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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宝饭     道门法则txt下载     道门法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五章 舍利子

    赵然讲的不是具体的道藏经文,不是道法道术,不是斋醮科仪,他讲的是道的传承,讲的是学与术的区别,是关于什么是道统的问题。

    能够以道门修士的身份,在天龙院中向僧众宣讲道统,这也算是天龙院建院五百多年的头一遭,可惜并非正式宣法,否则足以载入佛门史册了。

    虽说听讲的只有区区十余个僧人,但赵然也足感自豪了!

    **完毕,菩提堂中的僧人们各自合十,恭送赵然离开。

    此后几日,获准前来官驿拜访的僧人便陆续多了起来,包括明觉、闻达、阳梵等僧人都经常前来向赵然请教,旁边住着的张居正对于僧人前来向赵然请教道法学问十分惊讶,便也加入到了听讲的行列中。

    到得第七日时,赵然被邀请参与玄慈大师荼毗法会。当日,天上乌云密布,牛毛细雨漫漫洒洒,明觉说,这是天地为之感应所生的法象。

    天龙院内外人山人海,无数高僧、权贵、善男信女来到天龙院,恭送玄慈虹体。

    按照玄慈大师临行前发给文音等人信件中的遗愿安排,虹体将焚化,所结舍利子交由天龙院处置。此为大慈大悲之举,为佛门所传颂。

    午时,供养了七日的玄慈大师虹体端坐于佛龛之内,被广法、广真等四名太慈寺僧人抬出。前导十八名僧人、后护十八名僧人,各持天伞、香炉、莲灯、花笼、如意、拂子等物在旁随侍,玄生在前手捧戒盘,盘上放着的正是玄慈大师的证道金钵。

    队列自大雄宝殿而出,沿着兴庆主街向西,绕过碧波荡漾的金波湖,湖畔杨柳在风中轻摆着枝条,好似也在向玄慈告别。

    大队出西门,向着城外塔林而去。

    自天龙院出城至塔林的道路两旁,各大寺庙的僧侣一齐出动,立于道旁诵念经文,皇城司衙役、翊卫司禁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维持着道路的通行。在他们身后,是十数万兴庆百姓、周边部民,都自发前来为玄慈虹体送行。

    塔林距城不远,仅仅二里多路,进去之后,荼毗场前聚集了更多的僧人和信众,都在默默等候。

    广法、广真等太慈寺弟子抬着佛龛上前,穿过人群,将佛龛置于早已搭好的荼毗法坛之上。由玄生大师带领,太慈寺众僧将金钵置于玄慈膝前,依次拈香、至诚跪拜。

    印光大师代表佛门主持荼毗法事,他拄杖说法:“切以生死交谢,寒暑迭迁,其来也电掣长空,其去也波澄大海,是日即有新涅证道之上座玄慈大和尚,与此间缘法既尽。大梦俄迁,了诸行之无常,乃寂灭而为乐,欲赴荼毗之盛礼。既随缘而顺寂,乃以荼毗,焚两百七十年传法苦行之身,入一路涅之境,惟愿慧镜分辉,真风散彩。菩提园里,开敷觉意之华,法性海中,荡涤心尘之垢。”

    说法完毕,印光大师手举“三昧火”,口吐荼毗法语:“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烧!”

    “三昧火”打向法坛,法坛之上顿时炙热生焰。与此同时,数十名高僧一起施法,纷纷以佛火助焰。

    当其时,天空中密布的乌云忽然打开了一道口子,日光如有形之质,定定罩于法坛之上,成轮圈之光。

    赵然望着这道日光,心中不禁有所触动,暗道这佛门果然是有大门道的。

    荼蘼法事之后,众僧上前整理法坛,共得了六十九枚舍利子。舍利子是佛门高僧凝集戒定慧之法力所成,是心和佛相合的表相,个个状似乎琉璃水晶,坚如磐石,内蕴无上法力。

    赵然暗自揣测,从功利的角度分析,恐怕这才是佛门看重玄慈虹体的主要原因之一吧。

    就听明觉叹道:“舍利子如此之多,成色如此之庄严,可见玄慈大师修为之高深、功德之无量,当可列入我西夏佛门六百年之前三了!”

    “这些舍利子如何处置?”赵然问。

    明觉道:“按照规矩,一般选取九枚入塔林安置,以代虹体原身,但能得这么多也有点出乎意料,怕是要选葬十八枚。其余的交由菩提堂,或许会给太慈寺两三枚以为留念。”

    舍利子捡取完毕,随即便在塔林中举办了舍利入塔仪式。众僧齐念弥陀经一卷、三真言各三遍,即恭请舍利子入塔封存,果然封存了十八枚。

    赵然还想再看那金钵有无变化,却已经找不到了,想必是被玄生大师收了起来。

    如此一来,赵然身为国使的正事便算完结,待来日陛辞西夏国主李乾顺之后,他就可以启程回明了。而陛见之日定在明天,这就显得十分匆忙了,有种“你赶紧滚蛋”的意思。

    赵然有时候也在想,或许这是年轻而雄心勃勃的国主,对于大明亮出来的态度?

    不过这也难怪,刚将白河以东的数百里土地打下来,你愿意“盛情款待”才不正常吧?只是似乎没必要那么毛躁罢了。

    当晚,赵然和张居正碰了个头,吩咐十二名亲兵护卫收拾行装,等明日陛辞之后就返回大明。

    西夏国主李乾顺接见赵然的地方是在大庆殿上,中书省、枢密院、三司、御史台开封府、翊卫司、官计司、收纳司、农田司、群牧司、飞龙院等等西夏文武百官齐聚大殿,又有天龙院、高台寺、戒台寺等大寺高僧随侍。

    赵然登殿之后,以道门修士的身份,向宝座上的国主李乾顺抱拳躬身行礼,张居正则以外国小臣的身份伏地叩首。

    行礼之后,由宦官出面向赵然问话,无非是这次来兴庆顺利不顺利,吃得好不好,任务完成了没有之类,其间,宝座中的李乾顺一句话都没有说。

    张居正又献上大明天子赠送西夏国主的贺礼,礼物也很单薄,无非是些金银细软之类,总值绝不会超过一千两。以明夏目前的形势,送礼无非表示自己这边的气度,殿上的宦官则代国主回赠大明天子牛二百、马一百。

    回礼的牛和马本是赵然谈妥的,却被李乾顺拿来作为“回礼”,赵然暗自冷笑,这绝不是小气的问题,而是这位国主的气度问题了。

    小半个时辰的陛辞就这么结束了,赵然大大方方的抬眼观察殿上宝座中端坐的李乾顺,瘦弱的身体、白皙的面皮,稍显弱不禁风,但绝不能被他孱弱的外表所欺骗,这个年轻的国主据说很是“斗志昂扬”!

    从王宫中出来,刚回到官驿,便有个小宦官找上门来了。

    “见过赵道长,奴婢是延福宫的小黄门,特奉太后诏命,前来请问道长句话。”

    延福宫是西六宫之首,是当今高太后居住的寝宫,却不知这位高太后怎么派人来找自己了?

    “原来如此,不知公公怎么生称呼?”

    “赵道长太客气了,奴婢贱名有辱倾听,怎好污了道长耳根。”

    赵然温和的笑了笑:“小公公太客气,什么贱名不贱名的,修行中人不讲这一套。”

    “是。奴婢是去年进宫的,本姓牛,因为无名,被大总管取了个浑名,叫少一。”

    这个名字还真是……够浑啊……

第二十六章 老朋友们

    赵然问:“牛小公公,不知太后想问贫道什么事?”

    牛少一道:“太后问,赵道长打算何时离开兴庆?早闻山间客大名,不知能否有暇相见?”

    赵然道:“今日已经陛辞了国主,按照规矩,行礼都收拾妥当了,打算晚些时候便启程。”

    牛少一点了点头:“道长且稍待,奴婢现在便去回复太后。”

    馆驿距皇宫并不远,小黄门牛少一很快又赶了回来,一路跑得气喘吁吁。

    “赵道长,太后说,不知道长能否将回程往后押一押,太后想过几天请道长入宫,当面向道长请教书法之道。”

    赵然笑了笑:“既然太后有谕,贫道岂敢不奉?不知何时入宫?”

    牛少一道:“太后的意思,道长书名响彻中外,若是仓促相请,旁人还道我大夏慢怠大才,故此要精心准备一番,怎么也要五到七日才好。”

    “那就劳烦牛公公回复太后,贫道在此恭候太后传召。”

    小黄门走后,张居正凑了上来:“道长,这是什么意思?”

    赵然解释:“在西夏朝堂,存在帝党和后党。”

    张居正眼前一亮:“这么说,国主想赶咱们走,高太后是不同意的?两边如今是个什么格局?其中是否有可趁之机?”

    赵然道:“那就要咱们多看、多问、多想了。太后既然开口留人,咱们就可以光明正大住下去,不用着急回去……嗯,也该出去走动走动了。”

    张居正问:“道长打算从哪家开始拜访起?”

    赵然道:“自然是贫道好友,金波会所的大东家成安。”

    赵然要拜访金波会所,和好友成安相见的要求报到了金针堂,很快便被金针堂通过了,性真来到官驿告知赵然,他可以在兴庆府滞留期间前往金波会所,但每次出行,都必须由他和明觉陪同。

    这个条件赵然肯定不会拒绝,换作大明,佛门使节若是想去哪里,同样也会有总观修士陪同监督,放在哪里都一样。

    这是一次私人性质的拜访,拜访者是以“山间客”的身份来到金波会所的,故此没有那么多讲究,不像前几日出行那般前呼后拥、兵马开道,只是安排了皇城司的几个衙役伺候着,赵然和张居正便一路来到了金波会所。

    有些事情,藏藏掖掖的反而惹人怀疑,所以赵然干脆大张旗鼓的将自己和成安的关系进一步挑明成安坦坦荡荡并没有说谎,他说我们是至交好友,我们的确就是,所以你们也不要怀疑他在别的事情上说慌。当然,效果能有多少,这就不得而知了,但总之怎么样也不会令成安的处境比现在更差吧。

    看着金波会所门厅外一起出来迎候自己的西夏显贵们,赵然拦住了成安的引荐:“成东家跟贫道为莫逆之交,他的成记商铺,贫道也是登过门的,没想到今日在兴庆相见了。成东家和贫道曾有过不少书信往来,提及过他在兴庆结识的几位好友,言道各位都是一时俊彦,贫道久仰得紧。今日登门,咱们不谈国事,只论私谊,相处之时轻松一些,先不忙介绍,且让贫道猜一猜,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见赵然有此雅兴,众人都感有趣,纷纷点头同意。只有成安偷偷翻了个白眼,安道你蒙谁呢!

    赵然打量着面前相对而言要年轻儒雅几分的富贵之人道:“这一位额高平满、耳鼻宽厚,一生大富大贵,想来当是成东家信中所说的高衙内了,见过衙内!不,见过驸马!”

    去年,高衙内正式尚了柔安郡主,他如今已是驸马爷了。

    高衙内哈哈一笑,躬身致礼:“见过道长,见过山间客!”

    赵然又看向他身旁的壮汉:“这一位浓眉上扬,若在军中,必为英豪,只是眉中带勾,近年应当是有些不顺,所谓龙游浅底、虎落平阳,莫非是野利小侯爷?”

    野利怀德愣了,喃喃道:“道长果然……有些门道……”

    赵然又看向另一位:“这一位印堂低陷略窄,早年多有磨难,但眉中又带着几分清净,此为命中有贵人之吉相,抓住贵人,一世富贵跑不了的!想必是梁掌柜吧?”

    听赵然一个一个说下去,连说五六人,全部都中,大伙顿时惊叹连连,看向赵然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敬畏。唯有成安知道内情,忍不住好一阵腹诽。

    这么一阵热闹之后,相互之间的距离顿时拉近了不少,众人簇拥着赵然进了大门。

    赵然问:“为何不见龙央和乌兰两位大和尚?”

    成安道:“他两位就在会所之中,但却不喜这种迎来送往,道长是否要见他们?”

    赵然道:“本来想问问天马药业的事……下回吧,总是要在兴庆多待几日的,到时候直接去城外山庄别邺相见便是。”

    成安心领神会,当即道:“那就定在明日?”

    赵然颔首同意。随后,在成安引路讲解下,赵然参观了金波拍卖行、大宗货物柜台、茶社、后花园等处。

    在后园,野利怀德还当场邀约他玩了一局“木射”之戏也就是赵然改良过的保龄球。赵然现在不用再掩饰自己的修为,随随便便打了个三百分大满贯出来,让野利怀德小小郁闷了一把。

    这几日在兴庆,赵然作为护送玄慈虹体的道门使者,早已家喻户晓,更别提大部分能来金波会所享受的客人之中,很多都是见过赵然的,因此,当成安等人一路陪着赵然“参观”会所的各处院落时,立刻便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很多人都主动围过来向赵然问候,并且跟随在周围一起陪同。渐渐的,人群就越聚越多。

    赵然看着人群中那么多熟人,玩心大起,开始相面,几句话便将对方的过去兜了出来,惊掉无数眼珠子的同时,他擅长卜算的名声当场就轰传了出去。很多人都想让赵然算一算将来,却都被赵然拒绝了,理由也很好找不敢泄露天机。

    到得傍晚时分,有会所仆役来到高衙内耳旁低语几句,高衙内笑道:“赵道长,我夏国有位贵人极慕道长风采,想见一见道长,也好当场请教一二,不知道长可否移步?”

    赵然略一思索,问:“可是柔安郡主?”

    高衙内竖指大赞:“道长真乃神人也!”

第二十七章 再会柔安

    柔安郡主是在茶社的专属雅间见的赵然,她一见赵然,便满脸涨红,两只手相互攥在一起,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久慕道长大才,今日能当面请教,足慰平生了!”

    高衙内从旁帮衬:“我家郡主极爱道长的诗文书法,府中收藏了十多幅道长的真迹,时常用心揣摩,今日是个大好的机会,还望道长不吝赐教。”

    有宫女呈上柔安郡主近些日子作的一些字画,字有三幅、画有五幅,在案上展开。柔安则在一旁望着赵然,神态间很是紧张。

    对于有经验的书家而言,字画的好坏其实一望而知,但赵然肯定不能这么做,他在书案前伫立良久,摆出一副认真品味的模样,实际上是在琢磨着应该怎么说。

    三年的时间,柔安郡主的书画造诣肯定是有了进步的,但令赵然遗憾的是,或许是因为“崇拜”自己的原因,无论书法还是画作,都存在着极重的模仿痕迹,换句话说,越来越像“山间客”的高仿,而失去了原先的华贵气质。长此以往,失去了自我的书画家就不是书画家了,而是书匠。

    当然首先还是得大赞:“没想到郡主于书画一道上竟然有如此成就,实在令人意想不到!”一边说,赵然一边不停摇头,以示自己不可置信。

    柔安郡主更紧张了,内心中扑腾狂跳,掩着胸口不敢问,紧盯着赵然,期待着下一句。

    “画作贫道不太擅长,就不妄下置评了,但这几幅字,精圆细润,笔架肃穆,已经堪称赏心悦目之作!我大明有位严阁部,不知郡主是否知晓?”

    严嵩是大明朝堂重臣,近年来,其字已渐成一家,是中原腹地声誉鹊起的书家,大明的书法名家,在西夏就是大家,对于书画极为喜爱的柔安郡主来说,怎么可能没听过?柔安郡主当即点头:“我摹过他的字,的确写得好。”

    赵然道:“这么说吧,严阁部的字,与郡主这幅同样尺寸的,在应天可值二百两。贫道愿以五百两银子购买郡主这三幅字,不知郡主可否割爱?”

    论及书画一道,西夏向来追慕大明,在大明若是小家,到了西夏就会被追捧为大家,大明的大家,在西夏则可以享受宗师待遇。赵然刚才说严嵩的字幅在应天卖二百两,到了兴庆就是六百两起步!

    柔安郡主顿时自感身在梦中,不自信道:“这……是真是假……”继而醒悟过来,激动得满脸通红:“不不不,道长说笑了,道长愿意收赏,已是荣幸之至,哪里敢要道长的银子!”

    赵然义正严辞道:“一桩归一桩,不可混为一谈,今日贫道既然说了要买,就一定是真买!”说话间便从扳指中取出五张银票交给旁边的宫女:“这是我四川都府荣祥钱庄的银票,见票即付,郡主可随意在兴庆找一家明商兑换,必然不会推脱的。”

    柔安郡主喜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眼巴巴望着赵然,红晕满颊。

    既然是指点,光说好话也是不行的,必须说出点门道来,方可巩固自己书法宗师的地位。

    论及总结性的点评,赵然肚子里夹带了无数私货,这世上无人能出其右,关于书道上的各种境界,就有“识形、赏质、寄情”三境界,又有什么“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弯弯绕绕,还有“似是而非、得其精髓、脱胎换骨”之类的门道,随便拿出一样来,都能令人“大彻大悟”、“以为高人”。

    但赵然还是决定剽窃那套烂大街的说法,因为他想来想去,还是这套说法显得比较上档次、格调高,于是很无耻的道:“我闻书法一道,入门之后乃有三境,初时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为有成之境;其后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达此境可为名家,郡主如今正在此中。”

    “第三境呢?”柔安郡主连忙追问。

    “这就是郡主下一步需要努力的方向了,等到郡主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时,便可跻身大家之列。”这是赵然剽窃来,劝说柔安郡主在书画上找回自我、切勿迷失的警言,以这种方式来劝谏,柔安郡主就能坦然接受了。

    听罢,柔安郡主一脸神往,喃喃道:“书道三境,道长大才,实是振聋发聩。”默念几遍,只觉回味无穷,眼中迷光更甚,忍不住向着赵然敛衽一礼道:“多谢道长指点,请受一拜!”

    旁观众人都在交口称赞,大发议论,高衙内大声吩咐:“快,将赵道长这些话记下来,此为书论之真道,莫要漏了一个字!”

    成安笑道:“驸马和郡主成亲已有一年,不如请山间客写幅字以为贺仪可好?”

    赵然欣然允诺:“早有此意!”于是当场挥毫而就四个大字“举案齐眉”。

    热热闹闹之间,成安又向众人宣布道:“据闻天龙院已同意,由三司下文确认,今后道长将在金波会所旁兴立商栈,于金波拍卖行竞拍商货,当然也可以将书法拿来竞卖,今后大家可以时常见到道长的真迹大作了!”

    消息一宣布,又是好一阵热闹,赵然笑道:“早闻金波拍卖行大名,今日本想一观,奈何来得晚了些。”

    成安道:“拍卖行如今隔日一拍,道长不如后日再来?”

    高衙内、梁兴夏等也纷纷邀请,赵然道:“贫道本来今日陛辞国主之后便要返回的,只是蒙太后传话,说是想见一见贫道,故此留了下来,却不知太后何日相召……”

    柔安郡主抿嘴一笑,高衙内乐了:“赵道长放心,必然不会冲突的。”

    赵然点头:“既如此……却不知后日有什么拍品?”

    梁兴夏忙出去取了单子,成安从他手中接过来,塞到赵然手上:“道长看看,有什么喜爱的,不妨下场一试。”

    赵然心中一动,将掌中的纸条悄无声息收了,然后若无其事的打开后日的拍卖名录,浏览一眼,心中有数,当即慨然应允:“那我便后日来试试。”

    当晚,成安在金波会所排下宴席,款待“好友”赵然,这次宴席自然是没有花酒的,食材全素,这是为了照顾同席的明觉和性真。

    吃完之后,明觉和性真将赵然和张居正送回官驿,张居正兴致不减,尾随赵然进屋泡茶。

    “当真没想到,道长在兴庆居然有如此名望,实在令下官敬服!只不过严阁部的字果真价值如此之高吗?”

    “你觉得他的字好不好?”

    “好是好,但恕下官莽撞说一句,严阁部品性不堪,实在令人不齿!”

第二十八章 关于过去的同道

    张居正如此旗帜鲜明的对阁中大佬做出评价,这也是年轻进士中流行的风尚,是以赵然并不奇怪,问道:“如何不齿?”

    “阿谀媚上,毫无气节!严阁部一门心思讨好今上,只在玩弄权术。单就兴王上谥来说,姑且不论对不对,他为此事强自出头,着眼于能否迎逢,今上喜好什么他就主张什么,完全不是冲着是非对错而去的。且说当年,他是巴着夏阁老才步步升迁,如今一入阁,就处处和夏阁老做对,实在令人心寒。更让人不齿的是,今上好女冠之色,他便命人建庵,四处搜罗处子,充入庵中修行房中媚术,简直是个弄臣!”

    “今上好女冠之色?”

    “正是,道长你知道么,上三宫中有座庵堂,便是专司此事的。”

    “哦?倘若真有,也应当是极隐秘的吧?你是怎么得知的?”

    “此事朝中不少人都知晓的。”

    “你有亲眼所见么?或者有旁的证据?”

    “这……”

    “有些事情,不要轻易相信传言,想要做出自己的判断,就要亲眼去看看,亲自去走走,亲口去问问。尤其是为政者,所施之策,动辄影响万千百姓的生计和祸福,不可不谨慎啊。将来叔大若是身居高位,更需谨慎方可,正所谓治大国若烹小鲜,细微处不可不察。”

    张居正若有所思,躬身受教:“多谢道长指点。”

    赵然一笑,正要端茶,张居正又凑了上来,满是期待道:“今日观道长道法精微,言者必中,下官斗胆,想请道长相一相……”

    赵然打量着张居正,缓缓道:“君有龙眼黑睛、山根饱满贯直、兰廷丰盈,此为宰执之相。”

    “龙眼”就是大眼,鼻脊至两眼之间的位置,即“山根”,鼻头的左右两侧,合称“兰廷”。按照相术所云,有此面相者,分别预示着可贵为诸侯、官不下三台、位在君侧。张居正三者皆有,除了宰执之外,再无其他解释。

    当然,这并非赵然相面相出来的,眼睛、鼻子、眉毛就摆在那里,怎么去判断是否满足条件,其中的差别非常细微,没有几十年的钻研,光背口诀肯定懵圈。赵然并未精研此道,所以同样看不出来,但以结果来倒推面相,就依稀看出些门道来了,觉得似乎果然如此。

    张居正心神巨震,呆呆看着赵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赵然略有些懊悔,生怕这么一说反而起到不好的效果,于是弥补道:“叔大谨记,遇事以沉稳应之,如凤在枝头,不求常鸣,但鸣则惊人。”

    张居正下意识间点着头,被赵然“端茶送客”了。

    赵然也没工夫去理会张居正现在内心深处如何激荡,将房门关上,取出在金波会所翻看拍卖商货名录时成安塞给自己的纸条,打开一看,写的是:“前夜,有人夜闯会所,疑为道门修士,已被金针堂拿获。询问龙央和乌兰,均不知悉。正想方设法查明。”

    赵然叹了口气,暗自琢磨,这到底是谁?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起当年自己被端木春明那个疯子“证道”的往事,心说莫非又是个来证道的?可想了想,又觉得可能性不大,世上有几张九阶神符或者相同威力的法宝能够任人挥霍?真要有那么多,佛门早就被灭了。

    如果不是来证道的,那么夜闯金波会所是什么意思?这一点暂时无法推测,其间头绪太多,根本理不出来。

    从修为判断,应该不高。龙央和乌兰如今为了保护成安,随时都至少有一个在成安身边盯着,既然这两个大和尚不清楚,说明这位夜闯金波会所的修士怕是连大门都没闯进去,就被金针堂在外头盯梢的僧人拿下了,而且是顺利拿下,连波澜都没有引发。

    能够初步判断的也只有这一点,更多就没有了,成安那边肯定也同样不清楚,否则纸条上必然会提及。

    赵然又想起几年前和自己一同被派来兴庆的那四位老兄,莫非是其中之一?一念及此,当即飞符东方礼。

    过了片刻,东方礼回复:“此事不知。除夏一外,二、三已经召回。刚才询问新近入夏之人,他无忧。他若有事,自会找你。如有机会,你可尝试打探救援,否则不必挂怀,切切以保重自身为要。”

    赵然看了一遍,飞符确认:“夏四呢?”

    东方礼回复:“我没跟你提起过么?他前年就已经死了,夜闯大宅盗银,被佛门修士杀了。”

    这个……赵然很是无语,夏国可不比大明那么天下太平、秩序井然,许多豪门权贵可是巨资供奉了修士的,当年端木春明想要拿自己证道,就是被野利家的三大供奉拦下来的,这个夏四居然去人家府上偷银子,被干掉毫不稀奇。只不过偷银子是什么鬼?混得那么惨吗?

    既然不是三清阁的同道,救援的紧迫性便没有那么强烈了,于是赵然踏实上床睡觉。每年总有一些道门修士或者大明散修失陷在西夏,自然不可能每一个都要去救的。

    天亮之后,成安、龙央一起等候在官驿门口,来接赵然。按照在金波会所和成安的约定,赵然要去天马药业在城外的制药作坊参观,以决定“是否将天马药业炼制的丹药列入采购计划”。

    赵然要出城,自是少不得明觉和性真陪同,带上张居正,一行直奔翠鸣山庄。

    翠鸣山庄离城不远,出了西门,不多时就到了。这座山庄,包括旁边位于白圣山上的白圣山庄,都是赵然主持下兴建的,连山名都是他起的,一路上煞有其事的听着龙央的介绍,不禁心中好笑。

    不过赵然还真是很想去看一眼的,他当年离开西夏的时候,翠鸣山庄和白圣山庄都只建了三分之一,就像当老子的想见从未谋面的儿子一样,心中带着几分喜悦和忐忑。

    翠鸣山庄建成已有整整三年,不复当初大工地的混乱模样。从山脚开始,便树木成荫、鸟鸣蝉噪,好一幅郁郁葱葱的青山图卷。

第二十九章 重回翠鸣山庄

    穿过山门,林荫道拐来拐去,蜿蜒起伏,向着山上抬升,脚下是一级级青石阶,洒扫得极为干净整洁,人行其间,颇有几分曲径通幽的意境。

    上得半山腰处,伫立着一道石牌坊,横楣上写着“翠鸣山庄”四个大字,左侧竖刻“天马台寺别院”,右侧竖刻“天马药业制药坊”。

    半山腰处是块半山坪,碧绿的草坪上流淌着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

    沿着溪流,是连绵不断的回廊、石桥、月门、亭台,其中顺势布置了无量光佛殿、禅堂、斋堂、云水堂、藏经楼等等殿宇,其后于苍松掩映间,又有一栋栋小楼,每一处楼前楼后,都是开放式的小院,布置了各处景物。

    龙央指着一处处小楼介绍:“这是我家方丈师兄的住所,楼后的假山高亭,是方丈师兄最爱的登临之处,正巧方丈师兄回天马台山闭关参修,故此不在此间,否则定是要出面欢迎赵道长的。”

    成安笑着补充道:“龙济方丈修行再上台阶,此次闭关而出,就要证菩萨果位了。”

    赵然连忙恭贺龙央:“龙济大师入了菩萨境,贵寺必将昌盛,贫道在此预祝顺利。”

    龙央心情很好,笑着回谢了两句,继续带赵然参观。

    “……这处池塘莲叶田田,是我寺西堂师弟亲手所种,西堂师弟就住在这里……后堂师弟的兰花园,如今已是兴庆的一处名胜了……这里是菩提园,贫僧的住处,请道长入园奉茶……”

    于是众人入园,坐于楼前的石桌前,有个十岁的小和尚来到石桌前烹茶,龙央则取了把单手鹤锄,去树下清除杂草。

    赵然见那小和尚穿着宽大的僧袍,洗茶、调水的手法很是熟练,很是可爱,于是笑问:“这位小高僧怎么称呼啊?”

    小和尚端了一盏热茶放在赵然面前,细声细气道:“道长师叔请用茶,小僧竹苦。”

    赵然乐了,这小和尚称自己“道长师叔”,当真有趣,正要和他逗逗乐子,一旁陪同的天马台寺衣钵僧玄谭道:“竹苦是四岁被寺里收养的,当时他饿倒在路边,快不行了……到了寺里也只是勉强度日,饥一顿饱一顿,四年前贺兰山大白灾,小竹苦饿得只剩皮包骨头,几乎奄奄一息,好在成东家及时运来了救济灾荒的粮食,他这条小命才算保住。这孩子心思很纯,方丈和住持都说他像天上的白云,住持便收了他为入室弟子,亲传佛法。”

    赵然看着眼前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和尚,叹了口气,道:“贵寺功德无量!”

    玄谭爱抚的摸了摸竹苦的小光头,道:“不敢当道长此语,敝寺过了几百年苦日子,如今终于熬出来了,但我阖寺僧众都不敢忘记当年的苦楚。这几年来,依旧是从穷苦人家和流浪儿中选择弟子,方丈、住持和四大班首都说,这是我天马台寺的传承,绝不可忘记。”

    正说着,龙央除完杂草回来了,向赵然道:“要说感恩,我天马台寺最该感激的,就是成东家,如竹苦这般年岁的孩子,我寺中还有十多个,若没有成东家,他们四年前就全都饿死了。”

    成安连说不敢,向赵然眨了眨眼睛,赵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众人品着小和尚竹苦烹制的茶水,闲聊了一会儿,成安指着龙央刚才去锄草的那棵胳膊粗细、高约丈许的菩提树道:“此树是龙央大师于三年前亲往横断大山寻来的,当时运来时才两尺高,龙央大师精心照料,长势十分喜人,龙央大师不愧佛缘深厚。”

    龙央望着菩提树,眼中满是欣喜,呵呵笑道:“此树与老衲有缘,待其结子之日,便是老衲破境之时。”

    有客堂执事僧上前道:“住持大师,高衙内和野利小侯爷来了,刚到山门之下。”

    龙央道:“快请!”

    成安笑着起身:“道长先坐,我去迎一迎。”

    成安出了天马台寺,下到半山道时,便迎到了高衙内和野利怀德。

    野利怀德道:“实在闲得慌,便约了衙内过来转转,也凑个趣,陪赵道长看看翠鸣山,和他说说话。”

    高衙内也道:“这位道长很有意思,和他说话很投缘,便似多年好友一般,莫非这便是道门高道的风范?”

    成安忍不住心中好笑,道:“赵道长正在里边喝茶,我出来迎候二位。走,一起过去。”

    野利怀德又道:“你还出来迎什么?咱们这交情,犯不着!”

    成安拉着他们俩一边往里走,一边低声道:“我有事和你们商议。小侯爷的事,我这两天又反复思量了很久,怕是要着落在赵道长身上。”

    野利怀德不解:“我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是明使,还能插手我国中的政争?”

    成安道:“倒也不是插手,但小侯爷蒙受不白之冤,因而夺职三年,此事要想翻过来,还是得紧咬李良辅。”

    野利怀德摇头道:“这个还须你说?咬了他那么多次也没把他咬下来,如今又能如何?国主对他李家恩宠无比,怎么咬?”

    成安道:“白马山之败,大家都知道并非小侯爷的罪责,小侯爷既不是主将,又是去了才一年的客军,无论从哪里说起,这个罪责都算不到小侯爷头上。李舍人在国主面前进了谗言,非说小侯爷率先逃跑,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小侯爷能将麾下所部于大溃散之中带回来,保住了这支强兵的根骨,此乃大功也,到了李家兄弟嘴里,就成了罪责,实在令人愤慨!”

    一提这事,野利怀德就来气,此刻也不例外,怒道:“败因明明就是李良辅把军饷拿去炒作雪莲,以致乱了军心,当年右厢朝顺监军司军士在他家府前闹事,整个兴庆都知道,可国主就信他兄弟,非要整治我家,若不是太后圣明,我此刻还在牢里。对了,还有白马三部的叛乱,有本事去找白马三部啊,非拿我来顶罪,当真是小人!奸臣!”

第三十章 进一步合作

    当年白马山一战,西夏大败,白马山大营崩溃,野利怀德还算机灵,没敢死顶明军,而是早早令麾下的野利家骑兵做好准备,寻了一个良机溃围而出,将这支野利家的骑兵大半带过了白河。

    战后追责的时候,朝堂之中乱成一团,对败因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枢密副使野利旺荣和执掌兴庆权柄的府尹高怀恩将矛头对准右厢朝顺监军司都统军李良辅,说是他贪墨了本该发往白马山的军饷和粮秣,以致军心不稳,士气动摇。

    李氏兄弟坚决否认,因白马山大营为明军攻占,所有文书资料都无从查验,故此一时间也找不到铁证。之后,李良辅的兄长,时任中书舍人、如今已官升中书侍郎的李至忠指使白马强镇监军司左厢指挥使吴化纹上本揭发,说是野利怀德在大战关键时刻率军临阵脱逃,以致大军战败,应治斩首以谢天下。

    吴化纹是镇守白河天险的主将,大军溃败之时就在左近,他的奏本无遗具有很强的说服力,国主李乾顺大怒,当即便将野利怀德锁拿入狱。

    好在高太后虽然还政于年轻的国主,但毕竟威望尚在,她出面保全野利怀德,国主也不敢强来。在高太后的斡旋下,野利家答应削减一半兵员,交两千帐部众划给拓跋氏,也就是国主李氏,野利怀德才从牢里放了出来,以有罪之身而不得再入军职。

    野利家是高氏的盟友,出了事情高氏也着急,故此,高衙内忍不住在旁催促:“成东家有什么好主意,快些道来,若能让小侯爷脱了罪身,比什么都强。”

    成安道:“之前扳不倒李至忠、李良辅兄弟,是因为丢了白马山大营,一应军饷、粮秣、辎重的交割文书和档籍全都失存,故此查无实证。但咱们能不能想个法子,从大明那边查一查呢?大营被明军攻占,也不知这些文书明军有没有缴获?”

    高衙内眼前一亮:“成东家的意思,是请赵道长帮忙?”

    成安道:“当年李良辅把军饷拿来炒作雪莲,亏空了几十万银子,负责在兴庆转运粮台的,又是李至忠的门生三司度支副使蒋成邦,我就不信其中没有问题!”

    野利怀德喜道:“若是能拿到军饷粮秣交接的文书铁证,非让李家两个贼子吃不了兜着走!”想了想又道:“若是依旧没有呢?我记得当年突围而出时,大营方向火光冲天……”

    成安笑道:“你们可知赵道长下一步要去哪里任职?”

    “哪里?”

    “红原,任白马道院方丈,正管白马三部!衙内、小侯爷,李氏克扣粮饷,故此白马山大军滋扰地方甚烈,我以为,此乃白马三部叛乱的主因!”

    高衙内击掌赞道:“妙啊!不愧是成东家!成东家与赵道长乃至交好友,那就有劳成东家向赵道长说说?若是赵道长有什么条件,都可提出来,咱们尽力满足就是!”

    成安摇头:“我却不好去说。”

    高衙内问:“成东家不是赵道长至交好友吗?你不好开口,更有何人能说动赵道长?”

    成安苦笑道:“我如今身处嫌疑之地,天龙院盯我甚紧,你们这几天也都看到了,明觉和性真两位始终不离赵道长左右,我哪里有机会和他单独说及此事?别看明觉和性真平日与我也有几分薄面,但此事太过重大,我真要有什么异样举动,必令他们为难。所以这话还得由两位想办法递过去,找个机会单独求肯赵道长。”

    高衙内和野利怀德都各自点头,边走边琢磨起来。

    不多时,三人到了住持龙央大师的居所,和赵然相见之后,又是一番热闹。

    有了成安的提醒,这两位今日对赵然的态度,和上回在金波会所相比,又有了不同,更多了几分刻意结交的热切。

    在龙央的小院中待了许久,众人又陪着赵然前往同在翠鸣山上的天马制药坊。

    天马制药坊同样在翠鸣山的半山坪上,和天马台寺别院比邻而居,中间仅仅隔着一片数十丈宽的草地。之所以要来参观此处,是因为赵然想要直接从天马制药坊“拿货”。

    天马药业最赚钱的壮神丹和火毒丸在大明的价格居高不下,售价近乎兴庆的两倍,而兴庆府市面上的两种药物价格,又比天马药业“出厂价”高出一半。

    赵然一直在试图筹办他自己的“君山药业”,但目前还办不了,他虽然有两种成药的配方,但没有足够的人才炼制两种可以为普通人承受的灵药,需要的修士可不是一个两个,天马台寺和迦蓝寺都有数十名修士常年投入其中。

    而赵然手上,目前为止能够使用的只有**师郭植炜,至于兔子,她的能力还局限于种药。虽然蟾宫仙子对炼制灵药很感兴趣,但那是后话,再者她那帮手下可都没有开灵智。

    在君山药业成立之前,还是只能从西夏引进灵药,这之间的差价,赵然打算搂一部分在手中,建设红原可是需要大量银钱的。所以,直接从天马药业拿药,再转手中原州府,这是一条生财的临时之道。

    天马制药坊中人来人往,十多名修行僧人和二十多名普通僧人在里面忙忙碌碌。赵然挨个查看了“选药堂”、“配药堂”、“炼药堂”、“成药堂”等,对僧人们井然有序的工作和干净整洁的环境表示满意,然后就是坐下来商量每年取货的价格和数量。

    “贵寺如今每年能够炼制多少壮神丹和火毒丸?”

    衣钵僧玄谭答道:“壮神丹每年不下万粒,火毒丸每年两万粒。”

    “那么每年能交给我多少?”

    玄谭想了想,道:“壮神丹三十瓶、火毒丸五十瓶。”

    三十瓶和五十瓶,每瓶三十粒,那就是九百粒和一千五百粒。赵然对这个数量不太满意,他知道天马药业当时为了维持药价,对产量是作了限制的,实际产能不止这个数。西夏国中能够消费得起这两种药的人没有那么多,这个数字差不多刚刚好,但如今三年过去了,按道理应该开拓了更大的渠道,吐蕃、北元、西域诸佛国,甚至私底下贩卖到大明,这点产量哪里够?

    赵然摇头:“太少了,贫道需要更多,至少倍之。”

    玄谭为难:“实在是制不出来。”

    赵然奇道:“这是为何?”

第三十一章 迦蓝寺别院

    玄谭看了看龙央,又看了看成安,龙央代他回答:“药材不够。自前年起,灵州、银州的药材都拿不到货了,吐蕃的药材,比如虫草等等,都很难收到。能够维持如今的产量,已经是竭尽所能了。”

    成安进一步解释:“李氏的燕回楼在跟我们抢药材,他们拿到药材之后,再高价卖给我们。吐蕃那边,是拓跋家派人去的,也不知许了他们什么,吐蕃的药材大都由拓跋家收购了。”

    赵然很好奇,拓跋家出头收购吐蕃药材的事情先不提,燕回楼亏了几十万银子,哪里还有底气和金波会所争夺药材?莫非还是拓跋家在后面撑腰?国主李乾顺已经如此名目张胆和天波会所为难了?帝党和后党的斗争已经从水底下浮到上面来了?

    这些问题他不好问,但自有成安直接解答:“拓跋家不忿咱们金波会所赚了那么多银子啊。”

    赵然问:“天马台寺和迦蓝寺都是修行寺庙,拓跋家也不给面子?你们找过高台寺和戒台寺、佛祖院么?”

    成安道:“当然找过,若非如此,天马药业早就被燕回楼吞到肚子里去了。高台寺等大寺庙倒是答应出面,但有个条件,要入股天马药业。”

    赵然点了点头,不用成安再进一步说下去,他都能猜到,那几家大寺肯定不是简单“入股”,必然是要将天马药业吞下去。这种条件如何能够答应?

    别看天马药业一直在赚银子,但虎狼环伺,想要发展壮大还是很艰难的。这世道,做什么都不容易啊。

    以赵然目前的立场,他不好说什么,只能道:“我回去后看看,若是可行,倒是能卖给你们部分药材,你们看一看需要什么,写个清单给我。”

    天马药业最大的股东是金波会所小集团,金波会所的最大单一股东是成记商铺,也就是三清阁,赵然和金波会所生意往来,倒是不虞有什么前途上的隐忧,更不怕旁人以此为胁,拿住他的小辫子。该扶助的时候,还是要扶助的。

    闻听此言,龙央、玄谭等僧立时喜动眉梢,天马药业是天马台寺和迦蓝寺最重要的收入来源,如果能够从大明方向多一个购进药材的渠道,无疑就多了几分保障。

    高衙内和野利怀德当然也很兴奋,但高衙内随即想起一件事,道:“赵道长对天马药业鼎力支持,我等在此感激莫名,但恐白河守将吴化纹刁难……”

    野利怀德唾骂道:“呸!这个杀才,他是李氏兄弟的狗腿子,恨不得食其肉、炙其骨!”

    赵然想了想,道:“我有天龙院的许可,有三司的通关文本,能从兴庆把货物带回大明,自然也能送过来,这却无须担心,这一关我来想办法。”

    他的办法无非两条,如果吴化纹真要刁难,不许大明货物通关,那就想办法收买。如果收买不成,还有更简单的办法,用储物法器运送,无非多跑几次罢了,蚂蚁搬家,一样可行。

    达成了这么一条合作协议,双方的关系天然就亲近了许多,龙央、高衙内、野利怀德等人几乎要把赵然当成“自家人”了。若不是看在旁边还有明觉和性真在,高衙内当场就要提出让赵然帮助提供白马三部反叛的证据一事了。

    既然是“自家人”,赵然采购壮神丹和火毒丸的价格自是比市面上便宜了许多,天马药业答应,每个月向赵然提供三瓶九十粒壮神丹和五瓶一百五粒火毒丸,壮神丹的价格为每粒八两银子,火毒丸的价格为每粒三两银子。将来解决了药材供应的问题后,还能增加。

    同时,龙央和玄谭也给赵然拉了一张所需药材清单,赵然准备按照清单回去搜罗搜罗,价格自是令他满意的。

    在翠鸣山庄待到午后,众人又启程前往白圣山庄。白圣山庄就在翠鸣山庄旁的另一座山头,却是迦蓝寺的别院。

    乌兰大师早就在山门外等候多时,笑盈盈的将众人迎上山去。

    迦蓝寺别院同样出自赵然之手,所以赵然参观的时候,很是自得,只不过这份自得无法说与人听,颇有几分锦衣夜行之感。

    翠鸣山庄是以小桥流水亭台为主的休闲别院,百圣山庄则尽显宏大的规制和整齐的格局。院子是重重叠叠一进套一进的,殿宇也是高大方正一座接一座,花园之类的,都在后面,一点都不自然,一点都不谐趣,尽显威严。

    与其说这座别院是赵然设计,不如说是赵然四年前按照乌兰的意愿照猫画虎出来的。绘图的时候赵然还不太理解迦蓝寺僧众独特的喜好风尚,但乌兰告诉他,这是当年西林寺的模样,赵然这才懂了。

    净土宗传承到了西夏之后分为三脉,迦蓝寺一脉始终以正统自居,无时无刻不想着恢复当年的辉煌,能够有机会有财力建设别院,自然首选是要重现西林寺。

    虽说山门上挂着的牌匾依旧写的是“迦蓝寺别院”,但实际上,迦蓝寺的所有僧人都全部搬迁过来了,黑圣山只剩一座空空如也的寺庙,留了两个老人看守而已。

    乌兰大师引着众人来到天王殿前,这里已有十多名僧人等候,各自穿着齐齐整整的法衣,中间簇拥着的是一位头戴五戒冠、身披大红袈裟、手拄禅杖的老和尚。

    这幅穿戴很是正式、很是隆重,弄得赵然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就见龙央、明觉、性真等僧都肃然参拜:“见过乌乘大师!”

    高衙内、野利怀德也连忙整了整衣冠,上前弯腰行礼:“拜见乌乘菩萨。”

    成安向赵然介绍:“这位是迦蓝寺方丈乌乘大师,三年前入的菩萨境。”

    赵然是知道这位大和尚的,只是一直没见过。乌乘是乌兰的师兄,为迦蓝寺方丈,其关系就好比天马台寺的方丈龙济和住持龙央。

    按照龙济和龙央的说法,乌乘大师在罗汉境巅峰徘徊了三十年,一直不得其门而入,论佛法修为,是整个西夏佛门罗汉境第一人。

    因为这个评价出自同为净土宗的天马台寺方丈和住持,所以赵然怀疑有一定水分,后来还问过明觉和性真,但这两位都说迦蓝寺僧人不常在世间走动,故此不知,所以赵然也搞不清真假。

    如今听成安说,这位大师是三年前入的菩萨境,按照时间推测,那么这个评价恐怕是有一定道理的。于是赵然抱拳行礼:“贫道赵致然,见过乌乘大师。怎敢劳大师在此相迎,贫道不胜惶恐。”

第三十二章 乌乘大师

    乌乘大师合十道:“听闻赵道长前来敝寺,老衲自是要出来迎迓的,道长不必客气。道长是成东家的好友,那就是敝寺的贵客,吃水不忘挖井人,我迦蓝寺上下同感成东家大德,无以为报,只好在这些小事上尽一点心意。”

    成安向赵然道:“若非乌乘大师竭力相护,我怕是此刻已在天龙院中了。”

    赵然忙问其因,成安解释:“金针堂原本是要拿了我去拷问的,乌乘大师说动了森罗大师,森罗大师出面,金针堂便一直没有动手。”

    一旁的龙央怕赵然不懂,进一步解释:“森罗大师是天龙院红莲堂首座,四年前因一场劫难,以致境界跌落,修为上难以存进。其后求到迦蓝寺,乌乘大师亲自出手,助其改修功法,才得以重回菩萨境,故此对乌乘大师十分感激。”

    四年前,森罗首座在处决端木春明时,被端木春明发出来的九阶神符虚实洞天幻真符打成重伤,这段往事赵然便是亲历者,后来和明觉、性真谈及之时,那两位都说森罗大师怕是境界难保,没想到是乌乘大师出手相救,更因此而请出森罗,保下了成安。当真是一饮一啄,莫非前缘。

    成安被天龙院监控一事算是正式挑明了,明觉躲闪着赵然看过来的目光,性真则笑了笑,赞了两句乌乘大师功德无量。

    赵然于是再次向乌乘表示了感谢。

    乌乘谦逊道:“成东家与我佛有缘,不仅老衲,曲空寺智诚方丈也为他颇出了些力的,如天马台寺龙济、龙央两位师弟也在其中多番奔走,非是老衲一人之功。包括明觉、性真,其实也助益良多。这就是成东家的佛缘,遇到难处,佛祖都会护佑着他。”

    众人一起入内,乌乘亲自为赵然介绍一处处殿宇,最后又看了天马药业建在这里的制药作坊。天马药业如今已经开发出三种适合普通人服用的灵药,翠鸣山庄上的制药作坊主制壮神丹和火毒丸,白圣山庄这里则主制虚寒散,对肠胃不适有极佳的疗效。

    虚寒散的炼制,所需药材较为普通,炼制方法也比壮神丹和火毒丸要简单,故此产量大、价格也便宜得多,赵然当场拍板,定下了每月十瓶三百粒的量,每粒付银二两。

    在白圣山庄待到晚间时分,用过迦蓝寺特意准备的素斋之后,赵然才返回兴庆官驿。

    临别之际,赵然再次向乌乘的亲自接待表示感谢,乌乘笑道:“赵道长这几日若是有暇,还请多来敝寺走动走动,也不须再如此客套。说起来,老衲修为上能够破境,难道就没有成东家之功么?赵道长这般多礼客套,老衲是不是每次见成东家都要感谢一番呢?”

    这话说得有点拗口,赵然听得也有点惶恐,不敢细思,更不敢作答,打了个岔遮掩过去。

    翻过天来的上午,赵然携张居正再次前往金波拍卖行,参加当天举办的拍卖会。

    依旧是拍卖台的对面,还是二层的包厢,看着熟悉的桌椅板凳,抚摸着多宝架上那些价值不菲的玉瓶、紫砂壶、牙雕、书籍等等,感慨良久。

    成安、高衙内、野利怀德陪着坐下,明觉和性真自是不离左右。梁兴夏递给赵然一份细目,是今日拍卖会登台拍卖的货物名录,然后便下去准备登台开槌了。

    金波拍卖行如今已有三名拍卖师,但首席拍卖师依旧是梁兴夏,梁兴夏已经家财何止万贯,又是金波会所的重要股东,本来是不用操劳的,但他深知其中的巨大影响力,至今依旧不愿放弃这个值司。

    赵然随意翻看了一下名录,和前天看到的名录相比,单子上又多了几件,应该是昨天新加上的。从这张单子上就能看出来,现在的金波拍卖行,影响力已经开始向周边诸国辐射,其中三分之一的货物都来自吐蕃、北元以及西域诸佛国,最远更有极西之地萨菲所产的壁毯。

    正在看时,有人噔噔噔迈步上楼,赵然抬眼望去,却是房当家的嫡子骨勒卜浑。这也是位老熟人,当年常在金波会所流连忘返的阔少子弟,木射之戏玩得极好,打遍兴庆无敌手。

    此君后来去了黑水城的镇燕监军司,当时赵然还在其中出了一点力,没想到一别四年,今日又见到了。

    骨勒卜浑先向赵然躬身行了个礼,然后道:“前日有事,没能过来拜见赵道长,今日方得当面相见,请道长恕罪。”

    高衙内笑着介绍:“这是房当家的骨勒,原先在黑水军前效力,后来转回甘州了,在甘肃监军司领军。”

    骨勒卜浑道:“小小指挥,谈什么领军?”

    高衙内道:“左右甘肃监军司都是你家的,什么指挥不指挥的。”

    赵然和张居正起身回礼,成安补充介绍:“骨勒小侯爷马上就要是自家人了,大伙儿商量,每家匀出些股子来,让骨勒小侯爷也成为有投票权的股东。”

    赵然点了点头,看来金波小集团是要将党项八部之一的房当家也正式拉进来,以增强自身实力,由此可知,外间的压力还是很大的。

    此刻,梁兴夏已经登台,于是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拍卖台上。

    头一号拍品就是昆仑山雪莲,这也是今日的名录中新加的。赵然看了看成安,成安冲他一笑,赵然便明白了,这是成安专门给他安排的,没有太多意义,纯粹致敬而已。

    八十朵昆仑山雪莲,十六叶品相,以二百六十两银子成交,单朵三两二钱出头。赵然记得,这是当年燕回楼方面炒作雪莲之前的正常市价。从此之后,价格便一路攀升至三十二两顶峰的最高价,然后紧接着跌入一两二钱的最低价,其间的大起大落简直是惨烈之极。

    如今的价格回到了正常水平,说明用时四年,雪莲的行情已经初步走出了低谷。

    赵然手中分得了一个牌子,是拍卖行给临时贵客用的“唯九”号牌,不显山不露水,能够竞价便好。但赵然对雪莲并无兴致,他对接下来的双峰驼、井池盐等等也不感兴趣。倒是骨勒卜浑出手买了八百只羊。

    直到第十九号拍品出现,赵然才举牌。

第三十三章 拍品

    梁兴夏指着台下、楼上的近百名买家问:“五十头临洮乳牛,一千一百两,还有没有加价的?还有没有?”

    台下又有人举牌,梁兴夏当即道:“一千一百五十两,还有没有?”

    赵然再次举牌。

    “一千二百两!”梁兴夏喊道:“还有没有?一次!两次!......”

    “嘭!”的一声,梁兴夏明显加快了这次竞价的节奏,当即落槌:“成交!”

    赵然比较满意,每头乳牛合二十四两,成交之后再付五十两,让牛的主人将牛从临洮送至白河,就可以接货了。姑且不论价格是高是低,能够买到,本身就是赵然此行的一大功绩!

    之后的拍卖竞价中,赵然又出手买了六百只羊。

    红原应该怎么发展,赵然已经对此有过一些考虑,这里有大片大片宽阔的草甸,可谓水草丰美,发展畜牧业是得天独厚的。原本居住在这里的三部民众中,就有一半在放牛养羊蓄马,只是被持续八年的白马山大战所破坏,如今称得上“民不聊生”。

    白马山大战已经过去快要四年了,可红原的状况依旧没有得到太大的改变,战前遍布草原的牛羊无影无踪,部民们依旧躲在山中,结寨自保。

    赵然不太明白究竟为何没有恢复,也不知道白马院方丈曾致礼和监院袁灏如何处置政务,但却不妨碍他先在这里拍下一批牛羊,待正式履任之后再详细寻究其因吧。

    拍卖进展得很快,前面的二十二批拍品竞价结束之后,半场完结,首席拍卖师梁兴夏便下台了他只拍价值高的大宗拍品,下半场的杂货和低值拍品将由其他拍卖师负责。

    梁兴夏回到包厢之中,又是一番热闹,对于成功竞购的赵然和骨勒卜浑表示祝贺等等。喧闹之中,成安又向赵然掌中塞了张纸条,赵然不动声色间收了。

    下半场的拍卖很快重新开始了,大多都是些总价值在二百两以下的东西,又或者是梁兴夏不愿沾手的货物。

    比如大宛来的三匹好马,拍出去一百六十两银子,出手的自然是赵然。按照和天龙院达成的协议,他每年可以在金波拍卖行竞拍一百头牛和十匹马,这三匹大宛良驹品相如此之好,价格如此之低,当然不能放过,回到大明至少翻一番!

    又比如楼兰的一副牙雕,拍出去八十两银子赵然对此类货品不感兴趣,故此不为所动。

    又比如萨菲的十件精美壁毯,只拍出去一百二十两银子,赵然看见那个留着长胡子的货主满脸沮丧……

    这些货物都是现场展示的,其中令赵然心动的还有三十匹青塘马,张居正也看得眼馋不已,奈何天龙院不允许他购买那么多马匹,马的主人又不愿意拆开散卖,赵然只得遗憾作罢。

    轮到第三十六号拍品的时候,货主用一根绳子串着十个奴隶登台展示,七男三女。货主介绍,这些奴隶是费听家某位贵人的家奴,共有六十三个,全是青壮年,在这位贵人的牧场中干了十年活,都是放牧的好手。在这些奴隶的操持下,这位贵人的大牧场如何如何兴旺、收成如何如何好,令其身家如何如何丰厚云云。只不过贵人因为立了大功,得了新的封地,要迁往远处,所以打算将这些奴隶一次性都发卖了,故此给出很低的价格,希望大家能够多多照顾这桩生意。

    台上的拍卖师接过话去,他表示,这批奴隶都是明人,共有四十三男、二十女,年岁自十六到三十八之间,在台上展示的,是随机抽取的货样,并无以好掩次之举。

    赵然凝目打量着这批明人奴隶,一个个肌肤黝黑透黄,脸上尽是风霜之色,眼神略显呆滞,透着一股麻木、无奈的凄凉。

    赵然轻轻叹了口气,四年前没有办法带你们走,如今可以让你们回家了……

    成安在旁小声道:“这批奴隶,都是十年前自白马山附近抓来的。”

    赵然点点头,十年前夏军打破白马山大阵,不知抓走了多少大明的百姓,算一算年岁,这批明人当日最小的只有八岁,大的也不到三十,至于年岁更长的,想必都已经化作一黄土了吧……

    张居正额上青筋暴起,目光直勾勾盯着台上,双手攥拳,咬着嘴唇一语不发。

    六十三名奴隶,起拍底价二百五十两,平均每人四两左右,价格当真不高,比牛马差远了,看得出的确是那位费听家的贵人急于脱手。

    当即便有人举牌竞价,一次举牌加价十两,价格自二百五十两一路攀升至三百六十两,其中尤以那位极西之地萨菲来的商人报价最为踊跃。

    当萨菲商人将价格喊到四百二十两时,台下再也无人报价,这个价格已经基本接近兴庆府明人奴隶的市场价格了,大批量吃进的话并不合算。萨菲商人脸上露出笑容,捋着胡须望向台上,频频点头。

    拍卖师喊道:“四百二十两,一次!还有没有加价?两次……”

    他正要落槌之时,赵然将号牌伸出窗外晃了一晃。

    “四百三十两!新的报价!”

    萨菲商人回头看了看二楼包间,能够看见的,只是窗内几个人头和虚影。但能够坐在包厢之中,想必都是权贵吧,他不禁有些犹豫,但旋即又咬了咬牙东方的明人奴隶在西域一向十分紧俏,豪门富商家中都以能有明奴为荣,贩过去一个就能翻上数倍不止,简直大赚特赚。更何况这些奴隶还能在路上帮他搬运货物,直接就省下了脚夫钱,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楼上包厢中的权贵……先买下来再说,他们实在想要,回头来找自己的时候再考虑也不迟,大不了送还回去,或许也是一条攀交之路!

    “四百四十两!”

    赵然毫不犹豫再次举牌。

    “四百五十两!唯九号举牌四百五十两,还有没有加价的?”

    “四百六十两!三十三号举牌四百六十两!”

    赵然身子前倾,看了一眼楼下举牌的三十三号,和萨菲商人对视了一眼,回过身向梁兴夏道:“梁掌柜,麻烦你直接叫价五百两。”

    跳价加开是为了震慑对手,显示自己的必得之心,让对方掂量掂量愿不愿意得罪自己。

    萨菲商人再次举牌五百一十两。

    赵然让梁兴夏继续喊:“五百五十两!”

    这下子萨菲商人果然犹豫了,他不是出不起价,喊到八百两他都有赚,但他从这两次喊价里听出了二楼包厢中贵宾的坚决和不悦,开始重新斟酌其中的利弊得失。

第三十四章 无时无刻不在的教诲

    梁兴夏出面喊价,台上的拍卖师再蠢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趁着萨菲商人犹豫之际,加快了节奏,连喊两次之后,落槌成交。

    张居正一屁股坐回座椅上,忍不住击掌道了声“好!”

    赵然竞拍明人的时候,除了梁兴夏帮忙喊价外,整个包厢中鸦雀无声,高衙内、野利怀德、骨勒卜浑都显得有些尴尬,等赵然竞拍成功后,都不知该怎么说出“恭贺”的言辞。

    明觉硬着头皮道:“赵道长,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赵然问:“大师什么意思?”

    明觉道:“这个……嗯,小僧以为……嗯,会不会有些不妥?”

    赵然诘问:“请大师明言,何处不妥?是三司文本中有所禁止?还是天龙院之前不许?可贫道翻阅文本,回忆天龙院的许诺,均没有不可购买明人一说吧?我记得很清楚,三司文本中写的,是除牛限购一百、马限购十匹之外的‘任意’拍品吧?”

    明觉顿时无语,被性真拽了拽袖袍,便不再多言了。

    赵然语气沉重的向座中众人道:“还请诸位体谅贫道的苦衷,眼见大明百姓受此凌虐,实在是心中不忍啊!今日见了此情此景,伤感之情难以言表,心中酸楚,唉……啼泪满裳……诸位试想,若是诸位的同族在大明沦为贱奴,诸位又作何感想?佛道相争、明夏交战,此为大势,非你我能够改变,但百姓何辜,竟受此苦……”

    说着,赵然眼眶红了,起身团团抱拳施礼:“望诸位成全,能让贫道将这些同胞带回大明,和他们的家人相聚!”

    众人尽皆起身,纷纷回礼。

    性真合十道:“众生疾苦,道长慈悲之心,就算是佛祖,也要欢喜赞叹的。”

    赵然又道:“今日已无心关顾其余,就到这里吧。”说罢,和张居正并肩而出。

    将赵然和张居正送回官驿后,明觉和性真在官驿门外暂候。漫步于金波湖畔,明觉叹了口气,道:“赵道长不愧是山间客,但凡书画上有大成就的,必定是大慈大悲的。”

    性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暗道这就未必了,但他也没打断明觉的感慨,听着明觉继续道:“师弟我刚才劝阻道长,其实是在为道长担忧,就怕他做过火了,天龙院首座们不答应啊……”

    性真道:“这点小事,就不用报与长老和首座了吧。”

    明觉迟疑道:“这如何可以?”

    性真道:“就说赵道长竞拍了牛羊等物便可,谁还会去较真呢?再者,赵道长也说了,三司文本中可是明言了的,允许赵道长购买除牛马限令之外的‘任意’之物,不知‘任意’二字何解?”

    明觉喃喃道:“这倒也是……”

    性真瞟了他一眼,叹道:“就当是为你我师兄弟积点功德吧,想来佛祖是不会怪罪的。”

    明觉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官驿之内,张居正向赵然行了个大礼,赵然连忙将他扶起,道:“叔大这是何意?”

    张居正道:“下官代大明百姓叩谢道长了!”

    赵然摇头:“叔大,这不需要感谢,更不是你来感谢的事。我刚才做的,只是挽回你我的过错而已。”

    张居正不解道:“什么过错?”

    赵然道:“我们不能看护好这些百姓,任其为夏人所掳掠为奴,难道不是大错吗?叔大,贫道希望你将来牢牢记住,守护好大明的百姓,这是我们这些道门、朝堂在位者的本分。让他们吃饱穿暖不受人欺,让孩子们幸福快乐的成长,这是我们本来就应该做到的事,做到了,不值得大书特书,做不到,那就是大错特错!”

    张居正思索着赵然的叮嘱,默默离开了,按照赵然的吩咐,他将在明觉和性真的陪同下,去货主手中查看一下那六十三个明人奴隶的状况,早一点交接过来。

    赵然等他离开后,取出成安递过来的小纸条,只见上面写的是:“夜闯金波会所的道门修士已查知端倪,据信为宋氏女修,年约三十有余,黄冠境修为,如今锁于红莲堂。是否营救?”

    看罢赵然“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将桌子击成粉末!

    老子在这里忙前忙后,你悄无声息的跟上来捣乱,我这里多少事情要处理,你非给我扯后腿!

    救当然得救,不救是不可能的,唯一的问题是,怎么救?

    在房中来回踱步走了不知多少圈,赵然冷静下来,仔细考虑其中的关节。

    成安肯定不知道宋雨乔为什么找上门去,自己当年办理交接的时候也不曾提及此事,他现在唯一能够交通道门的渠道就是自己,不知道宋雨乔是谁很正常。

    想要营救宋雨乔,首先要再次确定消息是否确实,这就需要询问成安,问问他的消息来源是否可靠,最好再进一步打探更多消息,以确证“宋氏女修”就是宋雨乔,并且证实她果然关在红莲堂。

    消息确实之后还要找对人、找对时机,否则人家天龙院轻飘飘来一句“查无此人”,甚或随便找个人来顶替“宋氏女修”,那就彻底没希望了。

    想罢,赵然让亲兵去寻官驿的驿丞,按照规矩,他想出门就必须知会天龙院,由天龙院派人作陪。明觉和性真陪同张居正去点验“货物”了,驿丞便请赵然稍候,命人飞报天龙院。

    正在等候之际,忽有僧人拜访,却是这些时日来了多次的天龙院菩提堂僧人阳梵。

    阳梵岁数不大,比明觉和性真要小很多,今年只有二十岁,境界也很低,是真正的“和尚”境,只开了身识界,修到身识界三智中的第二智缘摄受智,大致高于道门的道士境,略低于羽士境。

    这般修为,在天龙院中也是最底层的僧人,但因其祖孙均为典当行“掌柜”,一门家传的“鉴宝”手艺,为菩提堂首座了缘大师无意间慧眼相中,收为心传弟子,所以在天龙院中倒也算吃得开,混得还不错,地位着实不低。

    赵然在兴庆待了十天,阳梵便找上门来五回,算得上是熟门熟路了。此刻又见,便热情招呼:“阳梵小道友来了?快坐。”

第三十五章 求道

    阳梵笑嘻嘻应了,然后掏出一本经卷,道:“昨日偶然翻到这本北斗真经,其中多有不解之语,还望道长讲解。”

    赵然接过来一看,是本《太上玄灵北斗本命延生经》,这本经文是老君分身下界,至都府为祖天师张道陵宣说的经文,令世人知晓北斗玄奥,参拜北斗以消灾解厄,延生长寿。

    这本经文是道门斋醮科仪中的基本课业,应该没什么难懂之处吧?赵然于是问:“不知何处有所疑难?”

    阳梵道:“经中所云,大圣北斗七元君能解三灾厄、四煞厄、五行厄、六害厄、七伤厄、八难厄、九星厄等等等等,小僧不知,此种种灾厄所指何意?”

    赵然问:“道友观此经文,没有看注本吗?”

    阳梵苦着脸道:“这本经文,我菩提堂中并无注本存籍,小僧翻阅了无上黄大斋仪的许多篇章,看得头晕目眩,不得要领,故此无奈,前来求教。”

    看经书没有注本参考,的确容易晕头转向,这一点赵然十年前初入无极院时便已经深刻领会过了,于是翻开经文,指着上面的字句,微笑着一条一条解释:“所谓三灾,雷击为天灾、火烧为地灾、溺水为水灾,以上是为三灾。所谓四煞,即天地四时不正之,春则易发温热之症,夏则易生疟疾,秋则易得痢疾,冬则易患咳喘……”

    阳梵点头,认真听着,插言问道:“五行厄是否金木水火土?如何解释?还是说与人身有关?”

    赵然点头:“的确是这么个意思,体内五脏对应五行,五脏不调即为五行厄。”

    “六害应该就是六根不净的意思吧?七伤是否喜怒哀乐爱恶欲七情过度?”

    “道友说得不错。”

    “如此看来,其实很多都是与我佛门相通的。”

    “这世间的道理指向最终之时,原本就是相同的,所谓大道千条,我选其一,佛道相互借鉴,无可厚非。”

    “八难和九星呢?”

    “八难即人生在世难逃的八种恶疾瘫痪癫痫风痨蛊癞;九星即天中九曜,能影响人们的吉凶祸福,于人身中又有九窍,九窍若不把持则会生**、纵恣、贪嗔之心……”

    赵然逐项作了简单的解释,解释完毕,阳梵叹道:“北斗七元君果然不愧大圣之尊,有如此之能……道长能否讲讲这北斗七元君?”

    面对阳梵小和尚的求知欲,赵然耐心解答:“北斗七元君即贪狼星君、巨门星君、禄存星君、文曲星君、廉贞星君、武曲星君、破军元君。经中记载,他们乃圣德无边的周御国王与斗母元君化生的紫光夫人所生,七真君的兄长就是天皇大帝与紫微大帝……”

    “……北斗真君的神威莫测、广大无边,不能尽述,比如能判人间善恶果报之期,执掌阴司地府是非枉直;有回生注死、消灾度厄之力,可救度处于灾厄困境中的生灵……”

    讲完之后,阳梵小和尚眼中尽是向往,喃喃道:“道门,当真有趣……”

    谈论之间,天龙院金针堂派来陪同出行的僧人也到了,却是个赵然从没见过的和尚,法名“本相”。

    本相僧年约四十来岁,一双鹰眼,鼻子又高又挺,颇有几分西域民风。

    阳梵见了,问道:“本相师兄怎么来了?”

    本相点头,道:“阳梵师弟也在?我奉长老之命,前来监督明使出行。”

    “监督”二字一出口,顿时将气氛弄得有点尴尬。平日监督赵然出行的,基本上都是明觉和性真,偶有换人,来人也很客气,只说“陪同”,当面直说“监督出行”,这就很不中听了,也不知是这位本相耿直不会说话,还是人家就那么不客气呢?

    阳梵愣了愣,道:“师兄说笑了,赵道长为我佛门贵客,道法精深,为人和善,哪里谈得上监督?道长是要去哪里?”

    赵然打了个哈哈,道:“无妨无妨,贫道闲来无事,打算去金波会所见一见好友。”

    阳梵问:“是去见成东家吗?金波会所小僧一直没去过,不如让小僧也陪同前往,可好?”

    本相皱眉道:“阳梵师弟来这里做什么?”

    “读了几本道经,有所不解,特来求教。”

    “师弟,莫怪师兄提醒你,那些道门的胡言乱语还是少看些的好。你快些回去吧,我这是办正事,不是玩闹。”

    “师兄,这是我菩提堂的职司所需,师兄想多了。你要不带我也行,我自己跟道长一起去,你可以连我也一起监督的。师弟我不介意。”

    本相冷哼一声,发出一记飞符,隔了片刻,有白光倏然而至,被他抓在手中,凝神看时,脸色很是不好,不再多话,一抖僧袍,当先出门。

    再次来到金波会所,成安和高衙内等人从里面迎了出来,赵然道:“在官驿待得气闷,来找你喝茶。对了,这位是阳梵师父,和我很是谈得来,这位是金针堂监督的高僧,你可要好生接待,万万不可开罪于他。”

    成安笑了笑,没说话,高衙内道:“原来是本相大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啊!”

    本相板着脸,一言不发,随在赵然身边一起入内。

    阳梵问道:“本相师兄,原来你经常来金波会所消遣啊?”

    本相喝道:“胡说!”

    高衙内察言观色,笑着向阳梵解释:“本相大师来得不多,来也不是为了消遣,我记得来过两次吧,都是为了抓捕成东家。”

    众人在茶舍中寻了房间,一边听曲一边闲谈,说及市井闲趣时,本相并不打岔,一旦说到近日朝堂中的争斗、评论某位权贵的是非时,本相立即制止,搞得大家都很不愉快。

    本相也不管那许多,眼中只盯着赵然的一举一动,赵然有时候欣赏一下会所中新得的古玩珍奇之物,本相也要接过去再验看一遍。

    赵然心中冷笑,干脆起身:“成东家,何处如厕?”

    成安道:“道长请随我来。”

    赵然点头,向本相道:“还请大师一并前往监督。”

    本相继续板着脸起身,跟随前往,阳梵在身后说了句:“过分了!”他也当做没有听见。

    赵然进了茅房,出恭之后又出来,伸手邀请:“大师请。”

    本相在原地加了个探测法力波动的符,防止赵然和成安之间以法力沟通,自己探头进去茅厕中飞快看了一遍,口中喃喃诵了道真言咒语,茅厕中一道佛光划过,他见没有异状,又很快转身出来。

    殊不知他身后的赵然已经完成了小纸条的传递。

第三十六章 答不答应

    赵然一直在等待着成安的回复,所谓“宋氏女修”究竟是不是宋雨乔,随着时间的过去,他越发有些焦虑,有时候闭上双眼,总是浮现宋雨乔在红莲堂受刑的种种画面,甚而在某个时刻被红莲堂随意在某个角落处死的场景。若是当真如此,他不敢想象将来见到周雨墨时,对方会是什么心情,更不知道应当如何安慰宋致元。

    但其实他自己都没有想过,或者说下意识中不敢去想,如果这位“宋氏女修”并非宋雨乔,而是其他人的话,他还会不会出手相救,因为这个问题非常考验人性。

    当然,说来说去,此刻最关键的问题,还是敲定“宋氏女修”的真实身份。只有身份确定,自己才好施展手段。

    九月初六,在兴庆府继续待了多日,并在金波拍卖行陆续竞购了不少牛羊之后,延福宫小黄门牛少一再次登门。

    “赵道长,明日上午太后有暇,想请道长入宫,为太后写几幅字,未知可否?”

    “当然可以,那贫道明日便入宫陛见太后了,是牛公公接引么?”

    “正是奴婢,奴婢明日辰时三刻,于皇宫晨晖门恭迎道长。”

    约好之后,小黄门牛少一离去,赵然则更是着急。见了太后,他就没有再于兴庆耽搁下去的理由,按照规矩来说,明日上午陛见之后,下午就要启程,或者顶多延后一日。如此一来,还怎么营救“宋氏女修”?更何况到了现在,都没有确切的消息。

    赵然暂时也没有办法,只得让驿丞去知会金波会所,就说自己明日得太后召见,没法参加拍卖会了。至于成安能不能赶在之前将确切消息打探到,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晨晖门是西夏皇宫的西北门,这里离延福宫最近,赵然之前是来过的,不过他当年由此而入,进的却是柔安郡主所居的翠荷宫。

    如今柔安郡主已经和高衙内成亲,但却并没有搬迁出去,仍旧居住在翠荷宫中,据说是高太后舍不得自家这个最疼爱的侄女,所以特许她依旧居于皇宫之内,高衙内则每旬入宫三次。这么安排,最爽的当然是高衙内,此刻他就在晨晖门外,和小黄门牛公公一起等候赵然。

    由晨晖门而入,穿过宫城夹道,往北是翠荷宫,往南再折而向东便是延福宫。

    牛少一当前引路,高衙内在旁相陪,不多时便来到延福宫西门,这里又是一群宦官正在翘首迎候。

    牛少一简单做了个引荐,赵然也无心去记这个公公、那个公公,唯一留下印象的,只有延福宫总管太监,此人姓刘,看模样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

    延福宫中有一座正殿、一座偏殿,正殿就是延福殿,偏殿名蕊珠殿。

    行到延福殿下的台阶外,刘大总管伸手一拦,道:“太后召见赵道长,余人在外等候。”

    张居正愣了愣,不放心赵然一人进去,于是道:“我乃副使,为何不能入内?”

    刘总管有气无力道:“太后并非传见明使,明使自有国主在朝堂相见,太后只见山间客。”

    张居正还想再努力,被赵然拉住:“叔大莫急,不用为贫道担心。”

    如此一来,张居正、明觉和性真都被拦在阶下,由高衙内相陪,赵然则在刘总管和牛少一的带领下,拾阶而上。

    延福殿很大,并不比赵然前些时日陛见国主李乾顺时所去的大庆殿小,据说李乾顺亲政之前,高太后除了大朝的时候到大庆殿垂帘之外,都是在这座延福殿中会见重臣。只是今日的延福殿冷冷清清,正中的太后鸾椅上也空空荡荡,没什么人。

    刘总管向赵然道:“赵道长稍候片刻。”说完便绕向殿后,牛少一也冲赵然点点头,露出个安抚的微笑,紧跟着刘总管而去。

    赵然正疑惑间,就见殿后转出来一位翩翩佳人,正是柔安郡主。

    柔安郡主毕竟是女子,除了第一次去金波会所见过以外,两人就没有碰面了,不过赵然知道,有几回他去的时候,柔安就在茶舍的包间中。没想到对方此时此刻在延福殿中露面了,于是赵然连忙抱拳:“见过郡主。”

    和上次在金波会所时相比,柔安今天的表现就沉稳多了,已经不见当时的紧张和羞涩,她笑道:“今日太后召见道长,我听说后便赶来相见,失礼之处,道长勿怪。”

    “岂敢岂敢!”赵然心说我信你才怪,于是静待下文。

    柔安又道:“听闻道长即将任职松藩,说是到红原去主持白马院,不知传言是真是假?”

    赵然道:“总观确有此意,但何时上任、任何职司,却都没有确实,贫道也尚未得知。”

    柔安道:“那就是真的了。又听说道长师门已经迁往松藩,就在刷经寺,离华云山甚远?”

    赵然不知她是什么意思,答道:“还好,并不是那么远,我们修行中人,来去不过一二日罢了。”

    柔安似笑非笑,目光在赵然脸上停驻片刻,道:“如此一来,总是和周姑娘相见更不容易了?”

    所谓山间客和雨墨仙子的动人故事,是当年赵然借成安之口讲出来的,曾经让眼前这位美貌郡主伤心落泪,没想到这位郡主至今念念不忘,还当面提及,赵然一时间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作答。

    柔安又道:“道长莫怪,道长为周姑娘连作两首佳篇,其中的深情切意,令我感佩莫名,常常思之、诵之,万分羡慕,只恨不能早些结识道长。”

    赵然惊愕莫名,这位柔安郡主一向温婉娴熟,怎么今日敢说出这种话来,莫非以前都走眼了?

    心念百转间,赵然岔开话题,道:“此番迁往松藩,周师妹的师门,是要和我楼观一起同去的。想来应该比以前能有更多机缘相见了吧。”

    柔安“哦”了一声,默然片刻,眼睫眨动之间,也不知在想什么,良久,吐气如兰,轻声道:“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赵然颔首:“多谢郡主吉言。”

    柔安深吸了口气,脸上再次带出笑容:“道长,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长可否允准?”

    赵然立时有点紧张了,看了看周围,延福殿中四下无人,他又下意识看了看殿顶和柱梁,也没有什么异常,安全的!

    于是心中奋力挣扎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

第三十七章 要人

    正在赵然心中激烈斗争之际,就听柔安又笑着补充:“只要道长答允我的不情之请,我就告诉道长一个消息。”

    赵然问:“什么消息?”

    柔安抿嘴一笑,殿中顿时春风扑面:“有位道门女修擅闯金波会所,道长想不想知道是谁?”

    赵然心中的天平立时向着“答允”方向倾斜:“谁?”

    柔安摇了摇头:“道长先应了我再说。”

    赵然咬了咬牙,努嘴示意殿外:“衙内……”那意思,你夫君就在殿外呢,这样真的好吗?

    柔安道:“这本就是高郎君的意思,道长放心,他在殿外守着,闲杂人等进不来的。”

    传说中的故事自己竟然也遇上了?赵然呆了一呆,有些不敢置信,旋即深吸了一口气:“那……贫道同意……了?”

    柔安万福道:“多谢道长了。其实这件事情,正主是野利小侯爷,四年前白马山一战后,小侯爷率军突围,却被李氏,嗯,就是那个李氏,被他们诬为临阵脱逃,野利家故此吃了大亏。”

    赵然顿时神游天外,怎么说的是这个……

    “道长?”

    “咳,贫道在听。”赵然振作精神,重新将注意力放了回来,认真听柔安陈说。

    “……为今之计,只有找到李氏兄弟贪墨粮饷的凭据,方能一证小侯爷的清白,替野利家挽回损失。故此,还请道长鼎力相助,回去之后帮忙查一查,看看当日白马山大营的缴获中,有没有相关的档籍文书……”

    赵然点了点头,问:“贫道可以尽力相助,但四年前大战之中,也不知烧了多少东西,这些档籍文书是否还在,真不好说。”

    柔安表示同意:“我们也明白的,道长尽力就行,能够找到当然是最好的,若是没有……红原三部为何叛夏?这方面的凭据,请道长务必拿到。”

    赵然沉吟道:“若是依旧没有呢?”

    柔安语气坚定:“必须有!”

    赵然望着眼前的柔安,感慨道:“没想到郡主……当真女中豪杰也!”

    “没想到我也能出面谈正事?”

    “呃……郡主秀外慧中,工于书画,才女之质,给贫道留下过深刻印象。”

    柔安摇了摇头:“身为女子而生于夏国宫廷,岂能整日风花雪月?否则为求一全尸也不可得……此为不幸……”

    赵然安慰:“能为自己做主,又何尝不是大幸?”

    柔安展颜一笑:“说得也是。”

    现在轮到赵然收取好处了:“郡主刚才说,有位道门女修,夜闯金波会所……”

    柔安忍不住又是一阵笑意,歪着头盯着赵然,道:“这位女修当真是痴情得紧,独自个儿追寻道长,一直追到了兴庆。只是找错了地方,去了金波会所……嗯,当然也可能进不去官驿,便想找成东家帮忙……谁知道呢……”

    “真是宋雨乔?”

    “不错。这位女修如今人在红莲堂,起初几日着实吃了些苦头,好在迦蓝寺乌乘大师与红莲堂首座有旧,帮忙说了句好话,宋姑娘才没有遭受大罪。”

    赵然想起来了,上次去迦蓝寺别院的时候,曾听说红莲堂首座森罗的伤,是乌乘帮忙治愈的。于是追问:“乌乘大师怎么说的?”

    柔安笑道:“道长果然是多情种子,不愧了这字、这诗。乌乘大师说,这位宋姑娘夜闯金波会所乃是为情所困,请森罗大师看在他的薄面上,不要太过为难。”

    这么说来,红莲堂是耍赖不了的了,也不可能以推说不知来搪塞,事情会简单很多。

    “红莲堂能放人么?”

    “这却不知,恐怕一时间是不会放的,但至少也不会太过折磨,道长放心。”

    赵然深深鞠躬:“多谢郡主了。”

    柔安掩嘴轻笑:“不敢当道长之谢,其实是成东家让小女子传话,道长不会怪我吧?”

    赵然道:“怎么会,以郡主之尊,愿意传话,这就已经是恩德了。”

    柔安又摇了摇头:“真想看一看这位宋姑娘长得什么模样,只可惜难有机缘……更想看看那位周姑娘是何等风姿绰约的仙子,以致道长情根深种……”

    这股惆怅之意令赵然有些吃不消,正不知如何作答,柔安却告辞了,从哪里出来,从哪里回去,剩下赵然独自站在空寂寂的延福殿中,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片刻之后,延福殿中站满了宫女和太监,高太后入殿登座,旁边是柔安相陪。赵然打起精神,应对了高太后的几个简单问题,然后现场挥毫写了三幅字,这场召见便告结束。

    赵然板着脸出了皇宫,一路上张居正、明觉、性真和他说话,他都没有搭理,闹得这几位一头雾水,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经过官驿的时候,赵然没有进去,而是直接过门不入,继续前行。

    明觉莫名其妙,在旁追问:“道长要去哪里?”赵然依旧不理不睬。

    性真有些惊讶,看了看张居正,张居正也不知究里,但他是赵然的副使,自是要秉持上下一致、同仇敌忾的气势,于是也板着脸,肃然跟在赵然身后,一言不发。

    一直来到天龙院的正门前,赵然在距大门三丈外的一棵柳树下停住,取出老师所赠的炼心蒲团,一屁股坐了上去。

    几人围在他身旁面面相觑,明觉再问:“道长这是何意?”

    赵然这才作答:“天龙院什么时候放人,贫道什么时候回去!”

    明觉再问:“道长说什么放人?要放谁?”

    赵然道:“我道门女修,宋雨乔,我赵致然的师姐!”

    明觉有些摸不着头脑,还待再问,被性真拉到一边:“师弟还记得十天前有位女修夜闯金波会所,被咱们后堂几位师兄拿下一事么?”

    “听说过,莫非那道门女修就是宋雨乔?”

    “我也并不确知,但瞧赵道长这样子,恐怕八.九不离十。”

    赵然、周雨墨和宋雨乔三者之间不清不楚的爱情故事,两人都听当年的成安说过,所以十分“清楚”宋雨乔在赵然心中是什么地位,明觉甚至还和宋雨乔在曲空寺中狠狠吵过一架,并因之而破境。

    如果十天前被金针堂后堂拿下的那位道门女修真是宋雨乔的话,那就难怪赵道长那么生气了。

第三十八章 堵门

    明觉叹了口气,转身回到赵然身边,劝道:“道长息怒,咱们先回官驿好不好?这件事情,且容小僧打探一二,看看那位女修是否是道长的宋师姐。”

    赵然冷笑:“还用打听?明觉大师,贫道一向待大师如何?”

    明觉低了低头:“自是好的。”

    赵然道:“抛却佛道之间的道统之争不提,私下里贫道以大师为友,可谓无话不谈,但结果呢?贫道的师姐被天龙院拘了来,大师却不声不响,始终瞒着贫道,想来不过是贫道一厢情愿罢了。”

    明觉一听就急了,搓着手道:“小僧怎会如此?焉敢如此?实在是小僧也不知啊。”

    赵然斜眼觑着明觉:“大师不知?大师乃是金针堂的执事僧,又是天龙院专司接待贫道的接待使,那么紧要的事情,连贫道都听说了,大师却自称不知,教贫道如何相信?”

    明觉将性真拉过来:“道长若是不信,可以问一问性真师兄,我二人的确不知!我们只听说十日前有道门修士擅闯金波会所,却不知是宋姑娘啊。说起这位宋姑娘,小僧也是见过的,若当真知道是她,必然……必然……”

    必然会怎样,明觉一时间也说不出来,如果知道时宋雨乔,他能告诉赵然么?

    性真上前劝道:“道长息怒,此事我和明觉师弟的确并不清楚,非是要刻意隐瞒道长。当日值守金波会所的是金针堂后堂的人,我和明觉师弟都在西堂……嗯,这样吧,请明觉师弟去打听消息,咱们先回官驿,好不好?道长坐在这里,正堵着天龙院的大门,恐怕有碍物议,我天龙院面子上也不好看。”

    赵然原本就是过来堵门的,听性真这么一说,看来果然有用,那就更要堵住不可了,于是肃然道:“贫道哪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天龙院什么时候给贫道一个交代,贫道什么时候再走!”

    明觉无奈,只得拔腿就往金针堂跑去,一边跑,心里那股子邪火还不停的往上窜,心说你们后堂拿人也就拿人了,可你们拿的竟然是赵道长的师姐,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我们西堂说一声,我这个专司接待的接待使竟然在人家明使之后才知晓,这是将我置于何地?

    赵然看着明觉进了天龙院,又向张居正道:“叔大,这是我的私事,你就不要相陪了,且回官驿等候。”

    张居正这下算是听明白了,于是道:“道长不要劝我了,下官哪也不去,留在这里陪道长共担风雨。”

    赵然颔首微笑,冲他点头以示鼓励。

    一个道士,堵在西夏佛门最高掌事机构天龙院的大门口,这可是天龙院五百多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当真是千古奇谈!

    不多会儿工夫,大门外便聚集了上百人,里三层外三层,将个天龙院大门堵得结结实实。再过一会儿,围观的人群更是翻倍,天龙院南门处已经走不动车马了。

    几位赶出门来查看情况的执事僧询问性真:“性真师兄,出了何事?”

    性真道:“赵道长的同门师姐来寻道长,不慎走错了去处,被咱们天龙院锁拿了去,赵道长是来求咱们天龙院放人的。几位师弟,还请快些出手相助,莫让赵道长被人群踩伤了。”

    那几位僧人不明所以,见是身为金针堂西堂衣钵僧的性真师兄发令,于是忙不迭过来,有的护在赵然身前,有的则去劝说人群后退。

    性真忙前忙后,不停向路人合十:“诸位施主,不要在此围观了,这位是道门送还玄慈大师虹体的特使,为防挤伤,请诸位后退回避。”

    听说堵在天龙院大门外的是道门送还玄慈大师虹体的特使,许多人纷纷退出去,撒开脚丫子便去呼朋唤友,前来共同目睹这一奇观,渐渐的,整个天龙院的南街已经不下千人。

    此事沸沸扬扬,自然闹到了天龙院里,许多僧人都听说那位道门使者为了救一位道门修士,正堵在南门之外。听闻者无不啧啧惊叹,纷纷言道这位道门使者当真是胆色惊人、胆大包天。

    菩提堂中,闻达和阳梵两僧听说了此事,连忙出来察看,见赵然身穿道袍,端坐于蒲团之上,神情肃穆,眼望天龙院大门,毫无畏惧之色,当真是一副高道的做派。

    阳梵不禁叹道:“赵道长果然高义,为救同道而不惜此身,风骨凛然,此为有道之士真本色也!”于是来到赵然身边,陪坐于身旁。

    赵然侧头问他:“阳梵道友这是何故?”

    阳梵合十:“小僧替道长护法!”

    赵然顿感啼笑皆非,却郑重点头:“贫道深感道友高义!有再大的困难,你我并肩应对!”

    阳梵大为振奋,道:“阿弥陀佛,这些天常听道长说起,修行要知行合一,道长能不惜此身,小僧也必然不惜此身!”

    一旁的闻达也是听过赵然在菩提堂**的,虽说不像阳梵那般常去官驿请教,但也对赵然甚是敬重。此刻听了阳梵转述的“知行合一”四个字,当下心中长叹,难怪阳梵师弟能为首座大师收为心传弟子,吾不如也。于是也来到赵然身旁,和阳梵一道,一左一右为赵然护法。

    有人敬佩,自然有人不忿,第一个出头的不忿者赵然也认识,便是金针堂后堂的本相和尚。

    本相得知消息稍晚,等他出来的时候,闻达和阳梵已经坐在赵然身旁开始护法了,见了此情此景,不禁勃然大怒,喝道:“闻达师兄,阳梵师弟,你们这是做什么?当真不成体统!”

    闻达年岁比本相要大,在天龙院中的资历也深得多,只不过他常年在菩提堂中研究各种法器典籍,向来与人无争,论及“名望”,自是不如本相这位后堂的衣钵僧的。但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斥为“不成体统”,闻达哪怕再好的脾气,也不禁上了火气,当即反击:“本相师弟莫要在此大呼小叫,失了出家人的体统。”

    阳梵早就不喜本相,于是也道:“本相师兄还是要多念念佛经、多修修佛法才好,打打杀杀的事情做多了,恐生心魔。这位赵道长对大道至理甚为精通,为人处事返璞归真,令人可亲,本相师兄当以赵道长为楷模。”

第三十九章 长老堂议事

    本相当即大怒:“这道人堵我天龙院大门,怎么还有理了?你们不仅不将他赶走,反而帮着他说话,当真糊涂之极!”说罢脚尖一点,直奔赵然,伸手抓向他面门。

    性真喝道:“不得鲁莽!”僧袍卷向本相。闻达和阳梵也各施佛法迎击过来。

    本相是比丘境巅峰,相当于道门**师修为;向他出手的三僧中,闻达与他境界相同,性真比他略逊一层,处于比丘境中阶的过患随观智,阳梵就差得远了,只是和尚境。

    本相没想到三僧会同时向自己出手,被打了个措不及手,为三股力道加身,于空中倒卷而回,一屁股坐在天龙院南门的门槛之上,顿时摔了个仰八叉。

    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个好大的面皮,本相顿时就暴怒了,高喝道:“性真、闻达、阳梵,你们三个当真不为人子!且吃洒家一掌!”

    伸掌如勾,本相就要施展佛门神通!

    忽然间只觉胳膊上一紧,如同戴了个铁箍一般,法力运送不畅,整条胳膊顿时发麻。

    却是一位达摩堂的执事僧伸手将他胳膊刁住。

    本相额头青筋暴起,喝道:“师兄放手!”

    那位达摩堂师兄脸色一沉,轻轻一抖,将他送往身后,本相此刻不单是胳膊发麻,连半个身子都僵硬住了。却是这位罗汉境的达摩堂师兄略施薄惩,教训他出口无状。

    这位达摩堂师兄皱了皱眉,向赵然道:“道长,有什么事情大可从长计议,为何非要堵我天龙院大门。”

    赵然隐隐感受到这位达摩堂僧人刻意散发出来的佛劲,知道对方这是施威,于是道:“贫道师姐为天龙院无故锁拿,故此特来恳请天龙院放人。”

    那僧人道:“你的事情,天龙院诸位首座正在商议,你且随我进来,不要闹事。”

    赵然摇头:“天龙院何时放人,贫道何时离去。虽然贫道与佛门道统理念不同,但贫道相信,凡事自有公理,公道自在人心。此为佛门重地,贫道是来讲理的,不是来斗法的,大师若是想要动手,便请随意,贫道绝不还手,更不会以道法相抗,或生或死,决于天龙院诸位大师一念之间!”

    那达摩堂僧人是个历事的,深明心机人心,否则也不会被诸位首座派出来解决大门外的纠纷。

    他当即听懂了赵然话里的意思,赵然是下定决心打不还手的,更下定决心绝不以道法护持。只要自己一动手,这位赵道长必定会受伤,对于修士而言,吐口血什么的,简直是轻而易举,到时候事情肯定惹得更大,以至于不好收场。

    就听阳梵忍不住赞道:“此言大慈悲也,合了佛祖以身饲虎之意,道长前些时日曾说,佛道之中,道法万千,但大道是想通的,果然应证了!”

    性真在旁听得一阵好笑,闻达则连忙制止:“阳梵师弟不要瞎说。”

    达摩堂僧人没工夫听这些言语,心念急转间,一时拿赵然这种“赖道士”无法可施,只得吩咐道:“来呀,净街!”

    他身后涌出数十名天龙院僧人,分成两列向左右而去,开始疏散围观的兴庆百姓。

    南门外热闹喧天之时,长老堂中正在紧急磋商。佛门天龙院的组建晚于道门数十年,在权力框架的构成上有着很浓厚的“简寂观风格”,长老堂类似真师堂,是西夏佛门的最高决策之处,遴选资历深厚的诸堂首座和大寺高僧入座。

    这一代长老堂是三年前履任的,由佛陀境的印光大师坐镇,包括高台寺、戒台寺、佛祖院的三位高僧,以及玄叶堂、达摩堂、金针堂、红莲堂和菩提堂等五堂首座,共计九位长老,此为天龙院长老堂大长老。

    而五堂首座之下,则循佛寺之例,又各设西堂、后堂、堂主三位执事长老,院中僧众们又称为小长老。

    因事起仓促,此刻只有四位首座大长老在家,故此又召集了相关人等共议。

    明觉已经去红莲堂得了确实的消息,此刻在长老堂将大致情况和盘道出,趁众僧消化之际,又补充道:“赵道长和他周师妹、宋师姐之间的事,并非捏造,小僧四年前便已知悉。他这位宋师姐性子极为莽撞,四年前曾至我曲空寺擅闯山门,我师父怜其救师之心切切,恕了她的罪过,放其下山。这女修小僧亲眼见过的,对赵道长一片痴心,的确不是道门的探子,更不是什么刺客,以她的心性,也做不来这些事。”

    堂上坐着的深秀、了缘、弘道、森罗四位首座相互对视一眼,弘道在其中资历最深、地位最重,于是开口向各堂与事的执事长老道:“你们都说说,看如何办才好。”

    当日在金波会所外职司布控的是金针堂后堂当管的僧人,那后堂当即道:“这女修窥伺金波会所,无论是否细作,既然擅入我夏国兴庆府,自是要锁拿拷问的。”

    玄叶堂堂主问:“拷问什么?如今锁拿了十日,拷问出什么来了吗?”

    红莲堂首座森罗大师向下属西堂示意,那西堂正好经手此事,于是道:“这女修的确是宋雨乔,出自华云馆问情宗,从道理上论,算是道门使者赵致然的师姐。在拷问时,她也承认了是尾随赵致然而来,去金波会所是想见成安。”

    明觉当即道:“果然如此!这是为情所误啊!绝非细作!”

    金针堂后堂道:“无论是否细作,总是道门修士,道门修士擅闯兴庆,就应当锁拿,就应当处刑!”

    玄叶堂堂主合十:“阿弥陀佛,这女修也无大罪,此非我佛慈悲之心。”

    金针堂后堂肃然道:“我佛门虽讲慈悲,却也有镇压妖邪的金刚手段!”

    菩提堂西堂道:“若是不放,门外道门使者怎么办?”

    金针堂后堂道:“怎么办?赶走就是,我天龙院还能被一个道士要挟吗?此种小小伎俩不值一哂!”

    又有更多人加入商议,有说要慎重考虑的,有说要赶紧放人的,还有说把道门修士撵走的。大体上,菩提堂和玄叶堂对赵然有好感的执事长老占了多数,觉得为这点小事闹那么大不值得,金针堂和达摩堂的执事长老则不打算妥协,红莲堂的执事长老则谨言慎行。

    深秀听着天龙院外的喧哗声始终未停,于是催问:“达摩堂谁在外头料理此事,怎么还在吵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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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门法则介绍:
三十六天无极,三千世界鸿蒙! 大明,我来了! 道门,我来了! 符诏,我来了! 在统制世俗的道门中一步步迈向权力的高峰,向着飞升天界的目标而去!道门法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道门法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道门法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