着天棋的背影,微微眯起眸子:“王爷,真的相信天棋此人?”
天棋闻言,仿佛放心了不少,立刻恭敬地行礼退了下去。
“放心,蒋家的事情,在天下大定之后,我会亲自给你们平反。”
他迟疑了一会,仿佛还是有点不甘心地道:“王爷,我托您的事儿……。”
听着梅苏这么唤他,那官员眼底微微一僵,但脸上却是一片恭顺:“愿意为王爷效劳。”
梅苏轻笑:“你做得很好,天棋。”
那年轻的官员立刻抱拳道:“回王爷,一切都好,襄国公很安静,看着很健朗,只是说不出话,总是两眼发直,偶尔到底抽搐怕是伤了脑子,只能劳烦您全权照料杜家的事情了。”
梅苏看着那衣服,轻笑了起来,随后看着那年轻的官员,淡淡颔首:“说曹操,曹操到,襄国公那里情形如何?”
托盘里,暗红蜀绣上绣着的华丽麒麟,在烛光下闪着华丽而诡凉的光芒。
“参见明王,绣房已经将您的礼服赶出来了。”
此时,忽然进来一个年轻的四品典仪官员模样的年轻人,手里捧着一盘衣服。
“进来罢。”梅苏淡淡地道。
说话间,忽然门被人叩响。
梅苏轻品了一口茶:“那就让他们怀疑,如今襄国公重病在床,他们……。”
停云迟疑了片刻:“是了朝内百官还是有微词者,连杜家的人那边可能都还有些存疑,他们怀疑您并不是真的想辅佐小太子,似乎私下总想要见襄国公。”
“陛下重用与喜欢我进退得宜,所以将小太子托付给我,我自然要好好地辅佐小太子的。”梅苏淡淡地一笑,只是笑容异常的冰凉。
当时兵行险招,杀了百里凌风真是再正确不过的方法了。
家主自从太子去了以后,更是成为了顺帝的主心骨,被册封了异姓王爷,赐了明王令、并加封太子太保。
“回王爷,都已经准备好了,十皇子,不,小太子也准备好了,皇后娘娘也会出席。”停云含笑道。
“明儿的典礼准备得怎么样了?”梅苏坐在镜子前,让停云和一边的贴身侍女伺候他换下衣衫。
一个月后
……*……*……*……*……
——《天极录。圣烈太子》
顺帝大哀,不得起。
后太子首级于宫中失踪,上追封圣烈太子,
天宁十年惑国案发,秋氏四女叶白领逆军叛出天极,太子剿逆布防,殁于叛军围杀,尸骨不全,只首级悬于上京城门,朝廷震怒。
太子百里凌风,骁勇忠烈,善谋断,镇守南疆,屡立奇功,南蛮闻风丧胆,平叛有功,先封大将军王,后册东宫。
天宁十年
……
仿佛帝国最后的骄阳从此落下,再不升起。
猩红暗沉的太阳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之上,渐渐地被黑暗吞噬殆尽,只留下漫天猩红不详的火烧云。
向着落下的太阳追去。
大群的黑乌鸦站在屋檐龙角之上冷冷地看着人间,随着钟声响起,它们扑棱棱地飞向了天空。
冰冷的风掠过宫廷的上空。
十二声钟响是天子薨逝,而十声鸣钟为储君喪。
帝宫之中响起呜鸣的丧钟,连击十下,幽幽沉沉响遍了整个宫廷。
黄昏的宫廷,一片黯淡,猩红如血的阳光落在宫里每一个角落,凄美森然。
……
一切尽在掌握。
家主果然料事如神。
看着殿内连滚带爬出来不少宫人,停云眼底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他抬头看向一片乌沉默的天空,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太医在哪里?”
再过了片刻,便是一阵慌乱,哭泣里夹杂着惶恐:“快,陛下昏过去了,快宣召太医,太医!”
“殿下!”
“殿下啊——!”
而不过多久,殿内就传来一片片凄凉的哭泣声。
绝望的尖叫声,听起来异常的凄厉,强烈的痛苦让那声音都走了调,也让异常的凄凉,让周围噤若寒蝉的宫人们都打了一个寒战。
而在众人进去殿内片刻之后,紫金殿内瞬间传来一阵尖利的哀嚎声:“啊啊啊啊啊——!”
停云目送他们离去的背影,轻嗤了一声。
所有的大臣们都瞬间抬起步伐向紫金殿内冲去。
李牧一把抱住那盒子,大步流星地朝着紫金殿内匆匆而去。
随后,他颤抖着伸手下去捡那盒子,伸了几次,都没有拿起那盒子,豆大的眼泪却从他目中夺眶而出,倒是一边的常爵爷看不下去了,弯下腰,一伸手将那盒子拿了起来塞进他的怀里。
李牧一个健步过来,一脚狠狠地踹在那小太监的身上,将他一下子踹下了阶梯,恶狠狠地道:“滚开,你这没用的东西!”
在场的大臣们瞬间也跟着腿软,有些人瞬间就忍不住哀嚎了起来:“殿下啊!”
但那人头的脸不是太子百里凌风又是谁?
他手上的盒子也一下子捧不住,落在地上,瞬间打开来,露出里头一个脸色乌青,死不瞑目的可怕人头来。
他忽然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陛下,不好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的首级被贼人挂在咱们上京的城门之上了!”
那小太监似乎有些喝醉了,抱着个盒子,踉踉跄跄地走着,又像是那盒子太沉重,沉重得让他双手发麻,双脚发软,竟然一下子站不起来,随后‘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们皆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虽然紫金殿门前的太监们不知道皇帝陛下什么时候下了那样的旨意,可是他们看着大臣们气势汹汹而来,又听着殿内传来不同寻常的响动,也知道这其中是必定有大事发生了!
停云看着那些大臣们各个脸色如土,或者目色猩红,心中暗自冷笑,随后对着那试图拦着他们的紫金殿太监们道:“陛下有旨意,任何人不得阻拦大人们进来。”
而此时,一个小太监忽然一脸惨白地抱着个盒子匆匆朝着殿内连滚带爬地冲去,身后还跟着数名百里凌风身边亲近的大臣。
停云闻言,冷笑了一声。
“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不会有事的!”
“陛下现在没有找到太子殿下的尸……人,就说明还有希望!”
随后过不了多久,就忽然听见殿内传来一阵混乱,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砸破,还传来宫人们慌张安抚的声音:“陛下,陛下,您息怒!”
停云这才抬起头来,眼底闪过阴狠的笑意,低声轻嗤:“老东西。”
其余人只是恭敬地捧着盒子跟着他进去了。
随后,他一转身,脚步虚浮地向那正殿内匆匆而去。
他恶狠狠地看了眼停云,随后立刻尖利着嗓子,颤声道:“都跟咱家进去!”
他匆匆看了几眼另外几个人头,发现全部都是百里凌风身边的近侍,瞬间眼前一花,腿都软了。
盒子里正躺着一个人头,那人头面容痛苦狰狞,大张着双嘴,两眼孔空洞,还有血泪两行留下,但是他还是第一眼就认不出来那是跟着百里凌风的平宁!
只是郑钧才打开第一个盒子,瞬间脸色大变:“平宁!”
他需得检查一下梅苏所谓的证据。
如今做出这般情态,也不知道要作甚?
他实在不得不怀疑梅苏此人要么说谎,要么动了什么手脚。
好在太子殿下并不信任他,也处处提防,但是如今太子殿下去巡视布置剿逆事宜,忽然说人没了就没了。
偏生陛下却又吃足他这一套温柔低调,币心,伺候贴心的把戏,竟将好容易收回来的大权给了他不少,仅次于太子殿下,要他辅佐太子殿下。
这就是心术不正。
可是他一直觉得梅苏此人生了一张好面皮,而且谋略过人,但是他心思阴险狠辣,绝非善类,竟整日里照着云上君的样子装扮来接近陛下。
梅苏道是证据都在门外,让他来取。
陛下双目圆睁,几乎晕死过去,勉强才撑住身子,要他拿出证据来。
太子殿下中计身亡,但是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方才那梅苏在殿内伺候陛下喝药之后,一脸忧郁沉痛地说什么太子殿下去部署剿匪事宜,并被秋叶白一封书信欺骗,他亲自去劝降秋叶白,却不知这是秋叶白和国师的陷阱。
“慢着,咱家要检视一番。”郑钧冷冷地道,随后他掀开了盒子。
随后,他看向身边的人:“你们把东西弄带进去罢。”
停云虽然不悦,但是却还是反复毕恭毕敬地模样:“是,郑公公。”
停云便领着人在外头等着,片刻之后,便看见殿内郑钧走了出来,面色冰冷地看了他一眼:“陛下宣召你们将东西带进去。”
梅苏转身便让另外一名侍卫推着他进了殿内。
停云一愣,随后恭敬地抱拳:“是。”
一路上无人敢言,只等着一会儿到了正殿,梅苏示意停云:“你留在这里,一会子不管什么人来,都不要让门口的人拦着。”
其余捧着人头盒子的侍卫皆跟在他们的身后。
停云松了一口气,立刻起身推着他一路向紫金殿正殿而去。
说罢,他转身坐上了轮椅。
梅苏清浅如雾的眸子淡淡地睨了他一眼:“行了,咱们去见陛下罢。”
“属下不敢。”停云立刻颤声道,同时又跪了下去。
梅苏目光莫测地睨着停云,轻嗤一声:“是么,你知道与我说谎是个什么下场。”
停云一时间不防,顿时噎了噎:“属下……属下……只是怨恨她为什么要伤了您。”
“你的伤是叶白动的手罢,你说什么激怒她了?”梅苏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忽然转脸淡淡地看着他问、
停云立刻点头:“也已经准备好了。”
梅苏看了眼里面那被石灰腌渍着的一个个死不瞑目,朝着他怒目而视的人头,微微挑眉:“很好,还有一个……。”
停云立刻点点头,拍了拍手,示意外头侍卫端上来六七个盒子,随后打开来给梅苏看。
“好了,哪里来这么多话,东西准备好了么?”梅苏一抬手打算停云的话。
停云看着镜子里的自家主子,只觉得那眼罩衬着他一身的白衣,倒是显出一种别样的气韵来,眼底闪过倾慕的光芒:“糊涂皇帝,糊涂朝,白瞎了这帝位,就该由您……。”
“人老了,就容易糊涂,何况那原本就是个糊涂的。”梅苏淡淡地道,看了看镜子里的人,调整了一下自己戴着的银色莲花眼罩。
仿佛那个得到皇帝陛下信赖的人是他一般。
“陛下现在最信赖的人是您罢?”停云牙缺嘴划后,戴着个面具,说话瓮声瓮气的,却也掩盖不住他的欣喜和得意。
“陛下相信我,还有一个原因是我越是像父亲,他便越是放心,越是依赖我。”梅苏看着镜子里的人露出一丝冰凉的笑意。
毕竟一介女子都能南征北战,还临朝驭堂那么长的时间也没有出什么乱子,不是么?
于是众朝臣虽然很有些微词,但是也默认了他的身份。
梅苏行事作风,倒也确实担当得起顺帝给他的评价,一介商贾入朝为官,冲破种种阻力和藩篱,理事时井井有条,圆滑狠辣,让人很是招架不住。
因为大伙都看明白了,顺帝的日子不久了,而太子殿下百里凌风虽然不喜此人,但是却也有真的在用此人。
但是如今这位秋家公子,非但得了杜家的支持,还得了顺帝的大力支持,实在是更令人惊愕,而也正是因为如此,虽然他入朝为官,子承父爵,有不少非议,但是实际的阻力不算大。
着实教人唏嘘,错愕得很,这一家都子都是传奇。
朝中众臣们是早见识这位梅家大公子,不,秋家公子的,如今妹妹没了首辅之位,起兵造反,哥哥非但没有诛连,却因为追缉妹妹反叛的功劳,继续入主朝内,虽然还说不上登顶权力巅峰,但是也差不太远。
更将朝政上不少事交付于他,对着所有的朝臣名言,以后百里凌风继位,他便是第一次首辅大臣。
顺帝夸他温文尔雅,善解人意又足智多谋,善断果决,实为宰辅之才,颇有乃父之风。
“是。”停云已经听说了,这些日子家主从一个连外臣也不是的身份一下子跃升成了顺帝身边的近身大红人。
他语气温和,但是淡漠得令人心惊。
梅苏一边让他伺候自己穿上衣服,一边微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道:“陛下喜欢我穿白色,他觉得那样我看起来像我那父亲。”
“您一向并不喜欢白色。”停云有些奇怪,家主一向觉得白色很不吉利。
“白色罢。”梅苏比了比搁在床上的新衣。
“您今儿要穿什么颜色?”他小心地问。
“是!”停云立刻站了起来,将地上滚落的遮着自己毁容的半张脸的面具带上。
梅苏淡漠地吩咐:“好了,更衣罢,陛下到了进药的时辰,我要去伺候陛下用药了。”
“是,属下知错!”停云颤声道。
“我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你最好记住了,这是最后一次犯错!”梅苏素来烟云缭绕的清冷的眸子里一片森然。
“属下知错,但是却很肯定对方必死。”停云捂住自己的脸颤声道。
梅苏冷冷地看着他:“你确实无用,叶白没有带回来就罢了,连百里凌风的尸首也没有带回来。”
“噗通!”停云顾不得自己脸上的面具被打落,伤又被梅苏一巴掌扇开,立刻跪倒在地:“家主,求您责罚,是我无用。”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紫金殿偏殿
上京之中也是一片不得消停。
而就在泉州声势浩大的义军旗帜扬起,数个沿海行省皆反之时。
……*……*……*……
谁都知道——天下,要大乱了。
直打得帝国朝廷措手不及,一片混乱。
至此,整个东南五行省全部都——反了。
不过短短时日,帝国三十二行省,福清行省率先扯起义军大旗响应了文嘉王女的旗号,首先跟着反了,此后云江、东江、沿海、辽新四个行省与跟着举起了义军旗帜,响应号召,跟着反了。
无数曾经被杜家压迫过之有识之士皆投奔泉州。
自此,天极兴,天下亡,文嘉兴,天下兴之预言遍传天下。
万民皆服,跪地称颂。
忽然间云销雨霁,天空之上骄阳万丈,灿烂无比,照耀在国师身上,只见他白发、白衣银色瞳,圣洁美丽如天空青云,众人身上皆湿漉漉一片,狼狈不堪,唯独国师却干干净净,丝毫不见一点雨水缭绕。
而待国师做法,将手中之罪人书祭入圣火中,燃烧起烈焰数丈。
做法之时,天气风云突变,狂风暴雨,云雾缭绕,霹雳如走蛇,大海沸腾咆哮,直让人两股站站,当真是天地变色。
先国师元泽亦同时登上云山,开坛做法,宣顺帝罪状诸如昏聩无能、听信谗言逼杀忠良、宠信奸佞、以至民不聊生,四处离乱等等,直指帝国民怨沸腾引发天怒,降下星宿要灭天极帝国。
文嘉王秋叶白于泉州揭竿而起,颁布告万民书,历数天极帝国数十处罪状,其中种种皆直刺时弊,发人省醒,同时正式起兵对抗帝国。
天极十年,春末
……
不离涅盘。
不弃生死,
羊不见面,马见面。
人间的面,见一面,少一面。
她忽然想起前生听过一首诗人的诗。
她看向窗外,窗外明月高悬,如一轮银盘,静静地照耀着人间所有的悲欢离合。
那幽幽悦耳的佛音,仿佛平缓了她心中那些伤与痛。”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赞叹释迦牟尼佛,能于五浊恶世……
她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他安静地在窗边轻轻吟诵着佛经,幽幽烛火在风中晃动晃荡,照耀得他眉目仿佛都透明如琉璃,明净无双。
他的如水银眸里闪过温柔的了然,随后轻声道:”好。“
秋叶白看着他和自己交握的指尖,心情渐渐地平复了下去,轻声道:”阿泽,我记得当年你给小池念过地藏经,今日再各给我念念地藏经和心经罢。“”白,我只愿你高兴,什么都好。“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银色的眸子里看着她,闪过怜惜和心疼,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
她一定会要那个畜生为他的所作为付出代价,一定要让他所求皆成空,让他的野心和抱负永远得不到实现,让他尝尽人间爱别离求不得的最痛之苦!
她顿了顿,看着盒子,冰凉的指尖轻抚过上面的花纹,目光森冷却又平静,一字一顿地道:”总有一日,我让梅苏,血债血偿!“”阿泽,不要对我道歉,这事与你无关,原本就是梅苏设下的圈套,他想要你的命,想要凌风的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目光微红,微微颤抖着阖上了剑盒、”不要往最坏的想,我已经安排了人连夜在河里搜寻,也继续追击那些人,一定会有凌风的下落。“他温柔地道。
可是多少英雄豪杰,从来倒在的不是敌人的刀枪下,而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自欺欺人堂堂大将军王,帝国太子,不会死在小人的暗算里,而是马革裹尸?
她可以自欺欺人地觉得凌风平安无事么?、
这说明什么呢?
秋叶白闭上眼,只觉得身体一阵凉,一阵热。”待我们处理掉了他们断后的人和机关,他们已经不知所踪。“他说完之后,轻叹了一声,握住她的手:”抱歉,白。“
搜出了地道,但是对方比他们熟悉地形,所以逃离得非常迅速,又留下了人和机关挡住他们的追兵。
感觉到她松了一口气,他方才继续道:”我们搜寻过了,只在河边的水草里发现了这一把剑,那些伏击你们的梅苏的人已经全部不见了。“”但是没有凌风的尸体。“他轻抚过她的手,不让她虐待自己,将她的手从剑上松开来。
秋叶白抚剑的手一颤,瞬间握紧了手里的剑,只觉得那上面的雕花磕疼了她的手心。
他温声道:”咱们的人过去的时候,那里的人都已经撤走了,地上有很多血迹,也有六七具被割掉了头颅的尸体……。“
她伸手轻抚过盒子里的剑:”这是他的剑。“
长剑已经被擦拭过了,但是却还能闻得见上面的血腥味。
但是她从来不是逃避的人,便一咬牙,伸手打开了盒子,露出里面的一把长剑。
她看着那长长的盒子,忽然心中若有所感,抚在盒子上的手微微颤抖,那一瞬间,她忽然不想打开盒子。
他轻叹了一声,将她揽在怀里,从床下取了一只盒子递给她:”打开。“
秋叶白看着他盛满温柔月光的银眸,忽然顿了顿,垂下眸子,眼眶微微地泛起了红来。
说着她回头看向他,却直对上一双温柔如水的银眸,正静静地看着她:”你终于笑了。“
她呆了呆,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儿来:”做成女孩儿,你怎么不说做成卤味的,或者是红烧味的?“
秋叶白:”……。“
他迟疑了一下,有些犹豫:”能不能做成女孩儿?“
只是他和阿初在这点伤倒是难得出奇的一致。
其实无所谓男女,只要是她和他的宝贝,她都欢喜。
她‘噗嗤’一声,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我倒是想要个像你的男孩儿,如果肉团子是男孩儿怎么办?“”女孩儿,像白的女孩儿!“他一点没有犹豫地道。”我知道你很想要个小娃儿,你猜猜是男儿还是女孩儿?“她轻声问。
不过如今在她肚子里的小不点儿,确实是一只小肉团子呢,连手脚都蜷缩在一起,都没有分开来。
果然是符合阿泽的吃货风格啊,小肉团子。
秋叶白微微弯起唇角:”是啊,有小肉团子了。“”嗯,白,你有小肉团子了。“他迟疑了一下,轻轻地动手抚着她的小腹,小心翼翼,像是怕碰疼了里面的小东西。
可是,当真的知道了,那种怀着深爱之人孩子的感觉,只让她惊愕之后,满心的欢喜,满心的温柔。
前世是没有机会,今生是她习惯了女汉子一般的生活,也没法子想象自己肚子里有一个小小娃娃是什么样子。
前世今生,她都没有想过。
她当娘了呢,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还能有今日。
她的有些发凉的心忽然变得暖暖地,轻笑了起来:”谢什么,这是你的宝贝啊,也是我的宝贝。“
就是因为要溢出来,所以才这般轻地说话,只怕一时间欢喜得太激动,不小心伤到她肚子里的宝贝。
虽然他的声音很轻,她却能听出来里面的欣喜和欢喜,满满地,似要溢出来。
好一会他,才轻声道:”白,谢谢你。“
他环住她肩头的手臂蓦然收紧,而搁在她小腹上的手却僵住了
她知道他肯定知道了,却还是想要亲口告诉他这件事。
她闭着眼,忽然拿着他的手搁在她的小腹之上,靠在他的肩头轻声道:”我们有孩子了。“”嗯,是我。“他温柔地伸手抚过她垂落的乌发,在她身边坐下。
这时候陪伴在她身边的人是他,也是阿初的苦心罢?
秋叶白一愣,随后便闭上眼靠在他怀里,轻声道:”阿泽。“
一只手忽然搁在她的肩头,她瞬间一把抓住那手腕,眼底杀气必现就要扭断对方的手,但是在她才一动,那人便忽然从身后将她揽入自己的怀里,轻声道:”白。“”别走!“秋叶白忽然坐了起来,浑身冷汗地喘着气。
……”有你的地方,就是我最向往的江湖。“
飞雪连天,他的笑声渐渐远去,伴随着他的身形渐渐地化作无边飞雪,洒落了整片天地。”叶白,什么是江湖?“他的轻笑声又响了起来。
……”凌风,你回来!“她忽然莫名地眼睛发酸,心头发紧,不由自主地哽咽了起来。
那雪里传来他的轻叹:”叶白,如果来生再为人,我一定去行走你说的那个江湖,那是你的江湖。“”凌风?!“
只剩下一把长剑,那剑上血迹斑斑,瞬间让她心头一痛,又是一慌,她也梭然扔下手里的酒瓶,四处张望了起来,但周围只片片飞雪弥漫。
只是才转过头却见身边不知何时已经空无一人。
她轻叹了一声,其实这个世上最狠的人不在江湖,从来就在这宫里、在朝廷之上。
他顿了顿,站了起来,眸里闪过悠远而爽惬的笑意:”可我更喜欢你说的那个江湖,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玩最锋利的刀、杀最狠的人、睡自己喜欢的人。“
他轻叹了一声:”那江湖离我并不远,活着说我们就身在江湖。“
她坐在他旁边,一边往嘴里灌了一口酒,一边淡淡地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心在哪里,江湖就在哪里。“
那个骄阳一般的男子静静地坐在明光殿的屋顶上,看着远方的飘着雪的京城,天地之间一片苍凉。”叶白,什么是江湖?“
……*……*……*……
……
他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随她去罢。
他原本想点了怀里蛮女的穴道,但是他无意间瞥见她睫毛处有隐隐的泪光,忽然心中一痛,柔软了下来。
白十九瞬间瞪大了眼,也瞬间涨红了脸,他甚至听见船上传来众人的笑声,但是挣扎了两下,都被宁春抓住了手腕。
宁春只是忽然转过脸来,一把拉着他低下头来,粗鲁地吻住了白十九的嘴唇:”闭嘴,我要亲你!“
她居然看起来仿佛很是惆怅,她不是真的伤着头了罢?”嗯?“白十九担心地看着她,愈发担心了:”你怎么了?“
她忽然轻叹了一声,心情无比的酸涩,想起了四少曾经说过一句话——人间的面,见一面,少一面。
宁春看了眼面前之人满是担心的俊秀容颜,又看了眼天上的明月,忽然想起方才那时八殿下和四少分别后,站在岸上的孤寂却永恒的背影。
此时,另外一艘大船忽然开了过来,上面率先跃下来一道白影,一把紧张地抓着宁春:”你不要紧吧?“”是!“宁春莫名其妙地只觉得他一离开,空气瞬间就被温暖了不少,也松了一口气。
同时留下一句话:”宁春,你和其他人折返岸上,查看详细情形。“
许久,百里初泽银眸里神色变幻莫测,那种恐怖的光芒慢慢地消散开来,好一会,他才轻叹了一声,弯腰将怀里的人儿瞬间抱起,足尖一点又向大船上优雅地飞掠而去。
宁春没有注意他的眸光,听着那低柔的声音却不由自主地感觉发寒,她只点头道:”是的。“
却又带着一种异样的冰冷。
他的声音极轻,仿佛声音大一点就会惊醒了自己怀里的人儿。
百里初泽好一会才轻声道:”是么?“
片刻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没事儿,四少只是怀着身子,气脉变动,又急火攻心,大悲大喜,加上旅途劳顿才会这样。“
宁春这时候也发现秋叶百的不对了,立刻冲上来,为她把脉。
百里初泽的眼眸瞬间变得一片空冷,几乎是瞬间盈满了令人心惊的毁灭性的疯狂而恐怖的光芒。
他才终于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圆满,难道就要这么……失去了……
只是脸色更苍白,原本巨大的喜悦瞬间被恐慌所取代。”小白!“百里初瞬间大惊失色,僵如木石,竟就这么托着怀里的人儿,不敢动作。
却忽然感觉她越来越重,他方才觉得不对,低头一看,她脸色苍白地早已没了动静。
百里初正抱着怀里的人儿,心中软成了一滩水,那种巨大的欢喜,如海潮一般淹没了他的神智,正想看看怀里人儿的情况。
放松在他的怀抱里。
她动了动,眼前一片漆黑,靠在这个教人安心的怀抱里,安全感让她忽然觉得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疲惫和劳累,只想放松……放松……放松在他靡靡的香气。
……
大概是因为她的预感告诉她,也许她已经……迟了。
为什么呢……
可是她阻止不了自己情绪的泛滥。
秋叶白闭着眼,她真是痛恨自己的这种样子,像个软弱又无力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女儿家,现在难道不是应该杀回去救人么!
听到她话语里提起其他男人,他眸光微凉,但是再一看怀里的微微颤抖的人儿,又想起她肚子里也许还有那小小的小人儿,他眼底的凉意便瞬间成了暖意。”我知道,我这就立刻让人上岸去搜寻和命人截杀刺客。“百里初接过她的话头,温柔地道。
她话音未落,声音却又已经哽咽。
她靠在他怀里,却闭了眼低声道:”凌风……凌风他……。“
她的泪珠一滴滴地低落下来,只让他觉得仿佛烫在自己心头,几乎不能承受,伸手一把将她抱入怀里,轻声道:”我来了,对不起,来晚了,现在就接你归家。“
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很累,很疲惫,明明是从来不爱掉泪的女汉子,却在看见他的那一霎,觉得满心的倦怠仿佛都化作了泪水。
秋叶白看着他,怔怔地,伸手抚了下自己的小腹,唇角想要弯起笑意,可是眼泪却莫名地掉了下来:”你来了。“
却只觉得自己手里像是捧了一只水晶果子,不知要捧着轻点还是重点,只是怕摔了她。”小白……。“百里初泽扶着面前的人儿,小心翼翼地轻声道。
她一愣,忽然转过脸来怔怔地看着他。
秋叶白难受过后,正想伸手扶住身边的宁春站直身体,却不想扶上一双微凉而修长的大手。”四少!“宁春担忧地扶住她,却被人轻扣住了肩头一拉,她一下子没有反映过来就被直接一把拉开,身体不由自主轻飘飘地落在了船边上。
秋叶白却拍了拍她的手,才要回答,又是一阵恶心,让她一下子靠在船边呕了起来。
百里初泽瞬间微微瞪大了银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秋叶白,还有她搁在自己肚子上苍白的柔荑。
而此时,秋叶白忽然动了动,宁秋一惊,顾不得在与百里初说话,立刻冲过去扶住她:”四少要小心一点,肚子里的孩子……。“
听着宁春的话,百里初泽眸光幽凉莫测,却也没有说什么。
随后她低着头,低声几句简单地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宁春被他那森冷得似能割裂人心的幽光一看,顿时打了个寒战,从头凉到脚,暗自道这个一定是殿下!
可那一脸苍白和未干的泪渍让他瞬间眸光一寒,他转眸冷冷地看向宁春。”小白。“百里初泽看着半靠在船舷的人儿,见她面色虽然毫无表情,竟仿佛全没有看见他的到来,不知在想什么。
话音刚落未就久,一道人影梭然从船上跃了出来,如一道华丽的银光瞬间飞掠而来,优雅地落在船上。
她的话音瞬间引起了大船上的骚动。
……
宁春大喜:”一白,是我们,是我们啊!“”前面的小船,赶紧让让!“
宁春心中一惊,但是随后船上传来的熟悉声音,瞬间让她一颗心都放了下来。
天太黑,所以那船儿整个身体露出在黑暗的只有雾气水面上,等到她看清楚的时候,那几艘大船已经靠近。
宁春看着不免更忧虑,随后努力看向前方,果然看见几艘大船从远处向他们靠来。
秋叶白没有睁开眼,只是静静地坐着。
宁春方才大喜,握住船桨激动起来:”四少,四少,您看,是小七的焰火,他已经派人来接应了,咱们很快就能安全脱险了。“”咻“地一声天空上爆出一片金色的焰火。
只是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默默地守在秋叶白身边,直到……
宁春心中一惊,当初她只在四少以为夫人去了以后,表现出这种情绪,往日里不管遇到什么挫折,遇到什么风浪,她都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表情。
见她渐渐地不再流泪,只是依旧闭着眼,面无表情的面容上,一片被泪水浸润出来的苍白,还有……近乎恨的情绪。
宁春一路留心着水流的走向,保持船身的平衡,一边担忧地看着秋叶白。
她并没有说话,只是闭着泪眼,微微颤抖着手抚向自己仍旧平坦的小腹,紧紧地抓紧了自己的腹部的衣服。
秋叶白从她怀里起来,有些颓然地靠在传角里。
她不是宁秋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四少这般难过,只能笨拙地说着这些话来。”你不能太激动,肚子里的孩子现在还不稳当,你要多想想他。“宁春伸手不停地抚着秋叶白的背后,在她耳边喃喃自语。
她忽然抬手盖着眼,无声地低笑着流泪。
这是他在实现自己的夙愿么?
……
月光下,他轻笑着说:”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在彼时不再有机会睁开眼睛看见黎明的光,是不是就不必与你执戈相向,是不是能悄悄地在你记忆里留下一个影子,而不是走到有一天生死相搏。“
那个人,真真是痴人一个……
她闭着眼,低低地笑了起来,清泪滴落:”只有我,昏昏沉沉,竟听不出异样来……我该拉着他上船的!“
他说的那些话啊,那么温柔,温柔到了极致,分明是早已知道他也谢能在九泉忘川才见到这一日了。”等着有一天看你不再为任何人所欺,看我海军再兴,看你展翅翱翔九天之上,看你白发苍苍,青丝成雪,看你儿孙绕膝……。“”叶白,要好好地活下去,保住这个孩子,我等着听你和皇兄的好消息,等着小家伙叫我小叔叔,等着……。“
……
他是为了保证她和孩子的安全离开才不上船,那时他说他知道,便是知道那些人不会放过他啊!
她满心只在腹中的孩子上,竟然没有注意到!
他一定也察觉了对方的阴谋,所以他最后送她上船的时候才会说那些看似诀别的话啊……
忘了他也是个行事不拘一格的狠辣之人,忘了他心思机巧,也善于剑走偏锋。
他们却都忘了,梅苏性子里的叵测和果决!
凌风也认为梅苏在朝廷根基尚浅,如今百般投诚,再提防,却以常理推断那人虽然是小人,但是这小人根基尚浅,才入朝廷,还不敢轻易动手。
她想着梅苏那人素来长袖善舞,必定要在凌风这里扎稳了脚跟,才敢动手。
她和他都想着梅苏不敢轻易动手。
他们察觉这一次的阴谋太晚。
这一次梅苏利用他来寻自己的,给自己设下陷阱,一定是经过非常周全的考量。
秋叶白靠在她的肩头,闭着眼,一行清泪再次落下,她脸色苍白如纸,咬着嘴唇:”不……他自己也知道的,凌风并不蠢,他知道梅苏有野心,只是没有想到梅苏会敢这么快就对他动手。“
她觉得这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不一定的,这一切也都是四少的猜测,大将军王身边有人在,他们不一定……。“宁春心头发紧,语气也越来越低。
伤一国储君,也是坐连三族的死罪。
他们既然敢伤一国太子,又怎么会放着凌风回宫之后惩治他们?”我方才昏昏沉沉,竟没有听出他话里的不对,那些人……梅苏的那些人不会放过他的!“
她怎么那么蠢?”春儿……我不该……不该让凌风一个人留下,他出事了,他一定出事了!“秋叶白闭着眼,泪珠微颤着滚下脸颊。
她几乎不曾见过几次,最多便是眼圈泛红。
四少哭是什么时候?
只是她才抱着秋叶白,便忽然感觉到自己颈项边传来濡湿的水意,宁春瞬间都愣住,四少……流泪了?
只是,她却明白不管如何,一定要死死拉住四少,不能让四少有任何事情!
她不明白四少一向冷静从容,最危险的时候都不曾慌张若此,但现在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模样,实在让她的心都跟着慌了。
还好宁春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衣尾向后一扯,硬生生地将她扯进了自己怀里,紧紧地抱住她:”四少、四少,你怎么样了?“”轰隆!“爆炸声起,闷闷的爆炸声让早已随着水流漂远的秋叶白忽然心中梭然一空,她瞪大了眸子,一把死死抓住了船舷,忽然身形一晃,差点跌下水去。
……”是!“一干杀手们脸上也露出了狞笑来。
停云看着这一幕,唇角忽然弯起一个森然诡谲的冷笑:”很好,咱们还愁着带什么东西回去复命,这些人的人头可就是最好的礼物了不是?“
他们还不知道百里凌风已经中箭落水,只想着来接应自己的主子。
他转头一看,正是平宁领着龙卫的高手们冲杀了过来,他们身上满是鲜血,还有不少伤痕,却依旧厉声大喊:”殿下,太子殿下,我们来了接应你了!“
停云闻言,也点点头,正是迟疑,忽然听见不远处有喊杀追捕之声传来。
“停云大人,此地不可久留,咱们必须早点离开这里了,一会秋叶白那妖女就会领着黑衣军杀进来,包围这里,咱们只怕逃不得了。
停云捂住嘴,微微颦眉,没错,他需要证明百里凌风已经死了的消息是真的,还需要真凭实据。
“那咱们要怎么与家主交差,家主叮嘱过咱们此事谋划,是险中求胜,他也冒了极大的风险,筹谋了极久,才寻到这样的合适的机会除掉百里凌风,咱们不能社么东西都没有凭证,否则如何取信那些大臣和皇帝——太子已经死在妖女手里?”那小队长摇了摇头。
停云冷哼一声:“什么狗屁太子,穷酸。”
“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带,他身上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带的。”一名弓弩杀手小队长令人四处搜寻之后,无奈地摇摇头。
但是……
只是众弓弩杀手都不敢笑,只立刻点头,四处搜寻起来。
“哼,算他好狗命,勉强算死前得了条全尸,本来想把他的头颅挂上城墙的,现在看看地上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带走的。”停云嘴里说话并不是太清楚,被秋叶白掉了牙,打豁了嘴,让他只能捂住嘴咕哝,听着滑稽无比。
停云迟疑,没错,百里凌风乃是典型的北方汉子,虽然在南方多年,但是也只粗粗识得水性,要说是他有江里蛟,海中龙的本事,他是不相信的。
又立刻有人道:“正是,这水域靠近入海口,水势极深又复杂,面上看着平静,但是底下暗流极多,所以若是中箭落水,又不熟识水性和地形,十有**就要被冲进海里去,更没有什么希望了。”
但立刻另外就有人大力地摇头:“这不可能,他之前就已经受了点伤,是被气浪掀落入水,落水前就已经尚数剑,加上咱们弓弩的威力,他落水前怕就已经没了性命。”
“不会逃了罢?”有弓弩手忍不住嘀咕。
“落水了?”停云一愣,随后立刻领着大批人冲到了河边,只看见黑暗水流潺潺,却什么都看不见。
这才有人从河边奔过来对着停云道:“方才爆炸的时候,太子中箭之后,直接被撞得落了水。”
好一会烟气散去之后,停云擦了把脸,见地面上一滩血迹,却没有看见尸首,立刻尖利着嗓子道:“人呢,尸体呢,就算炸碎了也得把头给老子找回来?”
还有不少人自己被炸伤了,哀鸣声一片。
一片爆炸声之后,距离太近,停云等人也被毒烟熏得频频作呕,涕泪直流。
后记 一
天宁十一年初春
传圣烈太子为杜家及明王所爱,锦定原来圣烈太子麾下龙卫大军叛,开锦定城门迎入文嘉军,随后宁平行省门户大开,再无人能挡文嘉大军去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天宁十二年夏末
文嘉大军分水路、陆路两路大军一路直落西青行省、耀光行省、南停行省……等数处行省,天极南方大部分行省陷落,
天宁十三年秋初
文嘉水军已直落长江、黄河两岸之行省,配合岸上龙卫、文嘉陆军直逼上京,而此时,赫赫狼骑趁乱打劫,派出十万大军直破律方城,直逼上京,上京上下大为恐慌,烽烟四起。
天极朝廷疲于应付,四面楚歌,此时,顺帝已不得起,卧床三年有余,形如骷髅,太医皆曰奇,已不再用汤药。
天宁十三的冬天,特别的冷,大片大片的雪花瑟瑟落下,掩盖了整个上京的京郊,让一向繁华的上京看起来异常的苍凉。
如今上京的城内一片恐慌,能逃离的天潢贵胄们早已寻了路逃去,不能逃的贵族官宦子弟和百姓们看起来更多的是脸上一片麻木,上京已经被赫赫的狼骑围困了足足一个多月,而南方却有文嘉军来势汹汹。
他们如今就是夹在中间的一块孱弱的肉。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每日里听到无数惶恐消息的日子。
不管是落入文嘉军的手里,还是落入赫赫狼骑的手里,大约也没有什么不同。
围困了一个多月,如果不是当初这天极的城修得实在太牢固,大概就已经破了罢?
但是这么寒冷的冬日,却没有柴火,没有粮食,如果不是因为羽林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人还勉强维持着运作,城内大概早就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
皇宫里,虽然也勉强维持了运作和秩序,却已经是一片冰凉凄凉,每天都有宫人偷偷卷了细软逃出宫去了的消息。
太极殿
“陛下,陛下,咱们还是走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太极殿前跪着一名一品穿着羽林卫指挥使盔甲的男子,但是他一开口却是尖细的嗓音,分明是太监。
确实也没有错,跪在这里的正是郑钧,他正死死地盯着那躺在太极殿龙椅上的男人,或者说……活死人。
顺帝穿着华丽的龙袍,金灿灿的颜色映照着他发青苍白,颧骨高耸的干瘪脸孔,愈发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具迁陵时发现的穿着华丽衣衫的干尸。
如果不是因为眼珠子还能转动,大概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具尸体了。
他转动了下浑浊的眼珠子,看向郑钧,许久,才慢慢地道:“郑钧,我从来没有想过,最后的时刻,留在我身边的那个人是你,还是你出面维持了这上京的秩序,否则大概这上京早已被赫赫人的铁骑所踏破了罢。”
顺帝看着极为古怪的模样,但是说话却是很利落。
郑钧看着皇帝,忽然就想要流泪,他低低地笑而来起来:“陛下啊,郑钧当年跟着太后老佛爷,也是一路陪着您长大的,太后不在了,老奴自然要照应您的啊。”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毕竟,不管如何,太后和您都是母子。”
听到母子二字,顺帝先是喉咙里发出一点古怪的“呵呵呵”的声音,随后他闭上眼,低低地咳嗽起来:“嘿嘿……母子啊……但愿下辈子朕还能真正做一回她的儿子,她也能给朕真正做一回母亲。”
他顿了顿,忽然看向郑钧,腥红浑浊的目光有些怪异:“郑钧,朕问你一件事,你……到底效忠的是什么人,你若是效忠母亲,又为何要帮朕通风报信,你若是效忠朕,你明明也为杜家做了不少事,若说你效忠杜家,为何又将司礼监给了秋叶白,给了她那么多成长的机会?”
郑钧闻言,轻叹了一声:“陛下,咱家效忠的是帝国,想的是让司礼监在咱家的手上重振当年之威,秋叶白,很有天赋。”
“天赋……呵呵,她确实有天赋,周游在所有人中间,毁天灭地的天赋。”顺帝忍不住又低低地咳嗽了起来。
“陛下,您这又是何苦,您是对不起摄国殿下,也对不起国师,但是咱家相信摄国殿下也好,国师也好,他们都是您的骨血,不过是因为误会,殿下才会做出这种自倾家国的事情,只要您愿意对他服个软,将皇位传给他,一切都会不同的。”郑钧忍不住道。
顺帝闻言,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郑钧……啊,郑钧,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他已经没有力气坐起来了,但是这个时候脑子却异常地清醒,他望着天外那苍凉的天空,淡淡地道:“我的儿子,我比谁都清楚他的性子,你说的没错,我对不起他,但是却已经没有补救的可能。”
他轻嗤了一笑:“人人都说那文嘉王女,秋叶白……咳咳……是个桀骜不驯的天降女命紫薇,但最桀骜不驯的又有谁比得过泽儿?”
“陛下……。”郑钧想要说什么。
顺帝闭上眼,有气无力地轻嗤笑了一声,打断了他:“行了,你也不必说了……咳咳……郑钧,去准备一纸笔来罢,朕……还有东西要写。”
……*……*……*……*……
上京
她抬头看着漫天的飞雪,再看了看朱雀大街,原本一向繁花的地方如今看起来衰败无比,到处都是行色匆匆之人,更多的是衣衫褴褛的乞讨者。
孩子、女子是被出卖得最多的,身强力壮的男丁们都被征集去守城了。
“四少,我们已经去看过了,原先秋府那里已经是府门打开,空无一人了。”一名穿着羽林卫服装的年轻人匆匆地走到她的面前道。
秋叶白点点头,看向身边穿着女尼衣服的风绣云,低声道:“母亲,您还是打算要回去么?”
风绣云看着她,轻点了下头:“我知道太为难你们了,但是文嘉大军现在还没有法子赶到这里,尚且与常家军的人在战斗,子非说京城只怕就是这两天要就要陷落了,若是再回去晚了,怕是连秋府都会给赫赫人烧。”
秋叶白轻叹了一声,点点头:“我知道母亲的心思。”
常家军的人被他们拖困住了,根本没法子来救援上京,她和初泽也没有打算为了上京,放弃吞掉常家军主力的机会。
只要常家军的主力被他们吞了,前往上京的路,便没有阻碍了,若是赶路快一点,就可以和赫赫人交手。
赫赫人才围困了上京长达一个月,都没有吃下上京,也是人困马乏,这时候遇上士气正盛的文嘉军,要收拾那些家伙,想来也是简单许多。
她会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自家娘亲忽然知道京城会破,便一直担心放在秋家的……秋云上的棺木会被毁了,秋云上的那棺木算是很不错的,上面镶金带玉,皇帝老儿给他赐的,一直在秋家佛堂供着。
风绣云想要在上京破城之前,能亲自将秋云上的尸骨最终火化成骨灰。
毕竟那棺材镶金带玉的,若是自己的汉人也许还忌讳是个棺材,但是若赫赫人打了进来,他们虽然没有几百年前那么茹毛饮血,残忍噬杀,但他们是为了劫掠而来,才不会管你是不是个棺材,抢了能带走的一切,毁了不能带走的一切。
“我知道,这是为难你了,只是娘亲这些日子天天梦见他……所以才想着也许那人托梦给我,将那尸骨收一收,但娘亲也知道你带着娘进入这般太危险。”风绣云低低地道,目光里却都是惆怅和不安。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般执着,几乎是逼着女儿冒险闯入这大军重围之地。
此时一道幽幽凉凉的声音响起:“夫人不必多心,我和小白的武艺要进入这个区区的上京,再全身而退还不算很难。”
风绣云看了眼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在秋叶白身边的高挑白影,轻点了点头,双手合十,低低地道了声:“阿弥陀佛。”
秋叶白看着身边的百里初泽,见他也是一身羽林卫的打扮,只是不知从哪里弄了个面罩,简单地把脸遮了,只露出两只银色的眼眸来,虽然和她娘亲说话,但是目光却是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轻咳了一声:“老夫老妻了,看什么,你不是要进宫么,快点去罢。”
这也是为什么她和他这两个叛军首领做这么疯狂的事儿——加急八百里绕了各种防线,还越过重重包围上京的赫赫人闯进这里的原因之一。
其实她娘亲虽然糊涂,但是还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非要自家人带自己任性地干这个事儿。
而是百里初泽,忽然那听自家老娘随口说了这个想法,竟然说想要回上京看看就回上京罢,然后抛下了军国大事,就开始筹谋起来。
她无奈,也只能将围歼常家军战役的指挥权交给周宇和老常,自己跟着他在这里出谋划策了。
百里初泽看着她,轻笑一声:“自己保重,可不要被流民抢了。”
秋叶白淡淡地道:“行了,你去罢。”
百里初泽点带头:“我去了。”
……
看着他离开,秋叶白便领着风绣云一路向秋府而去。
只是才走几步,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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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下更新的时间在后天~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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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2
“这位女菩萨看起来就是个好人,您也发发慈悲吧,赏赐点吃食吧?”一个看起来衣衫褴褛,却极为面善的中年乞丐忽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爬出来,跪在风绣云的面前。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无名上前一步,微微颦眉,有些警惕地看着地面上的乞丐。
什么王公贵族,如今在这大军围城之下,都是贱如草芥,谁手上有刀子,谁手上有粮食,谁就是大佬。
羽林卫如今才是这上京的主宰,他们做羽林卫的打扮,如今就是这上京城里没有人敢轻易挡住他们的路,但是面前这乞丐却像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敢拦住他们?
那乞丐看着无名走出来,立刻一脸讨好和畏惧地看着他:“这位羽林卫的大爷,您行行好吧,我家婆娘肚子都大了,都要快生了,真是走投无路了。”
无名和秋叶白、风绣云等人都齐齐看向那乞丐手指着的方向,果然看见一个乞丐婆子蜷缩在一个角落,她的头发凌乱如草,脸上看起来脏兮兮的,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而且四肢都断了,呈现一种扭曲萎缩的姿态,只腹部高高隆起,正呆呆愣愣地看着天空。
那乞丐婆娘眼睛似乎也有些问题,但是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微微偏转了头过来。
那乞丐婆子身边还有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年轻小乞丐,看着尖嘴猴腮的模样,却仿佛极为用心地正在照料那孕妇:“阿姐,一会咱们就有吃的了,你忍忍!”
秋叶白微微挑眉,竟然真是个孕妇,确实看着颇为可怜。
风绣云早已经忍不住,这一路上她看过的流民太多在,此刻再一见那乞丐孕妇,顿时心中生出各种怜悯来,便对那来乞讨的乞丐公道:“我们的粮食也不多。”
说罢,便转头看向秋叶白。
她一看风绣云,便知道阻止不了自己那惯了好心肠的母亲,便左右看看,发下这乞丐选的拦住他们的地方还真是不错,虽然街道上流民不少,但是这个地儿正好是一处视觉死角,周围的流民根本看不到这里的动静。
她方才点头:“嗯。”
若是此地流民太多,她是不会答应施舍这个乞丐的,这个时候不管是吃食外露还是钱财外露,都只会惹来麻烦。
这乞丐还是挺聪明的,选择了这样的地方拦下一看便是好说话的风绣云。
无名则是给风绣云递了一包干粮。
风绣云见自家女儿同意了,便立刻接过干粮,上前走到那女乞丐身边,看了看那女乞丐浮肿而遍布污渍的脸,轻叹了一声,一边将干粮搁在她身边:“可怜见的,这种时候要生产,这个孩子也个可怜的,愿佛主保佑他吧,这些粮食你们留着吃。”
那少年乞丐一见那干粮,便激动得差点不能自已,一整包烧饼啊!
这时候就算是国公府邸那样的人家,都未必能拿出来这么多吃食!
他咽下口水,赶紧将那一包干粮收好,随后向着风绣云“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头:“多谢女菩萨!”
而那女乞丐听见风绣云的话,也瞬间激动了起来,浑身颤抖、扭动着想要表达着什么。
风绣云看着她,轻叹了一口气:“好孩子,不要谢我,要谢谢就谢菩萨吧,它会保佑你平安生下孩子的。”
虽然这种乱世里生出来的孩子,只怕活不了多久,她也只能尽力而为。
那女乞丐仿佛更激动了,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咯咯……咯咯”之声,扭动那残缺的身体几乎要翻转过来。
那少年乞丐见状,立刻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对着风绣云赔笑:“对不起,女菩萨,我家姐姐太激动了。”
风绣云摇摇头,理解地道:“贫尼明白的。”
说罢,她便站起了身子,双手合十轻叹了一声:“阿弥陀佛。”
只是她完全没有看明白那女乞丐眼里其实盈满了浓烈的悲戚和痛楚。
不,你什么都不明白!
娘亲,是我啊,我是善媛!
救救我!
我是你的女儿啊!
没错,躺在地上,这个四肢萎缩,眼睛半盲,被用来展览一般求钱财的女乞丐正是风绣云以为已经失踪了的秋善媛。
但自从秋善媛金銮殿上指证秋叶白为女儿身,又当着她的面说出那样的话之后,她便彻底对秋善媛死了心,也不再认这个为了荣华富贵出卖自己亲姐女儿。
她只以为秋善媛此刻大约不知跟随了哪个王公贵族早早离开了上京,又怎么能想到面前的女乞丐就是秋善媛?
而秋叶白根本只关心自家娘亲的心情不佳,并且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警惕着周围的情形,也没有去留意那女乞丐的样子。
但是有一个人却留意了,那就是无名。
他微微挑眉看向那女乞丐,眸光停在那女乞丐的脸上的长长的一道伤疤上,唇角弯起了一抹冰凉的笑意。
他以为是谁呢,原来也算是熟人了。
这个世间还真巧啊!
居然在这里也能撞上他亲手处置过的罪人。
是的,罪人。
当初就是他亲手处置了秋善媛。
风绣云此时,不知是否母女连心,有所感应,听着身后的挣扎声,她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想要转过脸看向秋善媛。
而无名则是立刻上前几步,搀扶过风绣云,温声道:“夫人心善,不必难过,要相信等到咱们的人到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若是您觉得他们可怜,我再给他们留些铜钱吧,这里不宜久留。”
风绣云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自己的心头一片深悸,仿佛有一种古怪的感觉让她不得安宁。
但是既然无名这么说了,她也明白自己不可能救了所有人,便轻叹了一声:“多给他们留点钱。”
无名点点头,越过风绣云走向那躺在石阶上的乞丐女和少年乞丐。
“你,让开。”无名的目光冰凉地扫过那少年乞丐,无声地微微动了下嘴型。
那少年乞丐一见无名的目光,便莫名地微微发抖起来,何况他一身羽林卫的盔甲,便立刻乖觉地装着去收拾干粮。
无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秋善媛,便一边低低地无声地笑了起来,一边将手里的一包铜钱搁在她身边,用传音入密的声音在她耳边道:“看来郡主这些年过得很不错,也有自己的孩子了。”
秋善媛一听他那把声音,顿时睁大了眼,浑身发起抖来——这把声音,这把声音她到死都记得!
她看向无名,好一会,似才看清楚他的面孔,嘴唇顿时上下打起抖来。
是你?!
“是我,那个挑断了你手筋脚筋,割掉你舌头,毁了你半边脸的魔头,郡主。”无名低低地含笑道,依旧用传音入密的声音在她耳边轻笑。
“忘了告诉你,郡主,你的姐姐,也是我的白姐姐,她成亲了,也和你一样有了孩子,你有了两个侄儿呢,你一定很为她高兴罢?”
什么东西最能刺激人,让人痛苦呢?
自然是对方最缺什么,而对方最恨的人就拥有什么。
果然,秋善媛又开始忍不住浑身打抖了起来,嘴唇直发颤,眼里也有了泪光,也不不知道是后悔还是痛苦。
无名轻轻拍了拍手,看着她诡异一笑,无声地道——没有人能伤害我的白姐姐,不用付出代价的!
随后他直起身向秋叶白走回去:“好了,咱们可以回秋府了。”
秋叶白看着无名,微微挑眉:“你做了什么,笑得像只志得意满的狐狸。”
说着她便下意思地看了眼秋善媛,但是却只看见那躺在地上的妇人,一脸泪水。
无名却轻嗤了一声,推了推她:“咱们快走吧,那孕妇都被四少和夫人的慷慨、仁慈感动了,但是咱们若是再在这里耽搁下去,只怕会误了和国师会和的时辰。”
秋叶白闻言,也觉得有道理,便点点头:“好。”
说着她便看向风绣云和身后跟着的两名化妆成羽林卫的鹤卫:“走罢,早点完事儿。”
众人便继续向秋府而去,也没有再搭理那一老一少跪在地上磕头,直呼活菩萨的乞丐。
只秋善媛看着风秀媛就要离开,浑身颤抖如风中落叶,歇斯底里地不停“咯咯咯咯……”地叫喊着,但这个声音实在太细了,几乎不能让人辨别其中无数的痛苦、哀嚎和绝望。
娘亲……
娘亲不要走!
我是善媛,我是你的女儿啊,救救我!
救救我!
……
只是没有任何人回应,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秋叶白和风绣云等人消失在拐角处,满心的绝望。
“好啦,看什么看,咱们快点回咱们的房子!”那中年乞丐四处望了望,立刻招呼那少年乞丐将秋善媛搬回了他们附近不远处的宅子里。
这宅子看着也颇为精致,原本也是一处官员的住宅,只是那官员早已携带家眷在上京封城之前就逃离了上京,空置下这一处宅子,被这乞丐二人收了。
他们一把门关上,就将秋善媛随意地往一把拖出来丢在院子里的榻上一扔,转身就立刻去打开手里的袋子找吃食了。
“哈哈哈,好久没有遇上这么大方的主了,爹!”那尖嘴猴腮的少年捧着一个烧饼啃得满脸的碎屑,津津有味。
那中年乞丐则是几口吃完了饼子,又舀了几口井水喝,拿了个饼子走向那躺在榻上动弹不得的女人,目光落在她歪了的肚子上,便嘿嘿一笑,伸手将她肚子里的一只破枕头拽了出来丢在地上,随后就一把扯下秋善媛的裤子,一边骑上了她,一边笑眯眯地道:“等爷爽爽,爽完了给你吃饼。”
秋善媛痛苦的泪水流淌了下来,一脸麻木地看着天空。
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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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篇后记打算写长点,这几天有点忙,所以周二会更得比较多~比较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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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3 帝国末日
清冷的宫殿,早已失去了帝国辉煌时期的华丽之色,华丽的琉璃瓦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雪,地面上也再不如曾经的干净,满地落雪,一副衰败之色。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但总归还不至于到破败。
虽然逃离的宫人很多,但也剩下了不少无处可去之人。
也许是因为长期的惊恐让人的神经已经麻木,所以剩下的宫人们反而麻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留在宫里等着最后的生存的机会,或者……死。
有些事情,迟来早来,都会有一个结果的不是么?
百里初泽站在太极殿前,静静地看着面前庞大的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者居住的宫殿,被夕阳拖出一片黑色的暗影,像是盘踞在地面上,仰望天空的苍老巨兽。
他微微眯起眸子,向太极殿内走去。
偶尔走过的宫人,看着他身上那身羽林卫盔甲,都立刻一言不发地退避开来。
……
“咳咳咳……咳咳……。”
才走到内殿的门口,他就听见一阵阵低低的咳嗽声,干哑而难听。
一个老太监正在殿门外熬着茶水,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于疲惫,他闭着眼,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殿门大开着,这个时候若有谁要杀了帝国的皇帝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他看了眼老太监熬着的药,便提了起来向内殿而去。
内殿虽然看着还算整洁,但桌椅案几也都蒙上了一层薄灰,可见帝国皇帝的景况和这个帝国一样到了……末日。
似听到有人进来,寒风灌入,让蜷曲在床上的顺帝低声道:“老涂,朕不想……再……咳咳……喝那苦茶了,换一杯白水罢。”
他挑眉,顺手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淡漠地道:“这里没有别的水了,将就着喝罢。”
原本习惯性伸出来接茶杯的干枯的手,在他声音响起的时候僵在半空中,好一会才慢慢地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寻觅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颤抖着嗓音:“泽儿……泽儿……是你么?”
百里初泽扯下了面罩,看了眼沾染了不少灰尘的八仙椅,索性走到窗边,随后扯下那软榻上的各种落了灰尘的软靠和垫子,方才坐下去,靠在榻上,搭起长腿,淡淡地道:“许久不见,父皇别来无恙。”
“泽儿……。”顺帝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两只灰蒙蒙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百里初泽的方向,满脸的激动:“泽儿,你原谅父皇了是不是,你来救上京了是不是,你不再闹脾气了是不是……。”
他终于等来了他的救世主。
百里初泽见他如此激动的模样,忽然低低地轻嗤了起来:“呵呵……父皇,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永远只看见你想看见的,指望着别人永远按照你的路子走。”
他顿了顿,随手拿起一方精致的玉玺把玩:“只是,你已经不是当初的皇帝陛下了,或者说,也许你从来就只空有满腔热血,却从来没有足够的实力和脑子坐在这个位置上,连我那祖母都比你要能耐些。”
听着百里初泽的话,顺帝原本兴起的满腔希望,硬生生地被如冷水浇落下去,一下子凉了大半,好一会踩低低地笑了起来:“呵呵……泽儿,你说的没错,我是无能,我最大成就也许就是将江山交给你,最大的失败也是将江山交给你。”
这一刻,他忽然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谬——如果江山在杜家手里,至坐皇位的还是姓百里,这天极还是天极,国祚不会毁在自己的手里。
“早在你将一百零八颗人头摆满了朕的房间的时候,朕就该知道……就该知道你心中早已恨透了朕,恨透了这天下众生……一个有能力的毁灭者和一个贪心的守护者,朕……到底……朕到底还是错了……错得离谱。”顺帝闭上眼,一边笑,一边流下两行老泪。
百里初看着他,忽然轻笑了起来:“看起来,你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只是你不觉得说这些晚了么?”
他顿了顿,将手里的玉玺慢条斯理地放回桌子上:“在你的眼里,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重得过你的江山,不管是臣下还是亲人。”
“民为重,君为轻!”顺帝怒道,干裂的嘴唇颤抖起来,声音虽然喑哑,但激动起来却不再咳嗽。
百里初银色的眸子里浮现出讥诮淡漠的笑容:“民为重,君为轻,不,父皇,在你心里,权力才是最重要的,又何必将民众拿出来做挡箭牌这般虚伪。”
这些年口口声声为国为民,他又做过什么,天灾**,他除了躲,除了一味装病,就是刚愎自用,疑心极重,直到将自己最后给予他的最后耐心全部消磨殆尽。
身为帝王,羡慕曾经的帝君辉煌,却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逼得群臣人人自危。
直到君不信臣,臣失心,而不忠于君。
而他却从来不曾自我反省过,从来错都是他人的。
“庸君便甘于平庸,尚且得以守成,偏自以为明主,国祚将亡,自作自受。”百里初泽淡淡地道。
顺帝闻言,干枯的面容上,眼角微微地抽搐,只能歇斯底里地颤抖着声音道:“逆子……不孝子……你……你这个畜生,当初朕就应该杀了你……杀了你!”
“没错,从人成了只能在暗夜里行走,食于人的畜生,也是托父皇的福,如果当初你杀了我,也许我真会感激你。”百里初泽微微一笑,不恼不怒,笑容几乎可称为优雅温润,典型国师元泽的笑容。
可惜,这个男人却将他送入地狱,既然如此,待他从地狱归来,这个男人想要借助来自地狱的力量巩固权势,必定要付出代价,如今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虽然顺帝看不见他脸上的讥讽,心中却又悲又恨又悔,支撑起了身子,咬牙冷笑:“对你现在回来到底是想要做什么,看朕的笑话么,还是看朕死了没有?”
百里初泽淡淡地道:“我来,是来看看你是否有所长进,至于鬼寄生在你身体里长得比我想象中要慢,但也还能让你再活三个月,足够看着文嘉军入京,帝国最终倾覆那日。”
顺帝闭上眼,咬牙道:“呵呵……这般歹毒心肠……呵呵……真不愧是……流着我百里的血脉的人。”
“没错,冷酷、偏执、疯狂、残忍……还有这张得天独厚的脸,都是百里家直系血缘的特质。”百里初泽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睨着顺帝。
“多谢父皇,让这些特质发挥得淋漓尽致。”
随后,他在桌面上搁下一只精致的盒子,并将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一颗药丸来。
“这是什么……咳咳?”顺帝虽然看不见,却能听得见他在桌面上放了东西。
百里初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向门外而去,一直走到门边,才道:“这是终止鬼寄生生长的药。”
“终止……。”顺帝的身体一僵。
百里初泽背对着他,静静地看着门外,大雪已停,难得地露出一片残阳来,那如血之光,将整片大地映照成猩色红光一片,他微微眯起眸子:“父皇,你的一生,都在做错误的选择,而每一次,你都觉得错的不是你自己这一生,你到底是什么模样,日落西山之际,你当比谁都能明白,若是你还清醒,就做一次对的选择罢。”
说罢,他轻笑了一声,没有任何留恋地向殿门外而去。
顺帝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他伸出手,停留在空中,仿佛想要阻拦对方的离去,但是最终还是颤抖着落了下去,刚好落在那搁在桌面上的药盒子旁边。
他顿了顿,抖抖索索地摸向那药盒子,手上僵了好一会,才慢慢地,低低地笑了起来:“呵呵呵……。”
……
“督公,陛下那里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我们也要早做打算了。”陈贺一身戎装,看着正在为一幅画像上香的郑钧。、
虽然郑钧已经不是司礼监的督公了,但是在陈贺心里,只有郑钧才是真正的司礼监督公。
郑钧双手合十,对着画像拜了拜,随后抬起头来看着那画像上的人,却答非所问地道:“老陈,你说咱家当初是不是做错了,也许当初在第一次见到秋叶白的时候,就该杀了她。”
可他却任由她发展壮大,甚至暗中施加过援手。
如今不要说振兴司礼监,就连国……都国将不国。
陈贺干瘦的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来:“督公,您没有做错,错的也不是秋叶白,而是这个世道,是我们无能为力的天命。”
他顿了顿,看向那墙上的画,西洋画看着很有些年头了,却依旧保存得极好,上面的男人一身华丽的暗紫团花飞鱼服,慵懒地靠在紫檀软榻之上,初看过去只觉得一股阴暗幽魅,并着恣意狂放之意迎面而来。
“就像千岁爷,至他立国之前,人人皆道其司马懿、曹操之辈,野心不可谓不大,乃窃国者,但是谁又能看见正是因为千岁爷的‘窃国’,才有了西狄、天朝的统合,疆土辽阔如斯,百多年的天极帝国之兴,天下太平,这就是天命。”陈贺轻叹了一声。
“天道轮回,兴亡交替,从来就不是人力所能干预,一步错,中宗皇帝,当年为杜家女所诱惑,便已经是一步错,步步错,天下,能者当居之,我们司礼监的存在两朝,看了多少风起云涌,见证了多少兴亡衰败,督公,你既承袭千岁爷的督公之位,还看不明白么?”
郑钧看着画像,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一点涩然的笑意:“呵呵……是的,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千岁爷是什么样的人,从来行事不拘一格,与咱们这位初殿下颇为相似,横行前朝,说反了就反了,说抛下千秋霸业归隐大漠,便抛下千秋霸业归隐大漠,他若是真将这些外物放在心中,怕就不是千岁爷了。”
有谁知道,司礼监历经百年,忠于的从来不是哪一任帝皇,一直都是那个天极帝国传奇的开国霸主。
又有谁知道真武大帝就是当年天朝恶贯满盈,遭天谴暴毙的九千岁?
“所以,我们该做打算了。”陈贺静静地看着郑钧。
“是与赫赫人血战到底,还是开城放对方入城?”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血战到底,赫赫人虽然不若之前的凶残,但是却必定会屠城;而放对方入城,烧杀掳掠也是免不了的。
郑钧看着墙壁上的画,神情凝重地沉思了许久,忽然问:“文嘉军离我们这里还有多远?”
陈贺迟疑了一会,才道:“听说正与常家军交手,他们若是今日打败常家军再快马加鞭赶过来,也要三日以上,但是常爵爷也是个倔的,只怕不会轻易投降,如今已经和文嘉军对峙了整整十日,大军尚且还没有交手。”
等到打完仗,再赶回来,也不知猴年马月了,上京早已血流成河。
郑钧闻言,低低地笑了笑,沧桑而无奈,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那一幅画,忽然将手伸了出来:“拿火折子给我罢。”
陈贺不疑有他,便将火折子递了过去。
郑钧接过火折子,一甩,随后燃起了一点火焰,他将手里的火折子凑近了墙壁,慢慢地点燃了墙上的画。
“督公……。”陈贺一愣,微微瞪大了眼。
郑钧却只静静地看着那一幅画慢慢地燃烧殆尽。
明亮的火光照耀得他苍老的面容愈发地显得沧桑。
“一切都……。”
他才要说什么,忽然听着门外传来一个老太监的声音:“大总管,陛下急宣。”
郑钧一愣,和陈贺互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底看见了担忧。
顺帝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急忙地宣召他们任何一个人了。
两人立刻转身出了门,拿起披风,踏雪向太极殿而去。
郑钧只简单交代那老太监:“老涂,等一会,画烧完了,将火灭了。”
老太监唯唯诺诺地点头:“是。”
他们的身后,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那一幅西洋油画慢慢地被火苗吞噬,画像上那眉梢眼角染着妖异魅紫的男人眼中似露出一点诡异冰冷的笑意来,傲然而淡漠地俯视着他一手建立的帝国。
任由它生,任由它消亡。
……*……*……*……*……*……
“陛下?!”郑钧和陈贺两个才进殿门就看见顺帝坐在金銮殿上,一身金光灿灿的华丽龙袍,衣冠肃整,让郑钧和陈贺几乎有一瞬间的恍然,仿佛看见年轻的皇帝陛下第一次上朝的时候。
底下群臣跪拜。
他们都是一惊,陛下根本不能起身,这怎么突然便能坐着了?
“你们来了。”顺帝慢慢地抬起头,顺着声音看过来。
郑钧和陈贺两个方才清醒过来,看着空荡荡,落满灰尘的太极殿,方才疾步上前。
郑钧有些担忧地看着顺帝:“陛下,您身体这是大好了么?”
看着顺帝的气色仿佛好了很多,他却只能想到一个词——回光返照。
顺帝笑了笑,灰色的眼珠仿佛能看见他们一般:“郑钧、陈贺,朕从来没有想过在朕最后的这一程,竟然是你们来相送。”
郑钧一愣,与陈贺互看了一眼,心中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陛下……。”
顺帝忽然抬手,挡住了他要说的话,只淡淡地道:“郑钧,过来扶一下朕,朕想看看朕的江山。”
郑钧和陈贺两人心情有些沉重,虽然不能确定顺帝是否还能站立,更怀疑他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但还是立刻上前扶着他起来。
却不想顺帝虽然腿脚虚软,但还是能勉强地站立起来。
郑钧一边慢慢搀扶着顺帝向太极殿的大门而去,一边看了眼陈贺,陈贺立刻机灵地用最快的速度去搬了一张八仙椅放在殿门前。
顺帝走了好一会才在郑钧的扶持下勉强挨到了太极殿门边,大雪虽然已经停了,但是冰冷的空气瞬间灌入,让他瞬间打了个寒战。
“陛下……。”郑钧有些担忧地想要让他坐下。
顺帝却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手:“朕,无事,帮朕去将那一幅朕放在书桌边的画卷和那一把短剑都取来。”
陈贺默不作声地又转身去了。
顺帝方才抬起脸慢慢地转动,仿佛在感受着风,又仿佛在环顾着自己的宫殿,轻叹:“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郑钧看着顺帝的样子,有些疑惑:“陛下,您今日怎么这般有兴致?”
“这词不好么,天上人间,江山易主,亡国之君才能写出这样的词句,后主与朕当为知己。”
顺帝微微一笑,神色之中却没有多少悲戚,只是淡淡地看着前方:“天极的江山,真美不是么?”
郑钧看着顺帝的模样,忽然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时光的残酷,他仍然记得那个年轻俊美的帝王立于金銮殿上,意气风发,胸怀大志的模样,一转眼,数十年过去,那年轻的帝王看起来甚至比自己还要苍老。
顺帝有些站不住了,郑钧扶着他慢慢地坐下来。
“是,天极的江山真美。”郑钧顺着顺帝的目光看向远处,太极殿是宫中地势最高之处,此刻从殿门望去还能看见远处的山峦起伏,雄浑苍凉。
只是,很快,这江山就要易主了罢?
陈贺这时候已经将手里的画卷和短剑取来了,搁在了顺帝的膝头上。
顺帝伸手轻抚过自己的膝上的画卷和那短剑,神色之间那种暴戾和病态的扭曲早已散去,只剩下许多惆怅。
“人间万古,不过梦一场,皆做东流水,多少人来,人又去……朕到底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顺帝抚摸那画卷和短剑,又抬起头看向远方,自嘲地轻笑了起来。
“宸妃走了,青鸾走了,连母后和云上都走了,朕的敌人,朕的亲人,朕的爱和恨都……走了,只剩下朕一个人了,这就是朕贪心的报应罢?”
依稀之间,他仿佛还能看见雪中那些一道道曾经年轻的身影在他眼前掠过,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挥斥方遒,又或者镜前簪花,UU小说丹青落墨。
郑钧没有说话,只是在一边静静地站着。
“呵……。”顺帝轻叹了一声:“郑钧,准备纸笔,传朕旨意罢。”
郑钧看着顺帝正襟危坐,心情有些复杂,但还是非常恭敬地道:“是。”
片刻之后,他取了纸笔过来,在陈贺的协助下,准备完毕,对着顺帝道:“陛下,一切准备就绪。”
顺帝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凄冷寂静的宫殿和远处的山峦,慢慢地道:“朕,为有罪之君,凉德藐躬,上干天咎,致逆贼直逼京师,外虏犯境,皆朕荒诞之误,与人无尤,朕自绝于天下,为民请罪,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任敌虏分裂,无伤我天极百姓一人。”
“陛下!”郑钧手上已经是颤抖得写不下去,只抬起泛红的老眼看着皇帝。
顺帝淡淡地一笑:“记得,将朕的尸身放在太极殿前,然后,打开城门,朕要亲眼看着朕有多失败,也让那些赫赫人看着朕就这么坐着,随他们对朕动手罢,待他们出了这口围城一月的气,能替百姓们多挡一分杀戮,便是朕最后能做的一分事。”
“陛下……。”郑钧和陈贺两人皆齐齐跪地,这是他们第一次觉得面前坐着的是这帝国实实在在的真正……帝王。
可惜……太晚了。
顺帝轻叹了一声,唇间有一点雾气逸出,他缓缓地抬头,看向天空,轻轻地笑了起来。
“朕,自误误人,但是我天极国祚绵延数百年,我百里家帝位继承者无论何时皆从不割地、不赔款,虽然朕再守不住这社稷,却还是能遵我祖训——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惟愿天佑我中原大地。
他缓缓地闭上眼,一点冰冷的泪水缓缓落下。
冰凉的雪再次无声地瑟瑟落下,掩盖了那帝座之上末代帝王曾经俊美如今苍老而沧桑的容颜。
而远处,那唤作老涂的太监抬起眼,远远地望着那雪中的帝王,僵木的面皮一抽,与他老硬的面皮完全不同的清明的眼中瞬间泛红,他闭上眼,苍凉的泪水一行行落下。
他慢慢地跪倒在地上,对着顺帝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蜷缩着身体,无声地哭得不能自已。
陛下……
仲卿……仲卿……
……*……*……*……
秋府
“这天还真是一点准头都没有,说落雪就落雪,说停雪就停雪了。”无名微微挑眉,随手用一把鸡毛掸子在自己身上四处掸着。
秋叶白坐在一边,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那不远处的房间,那是停灵的地方的,风绣云已经进去了快一个时辰了。
“四少,你要是担心风夫人,就进去看看罢。”无名看着她那模样,便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她拖着腮轻叹了一声:“娘亲对那个男人的执念,这辈子怕也就是这样了,只是那不过是一具烧焦的尸体,她又能看什么呢?”
只怕她那多愁善感的娘亲看着当年那清风明月的云上君子变成焦尸一具,如今又过了这样长的时间,怕是更不堪入目了,除了满心伤和痛,也不剩下什么了。
“也许当时你们不要想法子把尸体抢出来会更好些,如今还要再燃上大火一把,一样是烧成灰烬。”秋叶白摇摇头,冒着危险去抢尸,她觉得还不如就让大火一把烧得干干净净地就好。
无名眼珠子微微一动,闪过一丝异色,只漫不经心地道:“那毕竟是风夫人的念想,若是风夫人连最后一点念想都没有了,只怕她伤心,也会让四少伤心罢。”
秋叶白看着无名,见他把玩着鸡毛掸子,一副淡漠疏离的样子,只是话语里的关心却还是让她心中微微酸涩,只是,此生她注定要辜负了他,辜负了……
她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人,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皇宫方向的天空,不知平云殿上的雪是不是已经积了很厚,不知那人曾经染满了敌人鲜血的盔甲上是不是已经落满了灰,不知他的衣冠冢前,是不是青草已经凄凄,不知他的剑上是不是已经生了锈……
“四少……。”无名看着她怔然的样子,眼中已经是有泪光,便知她想起了那早已消散在风中的如风之人。
她闭上眼,泛去眼底的泪光,才抬头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样子,淡淡地道:“嗯,我们再等等罢。”
只是话音刚落,忽然一阵呜沉的鸣钟声响起——“当……当……当……!”
她一愣,无名也愣住了,他们默不做声地,听着那钟声连着响了十二响。
那低沉的钟声,他们认得,那是——宫里的大丧钟。
圣烈太子,大将军王百里凌风离世的时候,曾经敲响了十下,如今响了十二下,莫非……
“顺帝薨了?”无名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
秋叶白梭然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门边,打开了门,看向皇宫的方向,神色异常的复杂。
“怎么会忽然就薨了,初泽不是才进宫……。”
“我进宫,就是为了送他一程的。”一道幽幽凉凉的声音忽然在秋叶白身后响起。
她梭然一怔,转脸看向身后,正见着一道高挑的身影不知何时从另外一扇门走了进来。
“为什么?”她忽然有些不明白地看向百里初泽。
她不知道百里初泽为什么要杀顺帝,或者说让顺帝在这个时候自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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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基本上一个后记交代一个人的结局啊~
不知道大家看出来没有,顺帝是嘉靖帝和崇祯帝的合体,顺帝说的话,有一半是崇祯是的,但是崇祯到死还是把亡国的原因推卸在外因之上,但顺帝终归清醒了。
一个几十年不上朝的皇帝,一个用力过猛,又没啥真审时度势才能和眼光的皇帝,不过大明王朝还是真的很有点意思。
对了,下一篇,周日更新~么么哒~小包子会出来哟。女帝陛下也会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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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四 女帝 上
“帝王者,国之主也,国之将亡,帝之不存,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百里初泽淡淡地道。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无名几个听着这般谈话内容,便都识趣地退出了门外。
秋叶白看着他淡然的神色,微微眯起明眸:“就这么简单?”
夫妻数年,若是她还不了解他,也是妄做枕边人那么久了。
他抬起眸子看着窗外纷飞的大雪,轻笑了起来:“做儿子的,总要尽孝一回,让当父亲的真真正正做一回帝王,何况,皇帝殉国,青史留名,不好么,何况……。”
他顿了顿,转脸看向秋叶白,指尖抚过她的眉眼,声音温柔下来:“何况,他不能死在你的手里。”
秋叶白一愣:“阿初……。”
这时候的他眼底温柔到冷酷的目光,绝对不是阿泽会有的
百里初泽继续温柔道:“前朝帝王留下来就是个累赘,你留着他,便是留下了造反的种子,你不留他,也容易授人以柄,打着要为先帝复仇的旗帜造反,如今他是死在赫赫人的手里……。”
“这便不算是我逼杀了他,对方的反旗也没那么名正言顺了,而且文嘉军若是攻入京城,打退了赫赫人,再厚葬了顺帝,也能得了仁义之师的名号,是么?”秋叶白这些年早已锻炼得极敏感,这般政坛之上的手段更是举一反三。
百里初泽看着她,赞赏地颔首:“没错,小白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秋叶白却没有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阿初,我可以抱抱你么?”
他一怔,看着她,微微勾起唇角:“怎么了,这是小白在感谢我么,若是如此,本尊倒是愿意你用别的方式更实惠些。”
说着,他的指尖意有所指地轻轻顺着她的肩甲滑向她胸前。
只是才停在她胸口,就被秋叶白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百里初泽看着她,轻笑:“怎么,这么迫不及待……。”
只是他话音还没有落,便见她眸色微闪,随后捏住他的手腕一翻,同时另外一只手顺势扣住他的修腰将他一个翻转,就将他转了半个圈,成了个他背对她的姿态。
他尚且不知她要做什么,只是微微挑眉,也不反抗,任由她动作,打算看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却不想,她却忽然伸出手穿过他的腋下,从背后一把抱住他的修腰,轻声道:“让我抱抱你,好么,因为我深爱的人,他的父亲去世了。
百里初泽原本微微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顿住了身形,静静地看着窗外。
秋叶白随后慢慢地将脸颊靠在他的背上,感受着他铠甲的冰冷,声音却异常清冽而温和:“虽然那个人从来不是一个好父亲,不值得他为那人难过,可是那个人到底是他与这个世上曾经唯一的血脉牵绊。”
那个男人,不管如何,给了她的阿初和阿泽生命,仅这一点,她始终是要感谢他的。
“所以丧钟响起的这一刻,我还是要抱一抱我的他。”她轻叹了一声。
百里初泽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她抱着。
秋叶白也没有说话,她相信曾经的那个年幼的小小的初泽,对父亲这个词曾经充满了期待。
她没有忘记在淮南的时候,阿泽替她受了那一箭之后的晚上,他昏迷之中曾经如此惊惶和充满祈求地低喃出‘父亲’两个词。
这是那个还属于人的百里初泽心中永远的殇。
而这一切,就随着那个男人的死,让纷飞大雪埋葬了罢。
“从此以后,你的牵绊,你的血脉,都有我和晴日、晴月三个一同承接。”她轻声道。
有了她和孩子,她的神和魔都不会再孤单,
百里初泽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许久他才闭上眼,唇角微抿,伸手轻抚过她的柔荑,随后慢慢地握紧,力气大得仿佛要将她的骨骼都融进自己的身体。
雪落无声。
他原本以为自己从不在乎的。
只是听着丧钟响起的那一刻,他忽然发现,一路从宫城走到这里,前路茫茫大雪带来的冰冷和瑟瑟寒意一路慢慢浸润进自己的骨骼。
那些冷是前半生所有的痛与爱,从年幼到青年时代的那一幕幕都仿佛雪尘,随着那一声声的丧钟在天地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只剩下一片空茫。
大地一片白茫茫,真干净。
他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地宫里,只见暗夜永寂。
……
而这种冷寂与空茫,却都在身后的那一个拥抱里融化无踪。
他眼底微微泛红,涩意蔓延,唇角笑容苦涩而冰凉。
他的小白啊……
从那日在淮南,她为他簪花之时,她温柔的声音就让他就知道,此生,他永远永远都不会放开她,再卑鄙的手段都无所谓,付出再多也可以。
这世上最了解她的是他,所以更明白,她和他之前,看似他控制着一切,而真正最不能失去的那个人是他。
若是飞蛾不曾见识火光的暖,便无所谓光与热,
可若是见识了火的温暖,生存在暗夜里的飞蛾明知被烧成灰烬,也会不顾一切想要得到那种光明。
他才是那一棵寄生的植物,被拯救的从来都是他,从一开始养分便是她的血、她的骨,她的肌肤,她的唇,她的魂,她的——心。
……
两人静静地相拥,像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也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一股浓烟瞬间涌起,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让两人一惊,方才分开,互看一眼,一前一后向门外掀帘而出。
秋叶白才出门,就看见原本停着秋云上棺材的房间里冒出了滚滚浓烟和火舌。
她一惊,但再看去,却见风绣云正静静地站在那房间前,手里拿着火折子,背影看着有些凄凉。
“夫人烧了房间,也不知什么原因,但是夫人无事。”无名靠了过来低声道。
秋叶白点点头,看了看天色,低声吩咐:“虽然这个时候不会有什么人来追查为什么已经空无一人的秋府会起火,但是此地也不宜久留,顺帝大丧,很快城门就会开了,咱们要在此之前脱离上京。”
无名点点头:“好。”
随后一转身,领着人去准备了。
百里初泽低声道:“我也去准备一下,你们不要太久。”
她知道他是留出时间给自己和风绣云,便点点头:“好。”
待百里初泽离开之后,秋叶白方才走近风绣云身边,轻声道:“娘,你不是说要收敛了他的尸骨么,这么一把火,只怕收敛不了。”
风绣云却看着那渐渐烧起来的大火,低低地轻笑,笑声有些凄凉而空冷:“秋家没了,帝国也要没了,他是秋家家主,为了这秋家,为了帝国,付出了他的一生,这些都是他曾经身为世家子的骄傲,还有什么比秋家为冢更合适他的?”
她沉默了下去,是的,没错,还有什么是比秋家为冢更合适秋云上的?
就像还有什么比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更适合顺帝的?
她看着风绣云美丽的侧脸,心情有些复杂,忽然低声问:“娘,你……怪我么,如果我没有回你身边,没有回京城,没有入仕,你和秋云上……。”
“我和秋云上永远都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妾和一个家主的身份罢了,也许到我死的那日,他已经忘记了我的名字叫什么。”风绣云忽然接过她的话,轻笑了起来,笑声讥诮。
秋叶白一愣,看向风绣云,却见火光在她的容色上映照出一片冰冷的光来。
“倒是不如现在这样,他生命最初开始记得的是青梅的青鸾,但生命结束的时候永远都忘记不了的人却是我风绣云,是我风绣云的女儿比他所有的孩子都要优秀。”风绣云低低地笑。
她看着风绣云,忽然觉得这样的母亲有些陌生,但是却又忽然释怀,她到底忘了自己的母亲再温柔小意,却也是出身江湖。
江湖儿女的敢爱敢恨的决绝和倔强,从来都铭刻在母亲的骨血深处。
她轻叹了一声,伸手环住风绣云的肩头,风绣云靠在她的肩头,看着面前熊熊大火,慢慢地闭上了眼,一行清泪落下脸庞。
秋叶白抬头看着满天飞雪,心情有些复杂,上京旧地果然来不得,伤心人,伤心事太多。
……*……*……*……*……*……
文嘉军驻地
一片片连绵的军帐在停县附近的青山脚下遍布,来往巡逻的士兵们军容肃整,丝毫不因为天降大雪而有丝毫懈怠和混乱。
包括附近营地的操练都热火朝天,不曾停歇。
只是大片黑色的帐篷最左侧有一处连绵的白色帐篷却异常安静,安静到没有一丝人气,连巡逻的士兵们都不靠近那边,仿佛一处禁地。
不过那一处确实也是禁地,那是国师护卫圣军的驻地,自有一套专门的防御和巡视体系,除了有特殊令牌的高级将领,并且得到通传,所有人都不得靠近。
那种自带气场和防护,让士兵们也不想靠近。
有人曾经偷偷摸摸想去看看圣军怎么个圣法,才走进白色帐篷范围,便被人丢了出去。
那些士兵们都不知道是谁丢了他们出来,如有鬼神打墙,凡人不得入。
消息传出去之后,都传得神乎其神,愈发地显得圣军神秘诡异。
但是圣军作战之凶猛狠辣又让整只文嘉军都佩服异常,无人敢去找茬。
只是今日这片神秘地却……不太神秘。
“啊哈哈哈哈……骑马马……飞飞……抱抱!”奶声奶气的声音甜得跟蜜一样,软软嫩嫩,听着就让人心都酥软了。
但是那被当成马儿骑的人可一点都不觉得酥软,只因为那一只抱着自己脑袋,骑在自己肩膀上的小肉球正一个劲地揪住自己头发当马缰:“驾、驾、驾……。”
一白一脸狼狈地蹲在地上,只觉得自己快哭了,伸手捧着骑在自己的小肉球的屁屁:“小祖宗,你别再揪叔叔的头发行吗,你再揪,我就变成秃子了!”
他一向俊美阴柔的脸上还带着好几只小爪子印,看着狼狈万分。
骑在他肩膀上的小肉球粉妆玉琢,漂亮得像个玉做冰雕的水晶娃娃,一双丹凤大眼几乎占据了肉呼呼苹果脸的一半,睫毛一扇扇像黑凤翎。
只是小鼻子因为流着鼻涕一抽一抽的,小嘴儿里却兴奋地呼和着:“秃子姨、秃子姨,揪……毛……揪头毛毛!!”
说着,他更使劲地揪一白的头毛。
一白瞬间泪奔,一手护着自己的一头乱毛一手护着肩膀上的小屁屁,就怕他摔下来:“不是秃子姨,我是秃子叔!”
“噗……。”隐在周围的鹤卫们再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白也没有时间和兴起像平日里一样去威吓他们,只求救一般地看向双白:“你不能见死不救!”
双白正坐在雪地里的一处小桌边,优雅地摆弄着自己面前桌上的花瓶和花瓶里的梅花,凉凉地一笑:“贱死不救,这不是很正常的么,这不是你自个儿选的么?”
今儿不是一白这个白痴嘲笑他是奶娘嬷嬷,他也不会让难搞小日去好好‘伺候’一白,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奶娘嬷嬷’。
小日那小祖宗什么性子,他最了解,只要让小日对一白感兴趣了,折腾不死那嘴贱的家伙!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一白如果不是还维持着自己最后一点自尊心,就差点给双白跪了,泪流满面,他再也不嘴贱嘲笑双白娘炮了。
小日看着是个可爱得不得了的玉雪娃娃,实际上皮起来,还有那恐怖的折腾人的能耐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偏生他嘴巴一扁,你还不忍心责怪他。
他咧开粉嫩的小嘴儿一笑,你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个大祸水了。
比自家那位大祖宗更了不得。
一白被小日揪得脸上一抽一抽的,痛不欲生,又不敢揪小东西下来,只因为一旦不如小东西的意,小日就会哭,他还不是那种讨人厌的嚎啕大哭,而是那种忧伤的只流泪不出声,但所有人都会找他麻烦。
连他都忍不住想要抽自己。
可是就这么让小屁屁在自己头上揪毛,他就真的要变成秃子了!
一白陷入了极大的痛苦和纠结里,而头顶上的小恶魔却玩儿得不亦乐乎。
直到他忽然被人一抬手,就给揪了下来。
小日毫无防备地被人一扯,直接屁股着地。
他瞬间瞪着大眼,恶狠狠地就要往自己身后瞪,哪个活腻歪了敢摔小爷的屁股!
只是他才一抬头,就对上一双清凌凌的大眼睛和粉嫩的小脸蛋。
小恶魔瞬间一僵,随后顿时就一瘪嘴要靠过去,伸出两只肉鼓鼓的小手:“阿姐!”
但是比他高了半个头的粉嫩小姑娘一挑眉,指尖在他眉心一点,奶声奶气地道:“秋晴日,你别给我来这一套!”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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