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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宝饭     道门法则txt下载     道门法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六章 顾命

    与代表们见礼已毕,赵然道:“京师新定,诸君请随贫道入宫,共商大计。”又向夏言道:“后绪诸事,所在繁杂,贫道是清修之人,奈不得这些琐事,阁老为当朝首辅,还请阁老主持。”

    一句话,重新厘定内阁座次。

    夏言本就是首辅,前些时日因弹劾之故而上表辞呈,那是无奈之举,今日局面不同,自是当仁不让:“方丈自谦了,言愿助方丈廓清朝堂,还天下太平。”

    这句话让后面许多代表都悚然动容,沾沾自喜者有之,暗自庆幸者有之,愁眉苦脸者有之,心若死灰者有之,不一而足。

    天子驾崩的消息已经传出宫外,赵然无意封锁消息,也不必封锁消息,整个京师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封锁这条消息没有任何用处,反而容易让人口舌,令市井间诸多臆测。

    因此,赵然坦坦荡荡邀请百官同入奉先殿,他甚至连天子和齐王的尸首都没让张略挪动,就是为了不让别人乱想。

    端门、午门、承天门,一座座宫门大开,龙潭卫营兵、府军前营、五军营刀叉围子手、大汉将军,一队队甲士沿着御道向内,一直排列到三大殿之首的奉先殿,整座皇宫都弥漫着肃杀的氛围。

    奉先殿前,张略手按腰刀,率数十甲士于二十七阶之上恭迎,夏言见了,上前握住张略的双手,恳切道:“张指挥使深明大义,起兵平叛,可比古之名将,为大明镇国柱石也!”

    张略躬身回答:“略不敢当首辅谬赞,只因赵方丈直入大营晓以大义,方有末将入京。忆当年总观赵大都管赠‘忠道’二字,驻京多年,受阁老提携,明白一些道之所在的浅意而已。”

    趁这工夫,百官已在殿前排好班次,一如上朝之日。夏言又赞叹了张略几句“雄兵”、“细柳”之类的话,等百官整次完毕,望向身旁的赵然。

    朝官一列排头的位置交给了夏言,毋庸置疑,也不需多说;平叛大军这一列,顾腾嘉想把排头的位置让出来给赵然,被赵然拒绝:“规矩就是规矩,您是文昌观监院,我是玄坛宫方丈,您就该在我前头。否则传出去以后,天下怎么评说?他们怎么效仿?那不是乱套了吗?”

    顾腾嘉只得笑着应了。

    陈洪由殿中而出,率内官诸监的大太监们八字排开,斜列于廊柱前,肃静之后,顿时哀嚎一声,口中高呼:“皇帝陛下龙驭上宾了”

    殿前顿时一片惨哭声,百官泪如雨下。

    哭罢,陈洪请百官入殿,于是大家鱼贯而入,见了现场这一幕,又是好一阵哀嚎。

    陈洪作为目击当事人,现场讲解一番齐王如何将天子掳至大殿,如何迫其禅位,又如何将其害死的经过,听得百官尽皆变色,群情汹涌,齐声痛骂齐王的大逆不道、狼子野心。

    至此,整个环节顺利结束。

    赵然冲夏言点头示意,夏言出班向百官道:“情势已明,逆齐王弑君,如何议罪都是后话,本官以为,当先为大行皇帝入殓为安,清理奉先殿,诸君以为如何?”

    意思就是,大家都看明白怎么回事了,现在没有疑惑了吧?是不是该替天子收尸了?齐王尸骸也在龙椅上坐着呢,咱们该把他拉下来,清扫大殿了。

    这是正理,自然无人反对,于是陈洪亲自动手,带着诸内宦们将皇帝的尸体放在一张担架上,以黄龙锦缎覆身。又去抬龙椅上的齐王,轻轻一碰,却化作了一团骨灰,令现场百官一阵惊呼。内宦们将骨灰扫了下来,盛进一个大瓦罐中,以白布遮盖。几个宫女上前擦洗龙椅和沾染了天子血迹的丹墀。

    陈洪道:“请两位方丈和诸位大人商议陛下身后事。”说罢退至一旁。

    皇帝大行,后续事宜十分繁复,小殓、大殓、入梓宫、停灵、拟遗诏、上庙号、入殡、祭典,别提有多累人。那么多事务,概由礼部办理,但领衔总办的人员是很讲究的。

    大行皇帝为逆齐王所弑,没有遗命,对于人臣来说,能进总办名单的,实际上相当于顾命之责,未来的朝堂格局,必将由此奠定。

    夏言也不客气,当廷举荐总办之名,他一共举荐了五位,顾腾嘉、赵然、他自己、严嵩、徐阶,这是三位内阁大学士。按道理这是名正言顺的,但现在这种特殊时刻,刀把子在道门一边掌握,是不是真的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好。

    夏言望向顾腾嘉和赵然,顾腾嘉看向赵然,赵然沉吟片刻,缓缓点头。

    严嵩刚才一直心存忐忑,尤其是赵然沉吟的那短短几个呼吸,直到看见他点头认可,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但赵然紧接着又向顾腾嘉和夏言道:“除去这五位,我还想举荐三位,不知是否可行?”

    顾腾嘉微笑点头,夏言道:“赵方丈有定鼎之功,有什么建言,尽管吩咐。”

    赵然道:“吩咐谈不上,贫道以为,京师大乱,需要平抚之处极多,大军的支出、叛乱之后各司衙门的安抚、京城百姓的损失、城墙街巷的整治清理,都需要财计上的支持,故此贫道建议户部尚书会同总办。”

    殿中百官中但凡有点根基的,都知道赵然和甘书同的关系,这条提议也在预想之中。当下都点头认可。

    赵然又道:“大行皇帝辞世,后续事务极为繁琐,礼部于此熟稔通透,又是当办的衙门,为何不干脆请礼部尚书会同总办呢?想必礼部诸君做起事来也能更尽心、更得力。”

    这个提议有点让人出乎意料,但仔细一想,也在清理之中。毛澄在礼部尚书任上多年,却始终未得阁门而入,资历是足够了,只欠有人在上面提一句。这句话毛澄等了快十年,却始终无人提及,没想到今日竟然从赵然嘴里提出来,当真令他百感交集。

    最后一位,赵方丈又会提议谁呢?在百官的期待中,赵然道:“还有一位,贫道提议裕王千岁。我们都知道,父死子葬之,陛下辞世,若是没有他的儿子出面主祭,怕是传扬出去,天下人都会笑话的,此为人伦之道。”

第二百六十七章 废还是不废

    赵然提议将裕王纳入总办之名,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顾腾腾点头:“此为正理。”

    夏言称赞:“方丈想得周全。”

    严嵩、徐阶对此均表示认同,他们早就料到了。

    但偏偏有人不这么认为,忽听有人在下面高呼:“万万不可!”

    众人一惊,举目望去,却是户科给事中霍韬。紧接着又一人站在了他的身边,高呼:“我反对!”却是同为给事中的桂萼。

    赵然也没想到,在自己大军环伺的局面下,依然会有人跳出来反对自己,这是一种怎样的作死精神!或者说,这是大明士子中的风骨传承?

    这是在史籍和话本中才能看到的人,赵然今日亲眼见到了,并且亲自体会到了被他们反对的滋味。莫非今日会在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想到这里,赵然向百官之中望去,打算看看有没有人记注。别说,这一看还真有,两位翰林院的编修正在往手中的朝笏上书写着。赵然很想看看他们写了些什么,但知道恐怕这不合规矩,因此强行忍住了。

    他在上头走神不发话,夏言身为首辅,就必须过问了:“霍韬、桂萼,你二人为何还滞留京城?今日朝堂诸公议事,尔等退下,速速启程!”

    前个月的户部挪银案中,这两位上蹿下跳闹腾得最欢,结果证明不过是跳了个大坑,事后也被内阁处置,贬往云南为官。只是这两位不但滞留京城没走,今日还跑来出头,要换做往常,他们两个贬官是根本进不了宫的,是以夏言便想将他二人斥退。

    这两人也是豁出去了,今日不发难,下半辈子都得去云南度过余生,谁会心甘情愿?

    霍韬大声道:“太子尚在,何尝听闻他人领祀天子?”

    桂萼也振臂高呼:“天子尸骨未寒,尔等便欲行废立太子之事了么?”

    这两句话一出口,顿时惊得百官下巴都要掉落一地,奉天殿上顿时鸦雀无声。

    赵然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在考虑,这两位是真心想要孤注一掷绝地求生呢,还是骗取廷杖以搏声望再图将来?

    或许是大家被霍韬和桂萼的胆大包天震住了,又或许一时间想不起来该怎么反驳,奉天殿此刻确实没有人出声。

    夏言目视杨慎,杨慎这才反应过来,上前道:“素闻齐王与太子多有瓜葛,又闻齐王谋逆之初,便请太子入太庙,其中多有不清之事,此间究竟如何,尚需查证,当容后再议。你二人不要在此故作惊人之语,乱了朝廷法度。”

    这才算是把话说到点子上了:太子是齐王的帮凶还是为齐王胁迫,现在都没有定论,怎么可能把他列入祭祀大典的总办之列呢?

    忽听百官之末又有人高呼:“杨学士此言不通!”

    众人又是一惊,心道今日怎么了,会有那么多人出来抗声?果然是我大明读书人的铮铮铁骨么?

    再看一人从队末出列,却是国子监丞张璁。同样的道理,似张璁这等八品小官,本不可能上奉天殿参与议事,实在是今日情形特殊,他便也混在后面一同跟进来了。

    杨慎沉着脸问:“哪里不通?”

    张璁道:“太子为储君,社稷之基,怎么能将如此重要人物排斥在大行皇帝的祭祀之外?无论任何理由都不可以,故此下官以为杨学士此言不通......”

    霍韬和桂萼赞道:“正是此言!张监丞高论!”

    张璁含笑回道:“非是高论,而是常理。”

    百官们看着这三人在殿上蹦,都面面相觑,很多人都想到了两个多月前弹劾甘书同户部挪银案那一幕,当时也是他们三个跳得最欢。但当时有天子、太子、严嵩、杨一清等人支持,此刻他们的勇气又来自哪里呢?

    许多人都望向了严嵩,严嵩今日本不想高调张扬,但此刻不能不出来避嫌了,而且要避嫌疑,就必须往重了说。

    “今日陛下大行,赵方丈和顾监院拨乱反正,这才是社稷之基!两位高道与朝堂重臣共议天子身后大事,岂有尔等说话之地?国家大政,廷议三品以上,朝参不下七品,你们两个贬官、一个八品,哪里来的资格咆哮朝堂?似尔等这般无法无天者,便应重重惩处!”

    说着,严嵩向赵然躬身:“方丈、监院,本官以为,当将这三个狂悖之徒押至左顺门外严惩,按制,杖三十!”

    夏言、徐阶等人都点头,杨慎等人则道:“下官附议!”

    更有许多人同声呼喝:“附议!”

    一时间,殿上的霍韬、桂萼、张璁三人,人人喊打。

    霍韬仰天长笑:“堂上诸公,昏聩无能有之、阿谀附势有之,竟无人敢于仗义执言,当真令人发笑耳!也罢,国家养士六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这话一出,赵然顿时打了激灵!哎?这话很熟悉啊。

    杨慎在殿下也同样身子一抖,这话简直说到他心坎上去了,可惜不是自己所说,而是出自对头之口,当真令人遗憾。

    忽听张璁道:“下官有一言,望请诸位听真!所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为何诸公就不能纳谏呢?大行皇帝祀礼不可或缺太子,而杨学士又称太子于齐王谋逆大案有所瓜葛,此为当前第一要务,怎可容后再议?下官以为,当立刻查议此事,给道门、给天下臣工一个交代!若是太子清白,当立刻主持祭祀,若果然有嫌,当立刻废除,另选贤能!”

    此言一出,殿中又是一惊,不仅百官惊了,霍韬和桂萼更惊。霍韬眼中如欲喷火,盯着张璁,一脸恨不能食尔之肉的凶狠。桂萼则直接叫到:“张监丞,昨日之议不是你提的?怎可如此善变?”

    百官一片哗然,张璁脸色微微红了红,旋即从容答道:“昨日与二位商议之时,下官只说当好好论一论太子,却未曾想被二位误解,以致有了天大的误会。下官的本意并非阻拦祭祀,而是主张太子不可缺位。”

    赵然目睹这一切,忍不住就想哈哈大笑,望着霍韬和桂萼一脸的愤怒,看着张璁略带愧疚却又异常坚定的神情,他叹了口气,道:“顾监院、夏阁老、严阁老、徐阁老,诸君,那就先议一议吧,太子当不当废!”

第二百六十八章 廷议(上)

    太子被从太庙带到奉天殿的时候,依旧没有缓过神来,瘫软在阶前,好不容易才被陈洪扶正,坐在了榻上,却依旧眼神呆滞,身子时不时发神经似的抖上一抖。

    姑且不论他是否参与了齐王谋逆大案,就算没有,以他现在这幅模样,百官心里已经不觉得他能担负天下重任了。

    夏言摇头叹息了一句:“此非人君之相。”引得百官纷纷赞同,这句话便决定了太子的命运。

    先有芊寻道童上殿应对,言称受天子指派,于五日前在覆舟山设伏刺杀赵方丈;又有詹事府主簿张居正指证,太子入东宫后,与齐王往来密切;再有东宫女官亲眼所见,兵变当日,太子为显灵宫宫院使段朝用请去了太庙;其后,甚至有故内阁大学士杨一清府中幕宾当廷爆料,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通达赌坊,实为太子名下产业......

    至此,已经不用再多说什么了,现在大家都望着赵然,等待赵然说出那句话。

    但赵然不想说,他道:“此等军国大事,非贫道一人能决,恭请朝堂诸君裁定。”

    夏言道:“方丈的意思,是廷议?但廷议之后,依旧需要方丈定夺啊。”

    大明的廷议有两种,一种是大臣廷议,一种是部议。部议无需赘述,无非是涉及哪一部的事务,由该部召集想关人等商议。这里说的廷议,为大廷议,也就是内阁大臣、九卿、六科给事中、监察御史进行议事。

    廷议是大明朝堂惯例,许多重大事务都需要廷议,但夏言说得没错,就算廷议之后,结果也需要报天子朱批,天子不认可,照样可以驳回重议。

    赵然道:“今日皇帝大行,我以为,廷议结果便可代替诏令。”

    这句话令百官们尽皆动容,夏言试着问道:“方丈的意思,廷议结果便是最终结果?”

    “是。”

    “若是廷议结果不合天子......唔,不合道门的预期,那又当如何?”

    “那你们就要好好想一想了,为何廷议出来的结果,非要与道门的预期相违背呢?”

    严嵩忍不住道:“方丈,若是以廷议结果出台诏令,出了事故又该如何?”

    赵然道:“那当然是谁召集廷议,谁来负责,出了差池,板子就打在召集廷议之人的身上。”

    百官们继续深思......

    赵然道:“关于廷议,贫道有几点浅见,以供诸君参详。

    其一,非内阁大学士不得召集廷议,召集者的先后顺序,按惯例自首辅开始。

    其二,参加廷议的大臣范围需要形成明确制度,比如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都察院两位都御史、五寺正卿、通政使、翰林院掌院学士、国子监祭酒、应天府尹、文昌观监院、掌道录司事、司礼监掌印,嗯,以上二十六个位置,有资格参与廷议。

    其三,廷议召集时,按票数表决重大事项,不要泛泛空论,需要结果,一如真师堂。

    其四,谁召集廷议,谁对廷议结果负有直接责任,出了问题,板子打到召集者的身上。

    其五,廷议之规,着为永例。

    好了,你们想一想吧,今日廷议先商议同不同意贫道的建言,如果同意,那就商议太子的问题,如果不同意,那就另说。贫道僭越一步,先替你们把无关人等轰走,廷议结果出来之前,都跟殿外候着,包括贫道。留在殿中廷议者,为贫道刚才所提职司诸卿,就这样吧。”

    百官面面相觑,有些脚步快的,已经提前出了奉天殿,就在殿外等着连赵然都说自己要在外边候着,谁好意思在里面耍赖皮。

    赵然向顾腾嘉道:“顾监院,就劳您的驾,辛苦辛苦了。”

    顾腾嘉道:“你自己不参加,却推来我身上。”

    赵然道:“我只是道录司副印啊,咱们不是得凡事讲究规矩么。”

    顾腾嘉指着赵然笑道:“你啊,行,你去吧,这里我给你看着。”

    临出殿门的时候,赵然回头又向夏言等人道:“忽然想起来了,司礼监掌印一直无人,夏阁老、严阁老、徐阁老,贫道提议暂由内官监陈洪参与廷议,代表内廷。可好?”

    三位内阁大学士都拱手示意毫无问题,陈洪听罢,血往上涌,脸色胀得通红,瞬间只觉幸福到要死,之前所有的风险、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回报。

    赵然出了奉天殿,任他们在里面自行廷议,大致扫了一眼,绝大部分人都从殿中退了出来,也不离开,就在外面等着。殿中留下议事的只有十七人,有九个位置要么空着无人司职或是兼任,要么就干脆来不了比如兵部尚书张聪。

    赵然看了看外边这帮官员,不论他视线扫到哪里,人家都会向他点点头,拱拱手,就好似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这里打转一般除了两个人,霍韬和桂萼。

    霍韬和桂萼正在慢慢靠近张璁,从两人攥着的拳头就知道,他们靠近张璁想要做什么。

    张璁则没有留意到,不时看看赵然,不时低头沉默不语。

    赵然没工夫搭理他们,转身又去了太庙,只是吩咐张略守好宫门,看好奉天殿。

    老师和师娘依旧在参详着汉白玉莲座,思考着破除这座大阵的方法,赵然也加入进去一起讨论。也不知过了多久,天上晚霞朵朵,已是黄昏时分。

    两位阵法高手研究之后达成的共识是,作为阵眼的汉白玉华表莲座不是普通的阵眼,而是阵眼中的阵眼。

    也就是说,大阵的阵眼是整个皇城,皇城的阵眼是太庙,而太庙的阵眼是莲座。这是一个阵中之阵,三级大阵环环相扣,紧密关联。

    因此,他们关于破阵的所有想法都面临着一个难题,很有可能在大阵被破的同时,会引起很强烈的后果。具体是什么样的后果,赵然现在无法预计,但他估测的范围是波及整个京城。而赵丽娘给出的范围预测,则是波及整个应天府。

    至于如何破阵,他们也商量了一个初步的办法,这个办法很简单,就是强行破坏阵眼中的阵眼汉白玉莲花座。至于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将阵眼破坏,江腾鹤也做了个评估:三位炼虚。

第二百六十九章 廷议(下)(为恒立羽大大白银盟补更之五)

    奉天殿中的议事进行了一个半时辰,最后一缕阳光在西方落下的时候,三位内阁大学士亲自来到太庙,将他重新请回了奉天殿。

    奉天殿中商议的第一个结果是,今后将在赵然定下的这些大原则下进行廷议。赵然看了看殿中的十七人,他们一个一个神情凝重,大多数人的脸上似乎还有几分神圣感。

    第二个结果也没有出乎赵然的预料:废太子为景王,将景王府圈为景阳宫,景王终生不得出宫半步。唯一令赵然没有想到的是,废太子的原因极为隐晦,并没有说他参与谋逆,而是用人品和德行方面的说辞来解释废除的理由,比如“桀骜不逊”,比如“戾气乖张”之类。

    三位内阁大学士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赵然,赵然不知道他们为何不定景王谋逆,心中猜测,或许他们是故意的,只是想以此来试一试自己会不会如同之前所说,对廷议的结果不予干预。

    赵然看了看顾腾嘉,顾腾嘉不动声色的轻轻颔首,再看了看陈洪,陈洪脸上似有不忿之色,好像欲言又止。

    赵然道:“那就请按照廷议结果拟诏吧。”

    三位阁老、满殿重臣都松了口气,奉天殿上的气氛顿时热烈了起来。

    诏书很快拟好,陈洪代表内廷司礼监批红,当即将殿外依旧等候的几位给事中招进来签名。这几位可没有霍韬、桂萼那么硬气,或者说胡搅蛮缠,很爽快的同意了。

    这类涉及储君的大诏,同样应有真师堂审议、道门代表盖章方可成效,以前一直是陈善道这个代表落章,如今真师堂联系不上,陈善道又不在,众人的目光都盯着赵然了。

    连顾腾嘉都不敢做道门代表,殿中更无他人,甚至京中也无他人可以代表。左看右看,赵然自己思量了片刻,向百官道:“先与诸君知晓,此诏为代诏,待将来重交真师堂议定。”说着将诏书取了过来,在上面落款签名,同时盖上了陈洪递上来的道录司印鉴。

    自己是玄坛宫方丈、道录司副印、三清阁君山卫使、宗圣馆嫡系子弟,这样的身份,在如今的应天府里,应该可以代表道门了吧?现在欠缺的是真师堂那一关,但此时大阵隔绝中外,赵然不介意临机处置,将来到了真师堂上,他倒要看看,哪位真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为谋刺一府方丈的废太子洗白!

    没有担当没有作为,还带兵进京做什么?把京城都掀翻了,把皇帝,不,把齐王都弄死了,在一封废除太子的诏书上临机签名又能怎样?

    至于如果有哪位真师对他的所作所为有意见,他不介意在真师堂上喷对方一脸唾沫:我楼观一门在京师浴血奋战的时候,你们他娘的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诏书已成,陈洪出到奉天殿外向百官宣诏,百官叩拜凛遵。

    赵然继续给大家布置作业:“太子一位空缺,往日也就罢了,现在无论如何不能拖延,请诸位继续廷议,先说好,咱们议的是权太子。”

    百官对“权太子”这个说法感到有些匪夷所思,但仔细一想又在清理之中,各自相视而笑。

    赵然又从奉先殿中出来遛弯,同时抓了几个宦官和宫女,让他们去尚膳监催促一下,弄些点心和果子来,让百官们先垫垫肚子。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的廷议开得就比较短了,尚膳监刚把吃食端上来,廷议就结束了。结果也很简单,推举裕王殿下暂摄东宫,立为“权太子”。

    赵然进殿招呼这帮重臣们吃点心,一帮人也放开了,抓起点心就往嘴里塞。夏言左手拿着一个肉包,右手攥着翰林院掌院学士袁炜刚刚拟好的诏书,一边吃一边看,看完递回去:“可在‘承兆衍庆’前再加一句话......”

    袁炜接过诏书,将嘴里的一块酥米饼咽下去,问:“夏相有何词句么?”

    一旁的严嵩喝了口水道:“那一处我也认为当加一句,我拟了个‘付托至重’,可好?”

    夏言琢磨了琢磨,不由点头:“可以。”

    袁炜衷心称赞:“严相不愧是章句大家,这下连贯了!”

    又是一套流程,内阁票拟、陈洪批红、六科复核、赵然签押。

    诏书写好,赵然抄在怀中,笑问:“贫道要去裕王府,诸公有意同往乎?”

    冯邦宁站在裕王府的大门外,并没有接待访客,实际上此时也不会再有访客了,有资格登门求见裕王的,现在都进了宫中。没有资格进宫的,当然也就没有资格拜见裕王。

    冯邦宁一直在等宫中的消息,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第一条:陛下为逆齐王所弑,已经归天了!

    得了这个消息,他慌不迭跑进府门,穿过前院,赶到正堂:“殿下、叔父,陛下被齐王杀了!齐王也死了!”

    正堂中,王府宾客、大管事们都分立于两列,正陪着裕王说话,忽然听到这个消息,众人都呆住了。

    裕王身子一紧,攥着黄梨木交椅的扶手,怔怔望着冯邦宁,冯保问:“赵方丈呢?”

    冯邦宁道:“正召集百官,于奉天殿中商议陛下的身后事。”

    冯保挥了挥手:“快去抓紧打探。”

    冯邦宁转身跑了出去,裕王转过头来看着冯保:“大伴,赵……”

    冯保打断他,劝道:“陛下龙驭宾天,还望殿下保重,切莫伤心太过。”

    裕王双手捂脸,猛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众宾客连忙起身,好言劝慰裕王“保重龙体”、“切莫伤身”,管事们则手忙脚乱,传侍女送上净盆、绢帕,给裕王净脸。

    王府中一阵忙活,冯邦宁又来到大门外继续等候消息,过了小半个时辰,前往皇宫打探的王府内侍又送回来第二条消息,冯邦宁再次返回正堂通禀:“赵方丈欲立八人主祀先帝,殿下之名列于其上。霍韬、桂萼反对,张骢建言当廷议太子之罪。赵方丈同意廷议,定下廷议五原则。”

    冯邦宁又将廷议五原则讲了一遍,他为人机灵,记性又好,且对朝堂之事比较留意,此刻虽是转述,却没有走差了半分原意。

    这下裕王有点疑惑了:“廷议结果为最终结果?赵方丈这是什么意思?”

    冯保没说话,宾客们对此也争论良久,大致认为这是赵方丈的应急之举,待新皇登基后,自然就有人朱批了,这一条也就不会再有疑意了。

    从这一条之后,王府众人一直等到黄昏时分,才等到了新的消息,冯邦宁气喘吁吁道:“小人亲自去了皇宫,在承天门外得的消息,霍韬、桂萼被解至左顺门外,以咆哮朝堂、殴打同僚之罪,各杖三十。”

    裕王闻听此言,狠狠挥了挥拳:“大快人心!”宾客和管事们也齐声赞颂,都说赵方丈英明。

    就听冯邦宁笑道:“殿下,还有个好消息,廷议结果,废太子、囚冷宫!”

第二百七十章 做个好皇帝

    得知太子被废,裕王幸福得几欲晕去,身子晃了晃,重回椅中,颤声问:“新太子是谁?”

    冯邦宁喜笑颜开:“重臣廷推,新立太子正是殿下!”

    堂中立刻跪倒一片,都在恭贺裕王,裕王兴奋得都说不出话了,只是坐在椅中一个劲的傻笑。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冯邦宁跑进来道:“殿下!赵方丈率百官恭迎殿下入住东宫,差不多已至玄津桥了!”

    裕王叫道:“快,快,孤要沐浴,不,来不及了,擦身!擦身!快啊……”

    裕王府前,军士将两边路口一封,赵然和顾腾嘉、夏言并肩入了王府大门,裕王已经在前庭中等候。

    陈洪闪身出来,将廷议诏书宣读完毕,裕王听明白了,是权太子而非太子,不过他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诏书中说得很清楚,尚需真师堂议定,这是流程,并无大碍。于是小心翼翼上前,忽然不知该怎么接,说领旨谢恩肯定不对,犹豫片刻,来了句:“恭领廷议制文。”

    接过诏令,裕王望着笑吟吟的赵然,一瞬间竟是哽咽了。百官在裕王府前庭一直跪到府门外,齐声恭迎裕王殿下暂摄东宫。

    赵然微笑:“太子殿下,今日有些匆忙,没有大轿,只有战马,委屈殿下了,上马吧。”

    裕王此刻脑子有些混乱,下意识问了句:“老师带小王去哪?”

    赵然理解他的心情,笑道:“殿下以前不是说想做皇帝吗?现在还想不想?”

    裕王点头:“想。”只不过一天时间,便由绝望而至梦想实现,他已经忘了三辞三让了。

    赵然伸手延请:“那就随贫道走吧,先去东宫,过几天再带你去做皇帝。”

    裕王这几年的委屈忽然涌上心头,再也忍不住了,哭着拽住赵然的袖子:“老师……”

    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多岁的年轻太子,赵然拍了拍他的脑袋:“别哭,做个好皇帝。”

    “呜……是……”

    赵然掌心吐力,将裕王送上战马,自己也跨上老驴,招呼顾腾嘉、夏言等百官一起出发,返回皇宫。

    当晚,裕王以权太子的身份入住东宫,并以储君之身参与总办大行皇帝祭礼,至于何时正式登基,需要真师堂议定,这就不是几天可以敲定的事情了。

    换做以前,接下来的很多政务都需要赵然主导操持,但以他今日的身份和地位却已经用不着了,一应“小事”自有下面的人商议,他自己则把精力和时间用来思考大事。

    什么是大事呢?比如怎么破解这赤红大阵。

    赵然去了太庙,老师和师娘依旧在这里苦苦思索,骆致清在旁相陪护法,蓝道行候在角落里等待备询。这座大阵的结构已经搞明白了,阵眼也看准了,如何破阵也有了第一套方案,但这方案要求比较高:需三位炼虚一起出手,或许才能有机会毁掉汉白玉华表莲座。

    可上哪里去找三位炼虚却很是问题。京城中是没有的,茅山才有,但茅山那三位炼虚中最厉害的潘天师一直在闭关冲击合道,剩下的司马云清和王景云也开启了护山大阵,把自己锁在了山上。其他的,整个赤红大阵笼罩的南直隶范围内,也没想起来还有哪位炼虚存在。除非去寻洪泽之主,但洪泽叟虽然修为极高,却没有受,在破解阵法一道上并不擅长,不能以他为主,只能作为备选。

    因此,江腾鹤和赵丽娘正在思考第二套方案:于汉白玉华表之外布置一座隔绝阵法,将其与整个皇城隔绝开来,阻止这赤红色的所谓威德之气吸入汉白玉华表莲座。

    赵然将天子对此处大阵的观点试着道出:“弟子听皇帝和齐王临死前说及此阵,齐王说这是帝王威之气,但皇帝说这是火之先天丹灵之,为五行先天灵之一。”

    赵丽娘问:“如果皇帝所说是真,邵大天师是想走上古仙人飞升路么?”

    “是。”

    “如果当真是先天丹灵之,为何要隐瞒天下?为何要以此阵隔绝中外?”

    “师娘说的是,弟子也对皇帝的说法很是怀疑,但这毕竟也是一种说法,供师娘布阵参详。”

    赵丽娘想了片刻,道:“不管是所谓威德之气还是先天丹灵火,都只是一种说法,不妨碍灵力隔绝大阵的布设和功效。”

    赵然问:“弟子在庐山孤云夹道中感受过灵力隔绝阵,师娘说的是那种吗?似乎可以一试。”

    于是,赵然打开天眼,将太庙中的天地气机流向和分布用笔勾勒出来,然后逐一解释。赵丽娘和江腾鹤接过图纸开始研究,让赵然先去忙自己的,他们要研究布阵的方案。

    赵然于阵法上的长处便是对天地气机流向的掌握,论及设计阵法这样的硬技能,他在赵丽娘面前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帮不上太多忙,便告辞了出去,等真正开始布阵时再回来帮忙。

    从太庙出来,赵然看了看夜空,北斗高悬,带着一丝隐隐的赤色,斗柄东指,已是子时。沿着宫墙漫步,赵然理了理今天的思绪,感觉略微有些疲倦。

    身体上的疲倦是没有的,他今日没有斗法,法力依旧充盈,真正疲倦的是心思,他这脑子里一直在高速运转,破城、夺索、安抚百官、研究赤色大阵、廷议、定储,这么多事情发生在一天里,换谁来谁的脑袋都会疼。

    向宿卫的大汉将军打听了一间空着的值房,赵然走了进去,关上门,静静的坐在了榻上。什么也不想,法力运转三个周天,感觉神清气爽了不少,这才睁开眼睛。

    取出一方铜镜仔细看了看,法力探入,感受到其中的空空如也,又扔回了扳指里,此宝正是攻击时不弱于法宝的含元宝镜,只可惜现在已经没有朝元一雷了。

    又找出一尊金鼎,此刻只有三寸高,托在掌心上极为精致。鼎上镌刻了繁复的符文结构,一时半会儿也看不明白。摸索了片刻,先在上面留下神识,稍微摸索了一番用法,干脆取出坛酒来,将金鼎盛满,试着尝了尝,味道也没什么不同。这同样是三茅馆的防御法宝,月府皇极鼎。

    一边饮酒,一边继续清点收获:段朝用的不死灵丹、胡大顺的金银双锤、陈胤的刀盾,还有很多没来得及收缴的,都叮嘱宋雨乔收拾好了。

    除了法宝法器,还有大量符、丹药,以及金银珠宝和银票,这些黄白之物能装在各个储物袋中,有多有少。最多的反而不是朱先见的储物袋,而是来自于段朝用的储物匣,匣子中堆积了大量财物,单银票,段朝用就随身带了六万多两!

    赵然顿时笑了,这一看就知道,段朝用是准备随时跑路的架势。

第二百七十一章 隆庆

    赵然把东西清点了一遍,一件法宝:月府皇极鼎,两件类法宝:含元宝镜和不死灵丹,两件高阶法器:日月双锤和玄神刀盾。

    法器之外,还缴获了五阶符六张、四阶符十八张、三阶以下符近千张,以及大量养心丹之类的灵药,其中甚至还有十多瓶大君山药业出品的简化版乌参丸。

    不少金锭银锭珠玉翡翠,目测折银在八万两以上,银票十七万两。

    赵然想起一件事,赶紧吩咐屋顶上一直跟着跑腿的燕小六,让他去把宋雨乔找来。

    宋雨乔来了以后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一番赵然临时借住的庑房,道:“赵师弟怎么躲在这里了?怎么还不歇着?深夜找师姐我是有什么事情么?”

    赵然道:“今天事情太多了,刚才一直静不下心来,有些兴奋,呵呵。所以请师姐过来帮个忙,否则我今晚无论如何是睡不着的。”

    宋雨乔有些扭捏,再次打量了一番小小的屋子,勾脚将房门关上,道:“这个不太合适吧?师弟怎么想起我了......”

    赵然道:“我刚才一直想,上三宫群龙无首,怕是要乱,须得赶紧过去看住,否则那帮混子不定把上三宫祸害成什么样,因此想请师姐出马,带上曲凤和、封唐,或者师姐再选些人手,立刻入住上三宫。重点是要把库房、账房之类的地方看住......”

    宋雨乔怔怔听了半天,等赵然说完,迟疑着点了点头:“......没事了?”

    “就这桩事情,师姐速去!”

    宋雨乔翻了个白眼,转身出门,义无反顾的一甩手,那房门撞了回来,当场塌了。

    赵然一愕,等宋雨乔去了之后,悻悻道:“神经病!”

    这间房是住不得了,旁边一个禁军带刀官有意巴结,连忙赶过来,说是后宫许多宫殿都空着,问赵方丈要不要住,比如柔仪殿便很宽敞云云。

    赵然摇头,把他哄走,在旁边另选了一间。刚进去,就有小宦官找了过来,却是出身裕王府潜邸的,被裕王带入宫中暂时照料生活。

    那小宦禀告:“方丈,殿下询问方丈是否睡了,若是没有,想过来拜见方丈。”

    “已经丑时末刻了,大半夜的,太子还没睡?”

    “殿下刚自西宫出来,给孝康皇太后请安去了。”

    “他在何处?”

    “殿下在端门内等候,若是方丈有暇,他便移步过来。”

    赵然道:“大半夜的,我也不好入宫,便请太子移驾吧。“

    他是老师,太子是他的弟子,弟子拜见老师,天经地义。

    太子身后跟着的是老熟人冯保,冯保为潜邸大伴,谁都知道,一俟太子登位,冯保就要大用了。只不过司礼监掌印这个职司,已经被赵然提前预定给了陈洪,冯保只能走别的路子了,比如司礼监秉笔,如果他不甘心副二,也可以去内官监或者御马监之类的地方当提督或者掌印。

    至少赵然预定的位置,几年内不会有人敢轻易擅动的。

    太子身边的其余内宦、宫女和宿卫都留在了门外,只冯保捧着个托盘,跟着太子进了赵然的庑房。

    赵然招呼:”太子不要见外,我这里地方小,随意吧。“

    和赵然对面而坐后,太子叹道:”老师居功至伟,却简朴若斯,孤心中实在难安,不如入宫暂居......“

    赵然摆手:”不合适,这样就好。太子怎么夤夜而至?有何要事么?“

    冯保将托盘置于桌上,盘子上是一壶酒,两个食盒中是几样点心,冯保放好之后给赵然和太子各自斟上,退到身后。

    太子道:“适才,孤去了西宫,给皇祖母请安,说起今日的大变故,皇祖母对老师极为感激,一再说,请老师有暇之时,到西宫去坐一坐,有些养生的道理,她还想跟老师请教一二。”

    冯保凑趣道:“太后对养生之法颇有心得,平日里也会自酿一些药酒,今日送了一壶,特请方丈品鉴。”

    太子举杯相邀:“这是皇祖母的一点心意,请方丈莫要见笑。”

    赵然举杯,将酒饮了下去,道:“果然劲道十足。”

    太子饮完,叹了口气,道:“今日见了祖母,她都要流泪了,说是若无方丈便无我们娘俩的今日。孤听着,心里也是难受。”

    嘉靖天子不是孝康太后的亲生儿子,因此,将亲生母亲兴献王妃接入宫中后,上尊号为本生母皇太后,这两年又开始捣鼓要将本生母皇太后和本生皇考移入太庙。一旦成功,也就意味着孝康皇太后要把位置让出来。

    裕王和孝康太后一直比较亲近,就在不久前,两人还为此焦虑不安过,如今却一切都改变了,裕王成了太子,孝康皇太后的地位也重新巩固。

    赵然点头:“过上几日,就得尊称太皇太后了。”

    太子道:“是的,加什么尊号,孤也正在考虑......对了,今日过来,也有关于孤即位之后的年号。夏阁老他们正筹拟,孤自己也在琢磨,但一时间也没想起什么好字。皇祖母说,赵方丈乃是我朝诗书大家,为何不问赵方丈呢?这不,孤就来了,还请老师帮忙想想。”

    赵然沉吟片刻,道:“那就叫隆庆吧。兴隆、喜庆,意思简单些,不要搞那么多复杂的门道。”

    太子和冯保对视一眼,冯保点头,太子于是躬身:“老师这个词好,回头我与夏相他们说。”

    又对饮了几杯,太子满脸通红,酒已经喝得上头了,冯保见他似乎要出丑,连忙向赵然道:“方丈,太子今日太过劳累,不胜酒力,且往东宫歇一歇。”

    将太子送走,赵然回到房中,自感也有点晕眩,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正要往床上躺去,忽然惊觉,以自己**师的修为,无论什么酒怕是都不可能醉倒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走到桌前,将酒壶的壶盖摘下,对着里面使劲一嗅,酒香扑鼻,感觉不到半分异样。

    可是,虽然没有感到酒水里有异样,眼皮子却越来越沉,以法力运转周天也不能驱散,赵然这下子是真惊了。

    眼见就要抑制不住的躺倒睡下,九天玄龙大禁术第四层功德庆云开启,庆云在身体上刷了一道,将这股醉意瞬间清除。

    紧接着,大禁术第五层优选**开启,赵然在点点豆豆一番之后,躺倒在床榻上,一时间,屋中鼾声大作。

第二百七十二章 太后(为老师你看他呀三盟加更)

    已近七旬的孝康皇太后依旧保养得挺好,没有半分垂垂老矣的模样,仿佛岁月在她的脸上停留于三十年前。宫里人都说,太后精擅养生,不少嫔妃都来向她学习养生之道,比如起居时法、饮食餐法等等。

    嫁入天家五十多年,太后主掌后宫也已经四十年,但她为人贤淑,做事从不张扬,对待其他嫔妃极为友善,御下宽厚而不苛刻,赢得了宫中上上下下一片称道。宫人们都说,太后有古之贤后风仪。

    此刻,西宫之中,太后一直坐在床帏之内,斜靠于凤榻之上,一言不发。幽闭宫中数十年,多少次梦中醒来,泪湿衾枕,其中的辛酸无人能与分说。今夜,她再度想起了家乡,那淅淅沥沥蒙蒙细雨中的石桥山,恍惚之间,又仿若看到了父亲始终微笑的面庞。

    强自压下心头每次斗法前都会出现的紧张感,又将那些可能会导致自己犹豫、彷徨、软弱的不良情绪驱散,太后缓缓起身,看了看滴漏。

    寅时五刻,殿外侍寝的女官已经熟睡,太后轻轻打开窗棂,悄无声息的纵身而出。

    今日宫中宿卫众多,更有不少来自川西的灵妖往来巡弋,太后此行倍加谨慎,时不时在花树亭台旁闪躲腾挪,偶尔也会藏于殿上飞檐间,就这么出了西宫,穿越大半个皇宫,来到午门处。

    今日是大军入城的头一夜,在龙潭卫营兵的督导下,宿卫宫城的禁军格外认真,午门下布置了一个总旗的刀叉围子手,午门上是两个小旗的府军前营,各由带刀官指挥,城上城下灯球火把照得通透。

    军士们守卫虽然严密,但太后自有翻跃宫墙的办法,她眼睛盯着的是在午门城楼飞檐上那只半闭着眼睛打盹的五彩锦鸡。

    耐心的等候了片刻,正在考虑是否从其他宫门翻出去的时候,五彩锦鸡忽然扑棱着翅膀从午门城楼上飞走了,看去向是太庙方向。

    太后松了口气,潜至宫墙之下,身子轻盈如絮,几个纵身就翻了过去,浑没惊动到任何一位值守军卒。

    从午门到端门,长长的御道两侧是一排排庑房,此刻都黑着灯。太后如狸猫般倒挂在屋檐下,向前潜行,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数过去,数到丙十时停了下来,法力灌注双耳,静静倾听。

    屋内传出极轻微的呼吸声,由呼气和吸气的长短判断,屋中之人是名修士。仅凭呼息,无从分辨对方的修为深浅,但她依然知道自己找到了,里面的人应该就是此行的目标赵致然。

    她又在屋檐下一动不动静静听了一柱香时分,终于作出判断,赵致然睡着了。双脚挂住屋梁,指尖劲锋弹出,将窗纸弹出个小孔,眼睛凑了上去。

    屋内一片漆黑,太后法力灌注双目,立时看得清清楚楚。正中的木桌上放着一个托盘,两个酒盅,两盒点心。凝目看去,酒盅里甚至还有少许残酒。

    再看里侧,床榻上歪倒了一位道土,这下子太后更加确定了,赵方丈已醉!醉留香的秘方得自邵大天师,对人无害,但酒劲很强,尤其是对有法力在身的修士,酒入体内,遇法力而转化,无声无息间便让人醉倒,厉害异常,据说邵大天师手中的秘方,连合道修士都能灌醉!

    太后自己试过,也对别的修士试过,两个月前更以之赠送王宁嫔,事后她亲自赶去坤宁宫察验详情,发现效果极佳。今日故计重施,一举奏效!

    自屋檐上落下,掌力轻吐……将门闩震开,隔空将掉落的门闩托住,不使其坠落于地,身形一闪,进了房间,再转身关闭房门。

    这几下步骤完成,太后深吸了口气,稍作镇定,法力运转到指尖的玲珑指套上,轻轻荡出几丝真气,对着赵然的咽喉便绕了上去。

    真气离赵然越近,她越能感受到一股令她控制不住的冲动想要“吃”了赵然!

    玲珑指套是父亲在她入黄冠那年悄悄送进宫来的,是件法宝,丹生神识后,她更是以此寄托了本命。以她**师境的修为,这一下如果掐实,同境以下很难抵挡,更何况对方还烂醉如泥!

    就在玲珑真气即将触及赵然的一刹那,“叮咛”脆鸣声中,一轮明月升上天空,眼前的床榻以及床榻上的赵然陡然消失,太后瞬间置身于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随着赵然修为的提升,月鸣幻境八卦阵的内在威力已经被他越来越多的发挥了出来。这已经不再是一个简单的黑暗荒野,而是一个以明月定出方位,以八卦扰乱方位的空间。

    如果单单只有黑暗,是无法真正形成错乱的,正因为有了明月的参照定位,八门错乱才令人更难以接受。

    太后进入阵中之后,只觉明月忽而在上,忽而在下,忽而在前,忽而在后,有时又似乎前后上下交错,左右同时出现。闭上眼不看,却难以去除这明月的光影,反而头重脚轻更感烦闷恶心。

    方位次序的颠倒凌乱中,太后几欲作呕,晕眩到眼泪都流下来的地步。

    自入修行后,她每年都要寻机出宫,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一到两个月,于东海隐姓埋名,在杀戮中进步成长。海外是一片乱地,奉行丛林法则,争战灵岛、杀人夺宝、仇怨杀戮,几乎天天都在发生。再加上每年都有不少中原修士中的穷凶极恶之辈流亡出去,海外修行界刀光血影、危机四伏。

    太后初始之时几次险些丧命,但凭借着坚韧的心性、玄门正宗的道术,以及充沛的符和大威能法宝,屡屡化险为夷,更将自己的化名打出了几分声望,故此斗法经验极为丰富。

    动念之间,一张清心符瞬间出手,家门传承的功法流转七经八脉,护住心神,烦闷恶心之意大减。旋即飞出一枚鹅卵石大小的紫色珠子,光滑深邃,非金非玉,乃是太后在金丹境时与北海某位修士争斗,将对方杀掉之后所得。

    此珠名定海珠,是潜入深海某些秘境、天然幻阵时必备之物,此珠一出,不受外相干扰,可为持珠者定住时序方位。

第二百七十三章 定海珠和玲珑指套

    定海珠放出光华,在太后头顶悬浮,月鸣幻境八卦阵中便有了两道光芒,一为不定的明月,二为恒定的紫珠。

    赵然略显诧异,心道这是什么好物件,竟然不受八门干扰,当真是好宝贝!

    但这是生死恶斗,没有什么话好讲,赵然也没工夫叫阵,没必要证实对方身份和来意,先斗出结果再说。当下一记降智光环便发了出去。

    太后脑海中猛然一滞,知道自己中了神识攻击之术。她斗法经验极其丰富,在海外时同精擅此类道术的修士遭遇过,知道此类道术于施法者而言是柄双刃剑,对上神识坚韧、意志坚定的修士来说,不仅很难取得效果,甚至还有反噬之忧。

    她本人恰好就是神识强大的修士,当即冷笑,法力凝于神识,耐心等待。

    果然,第二记降智光环来袭,太后立刻以神识反击回去,赵然脑海中顿时一疼,疼得他冷汗都冒了出来。

    太后将赵然的降智光环顶了回去,顺道追踪出他的藏身方位,一张五雷神霄符出手,打了过来。

    赵然没想到对方如此迅捷,忍着头疼调整八门方位,将这张五雷神霄法转到休门中去,感受到阵中一阵晃动,却是这张五阶雷符爆于休门之内,震得整个大阵都在轻颤。

    太后临阵反应极快,出手又是两张五雷神霄符,打往上下两个方向,分别于景门和死门中炸开。她身上仅有三张五雷神霄符,毫不吝惜的将这种珍贵的五阶雷符一次打光,不求杀伤赵然,只为判断明月的方位。

    三次震动的余波交汇过来,参考自己头上悬浮的定海珠,太后立刻判断出明月的准确方位,向着正下方猛然一踩,如同踩塌了地板一般,整个身子迳直掉落下去。

    人一落下去,五指抓向上方黑漆漆的天空,玲珑指套在法力的支撑下,涌出五道延伸出去数丈长的光丝,如同软剑般斩向明月。

    赵然施展九天玄龙大禁术以来少有失守,今日算是吃了一回瘪,又见对方顷刻间就找到了阵眼,知道遇上了同境中难得一见的大高手,当即收起所有侥幸心理,祭出本命法器八卦紫玉丹炉,蒲扇一挥,开始炼起丹气来。

    氤氲丹气自伤门而出,弥漫于整个法阵之内,很快卷向太后。覆舟山一战时隔不过区区几天,太后尚不知此战究竟,也不知八卦紫玉丹炉的厉害,但她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应该类似于毒烟一类,当即闭住口鼻眼耳,同时身体在阵中以极快的身法四处游走。

    若是在外面,赵然想要操控氤氲丹气卷住太后,还真是难以做到,太后的身法实在太过灵动,哪怕赵然参详了半年操控之法,也是抓不住她的。

    但如今却是在阵中,根本不用去刻意找她,以伤门放烟,关闭其余七门,不多时,太后便被无处不在的氤氲丹气笼罩了。氤氲丹气厉害异常,哪怕太后闭住眼耳口鼻也是无用,自全身毛孔透入,直接侵蚀气海,没有多少工夫,太后气海中的法力便被丹气缠绕,立显滞涩,法力输出只剩原本的四、五成。

    估摸着丹气侵袭差不多了,赵然重新运转八门,打开生门走入阵中。刚一入阵,太后掌中多出一对柳叶刀,向着赵然急卷而至。赵然不避不闪,九张卫道符出手,漫漫洒洒,如落英缤纷,形成一道越卷越快的法力风暴,扯着太后的身子疯狂撕扯。

    正是赵然目前近战最强的九宫梅花符阵!

    太后一双柳叶飞刀不出意外斩空,心知怕是阵法有所古怪,凭着经验和猜测,向着赵然另一侧斩去。

    赵然心中也很佩服,心道这老太婆当真了不起,第二刀就斩准了方位。于是操控八门颠倒,自己退回生门,又从杜门现身。

    太后被九宫梅花符阵卷住,很快就控制不住自己,身子凌空腾起,在风中被扯得狼狈不堪,柳叶刀脱手,当啷啷掉落于地,被赵然长袖一卷,收了。

    这对柳叶刀品相也是不凡,就算没到高阶法器的程度,中阶也肯定是有了,而且是中阶法器中上乘的一类。

    九宫梅花符阵继续旋转撕扯,越来越快,太后犹如身处千万柄锋锐的刀锋之中,长发被切为碎末,衣裳也被割成凌乱的丝絮,露出来时脖子及以下部位上,是万千道细小的伤口,每一道伤口都在向外渗着血珠。

    如果不是她以**师修为护持己身,早就被九宫梅花符阵撕碎了。

    九宫梅花符阵继续旋转,越转越快,转出一丝丝淡淡的雾气,雾气越来越多,渐渐凝聚成团,在太后身外形成密集的乌云。乌云密布之中,隐隐有电闪雷鸣。

    赵然不敢再向九宫梅花符阵加持法力,再加持下去,他自己都控制不住这团风暴漩涡。于是,乌云渐渐消散,风暴隐退,漩涡缓停下来,太后的身子从半空坠落,其伤势简直不忍目睹。

    太后落在地上,满脸鲜血,身子无法动弹,就这么仰视着逐渐走近的赵然,艰难的问道:“你真是赵致然?”

    赵然一边从扳指中掏出蛟绳,一边问:“正是贫道,你是谁?是太后?”

    “玄坛宫方丈?”

    “有什么问题吗……”

    话音未落,太后倏忽间合身扑来,右手上的玲珑指套打出五道将极细的软剑,从上到下分别卷向赵然的脖子、肩口、腰腹、膝盖、足踝,这要是被卷上,赵然立刻就要被对方分尸!

    刚才的一战,赵然充分见识到了对手的厉害之处,比之上三宫那些修士,这女人在临敌斗法上强得太多,因此一直高度警惕着对手。

    三位身形高大的金甲金兵现身,全是刀盾神兵,挡在了他的身前和左右。五道细若游丝的软剑斩了上来,破开刀盾兵的大盾、金甲,全部斩成六截,就如同切豆腐那么容易。

    金甲金兵化作光芒散开,五条游丝仿佛毫无阻滞般继续缠了过来,只听吱吱声作响,这响声忍不住令人牙根子都要酸掉了,却是玲珑游丝斩在了一方金鼎之上。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一锅粥

    月府皇极鼎,自朱先见手中缴获的三茅馆重宝!

    缴获之后,赵然已经将神识打了上去,只是还没来得及好好参悟,控制不够娴熟,做不到潇洒自如,此刻整个人钻在鼎下,挡住了玲珑游丝。

    这是太后发出全力的最后一击,终于在赵然层出不穷的防御手段之下作了无用功。

    于此同时,三名金甲金兵再次闪现,这次却换了枪兵。三杆金枪抖出枪花刺向空中扑来的太后,将她刺了个通透!

    这次的激斗实在消耗剧烈,静坐调整了片刻,这才重新舒缓过来,赵然将月鸣幻境八卦阵收了,在屋外布下一个卫道符阵。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是血的女刺客,吹了口气,将她脸上的血痕吹散。可她的脸上满是风刃割过的刀伤,几乎分辨不清原来的模样了,只是隐隐觉得似曾相识。

    再查验她的伤势,赵然叹了口气,伤得太重,难以救活了。

    难以救活也得救,至少让对方喘口气能说几句话也是好的。但在救之前,也要谨防对方再有什么出人预料的反击手段。赵然轻轻招手,蛟绳飞过去将太后绑了个结实,绳头自行飞上梁柱,在上面绑住,太后便吊在了半空中打转,一丝丝鲜血由浑身上下的万千伤口中不停渗出,被蛟绳吸收,绳索绑得更加有力了。

    赵然手指在太后气海外轻轻划过,指尖传来的那股贪吃的渴求,让他再次颤抖,强忍住这股渴求,掏出伤药来,给太后身上致命的三个枪孔、十几处较为严重的风刃口子上药,至于其他的小伤口却顾不得了。

    灵药敷上之后,大的血口子是止住了,但他不是神仙,伤药也不可能起死回生,于是抓紧时间开始询问:“你是谁?是太后?”

    太后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不说话?你既然敢来刺杀我,就应当知道我的身份,你以为我事后查不出来么?”

    太后依旧紧闭双眼。

    赵然又道:“其实你我之间都知道,失败者必死,我也不诓你,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仍旧不能让你活下去,但我可以保证,不让你死前受苦,如何?”

    太后不理不睬。

    赵然道:“我也可以保证,在将你开膛破肚的时候,你依旧活得好好的。气海内的情形你想必也清楚,被我的氤氲丹气缠住,想要自碎金丹是不可能的,你想不想尝尝滋味?”

    太后还是不答。

    赵然本来不愿以大禁术施法拷问,有嘉靖的前车之鉴在那里摆着,效果不是很好。大禁术太霸道,动辄毁人神识,让人昏迷,他不希望眼前之人再如嘉靖一般问上几句便昏迷过去。

    但对方如此硬气,那也就说不得只好如此了。在施法之前,当然要先动一遍刑,将对方强大的意志力尽量削弱。

    刑讯高手是东方敬,是武甲和丁巳之,赵然并不擅长,他擅长的是“开灯熬鹰”,是“重复问话”,这些方式固然很有用,但所需时间太长,不适合当下,因此,也就只能照猫画虎,从自己的残存回忆中用了些法子。

    他的这些法子对于普通人而言或许有用,放到这个吊着的女人身上却有些差强人意。不过在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后,他敏锐的感受到对方神识上有了很大的消磨,于是终于发动了九天玄龙大禁术。

    一道降智光环打出,这次没有受到反噬,赵然又怕她伤得太重立刻昏睡,紧跟着施展忽悠神通,一句紧似一句的问起来。

    “你究竟是谁?是孝康皇太后么?”

    “是。”

    “你体内的索是什么索?什么色泽?”

    “黑色,斗姆之。”

    “斗姆之?修的是什么?”

    “母仪天下之元丹。”

    赵然愣了,这是又一种完全不同的解释,但他现在没有时间琢磨,只能抓紧询问:“这世上有几条索,其他的索是什么?”

    “应当有五索。还有中央皇极黄角大仙之索、崇恩圣帝之索、慈航道人之索、东华帝君之索。”

    “五老?其余四索修的是什么?”

    “中央皇极修帝元之丹,崇恩圣帝修寿元之丹,慈航道人修水元之丹,东华帝君修阳元之丹,斗姆元君修后元之丹。”

    “你的斗姆之索是何时得来的?”

    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太后痴呆的目光中忽然透出一抹神采:

    “三十年前,那是三月十四,西苑的樱花正是盛开的时节,我在樱树下摆宴,和薛妃、曹妃她们饮聚,就听谷大用说,皇帝在豹房薨了……”

    见她神情略显亢奋,赵然知道她时间不多了,连忙催促:“说重点!”

    “……当夜,邵大天师从天而降,将我从灵柩旁请出,问我说愿不愿意修行,我一个没有资质没有根骨的弱女子,皇帝一走,还剩得下什么?我当然愿意!大天师就把这根黑索给了我,还嘱咐我,要立兴王世子为帝。只要能修行,他愿意立谁就立谁,我都听他的……”

    “……第二天,杨相就进宫了,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司礼监的赵德。他们说,按照道门的规矩,大行皇帝遗嗣不能接位,依皇明祖训,可兄终弟及,拟选兴王世子。杨相拟来一份诏书,我便同意了……”

    赵然打断她,追问:“你说的五元丹索,是邵大天师告诉你的?他为什么要把后元丹索给你?”

    “大天师要行上古修行之路,五元丹索各自修炼,丹成之后相聚,谁有五丹,谁便立地飞升。大天师以复现上古之路而获大功德,以此功德成圣!”

    “谁告诉你的,大天师亲口对你说的?”

    “当然不是。”

    “那到底是谁?”

    太后忽然脸显诡异笑容:“我不告诉你……”

    赵然再行追问时,她却已经没有声息了。

    赵然怔怔望着死去的太后,脑子里一片混乱。四个人三种说法,各有不同,在脑子里翻来覆去,乱成了一锅粥。

    朱隆禧和朱先见说,这是五德,五德的出现,是天家气象重振的契机。三德可以入虚,四德可以合道,五德齐聚可以成圣。

    嘉靖说,这是先天五行之,五相合,可得先天一口真灵,走的是上古仙人飞升之路。

    太后却说,这是五老元丹,五丹相合,可立地飞升。助五丹相合之人,可获大功德。

    这三种说法,赵然都觉得有道理,但是又都有解释不通之处,各种疑问纠结在里面,完全无法理清头绪。

第二百七十五章 养蛊?

    最让赵然纠结的问题在于,他现在已经集齐三根,眼前还有一根,可他除了功德法修行上效率有很大提升之外,再没有别的用处了,甚至九天玄龙大禁术都没见一点变化,完全没有半分境界提升的迹象,莫非真的要四根相聚才能一步而入合道?又或者五根集齐才能立地飞升?

    一想到立地飞升,他就忍不住呼吸急促。但很快又冷静下来,如果那么简单的话,为什么邵元节不自己出手呢?

    邵元节到底想干什么?最后一根真的是汉白玉华表莲座吗?可如果就是华表莲座的话,自己几次靠近并且还对其施法,为何没有想“吃”的念头?

    如果不是的话,最后一根细索到底在哪里?还是说就在邵元节体内?

    一想到这个问题,赵然顿时不寒而栗,一个念头忍不住涌上心头:这是在养蛊?

    掌握的情况越多,形势就越来越清晰明了,虽然不知道邵元节想做什么,但他无疑已经成了赵然下意识中的敌人。

    他忽然间生起巨大的恐惧感,脑子都有点发麻了,一时间有些惊惶。

    望着房梁下吊着的太后,赵然陷入了巨大的纠结中,既害怕邵元节真如自己所想,是在养蛊,又痛苦于近在咫尺的又一条索无法得到。

    吃了这根索,自己会不会立刻合道?有没有可能匹敌邵元节,甚至从他那里得到另一根细索,从而当真立地飞升?这个念头如此强烈,吞噬着他的意志,瓦解着他拒绝的念头。

    赵然很想起卦,于是起卦了。

    起卦的对象是邵元节,同时将目下已知的所有参数全部带入进去,到了最关键的时候,重新登临承天门楼顶,于深夜中向着栖霞山方向眺望天地运行的气机,然后把这一核心参数加入进去。

    卦象将出之前,功德庆云传来提示:折寿一年另八个月!

    这个数字有些出乎赵然的意料,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事关合道大修士,区区一年另八个月,似乎与其身份并不匹配。

    当然,也说明这一卦可能开得不对。但此时此刻,哪怕是开得不对,赵然也很想看一看卦象,就算耗费一年另八个月,他也认了。

    卦象出:风山卦,行走薄冰。

    如人过河,隆冬之际,河面无桥,于是小心翼翼走在薄薄的冰面之上,一步踏错,便是落入冰河中的下场。

    卦象表明邵元杰此刻也是在危机之中前行,随时都有“落水”的可能。

    一年另八个月的寿元,换来了这么一个结果,赵然却没觉得有什么可惜和遗憾的。自从学了梅花易数以后,他就自觉不自觉的习惯了拿寿元进去折腾,从最早的三五个时辰,到三五日,到一个月,最后直接以年来计算。

    这个卦象的结果说起来没什么大用,无法给赵然的下一步行动做出参考,但要说没用,此刻却又让赵然轻松了很多,恐惧和压力减轻了不少哪怕是邵大天师,日子也同样不好过!

    紧接着,在第五层大禁术的作用下,梅花易数继续如几天前在元福宫一般,演算出对占卜结果的选项吉和凶。

    赵然没有选择,因为他感觉这次的参数代入方向不太对头。

    恐惧和压力感消减之后,赵然重新恢复了冷静,不停的提醒自己,每临大事有静气。念叨了几遍之后,决定再起一课。

    同样是邵元节,同样是之前的那些条件,全部代入之后,准备输入最重要的核心参数。

    这一次,他登临承天门头,直接眺望近在咫尺的太庙。由于隔得很近,太庙上方的天地气机循环流动的方向和关节点非常清晰,一目了然,因此,他得到了一组非常详细的参数。

    参数一出,他就知道,只要自己的方向找对了,这次的卦象将会极为精准。唯一的期盼就是,卦象尽量与事件挂钩,不要偏得太离谱。

    赵然飞快的计算着,因为从太庙得来的这组数据很清晰、很庞大,所以用时很长,直到运算了三炷香左右,才出来结果。

    出来结果之前,功德庆云给出一道明悟:折寿六年另九个月!

    这个耗费说明,他的方向找对了。赵然做好了心里准备,当然也必须做好身体上的准备,从承天门楼返回自己暂住的庑房,将一大堆灵药取了出来,放在手边,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选择开启卦象。

    俊鸟出笼!

    卦象一出,赵然不停咳嗽起来,双手捂着嘴咳嗽了半天,满掌都是鲜血。咳喘稍停,立刻将手边的朱火灵果、养心丹、乌参丸等等各类灵药不停的往嘴里送进去。

    服下之后,再搬运三个周天,赵然睁开了眼睛。

    这次的伤势比当年在松藩的时候还要强上一倍,当时折寿三年,这次直接六年还多。但此刻不是他休息的时候,强撑着伤势,赵然开始分析卦象。

    俊鸟是什么鸟?笼子是什么?俊鸟出笼和邵元节有什么关系?

    使用梅花易数至今,赵然已经很有心得,梅花易数虽然经常出现结果与起卦目标不相同的情况,但最终还是会直接或者间接绕回初衷,并不是就真的毫无关联,尤其是需要折寿那么多的情况下,这也符合天道付出多少,获得多少。

    从卦象上看,他确实看不出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但他知道,最终肯定是有关的。甚至这一卦象结果正是因为自己起卦才会出现,或者说,这一结果的出现,是因为有了自己主动干预。

    卦象出来之后,同样给出了对邵元节的吉凶预判,或者说吉凶干预。

    赵然想了想,他觉得恐怕没那么好的事情,但不妨试一试,于是选择了“凶”。

    功德庆云传来一道明悟:折寿三十年!

    赵然心里顿时哇凉哇凉,想让邵元杰面对“凶”境,自己居然要付出三十年寿命,关键是还不知道这个“凶”会“凶”到什么地步,甚至仅仅是一个身处“凶境”的可能!

第二百七十六章 俊鸟(为落叶听风啊百万盟补更之七)

    赵然忍不住计算,自己已经在梅花易数上耗费了将近十五年了,如果再算上这三十年,也就意味着,自己只能再活二十年左右。

    这二十年中,自己必须破境,达到炼师,便可延寿二十年,然后继续用二十年完成破境,到达大炼师境,接着是入虚。一步一步,行不得半点差错,有哪一关耽搁了,立马就得身死道消。

    三十年寿元,弹指间灰飞烟灭么?赵然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忽然灵机一动,点在吉上,这一次,大禁术传来信息:折寿一甲子!

    这是要让自己直接嗝屁的意思啊。赵然苦笑着放弃了,既没有选吉,也没有选凶。

    通过这次对比测试,他也明确了两点:其一,邵元节的吉,对他赵然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其二,邵元节想要吉,难度比凶更大,也就意味着邵元节凶多吉少。

    这么一琢磨,赵然就安心了许多,邵元节想要成事,看样子没那么容易,暂时观察一下,不用急着把三十年寿元砸进去。

    因为直到此刻,他也没有完全证实,让邵元节面临凶境,会凶到什么程度,值不值三十年寿元。

    重新回国头来审视两条卦象:

    行走薄冰;

    俊鸟出笼。

    赵然翻来覆去想了很久也没有得到如“鸡生狗死”那样的明确指引,但他知道,且不管第一条有没有用,第二条必然有用。于是干脆不想了,他望向房梁下吊着的太后,他需要尽快做出抉择,“吃”还是“不吃”。

    这种重大决策,大禁术第五层优选打法适时出现,赵然点点豆豆,手指停在了“吃”的选项上。

    之前使用过了那么多次优选**,赵然现在对这门道术很有信心,他坐在榻上,默默望着眼前的太后尸体,在心里仔细盘算起“吃”完之后的应对方案来。

    如果邵元节当真过来找自己,自己应该怎么办?想来想去,他都想不出妥善的解决之道,唯一的办法,就是打时间差。

    在吞噬了太后的“斗姆元君索”后,利用邵元节找到自己的这段时间差,能够做什么?

    其一,如果当真能够立刻合道,那就赶往太庙,与老师和师娘一道,合力破阵。

    其二,如果不能合道大概率恐怕如此,自己是不是立刻叫上老师和师娘,一起躲到洪泽湖去?洪泽之主和自己师门相当于亲家关系,和这老鲤鱼联手,以法阵相护持,能不能守得住?

    当然,最关键的是,从自己吃下“斗姆元君索”算起,邵元节会给自己留出多少时间来准备。时间长有时间长的应对之法,时间短有时间段的应变之道,这些都得提前有所规划。

    看了看窗外已经开始发白的天色,赵然将太后从梁上放了下来,将她横置于床榻内侧,盖上被子,然后取出纸笔,开始做起了应急预案......

    许云站在孤山东侧的悬崖边,望着正在升起的日头,轻轻向武阳钟道了一句:“天亮了。”

    武阳钟点了点头,望向身后的卓云峰和东方礼,除了他们两位骨干,他的身后再无三清阁的其余修士,另一位坐堂真人喻道纯那边也同样如此。三清阁的人不能过多抛头露面,所以这次将由东极阁的人手作为配合的主力。

    李钧阳和赵松阳两位东极阁的坐堂真师身后,则聚集了近百位修士,他们几乎将东极阁的所有力量都搬来了。中原腹心之地出了那么大的事情,甭管是不是大天师所为,都在他们的当管范围。

    除了东极阁外,雷霄阁两位坐堂真师也各自召集了一批人手,杜阳鸿就近从本省浙江招来五六十位擅长斗法的修士,许云则从湖广、福建找来三十多个曾经去边军上过阵的斗战修士。

    赤红大阵的笼罩范围太大,包含了南直隶近十府之地,内中又情形不明,三天期限一到,有这两百位修士进场执法,或能维持住地方不乱。至于破阵,主要还是入虚修士们考虑的问题。

    器符阁杨云梦真人也带了几位阁中炼器炼符的高手过来,他们带来了三口大箱子,箱子里装的是国战之时所用的大型法器部件,可以现场组装三部雷公霹雳浑天仪,专门用于攻破大阵所用。

    宝经阁这边,东方明也取了几件道门珍藏的法宝,破阵时可以起到很好的辅助效果。

    现在就等着时辰了,按照真师堂这三天商议的破阵之法,将从三条边同时动手,先以雷公霹雳浑天仪引发大阵三条边界的同时震动,真师们再选定的关键节点处施法,加剧大阵的震颤,任其自行崩塌。

    三位合道一起出手,再加上真师堂十位炼虚,破阵的过程,预计会在一天到三天之间。

    但直到现在。真师堂依旧没有商议出应该如何追究邵元节罪责的方案,最后只能同意,一切以破阵之后的阵内情形来决定。

    在场的合道大修士已经聚集了六位,但选定破阵的,是张云意、王常宇、风大真人,端木大天师和潘元君负责拦住焦元君,务必令其不能干扰破阵。

    焦元君万分焦虑的盯着大阵的方向,又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孤山上越聚越多的修士,心中默默祈愿,希望邵元节平安无事,一切顺遂。

    端木大天师则寻了个僻静的角落,亲自指点孙儿端木夏令修行上的疑惑。端木夏令很多问题都不太明白,惹得旁边的蓉娘干着急。

    端木大天师却笑呵呵的颇有耐心,还对蓉娘道:“你这二哥性子慢一些,但胜在课业扎实,潜力不低,你着急做什么?”

    蓉娘道:“人家楼观一门师兄弟四人,已经三个**师了,剩下的一个也金丹多年。反观咱们家,只有大兄一个**师,二兄一点都不努力,到现在还在金丹境上,幼弟就更别提了,还要再过三年才能知道留不留在本山。”

    端木大天师笑了:“你也抓紧啊。”

    蓉娘道:“孙儿已经结丹五年,很快了好不好!要不是这次建四季钱庄的分铺,我去年底就闭关了,肯定不会被那个家伙甩到后边!”

    闭目趺坐中的端木夏令睁开眼问:“还差多少州府没建成?”

    蓉娘冲他一瞪眼:“专心修炼,管那么多闲事!你就是修行不专心,否则怎么会给咱们家拖后腿?还跑去打修行球,要不是运气好,你这次也要被锁在这大阵里!”

    夏令嘀咕道:“那我也比张腾明强。”

    蓉娘恨铁不成钢:“你就这点出息!跟张腾明比?”

    夏令道:“那我还能跟赵致然比?”

第二百七十七章 开门

    蓉娘冷哼:“还想跟赵致然比,回头你去大君山转转,到时候连曲凤和、封唐都比不上了。我可告诉你,大君山里的问情谷一脉,原先什么都不是,可人家现在连着出了宋雨乔和郑雨彤两个金丹。川西有两个家伙,一个叫张翼德的屠夫,还有一个姓沈的酒楼老财东,刚到大君山,就闭关破丹了!反观咱们家,到现在只有大兄还能比一比,你再不努力,我还怎么去大君山见人?”

    夏令不服:“咱们阁皂山那么多人,大君山努力一百年也追不上。”

    蓉娘没好气道:“那你也不能总指望那帮堂兄堂妹、表姐表弟吧?咱们家才是主枝嫡系啊,我的好二哥!”

    端木大天师若有所思:“此间事了,蓉娘把你二哥带上,给他引荐一下这个赵致然。”

    夏令道:“不要!别人会以为我在修行球上的名次,都是托了他的门路才拿到的,我要堂堂正正赢球!”

    端木大天师解释:“不是让你托他的门路拿什么名次,你有事没事跟在他身边就行了。”

    夏令挠头:“这是什么道理?”

    端木大天师道:“别管什么道理,让你去你就去!”

    正谈论之际,忽见端木大天师起身,望向西方天际,风大真人、张云意、王常宇、焦元君、潘元君也各自心有感应,向天上望去。

    就见云层之中探出一条身影,大袖飘飘,自高处缓缓落下,众合道连忙上前相见。

    “冷师兄。”

    “龙阳子道友。”

    “见过龙阳前辈......”

    一众真师堂真师们也纷纷拜见:“见过祖师!”

    龙阳祖师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无需多礼,然后道:“都不用多说,等着吧。”

    日头渐渐升高,至午时,龙阳祖师忽然收到一张飞符,于是起身道:“时辰已至,开始吧。”

    焦元君大惊:“龙阳前辈,邵师叔约定三天,至今尚有一个时辰!”

    龙阳祖师道:“你不懂,此间之事无法跟你详说,事后你自行去悟。”

    焦元君拦在龙阳祖师身前:“龙阳前辈,万万不可!”

    龙阳祖师皱眉:“闪开。”

    焦元君一脸决绝:“再等一个时辰!既然答允了三天,便等足三天!否则真师堂岂非言而无信?”

    龙阳祖师道:“三天为概数,并未名言三十六个时辰,你不要为此纠结痴缠,否则害人害己。”

    焦元君将龙头拐杖一横,喝道:“你们胆敢破阵,也别怪我不客气!”

    龙阳祖师向风陵渡道:“还请风道友相助。”

    风陵渡含笑:“龙阳道友安心破阵就是。”

    正争吵间,又一位合道大高人由北方天空飞落,正是神霄保国大真人陶仲文。

    焦元君大喜:“陶师兄快来助我,时辰未到,他们便要强行破阵。”

    陶仲文一脸焦急:“我来正是为此,快些住手,协助龙阳前辈破阵。”

    焦元君一呆:“什么?”

    陶仲文道:“自昨日申时,便再也联系不上大天师了。”

    “为何?”

    “我也不知,之前每隔两个时辰,他总能回复只言片语,但现在已经几近一天,他那里音讯皆无。”

    “会不会是正在要紧关头?”

    “谁能确定?”

    “可若强行破阵,惊扰了邵师叔又怎么办?”

    “龙阳前辈自有法子。”

    龙阳祖师的确有法子,他既不用器符阁的雷公霹雳浑天仪,也不用各位合道、炼虚们协助出手,只是来到水对面的姥山上,在赤红大阵透明光幕前停下,取出一支画笔来。

    跟在后面的蓉娘小声问自家祖父:“这是什么宝贝?”

    端木大天师微笑道:“此为悟真笔,乃紫阳真人所制。当年冷师兄遇异人授此笔及技法,异人是谁,他从来不说。”

    就见龙阳祖师左手掐诀,右手执笔,向天上张望。看了片刻,选定一片浓厚的白云,提笔向上点去,好似蘸墨。

    等他蘸完,笔尖上已经裹着一团白墨,如稠油一般似欲滴落于地。

    再看天上,那团白云已经消失不见!

    龙阳祖师以悟真笔蘸白云墨后,在透明的光幕上起笔,写了个一人多高的大字:门。

    将笔收了,又取出古琴“绕梁”,架在膝上,凭空坐于三尺,酝酿片刻,双手十指猛然扫过琴弦。

    众人只见其形,不闻琴声,但那凭空书写在透明光幕上的“门”字却开始起了变化,如同从画中凸显出来一般,形如实体。

    龙阳祖师弹奏了几声的短短工夫,见那门字已然恍若实形,于是将琴收起,走上前去,左手轻轻向内一推。

    门开了!

    ……

    远在京师皇宫承天门庑房中的赵然终于完成了全盘预定方案,详细制定了九条逃生之路,终于松了一口气,自觉做好了一切准备的他,手指伸向床榻内侧的太后。

    在大阵之门开启的同时,赵然五指插进了太后的气海......

    京城东北的栖霞山,梅园下闭目静坐的邵元节愈见苍老,短短三天,便如同过去了三年一般,将他最后仅剩不多的寿元折腾去了大半。

    自昨日夜间开始,他便没有再回复与外间唯一保持着沟通的陶仲文任何消息,他已经没有精力了。陶仲文发来的几张飞符都被大阵自动吸收,里面的相关消息也全部汇聚入他的识海中,演变为庞大信息中的一组不起眼的数字,加入复杂的运算。

    邵元节知道自己在梅花易数上的研究之路走偏了,真正的梅花易数,肯定不是这样的,这样的算法没有神韵,太过呆板、太过无趣。有了神韵的梅花易数,一个演算便能当千百万普通演算,而绝不会如此枯燥,除了数字,还是数字。

    但他没有选择,只能强自支撑下去,否则无法完成如此庞大的演算。

    而最令他痛苦的地方在于,从昨夜到现在,那个最关键的节点却一动没动,让他始终持续着复杂的演算,白白耗费着珍贵的生命力。

    直到他感应到西南方向孤山上开启的那道阵门,于此同时,他终于等来了关键节点上的变化。

    长舒了一口气,邵元节起身,一步下了栖霞。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一步三十年(为灵狐三中白银盟补更之四)

    赵然吸了太后气海中的索,索为黑色,汇入自家功德气海之中,令原本浅绯色的气海壁转为深绯色。功效同样是加快对功德力的炼化,效率再增一倍!

    赵然自率军平叛之后,京城中的百姓们便开始向他大量“缴纳”功德力,这一整天时间,收获着实不小,单从量上比较,相当于过去修行黄冠境时所需要的总量了。

    当然,这么些增量虽然不少,但与百万人口的京师相比,还是不如预期,更别提整个应天三百万人,赤色大阵下笼罩的近千万人。

    赵然揣测,或许把这赤色大阵打破之时,自己就能收到千万人的功德了吧,会不会一步填满**师境的气海呢?

    可赵然还是忍不住一阵失望,四索汇聚,并没有如朱先见、嘉靖和太后他们所说的,立刻进入合道,赵然心道,看来一步登天的事情,永远只能是传说了。

    吸纳了黑索之后,赵然没有时间考虑其余,也没有时间去炼化功德力,他要趁邵元节发现之前立刻拉上老师,前往洪泽湖保命,这一条退路在他的预案中被设为了首选。

    简单收了太后的储物法器,立刻出了庑房,准备赶往太庙......

    然后,赵然看见了一个垂垂老矣的道士,在承天门下静静站着,夹道中的微风吹过,好似随时都会将他吹走了一般。

    赵然抬头看向承天门,承天门上方的带刀官正在往来巡视,宿卫们各持兵刃,站立得威严笔挺,但他们都似乎没有看见忽然出现的老道,回过头去,身后的端门之上也同样如此。

    老道士就这么堂而皇之站在御道之上,静静看着赵然。

    赵然顿时毛骨悚然!

    “我是邵元节。”老道士淡淡的做了一个自我介绍。

    赵然苦涩的点了点头:“大天师来的这么快?”

    他当然见过邵元节,七年前,在青城山、武当山上,他两次见过这位道门声名显赫的大天师,只是没想到这位大天师七年未见,竟是如此苍老的模样,差一点没有认出来。

    让赵然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刚吸纳了第四根细索,对方人就已经堵在了门口,时间点上不差分毫,完全没有给他留出逃跑的机会,没有一个时辰,没有一柱香,甚至连一盏茶都没有。

    花费那么长时间做出来的九套应急预案,不过是个笑话。

    邵元节望了望天,道:“这一步,我走了三十年,不算快了……”

    话音未落,赵然倏忽间就从眼前消失了,邵元节抬头看时,他已经在一团光影的裹挟中,出现在百丈高空!

    赵然知道自己恐怕又得撞上高空中大阵的结界,但这个问题现在已经不再是问题,反正他也没想过能逃离赤红大阵,无论去哪里,先逃出邵元节的身边再说,最好掉落江中,那会是上上之选!

    人的名树的影,在这个老家伙对面站着,实在太吓人了。

    很快,他果然撞上了……

    不对!赵然抬头看去,自己并不没有撞上大阵的结界,而是撞在了邵元节的怀中!

    赵然大骇,九张卫道符出手,以九宫梅花符阵卷向邵元节,九张之后又是九张,接着又是九张,三个九宫梅花符阵卷起的风暴,将邵元节包裹得严严实实。

    赵然没有天真的以为三个风暴能够阻挡住邵元节,紧跟着,数十张高阶火符夹杂在数百张低阶火符和冰符之中,狂风暴雨般打了过去。他一出手就将储物扳指中积存的所有五行符全部打光。

    一时间,围在邵元节身边炸起了密集的符海,景象极为壮观,地面的宫城宿卫们都看到了这一幕,万人仰视着空中的奇观,张着嘴、瞪着眼,一个个都看呆了。

    地面上的修士们看得还要真切,他们看得很清楚,高空之中,造成这一幕奇观的,正是玄坛宫方丈赵致然。

    林阿雨和柳初九正在显灵宫的院落中嗑瓜子,他们两个旁边是同样抓着一把瓜子往嘴里塞的芊寻道童。芊寻道童正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多情剑客向无情剑客讲述感情的美好回忆,在不停的翻白眼中忽然看见了京城上方百丈高空中爆起的密集光点,短短的手臂伸向上方指着天空,一把瓜子尽数撒在地上:“看……”

    两位剑客抬头,林阿雨道:“赵方丈!”

    柳初九喃喃道:“赵方丈……合道了?”

    入虚修士经常也能展现一些凌空虚渡的能力,但并不是真正的浮空飞行,而是纵跃到了极致之后的一种外像表征。能至百丈高处斗法,这是合道修士才具备的能力。

    赵然肯定不是合道大修士,之所以能看似滞空停留,只是因为在用火符调整自己坠落的方向,并且一直在向邵元节输出攻击,这才给人造成视线上的错觉。

    一波又一波的各种攻击符围着邵元节身边炸开,在短短几个呼吸之后达到了最高峰,一队金甲刀盾兵凌空出现护住赵然,三队金甲长枪兵围住邵元节,几十杆长枪向里拼命狂刺,两队金甲弓弩手则从左右两个方向无差别向着邵元节对射……

    这一番奇景更比刚才华丽,六十名高大的金甲金兵组成严整的军阵,在半空中闪耀着炫目的光华。京城中的各条大街小巷已经站了不少仰头望天的百姓,其中不少已经跪下膜拜了。

    熊熊火焰中伸出一只胳膊,轻轻甩了甩,就好似甩落袖口上的几粒灰尘那么随意,密集的爆炸便就此弹落,重新露出了里面颤颤巍巍的老道士。

    柳初九这下子看清了,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不可置信的道:“邵大天师……”

    林阿雨吃了一惊:“你没看错吧?”

    柳初九道:“柳某有幸,五年前见过一面,的确是邵大天师。”

    林阿雨眨了眨眼:“大天师在……指点赵方丈……功法?”

    柳初九摇头:“看上去更像死斗。”

    两人一番对答,芊寻道童已经看傻了,不停嘴的喃喃道:“厉害!真厉害……”

    说时迟,那时快,邵元节将身边的数百张海一般的符“抖落”,左手大袖向前一探,穿过一排排金甲金兵,探至赵然身前。六十位金甲金兵齐齐化作点点荧光星散不见。

第二百七十九章 失手

    赵然匆忙间将青衣道人相赠的无根无花符打出,想在自己身前构筑一道防御。这符是张老道飞升前留下的七阶防御法符,防御力极强,当年在攻打刷经寺时,赵然就是在无根无花符的保护下硬扛月上女降世分身的。

    邵元节终于发出第一声赞叹:“宝贝不少。”

    他手上也不含糊,连圈带点,也不知施的什么招式,无根无花符还没起效,就被他收了,这是赵然头一回见识到被合道境大修士“没收”符,也算长了见识。

    赵然也没时间哀悼无根无花符,仓促之间,头顶上盘旋起一尊三足鼎,正是月府皇极鼎。这鼎在空中大放光明,不停旋转,护着他以诡异的线路歪歪扭扭的下落。

    收了无根无花符后,邵元节手掌继续探出,触碰到月府皇极鼎时,这尊大鼎眨眼间缩至三寸大小,被他抓在手心之中,同样收了。

    这本来就是三茅馆的法宝,赵然希冀于月府皇极鼎来保护自己,却是与送礼无异。但赵然此鼎得自朱先见,并不知道真正的来历,见邵元节毫无阻滞又将这件法宝收去,几乎绝望了。

    他还想继续打出日月金银锤、玲珑指套,却已经来不及了,邵元节一把掐住赵然的脖子,一道法力封住他的气海,赵然顿时绵软无力,连自爆金丹都来不及了,被邵元节提在手上,向太庙落去。

    显灵宫中,柳初九喃喃道:“赵方丈失手了……”

    林阿雨舌尖上还沾着一片瓜子皮,他都忘了吐,同样道:“厉害,太厉害了……”

    芊寻道童仰头望天,脖子都快仰断了,却兀自不觉,只是张着大嘴吃吃问:“这......这就是最顶尖层次的斗法么?这次来中原,不虚此行了……”

    柳初九霍然起身:“去太庙看看。”

    芊寻道童兴奋道:“好!”

    林阿雨迟疑道:“真去?会死的吧......”

    这一瓢凉水当头泼下,令柳初九和芊寻道童冷静了下来,大家又缓缓坐下,继续嗑瓜子。

    林阿雨提醒芊寻道童:“你能别把我刚刚吐出来的瓜子皮又放嘴里嘬来嘬去的行么?”

    ......

    江腾鹤、赵丽娘和骆致清师徒正在太庙内商议新的破阵之道,忽然心有所感,几步迈出享殿,同样看见了天上这一场斗法。

    赵丽娘惊住了:“邵大天师?”

    江腾鹤点了点头,召出青羽宝翅,正要上天营救弟子,被赵丽娘拉住:“来太庙了,莫急,等他下来。”

    乘青羽宝翅上天与合道境高人斗法,实在太也吃亏,江腾鹤听从赵丽娘的劝谏,按捺住焦急的心情忍了下来,和赵丽娘一左一右,分藏于享殿台阶的两侧龙柱之后,屏息等待。

    邵元节转眼就从天上下来,落在享殿之前,钟千户指挥的驻防甲士见了这个老道,一个个都呆住了,在钟千户的连踢带踹下,才慌乱之中举起兵刃,胆战心惊的围了上来。

    但他们的兵刃都过了阵符的时辰,经过一天之后,京师的治安已经趋于平稳,赵然并没有给他们开启新的阵符,此刻手中的刀枪甲胄都是凡物,怎么伤得了能飞天遁地的合道大天师?

    钟千户将他们驱赶上来,已经是勇气可嘉了,只能在外围做做样子罢了。

    不得不说,川西灵妖果然悍勇。

    邵元节信步登阶,通臂神猿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身形暴涨至丈许,双脚向下发力,纵跃如山,向着邵元节冲了过来,尚在空中,双臂已化为如意双截棍,猛然砸落。

    马王爷亮出头上的第三只眼珠,那眼珠瞬间转为红色,发出一道肉眼可见的赤红雷霆,劈向邵元节。

    邵元节右手虚弹两指,马王爷如中重击,身子向后倒飞十余丈,狠狠砸在宫墙上,整个嵌了进去。

    通臂神猿的双截棍已经砸到了邵元节头上,一阵金铁交鸣的巨响,双截棍化为原形双臂,在邵元节头顶上方不停颤动,通臂神猿只觉整个身子都麻了,无法挪动半步,任由邵元节自他身旁走过。

    黄庭法宝松雪至书碑忽然闪现于邵元节脑后,在石碑与脖颈之间形成乌云,乌云中轰隆隆传来雷声,几尺的范围内下起了雷雨。

    这是松雪至书碑将其中的所有水分都压了出来。

    与此同时,赵丽娘道渊印也一并出手,一碑一印环绕邵元节,奋力挤压。

    但邵元节丝毫未受影响,脚步继续登阶,换手将赵然挟在腋下夹住,左手点向道渊印,右手抓向松雪至书碑。

    一道古朴的光芒冲天而起,盖住了整座享殿,这是江腾鹤觑准时机,祭出了混元圣剑。

    混元圣剑无形无影,无声无息,笼罩住邵元节的漫天光华中忽然飞起几片青绿的碎叶,光芒一击而收,倒卷回江腾鹤的脖颈后,几片碎叶才晃晃悠悠飘落于地。

    江腾鹤以全力一剑,终于逼迫邵元节使用了护身法器三茅馆珍贵的接天碧叶,并且一剑斩碎。

    邵元节脸现异色,点头赞了声:“好剑,有楼观古风。”身形一晃,舍弃松雪至书碑和道渊印,来到江腾鹤面前。

    江腾鹤待要以无极图应对,却已是来不及了,被邵元节一指点倒,扔在阶下。

    赵丽娘惊呼了一声:“腾鹤!”再想上来救人,邵元节已经来到她身后,一指点在后背上,同样点倒。

    邵元节双手将空中的道渊印和松雪至书碑抓了下来,也不要,扔在赵丽娘身旁,继续前行。

    来到享殿门口,一道门板大的光华向着邵元节拍了下来,邵元节双指齐出,夹住了骆致清偷袭来的剑光,再向内一扯,将骆致清扯到身前。

    战至此时,邵元节心底那股火气已经压抑不住,向上猛蹿,他右手成掌,下意识间就要拍死骆致清。

    赵然被他夹在腋下动弹不得,眼见骆致清就要身死,情不自禁张口就咬邵元节的胳膊,却只咬在了垂下的大袖上。

    这一下没有咬上,却令邵元节心中清明了一丝,他吐出一口浊气,在嘴边燃起道火龙,火龙将赵然和骆致清的头发都烧焦了一块。

    邵元节将骆致清气海封禁,扔在享殿的门槛边,静了静心神,回头向在地上怒睁双眼的江腾鹤和赵丽娘道:“你们楼观大有前途,莫要此时自误。”

    说吧,举步迈过门槛,走进了享殿。

第二百八十章 凶兆

    邵元节将赵然放在了莲花座上,退开两步,静静等候。

    赵然只是气海被禁制,行动却未曾被邵元节禁制,想要挣扎着从里面爬出来,却被莲座以巨大的吸力扯住,根本爬不动。

    他又惊又怒,无力抵御,只得冲着邵元节斥骂,从邵元节的祖辈开始上溯,一直追到了不知多少辈上去。

    邵元节却不理不睬,任他喝骂,眼睛盯着汉白玉华表上的石兽。手指掐诀,低声诵咒。

    那石兽忽然眼皮眨了眨,竟然动了起来,从所立的承露盘上探下身子,盯着赵然看了片刻,兽口张开......

    赵然在下面头皮发麻,心道: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

    望着眼前掐动手指,不知是在演算还是在诵咒的邵元节,他立刻想起了梅花易数,这次终于不再犹豫,按照原来的参数飞快演算起来,重新得到了之前的卦象俊鸟出笼。卦象不是目的,目的是接下来的选择。

    大禁术第五层旋即开启,提示对邵元节的“吉”和“凶”进行选择,赵然果断选择了“凶”!

    反正也要死了,用本来就将逝去的三十年寿元换你一个凶兆,这才算是值了。甭管会是什么凶兆,总之死之前恶心你一下再说!

    选择做出,赵然一股血箭飚出,额头上顿时起了几缕淡淡的皱纹,黑发之中,也若隐若现有了十几丝白发,五脏六腑遭受重创。

    看上去,似乎一下老了十多岁。

    选择之后,享殿中并没有任何动静,赵然也不指望能够在“有生之年”看到,他重新抬起头来,望向上方爬在承露盘侧面的石兽,看着它用力一吸......

    看见赵然的变化,邵元节满心欢喜,屏住呼吸,满脸希冀的盯着石兽,看着它张口向下用力吸纳,堂堂大天师,掌心中竟然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赵然眼睛一闭,这一刻,他想起了老师江腾鹤、师娘赵丽娘,想起了骆致清,想起了远在大君山的魏致真和余致川,想起了蓉娘、周羽墨,想起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

    一瞬间想了很多人,然后他发现没有动静,忍不住睁开眼,仰起脖子向上望去。就见石兽吸了三回,什么都没吸到,歪了歪脖子,侧面打量了赵然一番,然后又爬回了承露盘。

    赵然顿时呆住了,邵元节也同样呆住了。

    邵元节立刻趺坐于地,闭目回忆自己这几天的所有演算细节,寻找究竟哪里出了岔子。

    忽然,一条线索跳入眼帘,那是六天前,陈善道师徒上栖霞来见自己,当时自己正在进行最后的演算,推导出一个十分奇怪的参数:鸡生狗死。

    因为不知这个参数的具体意义,担心打乱自己的演算体系,他就没有作为关键参数重点运算,只是做了一般性的纳入,当时还曾经感叹过,龙阳子、张铁冠他们都不回飞符,故此没办法请教。现在回想起来,莫非是因为这个原因?

    邵元节想要重新演算这个参数,但还是犹豫了,他自昨日起便停止了一切不再重要的演算,所有的精力都用来接收大阵自行演算的数据,仅仅维持关键节点上的演算和预判。

    而最后一次演算,就是片刻之前,这次演算让他在赵然吸纳第四根细索的同时,出现在了对方的面前。

    现在,他不敢再碰梅花易数,因为他的寿元将尽!

    对于他来说,每一次演算的寿元折损都是不可预计的,时多时少,难以捉摸。很可能一次不经意的演算,就会耗费几个时辰、几天,甚至几个月。可他自家知道自家的事,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以折损了,或许仅仅只需一次演算,就能将他仅存不多的寿元折损殆尽,也许生死之间,就是屈指算上一次。

    邵元节再次看了看承露盘上的石兽,看了看莲座上忽然长了十多岁的赵然,不由感叹了一句:“如履薄冰啊......”

    邵元节并不关心自己的生死,到了今天这一步,生死已经不在考虑之内,他担心的是,自己能不能熬到结果出来,亲眼见证自己耗时三十年,耗费无数之功,折损了不知多少年寿元才换来的一切。

    他害怕自己倒在结果将出的门槛上。

    身后忽然传来衣袂飘动的声响,邵元节回头,看见享殿外站了几个老道,轻轻点头:“你们来了。”

    殿外,是当今道门最顶尖的大修士。

    潘元君上去扶起江腾鹤和赵丽娘,顺手将他二人被封禁的气海解开,这两位还待要冲入殿中,被潘元君拦住:“贤伉俪莫急,有我等在,必然保下赵致然无事。”

    江腾鹤和赵丽娘这才停下来,看着门柱旁斜靠着不动的骆致清、台阶下依旧呆呆站立的通臂神猿,以及嵌进宫墙内的马王爷,上去将他们救下。这两位灵妖也被邵元节顺手禁制了,于是请潘元君出手。

    潘元君点了点头道:“邵大天师无意滥杀,这是好事。”

    他们两位这才放下焦急的心思,向潘元君致谢,然后又来到享殿门口,向内张望。

    陶仲文向殿内道:“师兄,怎么才三天,你竟如此......”

    他旁边的焦元君眼眶都红了,迈步就要进去,却被邵元节喝止:“谁都别进来。”

    龙阳祖师挥手让众合道向后退去,只留他自己,站在门槛外问道:“如何了?”

    邵元节摇摇头:“还差最后一步。”

    龙阳祖师默然片刻,劝道:“别算了,把这阵撤去吧。”

    邵元节苦笑:“怎么可能?”

    龙阳祖师轻轻叹了口气,又道:“劝过你多次,不要继续下去的,没想到你会弄出那么大的阵仗。”

    邵元节道:“我就是不信,找不到一条可以无需信力奉祭的飞升之路!”

    龙阳祖师道:“可你今日之举,会死很多人。”

    邵元节道:“一应罪责都在我,天道要惩罚,便惩罚在我身上就是。总之我已飞升无望,这几十年活下去的念想,全都为了今日。”

    龙阳祖师摇头道:“你最终想出来的这条路子,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但自你启阵之时,我就知道,路不对。”

    邵元节忽然咳嗽了两声,反驳道:“没有走出来之前,谁也不知对还是不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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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门法则介绍:
三十六天无极,三千世界鸿蒙! 大明,我来了! 道门,我来了! 符诏,我来了! 在统制世俗的道门中一步步迈向权力的高峰,向着飞升天界的目标而去!道门法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道门法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道门法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