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选来选去(为落叶听风啊百万盟补更之十)
一听通禀,赵然就知道来人是童白眉,顿时皱眉。童白眉来找自己的目的不用问也知道,定然和于致远有关。
上一次在青城山上为江腾鹤提亲的时候,童白眉就为了于致远这个酒友“仗义出头”,和赵然有过相当不愉快的对话,这回肯定也不会很愉快,所以赵然沉吟片刻,便直接吩咐杨福文挡驾:“就说我不在!”
杨福文去了之后,赵然又想起来,如果一个大炼师要想耍混蛋,不顾一切冲进来,眼下鸡鸣观中还真是无人可以阻止。
怎么办?要不要避开?还是跟他见上一面?心中一犹豫,大禁术优选**立时弹了出来,两个选项,避还是不避,任他选择。
赵然已经很久没有开启优选**了,既说明过去两年没什么危险,用不着优选**,反过来也说明今日怕是有些不妙。
当下便离开景阳楼,从后山下去了。
跟江边视察了一番工程进度,表扬了一下王建国等建筑修士的辛勤劳动,再次婉拒了蓝水墨要上阵杀敌的请求,他甚至亲自动手,拉出来一根斜拉索,赢得了一片掌声。
大桥的修筑已经进入到后期,按照孙碧云师徒的说法,这是进展到了八成。一个月内完成所有斜拉索的架设,试一试拉力后,就要开始铺设钢板,接着是用碎石和煤渣铺路,用土符凝固,再加上围栏、区分道路,整个工程预计年底完工。
赵然离开的时候,建筑修士们又围了上来,纷纷向赵然提出请战申请,蓝水墨道:“赵方丈,让我们去吧,海寇肆虐海疆,我们怎能坐视不理?”
莫不平道:“一想到同道们都在海上殊死奋战、挥洒热血,我就难受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修炼的时候也不能安心入静。”
王建国一脸庄重:“方丈,您跟我们说过,家国家国,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您还教导我们,要一心装满国,一手撑起家,有了强的国,才有富的家。就让我们为了道门,为了大明,为了千千万万个家能过上安稳祥和的生活,去流血、去奋战吧!”
邵虞行也挤了进来:“方丈,我们不会给您丢脸的!”
赵然感慨道:“多谢道友们,多谢大家!你们的要求,我会带回联席会议的,到时候也许会从你们中抽选一些人去参加作战。但是在此之前,也请道友们继续做好大桥的修建工作。诸位请记住,如果说道门是眼前的这座大桥,那我们每个人都是大桥上一颗小小的铁钉,别看渺小不起眼,但一颗铁钉就是一个位置,无论是在什么位置,都是大桥不可或缺的一分子。只有固守好我们各自的位置,整个大桥才能飞架两岸,才能沟通南北,才能安安稳稳的矗立在天地之间。”
一席话,赢得了大桥工地上雷鸣般的掌声。
从工地上出来,赵然又顺道参观了江边景观别墅小区,顺道拜望了为海上事业做出卓越贡献的王成羽,向他表示感谢。
王成羽道:“选择回来,是我这辈子所做最重要的选择。能够在这样美丽的花园宅院中修行,在安宁的阳光下品茶下棋,一天天看着世上最宏伟的工程奇迹慢慢实现,全赖道门所赐,赖大明所赐,赖方丈所赐。为了这样的安宁,做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赵然道:“下个月,天子将在奉天殿举办大宴,为第一批有功之士颁赐爵位。道录司和内阁拟定了授爵名单,共有十位,你是其中之一。”
王成羽大喜:“那就多谢方丈了!”
赵然收到鸡鸣观发来的飞符,童白眉在鸡鸣观中等了半个时辰,没见到赵然,便离开了。于是,赵然向王成羽告辞,在春风阆苑和文昌观之间,他犹豫片刻,开启优选**,点在了文昌观上。
赵然是文昌观的方丈,他平时却不在栖霞山上坐班,这边有什么文书,都送到鸡鸣观让他批阅,倒也不存在误事的情况。这次来,主要还是检视一下顾腾嘉等人的修行。
文昌观的五主十八头、八大执事、三都直到监院顾腾嘉,都被赵然打入了观想图,至今修行一年半了。身居高位的人,做起功德来,相对就容易很多,大部分人都入了道士境,顾腾嘉本人还于正月间晋升了羽士,成为了赵然普及传法之后的第三位羽士境受益者。
第一位是天子,第二位是诸葛家光,顾腾嘉排在第三,第四则是在高丽担任国师的陆致羽。
此外,就赵然所知,一年半以来,受他普及传法的恩惠,已经有五百八十余人入了道士境。每一位入道者,都第一时间向他飞符发来感谢,称其为老师。
但在赵然这里,他依旧坚持这是他们自己努力的结果,不敢自认老师,除了自己的入室弟子外,只有当对方需要第四层功法破境金丹时,才会认其为弟子。
而在预期中,隆庆三年也将是羽士境的爆发之年,功德力修行没有破境瓶颈,只要功德到了,用不了几天就能破境。从前四个例子来看,天子破境用了九天,诸葛家光用了六天,顾腾嘉用了十一天,陆致羽用了五天。
只有到了金丹之后,这样的大规模破境才会日趋减缓,因为越往上走,所需功德力就越多,想要如赵然一样挣到那么多功德力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没有那么多大灾可以准确预测,没有那么多合道高人可以助其飞升,只能一丝一丝的慢慢磨了。
真正有希望复制赵然修行之路的,也就是如天子这等帝王,如诸葛家光这般走出技术普惠路线者,如顾腾嘉和陆致羽这般掌握一方大权的实力派人物。
在文昌观待了一下午,为经堂中今年功课被列位一等的三位念经道童打入观想图后,赵然才离开了文昌观,他准备回春风阆苑看看情况,了解一下为何优选**会让他放弃这个选择。
第一百四十二章 扰乱秩序
到了春风阆苑门口,赵然还不放心,隔着大门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又趴在墙头上向里张望一遍,确定童白眉不在,这才敲门:“贫道回来了。”
看门的家仆忙把大门打开,一边迎接赵然入内,一边禀告:“刚才有个姓童的老头来了,言辞甚是无礼,和几位灵君起了冲突。”
赵然问:“怎么冲突的?”
家仆道:“他动手了,几位灵君都打不过他,挨得不轻。”
赵然顿时皱眉:“居然动手了?”
正说着,一条大柴犬自远处墙角下飞奔而出,扑入赵然怀中,正是李小多。李小多“呜呜”摇着尾巴缩在赵然怀里,两只眼珠子一眨一眨,往外掉眼泪。
片刻间,灵猫王大芋头也从一棵大树上跳了下来,直接罩在赵然头上,两只猫爪捂着赵然的眼睛,喵喵着“好吓人”。
赵然问:“刚才谁挨揍了?”
李小多不说话,呜呜的舔了舔赵然,赵然见他脖子上一撮毛状似被人揪下来了,露出里面的血印子,心中一惊,连忙伸手上去探查。好在只是皮外伤,没有受到重创,连忙取出膏药给他敷上。
牛大也从莫愁湖畔颠颠跑过来,“哞”了一声道:“赵方丈,那个姓童的不是好人,打了三弟,老牛我听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可姓童的完全不懂这个礼数,简直蛮子一个!”
赵然气道:“你们打回来啊?就算打不过,也要咬他一口不是?”
牛大委屈道:“我们见他认识你,就没敢动手.....再说也打不过啊,他好厉害。实在不行,我们回洪泽湖请父亲出面?”
赵然道:“算了,这事儿别跟洪泽之主说,我来想办法替你们出头。”
怀里抱着李小多,头上顶着王大芋头,赵然好生抚慰了他们几个一番,这才离开春风阆苑。
正往回走时,就接到了顾腾嘉的飞符:“致然,有位童前辈说是致然的旧识,如今正在观里等候致然。”
赵然回复:“什么旧识?不熟,不见!”
顾腾嘉回复:“这位童前辈名白眉,他的大名我也是听说过的,是玉皇阁楚天师的弟子,大炼师境的高人啊,致然当真不见么?”
“不见!”
过了片刻,顾腾嘉的飞符又至:“此人果然不可理喻,好言好语不听劝,如今占了文昌殿,说是见不到你的话,旁人也别想进殿烧香!只是他修为惊人,我们都近不得身,赶也赶不走,这却如何是好?”
赵然眼珠子一转,道:“扰乱公共秩序,报警......报东极阁!”
顾腾嘉回复:“我也正有此意,那我们就报东极阁了。”
文昌观监院亲自报警嗯,亲自报东极阁,东极阁极为重视,又听说是很有名气的大炼师童白眉,便由卫三娘出面,带了几个东极阁修士前往文昌观,准备好言相劝,让童白眉下山。
童白眉千里迢迢赶赴应天,先往鸡鸣观,又去春风阆苑,再到文昌观,走哪儿都是一句同样的回复:“方丈刚刚离开。”当即怒火中烧,到了此刻,他也知道赵然是在故意躲着他了,于是坐在文昌殿的门槛处,将大门堵住,不让香客入殿烧香。
堵了不多时,就见几个年轻修士赶到,自报名姓,乃是东极阁灵济宫的人,特地查办他的案子。
童白眉顿时大怒:“办我的案子?知道我是谁吗?老子是童白眉!大炼师!老子在白马山出生入死,在横断大山和佛门妖僧血战,立过多大功勋?你们竟然来办我的案子?我有什么案子?啊?”
卫三娘道:“您老功绩不小,我们也都很尊重。但您霸在文昌殿算怎么回事?不仅不让人进去上香,还在殿中饮酒,酒味到处都是,说您一句亵渎文昌帝君都不为过。您赶紧出来随我们下山,一切都还好说,否则这罪名可就越闹越大了。”
童白眉扯着嗓子道:“你们什么时候把赵致然给我找来,我什么时候出去!”
卫三娘道:“您找赵方丈我们不管,您爱去哪儿找就去哪儿找,总之不能扰乱文昌观布道秩序。”
童白眉瞪眼:“你这丫头,谁教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这里是赵致然的文昌观,我就跟这里找他!你给我滚一边去,敢踏进来一步,连你这娃娃一起揍!”
卫三娘问卫朝宗,要不要请赵致然过来解决问题,卫朝宗回复道:“致然主持江南大政,他若是出了危险,后果不堪设想。不可能让致然出面,你在那里看着,警告他几次,把面上的工夫做足,我带人过来收场。
童白眉名声不弱,要对他采取强制措施可不容易,卫朝宗当即调动灵济宫修为最深的大炼师蓝道行,又向汤耀祖借了他们显灵宫的炼师蓝田玉师徒,自家再带上三名**师,一起赶到栖霞山。
一个大炼师,两个炼师,四个**师和五个金丹法师,这个阵容已经足够拿下童白眉了。
童白眉是认识蓝道行的,只不过没打过什么交道,见面之后当即哈哈大笑:“姓蓝的,你可也当真有趣,前两年还看赵致然不顺眼,跟着朱先见一起为难他们楼观,今日怎么忽然变了?为虎作伥了?嗯?不对,当了走狗了?成了赵致然的马前卒了?哈哈,笑掉大牙!”
又看见蓝田玉师徒,指着他们道:“一帮跳梁而已,也敢来老童我面前逞威风?”
蓝道行不动声色,冷冷道:“久闻童老大名,不胜敬仰,今日有幸相见,自应请教当面。此处人来人往,不甚方便,敢请童老出来,我们到山里斗一场。”
童白眉豪气顿生,灌了一口酒,咂摸着嘴道:“也罢,今日便领教一下蓝大炼师的高招,当年号称三大宫院使,也不知究竟吃不吃打!”
卫朝宗和卫三娘监视着童白眉移步文昌观外,布下防护法阵,童白眉气势威严,喝道:“蓝道行,今日教你开开眼......”
话没说完,卫朝宗一挥手,东极阁众人蜂拥而上、群起围攻。
童白眉被人群缠住,大呼:“说好了斗法的,你们耍赖!”
卫朝宗道:“抓捕不法之徒,谈什么斗法?”
童白眉:“哎呀呀,气煞老夫......”
第一百四十三章 前进基地(为灵狐三中白银盟补更之八)
童白眉被东极阁逮捕了,罪名是扰乱文昌观布道秩序,赵然询问卫朝宗,童白眉会受到什么样的惩处时,卫朝宗反问:“致然有什么想法?”
这样的提问方式非常有诱惑力,但赵然还是经受住了考验:“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不发表意见,也没有任何看法。”
最终,灵济宫给出了处罚决定,拘押十五日,向文昌观写悔过。
赵然和童白眉之间没有仇怨,一切的问题都出在于致远身上,正如赵然和于致远之间的问题出在景致摩身上。因此,赵然希望,经过这么一次教训,能让童白眉幡然醒悟。
但他错了,童白眉显然没有这份自觉,被灵济宫拘押的十五天里,他始终拒绝书写悔过书,反而写了整整十五封约战书,要求和赵致然斗法,生死勿论。
这样的态度当真令人遗憾,于是灵济宫只能继续将其拘押下去,直到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为止。
赵然的心态是很复杂的,但他没有时间继续浪费在这种私人纠葛上稽查舰队出发了,向着大海迈出了攻势战略的第一步。
元觉岛,正对着温州府,位于温州以东二百多里。作为修士入海的第一站,这里聚集了大量陆上迁徙来的修士和百姓,其中不乏被道门和朝廷通缉的要犯。
当数不清的桅杆出现在海上时,岛上顿时乱作一团,码头上大大小小的船只升帆起锚,向着外海紧急逃离,还有更多的船只来不及逃走,船主们只能目瞪口呆的望着几十艘战船在港外排出阵型,如乌云压顶。
一艘巡海船带着两艘风快船驶入港湾,直入栈桥深处,在其中找到泊位,停靠上来。
船上下来一队全副戎装的军士,当头的几名修士簇拥着王守愚登岸,在开阔处站定。王守愚扫视了一眼码头上近百艘没来得及逃离的大小商船,看了看船上战战兢兢的各色人等,以及岸上杂乱不堪的房舍背后躲着的人群,向身边的一名黄冠修士示意:“宣!”
那修士展开一个卷轴,以法力度音,高声道:“大明稽查舰队总指挥陈,告海外诸岛、诸民知悉,咨尔去国千里,背亲离乡,久疏教化,迩于崇道之信,致有滋扰海内黎庶之祸,干犯道尊威严之举,此道门之痛,非大明之福也……”
洋洋洒洒一篇布告,半文半白,讲述了舰队占岛的原因,正式宣布将元觉岛、大雷山岛纳入治下,建立道庙、遂行教化。
同时,布告还讲解了政策,稽查舰队承认各家财货、船只的归属权益,除死罪之外,只要积极主动办理修行证,原在道门和朝廷所受的通缉一并撤销。
这下子顿时稳住了岛上的人心,数千岛民和上百修士都暂时安定下来,于将信将疑中开始向舰队申请办理修行证。
连续几日,每晚都有人趁着夜幕想要逃离而被捕,逃离者几乎都是不在赦免之列的死罪重犯,令东极阁和三清阁的很多积年大案连连告破,也算是意外之喜。
王守愚成功登岛的第三天,杜阳晨率港湾外的舰队靠岸,建立指挥部,在元觉岛周边附属岛屿布置哨塔,建立水营。
王守愚领一支十六般战船的分舰队向大半天海程外的大雷山岛进发,并于当晚登岛,第二天控制了全岛。
全面占据控制元觉岛和大雷山岛,一共耗时七日,杜阳晨和王守愚没有遇到任何抵抗,所有过程非常顺利。
初步实现目标后,杜阳晨飞符陈善道,请主力入驻。
六月二十六日,元觉岛上的修士和岛民们看见了毕生难忘的景像:遮天蔽日的船帆从海天处驶来,不计其数的战船将群岛水域挤满,以四艘庞大的千料战船为首,上百艘战船下锚于元觉岛港口。
站在元觉岛西南端的山峰上往下俯瞰,一队队舰只在风快船的引领下驶向周围各岛,分营立寨,稽查舰队大营正式迁移至此。
杜星衍当先下了一艘随军的五百料集装箱船,踩在木栈桥上,脚下忽然一阵发飘,似有站立不稳之象。
让王建国、蓝水墨、莫不平、邵虞行等人稍事休息后,招呼第七小组,跟随舰队后勤军官前往指定地点,修筑大军仓库。
为此,赵然从大桥工地上抽调了十几个建筑修士小组,杜星衍的第七小组赫然在列,算是实现了对他们的承诺。
那军官指着眼前的一排简易木屋道:“这是一个海商的产业,十五年前被东极阁通缉,逃出海外后做起了海船贸易,生意做得不错,在元觉岛上建立了货栈。可惜他的案子太大,不在赦免之列,我们抵达的第二天夜里企图驾船出海,被当场击毙了,这处货栈被舰队没收。这里是要建总指挥部军辎大库的,你们看看行不行?”
杜星衍等人围着货栈转了一圈,又取出临行前下发的标准军辎库修建示意图研究了片刻,当即点头:“没问题,这里不错。”
军官道:“七日后,运输舰队就要抵达元觉岛卸货,能完成么?”
杜星衍问:“说好的,给我两百人,五天之内把军辎大库给你建起来!”
“没问题,半个时辰内,人员调配就位!”
“里面还有东西么?”
“已经清理干净了,随时可以拆除。”
“建国!”
“到!”
“人员到齐后,负责上栈桥卸材料!”
“是!”
“小邵!”
“在的。”
“拿出精气神来!学学建国!”
“是!”
“小邵!”
“到!”
“立刻检查工地,驱离人员!”
“是!”
“小莫、水墨!”
“在!”
“准备拆除!”
“是!”
经历过修筑应天长江大桥的磨砺,第七小组可谓技艺精湛、作风优良,区区一个军辎仓库,对他们来说简直和小儿科无异。
更何况在赵然的坚持下,简单的仓库已经被提前划分为几个模块,搭建模块的材料也事先打造完成,就在集装箱船上,卸下来按图拼接,实在是简单不过。
杜星衍说是五天,其实只用了三天大库便宣告完工。第七天起,成群结队的集装箱船蜂拥而至,将海量物资卸下,稽查舰队的前进基地初具规模!
第一百四十四章 保证书
随着两座重要岛屿的入手,赵然立刻将隆庆三年造舰计划中,刚刚完工的第一批战船发给了陈善道连新人和新船结合训练的环节都取消了,直接让舰队接船,并把新人接走,送到元觉岛和大雷山岛训练。
这批船只共计六艘千料双甲板战船、九艘五百料战船、十六艘巡海船和二十四艘风快船,以及两千余名新丁,其中包括六十名修士船长。
战线拉长了,所需船只和人员越多越好,否则稳扎稳打战略和一戳就破的气囊没什么区别。
稽查舰队占领元觉岛和大雷山岛,释放出一个重要信号,道门终于开始迈出了自己海洋战略的第一步,对于所有海上势力来说,都是一个极为强烈的震慑。
受震慑最大的就是落叶岛。
从大雷山岛出发,途经鳞波岛和松茂岛,下一步就是落叶三岛,这条进军线路是非常清楚的,几乎是个海客都能看明白。
而舰队指挥部也没有做任何隐瞒,在很多场合公开宣称,舰队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在落叶岛继续建立前进基地。
梁逍游接受了听风道人的请求,带着杨先进赶到了元觉岛,拜见陈善道。
陈善道回答了他三个问题。
第一,稽查舰队下一步的行动目标,果然是进驻落叶三岛;
第二,落叶三岛必须回归大明的控制之内,但道门认可听风道人对岛屿的所有权,权限参照各家散修门派和世家对本山的所有权,前提是落叶岛积极配合稽查舰队的进驻,并协助舰队之后的所有行动;
第三,舰队进驻时间视在元觉岛和大雷山岛的准备情况而定,最晚不迟于八月底、九月初。
得到这个答复,杨先进立刻赶回了落叶岛。
海上战略有条不紊推进的同时,赵然一边操持着各种事务,一边还在为童白眉的事情发愁。
童白眉因为扰乱布道秩序,被处以十五天拘押,并勒令写出悔过书。但他已经被拘押了两个月了,至今没有被放出来,原因也简单,他死活不写悔过书。
关到现在,灵济宫有点骑虎难下了,卫朝宗有些后悔,当时不应该加上写悔过书这么一条的,如今可倒好,简直是左右为难。
童白眉是楚阳成的弟子,说来说去也是玉皇阁一脉,虽说他和楚阳成、朱七姑的关系闹得有点僵,但身份在这里摆着,玉皇阁也不能一直坐视不理。
东方敬终于忍不住给赵然发了个飞符,他是知道此事来龙去脉的,直接问赵然应该怎么办。
赵然苦恼着回复:“现在大家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卫朝宗也跟我谈过很多次,几乎束手无策。灵济宫对他的处置是下达了的,总不好自己又收回去自己吃了,可他就是不写悔过书,灵济宫也没法对他动用手段,大家都很头疼。”
东方敬道:“要不我们玉皇阁代写一张保证书,给东极阁一个交代?”
赵然想了想,回复:“敬师兄能保证他出来后不闹事?”
东方敬道:“保证不了,如果再闹,那就再抓,我这个主持庶务的也算是能交差了。”
赵然明白了东方敬的意思,身为玉皇阁的庶务大执事,东方敬不能眼睁睁看着宗门中有人被拘押而置之不理,出面奔走把人捞出来,是他必须表面的态度。
至于捞出来以后,童白眉如果再次犯事而二进宫,那他身上的压力就没那么大了。
这也是个办法,一举两得,卫朝宗想必也是乐意的,等童白眉二进宫的时候,下达的处置判决也就能及时调整,避免这样的尴尬发生。
唯一麻烦的是赵然,他得应付童白眉的继续纠缠。
玉皇阁写了一份保证书,由东方敬亲自执笔签名后送到了灵济宫。
卫朝宗下令放人,童白眉打了个酒嗝,醉醺醺的自牢中出来,冷笑:“熬不过了?你们助纣为虐,是不会有好报的!天下人都看着,看你们能为所欲为到何时!”
卫朝宗展开玉皇阁写的保证书:“青城山写的,为了救你,宗门都放下了面子。出去以后好好想想吧,别让黄庭再度蒙羞了。”
童白眉看了看卫朝宗手上展示的文书,重重哼了一声,快步走出灵济宫,宫门处遇到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愣了愣:“元护法……”
玉皇阁大炼师元阳彬叹了口气:“白眉,跟我回山吧,有什么话,回青城山再说。我那徒弟是他自己不争气,怪不得旁人……”
童白眉一声不吭,低着头与元阳彬擦肩而过。元阳彬冲卫朝宗拱了拱手,去追赶童白眉了。
这两人走后,卫朝宗向负责看押童白眉的饲虎道人斥责:“为何不把他的酒葫芦收了?让他在牢里喝成这样,失职啊!”
饲虎道人很委屈:“院使,您不是吩咐,不要缺了他的吃穿么?”
卫朝宗没好气道:“下回长点心,断他几天酒,悔过书早就写了!”
晚上双修之后,赵然把这件事告诉了蓉娘,蓉娘慵懒的枕在赵然的臂弯上,手指头在他胸口上划来划去,问:“他还会找你麻烦么?实在不行,我找两个后辈去挑一挑他。像他这种喜欢喝醉的人,有的是办法收拾,瞅准时机随便激他一下,他肯定得生出事情来。到时候请几位叔伯出手,直接解送东极阁,押到孤云夹道去,禁他个三年五载,看他怎么找你的麻烦。”
赵然摇头:“不至于,二十年前也算有段情分在。”
“你认情分,人家可未必。再说,他是大炼师境,又好酒贪杯,我真怕他一时冲动伤了你,到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你夫君有那么弱吗?他一冲动就能伤了我?”
“大炼师啊,你还想越境挑战?这有多难你知道么?”
“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家夫君入炼师境已经两年了。”
“我知道啊,那又怎么样?巩固了没?”
“两年了,嘿嘿,快圆满了。”
“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是知道我修功德的。”
“修功德也一样要精元炼化,你有那么多吗?刚刚才贡献了两次。”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
“今晚还可以再贡献一次。”
“不信!”
“试试?”
“试试就试试!”
第一百四十五章 恭迎(为四豌豆大人再盟补更)
中秋刚过,杨先进就来到了元觉岛,刚入元觉岛海域,就看见了天上急速下降的飞行法器。
杨先进立于船头,仰望上方,船上升起约定的红旗,飞行法器在百丈高处辨认了片刻,继续下降,悬停于三丈之上,正是楼观的清羽宝翅。
骆致清自清羽宝翅一跃而下,稳稳站在船头。
见是这位主,杨先进忍不住脖子向下缩了缩,脊背有点发凉,刚刚立起来的白板上一个字也没有显示出来他有点发怵。
骆致清见了杨先进却眼前一亮,道了声:“正好!”脖子后面霎时飞出门板大的剑光,指向了杨先进。
三年前,赵然在应天大搞文明城市创建活动,在路旁憋了一泡的杨先进被抓了个现行,当时他自恃法力了得,意图顽抗拘捕,却被正在巡街的骆致清和卫三娘撞上,交手之下被拍进下水道里,由是被捕,开启了一段担任特别劳动大队队长的奇妙旅程。
因为实力强横、道法精奇,堪称骆致清在同境修士中难得的劲敌,骆致清便多次约他切磋,那段日子也不知被拍进地里多少次,没想到三年后又在这里遇到了。
陪同而来的梁逍游连忙上前:“敢问道友是哪一位?这是落叶岛的杨头领,是奉命前往大营拜见陈天师的。”
骆致清点头:“我知道。”
梁逍游松了口气:“尊驾是……”
还要再问,骆致清转头向杨先进抬手:“请!”
杨先进白板上叹了口气:“唉……不打行不行?”
骆致清摇头:“请!”
杨先进拍开梁逍游挡着的胳膊,白板上显示:“算了,不打过不去,老梁记得救我。”指了指一旁的大海:“去海里打?”
骆致清颔首同意,顺手将船上两个木桶踢进海里,当先下去,踩在其中一个上,杨先进也跟着跳了下去。
二人踩在木桶上,身形随着浪花起伏不定,杨先进也不客气,抢先出手。
白板忽然深邃起来,渐渐变幻成黑板,杨先进袖口中滑出一根木棍,反手向后一敲黑板,黑板中闪出一根手指甲盖大小的白云石箭,疾射骆致清。
骆致清身后的剑光眨眼间移到身前,将白云石箭弹飞的同时,剑光也不为察觉的微微一颤,脸上露出赞许之色。
杨先进继续敲黑板,“啪啪啪啪”,速度越来越快,黑板上爆起数十支白云石箭,如雨般激射骆致清,被弹开后,在水中打出一蓬蓬尺许高的浪花。
敲到后来,已经分辨不清声响,黑板中发出的白云石箭如同连续不断的水龙般冲向骆致清。
骆致清剑光陡然一盛,大放光明,迎着箭流奋力向前,破开无数白云石箭,直抵杨先进身前,继而角度忽变,由上往下猛然一拍!
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笼罩住亩许方圆的海面,梁逍游站在船边顿时被浇了个通透,等水花落完时,就见海面上只站着骆致清,在他身前丈许远,是个深邃的漩涡,杨先进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梁逍游不及分说拽着船上一根缆绳就跃入漩涡之中,身不由己被涡流卷了下去,沉入十五六丈时,就看见了漩涡中转来转去的杨先进,再往下探了探,扯住杨先进的衣带。
忽见骆致清也跳了下来,但他身形在水中却控制得很好,游至自己身边,扯住绳子向上一甩,梁逍游就感到一股大力传了过来,自己和杨先进被这股力量送上了水面,去势不堕,抛出水面跌落船头。
紧接着,骆致清也纵身而出,站在了梁逍游和杨先进身边。
杨先进不停的往外呕水,梁逍游则望着面前的骆致清,不禁生出一番感慨:三人都是丹生神识的**师境修士,为何差别就那么大呢?貌似自己在斗法上是最弱的一个吧?
几名落叶岛修士上前扶起杨先进,杨先进缓了过来,向骆致清拱手,骆致清回了一礼,道:“长进不小。”
见杨先进没事,船上的落叶岛水手们这才开始收捡满甲板被水浪冲上来,正在活蹦乱跳的鱼虾等物。
骆致清引着海船驶入元觉岛港湾,杨先进望着数不清的战船定定出神。稽查舰队占据元觉岛后,他已经是第三次前来了,但每一次看到这样大军云集的场景,都忍不住被再次震慑。
看了多时,小白板上向骆致清打出一行字:“战船又多了一些。”
骆致清点了点头,就在前天,新一批造好的战船赶到了元觉岛,加入稽查舰队,继续巩固和扩大舰队实力,这批船只包括两艘千料战船、六艘五百料战船、十二艘巡海船和十八艘风快船。
上岸后,骆致清将他们领到岛上的舰队指挥部,刚到门口,就见到了另外一个熟人,也是当年自己在应天被捕时在场的道门另一位坤道**师卫三娘。
骆致清见了卫三娘,点了点头,转身就离开了,卫三娘紧追两步道:“明晚的约战,不许不来!这次你放心,我会备好伤药的。”
骆致清回头道:“不用,这次用不着伤你就能赢。”
卫三娘气得一跺脚:“你等着!”
见骆致清去得远了,这才转过头来恨恨道:“杨白板,过来看看!”
梁逍游上前道:“这位道友,在下梁逍游,不知道友……”
杨先进打出字幕:“梁道友,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东极阁的卫执事,卫执事,这位是梁逍游,是你们联席会议派驻我们落叶岛的监督。”
梁逍游有些尴尬:“原来杨头领都认识。”
卫三娘道:“不跟你客气了,杨白板过来看一下这些照片,哪些人你认识?”
杨先进仔细辨认一番,摇头表示一个都不认识,卫三娘大失所望,转头走了。
两人在门房处等候片刻,中军官出来传话:“大帅让你们入见!”
进了堂屋,就看见了坐在正中央的陈善道,他的两侧是陆西星和杜阳晨。舰队三位最高层同时出现,一起接见杨先进,表明了对杨先进此行的重视。
杨先进恭恭敬敬上前叩见已毕,背后打出字幕:“陈天师,您的条件,我家岛主同意了,落叶岛恭迎大军入驻。”
第一百四十六章 进占落叶岛
八月二十日,王守愚率先遣舰队自大雷山岛出发,经过两天半的航行,抵达鳞波岛。
这是稽查舰队东海战略第二阶段的起步,标志着道门的力量正式进入远海,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鳞波岛是一座小岛,面积不大,目测三百余亩左右,栈桥港湾吃水不到一丈,为稳妥起见,五百料战船以上都不入港,因此,王守愚将六艘五百料战船为主的大多数船只都停锚于二里外,仅带三艘二百料海船登岛。
鳞波岛和下一站的松茂岛都是落叶岛的附庸,与落叶三岛组成了一个小小的五岛联盟,这是听风道人自保的最核心力量。
岛民八百余,修士六人,二百料以下海船六艘,这就是鳞波岛的全部实力。
这么一座小岛,平时看似不起眼,但在陈善道的方略中却是重要一环。由离岸最近的元觉岛为起点,经大雷山岛至鳞波岛,再到后面的松茂岛,最后加上落叶三岛,将其连成一线,就可以形成东海与南海之间的封锁线,断绝海寇联盟从南海、以及更西方向的补给来源。
在海图上,这些岛屿之间的距离都很遥远,想要依靠这些岛屿为依托建立封锁线是极为困难的,但等到稽查舰队实力雄浑,有足够的船只巡防海面之时,这条封锁线的建立将成为可能。
一但封锁线建立,海寇联盟的日子就屈指可数了。这一线也必将成为双方争夺的焦点。
在鳞波岛留下一队船只,着手建立小型补给站后,王守愚带队继续前行,两日后抵达松茂岛,再次建立小型补给站。
八月二十七日,王守愚带领先遣舰队抵达落叶岛海面,远远望着岛岸栈桥边前来欢迎的人群,向陈善道飞符上报:“一切正常,马上准备登岛。”
陈善道收到后,在海图上琢磨片刻,向屯集于松茂岛海面的陆西星下令:“你部可以出发,掩护集装箱船队进抵落叶岛。”
又向王守愚道:“三日内必须完成临时栈桥的扩建。”
于此同时,落叶岛以西百里的月牙环礁内,杜阳晨率领一支四艘千料战船、二十艘五百料战船和五十艘巡海船为主的舰队,正在等候着有可能到来的海寇联盟袭击。
三件飞行法器都在空中飞行,组成一个覆盖上百里方圆的搜索面,一旦发现海寇联盟的踪迹,就会立刻通报杜阳晨。
但在联席会议和舰队指挥部紧张的关注中,海寇船队并未出现在这里,原本做好了大战准备的稽查舰队白白辛苦一场。
八月三十日,陆西星掩护着庞大的集装箱船队来到落叶岛,开始改建落叶岛港口。
连续数声巨大的轰鸣,港口西侧水面激起几股庞大的水柱,待水柱落下、水面复归平静后,王建国从高高的桅杆上一个鱼跃,扑通钻入水中,曼妙的身姿令同组的蓝水墨和邵虞行等人同时咽了口唾沫。
蓝水墨叹道:“相处日久,建国的身姿……身法一直如此……嗯……精妙......怎么也看不够啊,可以学习的地方很多.....”
邵虞行呆呆注视水面,只顾得上不停点头。
杨先进从远处赶来,问:“如何了?”
蓝水墨道:“人在水下,等出来后再说。”
等候片刻,王建国自水下跃出,回到岸边,在摊开的图纸上指道:“这两个点夷平了,这三个点不行,只炸平一半,需要再来一次。”
蓝水墨道:“这种雷符的数量不多了,毕竟是五阶符,还不能大规模量产,需要省着些用,五号区的暗礁更多,炸点有八个,所需雷符更多……”
杨先进背后跳出白板:“都说过了,你们这个五号区是落叶岛的鱼窝子,你们炸平了,岛民怎么办?我们落叶岛坚决不同意!”
邵虞行道:“不炸掉,规划中的十八号、十九号、二十号栈桥就没有意义,影响大军入驻,这个责任谁来担?”
杨先进敲着白板:“谁担责任跟我说不着,我只知道这个鱼窝子不能炸!”
双方顿时就争执了起来,争论多时也没有结果,王建国提了个建议:“要不改一下码头的布置,把百料以下小船改到东边停泊。”
虞行道:“那要改变整个港口的设计,仓库也要挪地方。”
王建国道:“图纸上更改总好过把人家吃饭的地方毁掉吧,咱们今晚辛苦一下吧。”
蓝水墨同意:“那就禀告杜组长。”
杜星衍和莫不平在岸上负责仓库的选址,接了王建国的禀告后表示同意,他是落叶岛基建总负责人,当即通报各组,准备立刻召集会议,协商更改设计方案。
杨先进松了口气,背后的白板上立刻浮现字幕:“多谢建国道长。”
可惜王建国他们已经转身再次下水了,没有看到他的感激字符,杨先进在岸边站了片刻,收起小白板,悄然离开。
落叶岛的建设工程开展到第五天,梧桐道人才收到消息,但他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他向几位心腹道:“不出所料,听风那厮果然投了道门,下一步可以按既定方略打了,都准备好了么?”
尹驯龙在旁摩拳擦掌:“以前道门的船都在陆地岸边,咱们打起来前怕狼后怕虎,别提多难受了,这回可好了,深入东海两千里,在咱们家门口打,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了!”
张铮却叹了口气:“咱们连打两次胜仗,结果越打下去,离咱们家门口越近,这事闹的……”
梧桐道人安慰道:“放他们进来,不是咱们早就定好的计策么?这一仗打完,事情也就差不多了,连落叶岛都能一并纳入治下,怕什么?”
尹驯龙恨恨道:“落叶岛这帮没骨头的怂货,都是海岛一脉,却非要胳膊向外拐,等收回落叶岛,抓住听风,老子非亲手剁了他不可!”
梧桐问青山:“咱们灵鳌岛的各类储备,应该能支撑至少一年?”
青山给出了具体数字:“九个月。”
尹驯龙道:“九个月,足够了!道门想要依托元觉岛、大雷山岛、鳞波岛、松茂岛、落叶三岛建立封锁线,想把咱们卡死,那就试试他们有没有封锁的实力。””
梧桐道:“发出召集令,十天后齐聚乘云岛,他要占据落叶岛,咱们就去打他的军辎转运线!”
第一百四十七章 拉锯战
稽查舰队进占落叶岛之后,海寇联盟的袭击忽然就开始了。
九月十六日,尹驯龙的旗号突然出现在鳞波岛附近海域,前进至距岛三十里时,这支由一百余艘海寇船组成的船队才被巡视海面的无穷莲座发现。
周克礼和凌从云一边驾驭无穷莲座在高空骚扰,一边飞报鳞波岛上驻扎的分舰队。
鳞波岛只是个小岛,稽查舰队只在这里放置了十余艘船,还没有大船,自是不能出战,于是附近所有船只紧急入港躲避,依托岸上的五百守军和三十名修士严阵以待。
尹驯龙的大船同样进不得港,他派出大量小船围攻港内的稽查舰队船只,战况十分激烈。
第二天上午,离得最近的稽查舰队六十余艘大小战船赶到鳞波岛,双方大战一场,各自损失七八艘船后,尹驯龙带海寇船队撤离。
稽查舰队咬在尹驯龙后方跟了五十里,直至申时末刻。为防中伏,趁天黑之前脱离接触,返航鳞波岛。
九月二十四日,海寇联盟二百余船缀上了由大雷山岛出发的集装箱船队。因护航的稽查舰队规模庞大,有多艘千料双甲板战船,海寇联盟没敢贸然进攻,双方相距十余里,互相伴行了两天。
快要接近鳞波岛时,双方都得到了增援,海寇一方张铮率船加入,大小船只达到三百余艘,护航舰队为一百六十余艘。
尹驯龙和张铮判断优势在己方,于是下令进攻。
这一场海战规模非常大,战况也非常激烈,海寇一方再次使用火攻船袭击集装箱船队,烧毁四艘,取得不小战果。
但在战船之间的对决上,数量占优的海寇船只却碰上了硬骨头,被护航舰队中的千料双甲板战船和五百料战船打得惨不忍睹,当场沉没十余艘、受伤八艘,护航舰队仅有四艘风快船沉没、三艘巡海船受创退出战斗。
认识到双方战船之间战力上的不对等,尹驯龙和张铮立刻下令撤退。护航舰队将其驱逐出十里之后便放弃了追击,回过头来继续掩护集装箱船队驶往落叶岛。
值得一提的是,到场的两件飞行法器都起到了关键作用,在海战中使用了雷爆法器,击沉击伤海寇船只各一艘。
骆致清更于乱中创造了一种新战法,他借助长绳坠落在一艘海寇船上,出其不意将船上的两位黄冠修士一剑斩首,又顺着长绳爬回清羽宝翅。在其后的交战中,这艘海寇船也被击毁,沉入海底。
此战之后,海寇在遇到有舰队护航的船团时,便谨小慎微起来,轻易不敢攻击。
十月五日,双方在松茂岛外海再次发生激战,起因是海寇夜袭松茂岛。夜战是最容易发生混乱的战斗,因此,海寇在与稽查舰队的作战中取得了不错的战损比,双方各自战沉六艘,这对海寇而言几乎等于胜利。
之所以说是几乎,原因在于他们撤晚了,被赶到的稽查舰队增援船只咬住,于第二天下午再次展开战斗,这一次,海寇船只损失了十多艘船,稽查舰队仅仅受伤四艘。
不过,海寇们也有收获,十月十五日,海上突起风暴,风暴持续了一天一夜,令六艘集装箱船迷失航向,与大队脱离。第三天下午,他们在松茂岛以东二百三十余里外的海域遇到海寇,被蜂拥而上的海寇船只围住,两艘被击沉,四艘被俘获,损失不小。
总体而言,这两个月的海战呈现一种胶着状态,海寇以袭击运输线和主动寻求夜战为主,稽查舰队则以巩固各座已占岛屿为重,同时寻求在护航中尽量消耗海寇。
简而言之,双方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各自宣称取得了重大战果。
联席会议中,赵然也在向大家讲解这段时间发生的战事,他道:“目前的战况正在向着我们预想的方式转变,稽查舰队最不怕的就是消耗战,这种战斗打得越多,局面就越占优。”
汤耀祖问:“何时能够真正将封锁线建立起来,将海寇们求助的西线断绝?”
赵然道:“船,大量的战船!因此,隆庆四年的造舰计划至关重要,在确保十艘两千料三甲板战列舰、五十艘千料双甲板战船为主力的同时,我们还需要两百艘五百料战船和同等数量的巡海船,乃至更多的风快船。我们的底线是,于明年年中彻底困死海寇并夺占灵鳌岛,收复东海。所以我希望各位尽量发动所有的力量,顺利完成第三期靖海平寇大债券的发行。”
就在赵然密切关注着东海上一系列战斗,并且全力以赴保障陈善道手中有船可打、有兵可调、有粮可吃、有法器符可用的时候,收到了一份请柬。
请柬是从贵州思南府崇德馆发来的,邀请赵然出席于致远的双修仪典。
于致远要成亲了,对方是思南府散修门派萝心洞的女修,同为羽士境,年岁比于致远略小,四十八,据闻是萝心洞主的女儿,早年一直梦想着成就金丹,可惜连黄冠境也没冲上去。
到了这个年岁,也就看明白了,决定找个双修道侣好好过日子,也体验一下成亲、生子的滋味。
收到请柬后,赵然长舒了一口气,也为于致远感到高兴,希望这门亲事能将他的注意力转到正常的人生轨迹上,不要那么颓废和钻牛角尖吧。
至于双修仪典,赵然肯定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去的,去了反而会引起于致远不快,何必呢?
再说于长老发来请柬也不是让自己去的,而是告诉自己,他把事情办妥了而已。
赵然人不会去,但礼物可不能少,就当自己和于致远交情的一个了断吧。
一件中阶法器、两件低阶法器,一张四阶地焰金光符、十张低阶符,黄金八十八两、白银八百八十八两,大东珠一颗。
这份贺礼,对于羽士境修士而言,相当贵重了。赵然飞符曲凤和,让他派弟子从大君山赶往思南府祝贺,那边离得近,过去也方便省事。
曲凤和收到飞符后,想了想,将封唐叫了过来:“小师叔的事情不能怠慢,你去一趟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三代排序(为灵狐太中盟主补更)
既然是小师叔吩咐的事情,封唐自是责无旁贷的,是小师叔诛除了罪魁祸首的无极院监院董致坤,帮他报了血海深仇,更引他入门,让他看到了修行的广阔天地。
入门之后,小师叔也没有因为出身而鄙薄于他,大师兄曲凤和有的,他一样不少,反倒是宗门中的事务承担得不多,让他感到很是愧疚。
当下便去库中取了小师叔交代的贺礼,装了一个箱子。
曲凤和叮嘱他:“老师让师弟早去早回,不要耽搁了,蔡师祖闭关成功,元神化婴,巩固几日后,门中就要为他授,师弟尽量赶回来参加。”
封唐问:“日子定了么?”
曲凤和道:“九日后。”
封唐点头:“有点紧,我争取赶回来。他受之后就要开法会传授心得吧?我定要听的。”
曲凤和感慨道:“蔡师祖九十了还能顺利破境,延寿二十年,这番际遇天下少有,值得一听。近日师兄我多有感悟,恐怕听过蔡师祖传法之后就要闭关了。”
封唐羡慕道:“恭贺师兄,预祝师兄顺利结丹。也不知我还需要多久才能等来机缘。”
曲凤和笑了:“师弟入门八年,如今已是黄冠圆满,还有什么不知足,你可是被长辈们誉为宗门天赋第一的,金丹而已,明年恐怕就差不多了,要知道师兄我可是比你早入门三年,几乎要被你追上了。”
又道:“我闭关之后,宗圣馆的道门行走差事你要不要接过来?前两天老师还问我,有没有推荐的人选。”
封唐想了想道:“先给三师弟吧,他入黄冠也有两年多了,下山历练一番也是不错的。”
三师弟就是曲凤山,是楼观三代弟子中第三个入黄冠的,正骨之后也展现出了卓越的资质,甚至资质比曲凤和还要略高。
对于宗圣馆的第三代弟子,长辈们有一个大致的修行进度排名,大家通常认为,除了曲凤和、封唐之外,第三个入金丹的将是曲凤山,第四个是问情宗大弟子赵玉蕾,第五个是骆致清的徒弟袁临。
第六个会是赵然的亲传首徒苏川药,她的年岁或许大了一些,但天赋绝顶,又兼时常陪在赵然身边,能得众多高修指点据说周真人就很喜欢她,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第七个则不好说,或许会是如今还在羽士境的赵昊。
但赵昊能否成就第七,却说不太准,问情宗就有位女弟子和他修行进度相仿,只要赵昊在黄冠境上稍微耽搁几下,就容易被超越。
另外还有个人也极有可能超越赵昊,就是诸葛家光。诸葛家光的修行进度让人瞠目结舌,两年前被赵然打入观想图后,现在居然就已经是羽士境修为了,说出去谁信?
当然,后来曲凤和他们几个也知道了内情,诸葛家光的修行破境全得益于诸葛自走犁的发明,走的是福缘,与旁人不同,有时就有,无时则无,非是修行常态。
为了助力诸葛家光修行,蔡师祖还以君山湖中豢养的玄甲龟精血炼制汤药,专门发往应天给诸葛家光补充精血,据说补得他龙精虎猛,看人的眼神都带着绿光,被赵然下了禁令,不许他接近秦淮河半步。如此这般苦熬,才破境羽士。
很显然,宗圣馆三代弟子中的修行竞争非常激烈,这也给排在前面的曲凤和、封唐二人带来不小的压力。
话说封唐下了大君山,又特意去山下农户种植的粟田看了看,可惜如今正是冬季,田里白雪皑皑,诸葛自走犁被封存于库房中,让他无法亲眼领教其中的神奇,自然也就无法真正明白,为何这么一件小小的农具,会将诸葛家光的修行境界提升得如此快捷。
出大君山后,封唐也抱着一丝期盼,希望能行侠仗义,凭借手中日月刀盾除暴安良。可惜一路上也没见到什么可以出手的事情,让他大为遗憾。
他心中有所不甘,就在沿途仔细查看,终于在松藩和都府交界处看到一桩,见路边一伙精壮正在抡锤砸房,旁边站着两个老夫妻不停垂泪,甚是凄惨。
封唐心道机会来了,当即急奔而去,大呼:“住手!”扶住两位老人,亲切宽慰:“您二位放心,路见不平,分所当为!老人家,有何冤屈,只管讲来!”
老头怔怔问:“冤屈?”
封唐睥睨着这帮精壮,冷冷道:“朗朗乾坤,竟敢强毁民宅,定将尔等锁去见官!”
对面毁房的十余人都愣了,不明所以的看着封唐。
老妇摸着眼泪道:“壮士怕是误会了,没有强毁民宅,灵蛇院建了孤寡老人安居宅院,分配了新田,我们这是准备搬过去。就是要把这块地交出去,拆了老屋,我们老两口舍不得,心里难受……”
封唐顿时大臊,掩面而去,身后响起一片嬉笑声。
有了这么一出,封唐也算是闹明白了,《君山笔记》上登载的那些话本演艺当不得真,世上的不平事哪有那么容易就被自己在光天化日下撞见的?于是息了这份心思,老老实实赶路。
按照宗门嘱咐,先往青城山拜见东方敬。东方敬考校了一番他的功课,指点了几句,对他的悟性十分赞许,特意留他在玉皇阁上留住一宿。
当晚,封唐在云水堂边的竹亭中伫立良久,遥望远处的混元诸峰,俯瞰脚下的悬崖峭壁,心道这里便是小师叔当年常住之处,听蔡师祖说,小师叔就是在青城山上破境羽士的,也不知是不是在这里?
正遐想间,忽闻身后有人道:“你就是宗圣馆封唐?”
封唐连忙转身,就见一位年轻的坤道站在自己身后,正好奇的打量自己。
他是黄冠修为,在宗圣馆三代弟子中,斗法实力是顶尖的,就算是屠夫和沈财主两位金丹境师伯走到身边,也能察觉一二,这坤道能无声无息间出现在自己身后三丈之内,说明对方至少在金丹修为以上,就算只是金丹,也比屠夫和沈财主两位师伯修为精深得多。
封唐当即恭恭敬敬抱拳:“正是封唐,不知是哪位前辈当面?”
第一百四十九章 登门观礼
女修没报家门,而是道:“听说宗圣馆有个资质卓绝的封唐,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刚入金丹境?”
对方言语中很是无礼,封唐心下略有不喜,但他是经历过大难之人,失亲之痛、生死之险、牢狱之苦、兵役之难,什么没遭受过?这点不喜转眼就压了下去。
“封唐不过一个鲁钝小修而已,焉敢妄称资质卓绝?传言不实,当不得真。”
“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等你金丹巩固之后,再领教吧。”
“不敢。”
“留个飞符印记。”
“嗯?”
稀里糊涂留了飞符,对方转身就走,把封唐弄了个莫名其妙,连忙追问:“前辈怎么称呼?”
对方留下一句“珞娘”,身影便转下了山道。
“骆娘?没听说啊,也不知是哪位玉皇阁前辈的弟子……”
第二日,封唐便将此事抛诸脑后,向东方敬告辞下山,继续自己的行程。
为了赶时间,他向东渡过沱江,翻山越岭,直赴贵州。
刚入潼川府,就收到了骆娘的飞符,询问他在何处。封唐很奇怪,老实回答:“刚过三溪镇,镇东十里外。”
骆娘飞符:“等着!”
封唐等了两个多时辰,终于见到了赶来的骆娘,骆娘赶到后直接道:“走吧。”
封唐问:“前辈要去何处?”
骆娘道:“你不是要去思南府崇德馆么?走吧。”
“前辈也去?”
“没错。”
对方是坤道,还是前辈,封唐也不好多问,只能满腔疑惑继续前行,路上和曲凤和联系:“师兄听说过玉皇阁的骆娘么?”
曲凤和回道:“没听说过,怎么了?”
封唐回复将事情说了,曲凤和猜测:“莫非是玉皇阁派往崇德馆致贺的?于致远师叔是玉皇阁元大炼师的弟子,元大炼师派人致贺也是正理。”
封唐问骆娘:“前辈也是去参加于师叔双修仪典的?”
骆娘道:“对啊,不然为何叫你等我?”
果然如此,封唐放下包袱,和对方结伴同行。一路上小心翼翼的套话打听,骆娘似乎也没有刻意隐瞒的心思,不多时,封唐便知道了骆娘的简单情况:今年三十一,比封唐还小两岁,修为金丹,却比封唐早入六年。
但封唐并不气馁,他二十五岁刚入宗门,比一般的修行中人至少晚十年,如今已是金丹修士,还能再奢求什么?
反倒是骆娘知晓了封唐二十五岁刚入修行后有些惊诧:“你这莫非就是所谓的大器晚成?二十五岁之前你都在干什么?楼观没发现你?还是说你虚度了光阴?”
封唐不想提自己以前的事,只是简单道:“应该是虚度了吧,遇到我家小师叔后,这辈子才算活过来了。”
骆娘问:“你家小师叔,赵致然?”
封唐已经大概摸清了骆娘和秉性,知道她说话不走心,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便没怪她当面不避长者讳,只是提醒道:“是我赵师叔。”
骆娘冷笑:“真论辈分,于你而言是师叔,于我而言不过同辈,叫他一声赵致然又如何?”
见封唐不说话,骆娘道:“行吧,我称他一声赵方丈总可以吧?赵方丈近年声名鹊起,也不知斗法手段如何。他也奇怪,一直就不曾听说有什么战绩,唯一有名的两战,又被吹嘘得甚是邪乎,过于夸大其词,经不起细究。前几年我和他同境时,曾想和他约斗一次,可惜家里……有事不得下山,等能下山了,他又去了应天,然后连续破境。等着吧,等我炼师那天,一定去会一会他!”
封唐道:“我赵师叔的手段,岂是一般人能够想象?你说他被吹得邪乎的两战,是哪两战?应天那两次?”
骆娘道:“对。单挑上三宫四十八名修士、独斗大天师邵元节,也不知怎么吹出来的,定要亲自去应证一番!”
封唐忍着气道:“你想应证我小师叔的手段,怕是没有机会了。”
骆娘问:“为什么?”
封唐刺了她一句:“等你到了炼师境,我小师叔已是大炼师了,或许入虚了也不一定,这怎么应证?”
骆娘却好似没听出话里的嘲讽之意,皱眉道:“也是……这却如何是好?”
封唐又好气又好笑:“也有个办法,你我应证一场,如果你能十招之内胜了我,或许到你炼师境的时候,的确有资格约战我小师叔。”
“十招?”
“不错,我老师说过,我的斗法手段,比小师叔结丹时差得还远,现在的我和当年的他相比,走不过十招。”
骆娘想了想,道:“也是个办法,那我们何时打?”
“祟馆观礼后下山时!”
“行,那我等着你,到时候咱们斗一场,看看我能不能十招胜你。”
封唐这下子真是无语了,如果不是初步了解对方的性子,知道她说话常有“无心之失”,早就分道扬镳了。
一路走来,令封唐稍觉有所好感的是,骆娘表现出来的那股子嫉恶如仇的态度,无论走到哪里都在时刻关注着有没有不平之事可以铲除,这一点令他自愧不如。
他想要铲除不平,更多是为了检验自己的道术,骆娘想要铲除不平,是真的看不惯那些不平,就是行事和想法稍微鲁莽了些。
当然,一路上也没有什么不平之事发生,两人顶多也就是打打嘴炮罢了。
第三天时,终于来到武陵山下,由山门而入,递上请柬、呈上礼单。
接待的弟子忙道:“是宗圣馆的贺客?失敬失敬,二位里面请!”
封唐介绍:“这位是……”
骆娘抢先道:“正是一起来的。”
接待弟子将他们引入云水堂歇息,等那弟子走后,封唐便去敲骆娘的房门。
“怎么了?不高兴?谁惹你了?”
“你贺礼也没准备,请柬也没有,来这里做什么?
“在玉皇阁听说过于致远的事,对此人很是不屑,所以跟你过来看看。有机会的话,还想当面问问他,当年未何不愿和林致娇成亲,等林致娇入了修行,却又反复纠缠,做人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势利!”
第一百五十章 口角
闹了半天,骆娘竟然没有接到邀请,封唐相当无语,敢情您是为了蹭我的请柬啊!蹭我的请柬上山,就是为了看看于致远长什么样?跑了上千里路,就为了凑一个热闹?
这得有多闲?
他也没什么可说的,已经进了山门,还能报知崇德馆,再把人赶出去?只得叮嘱了骆娘几句,让她别胡闹,便去忙活了。
后天才是双修仪典的正日子,封唐先去拜见于长老,将礼单呈上。
于长老对封唐的到来相当重视,或者应该说是最为重视。说到底,一个小小的羽士需要办什么双修仪典呢,在别家馆阁,也就关起门来同门之间互贺一下罢了。崇德馆办这么一出双修仪典,就是办给赵然看的,封唐是赵然的代表,那么这场仪典当然也就是办给封唐看的。
“多谢赵方丈,千里之外依然挂记着我家那个不成器的族侄,还送来这么贵重的礼物,实在是惭愧。”
“我家小师叔事务太忙,不能亲来,特向于长老致歉。”
“何至于此。封师侄虽然年轻,但名声不弱,老道我是早就听说的了,封师侄能前来观礼,崇德馆同感荣幸。”
“于长老,实不敢当师侄之称,您直呼晚辈之名即可。”
“我和赵方丈一见如故,二见为友,我们是忘年交,不按辈分算,呵呵。师侄难得来一趟我崇德馆,这武陵山中景色秀美,还是值得一看的,回头我让人带你去走走。”
“多谢于长老了。”
于致远的双修仪典放在了崇德馆的慈航殿中,这是宗门的三座主殿之一,从这个安排上来说,于长老可谓煞费苦心,不仅没有随随便便打发了事,反而更加隆重了一些,说白了,还是顾着赵然的面子。
专司陪同封唐的“于师兄”带着他顺路来了一趟慈航殿,请他检视仪典现场的布置,这里有很多人正在张灯结彩,认真做着筹备,其中还有特意前来观瞻的萝心洞洞主。
那洞主是个金丹,女儿能够嫁入玄门正宗,心中很是自得,一脸的喜气洋洋,极为热情的过来见了礼,还说改日请封唐引荐,去应天拜见一下赵方丈。封唐也很客套的和他攀谈了几句,留了飞符。
在慈航殿内,于师兄指着左排上首第二位道:“后日典礼时,请封师弟入此座,就怕怠慢了。第一位安排的是大炼师童白眉,他和致远是忘年交,也赶来观礼了。”
封唐连忙摆手:“不可不可,我坐后面就是,那么多前辈在场,就算没有座位也是应当的。”
于师兄道:“您是代表宗圣馆,代表赵方丈来的,您来便如赵方丈亲至,安排在这里都怕委屈了封师弟。”
推辞了一番不得,封唐也只好由着崇德馆摆布。
于师兄陪着封唐回到云水堂,封唐去敲骆娘的门,没人回应,给骆娘飞符,一时半刻也没等到回复,于是向于师兄道:“我那友人没在,要不明日再去?”
于师兄笑道:“无妨的,武陵山很大,先陪封师弟上北峰走走,明日再约齐贵友前往中峰,两处景致各有不同,都值得玩赏。”
武陵山的景致确实很美,与大君山的壮丽完全不同,封唐游到日头落山也没尽兴,准备第二天再登中峰。
回到云水堂,封唐想起骆娘来,过去敲门,骆娘却正好就在屋中,于是把明日去游山的事情跟她说了,骆娘道:“好啊,正好难得来贵州一趟,不仅是武陵山,还有辰山,都要去好生看看。”
问起今日的行止,骆娘道:“我去了他们于氏子弟居所,见了于致远,跟他谈了几句。”
封唐忙问:“你说什么了?”
骆娘冷笑道:“就是问了问他,林炼师和他之间的修为差别拉得越来越远,他有没有想过怎么追上去。还问他,当年不娶,现在纠缠,是不是很后悔。最后我还问他,现在的新娘子和林炼师比,谁更美。哈哈!”
封唐好悬一口气没喘上来,不悦道:“人家成亲之前你跑来说这些做什么?”
骆娘道:“我就是看不惯他的做派,听说了他的事情后,就一直觉得林炼师当年不值!算他有点眼色,回来成亲,若是还敢纠缠林炼师,我非去你们大君山教训他!还有,你们宗圣馆是怎么做事的?为何要放他进去羞辱林炼师?”
封唐问:“你跟于致远以前有仇?”
“没有。不认识!”
“那你跟我们林师叔以前是亲是故?”
“素昧平生!”
“那你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
“世间的不平事我都看不惯,看不惯的我就要管,怎么了?难道缩起来当乌龟么?”
“那你做这些事有没有考虑过后果?要是你把人家的亲事搅黄了怎么办?”
“黄了就黄了呗,省得他又害人,照我看,萝心洞的女修就不应该嫁给他!”
“我......你要是自己来的,爱做什么做什么,可你是跟着我来的,你闯出祸事来,人家还以为是我们宗圣馆的主意!”
“我说你这人年岁不大,做事情、想问题怎么那么暮气呢?”
两人一通争辩,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封唐道:“要么你明日自己下山,要么我知会于长老,让他们请你下山,你自己考虑清楚!”说罢,扭头就走。回到自家屋中,封唐回想这件事请,兀自气愤难平,忽而警觉起来,连忙掐了清心诀入静,暗道自己今日怎么会这般火大,还是修为不够啊。
但掐了半天清心诀也不管用,脑海里总想着今天这一出,时而是骆娘过来当面道歉,时而是骆娘不知悔改连夜下山。于是打坐中也留意着隔壁屋的动静,想听听对方有没有出门。
但到了后半夜也没等到骆娘有什么动静,反而等来了一个他最不想私下见到的人。
于致远静静的站在房门外,就这么看着封唐。
封唐有些不知所措,道了句:“于师叔。”
过了良久,于致远轻轻道:“跟我来。”
封唐只得硬着头皮跟出去,来到山中一处人烟稀少之地,两人就站在月下。
于致远仰头望着清冷的月色,又是一阵沉默,沉默得令封唐心里一阵阵发凉。
第一百五十一章 没说什么
虽然宗圣馆上上下下都不怎么喜欢于致远,但因为小师叔赵然的缘故,三代弟子们都依然拿于致远当长辈一样尊敬至少在礼数上,于致远这么一句话也不说,封唐顿时就感到了压力。
“于师叔,都是弟子的错,不该擅自带人入山。骆娘是弟子于青城山相识的道友,此人不太了解事情的真相,说话也不怎么中听,但她心思还是好的,师叔别怪她,要怪就怪弟子好了,弟子向师叔赔罪。”说罢,深深鞠躬致歉。
于致远转过来,目光呆滞,没有谈论骆娘,而是问:“你这次过来......她跟你说了什么?”
封唐暗暗叹息,老实回答:“林长老没说什么。”
于致远沉默片刻,又问:“那......她知道我,知道我成亲的事么?”
封唐想了想,道:“崇德馆发来邀请书函,发给了小师叔,小师叔交给了大师兄,大师兄报给了老师,老师在长老们议事时提起,之后才委派我过来道贺。小师叔在应天实在走不开,所以特意备了厚礼让我带来,他实际上很想过来观礼的......”
他只是叙述了事情的经过,但于致远却明白了,喃喃道:“她是知道......她肯定知道的......她知道了,却一句话都没有......”
封唐连忙安慰道:“于师叔,林长老也是不想再打扰您的生活,您也别太在意,更不要钻了牛角尖。以前师侄在外面受苦的时候,就时常提醒自己,受了委屈的时候,一定要更加振作,一定要活得比那些给了自己冤屈、对不起自己的人更好......”
于致远却仿若没有听到他的话,仍旧喃喃道:“她知道了,却一句话也没有,连个祝福也没有......”两行清泪顺着脸颊往下默默流淌。
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也不知念叨了多少遍,于致远才转身沿山路而去,失魂落魄,深一脚浅一脚。
封唐唏嘘不已,回到自己屋中,连入静都免了,想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心事,就这么到了天亮。
于师兄再次来到云水堂,邀请封唐游山,说实话,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封唐游山的兴致也没了,但这位于师兄很热情,封唐也顶不住他的好意,只得答应了。
于师兄又问他要不要邀约骆娘一起同游,封唐的气也消了不少,暗道或许骆娘昨日私下跑去责骂于致远,也是一剂猛药。于是去敲骆娘的房门,却无人应答,再飞符询问,骆娘回复:“我已经走了,这件事我没有做错!”
封唐怔怔片刻,摇了摇头,道:“她有事先下山了,今日就不出游了……”
正说着,对面于师兄接到飞符,之后脸色大变,向封唐道:“封师弟请随我来,我师伯有请。”
封唐问:“出了什么事?”
于师兄道:“致远跳崖了。”
封唐顿时呆住了,脑子里全是乱麻,下意识间跟在身后赶去见于长老。
于致远跳崖身亡的时间在今日辰时之前,辰时三刻左右,童白眉去找他的时候发现屋里没人,只有一封桌上的遗书,赶到遗书中所说的翠桥岭下,才发现了已经死去的于致远。
遗书中说,翠桥岭是于致远幼时最喜欢游玩之处,他在刚结识林致娇的时候,曾向她描述过这里的风景,当时林致娇曾经答应,成亲后随他同游翠桥岭,可惜未能如愿,故此,他选择在这里结束他的一生。
童白眉抱着他的尸体满脸都是涕泪,只见胡须在颤抖,却听不见哭泣声,崇德馆的修士接了好几次,才将于致远的尸体接过来包裹好,但是没人能够安抚得了这位大炼师,只能任他在崖下伤心。
好好的一场双修仪典转眼就成了葬礼,这让崇德馆上下一片焦头烂额,于长老抓紧时间向封唐简要讲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后,便告了罪,继续去忙活了。
封唐路过慈航殿前时,见到了萝心洞的洞主,这位洞主脸色铁青,向着封唐挤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
封唐脑子里乱乱纷纷,想着的都是昨夜于致远找他时的每一幕场景、每一句谈话,也不知是怎么回到的云水堂,把自己关在屋里一直关到傍晚,才猛然惊醒,赶忙向赵然发了飞符,告知此事,同时不敢隐瞒,将昨夜和于致远谈话的细节一并附上。
赵然收到封唐回信的时候也是震惊不已,站在景阳楼前懵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蓉娘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这才回过神来。
“致然怎么了?”
“于师兄,于致远,他死了。跳崖自尽……”
“啊……”
“我不应该让人去送贺礼的……于师兄昨夜去见封唐,询问林师叔有没有给他带话,封唐说了实话,没有,于师兄就……”赵然一时间后悔不已。
蓉娘想了想道:“宗圣馆不去人,不是同样表明,林师叔没有跟他联系的意愿么?所以他还是会死。”
赵然犹豫着设想:“或许应该早一点想到的,请林师叔帮忙带句话……”
蓉娘道:“那林师叔应该说什么?说你要成亲了我很难过?于致远会立刻赶去宗圣馆,然后他发现是骗他的,他会跳崖吗?如果林师叔说,祝你成亲幸福,他会怎么办?会不会跳崖?”
赵然摇头:“怎么说都不行……”
蓉娘道:“不管封唐去不去崇德馆,于致远都是死,这条命谁也救不了,其实,他早就死了。”
“或许不应该让崇德馆带他回山?”
“那林师叔怎么办?”
赵然无奈道:“再说这些都没有用了,现在人已经死了,我要立刻赶去崇德馆,凭吊于师兄。”
蓉娘道:“我知道拦不住你,那我跟你一起去。”
赵然道:“你找陆元元借一下他家的蒲团?”
蓉娘道:“别什么都借别家的,我家阁皂山还有。”
第二天大早,阁皂山就送来了端木长真使用的飞行法器灵宝琉璃梭,赵然也不客气,和蓉娘一起赶往崇德府。
他如今是炼师境修士,是鸡鸣观方丈、文昌观方丈,也是事实上的联席会议掌控者,对于他的到来,崇德馆大为重视,长老堂中的几乎所有长老都出来相见,里面包括有过节的大长老景云逸和曾败于魏致真日月黄华剑下的景云安。
第一百五十二章 祭拜
赵然赶到崇德馆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了,但停灵的堂屋前依旧灯火通明,得知赵然要过来,崇德馆的长老们都没有休息,或者说已经休息的又都赶了过来。
见到大长老景云逸和长老景云安的时候,双方都略微有些尴尬。
当年景云逸构陷老师江腾鹤,景云安应战大师兄魏致真,着实是做了好大一场。好在已经过去了六年,赵然和楼观又是如今这般气象,加上诸葛自走犁的合作,双方都能更加理智的看待当年的恩怨了。
赵然主动递了一个台阶过去:“于师兄对我是有恩的,崇德馆是他的家、他的宗门,为他的亲事、身后事尽心尽力,我赵致然甚是感激,贵馆的难处于长老也已经跟我说了,我已责成君山科技尽快解决。不能因为我们生产的原因耽误了崇德馆修士的修行,这是不对的。”
他说的是符炼制法台,君山科技将崇德馆的订单排在后面,至今没有供货,于长老委婉的向他提过这个问题,他在来的路上便告知了郭植炜和龙卿,从下个月的产量中分出十二台,提前供应崇德馆。否则崇德馆想要拿到这批符炼制法台,依旧遥遥无期。
天下一百多家馆阁、上千家散修宗门都在排队,没有赵然发话,且排着吧。
景云逸笑了笑,道:“赵方丈主持南直事务、筹谋东南海战,我崇德馆这点事情还要搅扰到方丈,实在惭愧。”
赵然又向景云安道:“听说景长老准备闭关冲境了,当真可喜可贺,我大师兄特地请我转达,预祝景长老破境成功,晋升大炼师。”
景云安道:“贵派道法博大精深,当年与贵师兄切磋之后,获益良多,能够有此机缘,也要感谢贵师兄。”
大家相视一笑,恩怨揭过。
于长老伸手邀请:“致然请,赵夫人请。”
蓉娘顺手递过去一张礼单:“我夫君的一点哀思,慰问于师兄的家人,还请于长老收下。”
于长老接过来略微一扫,眼皮跳了跳,心道好重的祭礼。
崇德馆数十人在两旁陪祭,其中也有部分是连夜从山下请上来的,都是于致远世俗中的血亲。封唐陪着赵然、蓉娘上前敬香,赵然一眼就看见了前面守候着的童白眉,童白眉双眼直勾勾盯着他,怒意无法遏制的向外迸发。
赵然心下微叹,祭拜完毕后,又好言抚慰了于致远世俗中的几位姑表亲,从灵堂出来,由众人簇拥着来到外面,道:“拔度科仪我就不参加了,实在是事务太忙,还请诸位厚待于师兄家属。”
于长老道:“方丈宽心,致远也是我们族中子弟,不会亏欠了他家人的。千里而来,又千里而去,只为了敬香祭拜,致远在天之灵也当感佩了......”
刚说到这里,身后有人大笑:“哈哈,可笑啊可笑!致远在天之灵若是听见,怕是也要笑醒过来!”
于长老转身,脸色不悦:“童白眉,你说什么胡话?我崇德馆敬你是年长高修,哪里亏欠了你半分?你既然不识好歹,便请下山吧,我们不欢迎你!”
童白眉高声道:“老夫说错了吗?你们这帮假惺惺的道士,哪里还像是修道之人,满肚子都是算计人的鬼心思,如果不是你们,致远能死?都是被你们逼死的!”
景云逸、景云安双双来到童白眉面前,呈前后夹击之势,喝道:“此乃崇德馆山门,童白眉,赶紧滚下山去,真以为我家无人,制不得你么?”
童白眉冷哼:“知道是你家山门,这等肮脏龌龊之地,老夫也懒得久留,走便走!”说着,大步向山下迈去。
一边走一边回头向赵然大声道:“姓赵的小子,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致远是不是你逼死的?你们沆瀣一气,将他强行禁闭山中,又给强行安排亲事。这也就罢了,成个亲你也要派人来山上挤兑他......”
赵然定定看着童白眉,一言不发。
旁边的于长老等人都急了,不停呵斥童白眉“滚下山去”,不停向赵然道歉。
童白眉继续向外走,口中继续道:“姓赵的,你说,你派封唐上山做什么?”
“住口!”
“快走!”
“......封唐,你跟致远说了什么?你敢不敢回答?赵致然让你说了什么......”
封唐忍不住道:“于师叔问我,林长老有没有给他带话,我说没有,就这么一句!”
童白眉仰头大笑:“果然是你,这种话能胡说吗?你说话不过过脑子吗?赵致然,你真有心计,杀人不见血啊,让封唐带这么句话来!今日居然还有脸来祭拜,老天不开眼啊!”
封唐气得脸都白了,还要申辩,被赵然阻止:“不要自乱阵脚,他在故意扰你修行心境。”
封唐心下悚然,连忙掐了清心诀,慢慢消平惊怒之意。
童白眉还在继续高呼:“赵致然,你如今权大势大,没人能制得了你,可老夫我就是不信这个邪!我要跟你生死斗,你敢不敢应战?你个鼠辈......”
话语声戛然而止,已是被几位长老们赶出了山门。
于长老向赵然躬身道:“都是我崇德馆的不是,放了这等蛮不讲理之人进来,冲撞了赵方丈,还请赵方丈恕罪。回头我便亲去玉皇阁,问一问东方敬,童白眉如此猖獗,他们管还是不管。”
赵然摇了摇头,叹息道:“也不关玉皇阁的事,童老自诩为楚天师记名弟子,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说他不是馆阁中人,也不受馆阁拘束。算了,不关诸位的事,消停几日,等他火气下去,自然就明白事理了。”
景云逸赞道:“楼观门人果有上古大派遗风,如此气度,令人敬佩。”
登上灵宝琉璃梭,赵然再次叮嘱封唐,切切不要将的童白眉话放在心上,那就是个喝多了撒酒疯的疯子。
封唐点头:“明白的小师叔,其实说弟子什么都无所谓,弟子经得起,弟子只是担心他污蔑师叔,给您泼脏水。”
赵然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奈何不了我。”
第一百五十三章 策反
将封唐送出思南府,封唐提出要自己回去,赵然也便由他,将他放了下来,掉头返回应天。
走了没多远,就飞符骆娘:“在哪?”
很快收到了骆娘的飞符:“差点忘了,还要找你切磋,看看十招能不能击败你。婚宴过后记得告诉我,我在辰山等你。”
封唐回复:“什么婚宴?都办丧礼了!”
“你没开玩笑吧?怎么回事?谁死了?”
“还能有谁?于致远!跳崖了!”
“不会吧,我就骂了他几句......他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
“骂了几句?”
“没骂几句......就一会儿......”
“一会儿是多会儿?”
“就一会儿,不到半个时辰......”
“现在人死了!”
“对不起......”
封唐深吸了一口气:“你在辰山是吧?我现在就过去,如你愿,打一场!”
封唐赶往辰山的时候,赵然和蓉娘已经出了贵州地界,望着灵宝琉璃梭外的云层和青色的山川大地出了会儿神,发现蓉娘一直在不停的飞符往来,于是问:“在忙活什么?”
蓉娘道:“找个渠道,看看能不能和童白眉沟通一下。”
赵然当然知道她所说的沟通是什么意思,摇头制止:“不要找他。这样的人是不能私下沟通的,你去沟通了,他反而会拿出来大肆宣扬,用来坐实你理亏。”
“要不……”
“更不行!”
蓉娘道:“那怎么办?总不能任由他信口雌黄,任意污蔑吧,对你的风评会有很大影响。
赵然也头疼:“再考虑考虑。”
童白眉岁数大、修为高、战功卓著,挂着馆阁的一点名头,却又经常以记名弟子自居而逃避馆阁的约束,是最令人头疼的一类人,这种人就像铜豌豆一样,咬不烂、嚼不碎、砸不扁,又因为不犯原则性大错而抓不住痛脚,滴溜溜在碗里滚来滚去,让你吃饭的时候都没法畅快了吃,一不留神就崩了牙,实在是很棘手。
赵然对此也没有太好的应对之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
回到应天之后,他的全副精力继续投入到东海战略上。
整个十一月份,稽查舰队和海寇联盟的交战都维持在从大雷山岛到鳞波岛、松茂岛,再到落叶三岛这一条长长的军辎转运线上。但和九月、十月相比,海寇联盟的袭扰规模正在缩小,由原来的数百艘战船转变为几十艘乃至十几艘,频次则由原来的一个月几次增加为十多次乃至几十次。
面对如此形势,稽查舰队采取两种应对方法。
其一是对所有船只采取护航编制,但凡要进东海的商船,和集装箱船一起编成船队,统一由护航舰队护送出海,护航舰队规模一般维持在百艘战船以上。
其二是拼命编组战船加入舰队,船台上造好一艘就编组一艘,凑够三艘五艘就往元觉岛输送,不停壮大护航舰队规模。
双方这一个月的反复交锋中,别看袭击频次极为密集,但真正的海战越打越少,战损的船只也渐趋为零。
陈眠竹一直按照事先约定的飞符印记,在通过中转船只向海寇询问进程,等待着梧桐盟主所说的“大胜”,但始终没有得到确切答复,只说让他耐心等候。
到了十二月以后,回复陈眠竹的消息越来越少,经常在询问两次、三次之后才有一个回复:“等。”
十二月中,陈眠竹在对这件事情“很关心”、“很好奇”,“出于一个朋友的身份闲得无聊打听一下”的芊寻道童催问下,再次飞符时,中转船只发回一条显而易见擅作主张的回复:“不要等什么大胜的消息了,联盟已经心散了。”
陈眠竹问:“是哪位掌柜?”
对方回复:“陈老大问这个不合规矩吧?”
陈眠竹道:“咱们岛主联盟,现在还有规矩么?”
对方回复:“怎么就没有呢?”
陈眠竹道:“规矩是建立在稳固的基础上的,稳定、不轻易被破坏是它的特性。你认为,咱们的规矩能稳固下去吗?”
对方沉默良久,回复:“这句话是谁说的?”
“鸡鸣观赵方丈说的。”
“青山大掌柜果然没说错,你投了道门?他们给你开了什么条件?”
见到这句话,陈眠竹叹了口气,向芊寻道童一摊手:“这话怎么回答?没法谈下去了。”
芊寻道童仰着小脖子使劲了琢磨半天,道:“问问他想要什么条件。”
陈眠竹道:“这......太直接了吧,这么一问,很容易谈崩了,以后就没法从他这里打听消息了。而且我家人还在灵鳌岛上呢,万一......”
芊寻鼓励道:“试试嘛。你又没有承认,只不过是提问而已。”
陈眠竹想了想,深吸一口气:“也好,那我可试了啊?”
“试试!”
“如果是你,你想要什么条件?”
等待回复的时间最是熬人,提心吊胆的等了良久,终于等来了对面的回复:“我姓舒,单名迟。”
没有直接回答陈眠竹的策反条件,而是回答了他上一个问题,一股子犹豫不决的味道扑面而来。
芊寻道童跳着脚的振臂欢呼:“老陈,有门儿!”
陈眠竹也有点手抖:“此人我有印象,是乘云诸岛舒家的独苗,很年轻的小姑娘。你看怎么回答?”
到了临门一脚,这两位反而不敢瞎说了,时间却不容他们反复揣摩,芊寻道童建议:“快去议事堂!”
联席会议正在议事堂商议战事,当即停下了所有的议题,众人集思广益,显灵宫的汤耀祖是三清阁专业出身,对于策反极有心得,当即道:“跟她聊,聊其他的?”
陈眠竹问:“聊什么其他的?”
汤耀祖催促:“你先问,随便什么,比如你问几个他们舒家可能认识的人,你们都认识的人,问问他们的近况。”
陈眠竹和舒迟来往闲谈了几轮,汤耀祖不停用笔记录,时不时和卫朝宗交头接耳。
谈着谈着,就谈到了当前的局势,舒迟言语中对将来能否活下去很是悲观,因为梧桐盟主说了,道门拟定了一份名单,凡是参与联盟的各家掌柜,都要杀头。
陆元元插嘴道:“赶紧跟她解释,我们从来没有这么说过,也不会这么做,只有真正罪大恶极.....”
汤耀祖连忙制止:“别!你就告诉她,可以为她寻求庇护,保她家人的平安。”
陆元元不解,汤耀祖道:“不去解释,给她点压力。”
第一百五十四章 隆庆三年信力
得到了陈眠竹的承诺,舒迟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回复中也有些疑虑:“陈掌柜的能保我?我需要做什么?”
陈眠竹询问怎么回答,汤耀祖道:“不回答第一个问题,回答第二个,告诉他,什么都不用做,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只要他手上不染血,就保他。”
陈眠竹继续和舒迟闲谈,舒迟的心情显然轻松了很多,不用陈眠竹打听,就主动说了许多海寇联盟的现状,被联席会议全部记录下来,发给在落叶岛的陈善道。
闲聊的过程中,舒迟还谈到了她在茫茫大海上孤船漂泊的寂寞清冷,而她打发空余时间的办法,则与小灵蛇玉京子相同,大量阅读从陆地上传到海外的各种期刊。
于是玉京子从陈眠竹袖口里探了出来,开始主导接下来的谈话。他和舒迟都是期刊阅读迷,从连载评话谈到市井流言,从兴建大桥又谈到修行球。
尤其是在谈论修行球的时候,舒迟对**师组的擂主骆致清赞不绝口,那种发自内心的崇拜,透过飞符的字里行间都能喷到陈眠竹和玉京子的脸上。
玉京子很好奇:“你看过骆致清打球?”
舒迟回复:“没有啊,但是期刊上有写啊,那种横扫一切的打法,每次读完以后都热血上涌,太威猛了,太刚烈了!哎呀,我要晕倒了!”
汤耀祖立刻催促赵然:“致然,贵派骆师兄斗法的事迹,说两件出来,夸张一些没关系。”
赵然大笑,便将骆致清当年横扫川省妖修的故事讲了,他一边讲,陈眠竹一边发飞符,舒迟就一边回复催促:“还有吗?还有呢?”
赵然讲故事的水平一流,既渲染了骆致清道法威猛无俦而又精微玄妙的特点,又把灵妖们各种反应阐述得活灵活现,尤其是那帮灵妖的有趣故事,让舒迟这种女修士完全无法抵挡,深陷其中。
策反女修舒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急不来,需要慢慢瓦解、慢慢套路,这个任务就交给了陈眠竹,但在汤耀祖的要求下,真正承担聊天任务的,则是灵蛇玉京子,陈眠竹只能充当飞符往来平台,一般性内容则由玉京子决定。
虽然没有从舒迟口中套出关键性的消息,但她的位置很重要,海寇联盟之间的许多往来消息都要经过她之手中转,因此,话里话外传递出来的东西已经足够让联席会议做出判断海寇联盟已经没有力量主动进攻了。
这一判断对身处前线的陈善道非常重要,意味着他可以开始着手考虑进攻乘云诸岛了,事实上陈善道也是这么做到,年底前,他向联席会议报送了进攻乘云诸岛的计划,时间定为明年二月。
隆庆四年的正月,应天一片喜气洋洋,赵然最为关心的信力统计很快就下发了。
去年,大明信力值一举突破十八亿大关,周真人专门发来飞符,向赵然报喜。周真人在信中说,诸多合道大佬们对此都非常满意,端木崇庆、风陵度、张云意、王常宇、潘元君等大修士专门给九州阁发符,让九州阁表扬功劳卓著的赵致然。
之所以信力值能够持续增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与炼制法台的大规模运用、飞符的普及、诸葛自走犁的推广密不可分。道门让老百姓通过身边的一点一滴就能真正感受道法的威力,信力大增就是明摆着的事情。
当然,也有前期修士方丈主持斋醮的基础打底,人前显圣,永远都是吸取信力的主要手段之一。
南直隶的信力继续稳健增长,达到一亿七千多万,再次向前迈进一步,跃居两京十三省的第五位,排在江西、湖广、山东和浙江之后,超过了河南,与四年前赵然刚刚接任应天玄坛宫方丈时相比,近乎增长了一倍!
而应天府的信力也达到了三千六百万,在天下各府中晋升为第一名,超过了三千三百万的九江,真正拥有了匹配其地位的排名。
作为君山科技的发源地,川省的道法普及程度也相当之高,与南直隶在伯仲之间,因此信力值也在持续增长,达到了一亿三千万圭,而松藩的信力值增长速度在经历了几年的回落后,又迎来了一次小爆发,隆庆三年突破了八百万。
根据真师堂的嘉奖令,宗圣馆有十年信力自留期,到目前为止,可以动用的信力已经达到三千四百万。赵然现在就等着老师赶紧破境炼虚,三千六百万的消耗,宗圣馆很快就可以自行负担了!
令周真人很高兴的是,九州方圆鼎首次收获了来自海外岛屿的信力,不多,也就是六万多圭而已,这些信力来自于元觉岛、大雷山岛、鳞波岛、松茂岛和落叶三岛。各岛均已设置了道庙,由联席会议选派庙祝和经主,覆盖人口四万余人。
除了这条岛屿封锁线外,还有很多岛屿也处于稽查舰队战力笼罩之内,舰队也在一家一家商谈,准备一家一家建立道庙。
赵然测算了一番,九州阁可以用来为合道大修士飞升的信力值,一年可以达到三亿多,加上用来抵挡劫雷的信力,大概十五年就可以满足一位大修士飞升,和以前动辄二十、三十年相比,有了一个明显的提升,对于每一位大修士而言,这才是最重要的。
信力值的大幅度提升,也可以缓解修士大量增加的矛盾,真师堂暂时还不用考虑对外战争事宜,每一位真师与头上悬着的宝剑之间的距离又拉开了几分。
信力的发展能够解决几乎所有问题,此言不虚。
元宵过后,朝廷的休沐结束,各处衙门重新运行,鸿胪寺向鸡鸣观禀告,高丽的顺怀大王又进京了,想要拜会赵然。
赵然这才想起来前年的承诺,找出信力簿翻开,在辽东都司下面找到了高丽,隆庆三年,高丽信力值二百八十万圭!
又找出元年和二年的信力簿翻看,高丽信力值分别是一百一十万圭、一百六十万圭,连年大幅度增长,形势喜人。
高丽人口六百余万,二百八十万确实少,人均不到一圭,但这个数字达到了赵然前年对李的要求,因此,他同意李拜见。
第一百五十五章 姿势
巨衡山带着水火二道刚刚从江边回来,他们又查到了一艘走私海船,拘捕了一家散修门派的家主,正要去找苏川药。
整整忙了一夜,天色方亮,三人一边走,巨衡山还在一边感慨:“都什么时候了,还敢走私,不知道战事期间,罪加一等么?真是要钱不要命啊。”
水道人摇头:“正如方丈所说,这人啊,但凡有百分之多少的收益,就会铤而走险?唉?百分之多少来着?忘了......”
火道人提醒:“百分之五十就敢铤而走险,百分之百就敢践踏人世间的一切规则,百分之三百,就敢把自己卖给你。”
巨衡山道:“锦字门算是完了,光是罚没就能让他们这一派倾家荡产,更别提门主拘押了,至少三年以上。”
到了秘书科,苏川药让他们填了今日完结的例行单据,三人各自把黑色的稽查队名牌卡取了出来,凑到苏川药面前。
苏川药拿出个小匣子,将巨衡山的名牌卡塞进缝里,在匣子上按动数字,道:“中级任务,加五十点,查没船只抓住人犯,加一千点,你现在是一万八千三百点,距堂主待遇还差一千七百点,努力!”
巨衡山的喜滋滋将卡片取回,珍而重之的收好,道:“这回的走私船小了点,下回争取一次抓够两千点!”
水火二道也同样加了这么多,他们的贡献点突破了一万,两位道人长吐了一口气:“终于舵主了,晚上去秦......酒楼好好庆祝一番!”
巨衡山问:“苏科长,乙组是多少了?”
苏川药回道:“柳初九还是堂主,林阿雨犯懒,还是弟子......你们也别笑,芊寻子的等级你们怕是追不上了。”
三人忙问为何,苏川药道:“芊寻子掌门了,五万三千点,你们怎么追?”
巨衡山顿时呆滞了:“上个月他才刚过堂主......”
苏川药道:“一次加了三万点。”
三人惊呼:“他干了什么?”
苏川药白了他们一眼:“别瞎问!”
三人还在面面相觑,苏川药又给派活了:“刚好,再过一会儿高丽国王李就要上山拜见方丈,赵飞枪他们四个已经过去了,你们也赶紧去摆仪仗,我随后就到。原本还打算再找人凑数,现在也不用了。还是老规矩,这个活儿可以加十个点。”
巨衡山他们匆匆赶到三清殿前时,就见赵飞枪和螳螂三刀已经就位,各自比划着手中的法器,正在研究姿势问题。
“衡山、水火兄弟回来了?赶紧入位吧......话说上次我立了个挑枪的姿势,照相法盒找出来不是很好看。方丈给我说了个姿势,右手举枪过顶,头向上仰,做出射落朝日的架势,你们看看啊......怎么样?”
螳螂三刀围着赵飞枪转了两圈,冥思苦想,大郎道:“总觉得少点什么......”
二郎道:“如果飞在空中,这个姿势就很好,云雾向身后飘过......”
三郎托着腮看来看去,忽然启发道:“能不能在赵老大身后绑一些丝带,再打一张风符,让丝带飘动起来?”
众人眼前一亮,连巨衡山和水火二道也帮起忙来,不多时就弄完了,这时苏川药已经赶到,匆忙吩咐:“快些预备好,李要登山了。”就在前庭处布下一个简易法阵,然后出去接引李。
七星修士们连忙摆好姿势,各站一处,其中赵飞枪站在台阶最高位,将风符启动,身上缠绕的长丝带随风飘动,果然有云雾中穿行之感。
李是在国师陆致羽的陪同下拜山的,走的是和去年一样的流程,苏川药将刚刚布置了不到一盏茶工夫的简易幻阵打开,引着他们两人进来。
进来之后就看见了七星修士的造型,尤其是看见了最为醒目的赵飞枪。陆致羽死死咬着嘴唇没让自己笑出声来,但李却着实被震撼了一把,一边登阶一边转着头仰望赵飞枪,还差点在台阶上绊了个跟斗。
苏川药将陆致羽和李送入大殿,下来围着赵飞枪转了一圈,抿嘴笑道:“行了,老赵不用如此,累不累,休息一下吧。”
赵飞枪收了身法,环顾左右道:“如何?”
巨衡山带头,水火二道和螳螂三刀都挑起了大拇指,同赞:“英武!”
在殿外前庭处等候了约莫两柱香,杨福文甩着拂尘当先出来,七星修士连忙各自站位,继续演戏。
李出了大殿,下了台阶,再次转身,恭恭敬敬向三清殿下拜,起身之后又向陆致羽深施一礼:“今后,弟子的修行就仰仗老师了,还望老师不吝指教。弟子今夜便下诏,加封老师为太傅。”
陆致羽微微一笑:“贫道岂是眷恋官位之人。”
李道:“是弟子唐突了,不过是弟子的一份孝心而已。”
两人又看了看台阶上的七星修士,李向着赵飞枪躬身施礼,这才并肩向外,苏川药领他们出来,问陆致羽:“何时入的黄冠?”
陆致羽道:“一个多月前。”
苏川药道:“努力吧。黄冠圆满时,可回应天,方丈会将你收为入室弟子,传你金丹法门,到时你我便是同门了。”
陆致羽十分振奋:“那我可要提前称呼您一声师姐了。”
出了鸡鸣观,送陆致羽和李上车,苏川药又礼貌的询问:“顺怀王殿下何时归国?”
李十分上道,躬身道:“不敢,今后还要称您师伯的。弟子打算见了陛下后就回王京,刻苦修行,不堕了楼观声望!”
苏川药道:“回去还是走海路?”
李道:“是,如今大明稽查舰队战事顺利,沿海十分安全,水路很安全。真希望海寇全军覆没的日子早一点到来啊!寇匪梧桐授首那一日,这大海才算真正太平了。”
据说能够成为一国之主的人,多少都有点玄妙的气运加身,李虽然只是藩国之主,但同样逃不脱这个规律,他的祝福立刻被几千里外的梧桐道人查收,当即打了好几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