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六章 最大利益
这确实是真的。
就连赤水自己,都未曾想到,完全无念状态之下,她竟然能达到如此恐怖如斯的地步?
要知道,她始终更相信团体的力量,个体力量虽有优劣之分,但绝对是有限的。
但是现在,她自己,亲自打破了这一信念。
她错了。
错在以前世固有的观念,来看待这个世界。
此时,她的精神体悬于高空之中,冷静看着这个战场。
她的实体则有条不紊地,一边汲取灵能,一边则施展音控三术,身后禁锢大法一直加持着,燃魂针也全部出动,又有溯辛和吸灵虫助攻。
这所有加在一起,竟达到了一加一大于十的效果?
不,比这更甚!
赤水自己也发现了。
应该说,处于高空之中的精神体,掌控着全局,也清楚造成眼前这震撼一幕的具体原因。
其实,并不是她的实力,真强到了举世无敌的地步。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域”字。
按照常规,修者只有突破到归一期后,才能撑握“域”,也就是以修士自身为中心,往外辐射的一个绝对领域。
在这个区域内,修者拥有绝对的主控权。
但是,现在,她升级版的音控术,以及五行禁锢大法的控场,成功地起到了和“域”非常近似的效果。
敌方近不了她的身。
那么他们的人海战术就将大打折扣。
而赤水,只需要守住这个区域,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这在钟离宏远等人看来,就像是在做梦般不可思议的场面,在赤水这里,也不过就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道理罢了。
她也知道,在她区域之外,还不知有多少人?
那些急于要她命的人早就被她灭杀了或者是击退了,此时剩下的,都是些惊慌悚惧,又夹杂着浓浓不甘和不解的人。
赤水根本没有在他们身上浪费一个眼神。
她要关注的,是前方。
素和知遥指出的方向,自然是不会错的。
她就要看看,当她处于无念状态之时,对方还能如何咒杀了她?
咒杀之术,和某种心理暗示有些类似,但却又要高级很多。
所谓要想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她之前向素和家求助,也不是白用功,至少,她已经不是之前中了咒术,都还未知的吴下阿蒙。
她踏空向前,披帛飘逸,如若一朵清幽之兰,似真似幻,衬得赤水整个人,都仿若不是真的?
而钟离宏远等人回过神来,也想去助阵。
但是,他们发现,他们倒不是进不去,而是因为咒杀之术的影响,他们不仅没帮上忙,反倒有帮倒忙的嫌疑?
几人倒也干脆,只在后面远远缀着,顺手解决一些漏网之鱼。
只有素和知遥,注视着赤水的背影,目光却是在那披帛之上留连了几息。
直到赤水一个飞越,术诀击打在法阵最薄弱之处,迷雾尽散。
赤水顿住了。
素和知遥等人也全身僵直。
钟离宏远更是直接震呼出声,“怎么可能?”
就见迷雾之后,所谓的幕后凶手终于浮出水面,然而,钟离宏远等人根本不肯相信这个事实。
因为眼前,竟大都是熟面孔。
其中绝大多数,甚至就是他们的护卫随从?
也就是之前他们想要联络,却又联络不上的人。
而此时,这些人却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护卫着中央那群还在施法的人。
钟离宏远就想冲上前来。
素和知遥却一个闪身,挡在他面前,也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钟离宏远再崩不住,眸中满是愤怒与焦急,又强压下来,“他们是被控制了吗?”
这话中带着些希冀。
素和知遥等人却无法回答他。
再说赤水,也在其中看到了好些个面熟的脸孔。
有两个,甚至还在星玦上协作过。
但现在,这些人却仿若被夺了神智一般,忠诚而又勇敢地守着阵心,其聚合起来,所形成的浩大气势,连赤水都不由侧目。
她清楚,这是专门针对她的一个局。
她若想去阵心,就必须踏过他们的尸体。
但是,他们又是世家大族的精英弟子。
对方的计谋不可谓不毒辣。
且就算他们谋划失败,也会因为这些人的生命,而在她和各世家大族之间,划上一道深可见底的伤痕,永远不可能弥合的伤痕。
要知道,星玦的基础,就在于她和各世家大族的相互妥协和合作。
但当二者之间有了裂痕,合作还能再有效地进行下去吗?
赤水也觉得棘手。
难怪之前隐隐就觉得不对?
这些人可不比前面那些送死的,这些人是失魂状态,那她的音幻术,对他们还能起到作用吗?
答案是不能!
音幻术失效,对面的人径直往她真实所在之处攻来。
赤水本能地应付着,上空的精神体却在暗自叫苦。
这空间没有灵能,她不怕,她手钏里储蓄了巨量的资源,各种各类的都有,完全足以支撑她完成这场战斗还有余。
对方人多,她也不怕,通过本体本能的发挥,她比以前更了解,她现在所拥有的能量。
但是,对方所施的这招,以她之矛,攻她之盾的计策,却恰恰戳中了她的软肋。
本质上,她,并不愿意牵连到他人身上。
这也是之前她选择单独行动的原因。
这其中,又牵涉到不少的因果关系。
修者最忌讳的就是这个。
赤水在思索周旋,钟离宏远等人也是心急如焚。
一方面,担心族内弟子的安危,如此多弟子,这干系实在是太大了。
另一方面,他们又担心赤水。
明显对面是有备而来,赤水能应付吗?
“怎么办?”司空明依也有些慌了神,甚至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那其中,不仅有他们司空家族的弟子,甚至还有诸如麦丘家,屈门家的弟子,对方这,明显就是要让赤水得罪所有世家,不可谓不毒!
祈连无疾想安慰她,司空明依却下意识地避开了,他只得道:“这都是对面的阴谋,不能将账都算到她身上。”
话虽如此,但祈连无疾也清楚,天大的道理,也抵不过人情。
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更别说这其中牵扯到了这么多条人命?
素和知遥却是知道,这坑,赤水是踩定了。
她已经觉察到赤水身上气运正在急剧变化着,紫黑交杂翻滚,以她的微末道行,根本无法预测,恐怕就连长辈也不一定能做到。
如今,只有听天由命了。
她想。
但赤水却不肯认命。
她更信奉的是,尽人事,听天命。
如果连努力都没有做过,没有争取过,又如何能承受得起好的天命?
她一边游离苦战,一边观察着这些被控制的弟子。
她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些弟子已经被完全控制了,知道作为他们这个境界的修者,其意志力有多强悍吗?
所以,她料定了这其中必有隐情。
她的精神体,俯望着阵心那群没有泄露出一丝情绪的人,他们没有一人,因为她突破到了这里而现出惊诧意外之色。
他们比这些弟子更像是傀儡。
赤水忽地有些茫然。
相比起之前那些情绪波动强烈的人,她还能应付,但面对这些并没有用仇恨眼神,却又抱存死志,只默默结诀的人,她竟有些无措?
仅是一个恍神。
赤水就只觉手臂上袭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一道漆黑如墨的纹路成功附于其上。
该死!
她迅速分了一神处理手臂,又在瞬息之间避开接踵而至的攻击,几步连闪,次次从锋口之下逃脱,可谓是险之又险……
大意了!
赤水感受到那浓浓的杀机,一直锁定着她。
周边环境更是越来越恶劣,咒纹正在不断增多。
她当即意会过来,或许,她能到达这里,也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赤水赶紧打住思绪。
不敢深想。
于她没有任何好处。
但是,她的思绪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这哪里是一个被毁了传承的家族,分崩离析之前的垂死挣扎?
她高额悬赏所针对的那个家族,不过是个借口。
今天这个局,隐藏在幕后,做了推手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多少势力……
赤水直到此时,才真正感受到,星玦给这个世界所带来的影响,究竟有多大。
只看眼前这大手笔的反扑之举,她就深谙于心了。
她再度审视地望向那些被控制着的弟子,那么这些人呢?
他们究竟是当真被控制了?还是说……自愿被别人控制了?
凭直觉,以及对修者意志力的了解,似乎后者,才更加说得通?
可是为什么呢?
她的眸光,又不由飘向了后方缀着的,却均面带焦急之色的四个同伴。
顿时豁然开朗。
如同在黑暗深渊中,见到了一束亮光。
她怎么就忘记了,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
想必就算是世家大族,也并非铁板一块。
她只看到了司家明依等人的深明大意,却忽略了,隐藏在其身后的另一股力量。
司家明依等人,凭借与她的关系,在族中迅速崛起,其中的资源倾斜,是为必然。而在家族内部,属于零和博弈,资源就那么多,你多得,就代表有人要少得。
而这些人联合起来,所代表的就是别一股力量。
反对她,反抗星玦的力量。
所以,就算身死,也要谋取到最大化的利益吗?
果然,不愧是世家大族的弟子……
第二二七章 咒引影响
想明白了所有,却也并不能立即解决赤水当前的难题。
更为关键的是,赤水自认,也做不到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这里所有的世家弟子,难道都已经判变了吗?
从概率学上来说,这就根本不可能。
更别说世家大族,传承万古,而永盛不衰,家族教育绝非等闲,真正做到背弃家族,残害同胞的,屈指可数。
所以,眼前这些世家弟子,有极大一部分,都是被牵连的。
这也让她无从着手。
她还没有狠绝到不顾一切地草菅人命,也不愿意沾上无辜者的鲜血,涂添因果孽债。
因此,她立即想到了后面的素和知遥等人。
她不清楚这些弟子的具体身份和信息,但他们肯定知道。
她迅速给素和知遥投递暗号。
而素和知遥等人,此时也是心急如焚,心怕赤水直接大开杀戒,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又害怕赤水一朝不慎,中了对面人的奸计,身殒当场。
只觉得内心饱受煎熬。
直到赤水暗号传来,素和知遥多聪明,可说是一点就通。
相比赤水,他们才是在同族弟子的相互倾轧竞争,勾心斗角中长大,论起阴谋诡计,他们才是个中好手。
之前是因为形势太过紧急,他们才未有深想。
此时,素和知遥略作提点,司空明依等人看向那些弟子的眼神,立即变了。
且立即联想到,这虽是针对赤水,但何尝又不是在针对他们。
赤水若身殒,他们也会失去家族的支持和信任。
更何况,如此庞大又缜密的谋划,这群人当真会放过他们吗?
无须问出口,他们心中自有答案。
而之所以没有冲他们下手,不过是因为赤水替他们吸引住了绝大部分战斗力,以致于对面无瑕分身它顾……
醒悟过来,几人相视苦笑。
或许是因为同赤水在一起,气氛太过融洽,无须算计防备太多,不知不觉间,竟让他们失去了惯有的警觉性。
这也是给他们敲了一次警钟。
他们在脑海中迅速调出这些世家弟子的资料,并学着赤水的方法,信息共享,审视着每一个世家弟子,逐一甄别。
很快,他们就寻到了一个基本的脉络。
再顺着这个脉络进行延伸,一切豁然开朗。
他们终于再度加入了战局。
因为少了顾忌,他们行事干脆利落,再加上相互配合,很快就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也极大地缓解了赤水的压力。
赤水是当真有些撑不住了。
她也是血肉之躯,神识也并非是无穷无尽,她也会累。
更何况这种遭受算计,自己还一步步踏入了对方陷阱的憋屈感,与束手束脚的躲避逃生困境,天然就是咒杀之术法成之机。
也因此,在赤水周围,无数的咒引影影绰绰,躲不开,逃不掉。
赤水更是绷紧了每一根神经,不敢有丝毫放松。
素和知遥等人的加入,无疑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再忍耐不住,一朝跃起,直冲阵心而去。
素和知遥神色一变,惊道:“不——”
却哪里又能阻止。
当下也再无法顾及这些弟子,素纱轻飘,也直追而去。
钟离宏远慢了一步,只能眼看着赤水,如若那进入了狼圈的小羊,如此无畏,如此勇敢,又是如此草率?
这根本就不像她的作风?
钟离宏远立即就判断出,赤水是被咒引所影响了。
他神魂一激,脑门上汗水都被吓出来了,直呼不好,但他被那些世家弟子所牵制,根本脱不开身。
就见在赤水进入阵心的那一刹那,整个阵心,如若被投进了一颗石子的湖面,顿时波涛起伏,瞬息间变幻莫测。
身处阵心中的九位咒师,也在这一瞬间面色诡异地扭曲成同一个弧度。
鱼儿入网了。
赤水却是不管不顾,进入了阵心也没有收敛,直冲最中心的法坛而去。
更加奇异的是,九位咒师,没有一人拦她。
他们的眼神,皆定定望着赤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好似是在看着一个跳梁不丑一般,只看她如何折腾?
赤水轻盈落于法坛之上。
回转头,眸光扫过九位咒师,唇角边挂上了一丝冷笑,这些人,是不是也太看不起她了?
真当她没有办法破坏这个法坛吗?
她眸中星光顿现,迅速凝聚。
那九位咒师顿时大喜。
“不要!”素和知遥被拦于阵心之外,看见这一幕,简直是心神俱裂,又惊恐万分。
她不要命了吗?
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引发了星河灵宝。
她难道忘了吗?这是无灵之地,星河灵宝汲取不到灵能,必定会加倍抽取她体内的灵力,灵力一空,她无异于成为一个废人,只能被人任意宰割鱼肉。
然而,赤水并没有听到她的惊喊,也不是诱敌之举,她当真发动了星河灵宝。
须臾之间,似星河倾泄,光华万丈,明亮了这整个空间。
光明,永远能给人以力量。
赤水看着星河光华,洗涮过这个遍布阴寒之气的法坛,就像是光明驱散了黑暗,肉眼可见地,围绕在她周围的咒引失去了本源之力,能量开始消褪。
只觉得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好累啊!
无尽的疲倦如排山倒海一般地袭来,无法阻挡,也不可回避。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只来得看向阵心之外,那瞪大眼仿似受到了偌大惊吓的素和知遥一眼,便如那折了翼的鸟儿般,从半空之中直直坠落……
素和知遥心下发狠,却仍是咬了咬牙直奔赤水而去。
她明知自己不是那九位咒师的对手,但她还是去了。
就好像是冥冥之中的一种无原由的预感,她若是不去,她一定会后悔的?
后不后悔素和知遥不知道,她事后回想起来,也只觉得不可思议,她竟然真就那么横冲直撞,不管不顾地去了?
而接下来她所看到的那一幕,更是让她在多年后回想起来,仍然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本来,就算她极力赶去,也始终是落后九位咒师一步。
她本以为赶不及了,眼见前方九位咒师直奔赤水而去,人未至,攻击已经出手,狠绝毒辣。
赤水可说是再劫难逃,立即就要被斩成碎尸……
电光火石之间,在赤水的周围,陡然出现了数道空间裂缝。
这些空间裂缝凭空而现,却又好似被人为操纵,竟似有生命一般,直往九位咒师肆虐而去。
这太过突然。
有一位咒师袭向赤水的手臂还未收回,就直接被空间裂缝绞磨成了血沫沫,往四面八方飞溅射出。
其他咒师见状,只觉肝胆俱裂,哪里还有之前面对赤水这时,那种高傲和冷漠。
也哪里还顾得上赤水,当即四散而逃。
素和知遥也想逃。
但她还有赤水要顾及,可说是硬着头皮追着赤水而去。
与此同时,她的内心也充满了浓浓的疑惑和不解,难道这也是气运的力量?又抑或是赤水天赋神通的自卫反击?
赤水的空间天赋,都达到了能撕裂空间的地步了吗?
不对。
她如若能撕裂空间,之前在破坏法坛之时,又为何不用?
想通了这一点,并没有让她更好过,反而是更多的疑惑重重迭迭。
如果不是她……
素和知遥蓦然惊觉,这些空间裂缝竟然对她视若无睹,任凭她接住赤水,都没有动她一分?
这难道是天道的意志?
素和知遥仰头望天,从没有这样困惑过。
不仅是她,钟离宏远等人因为离阵心远,又及时避开,并没有受到波及。
但当他们看到,之前将他们逼得山穷水尽,几乎就要得手的咒师九人,此时却像丧家之犬一样,毫无形象地只顾埋头逃命,也是满面震惊与茫然……
那些空间裂缝,就好似之前围绕在赤水身旁的无数咒引一般,紧追着九人而去,有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汹汹气势?
见鬼了吗?
这怎么可能?
三人的面部表情,已经夸张到了极致。
这竟比之前,他们看到赤水以一敌千之时,还要让人难以置信。
赤水的本领,他们一路相处下来,倒也有迹可寻,虽然仍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期之外,但好歹还属于能理解的范畴中。
但现在呢?
明眼人都清楚,赤水耗尽灵力昏厥过去了。
那这些空间裂缝是如何来的?
又是如何操纵的?
钟离宏远抱住脑袋,想不通,不理解,思绪便随着不可思议的猜想中,越走越偏?
难道真是天道的眷顾?
如果可以,钟离宏远真想立即摇醒赤水,问个究竟?
好歹还留有一丝理智,忍住了。
但那九位咒师却是忍不住了,空间裂缝越加逼近他们,任凭他们如何遁逃,始终不离他们左右,那种马上就要被撕裂绞碎的悚惧,已经让他们失去了理智。
“难道真是天谴?”一位咒师忧惧愤怒长啸,“上苍何其不公……”
话音未落,他就成了第一个身殒之人。
有一就有二,有三,有四。
一篷接着一篷的血花洒落,有种艳丽妖异的美感。
再加上空间裂缝的肆虐和扫荡,让这片空间陡然生出一种诡谲神秘可怖的气息。
素和知遥抱着赤水,再顾不上看戏,召出飞舟来,就要逃离,她怕再晚一步,他们就走不了了。
钟离宏远等人在飞舟启动的瞬间,及时带着幸存的人,登上了飞舟。
飞舟一闪而逝。
而这片空间,随着生命的流逝,也逐渐恢复了平静,仿若之前一切都是蜃海一梦?
但若是细心观察,就会注意到,空间中散溢出的灵能,正在不断流逝……
第二二八章 茫然无措
再说小火,在经过漫长的沉睡后,终于醒来。
神智还未完全清醒,就发现自己落入了又一个陌生之地。
确定周围没有任何危险,仅有她一人之时,她蓦地松懈下来,抱着头蹲在地上,懊悔不已。
之前,她究竟干出了一件多大的蠢事?
竟然会如此没有理智,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发出那样宏伟无边的天道誓言?
若非她还有本尊撑着,早就因为这个基本不可能实现的誓言,直接被天道烧成了灰灰。
你问她怎么会知道?
因为她醒来,这个事实就像是刻印到脑子里一样,不容她否认和辩驳。
天道虽然响应了她的誓言,却是将之转嫁到了本尊身上,而她,则因自己的冒失,而被天道丢罚到了一个……
小火观察周围,这里应该是一个矿坑吧?
而且还是一个不知废弃了多久的矿坑。
这个矿坑,不是以往所见那种,有许多条矿洞,交错纵横,阴暗凶险,危机四伏。
这就真是一个大坑。
开采者非常粗暴有力,犹如挖地一样地一寸寸翻挖过去,留下一片狼藉。
小火意兴阑珊地收回目光,思绪仍然停留在她消失之前。
也不知道紫加他们如何了?
还有无瑕圣子,以及信和芸他们……
唉,感觉就像是一团乱麻,理不断,剪还乱。
不过此时,她也没闲心操心别人的事。
她的麻烦大了。
不知何时,也不知什么原因,或许是因为她的出现,似乎惊动了潜伏于地底的生物,她就感应到,有一大波……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正在向她靠近?
小火起身就跑。
就在她跃起的瞬间,从地表,“咻咻咻——”射出数支墨箭,直奔她而去,速度超乎寻常的快。
还好小火在速度上也不弱。
轻盈微移,与一支墨箭错身而过。
在那一瞬间,当她看清那支墨箭的真面目之时,瞬即被吓得元神发软……
妈呀,这是什么东西?
远看像一支墨箭,还没觉得有什么,但在近距离之下,神识将感知到的东西分毫不差地传回来,小火就恨不得戳瞎了自己的眼睛。
叫你眼瞎!
连灵虫榜上大名鼎鼎的墨机虫都没认出来。
还微移?
嫌命不够长啊!
小火几乎是在微移的瞬间,又强制自己改道换向,生生透支了所有的力量,才将行动轨迹生生掰成了一个钝角,才逃离开了墨机虫所射出的透明灵丝触手。
侥幸逃得一命后,小火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赶紧逃之大吉。
要知道,墨机虫在灵虫榜上排名第二,但是,却不是因为它比排在第一的黑甲武士弱,而是因为,它是一种傀儡虫。
只要修者沾上,就绝对别想要逃脱的傀儡虫。
就连魂体也别想例外。
并且,它们好似还更喜欢魂体。
一旦被它们附身,它们就会成为魂体的主宰,虽不会致人于死地,但是举止行动都不由自己控制,其实更可怕有没有?
因为神智还清醒着,却身不由己做出这样那样无法理解之事,自己的修途断了,却还要清醒地目睹所有的一切?残忍吧?觉得生不如死吧?但是偏偏就是死不掉。
据说,所有被墨机虫寄生的修者,无不是希望能够有人来将他们杀死,趁早解脱……
小火慌不择路,跑出了好远,还是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话本小说都是骗人的。
那些将危机,转换为机遇的,也就只有在话本中才能看到。
反正据本尊所给的资料,这墨机虫在寄生之后,并不会给修者带去任何的好处,能够留下的,只有无尽的阴影?
这也是其能高居榜二的原因。
它就像是一朵乌云,隐藏在所有修者内心的恐惧之地,一旦触发,后果将难以想像……
也就是小火自己,完全没有身为修者的自觉。
且她所知的关于墨机虫的资料,全是本尊所给,自己并没有切实的印象和阴影。
因此,她之前能够逃脱,也存在着非常侥幸的成分,若是换一个人,可就不一定了……
小火想罢,只觉人生是如此的艰难。
她开始想念本尊了。
这看似废址之地,却潜伏着远比她想像中还要恐怖的危机,这一来就是声名赫赫的墨机虫,要知道,这才仅是开始?
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
小火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好在吃了一回亏,她也长了些记性,不敢再麻痹大意,一路收敛气息东躲西藏,终于未再发生什么变故,成功找到了一个落脚之地。
一个荒凉的崖洞。
空间极小,仅容她一人栖身。
小火仔细辨察崖洞内的痕迹,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痕迹并不算太旧,这说明在不久前,这里也曾有修者路过。
知道这一点就好。
她可不想再如之前一样,虽也认识了信,芸等人,还重新遇到了紫加,但是,她再不想有这样的经历了。
熬人。
内心饱受各种煎熬。
或许是因为确认周围的安全,小火的思绪开始飘远。
除了想及本尊以外,她还想到了传说中的芳灵真君。
之前明明触手可及,不想又意外地断掉了线索,本尊如果知道,应该会失望的吧?
她忽然之间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认可,自己作为一个分身存在的身份了?
或许,是认命了吧?
至少,她还拥有完整的人格和思想,不是吗?
身份什么的,她也改变不了,多想也无益的吧?
外界寂静无声,小火的思绪也逐渐平静下来,不知何时,已与这个世界融为了一体,又有专门布下的隐匿阵,其间,陆续发生了好几波骚动,但都没有生灵留意到这个狭小的崖洞。
直至她因为异动,再度苏醒过来。
整个矿洞震颤个不停。
出大事了!
小火几乎是逃命一般,逃出了崖洞,连所布下的隐匿阵都来不及收取。
她一出来,就发现在崖洞上方,正有两只体形巨大的妖兽在打斗。
小火一见即明白,惹不起!
溜了溜了!
溜远了,又突然觉得有些崩溃。
凭空生出,天下之大,何处才是她的归处的感慨?
想本尊飘泊数千年,就算是最安全的城池灵台,也不过是一个落脚处一般的存在,真正待在灵台的日子,屈指可数。
更不要说她自己。
别说灵台,她现在的魂体状态,在前世,连个人都算不上吧?
小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样不符合她性格的感慨,大概,她就是觉得孤单了吧?
这个世界新奇归新奇,凶险也是真凶险。
仅从本尊留下的表面记录,她无从得知,本尊是如何挺过来的,但想必也很不容易吧?
小火只觉自己,像变了个人似的,越加感性了?
难道是触景生情的缘故?
她眸光扫过四周,不放过每一寸地方,这是继矿坑之外,又一处貌似狭谷一般的地方。
怪石嶙峋,光秃秃一片。
一目了然,倒是个难得的清静之地。
她便略作停留。
她本有意寻找之前崖洞里前人所留下的踪迹,但修者来无影,去无踪,清除踪迹还来不及,又如何会刻意留下痕迹?
她也就只能凭着感觉,往这个方向行来。
但是,她可能选择错了,前方已经没有路了。
说不上什么心情,或许是有些无奈,小火也清楚自己的状态不太对。
思绪繁复杂乱,如同一个凌乱打结的毛线团,心情也随之起伏波动,一会儿觉得自己很没用,就是个废材一般的存在。
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太过不知天高地厚,尽给本尊拖后腿。
再一会儿又变得茫然失措,不知自己身在何地?要去何方?要做什么?该做什么?
她屈腿坐在一块造型很有些独特的怪石之上,入眼皆是荒凉,只觉得整个人生,都失去了方向?
这简直太可怕了!
仿若天地之大,却找不到自己可容身之处一样的苍凉悲怆……
她的心绪,逐渐被情绪带动,并随之波动起伏……
她却没有注意到,在她身下那块只觉得有些独特的怪石之下,一朵不过拇指般大小的蘑菇状生物,正在随着她的心绪起伏,而微微膨胀收缩,就好似在呼吸一般。
而随着时间的增长,这朵小蘑菇身上,开始出现一些蓝莹亮丽的小光点。
从三五个,到后来的七八个,逐渐增多,密集。
最后,连成一片。
小蘑菇也摇身一变,从灰扑扑般毫不起眼状,转变成为一朵幽蓝莹亮的漂亮小蘑菇,圆呼呼的,看上去甚是可爱,只不过被怪石遮挡,没有泄露出丝毫的气息来。
小火并不知道这一切。
但是,她本身性格并非这般感性,思绪沉寂的久了,也就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
也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她不能动了。
她不仅不能动,甚至连思绪都似乎遭到了别人的控制。
因为她的心绪一直处于心底最阴暗潮湿之处,不停回溯记忆中所面临的那些挫折,所承受的各种打击,以及种种难堪的场景。
这些本被封存在灵魂最深处的记忆,似乎被压抑得狠了,瞬间爆发,势如山洪海啸,将她彻底淹没……
第二二九章 自救被救
那种被不知什么东西不断往下拉扯,下滑,跌落的恐惧,终于激起了小火的求生意志。
她好似清醒了一瞬,想要摆脱那股拉力,但是,很快,她的意识又开始消褪模糊,干扰她的那股力量太强了,她根本就生不起任何反抗之心?
就像是落入无尽黑暗的深渊。
小火也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紧紧地蜷缩成一团儿,好似这样,就能抵御外界所带来的伤害……
偶尔,她也会浮现出一丝疑惑,仿若在直觉中,她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但她究竟是什么样的?
她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在这时,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她已经不再关心自己即将要面临的处境,也不再在乎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她觉得,就这样也挺好的。
没有烦恼,也无须再忧愁,更不用纠结着身份什么的。
这里就像是一个极乐极安宁的世界,也很像回归了母亲的子宫,宁静而又温暖。
那些纷纷扰扰就留给本尊吧!
自己本质上也还只是一个普通女孩而已,若是在前世那样的世界,她还能应付,但这个世界太高深复杂了,特别是高阶修者的世界,更是让她无所适从。
她就像是一只误入丛林的小羊羔,迷茫而又恐惧。
所以,为什么还要出去呢?
待在这里不就好了吗?
小火本能地抽动了下,似乎想要反抗。
但这力量实在太过微弱了,连点水波都未能漾起,就已经消失怠尽……
小火自己也不知道在这种状态下保持了多久,好似很久,但又完全记不起来,仿若一瞬,但她却又感觉自己神魂无比的疲累。
若是能睡过去,就好了,她想。
不,这不是她的想法。
或许是回光反照,在这一瞬间,她徒然清醒,并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元神颤栗个不停,又极力想要挣脱所有束缚。
顿时,她就感觉那股力量,变得更强了。
自己就好像是被它紧紧捏在手心的猎物,根本就不容许她反抗。
小火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崩溃的内心,强烈的求生欲,让她不再能保持冷静。
她几乎像是疯狂了一般地拼命挣扎,更是调动元神的力量,不停地与那股力量对抗。
各种她能够想到的,比如斩魂诀,比如锻魂术,比如炎雷术,似是不要钱地往外放,其实她甚至都没有摸清那股力量的来源和根底。
因为她太恐惧了。
没有人不惧怕死亡。
她也曾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根本不可能做到。
就像是在垂死前的挣扎,她反抗得越是激烈,其实自己的内心就越是绝望。
她觉得,她可能要辜负本尊对她的期望了。
之前天道誓言就坑了本尊,现在更是连自己的小命都要丢掉了,她若殒落了,本尊的实力肯定会大打折扣吧?
小火虽然懵懂,但也知道,对于修者来说,灵魂出现了残缺,对修炼会有多大的影响,不说道途尽毁,但毁去一半总是有的。
她也不想的。
她甚至都不明白,怎么糊里糊涂地就陷入了这样恐怖的绝境?
那股力量越来越强,缠绕在她周身。
她能够感觉到其在蠕动收缩,在步步紧逼!
不,她不能认命。
小火第一次,不再抱着自己前世固有的身份而自居,她第一次将自己代入到本尊的境界中。
在她心目中,本尊是什么样子的呢?
理智冷静,仿若万事都难不到她,让她只能仰望,而好似永远都不可及。
或许,是因为本尊带着记忆转生,任人摆布的婴幼儿时期,彻底撇去了她原本的浮躁和冲动,才能在后来沉着稳健地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而她少了这部分经历和记忆。
她就像是拔苗助长故事里的那颗秧苗,枉有一身深厚的修为,却又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境界。
那如果是本尊,面对这样的绝境,又会如何做呢?
她调出本尊所留下的日志,从头至尾开始浏览,试图从中找出本尊的应对心法。
她并非没有读过,只是这一次,她彻底放弃了自己所谓的自我,代入到了本尊的角色当中。
她与本尊本就是一体的,她们就是一个人。
所以,本尊都能够做到的事情,她为什么就不能做到?
撇去多余的杂念,用理智纯粹的眼光来看待问题,首先就要明白,问题的根源是什么?
是啊,她一直在做本能地抵抗,但是她却并不清楚,对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她现在没法知道对方的根底,但是,她一直在对抗的那股力量,就是她要研究的目标。
她有燃魂针护身,很明显,对其并不适用。
也就是说,对方并非什么修者大能,灵魂强度肯定在分神地期之下。
小火就算仅是个分身,但她拥有着本尊三成力量,再加上元神境界与本尊齐平,绝对比对方强,只不过是她的意识与自身的境界实力不相匹配。
就像是婴儿手握一柄万斤铁锤,举不起,抡不动,也就无从再谈其它。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要想办法缩小这种巨大的差距。
目标有了,方法也想到了,接下来就是行动了。
她能行。
小火给自己打气,减弱了反抗的力度,让那股力量近身。
转瞬之间,她的神魂就被冲击得一荡,整个意识都似懵了一瞬,幸好她这次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有被彻底击溃。
回转过来后,她更是主动往那股力量缠去。
那股力量为什么能影响她?
燃魂针拿其没办法,并不代表就没有解决之道。
按照本尊对道经的理解来说,万物都具有两面性,过刚易折,过柔则又失去了锐利,生存之道,不过就是在这二者之间不断进行取舍和优化。
这股力量强在灵魂方面,那么它的本体呢?
小火试着沟通外界,这举动瞬间就激起那股力量更为强硬的压迫。
她闷哼一声,心里却是了然。
她猜对了。
但是,她现在无法沟通外界,就好似那股力量将她的感知力全都屏蔽了?
虽不知其如何做到的,但是她可以肯定,这应该就是突破口。
至于要如何做,她还没有想到,但她却能察觉到,那股力量的增长速度在减弱。
与小火代入本尊,越来越顺手相比,那股力量相形似乎是呈下降趋势?
小火瞬即大喜,这让她看到了逃脱的希望。
专门针对灵魂类的的各种应对之法映入脑海,但是大都需要借助于外物。
小火现在做不到,她就仅能根据这些应对之法,研究那股力量的特性,且同时也在思考,她这遇到的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本尊留下的各种资料都翻遍了,仍然没有头绪。
再一想她之前遇到的墨机虫,就是灵虫榜二,她尚且险而又险地逃脱。
而这东西,她甚至都没有察觉就中了招儿,明显比墨机虫还要恐怖。
就算是传闻,都未曾听说过。
小火无法,此路不通,只得另改它道。
她现在对自己意识的掌控,更加细致且得心应手了,这让她觉得,之前的自己简直是着相了。
明明如此简单的道理,她为何就是未能转过弯儿来呢?
非得拼命与本尊划清界限,来彰显自己人格的独立和完整性,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这或许是连本尊都未能考虑到的,所谓心结吧?
又或许本尊考虑到了,只是相信自己,所以未做提醒?
小火也不知道,但她就是莫名认为,应该是后者。
当心里最后的那一丝抵触消失,源自于灵魂深处的潜意识就占了上风。
就像是做梦一般,她自然而然地就知道了该如何做,巧妙地避开那股力量的纠缠,她终于真正地摆脱了其的掌控。
几乎是瞬间,她就往上冲去。
却不想,那股力量瞬间暴动,陡然膨胀了至少数倍,速度更是快若闪电。
小火预估失误,被其猛地击落。
这直接就将她打懵了,怎么会……那么强?
她犹有不信,却又不得不信。
她的心再度跌落了谷底。
如果二者实力相当,还可拼命一搏,但当其中一方实力以碾压之势横扫另一方时,那还有挣扎的必要吗?
之前生出的自信,犹如泡沫一般,被一戳即破。
小火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或许是懵了?或许是呆了?也或许是反转太快,至今未能接受现实?
反正在那一刻,她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那股力量已经缠住了她的灵魂,蠕动收缩绞紧,一点一点地,仿若是窒息一样的难受瞬间席卷她整个灵魂……
“诶,醒醒!”
小火豁地睁开双眼,正对上一双清绝潋滟的桃花眼,其眸中波光流转,带着一丝好奇,也隐有几分迷离,看不真切。
如此陌生,却又让人印象深刻。
小火的瞳孔呈最扩张状态,那双眼睛,似乎就这样畅通无阻地刻印到了她的眼底深处。
她还没有从那种即将要被死亡吞噬的可怕场景中醒转过来,就对上这样一双眼眸,仿若整颗心都漏跳了半拍?
随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人她是见过的。
在本尊所给的名册之上……
第二三零章 凑个乐子
见小火没反应,单膝半蹲在边上的穹目,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小火这才回过神来。
没有人能明白她此时的感受,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她真的从那种窒息一般的黑暗深渊逃离出来了吗?
会不会是幻觉?
她伸手就往前,但至半空中时又顿住了。
力持镇定,顾左右而言它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应该我问你。”穹目扬了扬眉,右手轻轻拂动衣袖,已然起身而立。
小火不知该如何回答,勉强站起身,理了理衣饰,问道:“是你救了我吗?”
穹目侧目扫了她一眼。
小火微有些僵硬地道:“谢谢你。”
对于这个连本尊都招惹不起,且重点标注出“一言难尽”标签的人,小火应对起来也颇为艰难,提心吊胆不说,整个灵魂都似在颤栗一般,总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记住你又欠了一条命,赶紧将紫玉罗盘给我弄来。”穹目说得很随意。
小火抹了抹额,又有些接不下去了。
穹目似乎也没有要回应的意思,摆手让她往旁边一让,他随即便将小火歇脚的那块怪石移开。
小火随之望去,就见坑底,一朵幽蓝色的小蘑菇,造型有些可爱,发出淡淡莹光,又似吐纳一般,光华流转,甚是美丽。
“这……”
小火本想问这是什么,但刚开口就反应过来。
顿时面色就变了。
刚才那种快要灭顶淹没的恐怖感受还犹在眼前,只觉之前还觉得这小蘑菇可爱的自己,绝对是眼瞎了,这哪里是可爱?这分明是可怕啊!
她忍不住就要往后退。
穹目此时却道:“去,将它摘来吃了。”
“啊?”小火似慢了半拍,指了指那颗小蘑菇,又指了指自己,“我,吃它?”
刚才她才差点被吃了,这究竟是谁吃谁?
她见穹目双手抱胸,不为所动的样子,只好道:“一定要吃它?”
穹目瞥过她,“你可以选择不吃。”
本尊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小火无语凝噎。
她几乎是以龟速上前,发现并没有再受到小蘑菇的攻击,与之前在她精神海的肆虐相比,现在这颗小蘑菇,柔弱得仿若一根手指头就能将其碾压?
她小心翼翼地将其采摘下来。
与其说是采摘,不如说是将之捡起来。
小火就发现,这朵小蘑菇并没有生根,它与地面之间没有任何连接,触之光滑圆润,洁净无比。
这倒让她的抵触感少了些。
小火其实也在感叹,自然造物的神奇,只看表面,如何能知道这小蘑菇的凶残?
也不知道有多少修士殒落在其手上。
她边安慰自己,忍住头皮发麻的紧张感,试探着往口中送去。
出乎意料之外地,这小蘑菇就没有反抗过。
直到真正将之吞入腹中,小火还犹有些不敢相信,就这么简单?难道是小蘑菇在与她斗法之时,已经耗尽了所有力量,因而失去了反抗之力?
“跟上。”
小火心中还有好多疑问,此时好不容易遇见个人,还算是个熟人,哪里肯放过这样的机会,赶紧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她也体会到了吞下小蘑菇后的好处。
首先,她的体能恢复了。
其次,她之前被这小蘑菇所诱发的各种负面情绪,都似乎被小蘑菇的能量洗涤了个干净,感觉整个灵魂都又纯净了一些。
好似拨开了眼前的阴影,连眼中所见这个可怕的地方,都变得明亮清新起来。
“你知道这是哪儿吗?”或许是有人相伴,小火心情略有好转,打破沉默问道。
穹目眸中意味深长,“你确定想知道?”
小火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这是天罚之地。”他似乎清楚小火不懂,又补了一句,“也叫做炼狱双境。”
恰恰相反,听到天罚之地,小火想,她可不就是被天道扔到这儿来的吗?说是天罚也不为过。
至于炼狱双境……,等等!
小火迅速调出本尊留下的资料,看到上面关于炼狱双境的信息,整个人都快不好了。
老天和她是有多大仇,居然将她扔到了这样一个鬼地方。
想想之前的墨机虫,以及不知名的连她都差点遭了毒手的小蘑菇,都是赫赫威名了,然而这在炼狱双境面前,就根本不够看了。
炼狱双境,按照小火通俗的理解,更像是传说中地狱一样的存在。
据说,只有极凶极恶的生灵,才会被投放到这里来。
小火:“……”
这天道是不是也太狠了一点?她不就是无意识地发了一个稍微宏伟了一点的誓言吗?至于将她扔到这个鬼地方来吗?
更为关键的是,她要怎么出去啊?
据说,炼狱双境可是一个绝境,从未有生灵能侥幸从中逃离,这简直比信他们那个空间还要可怕。
她不由余光偷瞄旁边的人,果然本尊留下的消息没错,这就是一个大恶人大坏蛋吧?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去凑个乐子。”
“哈?”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总感觉有什么不对的样子?
不过若是让她一个人在这个可怕的空间里转悠,她当然更希望能跟着眼前的人,虽说其性情捉摸不定,但是行事之间自有一套原则。
或许不能为她所理解,但就本尊所留下的记录来看,虽说也颇受了些苦,但也没有感受到什么恶意,这就够了。
她不由问道:“……什么乐子?”
穹目没有回答,而是忽地驱使灵能将她一卷,瞬即消失在了原地。
小火站稳身形,还有些恍惚。
对方出手太快了!
她根本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传送走了。
如果这是自己的敌人,将是何等的可怕?
她现在都开始为本尊担心了,本尊所打算的拖字决,或许并没有什么用。
眼前这家伙没有找上门,估计是因为他现在忙不过来?
毕竟身在炼狱双境内,还想着凑乐子的,本就包含着无数的信息量,比如对自身实力的自信,比如对于全局的掌控等等。
“极乐之城?”小火看着眼前造型怪异的城门,不太确定地念道。
这城门造型极为古怪,又极为逼真,仿似一只正愤怒咆哮的巨兽,嘴巴大张,上下两排锋利的牙齿清晰可见。
要入城,就必须进入这张大口之中。
这实在太挑战一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小火看着城门,总有一种那张大嘴随时会合上的感觉?
“他们更乐意称这里为,罪恶之城。”穹目眨眼之间换了一身装扮,原本俊朗的面目上,凭空多了一对黑眼圈,衣饰也全换成了黑色。
小火依样照办。
等得进了城门,也就是那张大口,小火才真正确定下来,这哪里是看着像?
这分明就是一只真正的巨兽啊!
小火悬空而行,刚才她落下一脚踩在了这巨兽的舌头之上。
那种软绵温热滑腻的触感,瞬间就勾起了她全身感官的反应,只觉得头皮都在发麻?
她不得不转移注意力,将目光放到后进来的几道黑影之上。
同样黑色的装束以及妆容,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她学着穹目缩肩勾腰的模样,低头默默往前行进。
而后方几道黑影,就比较放松了。
他们甚至还在说话。
“今日可是树母万岁寿诞,我们也快些,可别错过了开场。”其中一个声音催促道。
就有回道:“急什么,罪恶之城,谁办寿诞不是要办个三天三夜不停歇的,不差这一会儿。”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催促那个就道:“这次树母寿诞尤为不同,据说,在开场之前,还另有惊喜有待揭晓。”
那道身影说着,还特意看了看小火二人。
没发现什么问题后,才继续说道:“赶紧的,别到时候凑不上桌子。”
接着率先越过小火二人,往前遁去。
小火埋头,等到几道身影都过去后,才悄悄地用余光看了看前方,带着一丝疑惑。
这几道身影,给她的感觉太奇怪了。
似人又不是人,似妖却又毫无妖气,似鬼却又拥有实体。
身体内还盈孕着一股子黑气。
不是魔气,但也阴邪异常。
她还欲再看,不料穹目侧身将她视线一挡。
小火还不明究竟,却见那几道身影忽地又折转回来,狐疑地打量着他们二人,那眼神带着审视,似乎在分辨他们的身份?
只不知穹目从哪里弄来的颜料和衣饰,不仅看上去一模一样,就连气息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穹目在对方的审视之下,默默往旁边让了让。
小火跟在他身后,将头埋得更低了。
“别疑神疑鬼的,走了。”
之前催促那个近前,鼻端使劲嗅了嗅,数息后才略有些不甘地离开了。
这次小火不敢再看,她算是明白过来了。
这罪恶之城,根本就不欢迎外人,难怪穹目也要变装。
等那几道身影彻底消失后,小火才传音问道:“他们说的树母,是……?”
穹目就道:“就是一颗金桂树。”
能活到万年的金桂树,还能被称之为母,这得到什么样的存在?
“那刚才他们所说的惊喜,又是什么?”
“惊喜,自然是树母要聘夫了。”穹目说得毫无顾忌,与他现在的模样,就没有一丝一毫相符之处。
小火略有些无语,“……那我们去凑什么乐子?”
穹目就理所当然地道:“不是聘夫吗?我们自然是去应聘了。”
“啊……啊……?!”
第二三一章 开宴之喜
若非小火还记得此时身在何处,说不得都快维持不住伪装了。
内心那个凌乱。
等真正意会到了穹目的意思后,又升起了一种无力之感,脑海里闪过前世一句口头禅:我信了你的邪!
就你这伪装,是去应聘的吗?
别以为她没有记忆,就随便唬弄她,本尊的小本本上可记得清清楚楚,特别是唯恐天下不乱这一条,小火现在是深有同感。
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
她缩了缩脖子,盯着穹目的背影,忽地有种想逃跑的冲动?
或许是她的意念太过强烈,穹目微侧身,瞥了她一眼。
小火立即就消停了。
妈呀,那是什么眼神,就好似已经看穿了她所有的心思,没有警告,也没有威慑,但就是让她无法反抗,甚至连反抗的意志都升不起来?
可怕!
小火终于又理解了一点本尊以前的感受。
她这明显是上了贼船了啊!
只是,此时也不容她反悔,随着通道越是往里,越是宽阔,路上行人渐多。
小火也就再未找到机会说话。
一路随着人流前行,小火仍然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神奇。
为什么妖族早早地就能炼化出自己的本命空间,而人族却没有这个本领,必须要借助外物,安全也得不到保障。
一路穿过黑暗,就见眼前,一座仿若水晶筑就的庞大宫殿赫然伫立于前方,散发出璀璨耀眼的光芒,如此纯粹,如此眩目……
所有人,包括小火,都像是着了迷一般地盯着前方,就像是身处地底深渊,陡然见到了光明?
那种内心的悸动,无以克制。
所有人都好似受了刺激似的,兴奋地加快速度往前方奔去。
小火此时犹为难受。
一方面因为伪装,她不敢与那股意志力抵抗,只能身不由已,随波逐流;另一方面,她又必须要紧跟在穹目身后。
若是一个不好分散了,就更糟了,在这个鬼地方,她连哭都不知该上哪儿哭去?
好在煎熬也有尽头。
当到达宫殿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
穿过殿门,就像是又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小火站在原地,彻底傻眼了。
这是……化妆舞会吗?
她先确定了安全后,不由垂眸打量自身。
之前的伪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非常华丽亮眼的月白色留仙裙,其上点缀了好些宝石,但却不见艳俗,只觉得素雅又有气质。
再加上丝滑如缎的长发,高高挽起的发髻,直接将小火七分的长相,硬生生提高到了九分?
再看周围,无一不是盛装出席。
其中造型衣饰比她还夸张的,比比皆是,说是满目琳琅也不为过。
小火东看西望,小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因为她实在分辨不出,变装之后的穹目,究竟是周围哪一个了。
但她也不好一直滞留在原地,只好随着大众往前涌动。
这个宫殿当真是大得惊人。
小火自认也算见过一些世面,但当看到眼前人山人海无穷无尽的人群时,她还是微愣了一瞬。
这可不是之前无双圣主那种模拟出来的虚幻热闹景象。
假的终归是假的。
而在这里,无数人的气息交融,嘈杂而又热闹,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如她一般,在其中穿梭寻找着同伴,也或者干脆就坐上了宴席,等着寿宴开始。
宫殿顶上镶嵌的月光石散发出明亮的光芒,整个宫殿亮如白昼。
但小火觉得这还不够。
不停地穿梭,寻找,不是,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
那家伙究竟跑哪儿去了?
不说要去应聘的吗?应该会变装得很华丽的吧?
兜兜转转,神思不属,小火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因为那家伙若存心要甩开她,她根本就不可能能找到的吧?
就在她打算放弃了,坐上宴席之时,左肩忽地被人拍了一下。
小火下意识,头往右转,往后看去。
就见眼前,穹目身着一身黑若鸦羽的华服,墨发如瀑,黑亮有神的双眸,微敞的衣襟,露出精致的锁骨,以及眼尾那一抹无法隐藏的邪谑风流……
黑得神秘,邪得肆意。
这画面太有冲击力,与之前他伪装的形象相比,可说是天差地别。
特别是当那双漆黑的眼睛凝视着自己时,小火仿似心都漏跳了一拍。
“拍你左肩,你怎么往右看?”穹目说着,目光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打量了小火一个来回,就差啧啧两声了?
小火心中那点遐思顿时烟消云散。
她刚才肯定是着魔了,才会被对方的美色所迷,对,就是这样没错。
眼前这人是谁?
这可是连本尊都恨不得眼不见为净的惹事精啊,看看他都招惹了一些什么人,小白他爹算一个,那个魔头算一个,据说是魔尊分身呢,百里前辈算一个,现在又来招惹万年树母了?
惹不起惹不起。
她见对方还等着她回答,不由道:“很奇怪吗?”不过就是前世玩的小游戏的后遗症而已。
穹目点头,眸中有一种小火似乎超出了他预期的新奇之感?
只不过那点新奇一闪而没,小火根本就没有察觉到。
“就是个习惯而已。”小火也没有多说,而是用眼神询问对方,接下来怎么办?
“等着开宴。”穹目直接拖过旁边的团垫坐下,他也不端正地坐,而是右腿屈横着,而左腿撑地,手臂搭在膝盖上,眸光随意打量周围几眼,透着一股子狂放不羁的味道。
可说是魅力四射,就感觉周围所有的目光都往他身上聚焦。
小火默默地在他旁边坐下。
顿时就引起周围一片似扼腕惋惜的声音。
他们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顿时,穹目另一边的位置,以及前后方的位置,皆成了抢手货。
小火顶着无数火辣辣的视线,坐着不动,心里却是后悔得要死。
早该知道这个家伙是要来聘夫的,那个魅力像是不要钱一样地往外撒,她刚才一定是疯了,才会想去找他。
只说前方,忽地传来了一阵骚动。
小火他们因为来得迟,位置极为靠后,因此根本看不到前方发生了什么。
但她仍是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张望了几眼,无果后回头,就见穹目若无其事地随着乐曲打着拍子,浑似未觉一般。
她也不好细问。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那骚动不停扩散,其中更是夹杂着无数欢喜雀跃又兴奋的惊呼声,甚是热闹。
难道这就是之前听说过的,树母所谓的惊喜?
小火还未想明白。
就听一声嘹亮的长喊:“开——宴。”响彻整个宫殿。
顿时,所有人都开始欢呼起来。
小火一个反应不及,差点被这似要掀翻穹顶的嘶吼声震得失了魂,幸好她立即意识到不对,也随之高呼出声。
她都来不及吐槽这都是什么鬼规矩?
就见随着她的欢呼,在她面前的长条桌之上,出现了一丝法则波动,随即眨眼之间,桌上就出现了几碟五颜六色的菜肴。
盘碟鲜亮,摆盘也甚是讲究。
但小火此时眼珠子,盯着最中间最醒目的那盘菜肴,只觉得神魂都已经消散在了九天之外?
这是什么?
她下意识就伸手,抓住旁边穹目下垂的衣摆,这才感觉有了几分安全感。
她又不敢露出异样,只得咽了咽口水,硬生生将自己的目光从那道菜肴上拉开,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这才颤抖着传音问道:“……告诉我,中间那盘是什么?”
穹目倒是看不出任何异样,闻言也就淡淡扫了她面前长桌一眼,“是脚掌啊,你认不出来吗?”
小火只觉得头脑轰地一声,都快不能呼吸了?
“……这是什么脚掌?”
或许是她的身影太过僵硬,穹目侧目望了她一眼,道:“是仙族的吧?瞧这蕴含的灵力量,应该比你还要高出一个境界。”
小火顿时就有些抓狂了,她要听的是这个吗?
虽然其也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但是,她只恨不得掩上耳朵装作没有听到啊!
没有听到,她就还能自欺欺人,假装眼前这只脚掌是其它某种生物的,而不是同类的?
这简直太可怕了有没有?
就算是在外界,修者想要死者体内的灵能,也是将其炼化成丹药后服用,吞魂慑魄同样如此。
她哪里见过这般粗暴地直接将脚掌剁了,就端上来当盘菜的?
再有同理之心作祟,她整个人都快不好了。
“怎么,你不敢吃?”穹目似是在看好戏一般,问道。
小火又咽了咽口水,余光瞟过附近,发现大家桌上主菜都是大同小异,有脚掌,有手掌,还有其它部位的,反正所含的灵能量大约都相近。
再回头来看眼前的脚掌,看上去细嫩无比,并无想像中的污秽之感,反倒晶莹剔透,穹目说得对,其生前修为境界,绝对比她要高。
眼见周围其他人都开动了。
她更觉得窒息,连冷汗都要被吓出来了。
“……我能不吃吗?”
“为什么?”穹目的声音中似乎有着不解,“你们仙族不也会吃妖族吗?同样是将其宰分成块后,料理了食用。”
小火就觉得对方这话不太对劲。
但她此时已经被这只脚掌震失了魂,哪里还顾得了别的,只想着怎么应付了去。
“但我们不会吃同类……”
话说到一半,她才反应过来,这是修真界,修者不仅吃妖,也同样吃人,将之炼成丹来吃,和直接吃,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
她蓦然失语。
第二三二章 树母考验
与小火相反,周围其他人,却都对这道主菜极为满意,大块朵颐,整张脸都透着满足。
相形之下,小火这里就比较引人注目了。
小火很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抓起那只脚掌,这才发现之前想错了,这虽是脚掌,但却也是经过特殊处理了的,杂质尽去,手法相当高明。
所以,除了外观上吓人了点,其更像是一团纯粹的灵能?
她慢慢地往口中送去,至嘴边时又顿住了。
想得容易,要想越过心里那一关,却是无比艰难。
底线这个东西,并非那么好突破的?
总感觉,这一口咬下去,她就不再是她自己了?
然而,此时也容不得她迟疑,已经有好几道视线扫了过来。
她眼一闭,就往口中送。
“你还真吃啊?”
小火手一僵,移目望向穹目。
就见他偏着头,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她似有所悟,略有些迟疑地道:“……还可以假吃?”
“当然。”穹目就夹起他盘中的那块肥瘦相间的肉,往口中递,三两口就吃掉了,随后还道:“就像我这样,装得像一点。”
小火:“……”
厉害了,这个家伙,他要不说他是装的,小火亲眼盯着,都没有看出来。
她在脑海中回溯了一遍对方之前的动作,发现这并不算太难。
这脚掌经过处理,也不会血沫子四溅,她依葫芦画瓢地吃完,实则是将之收到了自己的储物芥质内,又意思意思地假装吃了点其它的菜,就停了。
相比她的浅尝辄止,和穹目的井然有序,其他桌上无不是风卷残云,杯盘狼藉。
好些个都瘫在原位上,静静消化肉块中的灵能,偶尔还溢出几声舒适的喟叹……
小火也松了口气,有种又挺过了一个大难关的放松之感。
穹目此时却站起,道:“我们也该走了。”
“走?去哪?”不说还要去应聘吗?小火有些摸不着头脑。
“去应聘。”穹目丢下话头,就自顾往之前骚动的方向行去。
他步行极慢,然则太过引人注目,又神秘邪气,所行之处,旁人无不避让,倒让他走出了一种类似舞台上的眩目效果?
小火左右看了看,急忙跟了上去。
她倒是也疑惑,穹目去应聘树母之夫,自己跟去做什么?
但她也不愿意单独留下,权衡之下,就当是跟去看一看?
她微提裙摆,几步跟上穹目。
但因为气质迥异,站在耀眼夺目的穹目身边,被衬托得,大概就和一个小丫环差不多?
人和人没法比。
她此时也已经觉察出来,她当前的装扮,其实是这座水晶宫对于她内心潜意识的一种外放效果。
她内心认为自己该是这等模样,所以这次变装,无一不合乎她的心意。
那么穹目呢?
他现在的模样,也是他内心真实意识的体现吗?
抑或者,又是装的?
小火也不知道,她就见着不仅是他们,另也有很多人和他们同向。
他们也是去应聘的吗?
炼狱双境自成一个世界,小火虽然分不清他们的身份,却也明白,唯有强者,才敢行人之不行,万年树母,几乎可与仙尊相提并论。
而要与之匹配,在实力上首先就有要求,总不能比树母还低吧?
那估计不是送菜,而是送命了?
穹目这家伙估计不算,在场竟有那么多位仙尊级别的人物吗?
意识到这一点,小火只觉背脊一凉,冷汗都差点被吓出来了,真真正正地对天罚之地,也就是所谓的炼狱双境有了清楚的认识。
她估计,若没有穹目相救,她就被小蘑菇弄死了,就算没弄死,逃了出来,估计也活不过三天?
想想刚才那盘主菜,她更觉得有必要抱紧穹目这条金大腿。
虽说坑了一点,好歹能保住性命。
自知道自己身在炼狱双境后,她对自己的要求,就拉低到只要能够活着出去就行了?
没办法,这个世界一遍又一遍地刷新着她的三观。
且说现在,他们已经进入了内堂。
也不知怎么回事,他们二人就凭空而起。
小火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力量托举着他们,但他们就是从人群中脱身而出,也将下面一众人等踩在了脚下。
看下方一众人等看向他们的眼神,带着浓浓的羡慕?
他们在羡慕啥?
这是过关了?
小火还不明究竟,穹目却忽地道:“树母开始选夫了,我们也要抓紧。”
“嗯?”
“跟紧我。”穹目说着,身影微滞,再见时,已经遁远了去。
小火满脑子问号,也来不及问,只好施展心遁术,瞬遁追去,也幸好这是她擅长的,不然,还真说不定就追不上了?
但等真追上去,她又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就见眼前,穹目立于一颗参天大树之下,站姿闲适,面容沉静,在看到她出现的一瞬间,似乎连眸光都亮了?
小火心下就是一跳。
对方这模样,就好像专程在等着她似的?
她下意识就往旁边移了两步,也不敢看他,只将目光移到那颗参天大树之上,“这就是树母吗?”
她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不说是金桂树吗?怎么这树看着,倒更像是榕树?苍劲挺拔,枝叶繁茂,层层叠叠往上,似乎直通天际?
穹目轻轻“嗯”了一声,也不说话,自顾拉起她的手,提气便往上跃去。
他速度太快,小火反应过来之时,人都已经到了树母之上。
她迅速扫过对方紧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骨节分明而有力,手心炙热,熨烫着她微凉的肌肤,让她微觉异样。
要知道,她现在的身体,是通过黑云家的锻魂术所化,其本质,还是她的元神。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
抬眸就见着其侧容,面部轮廓不刚不柔,却出人意料地好看,她又怔住了。
不是她花痴。
而是她当真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
从本尊所给的信息,她自认对这家伙也有一些理解,但是,绝对不包括现在这般,将她护在身边,还疼着宠着的模样?
关键在于,明明知道对方这样做,肯定另有目的,但她仍然觉得内心有所触动?
是什么鬼?
她得有多想不开,才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不提她内心凌乱的感受,穹目在几个飞跃之后,忽然提醒道:“醒醒,树母的考验要来了。”
小火醒过神,都来不及吐槽,是他要应聘,为什么连她也要接受考验?这在逻辑上根本就说不通好吗?
然而树母没有给她一点时间,窸窸窣窣,树影摇动。
瞬时,小火就只觉得自己被某个气机所锁定,无数忽明忽暗,有形无形的攻击接踵而至。
小火瞪大眼,小脸略有些苍白,显得有些无助而又茫然?
树母太强了,自己在她面前,就像是一只小蚂蚁似的,别说反抗,就连躲避都做不到,若没有穹目在身边护着,她估计直接就被秒成渣渣了。
“为什么树母只攻击我,而不攻击你?”小火勉强定住神,问道。
她总觉得对方有什么瞒着她?
穹目游刃有余地应对着,还有空回答她的问题,“当然是为了考查我的实力。”
小火内心呈呐喊状,“考查你的实力,为什么要拿我开刀?”
知道她现在有多难受吗?
就好似被万把利剑锁定,逃不掉,躲不了,随时都有可能因为穹目的一个疏忽,就身损道消,冤枉地死去?
她拒绝这样毫无体面的死法!
穹目诧异地看过来,“你还没发现吗?”
“什么?”小火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穹目身上,就怕他一朝不慎失了手,那个胆颤心惊,她只有一条命,输不起啊!
穹目就略带同情地摇摇头。
小火转念一想,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现在这个处境,还不都是你害的?
“……这树母,究竟是个什么来历?”
“看样子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救?”穹目将她挟在身侧,在避开凌乱无章的攻击之时,还在不断地向上攀登。
越是往上,树母的攻击越是凌厉。
小火只恨不得闭上双目,以免身心都遭受着无尽的折磨,然而不能。
她整个元神的意志,不容许她有丝毫逃避。
好吧!就算是死,也当个明白鬼?
“谢谢你了,说树母。”对于他,小火只觉得自己已经绝望了。
“你当真要听?”穹目似乎还想拖延?
“你说!”这两字,小火说得铿锵有力。
“那是你自己要听的,别后悔!”穹目咕哝了一句,在小火怒火就要爆发之际,才慢悠悠地说道:“树母嘛,你可能不熟悉,但她还有一个另外的名字,人们通常称呼她为……”
小火凝神听着,穹目却在此顿了一下。
她微觉奇怪,抬头,就见他下颌微动,轻轻吐出了三个字:“……姻缘树。”
“……哈?”
不怪小火反应不过来,实在是这三个字与当前的场景相距甚大,为什么能够联系在一起?
别说本尊从来没时间关注这类东西,她更是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啊!
“所以,你明白了吧?”
小火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明白什么?”
穹目就默默在看她。
小火蓦地一个激灵,脱口而出,声音至少尖了八度,“你是说,我们在向姻缘树祈愿?”
穹目点头,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
小火:“…………………………”
再见!不,再也不见!
第二三三章 井底之蛙
如果小火没有之前一番在生死之间徘徊挣扎的可怕经历,仅仅带着些前世记忆的她,说不定此刻就怦然心动了?
然而……
小火此刻只觉得有万头神兽在脑海中呼啸而过,心情难以言喻。
本尊血和泪的教训历历在目,她早就该知道的。
穹目这家伙,就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早在之前其将她带在身边时,她就该察觉到不对劲的。
让她捋一捋。
首先,穹目的目标是树母。
树母又别名姻缘树,顾名思义,是靠男女祈愿之力修行的。
穹目将她带在身边,定然是因为要用到她。
而现在看来,这是已经用上了啊!
作为他向树母祈愿的道具?
见鬼了!
她说刚才怎么就感觉怪怪的,这家伙,估计根本就没有那根筋吧?
不然怎么做出这么荒诞的事情,还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看着他眼尾微往上挑,所透出的桀骜不驯,与他现在独自应对树母的攻击,将她护得密不透风的模样,她又忽地不生气了。
其行事看似荒诞不羁,但却又出奇地靠谱。
道具就道具吧!
连本尊不都说,天地之间,少见这般充满了矛盾,却又能活得这般肆意张扬的奇葩,可能也是天地间绝无仅有,只此一例了。
所以,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吧?!
小火将本尊那一套自我心理安慰做了一遍,果然感觉好多了?
就在这时,穹目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树母攻势陡增。
穹目直接将她往上一抛,就这么抛出去了啊……
小火:“……”
如果小火能动,她肯定会不顾当前的一切,拔脚就跑,而且是要跑得远远的。
但是,她现在被树母锁定,别说跑,就连动动手指头,都异常艰难?
所以,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怎么可能?
小火也在拼命,她在拼命挣扎,想摆脱树母的锁定。
知道这有多困难吗?
树母的精神力,浩瀚若海,而她,就像是海上飘浮着的一叶扁舟,不甘于随波逐流,却又找不到任何可见的出路?
如今似乎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穹目身上,希望他千万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小火现在终于理解了本尊那拼命修炼,力争上游的心理了。
这个世界,没有实力,根本就活不下去吧?
她睁大眼,感觉着下方穹目与树母斗法之间,灵能碰撞所产生的火花。
有些东西,比如说斗法技巧,并不是修为境界升上去了,就会自动提升的。
而穹目与树母的斗法,如行云流水一般,极具观赏性,也能让旁观者耳目一新,并生出原来还可以这样斗法的豁然开朗之感。
小火就觉得受益匪浅。
若非她现在的处境无比糟心,她说不得还会跟着比划两招。
她自觉也算心大了。
但当她到达抛物线顶端,开始往下跌落之时,她还是止不住地惊惧异常。
小火前世和同伴玩过一个游戏,就是那种站在墙头背过身往后倒,然后让同伴接住自己的游戏,据说考验的是相互间的信任问题。
小火信任穹目吗?
她对他的了解,大多源于本尊的记录,以及灵魂潜意识里的直觉。
她闭上双眼,感觉着自己在坠落时,狂风呼啸的声响。
来了!
树母的攻击波。
这早已经超越了术法的范畴,带着深厚的法则之力,小火甚至都无法看清,只觉一个非常大的光团突袭而至,快若闪电。
强烈的危机感骤生,她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天赋神通终于被激发出来。
或许是之前已经在生死之间徘徊往复,她出奇地冷静。
在这一刻,她甚至都没有想到被她寄托了所有希望的穹目在哪里?
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做出了何等的努力。
就见在那个光团袭来的一瞬间,小火的身影微滞,随后光团袭过她身处之地,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在十数丈之外,小火忽地现身,就止不住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现在的本体,根本就不需要呼吸,但她觉得,再没有什么动作,能表示出她刚才所受到的惊吓和恐惧了。
“不错,多日不见,你进步了不少嘛。”
小火抬眼,就见穹目施施然立于她身边,浑不见一丝愧疚模样。
她心中一堵,只觉得异常地糟心。
“你故意的?”
这语气中带着责问,又好似有着那么一丝委屈,穹目就微愣了下,再看向小火的眼神带着些不能理解,又或者说是恍然之色。
似乎他终于意识到了,她与本尊的不同。
她不是本尊,没有本尊那么好的心境和涵养,在这个世界的种种经历,就少有能愉快的,她在各种打击之中挣扎,努力,改变,甚至是自我怀疑,心里所积累的负面情绪,已经到达了最高点。
而穹目之前的举动,彻底点燃了导火线。
如果可以,她只恨不得对方立马在她眼前消失。
“你在怪我?”穹目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再度往上腾跃,又道:“你这是活倒回去了?”
小火微窒。
“不用我来教你,身为修炼者的基本素养吧?”穹目这话不带任何情绪。
小火却只觉得一盆冰水从头淋下,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她木然回道:“不用。”
还能说什么呢?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实力太低,技不如人。
同时她心里也清楚,与本尊相比,她历练太少,念头驳杂,又太过情绪化,也从未有专门打磨过心境,容易被情绪左右,也并不奇怪。
所以,出来混,终究是要还的。
她悔因当初的逆反心理,没有遵从本尊的规划修炼。
现今,她只希望这一切能尽快结束。
“那么,我还需要做什么?”小火决定先问清楚,免得刚才那样措不及防的情况再度出现。
“你没发现吗?树母已经停止了攻击。”穹目指出事实。
抽离掉自己情绪的小火,终于恢复了原有的智商,“是因为我挣脱了树母的掌控?”
“嗯。”
“那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从巨兽之口进入,一路走来,长暗的通道,美轮美奂的水晶宫殿,仿似天梯的金桂树母,都让小火滋生出有如梦幻一般的不切实际之感。
以往的经验在这里起不到任何作用。
她唯有问身边的人。
“去应聘。”
小火:“……”怎么还没忘记这一茬?
等等,树母聘夫,姻缘树,他们向树母祈愿?这三者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小火有一瞬间的茫然,接着福至心灵,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哪儿?
这里是天罚之地。
若是普通姻缘树,必然会受到世间男女的愿力供奉,如何会流落到此地?
小火猜想,树母可能是变异了,作了恶,且还是涛天大罪。
那么树母聘夫?
“树母如何聘夫的?”小火终于想到了关键。
穹目眸中有一抹微光闪过,答道:“她会从万千前来祈愿的男子中,挑选出适合她的夫君。”
小火从这话中,听出了很多信息。
所以,这才是对方将她带上的原因?她猜得没错,她的作用果然就是当一个靠近树母的道具。
而另一方面,她也对树母的作为异常心惊。
那众多前来祈愿的男女,无不是带着美好的希望而来,却谁又曾想到,好事瞬间变成了坏事,“如刚才那般严峻凌厉的考验,恐怕死了不少人吧?”
“外人只会以为,是他们的心不够真挚。”穹目神奇地接住了她的话头。
小火就懂了。
有这天然的理由,或者说是借口,树母必然更加肆无忌惮,但纸总包不住火,那被流放到天罚之地,也就不奇怪了。
还有一点,“树母聘夫来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修炼。”穹目看似寻常地笑了笑,莫名有种邪气。
小火默默地放弃了继续追问下去,总觉得遇上了穹目,那树母要倒大霉了?
不过,她可丝毫不敢小看了树母。
要知道,眼前这株参天大树,并非树母的本体,准确地说,这应该是树母为了前来祈愿的男女,专门凝构出的一个类似于幻境的东西。
之前的攻击,也不过是预先设定好的,就像是一个程序,触发了就会启动?
而真正的树母,恐怕正在幻树之巅,等着他们这些男女自动送上门去呢?
“等等。”小火忽地想到了一个关系到自身安全的问题,“你去应聘了,那树母会如何对待我?”
穹目似乎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应该……是吃掉吧?”
小火猛地想到之前寿宴上那道脚掌主菜,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合着,主菜之材,就是这样来的?
她顿时有种反胃一般的冲动。
“这里是天罚之地,哪来那么多男女,让她又吃又聘的?”
穹目就反驳道:“天罚之地怎么了?天罚之地照样可以娶妻生子,他们还建立了不少繁荣的城池,只是你没有见过而已。”
小火无言以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井底之蛙。
“……他们就没人发现树母的阴谋吗?”
“你又忘了,这里是天罚之地,阴谋无处不在。”
小火接口道:“所以这个世界的男女,宁愿冒着被树母吞噬的危险,也要来这里祈愿,以证明他们的勇气,以及对这段感情的赤诚之心?”
穹目赞道:“没错,你全猜对了。”
小火:“……”
并没有觉得很高兴?
第二三四章 心头之血
说话之间,他们到达了半空之中一个高台。
高台之上,寒风凛冽,却已经有了不少人,皆是成双成对。
穹目二人一出现,就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就算经过树母的挑选,在场的男子,无一不是五官精致英俊,让人见之忘俗的美男子,但穹目身处其中,仍然是鹤立鸡群一般的存在。
再加上他眉眼间不自觉溢出的点点邪气,更是攫住了在场无数女子的心神,视线黏在他身上,不肯离开。
相形之下,小火就要逊色了很多。
她一身素白,身处这姹紫嫣红中,就显得太过素静单薄。
如果说,这一身素白,是小火对于本尊的终极幻想的话,那么,随着她心态的改变,她的眼尾,悄然生出了一抹绯红,月白留仙裙衣襟、袖口和裙边,也出现了一道绯色的花边。
这些许绯色,颜色不深,却让她整个人气质大变,仿若从一个木偶活过来了一般,多了些生气和活力。
她自己却毫无察觉,只安静依在穹目身侧,双眸好奇地打量着其他人。
人很多,但如果要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发现,无论是对对男女之间,抑或者是男女内部,都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他们不仅要防着其他人,也要防着自己身边的情人。
小火不能想像,那得是多么的累。
她只是下意识扫过自己与穹目之间的距离,身为一个道具的职业道德,她之前可是做好了心理建设。
此时,她右肩轻依在穹目身侧,既表现出了自己的柔弱,又表达出了情人之间该有的亲密感?
她自觉这个动作非常完美。
只从肩侧感受到的温热,才让她恍惚意识到,无意识之间,他们竟然打破了修者所固有的安全警戒范围?
当然,她实力寥寥,心思也很简单,穹目根本无须戒备她。
而她呢?
要知道,就算是普通人,挨得近了,呼吸交缠,也会显得亲密有加。
而修者更甚,自身无时无刻不在吞吐着灵能,形成一个自然的循环,而二者靠近,就像是两个磁场交汇一样,必然发生某种碰撞和摩擦。
但是,刚才小火丝毫未觉出异样。
她不自觉地瞟了穹目一眼,猜测应该是他做了什么吧?
只说现在,在他们之后,又陆续上来了很多对情侣,这个高台都快站不下了。
但是出奇地,在他们周围,留下了一小片空当。
小火就低声问道:“下一关什么时候开启?”
穹目双手抱胸,大刀阔斧一般地站着,英气与邪气并存,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他正扫视着其他人,闻言也只回了两个字:“快了。”
和没说差不多。
小火本也没抱什么太大的希望,只是听之难免还是有些气馁,“你就不能多给我透露一点?也让我有个心理准备,能更好地配合你不是?”
穹目的回答非常直接,“不需要,你保护好你自己就行了。”
好吧!
这天没法聊下去了!
小火就准备结束这个话题了,但是心念电转,她忽地想到之前心底浮现出来的一个疑问,一直徘徊不去,她犹豫了下,终于问道:“按理说,你想做什么直接就去做了,为什么这一次要如此迂回呢?”
又是带着她这个拖油瓶,又是向姻缘树祈愿什么的,依她对他的了解,这根本就不像是他正常的风格啊?
“按理?”穹目没有回头,只是问道:“你以为?”
小火顿时语塞。
她当然清楚,自己认为的,并不一定就是事实。
而这又涉及到女儿家内心最深处那一点隐秘的不可言说的小心思,虽然知道这并不可能?
若是有那情商极高的,瞬间就能明白,这话中隐藏的真正内涵。
但是穹目明显不是那类人,她之前的猜测没错,他就是缺了那根筋?
且不提小火内心那种糟心又崩溃凌乱的复杂感,穹目没有等到小火下文,还貌似认真地想了想,才道:“你想听真正的理由吗?”
小火被他坑怕了,好歹有了些长进,此时整整犹豫了数息,才道:“……你说说看?”
“真正的理由当然是——”穹目顿住。
小火等了半天,没再听着音儿,忍不住就抬头,正好对上对方侧身看过来的眼神,那眸中带着一些吊儿郎当?又抑或是笑意?
反正小火没分清,就听对方道:“当然是因为依我的实力,还不足以与树母抗衡,不然你以为呢?”
小火眨巴眨巴眼,才反应过来对方话中之意,这就是所谓的智取吗?
她匆匆移开视线。
好吧!当她没问。
也恰在这时,高台震动,第二关开始了。
穹目带着她,如登梯一般凭空往上,速度快若闪电,抢在所有人的前列,最先到达了树母之上。
如果说,之前那一关是向上攀登,那么这一关,却是要横向开拓。
他们就仿似进入了一个茂密繁盛的丛林,只不过这里每一颗巨树,都仅仅是树母的一个分支而已?
小火简直就叹为观止。
就算是本尊留下的灵曦的本体图,都没有给她如此这般的观感。
之前高台上的众多男女,进入这里,就像滴水没入大海,倾刻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火时刻谨记着穹目之前所说的“保护好自己”,这意味着这个丛林并不简单,恐怕还危险至极。
然而她又猜错了,一路提心吊胆,在树母枝桠中穿梭,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她甚至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又被穹目忽悠了?
不过转念想到之前那一关的凶险,她又不敢掉以轻心,也约束着自己的思绪,默默跟在穹目身后。
直到……
“这是什么?”
小火看着眼前枝桠上结出的一个果实,成暗红色,约有拳头般大小,无任何香气散溢而出,却灵气氤氲,一看就非凡品。
“树果。”穹目说着,掏出玉盒,将之摘取后,放入玉盒内。
小火趁机问道:“这就是我们现在的任务吗?帮树母摘树果?”
“你要这样理解,也可以。”穹目将玉盒收起,他们接着往前穿梭。
小火就想,这个树果真难找啊,他们这忙活了大半天,也才只找到了这一颗,接下来的路程相当枯燥,就算是她都快耐不住性子。
“要找到多少,才算完成了任务?”她感觉时间被无限制地拉长,就好似奔波了数十上百年了,也才仅仅找到了四颗。
“不知道。”穹目一如既往,语气中带着一些无所谓,“等树母什么时候高兴了,就会放我们出去了。”
“这样……吗?”
小火语气中的停顿,也有一些微妙,而穹目似乎毫无所觉,数了数玉盒中排列整齐的四颗树果,眸中透露出一丝喜意。
小火内心就“咯噔”一下,如果可以,她真想立即就转身,离开这个看似无比正常,却又无比诡异的地方。
但是她不能。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她清楚眼前的人就是穹目没错。
但又不是她认识中的那个穹目,他似乎变了一个人,又仿若在不知什么时候,被树母给彻底洗脑了?
相比之下,虽然穹目思维天马行空,又神来一笔,每每让她措不及防,但不得不说,她对穹目还是信任的,也或许是因为他在她最脆弱恐惧之时,将她从小蘑菇的绝境中解救出来。
因此,她对他生出了一种依恋之情。
所以,她无法在这个时候,独自离开,撇下他不管。
“你在想什么?”
小火抬眼,就见穹目不知已经观察了她多久,那种幽深的,似是黑洞一般的眼神,直看得她内心发毛?
她赶紧摇头道:“没什么,就是在想树母什么时候才会满意?”
“我们才找到四个树果,太少了,树母不会满意。”穹目幽幽说道。
小火下意识就问道:“那要怎么办?”
说完了她才意识到不对,就见穹目望向她的眸中闪过一道亮光,“……就好了!”
她被那光亮闪了神,愣了一瞬,没听清,“什么?”
穹目非常有耐心地重复道:“只要你将心头血献给树母,树母一高兴,就会放我们出去了。”
恍若脑袋遭受了一次重击,明知对方现在的状态极不正常,她仍觉得自己受到了影响,心都似绞痛了下。
“如果我不愿意呢?”她说着,不放过对方任何表情。
“那就算了。”穹目说着,眸中却有着明显的浮躁,自顾转了两圈才道:“那我们继续找树果吧!”
他说着又率先往前冲去。
小火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宽厚伟岸的背影,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或许真如他所说,他实力比不上树母,所以被其影响了,但是,他仍然是他啊!
又是一路奔波寻觅,小火沉浸在自己的状态中,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只依稀记得他们找到第五颗,第六颗,第七,八,九颗。
眼前,这就是第十颗了。
九为极数,十颗,意味着十全十美。
如果树母仍然不满意,那么他们估计就没有机会出去,只能永远被困在这个幻境里了?
小火总觉得,除了献上她的心头血,一定还会有什么方法的?
然而她此刻脑子就像是浆糊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看到穹目飞奔上前采摘那颗与之前九颗相比,更为硕大丰满的树果,却不想在这时,从树梢之上,一道彩链猛地射下,真奔穹目而去。
穹目反应极快,在毫厘之间躲了过去。
却不想,这却正正掉入了预先埋伏好的陷阱之中。
忽见一男一女现身,将他堵住。
小火本是身在穹目后方,此时却是顾不及,眼见对面那男子拉弓,灵箭如火般,带着噬人的气势,直拉瞄准了穹目的背心。
小火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又或者什么都没想,反正当她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经一跃而起,挺身挡在了穹目后面。
一箭穿心而过。
仿若整个灵魂都被灵火席卷,她陡然往下坠落。
穹目接住了她。
她对上对方满是担忧的目光,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你…真是糊涂了,我怎么会有…心头血呢?”
第二三五章 报复之法
远在万里之外的赤水,心中猛地一下抽痛,从昏迷中醒转过来,睁开眼,就对上素和知遥等人关切的眼神。
她倒吸一口冷气,用力捂住胸口。
素和知遥连忙将她扶坐起来,“怎么了?你还好吗?”
赤水眉微蹙,微微摇头,“我没事儿。”她猜测,恐怕是小火出事了。
她也知道,当初放小火出去的决定太过草率了,只是木已成舟,眼前她也是自顾不暇,恐怕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处理小火的事情,只能靠小火自力更生了。
她眸光微动,扫过他们四人,内心松了一口气,这才问道:“我们现在在哪儿?”
钟离宏远神色微松,笑着打趣道:“已经快到望归岛了,你这一觉,睡得可够久的了。”
赤水也不去跟他争是昏迷,不是睡觉的问题,她略显无奈地道:“那能同我说说,我失去意识之后的事吗?”
说起这个,钟离宏远几人也是满肚子疑问,此时赤水终于醒转,看上去似乎没什么问题了,他们顿时七嘴八舌地将当时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司空明依说完问赤水,“这是你从天赋神通中领悟的秘技吗?”
赤水对上四人期待的眼神,略有些无语地道:“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并不是。”
“当真?”钟离宏远尤有不信的样子。
“你们不是知道吗?我当时是失去意识了,怎么还可能启动天赋神通自卫?”赤水解释道。
“那当时是怎么回事儿?”司空明依几人面面相觑,只觉匪夷所思。
赤水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种可能,“你们觉得,有没有可能是雪蛾母?”
提到雪蛾母,司空明依和祈连无疾的面色就僵了一下。
“雪蛾母倒也是空间天赋,只是她不是抢了明依们的资源,现在正在闭关突破吗?”钟离宏远费解地道,“再说了,我们之前还打了一架,雪蛾母为什么要帮我们?”
赤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难道要说她和雪蛾母暂时和解了?
且不说她现在的立场问题,就算是这样,雪蛾母也没有任何理由,放弃至关重要的突破大事,而前来营救她……吧?
突然又有点不确定?
如果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钟离宏远见赤水走神了,翻来覆去地打量着赤水。
赤水就算感知再迟钝,也察觉出来了,就听钟离宏远又问她道:“你还好吗?”
同样的问句,与刚才素和知遥所问又有不同。
“你是指?”
钟离宏远啧啧两声道:“说起来,你之前也算是闯了一回鬼门关,又昏迷了几个月,你现在就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吗?”
赤水闻言,这才似彻底醒神了一般,手捂住心口,道:“当然有,都快吓死了好吗?幸亏有你们在,把我捡了回来,我还以为我当时就要交代在那里了呢?”
如果赤水一醒转过来,就这样说,钟离宏远等人还会相信,但是现在,就连素和知遥都是木着脸,一幅不为所动的模样?就看着她表演?
赤水无语了,她说的是真话好吗?咋就没人信呢?
她当时当真是无任何退路,只有拼命一搏了,虽也布置了一些后手,但她这样做,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有他们几人为后盾。
但那也就是在赌,不过五五之数。
虽说预期之外,状似雪蛾母还来参了一局,且强势地扭转了局势,但她当时并不知道。
所以说闯了一回鬼门关,是真的,若说没有恐惧惊惶阴影也是假的,但是这一切情绪,在她醒转之时,就被心中那阵强烈的抽痛刺激得烟消云散了。
反正她赌对了,相比之下,她现在更加担心小火。
只是,此时还不是处理私事的时候,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玩笑过后,她边掏出星玦,边问他们:“之前那些弟子,你们查出头绪了吗?”
“正要同你说。”说到正事,钟离宏远还是挺正经的,“这事牵连甚广,各世家大族都有人参与,族中长辈也很是头痛,就想来先问问你,有个什么章程?”
钟离宏远说得委婉,但赤水却不敢当真。
她现在的份量还是太轻,且都是建立在星玦之上,相当虚浮,这些世家大族能想到在处置之前,先来问她一声,已经是表现出极大的尊重了。
但是差点死去了的人是她,昏迷数月才醒来的人也是她。
她又不是泥涅的,没有脾气?
“我需要他们参与的所有人的名单,以及相关的资料。”赤水清楚,星玦的根基还不稳定,她不能动,但是,这并不表示,她就没有能力报复回去。
这事儿,就不能开了先河,不然,任谁都当她是个软柿子似的,想捏了就来捏一下,那她还怎么活?
赤水说得随意,但是钟离宏远等人却皆不敢小看了她。
早在流石涧里,他们就已经意识到,赤水看似平和亲切,但是为人却极有原则,刚柔相济,刚能以一敌千不落下风,柔能四两拨千金,与各大世家交锋周旋,如鱼得水般游刃有余。
可以说,赤水早就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预测范围。
所以,他们也并没有太意外,做好自己联络人的事情,将赤水的意思传达回去就行。
见赤水将注意力移到星玦之上,司空明依就笑着道:“就在我们去历练之时,四大联盟加入了星盟,现在的星盟可说是如虎添翼,发展迅猛,星玦上可热闹了。”
“是吗?”赤水笑了笑,抽出一缕神识进入了星玦中,果见新学堂图标之下,依序列着四大联盟的图标。
这些图标沿续着新学堂图标简洁清晰的风格,一看即知是什么,倒挺聪明的。
她挨个点开看了看,四大联盟都公开了一些资料信息,但这才是初始阶段,在赤水看来,还远远不够。
但就算是这样,四大联盟页面下,仍然聚集了不少的人气,是挺热闹的?
宗师大宗师级别,与萌新同处一堂,你一言我一句,居然也能交流下去?感觉似乎还挺不错?
也就是刚开始这段时间才能看到这样的场景,等新鲜感一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又会分裂成不同的小团体,同处一个界面,也和相隔万里没什么区别?
她退出来,直接进入了长生界。
最先看到的,就是她进入流石涧之前所发出那条巨额悬赏,以着最高的楼层挂在了长生界主界面的最顶端。
可以的。
她点进去,前半部分的留言非常混乱,有来看新奇讨论悬赏的,有来凑热闹的,也有来交流技术的,中间部分就要好很多,有志于赏金的会留下群号,后半部分就纯是来瞻仰灌水的了。
她思忖片刻,先发了一条消息,表明自己历练已归,并留下具体时间,通知有志于悬赏金的修者,可以在规定日期内将资料发给她,也或者单独交付给她,她将根据具体内容,分割悬赏金额。
这条消息一发出,顿时就似炸开了锅一般。
就看到下面留言总数不断往上窜升,不过数息之间,就到了四位数?
果然不愧是修者,这反应速度,杠杠的。
她大致看了下,下面大都是恭喜她历练归来,还有留言问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又有什么新想法等等?
她正看得兴起,司空明依犹犹豫豫地看向她,欲言又止。
赤水便投以疑问的眼神。
司空明依就问道:“你要那些人的名单,你是打算再开悬赏?还是直接封禁了他们的星玦号?”
“嗯?”赤水是真没有想到,司空明依会这样问。
总感觉,司空明依的表情有点奇怪?
素和知遥离赤水最近,之前一直保持沉默,在此时却看了司空明依一眼,对赤水道:“你有什么想法,尽管去做。”
言下之意,就是素和家支持她的所有决定。
赤水心领神会,若说这其中看得最清的,恐怕还是素和家的弟子。
之前那些世家弟子,就素和家的最少,且她猜测,还有极大可能是着了别人的道?
至于其他世家就不一定了,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真要做到大义灭亲,可不只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但是,赤水还是回答了司空明依的问题,“不会,不会开悬赏,也不会封禁了他们的星玦号。”
她说得坚定,不仅司空明依,就连其余三人都诧异了一瞬。
赤水笑了笑,未有多说。
或许,在他们看来,她现在也只有这两种手段可以报复回去,且最为有效,但是,赤水却并不想这样做。
星玦是大势所趋,她第一条巨额悬赏,就是借着星玦的东风,顺势而为,然而,星玦虽是她所创造,但却并非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她若是仗着自己在星玦上的号召力,挟私报复,只会将自己从神坛上拉下来。
毕竟没有哪个修者是傻的,自甘成为别人手中的刀。
所以这条路走不通,至于封禁了他们的星玦?
她虽然可以做到,但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将他们从这个大团体中剔除出去,让他们再去抱团结成一个专门与她对抗的小团体吗?
她还没有那么傻!
真正正确的做法是,将他们纳入进这个大团体里,却又让他们身处于团体的最低层,让他们既狠不下心离开这个团体,又要承受着来自于各方各面的打击和折磨。
久而久之,你再看他!
第二三六章 无一相似
再说小火所承受的那一箭,威力极大,带有破魂噬魄的威能,刹那之间就燃烧掉了她大部分的灵魂之力。
树母的幻境破碎,穹目恢复了清醒,但是小火的伤势并没有因此而减轻。
穹目迅速掏出一粒灵丹给小火服下,面气微沉,隐含着一股怒火。
“你还记得我之前说什么了吗?”
小火从漫天疼痛中勉强抽回思绪,就面对这样的责问,心中更觉无限委屈,不知如何说起,“记得,你让我保护好我自己。”
她声音很低,眸光微垂,有些不敢直视对方。
穹目似乎被气笑了,哼道:“所以,你就是这样保护自己的?”
小火有心要辩驳一下,“但是,这是打破幻境唯一的方法,不是吗?”
虽然仅仅经历了两关,但已经足够让小火看得明白,树母所编织出的幻境,针对的是他们两人,从这方面来说,确实可以考验出情侣间的真实感情。
这也导致了,就算穹目实力再强,若是没有她的配合,也极难打破幻境。
她是这样认为的,不想却听穹目说道:“谁告诉你,这是唯一的方法?”
小火顿时呆住了?
都忘记了避开穹目的眼神?
因此,她能看到穹目眸中的严厉之色。
“这是一个双向幻境,我们所看到的,与我们所表现出来的大相径庭,以你的感知力,不可能察觉不到?为什么还要做出这样的傻事?”
小火:“……”
忽然想死。
所以说,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是吗?
那她究竟是为什么会不顾一切,做出这样的傻事呢?
那她为什么会在承受着极致痛苦之时,还要强撑着和对方解释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小火只觉得自己神魂一荡,似乎更是激发了全身的伤势,再保持不住化形之体,就在穹目的怀中,缩小成一个约莫有婴儿拳头大小的小小元婴。
小元婴最后看了穹目一眼,瞬即陷入了黑暗之中。
穹目面色一变,这才发现,小火的伤势,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重得多。
从小元婴的体量来看,至少下跌了一个大境界不止?
他手轻托着,失去意识的小元婴,依稀还能见着原主几分模样,只这样安静、脆弱、又毫无防备的样子,却是他从未曾见过的。
记忆之中,那女子总是带着一股倔强,从不怨天尤人,差点被夺舍了也能在眨眼之间将之抛于身后,不见任何阴影的痕迹,即使遭到了他接二连三的捉弄,也是一幅故作淡定,努力沟通,想办法解决问题的样子?
可以说,他是看着她从一个懵懂少女,成长为现今的模样。
他却从未曾想到,在她仿似铜墙铁壁般无懈可击的心境之后,竟然隐藏着这样一个天真而又脆弱的灵魂。
该说,是她装得太好了吗?
连他都给骗过了。
穹目怔忡了几息,才取出了一颗透明的圆珠,将小元婴摄取进去。
圆珠中的能量滋润着小元婴,仿似她眉间都似轻松了几许。
或许,他刚才确实太过严厉了,她虽然激进了些,但确实非常有效,直接打破了树母的幻境。
穹目将圆珠收进袖口,再度跃上了一个高台。
这高台与之前的极为相似,只不过人数骤减,加上穹目,也不过两掌之数。
且大都如他一般形单影只,独有一对男女,双双在树母的幻境中全身而退,感情剧增,二者相互依偎着,眉眼之间是无尽的甜蜜爱意。
穹目内心无来由地升起一抹烦躁,只觉得这一幕无比刺眼。
也怪他,之前想得太过简单。
树母能在天罚之地立足,又岂能是简单的?
之前两重幻境,确实可以考验情侣之间的感情,也无外乎这里的人对树母如此推崇和拥戴。
在天罚之地,情之一字,是何等的难得和可贵?
更何况是能经受住考验的感情?
穹目眸光放远,略带怅惘之色,在这一瞬间,他似乎想到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只是当他的目光再收回来时,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古井无波状。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仍然没有人再上来。
就有一位孑然一人,面上却丝毫不带哀伤的白衣男子出声道:“树母这些年的标准,是越来越严格了。”
他这话说得,就好似他已经参加了无数次考验?
顿时就将周围所有的目光吸引过来。
唯一的那对情侣不由离他远了一些。
大家都非是傻子,眼前此人,明显是奔着树母的私藏宝库而来,不难猜测,不过是随便使些手段,撩拨了个女子,再牺牲了她,也就能到达这里了。
穹目冷冷瞥了他一眼。
玩火者,终将被火所焚。
天道自有序,只可惜,有些人从来都未曾看清,还在那儿自鸣得意?
他转念又想到自己,心里蓦地升起了一丝后悔,若是可以重来,他绝对不会做下这般决定。
只不待他多想,在上空,悠悠然垂下了数条藤蔓,绿意盈盈,随风摆拂。
平台之上众人顿时大喜。
穹目往上轻跃,顺利抓住了一条藤蔓,在他旁边,之前出声的那位白衣男子也抓住了一条藤蔓,还有闲心同穹目说话:“这位道友,你也是为了那件东西而来的吧?不若一起组队?”
穹目立即拒绝道:“不用。”
那白衣男子嘴角一撇,眼神中带着一丝嘲讽,心想这人装啥呢?
早在第一个平台,他就注意到了这人,当时站在他旁边的女子,与他明显不是一路人,第二平台果然就不见了,大家都一样,谁还不知道谁,何必装相呢?
他自认对树母的私库也有一定的了解,虽说这人气势强了些,但是具体实力还未知呢?
他立即放弃了之前的想法,藤蔓一荡,又去找其他人了。
其实他又哪里知道,穹目为了不引起树母的注意,已经刻意压制了自己的大部分实力,但身处众人之中,仍有鹤立鸡群之感。
他当真可说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只别说,凭着他之前的经验,他还当真找到了几个队友,其他落单了的,又组了一队。
除了那对情侣之外,也就只有穹目选择了独自一人。
这让他更加引人注目了。
通常来说,前往陌生之地,组队是很有必要的,特别是当自身实力明显不足以应对所有危险的时候。
而穹目这一选择,本就昭示着他对自己的自信。
就有几人看着颇为意动,似想前来搭话。
穹目却在树母私库开启的一瞬间,就是一个瞬遁,消失在众人面前。
一众尽皆失语。
那白衣男子蓦地有些后悔,或许他之前该多说几句?
好在树母私库里无数的宝物,让他们迅速回神,纷纷选择了一个方向分开不提。
只说穹目,在瞬遁之时,就幻化出了一个分身,在私库内转悠,他的本尊则是隐藏了身形,潜入到了树母防卫最森严,也最为核心的区域。
树母布置得极为周详严密,但这并难不住他。
只不过因为他要隐藏踪迹,因此倒也颇费了一些周折,好歹一切还算顺利。
这里是外人绝对无法涉足的领域。
外人无从得见,因此也绝对无法想像,树母的珍藏是何等的丰富?
一壁一壁的格架,无一空落,一眼望去,似乎望不到尽头?
恐怕就连仙族圣岛的宝库,都无法与之相比,更别说是外面那些设置了重重难关,还需要和其他人争夺的所谓宝物了,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上的东西。
然而穹目却似是视而未见,目光没有在任何一件宝物上停留,身影在其中快速穿梭,如若幻影,忽隐忽现。
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因为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这举动如若是一般人做来,肯定会觉得不够磊落,甚至还有些猥琐,但穹目做来,却丝毫没有这样的观感,就像是在浏览自己的内花园,一切都显得理所当然。
他就这样经过一层又一层的宝物格架,最终停留在一个不显眼的窗格之上。
窗格打开,就见眼前,摆放着一本似是水晶雕刻的书,晶莹剔透,流光闪烁,甚是美丽。
然而,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并不是一本真书,而仅是一个雕刻得极为逼真的模型,但就算是这样,其本身自带的流光,也足以让它挤身于极品宝物之列。
而穹目,在看到它的一瞬间,已然出手。
倾刻之间,整个宝库都似乎地震了一般,正在外面探宝的人,无不是听到树母一声惊恐中带着不尽愤怒的尖啸……
顿时头晕目眩,好半晌才缓和过来,均是面带惶恐之色。
出事了。
而穹目在接触到水晶之书的同时,周围的空间迅速扭曲。
须臾之间,他已经到了树母面前。
之前几次交手,一直未见树母真面,此时见之,方知果然是名不虚传。
眼前此女,仿若凝聚了天下女子的所有优点,无一处不完美,非精雕细琢不足以形容,那明媚有神的大眼,那水润而饱满的樱唇,那举手投足间所展现出的极致魅力……
穹目就怔住了,明明是无一相似的两个人,他却从中看到了那个女子的面容,仿若对方就真的站在他的面前……
第二三七章 深不可测
见穹目怔住了,树母神色间便微溢出一抹得色,再度露出一个清魅有加的笑容,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穹目手中那本水晶之书探去。
眼看就要得手。
却不想就在这个关键时刻,穹目醒过神,微侧身,一把抓住树母探过去的手,非常用力。
树母面上就抽痛了下,眸中带泪,微露委屈之色看向穹目。
若是一般人,绝对招架不住树母那张魅惑众生的脸,但是穹目却好似有了免疫力,直接一把将树母甩开,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水晶之书上。
树母被甩得一个踉跄,当即恨得牙痒痒,不由气怒道:“这宝物本就属于我,你不告而取,是谓偷,还不能让我看看了?”
“你确定此物是你的?”穹目扬了扬水晶之书,挑眉道:“那你可知此物是做什么用的吗?”
这树母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也是无意间得到了此物,看着就觉得不凡,也研究过一段时间,没有头绪,再加上又得到了新的物件,就将之随意搁在了窗格之上。
此时,见穹目身手不凡,又直指此物,就又挑起了她的心思。
莫不是她当真看走了眼?
她眸光微动,“你知道?”
穹目没有回答她,而是手指轻轻抚过书面,书中流光似有灵一般,也追逐着他的手指,似在与他嬉戏?
树母睁大眼,她之前从未曾见过水晶之书这样的反应,难不成这书真与他有关系?
她瞬即眼神一厉,不管有没有关系?到了她的手里,就是她的东西,既然对方主动送上门来了,她若是不把握住机会,她就不是集万灵所长的树母了。
“还我!”
树母仗着对方身处自己的地盘,就打算软的不行,来硬的了。
接理说,这里属于她的本命空间,又有绝对领域加持,她完全是占据主导地位,然而刚才一探击空,她心里就觉得不对劲,总觉得这人甚是邪气,她可能掌握不住他?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树母全力一击,对方轻飘飘地微移一步,就躲开了,她心下一凛,终于明悟,对方不是善茬。
“你究竟是谁?”
穹目环视室内一圈儿,这里的布置同树母的风格一样,极其奢靡又华丽秾艳,特别是那张极为宽大的软榻之上,还散落着树母几件贴己的衣物,香气袭人,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极致诱惑?
他目光中带着一丝了然。
这眼神就像是一根极利的针,直接戳穿了树母的脸皮,她顿时恼羞成怒,不管不顾就要打将上来。
穹目却避而不战,转身就想走。
树母当然不会同意,眼疾手快地挡住穹目的去路,“还没说清楚就想走?你当我这是什么地儿?”
树母也是豁出去了。
穹目退后了几步,与她拉开距离,才道:“我的目的就是这本书,既然书已经到手,也就没有再留的必要了,告辞!”
树母身后横伸出一根藤蔓,让她轻轻落于其上,双手交叠,侧身而坐,裸露的白嫩莲足悬空轻点,慢条斯理道:“你说清楚了,我自然会放你走。”
这看似摆出长谈之势,实则行着诱惑之实的举动,也只是让穹目扬了扬眉。
“你确定?”
树母并不知道,当穹目出现这样的表情和语气之时,就表示有人要倒大霉了,她见穹目似乎服了软,心下就升起一阵喜悦,眼波流转,柔媚似水,“不然呢?还能强留你不成?”
穹目的目光就扫过那张软榻,回眸似笑非笑道:“你这里,强留过的人,也不少吧?”
树母堪称绝色,穹目也不差。
特别是那双仿似有情又似无情的桃花眼,如若秋波,特别是这般似笑非笑之时,眉梢眼角全是风情,又因着嘴角所噙着一丝邪气,更显神秘和诱惑……
有人说,女人天生就擅于诱惑之术,因为她们无时无刻不在展现自己的魅力,以图吸引更多人的目光。
但是树母发现自己错了,当一个男人刻意表现自己之时,特别是这个男人长得还相当俊朗,实力又摸不清楚的时候,那种本能对强者的膜拜臣服和内心被激起的征服欲望,以无可阻挡之势泛滥成灾……
她要这个男人!
树母眸光微闪,并不掩饰眸中的热切,道:“但他们都不是你。”
她自信,没有人能够逃出她的魅力之外。
穹目就笑了,波光潋滟,似带着无尽情丝,然而口中所说却是天差地别,“我可受不起,既然惊动了你,那就手下见真章好了。”
树母面色就是一沉,“你当真想好了?”
她还没有从刚才对方那似万般风华的璨然一笑中醒过神来,语气就有些发软。
“不试试怎么知道?”穹目笑道,满不在乎的表情,眼神又有些虚无。
树母就又有一种无法掌控的失序感,仿若眼前一切,不过是对方打发无聊时间的游戏?
以她真实的境界,都有这样的感受,对方比她所预想的还要高深,他究竟是谁?
这次,穹目主动出击,树母防卫。
她明知对方是虚晃一枪,计在摆脱她,然而她在绝对领域内,竟然都赶不上对方的速度,一个错身而过,对方已然离她数丈之外。
树母自从在天罚之地站稳脚跟,何时再受过这般气,这次,她是真发怒了。
几乎没有任何考虑,她就启动了自己的天赋神通。
法则之力具现化,锁定住穹目,在她的双眸中,除了看到穹目身后璀璨夺目而又完整若斯的功德**之外,还有不尽的法则之力牵引着他,也或者说是禁锢着他?
“怎么可能?”树母瞪大眼,双侧眼角流下了两道血泪,她甚至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被对方完整功德**之光反噬的?还是因为看到了非比寻常的事情,而震惊的?
就在这时,穹目顿足,转过身来,面无表情,与之前调笑之态判若两人。
也因此,树母竟然感觉仅仅是对方一道冷漠的目光,她都承受不住?
她就见对方缓缓走了回来,一步接着一步,无声无息,却好似踏在她的心上,使她的心不断往下沉。
终于,她再稳不住藤蔓之力,直接从空中跌下,摔在地上。
不是她不顾忌仪态,而是因为她无法做到。
她只能眼看着对方走到她面前,俯视着她,如若神明一般似乎在考虑着如此处置她?
但是这怎么可能?
她内心充满着不敢置信,但全身的感知却又在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恐惧蔓延,此时的她,哪里还有之前一丝的诱惑之态,又哪里还想得起之前还打算将对方收入帐中?她甚至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穹目见此,低声嗤笑了下,道:“我不动你,是因为你在天罚之地还有些用处,我也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你不要多事。”
他这话说得温柔,像是哄小孩儿似的,但树母却从中感知到了无尽的危险,仿若不照着对方的话所做,她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她瑟缩了下,赶紧点头。
识时务为俊杰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穹目心情似乎就好了一点,又多说了几句:“我是谁并不重要,这书留在你这里也无用,我就带走了,当然,作为交换,我也会给你留下对等的好处。”
树母都没问什么好处,就赶紧点头。
看到了不该看的,她现在哪里还有闲心关心对方究竟是谁,又会留给她什么好处,她现在只一心巴望着这尊煞神能够放她一马,早些离开?
穹目这才满意了,道:“早这样不就好了吗?”
他转身欲走。
“等等!”眼见对方确实打算放过她,树母摇晃着撑起身,拭去面上的血泪,内心里的那点不甘心又浮出了水面,她细声问道:“你能告诉我,那书究竟是作何用的吗?”
她说得极为委婉,似乎就怕惹怒了穹目。
穹目没有回头,顿了一息才道:“那是命轮之书。”
命轮之书四字,直接将树母镇在了原地,她面上有震惊,有恍惚,有了悟,种种情绪,但最终都转变为释然,“这我确实用不上,你能带走也好,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对方能引动命轮之书,说明对方在因果大道的造诣上达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与其相比,自己一个操控姻缘的半调子树母,虽同是走因果之道,但当真是不够看啊!
在这一刻,树母的心态已经转变。
撇去了之前的轻浮和做作,只留下对于前辈大能的尊敬和敬仰。
直到目送对方身影飘然而逝,她才察觉到旁边桌上,多出了一个带着封印符纸的玉方盒。
她没有第一时间查看方盒内的所谓对等的好处,而是缓缓坐了下来,有缓过了气的后怕之感,也若有所思。
她之前未说的是,在对方身上,她还看到了一根如发丝般纤细的,若有似无,似隐似现的……半截红线?
她心中不无好奇,会是何等奇女子,才能在一位因果大能身上留下这样半截红线,而又未被其直接清除掉?
不用想都知道,那必然代表着某种特殊的意义……
第二三八章 修复之法
这一切,小火都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心中隐隐有所牵挂,想知道后续,但就是一直都醒不过来。
幸好她对穹目还是有所了解,知道他虽则心思难测,但为人还是挺靠谱的。
至少给她找的这个安身之处就不错,周围有着一股能量缓缓地滋养着她的元神,连伤势都略有恢复。
直到一阵细微的震动传来。
仿若一道光划破了黑暗,小火醒转过来,第一时间就发现,自己别说幻化的形体,便是连元婴状态都没能保持住?
此时的她,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光团儿,发出朦胧的橘红色的光芒。
这是她从未曾体验过的状态,就好像她所有的一切都被格式化了?又或者是,她整个元神都回归到了最初?
如此简单,却又如此的特别?
经过了之前的事情,小火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穹目。
她自然也发现了对方就在她的身边,但她就是装作没看到似的,自顾转了两圈儿,才道:“这地方,本尊曾经来过。”
她第一次在对方面前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她的感知扫过眼前青翠葱郁的草原,很自然地想起本尊留下的信息和图片,百里前辈曾带本尊到过这里,为了驱除本尊体内的魔气。
她还知道,未曾进化过的吸灵虫,曾经在眼前这片茂盛的草原上嬉戏打闹。
只不过当时,百里前辈限制了本尊的视野。
本尊所知也不多。
而现在,小火的神识,本能地就沿着那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一路延伸,扩展……
在那远处,似乎有着什么强烈地吸引着她,让她渴慕和向往。
神识不断向前,所有思绪都暂时停顿。
她看到了!
那是怎样一颗高大挺拔的大树,若大山一般巍峨雄壮,又似母亲一般亲切而又包容?
小火很难形容这一刻的感觉,她就只觉得,这颗大树似虚似幻,其上星星点点,硕果累累,却又枝繁叶茂,焕发出无穷的生机和活力?
“……这是……树母?”小火的声音中充满了不确定。
这与她想像中树母的模样完全不同,在这颗大树身上,她没有感受到任何的负面情绪,反而像回到了母亲怀抱一般,只觉温暖和安宁。
且她清楚地知道,这并非幻境,也绝对无从造假。
“不是。”穹目道。
小火就好奇问道:“那这是在哪儿?”
穹目没有回答,反而看向她问道:“你都看见了什么?”
小火无来由就生出一种感觉,他好像问得很认真,且正凝神等着她的答案?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她有些莫名,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当下就如实说道:“看到了一颗比树母还要伟岸茂盛的参天大树,仿若直插入九天之上的虚无之境……”
她忽地顿住,问道:“这若不是树母,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你待会儿就知道了。”穹目眸光扫过周围,“那这周围呢?你又看到了什么?”
小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下意识就道:“不就是一片大草原吗?”
话还未落,她又有了新的发现,就见眼前的大草原上,生长茂密的青草丛中,有着一些光点时隐时没,就像会呼吸一般。
它们要么依附于草叶之上,要么轻轻飘浮于低空之中,随着微风轻轻拂荡。
小火也看到有着极少数的体形较大一些的光点,趁风而起,往着她所见大树的方向飘去……
像是一种本能?
就和她一样?
小火整个光团都在震动颤抖,如果她现在有形体,恐怕早就惊呼出声了?
但就算是这样,她也因为自己内心的猜测,而震惊得连传音都是语无伦次了,“……这…这是……那什么……?”
她那个急啊!越急越是说不清楚。
穹目就笑道:“如你所想,这里就是渡劫大陆的核心所在。”
小火蓦然失语。
她觉得,无论是本尊还是她,对穹目的定位都还是太低了。
这已经不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了,这特么应该是挂吧?
不然,这种触及世界本源核心之地,百里前辈位列仙尊,已与天道接轨,能来去自如,不奇怪,但眼前这人,同样进出这里,如若闲逛自家花园似的,她完全理解不了啊?
她现在唯一能给出的反应,也就是无意识喃叹道:“原来,这里就是修者所谓的轮回之境啊?”
传说中,无论是修者,还是凡人,殒落后,灵魂芥质都会回归到世界的本源核心。
凡人在此可以转世重生,而修者到了这里,也能让灵魂得以彻底安眠……?
等等,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小火:“……”
她蓦地看向穹目,“所以,你带我来这里,是为了……?”
穹目将她招回来,手虚托着,道:“你伤太重,连灵丹妙药都无法修复,只能来这里了。”
小火:“……”
无言以对,突然有种对方与自己之间,隔着一道天堑的感觉?
现在再回头,去看之前生出的那点小心思,妥妥的自不量力有没有?
试问天下间,有几只癞蛤蟆成功追上天鹅的?
小火虽然并不乐意自比癞蛤蟆,但事实就是如此,不容她辩驳啊!
好在她脑子还算清醒,也明白门当户对的道理,强求不得。
但是,脑子清醒是一回事,心里空落落似乎缺了一块又是另一回事儿,她的情绪陡然低落下去,便连这个之前让她震惊不已的轮回之境,都不再能够吸引住她的心神?
颇有点生无可恋的感觉。
好在只有一点,她在经过一番调适加自我安慰后,终于缓解了些,这才注意到穹目虚托着她,正在往那颗参天大树的方向前进,不由道:“所以,我这算是因祸得福吗?”
穹目就挑眉道:“你要这样理解,也未为不可。”
小火心下自嘲,之前的事情,她并不后悔,但当真正了解了对方的实力,再来回溯,只觉自己更是无地自容,拖了后腿不说,还偏帮了倒忙。
也就对方手段不凡,还能找到轮回之地,帮她修复伤势,若是换一个人……后果恐怕不敢想像?
她心中一声悲泣,面上还要强撑着道:“你这人当真奇怪得紧,便连一丝因果都不乐意欠下,难道这就是高阶大能前辈的作风?”
其实,就连小火自己,也不清楚这话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她就是忽然间看明白了。
无论是本尊或她,与穹目的交集屈指可数,穹目每次美其名曰让她帮忙,都会给予相应的报酬,说是两清也不为过。
不,她还欠着他的,他要求的紫玉罗盘,本尊还一直不知道怎么办呢?
小火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穹目救过她,但百里前辈同样救过在星官仙府中了剧毒的本尊,且百里前辈还是本尊的引路人,说是半个师尊也不为过,在修炼上更是给予了本尊诸多指点。
这是一个两难之局。
小火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却不防穹目忽然停下,指着旁边那些飘忽闪烁的光点,问她道:“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灵魂芥质?”
穹目继续问道:“那你知道这是什么的灵魂芥质吗?”
小火顿时被吸引住了注意力,“这还能分辨出来?灵魂芥质不都是一样的吗?”
穹目往侧前方一指,“你再看那个?”
小火随之望去,就发现一个约莫有豌豆大小的一个小光团,灵魂力量薄弱而又懵懂,它轻轻依附在一片叶尖之上,似乎欲要趁风飞起,又每每举棋不定,似乎还在犹豫挣扎之中……
她再对比自己,似有所悟,“所以,那是修者的灵魂芥质?”
她所指的是那个小光团,对比自己,她认为其生前应该也是一个低阶修者,或者一生都未能筑基?
却不想,她却听穹目道:“错了,那是普通人的灵魂芥质。”
小火顿时惊住了,指着比那个小光团还要小出成百上千倍的小光点,愕然道:“那这些呢?”
“嗯,这些才是殒落修者的灵魂芥质。”穹目说这话时,带着一些冷漠。
小火此时却失神道:“所以,传说都是真的,修者挣脱了轮回,追求无上大道,其代价就是灵魂溃散,滋养世界本源吗?”
这漫天飘浮着的无数光点,又属于多少修者?
她一时也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只是再无觉着这些光点点缀出的世界,有着超乎寻常的美丽和梦幻之感?
如若真是如此,那为什么修者还视人命如草芥,就像星官仙府那一局棋,就和儿戏似的?
“到了!”
小火回过神,就发现穹目轻托着她,将她递送到轮回之树离地面颇近的一根分枝上。
她忽地有些慌了神。
然刚接触到轮回之树,一道本源之力就包裹住了她整个灵魂,然后慢慢垂下,就像在轮回之树上,结出了一个小小的果实?
小火此时还清醒着,她无从也无法拒绝这道力量,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回归到母体。
她只是隔着本源之力,深深地,深深地看向穹目。
穹目忽然就说道:“也并非没有例外,修者与天争命,这树上所结的果实,就是证明。”
小火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缓了一息才明白过来对方话中的意思。
却也无法再做出回应。
神识时断时续,朦胧中,她知道对方已然离去……
第二三九章 公事私事
在小火接受着轮回之树滋养的同时,赤水也回到了望归岛。
刚进屋,还未卸下一身的疲惫,星玦上的消息就如潮水一般地涌来,仿若所有人都知道她现在的行踪,掐着点儿来的?
可以的!
还好她前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便捷,也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然还真不一定能抗得住这种无形之间的压力?
这可不比前世,就算是个大明星,泄露了行踪,最多就是被围堵一番,而在这个世界,行踪关系到个人的生命安全问题,至关重要。
这也是她选择推广外网星玦的原因。
她随意找了个地儿坐下,一一查看星玦上的消息,有各家发来的问候,也有就之前达成的初步合作而遇到的实际问题,前来寻求解决之道的?还有明天悟月等几位师姐发来的关怀短信。
她都一一回复了,更喜人的是,夏航圆满完成任务回归,而她也同时收到了秦钰三人的消息。
很好!
这才有点像是那么回事儿了!
其实她决定将星玦推出之时,也不无忐忑,现今看来,反扑也有,且力量远超她想像。
这种知道对方恨她恨得牙痒痒,但就是奈何不了她的样子,感觉出人意料地不错呢?
现在,她倒是万分庆幸,自己进了阴风谷,若是在外界,究竟会怎样,还真说不定。
赤水眼尾微眯,斜靠在椅背上,带着一些慵懒和迷离。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林林总总,此时放松下来,才蓦然发觉,自己竟已疲惫至此?
她将大脑放空。
任之前被压抑住的各种思绪纷飞,有关乎各世家大族安排的,也有对自身处境的考虑,还有琢磨与祈连家的关系,以及判断星玦未来的发展方向等等。
如果说无念状态能够让本体更加高效地应对各种事故的话,那任凭大脑放飞,却能让她更能看清自己的所思所想。
这有点像是冥想,却又与冥想大不相同。
其实无论是本体,还是元神,每时每刻都在反馈着各种信息,只不过我们专注于当前各种事情,习惯性地将之忽略了?
她脑海中,浮现出圣岛各大势力的权利分布,以及其核心成员组成,最后构建成一个繁复的三维立体的关系图谱,且这个关系图谱还在随着她获得消息的增多,而在不断更新。
这其中,有她从师尊那里得到的,也有和各家联系时知晓的,还有从星玦上获知的?
当然,最重要的一块,还是这次出行,从素和知遥等人口中问出来的。
她现在,终于对整个仙族,有了一个系统化的了解。
现在倒回去再看当初自己的决定,都不由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幸好她还懂得借势,且不算太贪,司空家也还算靠谱,若真如她当初所想,自己慢慢发展,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原先以为,修者着眼于自身,在为未来努力,大都如她一般,孑然一身?
其实这是大错特错。
就见这幅关系图谱中,随便提溜一个人出来,在他身上,都连着数百上千条线……
作为一个朋友连两掌之数都不到的人,赤水原先根本无法想像,圣岛的水竟然如此之深?
而她与世家弟子的差距,又是何等的大?
所以她之前那套将星玦作为城池发展之钥,慢慢发展的打算,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牵一发而动全身。
当圣岛整个行动起来,那力量将是何等的可怕?
赤水暗自庆幸不已,以前的自己,纯属误打误撞,能有如今这番局面,何其侥幸?
而现在有了这幅关系图谱,也就意味着,她的眼界开始与素和知遥等人齐平,开始有真正意义上的大局观,而不是以前那种以己及人,凭空想像猜测出的大局观。
她心里清楚,这有多重要。
天下间,能如她这般走到这一步的下界修士,寥寥无几。
或许卫仙尊算一个,另一个就是她。
当然,卫仙尊靠的是自身的实力,而她是占了星玦的便利。
不管如何,这都将转变成她的资本,让她更加有底气走下去。
思绪逐渐平静,赤水回过神,恰恰看到司空二长老发过来的消息:圣岛高层已经得知你归来,他们要求和你当面商谈。
赤水:他们要进阴风谷?
司空二长老:……应该不能。
赤水:那是什么意思?
司空二长老就解释道:自从匿名系统推出后,现在星玦上出现了一些骗子,他们可能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赤水早有料到这一点,此时就回过去道:嗯,我知道了,他们来得正是时候。
司空二长老看之,立即反应过来,暗叹赤水这脑子,也不知是怎么长的,当真是灵活至极。匿名系统出现了骗子,不是正需要圣岛高层去处理吗?
毕竟圣岛高层掌握着所有修士的资料和行踪,可谓是上上之选。
赤水便要了圣岛某位高层的星玦序号,结束与司空二长老的对话。
她又将自己的思绪理了一遍,才联系了这个星玦序号。
最先当然是自报家门,执晚辈礼。
对面很快就回了过来,坦然接受了赤水的晚辈礼,且直接要求赤水面见一个人。
赤水看了看对方的名片,默认的头像,名字栏只有一个“鹤”字?
这人并不在她的关系图谱之上。
她略带一丝猜疑地打开洞府门,果然就见门前正静静立着一个面白无须的青年男修。
见她出现,那男修立即道:“你以后可以称呼我的代号‘澈’。”
赤水点头,请对方入内。
圣岛核心行事,自有一套行为标准,就包括这个所谓的代号。
她没有将之引向会客室,而就在正堂相对而坐,无主客之分。
当然,赤水还是尽职地取出最好的灵茶,泡上,这才问道:“那现在,晚辈是不是应该称呼您为‘鹤前辈’?”
是的,就在刚才对方坐下之时,眼神逐渐发生了改变。
若是寻常人,可能根本无从察觉。
但赤水是谁?无论是她的特长神通,还是敏锐的神识,以及接受了音系传承过后又成倍数级增长的感知力,都能让她轻而易举地察觉到这一点。
更别说对方还身处于她的洞府之中,本也没有要掩饰的意思。
对面那位男修蓦地便笑了,道:“果然你这女娃,就不是个简单的,我现在相信,星玦是你造出来的了。”
赤水闻言,倒茶的动作未停,只略抬眸笑道:“谢前辈夸赞,不过微末小技,倒是前辈神念通天,让晚辈大开眼界。”
“你这女娃太过谦虚,也别尽说好话洪我开心,我这可是带着正事来的。”鹤前辈说道,微带一丝笑意,他的眸光沉稳冷静,似乎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但再晃眼一看,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自己所见不过是错觉?
赤水也不怯场,当下就道:“晚辈也有事,正要寻求圣岛高层的帮助,可巧前辈就来了。”
鹤前辈明知眼前女娃是在递梯子,仍然觉得很受用。
要知道,之前他可是被圣岛里那群人给烦死了,自己死要面子,不肯向女娃低头,还推卸责任,赖到了他头上。
他若非对星玦很有些兴趣,是如何也不肯管这等闲事。
“那我们先说正事,对于圣岛核心,你有何打算?”
他单刀直入,赤水也回得干脆:“星玦要想平稳长久地发展,离不开圣岛高层的协助。”
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对于她的坦诚,鹤前辈似乎有些意外,眸中就似闪过了一道光?
“那要怎么做?”
“很简单。”赤水就道:“直接将圣岛的核心移植到星玦上就行,星玦也正需要有权威机构出来维持秩序。”
“就这样简单?”鹤前辈问道,辨不清喜怒。
“是,圣岛核心只要做到这一点,足矣!”赤水神态认真,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了,星玦将所有人联系在了一起,圣岛核心如有其它想法,也大可去做,星盟绝无阻拦之意。”
鹤前辈就觉得更有意思了,与他之前所想不同,这女娃的心思,当真是别具一格。
“你就不觉得可惜?”
“嗯?”赤水一下未能意会过来。
“你应该清楚,圣岛核心所掌握的资源,比所有世家大族加起来都要多,你就没有任何要求?”这就差没直接说,你有什么要求尽管道来了?
赤水微愣了下,这位前辈意料之外的大气啊!
她当然清楚,圣岛核心远比世家大族更加庞大,且其掌握的资源,可不仅仅是指天材地宝等,而是泛指比如苍波渡、阴风谷等名额,以及各种任务指派等。
简单来说,圣岛核心就像是一个资源中转站,只要你想得到的,都能在其中找到。
说不心动,那绝对是假的。
只不过之前她将这谈话定义为公事,自然想不到这一点?
她心下一动,抬眸观察着对面这位前辈的神色,试探着道:“……晚辈能将这个机会留待以后吗?”
鹤前辈顿时大笑不止。
赤水甚至都不明白,这位前辈在笑什么?
然而这位鹤前辈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笑罢,大手一挥道:“那就这样说定了,以后你若有事,就联系澈。”
赤水刚想点头,却发现对面已经无人了?
好吧!大概前辈高人大都是如此来去如风……?
至少,圣岛的问题算是解决了,超乎寻常的简单,简单到她都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她还以为,要扯很久的皮才能达成合作意向呢?
果然,还是要找对人啊!
第二四零章 同气连枝
司空明依与赤水等人分开后,第一时间就用星玦联系了家族中人。
虽说赤水语气坚定,表明不会再发悬赏,也不会禁用任何人使用星玦,但是无论是她,还是其他人,都不会天真地认为,这件事情就这样了结了?
更别说通过这次历练,他们近距离观察赤水,也都明白赤水心智不在他们等人之下。
所以,这事定然还有后续。
只是,就算是她们,也无法猜测出,赤水究竟会如何处理这事?
她们唯有等待。
司空明依更知道,不仅自己熟知内情的人在等,各世家大族也在等。
赤水横空出世的时间尚短,很多世家大族对她的了解,大都仅限于纸面的信息上。
若是普通人,他们凭此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但赤水本身就不能按常理度之,无论是思维,还是行为处事,都与他们大不相同,每每打得他们措手不及?连连吃了好几回的亏?
所以他们也在等,等着看她如何处理,再据此对她进行评估。
司空明依太熟悉世家大族的套路,因此,她在向家族汇报之时,就没有将这事说得很乐观。
其实她倒是希望赤水发悬赏,或者禁了星玦,这至少意味着赤水还是个人,有着人无法挣脱的七情六欲的枷锁?
而他们也可以据此专研应对之策,而不是如现在这般,能明显感觉到赤水大刀已经举起,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落下?
现在,肯定有很多人都在坐如针毡吧?
她微叹了口气,又有着一些无奈,在星玦上问和俊道:和承现在怎么样了?
司空和俊很快回了过来:还能怎样?就那样呗!说是一时鬼迷了心窍,你信?
司空明依自然不信,但是和承的父辈和祖辈对家族贡献极大,甚至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作为那一支唯一的一根独苗,他们少不得要多迁就和照顾一些。
仅是从其一个“承”字,就能知道家族对其的期许,然而……造化弄人。
司空明依也清楚,和承长辈贡献太大,家族无法据法处置,不然会寒了其他族人的心。
但就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
赤水心思清明着呢?
在她看来,与其等着赤水出手,还不若提前登门道歉,只要足够诚心,还是有机会化干戈为玉帛的?
然而和承就是不愿意。
这事儿又不能由她们代劳,不然只怕更加激怒赤水,事情就这样僵下来了。
司空明依知晓和承的心理。
究其根底,和承只不过是觉得赤水孑然一身,没有任何可靠的依傍,就算有星玦,也是通过他们司空家才能付诸实际,司空家承认她,是司空家厚道,司空家若不认,完全可以撇开她,自己独吞全部的利益。
司空明依也曾试着在星玦上说服他。
但他就是听不进,司空明依也没有办法。
再加上与祈连无疾意料之外的交集,也让她颇为烦躁,倒是无法静下来闭关了。
如她这般状况的人还有不少。
谁家没有几个脑子不清混不吝的败家子呢?
法理之外,都还要斟酌人情呢!
家族内部间联系尤为紧密,真正做到铁面无私,谈何容易?
他们一方面自己下不了手,另一方面又抱有希冀,推测赤水不敢真正拿他们开刀,就想着事到临头,和和稀泥,再酌情给出些赔偿,这事儿也就揭过了。
然而事情当真有如此简单吗?
祈连沐泽在事发之时,当即雷厉风行对整个家族进行了一次大清理,所以参与或者间接参与了的人,都被他列了出来,报到了大长老处。
祈连沐泽就要求严加处置。
祈连大长老略有犹豫,这次,祈连家所牵涉到的人数尤其多,除了祈连扶苍那一支的残余外,还有一些被蛊惑的弟子。
本是同气连枝,现今却要自断枝桠,就算是大长老这样久经历练的人,也难免有些迟疑。
反倒是祈连沐泽态度尤为坚定,“我了解她,若是不表现出诚意,她肯定会降低对祈连家的评价,这对以后的合作极为不利。”
“只是因为这个?”看他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大长老神色不明。
祈连沐泽面无表情,“曾爷爷,你想一想东陵家族?”
大长老默然片刻,祈连沐泽能想到的,他如何就想不到?东陵家族作为赤水的一个参照物,现今当真是彻底离开了圣岛的交际圈子,便连其弟子都很难见到了。
但其实赤水什么都没有做,最多也就是延迟了东陵家族获得星玦的时间而已?
但就算是老谋深算的大长老,也实在分不清,这究竟是在赤水的预料之中?还是说赤水根本没想过也没能力报复,这一切不过都是因为星玦而引发的意外?
“曾爷爷,你之前就曾教过我,不要被外相所迷惑,要看事情最终的结果。”祈连沐泽见状又道:“在我看来,无论她做或者没做什么,东陵家族都因此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而现今她的影响力随着星玦而剧增,就算她选择咽下了这口气,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知道现在仙族对于哪个词最为理解深刻吗?
普通人绝对猜不到。
但他们世家大族弟子,对这个词却是耳熟能详。
没错,就是“隔山打牛”。
东陵家族的前车之鉴尤在眼前,没有人会想成为隔山打牛里的那只牛。
祈连沐泽现今还能在星玦上看到大家的议论。
比如某个弟子说的:仅是代入东陵家弟子想像,就让人心生绝望好吗?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眼瞎到还去招惹她?
没错,对于普通弟子而言,他们不知也不会花心思去琢磨其中内情,他们就只看结果。
而这样,反而更能看清楚某些事实。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祈连大长老闭了闭眼,隐去眸中难得流露出的一丝无力,“也对,千万不能小瞧了女人,尤其是记仇的女人,就按你说的去做吧!”
说罢,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想安静一会儿。
祈连沐泽便退了出去,至院落中,举目远眺,看着天际落日斜晖,面上极为少见地露出了一丝落寞之情。
或许早在动心之初,他就已经在试着从她的角度看待问题,想她所想,思她所思。
所以,他是真的了解她。
然而更加让人心生绝望的是,她连一丝希望都不留给他。
就因为她师傅的毁家灭族之仇,就因为他姓祈连,就因为他们之间的身份差距,她就残忍地在一开始就否决了所有的可能性。
说一千道一万,不过都是因为她没有动心而已。
祈连沐泽看得透,却又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
情之一字,最是磨人!
然而可笑的是,随着他内心煎熬的加剧,他的心境也随之得到了磨练,硬生生地拔高了一个境界。
就连祈连沐泽自己,都不知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这一切。
只不知,她现在……还好吗?
而此时被祈连沐泽念叨着的赤水,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差就是了。
她之前处理好了星玦上的一应事务之后,立即就清空思绪,转而掏出了之前历练时得到的玄阴火。
虽仅是一丝,但其并列异火榜第一,当真名不虚传,在这一瞬间,整个室内,都似蒙上了一层银晖,温度骤然下降。
溯辛第一时间感应到,立即就围过来,剑身一点一点的?
赤水挥挥手,不让她靠近,自己则盘膝坐下,默默感应着这一丝异火的力量。
按照常理,修士抽取得异火后,会根据其属性加以培养,并结契,待得其生出灵智之后,就又是一大助力。
但赤水已经厌倦了这样的套路,这会让她想到小白。
且不说契约究竟是公不公平,就说异火反噬,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一般修士都承受不起。
那些每每因为贪心,强行炼化异火,而被反噬得连撮灰都未能留下的人,绝非个数。
再加上赤水自己丹火在吸收了地火的精华后,也发生了变异,她就想着,要不干脆一条道儿走到黑算了?
这想来简单,真正实施起来,却无比艰难。
首先,她能清晰地感应到,她丹火在面对这丝玄阴火之时,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畏惧瑟缩之感,她丹火的品质肯定及不上玄阴火。
这就难办了!
其次,二者的属性也定然不同,若是相互吞噬,会发生什么事情,她自己也无法预料?
她不怕付出代价,但是她怕她付出了代价,最后弄出了一个不受她掌控的四不像?
这就太可怕了!
她本来就没有本命法宝了,小白跑了她现在费尽心思终于弄出了个溯辛,但丹火这玩意儿,整坏了她从哪里再变出一个出来?
所以,这事儿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话虽如此,但赤水骨子里,其实并不缺乏冒险精神,想想当初她什么都不懂,就敢自斩灵魂,就可以知道,她其实很有一股子拼劲儿?
之前的想法一冒出来,那是怎么也消不下去。
她就盯着那一丝玄阴火,脑子里来回不断地琢磨,怎样才能将其拆解了吞入腹中?
就算那一丝玄阴火力量薄弱,只潜留着些许本能,仍然被赤水那如饥似渴的目光,注视得像是颤抖了一瞬。
赤水立即就察觉到了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