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水一章
趁着楚阳成今天得偿所愿,心情大好,于是赵然试着顺杆子就爬:“那以后我就叫您姐夫了!”
楚阳成当即哈哈一笑,道:“你若这么称我,却称白眉他们什么?”
楚阳成身后的童白眉皱着长眉,略带不安的盯着赵然。七年前,他出去打了个猎,回来后赵然便从‘赵小子’摇身一变,成了‘赵小弟’。七年后的今天,这还没开口打招呼呢,难道这位‘赵小弟’就要爬到自己头上当‘赵师叔’?
正有些紧张之际,就听赵然嘿嘿笑道:“姐夫说哪里话,我这是各论各的,您这头没法改了,只能称姐夫。他们那头,依旧还是要称师兄的。”
听了这话,童白眉算是松了口气。赵然又去和毕桑光、熊海阔二人打了招呼,照楚阳成的话来说,今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哪儿能不认识一家人呢?
此处非是久留之地,事情吩咐完毕,便要离开。赵然这次不用再“享受”被提着衣领飞翔的待遇了。张老道他们这些合道境的大修士用不着飞行法器,以法器飞行也不如轻身飞行那么迅捷,是以身边不曾携带,但楚阳成却有,这是他老师松雪道人当年飞升前留给他的,是一方黑亮黑亮的砚台。
楚阳成将砚台取出,往空中一抛,便自行涨为方舟,于是众人进入砚台之内,由楚阳成操控飞舟,向着北方飞去。
此行的方向,自然是玉皇阁。
楚阳成刚入炼虚境不到一年,境界尚未稳固,赵然本想趁机和他多“亲近亲近”,可惜自身修为太过低微,待在他身边相当难受,只能黯然败退。
张老道靠在一个角落处,双手枕在脑后,翘着腿一个劲晃悠,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赵然寻了个机会凑过去,悄声问:“大真人,你老人家当年给我的那个茅屋,还有鱼竿,我还珍藏着呢……”
张老道瞥了他一眼,打断道:“你不是拿了当鸟窝了么?”
赵然干咳了一下,迅速组织语言:“怎么可能?我是珍藏于后园之中,只是可恨被那只白鹤强占了去……嗯,不过我是宁死不从的,于是和他斗了也不知多少回,但你老人家也知道,以我这点修为,是敌不过白鹤的,但在我的坚决抵抗下,白鹤也答应,不带走茅屋,只在里面暂住,嗯,同时负责每日的清洁、保养和修缮……”
“行了,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就是想问问,你老人家给我的那间茅屋,还有鱼竿,和给我姐夫的那套,是不是一样的?”
“姐夫?”
“哈哈,蒙七姑不弃,七年前便认了姐弟的,楚天师自然就是姐夫了。”
“当然不是一样的。当年我在无极山心有所感,于是搭了这间茅屋,制了这根鱼竿。此为存世第一件,其价无可估量!”
赵然一听,顿时激动了:“哦?怎么说?”
“值得珍藏啊。老道我异日飞升之后,按照我道门的规矩,这玩意儿便是老道我的‘旧庐’,你小子不是喜欢银子么?你大可拿去换银子,不知能换来多少!”
“这个……我的意思是,功效如何?”
“那当然不一样了。当初的很多想法都只是一个想法,没有做出来,做得也比较粗糙,所以就留给你玩了。楚小子那套东西,是我深思熟虑之后重新做的,其效能挡佛陀三日……”
赵然很不爽,于是不打算再听了,去找龙阳子:“龙阳祖师好。”
“什么事?”
“我这次损失可大了,曼荼罗坛城、月鸣幻境八卦阵盘、离火法神袍都有所损坏,您老能不能帮我看一看?”
“拿来吧。”
“哎,谢谢您老了!”
砚台方舟飞行甚慢,第二天午后,才飞到了青城山。还未落下,青君便提着青婆婆下了方舟,继续往大青山飞去。她不耐烦掺和什么双修仪典,故此便先行告辞,打算回去做些准备,在大青山等候张老道的召唤。
方舟直入青峰山洞天,落在混元顶上,早已得到消息的玉皇阁众人已经等在了这里。
大长老东方明、长老孔阳清、护法祖阳华和元阳彬等齐至,都等候在玉皇殿前的石阶下。
张老道和龙阳子迈步而出,东方明带领众修士作揖施礼:“恭迎通微显化大真人驾临!恭迎龙阳祖山回山!”
张老道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不需如此。”
龙阳子也道:“回什么山?我是寄籍暂修,这是你们的地盘。”
楚阳成出来的时候,东方明上前两步,叹了口气:“一去七年,师弟辛苦!”
楚阳成笑道:“都是为了道门大计,哪里谈什么辛苦。”
东方明展颜道:“无论如何,回来就好。师弟入了炼虚境,当真可喜可贺,此乃我玉皇阁之幸!我已经让他们准备好了,今日师弟先歇息一日,明日为师弟授天师。”
楚阳成问道:“信力还够么?”
东方明道:“哪里会有不够一说,足得很!”
童白眉、朱七姑、毕桑光、熊海阔等人陆续出来,玉皇殿前更显热闹。尤其是东方天师夫人,他早已得到消息,知道张老道做主为楚阳成和朱七姑完婚,于是带着几个女弟子过来,将朱七姑拉到一边,嘀嘀咕咕说了起来,不时传出一阵阵笑声。
赵然从方舟出来以后,先向东方明行礼,一年多过去,这位东方天师的法力更加深厚,已经能够收敛自如,赵然在他面前也没再感到坐立不安。
见过东方明后,又去见过东方天师夫人、长老孔阳清、护法祖阳华、元阳彬等人。
赵然七年前在叶雪关的时候,曾经参加过元阳彬主持的升门法坛,虽说那次正骨失败,但毕竟算是受过元阳彬的好处,于是执礼甚恭。
元阳彬初时还有些奇怪,他前几年在叶雪关也不知为多少立过功勋的俗道正骨,绝大部分都没有成功,有些更是直接丧命,因此对赵然没什么印象,直到赵然点明这一层关系,他才恍然。
“原来你和致远是同一次正骨,我似乎想起来了。那次正骨,你们七个人中,只有致远成功,他后来拜在我的门下。你的名字,我也偶有所闻,只是一直无缘相见,今后可以多来我这里走动走动。”
赵然忙道:“是,我受过元护法恩德,往日也想过来拜见的,只是来过玉皇阁几回,元护法都碰巧不在,故此错过了。”
元阳彬笑了笑:“也谈不上什么恩德,既然你和致远是好友,这次来就多跟他谈谈体悟和修行法门,他入门快七年了,去年刚破境入了羽士,和你相比,还是差了很多。”
“是,回头我就去找于师兄,和他一起切磋切磋。”
和元阳彬说了没几句,就见长老孔阳清冲自己招了招手。
第一百零一章 疯没疯
算上楚阳成,玉皇阁共有三位炼虚境修士,其中东方明和楚阳成都属黄庭一脉,也是玉皇阁“本山”的修士,是松雪道人的徒子徒孙,而孔阳清却非玉皇阁出身,甚至非正一出身,他来自华云馆的火心洞,是华云馆夏侯大长老的师叔。
按照道门的规矩,身在馆阁的修士,如果授之时所需的信力太大,本山负担有所困难,可以向高一级修行山门申请受。
二十多年前,孔阳清入了炼虚境,授真人职所需的信力值为三千六百万圭。以华云馆分配到的信力值,着实是有些困难,于是便求告玉皇阁。
于是,这笔信力值便由玉皇阁来出,而孔阳清也自然就挂了玉皇阁长老之位,在此间修行。
好在天下道门大同,没有那么多门户之见,否则光是一位炼虚境修士的归属,恐怕就够玉皇阁和华云馆扯皮几年的了。
赵然来玉皇阁的几次,都不知道孔阳清的存在,直到去年正月,才从师门中得知,原来在玉皇阁中有这么一号人物,因此比较感兴趣。
他刚才就想凑上去打招呼,奈何孔阳清一直在和龙阳子说话,此刻见他主动向自己招手,想必是得空了,于是连忙赶了上去。
“见过师祖。”赵然上去就行了个大礼。他称呼夏侯大长老为师伯,孔阳清是夏侯大长老的师叔,当然也能称一声“师祖”哪个称呼最显亲近就用哪个称呼,这是赵然的习惯。
孔阳清乐呵呵的将他拉到一边,上下打量一番,笑道:“早听说华云山出了一个能任事的后辈子弟,今日算是见着了。我和你卢师祖是至交,你叫我一声师祖也是应当。”
孔阳清说的卢师祖,就是江腾鹤的师父,已经故去的楼观派上一代炼师卢云奇。
这层关系说开了,便更显亲近了几分。就听孔阳清道:“楼观一脉,六百年前曾是我道门支柱之一,于佛道大争之时尽了全力的,前赴后继,满门修士极为壮烈。后来我道门占据中原,于庐山坐论,共分天下,当时的楼观一脉已经人丁单薄,想要据一府之地而不可得……说起来,我道门前辈在这一点上的措置,是有失公允的……”
赵然不敢接口,静待孔阳清下文。
“……与楼观一脉相似的,还有我火心洞、离山宗、七巧林、云岚岗等等,当时共有十八支,都聚到了华云山。放眼天下,又有哪个馆阁如我华云馆一般,以一府之地而聚集如此多的宗派?绝无仅有!”
孔阳清发了几句牢骚,重新又将话题扯了回来:“呵呵,一说起卢师兄,一提起你们楼观,我这心里就很是替你们不平,不过闲谈而已,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总之,见到楼观能出你这么一个能干的弟子,我是替卢师兄、替江师侄高兴的,好好修行、好好做事,将来楼观的发扬光大,就指着你们这一辈弟子了。”
赵然道:“多谢师祖牵挂,弟子一定不辜负师祖的期望,为楼观的振兴而努力。”
孔阳清点了点头:“好了,今日人多,诸事也杂,忙过这一阵子,就多来混元顶找我说说话,有什么需要求告的,也不要有顾忌,尽管开口。我就在混云顶第二峰,很好找的。”
“是,弟子少不得过来搅扰师祖的。”
“那就好,你先去忙吧。”
正琢磨着孔阳清这番话,冷不防被人一巴掌拍在肩膀上,扭头看去,却是人群外某个角落处,东方礼冲自己勾了勾手指头。
赵然见无人关注自己,便挪步走了过去:“礼师兄,你这是何必呢?为何不过去和大家见面,非要躲在这里?”
东方礼笑了笑,道:“那里人太多,不太习惯,我还是更喜欢清净一些。”
赵然道:“礼师兄,我这一年……”
东方礼道:“前面的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你就说说后面的。”
“后面的?”
“唔,就说说玄慈老和尚的虹体,张真人是打算怎么处理的?”
“礼师兄,去年在大小金川之时,是不是你就已经全都知道了?或者说,这次设伏,礼师兄也是重要参与者?”
“这个你就不要问了,你就说说虹体在哪里?”
“在我这里。”
“那就太好了,张真人怎么说?”
“张真人说,让我找机会给佛门送回去,如玄慈大师这般高人,我道门应当礼敬有加才对。”
东方礼略微有些兴奋:“很好,送还虹体的时机,需要好好斟酌,到时候如果张真人有吩咐,你须得先知会我一声,若是张真人没有吩咐,你就听我的信,什么时候机会合适,我会告诉你的。”
赵然无奈道:“知道了。”
东方礼又道:“对了,还有件事,要跟你通个气。是关于景致摩的。”
这个问题赵然比较感兴趣,于是忙问:“怎么处理的?”
东方礼道:“阁中先查的是他如何得来的那幅扇面,就是你和柔安郡主合画的那幅。”
赵然摇了摇头:“这怕是查不出什么来的。那幅扇面当年是在金波会所拍卖出去,正常途径,辗转几次就可以到手。”
东方礼点头:“的确,没有查出来,扇面是景致摩从兵部员外郎霍韬那里得来的,霍韬是自一位西域行商处购得。”
赵然问:“还有其他线索吗?”
东方礼道:“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想要指证景致摩与西夏勾结一事怕是没什么结果。”
赵然皱了皱眉:“莫须有呢?咱们三清阁可不能按规矩来吧?”
东方礼道:“贵州崇德馆过问了,阁中也不好做得太过。只是说他涉嫌刺探极为重要的情报,目前不能放人。已经将他关在庐山大半年了。”
赵然略感失望,又问:“那他到底有没有疯?”
东方礼道:“这就是我过来想要问你的了。”
“问我?”
“如果确认他疯了,那么一个掌握重要情报的疯子,显然不能让他随意下山,当然也不能以此为名,判他挑动十方丛林和馆阁矛盾的罪名。”
“如果他没疯,那就是别有居心?”
“不错,但需要证据,后面的事情就会很复杂。崇德馆一直在询问案情的进展,他们甚至派了一个金丹法师到庐山,专门盯着我三清阁问案。因此,卓长老问你,景致摩到底疯没疯?”
第一百零二章 求情
听东方礼这么一问,赵然就知道对方的意思了,沉吟良久,反复琢磨,然后道:“多谢武天师挂怀,多谢卓长老的鼎力支持,这次事件,让我看清了,身在三清阁,如在家一般温暖。”
东方礼闻言一笑:“知道就好。”
赵然续道:“景致摩究竟有没有疯,恐怕我还要再仔细想一想,礼师兄可否等得?”
东方礼道:“也好,你再考虑考虑,但不要考虑太久,最好这几天就给我回话。三清阁还有很多大事,不值当为此人耽搁工夫。”
赵然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随后,东方礼便消失在了玉皇殿前。
赵然刚走回来,和蔡云深**师闲聊了几句,就见于致远在人群外注视着自己,也不知他等了多久,于是赵然连忙向蔡云深告了罪,过来和于致远相见。
“于师兄,恭贺你去年破境入羽士,师弟我这一年实在太忙,没有时间上玉皇阁向师兄贺喜,还望师兄恕罪啊,哈哈。”
于致远很不自然的笑了笑,然后道:“借一步说话。”
赵然跟着于致远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等着于致远说明来意,于致远却踌躇良久没有说话。
赵然笑道:“于师兄这是怎么了?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于致远叹了口气,道:“赵师弟,我的来历,你想必有所耳闻?”
赵然点头道:“听说了几句,但不真切,只是知道师兄是贵州思南府虎峰山崇德馆于氏族人?”
于致远点头道:“不错,如今的崇德馆大长老,是我叔祖。”
赵然问:“既然于师兄正骨了,为何不回崇德馆修行?毕竟那里是自己的家庙,修行路上也更能得到照应。”
于致远道:“我虽为于氏嫡系子弟,但资质平平,更是毫无根骨。其实这本也属正常,我这一代七十多名后辈,能够入修行门槛的,也不过区区九个。其实我已经算不错的了,至少还有几分资质……当年族中要给我正骨,但我母亲怕我因之丧命,于是没有答允,将我送到了渝府于氏故居。我便是在那里和景七相熟的。”
“景致摩?”赵然渐渐有所明悟,大概知道于致远想说什么了。
“不错,就是景致摩。景七没有我那么多烦恼,不像我那么优柔寡断,他很坚毅,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很执着。其实在修行方面的条件,他比我还不如,他连半分资质也没有,但他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担忧,或许也很遗憾,但他从来没有提起过。”
赵然默默听着,也不打岔,就听于致远顿了顿,道:“后来我们长大了,便入了道门,但我还总抱着一丝期盼,听说无极院以前曾经是一处洞天福地,便去了无极院……当然,其实并没有什么机缘……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我终于还是入了修行,但我并不想回崇德馆,我母亲……总之我不喜欢崇德馆,于是便拜入老师门下……”
赵然点头:“还是要贺喜师兄的,当年我入无极院,多承师兄关照,若无师兄,恐怕后面就没有这些机缘了。如今你我二人都在馆阁,今后一起奋力修行,不说别的奢望,哈哈,争取能活得更长一些!”
于致远静静的看着赵然干笑了几声,等赵然不笑了,又道:“我知师弟不愿提起景致摩,我也能够理解师弟的想法。景致摩确实对不住师弟,他做的很多事情……我听说对师弟修行大道阻碍颇深,的确是不应该的。”
赵然叹了口气,怔怔望着于致远,道:“于师兄,景致摩连续三次针对于我,差点断了师弟我的修行之路啊……”
于致远道:“我知道,我知道。他的确不应该这样,这是他的错,他魔障了!但我和他自小一起长大,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陷入三清阁那样的死地……”
说着,于致远撩起道袍就要下跪,赵然一惊,连忙将他搀住。于致远当年是赵然上升之路的贵人,对他多有大恩,怎么能让恩人向自己下跪呢?
赵然如今已是黄冠,于致远不过是个羽士,他不让于致远下跪,于致远如何跪得下去?
“赵师弟,愚兄我求你这一次,这次的事情因你而起,我还听闻你在三清阁都能说得上话,能否请师弟大人大量,向三清阁求求情,饶了景七这一遭?”
“于师兄,景致摩涉及我道门机密要务,这怕是难啊……”
“我也大概知道一些,但咱们凭良心说,景七怎么可能是佛门密探?绝无可能啊!他就是失心疯了,他视张云兆如父,张云兆一死,他就染上了魔怔。你看能不能跟三清阁说说,就说他疯了,让他回家养病,从此不再踏入十方丛林半步……”
于致远恳求得眼眶都红了,几乎就要落泪,赵然不好再推脱了,忙道:“于师兄,我答应你去跟三清阁分说,尽量救一救景致摩,行了吧?”
于致远忙不迭的点头:“多谢赵师弟宽宏大量,若是景七知道赵师弟是如此人物,不知他是否会无地自容!唉……我上个月去庐山探望他的时候,就跟他说,赵师弟足有容人之量,他还不信,对赵师弟误解极深。今日师弟出面求情,景七怕不得羞愧死!”
赵然摸了摸鼻子,苦笑道:“他还在迁怒于我吧。”
于致远叹道:“等他出来,知道谁救了他,想必就明白了。”
赵然想了想,道:“我去说情可以,但不一定能保证他安好无损的出来,师兄也知道,这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但若是分说有用,景致摩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师弟请说,别说一个,十个条件都行,我都代景七答允了。”
“他必须保证,永远退出十方丛林,也不得在出仕,从此在家颐养天年。”
“我替他答允了!”
“那好,等我回头去庐山的时候,帮景致摩向总观求情。”
于致远迟疑着道:“我听我老师说起过,礼师兄便是三清阁西堂的堂主,师弟莫如先向礼师兄求情分说呢?”
第一百零三章 伸手
听于致远提起东方礼,于是赵然问:“你知道礼师兄是西堂堂主?”
于致远点头:“此事也没什么隐秘可言,他自西夏卧底二十年而归,就被三清阁重用,西堂又设在我玉皇阁,礼师兄如今已经炼师境的高修,他不任西堂堂主,怕是也没别人能担任了吧?”
赵然道:“此言有理,那咱们现在就去拜见礼师兄。”
赵然和于致远两人联袂而至混元顶第五峰下,赵然打了个飞符进去,不久后接到东方礼的回复,于是向于致远道:“此地非常人所能擅入,委屈师兄在外等候我的消息。”
于致远答应了,便在岸边等候,目送赵然登上一条小船,顺着槐溪上溯,不久便消失在山势的拐角处。
赵然登上长亭,见了东方礼,于是道:“礼师兄,你这位西堂堂主倒是坐得很稳嘛。话说怎么没见到敬师兄?他还没回来么?”
东方礼甩给赵然一根鱼竿:“一起钓鱼?坐得稳不稳的,是什么意思?你敬师兄在外云游,说是来不及回山,这次就不参加楚师叔和七姑的双修仪典了。”
赵然道:“原来如此……那什么,鱼我就不钓了,只跟你说件事。你任西堂堂主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了吧?这样真的好吗?”
东方礼笑道:“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到了这个位置,再想保密是不大可能的了。譬如佛门金针堂,几个长老姓甚名谁,咱们这边同样一清二楚。反而是你们这些人,才真正是列在机密之内的。”
“那礼师兄下山时还要多多谨慎啊,像上次去大小金川的事情,以后还是尽量少做才好。”
“我每次离山都写好遗书的,一旦事有不谐,就自爆经脉。”
赵然沉默片刻,道:“原来如此……那金波会所的事情,有没有泄露出去?”
“咱们这头肯定没有泄露出去,但……我总感觉差不多了,局面做得太大,几乎四处漏风,成安的暴露,不过是时间问题。只不过西夏那边,似乎很多人在帮忙遮掩,哈哈,说起来当真好笑。”
赵然担忧道:“礼师兄,那成安怎么办?要不还是让他回来吧?”
闻言,东方礼叹了口气:“回不来了。”
“怎么了?”
“成安说,他提及过几次,想要回大明探望家人,但高衙内等人都不同意,坚持让他把家人接过去……天马台寺和迦蓝寺的几位高僧对此不置可否……”
“那就是暴露了……”
东方礼盯着槐溪中的游鱼,默然不语,良久后问道:“那么快就转过来找我,景致摩的事情想好了?”
赵然点点头,道:“想好了,但我想的不是他疯还是不疯的问题,而是他疯魔的究竟。我有个想法,想和礼师兄交流交流。”
“你说吧。”
“这一年来,我常常反思,我们在当年张云兆一案的侦破上,似乎走入了误区。景致摩为何一提张云兆的死,就那么激动?以前听说他在潼川府紫阳宫为监院,但凡下面有人提到张云兆,他就会失态。后来在叶雪关的时候,他的失态我也是亲眼见过的,只是没往那方面想。在京城元福宫时,我与景致摩殿上对质,于是故意提了几次张云兆……”
东方礼神情顿时凝重了:“当日在紫宸殿上,他是因你提及张云兆而失态?”
赵然摇了摇头:“何止失态,简直是疯了。”
东方礼缓缓点了点头:“知道了。”
说了几句,赵然告辞而出,乘上小舟,顺水而至溪边的木栈。
于致远一直在苦苦等候,见了赵然,忙问:“赵师弟,怎么样了?”
赵然宽慰道:“已经和礼师兄说了景致摩的事情,礼师兄答应,再抓紧查一查景致摩有没有旁的问题。我估摸着若是没有的话,三清阁或许就会考虑放人。”
于致远松了口气,道:“那就太好了!景七我还是了解的,断不会有别的问题!多谢赵师弟了,走,师兄我请你喝酒!”
当晚,于致远和赵然在玉皇阁畅饮叙旧,回顾了在无极院的点点滴滴,畅想着将来修行的日子,各自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赵然来到玉皇顶想要见张老道,等了大半天都没见到,求见通微显化大真人的修士太多,赵然根本排不上号。赵然此刻也有些后悔,早知道在砚台方舟上直接跟张老道明言就好了,一时疏忽间便造成了眼下的局面。
当时在砚台方舟之上,因为顾及楚阳成听到,所以赵然自觉不太方便开口,谁知现在连面都见不上。
赵然也无奈了,干脆直接给张老道发了个飞符:“大真人,你老人家太忙,还是要注意休息才好,我等了一天都没排上见您的队,可见您有多忙!我都有点担心您吃不住劲儿,千万要劳逸结合啊!”
过不多时,张老道给赵然回了个信:“说得很是,老道去找龙阳道友了,后面的人不见了,你有事去云显台上找我。”
当晚,赵然在蔡云深的引领下,上了后山云霄顶,登上云显台。
茫茫云雾中立着个石台,也不知身在几许高,更不知脚下几许深,总之很有些身在云中的意思。
蔡云深叮嘱了几句,让赵然别在云显台瞎跑,免得摔下去之后,便即离开了。赵然沿着台子向前,不一会儿就在云雾之中看见了对坐着的龙阳子和张老道。
见了赵然后,张老道大笑:“臭小子,发个飞符也暗含讥讽之意,这世上怕是只有你敢这么对我老道!”
赵然忙道:“大真人可真是冤枉我了,我是真担心你老人家的身体,这种应酬的活,就不该是你老人家干的,忒俗!”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既然答应了替阳成和七姑做主,还就非得老道我亲自出面不可,否则旁人不给脸面,到时候百般作梗,甚至不来观礼,岂非好事办成了坏事?好了,你有什么事情赶紧说吧,再不说就把你轰下去!”
赵然看了一眼龙阳子,道:“大真人,我是来跟你叫屈的。龙阳祖师这回体恤我,专门替我修补损毁的阵盘、法袍、坛城,难道大真人就把我忘了?好歹这次围剿玄慈老和尚,我也算出了一分力吧……”
“嘿!臭小子!给了你六道轮回图,给了你曼荼罗坛城,还把得来的金银器皿都给了你,那些东西怕不下十多万银子吧?最后我连老和尚的虹体都交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赵然睁大眼睛分辩:“大真人,一码归一码,你可不能混为一谈!这两件法宝是我协助攻破刷经寺得来的,与横断大山中的事可要区分清楚。至于虹体,那可是要去西夏搞事,弄不好我还有危险。”
张老道抚着额头无奈道:“行了行了,这一天的吵得头疼,你这里又吵……那你想要什么?”
水第一百零四章 谈条件
赵然没有直接回答张老道的问题,反而问了一个问题:“大真人,你什么时候飞升?”
“你不是知道了么?快了!”
“快了?究竟是多快?下个月?明年?还是后年?大真人,你和龙阳祖师都活了两百多年,对于你们来说,几年时间弹指一挥间,但对我这样的小道士来说,差别可就大了。”
“臭小子,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就是想问问,大真人到底哪天飞?如果还有几年,那我二话不说,掉头就走,如果大真人没几个月盼头了……”
“臭小子!胡说八道!”
“额……我是说如果大真人几个月后就飞升,那我就没什么盼头了,只能尽快指望着从大真人这里讨要些好处,以为将来避祸做好准备。”
张老道怔了怔,道:“什么避祸?”
“大真人啊,我可是你老人家带着去了京城的,你老人家还带着我去了真师堂,见了诸位真师。从京城离开的时候,又是你老人家带着我飞来飞去,最后飞到了横断山,险些要了我的命啊!此事说起来似乎知道的人不多,但天底下哪有真能保住的秘密?在别人眼中,我可算是大真人这边的铁杆了吧,啊?算不算?”
“这不挺好吗?莫非你还不乐意?”
“大真人啊,我当然是很乐意算作你老人家这边的铁杆,可你老人家这么多年来,到底有没有得罪过人?或者说,有没有人对你老人家不满的?”
“这个……”
“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有啊。你老人家在的时候,人家对你不敢有稍有违逆,甚至毕恭毕敬,吹吹捧捧,这都很正常。可你老人家上天以后呢?那些恨你的,对你不满的,羡慕的、嫉妒的,是不是都冲着我们这些铁杆下手了?”
张老道怔怔看着赵然,不说话了。
于是赵然摊了摊手:“所以我来问问,你老人家到底哪天飞升?我们这些不幸的铁杆也好早做准备,免得到时候被搞个措手不及。”
张老道沉默了片刻,道:“如今已是五月,这个月内将楚阳成的双修仪典办了,七月初就走。”
赵然顿时痛心疾首道:“大真人啊,还好我过来问你,你老人家始终藏着掖着的不说,结果却走得那么匆匆忙忙,只剩不到两个月了,你叫我们怎么办?”
张老道一指龙阳子:“还有你龙阳祖师在这里,怕什么?”
赵然向龙阳子躬身道:“那就多劳祖师关照了。”
龙阳子捋须轻笑:“你还担心么?”
赵然点头:“还是担心。龙阳祖师虽说大树参天,可我怕独木难支啊,更何况祖师常年在云显台上清修,毕竟离我们这些人间烟火远了一些,就怕到时候来不及。”
张老道问:“扯了那么久,绕了那么大个圈子,你到底想要什么?”
赵然道:“什么都行,能保我师门的东西都可以。”
“比如呢?”
“我要升迁,我现在是谷阳县无极院的方丈,我想当龙安府西真武宫的方丈。”
张老道顿时气乐了:“瞧你这点出息!这点事情你让我来做,你觉得合适么?你丢得起这个人,老道我可丢不起这张脸!”
“唔……西真武宫方丈很丢脸么?那要不玄元观方丈?这个位置正好空着。”
“你还是换一个吧。屁大点年纪,真把你弄去玄元观当方丈,老道我一走,只怕立马你就得被搞下来!”
“那......有没有办法,帮我老师尽快从炼师境提升为大炼师?”
张老道和龙阳子对视一眼,满是无奈,道:“这个做不到。”
赵然问:“你们在大青山给我折腾的那一出,不是打算助我破金丹吗?照此办理呗!”
“什么就照此办理?你知道我们费了多少工夫?就算如此,你不也没成就金丹么?至于炼师,那可不是能照此办理的事!这个绝无可能!”
赵然又道:“那就再给我老师几件法宝,我老师剑术虽然精湛,但境界毕竟略低,我怕不足以自保师门。大真人你看是不是给几件好东西,比如九阶神符什么的,到时候若是出了意外,我老师能带着我们几个躲到龙阳祖师这里来。”
“九阶神符?我都没有,你想什么呢!”
“大真人,我记得有个端木春明的家伙,当年去西夏的时候,随随便便就在兴庆府扔了一个九阶神符吧,你老人家居然没混到一张半张的?”
张老道气得吹着胡子道:“不行,换一个!”
赵然叹了口气,想了想道:“这也不给,那也不给,到底给什么?”
“你说的这几个都不行,赶紧换,能给的我肯定给你。”
“那好,大真人这可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
“我要刷经寺洞天!”
张老道顿时愣了,龙阳子则在一旁抚掌大笑。
张老道瞪了龙阳子一眼,向赵然道:“这怎么行?那么大个地方,我是要交到真师堂去的,这可是我道门新辟之地……”
赵然很是不满:“大真人,你老人家当时怎么说的?啊?你老人家当时亲口向楚天师说,要把刷经寺洞天给他,让他去开宗立派,这是不是你说的?怎么到了我这里,就成了要交到真师堂去了?”
说完,赵然又冲龙阳子道:“龙阳祖师,你给出来评评理,大真人是不是在耍赖?”
龙阳子哈哈大笑,只是看着张老道不说话。
张老道皱眉:“你再换一个。”
赵然斩钉截铁拒绝:“不行!这是我思来想去,能够保全楼观一脉的最后希望了。大真人,当日在真师堂上时,你也看到了,那个陈天师,还有郭真人,他们对我可是很不满意的,有这两位在后面虎视眈眈,你叫我以后如何自处?他们想要整治我楼观一派,怕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总之大真人你一升天,我们楼观一门就要赶紧溜之大吉,躲到边远的僻静之处避祸。”
“真要对付你们,你们去了刷经寺就能落好?”
“去了刷经寺,我楼观一脉就算重新开宗立派了,松藩的信力自成体系,修行资源也不被人卡脖子,他能怎么整治我们?除非他明目张胆杀上门来!”
“可那是边陲之地,就你们楼观派这几个师徒,一个炼师,两个法师,两个黄冠,你们撑得起来?守得住?”
赵然笑了笑,忽然向龙阳子道:“龙阳祖师,听说祖师一直在玉皇阁寄籍清修,但弟子说句不客气的,这里人太多,能分给祖师几许?不知祖师可有雅兴,随我楼观一脉前往红原?我楼观毕定竭尽全力,不使祖师受半点委屈!”
第一百零五章 回山
楚阳成和朱七姑的双修仪典,随着张老道的公布,立时引发天下震动。
一个是道门百年来的绝世天才,五十出头便入了炼虚境的人物,道门下一辈弟子中的领军翘楚,一个是皇室贵胄,修行界最负盛名的美艳公主,曾经因师徒名分而演绎过凄美的爱情故事,这两位的双修仪典,想要来参与观礼者,不知凡几!
整个青城山都在一片热闹之中,不仅是玉皇阁,连玄元观都在忙碌着。经过多次磋商,参与观礼的来宾名单一加再加,已经突破了千人,最终敲定下来的时候,达到了一千二百人。
其中,道门馆阁拿到了八百个名额,十方丛林得到了一百个名额,散修界得到一百五十个名额,宗室及朝廷也拿到了一百五十个名额。
身为朱七姑的便宜弟弟,赵然毫无疑问跻身名录之中,又因为赵然的关系,华云馆获得了十个名额,当然里面包括了楼观一脉三代六人。
离大典尚有半月之期,赵然也没心情在玉皇阁搅和,于是抽空返回华云馆。
在后山楼观世界的观星台上,赵然将这一年来的经过一五一十禀告了老师江腾鹤:如何在总观无罪脱身,如何在真师堂对质景致摩,如何被带到大青山磨砺,如何前往刷经寺洞天破阵,如何在横断大山围杀玄慈。
玄慈涅圆满、往生西方净土一事早已轰传天下,江腾鹤叹道:“没想到我道门筹谋多年,最终却助他证道,此真时也命也,人之机缘也。”
赵然道:“大真人说,玄慈老和尚是死了还是涅了,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离开了此间,将来不再是道门的威胁。只须达成此事,便不枉七年之苦。”
这个道理不用赵然说,江腾鹤也是明白的,于是收回心思,打量着赵然取出来的六道轮回图、乌金曼荼罗坛城及七件中高阶佛门法器,感慨良久后,只将六道轮回图收了,其余仍旧还给赵然。
“这阵图太过贵重,也非是你可以轻易使用,为师便收了,存在华云馆藏宝阁中,也算是你拿走离火法神袍后,咱们这一脉对华云馆的回报。”
赵然道:“这就是弟子赶回来见老师的原因了。这件阵图,怕是暂且交不得。”
江腾鹤皱眉道:“致然,为人不可太过自私,此非修道之心。大长老都舍得将他火心洞的镇山法宝取出来给你,你又怎能……”
话没说完,赵然笑着打断:“老师且慢,弟子这一次还真是要自私一回了。围杀玄慈一役后,大真人本待将刷经寺洞天赠予楚天师,以酬其七年隐忍的大功,但为楚天师所拒,他只求大真人出面主持和朱七姑的双修……楚天师当真是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典范呐,堪称我辈楷模……”
江腾鹤喝道:“什么楷模?这一点万万不可学他!”
赵然笑了笑道:“是是是,哈哈。总之呢,刷经寺洞天如今无主,此正为我楼观一派的机会!老师,咱们十八个支脉聚于一府之地,这怎么行?若不飞出去,将来怎么可能发扬壮大?”
江腾鹤思索着道:“但以为师看来,大真人将刷经寺赐予楚天师,此正当时也。一则楚天师修为卓绝,已入炼虚,名下弟子又个个了得,他去了,能守得住;二则楚天师在横断大山耗时七年,立下殊勋,以此奖之,名正言顺。你的想法虽然很好,但以你的功劳,怕是依然不足,以咱们楼观一脉的实力,去占这么一个洞府,也有些勉强,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啊。”
赵然道:“故此我和大真人谈过了,当时还有龙阳祖师,我们三个人就这个问题认真讨论了一个多时辰……”
江腾鹤听到这儿,不禁有些恍惚:自家这位弟子和通微显化大真人、龙阳祖师“一起讨论了一个多时辰”?这是一幅怎样的画面?
遥想片刻,江腾鹤没敢深想,继续听赵然侃侃而谈:“……当时,我们最后达成的初步意见是,首先要将刷经寺洞天交回总观,这是必然的,也是大真人临走之前留给道门的最后一桩好处。没办法啊,大真人想以此为他武当山的张家留些余泽……正如老师所言,若是将此地划归我楼观派建馆,怕是会引发道门各派不服。”
江腾鹤叹了口气,道:“我楼观一派如今式微,这不是福,乃是祸。”
赵然点头道:“......其次,我楼观派争取替道门看护这方洞天,以十年为一周期,十年之后再行讨论归属,若十年之后真师堂依旧没有决定此间的归属,那就再延十年,我楼观一脉有优先看护权。看护期间,一切仿照玉皇阁辖下道馆之例,以松藩地区为奉养。当然,这只是一个初步意见,最后以什么理由、采取什么形式、用什么方法,怎样才能更好的令道门各派同意,这一切还需要仔细斟酌......”
听到这里,江腾鹤顿时眼前一亮,在观星台上走来走去,走动之间,呼吸都显得有些急促。
“的确是件好事!实在是好!机会难得!只是,以楼观派的实力,想要担负看护之责,为师是有信心的,就怕别家不服啊。”
“所以弟子已经说动龙阳祖师,到时候请龙阳祖师从玉皇阁搬出来,寄籍于刷经寺洞天,唔,这个道馆的名字,还要再行商榷。”
“龙阳祖师答应了?”
“答应了的。”
“这还真是天助我也!”江腾鹤击掌叫好,道:“致然这一步棋走得好!龙阳祖师在世间没有后人,也无名义上的传人,的确,寄籍哪里都是寄籍,若来我楼观寄籍,我楼观必奉若本门前辈祖师!玉皇阁虽说占的是一省之地,但修士也多,哪里会有我楼观的便利呢?”
说起龙阳子,赵然忽问:“对了老师,龙阳祖师说得罪过天庭,是怎么回事?”
江腾鹤一笑,道:“六十年前,大真人将飞升之位让给了景道人,此事你知么?”
赵然点头:“这个听说了,说是景道人年岁大了,再不分升,寿元就要到头了。”
江腾鹤又问:“那你知道大真人六十年前的飞升之位又是谁让出来的么?”
“龙阳祖师?”
“正是!”
第一百零六章 再见白羽
听说张老道六十年前的飞升名额是龙阳子让给他的,赵然有点不可思议:“这个……让来让去的,让着玩儿哪?都不想飞升么?”
江腾鹤道:“那也不是,能够飞升,是我辈修士毕生的夙愿,一切修行均是为此,又怎么会不想呢?当年在道门的飞升序列中,大真人是排在龙阳祖师之后的,可龙阳祖师于飞升前两个月,某日与友人饮酒,因为太过高兴而喝得酩酊大醉。酒醉之后,祖师兴之所至,以梅花归元大禁术在墙壁上开了扇门,此门直通天庭天库,龙阳祖师携友人入内取了些财货而出……”
赵然顿时张大了嘴半天没有合拢:“我滴个老天爷,龙阳祖师真是胆大包天啊!”
“第二天,未经青词拜表,天庭符诏便下到了庐山,这可是我道门数百年来极为罕有的事情。符诏上说,龙阳祖师因盗窃天库财物,罚滞留此界九九八十一年,同时追罚道门本次飞升延后三年。也因为这件事,龙阳祖师散了门派,将门下所有弟子全数开革出去,免得他们沾染自家的因果,同时将山门上交总观,以恕三年之罪。好在龙阳祖师当年只有一百八十岁,否则还真是无望飞升了。”
“原来如此,难怪弟子询问的时候,大真人不让多嘴,龙阳祖师也不愿意说。”
江腾鹤道:“此为我道门之耻,不好张扬的,六十年过去了,如今仅真师堂秘传而知,年岁少的人一般都不太知晓。为师也是听许真人说的。”
赵然啧啧道:“我怎么觉得此乃我道门之荣,而非耻呢?龙阳祖师当真了不得,道法到了他那般地步,弟子听了之后,只觉与有荣焉啊!”
江腾鹤抚须而笑,对赵然的评论没有表态,但看他表情,应是赞同的。
赵然想了想,又问:“那......盗窃来的......”
江腾鹤斥道:“想都别想,早被天庭追回了。”又感叹道:“听说有方金印,乃是天庭所铸,只是未能一睹真颜,实为平生憾事啊......”
说完了闲话,赵然把话题重新拽了回来:“老师,我们现在应该算一算,一个月之后,在庐山总观的真师堂议事中,咱们楼观能拿到几票!”
江腾鹤盘算片刻,道:“许真人必然向我,武天师你也应该可以拿下,其余便不好说了。此议若由大真人提出的话,司马天师、周真人、杨真人应当都会听从……上次真师堂议事的经过,许真人曾经飞符告知于我,唯一顾虑的,是陈天师和郭真人……再过十天,玉皇阁上不是要举办楚天师和朱七姑的双修大典么?你能不能把观礼人员的名录要来?”
赵然答应了,连忙向东方礼发了份飞符,索要名录。双修仪典那么大的动静,西堂又在玉皇阁内,东方礼自是有一份名录的,很快便发给了赵然。
师徒两个就在观星台上就地将名录展开,头凑着头一起研究。
本次观礼,真师堂中将到的有大天师张云意、器符阁坐堂真人杨云梦、雷霄阁坐堂真人许云、嗣教天师张阳明、嗣教真人沈云敬,统共就这么五位。
一个一个指着名字研究对策,商量了半天,江腾鹤道:“玉皇阁仪典之后,还要继续走动啊。”
赵然对此深表赞同,以上次真师堂议事为例,若是到场十三名真师,就必须至少获取七人同意,楼观派要想拿下松藩,当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但江腾鹤却颇为振奋,道:“这样,咱们先去见一见杜师兄。”
江腾鹤口中的“杜师兄”,便是身为华云馆长老之一的杜子腾。当年传真天师杜光庭飞升后,杜氏子弟分为两脉,一脉去了天台山,建灵墟阁,占了浙省,一脉留在四川,便是飧和阁。
杜氏子弟已经占了一省,真师堂是不可能任其再占松藩的。而华云馆又如此之“拥挤”,想必飧和阁的杜子腾巴不得楼观一脉搬迁出去吧。故此,双方应该在这件事情上是天然盟友的关系。
华云山的后山中有十多处小洞天,杜子腾长老也分到了一处,但此刻却没在其中,于是江腾鹤携赵然出了后山,径直前往飧和阁。
杜子腾正在飧和阁中,见了江腾鹤和赵然师徒,笑着过来招呼:“江师弟,赵师侄,今日怎么有空一起来我飧和阁啊?”
江腾鹤抱拳道:“正有要事,想请杜师兄帮忙。”
杜子腾道:“说帮忙就太客气了,这次能够前往玉皇阁观礼,还是沾了你灵剑阁的福气,但凡我能做到的,尽管开口。”
赵然拿回来十个观礼名额,除了自家占掉六个以外,其他四个都给了长老堂,夏侯云扬、严云亦、杜子腾都打算去,最后剩下的一个,长老堂让给了问情谷的林**师,理由是林**师乃女修,去了玉皇阁以后,或许能帮衬到朱七姑一二,而林**师也同意了。
要说沾了灵剑阁的光,也的确是沾了,但杜子腾能这么说出来,就明显是与灵剑阁交好之意了,赵然对这位飧和阁杜长老的为人一向很钦佩,此刻则更有好感。
江腾鹤示意赵然:“我与杜长老说几句话,你在外面候着。”赵然无奈,只得在外面等待。
正等候之际,就见崖边廊庭上走过来一个少年,正手捧黄庭,低声诵读。
“白羽师侄!”赵然伸手招呼。
那少年正是西真武宫方丈白腾鸣的孙子,被赵然引入华云山的白羽,当年还向赵然提供了一股极为醇厚的功德力,赵然至今记忆犹新。
白羽见是赵然,磨蹭了几步,来到赵然三尺外,躬身施礼:“见过赵师叔。”
“拜在何人门下?在此处修行如何?”
“弟子拜在老师门下,去年已入修行了。”
赵然哭笑不得,也不知是这孩子说话故意给自己添堵,还是脑瓜子不大灵光,问题倒是回答了,自己却依然不知道他师父是哪一位。
看了看白羽道袍上的一朵火焰,看来是受为道士了。能够那么快入道,说明根骨正得很好,资质也是不差的。这位是老朋友白腾鸣的后人,赵然还是想尽己所能提携一二,于是问:“如今修行中有何难处?”
白羽答:“最难之处,便是入门太晚,时日很紧,背不下那么多经文,恳请师叔指点。”
赵然顿时被噎了一下,于是尴尬的挥手:“那便不打扰你背书了,你去吧。”
白羽恭恭敬敬答应着走了,赵然看着他离去时轻快的脚步,不由摇了摇头。
过不多时,杜子腾和江腾鹤联袂而出,江腾鹤道:“多谢师兄相助。”
杜子腾笑道:“这是好事,师弟尽管放心,玉皇阁观礼之后,我便跑一趟浙江,去向杜师祖分说!”
第一百零七章 诸蒙的追赶之势
江腾鹤去找华云馆长老堂的夏侯大长老去了,想要迈出这一步,必先得到华云馆本山的支持方可,自是无须多言。
赵然便回了灵剑阁,和几位师兄相见。远远看见洗心亭中坐着两人,其一便是大师兄魏致真,其二便是楼观第三代唯一的弟子曲凤和。
魏致真看见赵然,呵呵一笑,招手道:“师弟回来了,当真是太好了。一别经年,我还怕师弟回不来了呢。”
赵然忙走过去,向魏致真行礼:“见过大师兄!”又转向曲凤和道:“凤和也在。”
曲凤和早已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向赵然磕头:“见过小师叔!”
赵然问:“修行如何?”
曲凤和道:“今年正月入的道。”
魏致真道:“这孩子,非说要等你回来,请你当他的监度师,一直拖了五个月没有受。”
赵然失笑:“这怎么说的,又何必呢?”
曲凤和道:“小师叔于弟子恩重如山,弟子的授,还请小师叔监度。”
赵然问魏致真:“我可以做监度师吗?监度师有没有修行上的要求?”
魏致真道:“授三师,只有传度师有要求,不到炼师境,求不来职。”
赵然道:“那行,回头咱们就去准备,这两天把凤和的职给授了。”
魏致真道:“材料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请的传度师是杜子腾长老。”
赵然笑道:“我和老师刚从杜长老那里出来,怎么又是他?”
魏致真道:“他们飧和阁的白羽去年受,老师做了传度师,故此听说凤和要受,他便自告奋勇了。师弟这次回来打算待几天?”
赵然道:“玉皇阁的楚阳成天师要和朱七姑双修,大典于十日后举办,这次我讨了个薄面,咱们楼观全派都去,看看热闹。”
曲凤和一听就蹦起来三丈高,兴奋道:“小师叔,我也能去么?”
赵然笑了:“都去,不去怎么热闹?”
曲凤和撒腿就往外跑:“弟子去给小师叔做饭……对了,弟子学会了辣炒麂子肉……小师叔尝尝弟子的手艺……”须臾间跑得远了。
魏致真点了点头,道:“这孩子资质极佳,悟性极高,去年你引他入门后,刚刚一年便气海有成,入了门槛。这五个月又极为刻苦,我估摸着,他在道士境上最多停留两年,或许后年便要入羽士了。”
二师兄于致远和三师兄骆致清都在剑阁中修行,赵然也没让魏致真打搅他们,当晚的晚饭便是他们三个一起吃。
还真别说,曲凤和这手厨艺直追赵然,尤其学来的辣炒麂子肉,比全知客做得还要好吃,吃得赵然满面红光,大声叫好。
席间,赵然打趣曲凤和:“你是不是入了雨字辈,如今叫曲雨荷?”
曲凤和撇嘴道:“这个名字太过难听,我跟老师打了商量,道籍上的名字叫曲凤雨。”
魏致真笑道:“就算如此,他依旧觉得难听,还是让我们唤他凤和。”
饭毕,曲凤和端上来一杯清茶,同时以自己修行中的疑难询问赵然。赵然和他相处两年,对他的秉性极为了解,知道怎么解释能让他更能理解,当场为他解除了几个疑惑,令曲凤和受益匪浅。
当晚无事,赵然踏踏实实在灵剑阁居舍中睡了一觉。争夺刷经寺洞天的事情至今八字没有一撇,魏致真等人也帮不上忙,故此江腾鹤叮嘱赵然暂时先别说,免得事情不成,反而闹得沸沸扬扬,动了师兄弟们的道心。
天亮之后,曲凤和继续跟随魏致真修行,赵然则开始走起了每次回山的过场。
七巧林中,诸蒙高高兴兴将赵然引入自己的茅庐,临进去时,赵然在茅庐外停步,检查了一番诸蒙居住的茅庐。捏了捏竹条,又扯了扯茅草,没看出什么问题来,干脆揪了一把茅草下来,在手中搓碎,掌心发火又将其烧成草灰,这才摇了摇头随诸蒙入内。
诸蒙看得眉头直皱:“师兄这是做什么?”
赵然道:“没什么,随便看看。对了,恭喜师弟丹胎大成,得受黄冠!”说着,掏出一个竹盒子,推过去:“一点小小贺仪,诸师弟莫要嫌弃。”
诸蒙接过来一看,这个尺许长的竹盒子中,底部垫着厚厚的绿叶,边上以各种鲜花插成花篮,中间盛着十二个金箔包裹的圆球,品相很是不错。于是小心翼翼取出一个,打开后一看,正是《芝兰灵药谱》上记载的朱火灵果!
十二个金球,正是十二颗朱火灵果,便是十二枚恢复法力的丹药!
诸蒙叹了口气,道:“多谢赵师兄,如此厚礼,当真是令我有些不知所措。”
赵然潇洒的摆了摆手:“一点小物件,不值一提。”这是他在《蓬莱仙弈图》大阵之中,闲极无聊琢磨出来的小心思。他扳指中的朱火灵果极为充裕,青君和青婆婆给他配备了三个月的量,怕不下数千颗之多。
这么多灵果,肯定要拿出来送礼的,但一筐一筐的往外掏,不仅不划算,而且很掉价。于是便捣鼓出这么一个包装来,不仅送得量少,而且品相极佳,堪称高端大气上档次,今日拿出来验证,果然震慑了诸蒙一把。
诸蒙收了礼,谈起自己破境的事情,道:“比起赵师兄,我这次破境当真不顺。去年年初便闭关了,可是参悟两个月却未能有所突破,算是冲关失败,于是老师为我请了道门行走之职。”
“哦?诸师弟下山行走,感觉如何?”
“全是些琐事,烦都烦死。说什么寻找体悟,还不够乱我道心的呢。去年十一月,我便交了差事,回了华云山,谁想遇到了那位……”
“哪位?”
“周啊!”
赵然顿时起身:“她回来了?师弟稍待,我先去……”
诸蒙一把拽住赵然:“别折腾了,她又走了。她回山住了半年,本来说是想见见你,但你一直杳无音讯,所以她今年正月又离开了。”
赵然怔怔良久,扼腕叹息:“缘分呐……”
第一百零八章 为曲凤和授箓
诸蒙摇头笑了笑,道:“雨墨……唉,算了,还是叫她师姐吧,枉我自负天才绝顶,谁知遇到一个你,一个她,叫了你师兄,还得叫她师姐……不过我诸蒙输的心服口服……”
“别打岔,赶紧说,她去了哪里?回来真是找我的?”
“详情我也不知,只是见了一面,她先问你去了哪里,然后说再等等……”
“你倒是飞符……”说到这里,赵然才想起来,去年十一月,自己可不是在大阵阵图之中么,飞符哪里联系得上。
诸蒙接着道:“总之周师姐又破关了,人家已经是金丹法师了。”
赵然沉默片刻,苦涩道:“好快……”
诸蒙点头:“是啊……所以我深受震动,然后继续闭关,这一闭关就是三个多月,如今得入黄冠已有两个多月了,哈哈哈哈……否则哪里好意思与师兄相见……哎,赵师兄去哪儿?哎?等等……师弟我准备了好酒,还没喝呢……”
问情谷外,宋雨乔觑着赵然道:“你这一去就是经年累月,见不到周师妹,又怪得谁来?我几乎以为你不是华云馆的人了!”
赵然痛心疾首道:“你是她师姐,你就不能多留她待几个月吗?”
宋雨乔道:“我都留她在山中待了半年了!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你哪次在山门驻留超过一个月的?你家几位师兄怎么不留你?自己做不到的事,也莫强求旁人!”
赵然被这位宋师姐批驳得有些理屈词穷,恼怒之下懒得再废话,直接掏出一张昨晚刚写好的收条,抛过去,又伸手指头勾了勾,接过宋雨乔递过来的五两银子,拍拍手掉头就走。
走之前又转身鄙视道:“一天到晚闷在山门,每次我回来都能看到你,不出去走走看看,怎么突破?师姐还是要出去见见世面的好。”
宋雨乔顿时瞪眼了:“你说谁没见过世面?”
赵然加快脚步,转眼就走得没影了。去火心洞找大卓、小卓两位师叔聊了一会,便回了灵剑阁。
余致川已经从剑阁中出来了,此刻正在房中奋笔疾书。赵然敲门进去,先抢上几步按住桌上的稿件,防他又放飞符大招,这才踏踏实实读起来,读完后赞道:“师兄的文笔越来越好了!”
余致川道:“写了两年,再写不好可就不像话了。我这笔记如今已有八位读者,若是写得不通,岂非让人看了咱楼观派的笑话?”
“哦?师兄已有八位笔友了么?都是谁?”
“咱华云馆里面,你是一个,高雨乾师弟、小卓师叔、宋雨乔师妹,外头的,潼川府庆云馆的中泞师妹、保宁府衡福馆的欧老道、都府魁星馆的李师兄。还有一个白庚,就是去年师弟为保举师时举荐的受散修,当日留了飞符联络方式的,此人也有意思,如今身在北冥海,几天前刚发了篇文字给我,描述了所见所闻。这篇文章写得极好,我打算登载到笔记中,与众道友一起分享。”
对于自家这位宅在山门中难得外出的师兄,赵然还是很关切的,对他能够找到笔友并以此广博见闻,给予了充分肯定和大力支持,当场拿出三千两银子来,给余致川炼制飞符。
听说有机会前往玉皇阁观礼,余致川非常兴奋,表示一定要将此次大典的盛况记录下来,与笔友们一起分享。
到了晚间时分,三师兄骆致清也从剑阁结束修炼出来了,赵然将从玉皇阁带回来的一篮子凤香三茶糕递上去道:“师兄,这是给你特意带的,你先吃着,过几天咱们去玉皇阁再取一些,我已经跟他们厨上说好了,预订了一大箱,到时候去了直接取。”
骆致清接过篮子,塞了一块进嘴里,边嚼边道:“过几天要去玉皇阁?”
赵然解释:“楚阳成天师要和朱七姑办双修大典,整个道门都在为此事忙碌,怕不是有上千人到场观礼,这回有热闹可瞧了。”
骆致清怔怔问:“楚大炼师破境了?”
赵然道:“去年破境入的炼虚。”
骆致清一脸落寞:“还想着再过十年去找他比试,没想到他越走越远,这下恐怕十年不够了,怕是还要等二十年……”
赵然暗道自家这位师兄真是雄心勃勃啊,二十年就想追上楚阳成?恐怕这一辈子都够呛了吧?但他肯定不能打击骆师兄的积极性,于是拍着骆致清的肩膀鼓励道:“不怕的,师兄我看好你,二十年后击败楚天师,重振楼观派声威这一艰巨的任务就交给师兄你了!”
骆致清满脸坚毅,重重点了点头:“师弟放心,师兄我一定努力,不给楼观丢脸,不给师弟丢脸!”说完又问:“朱七姑是谁?”
赵然汗颜:“朱七姑啊!师兄你不知道吗?”
骆致清疑惑道:“此人很有名么?修为如何?”
赵然不得不将朱七姑和楚阳成的故事说了一遍,骆致清这下明白了:“原来是个大炼师,十年之后先去找她比试!”
赵然无奈:“那就祝师兄早日得偿所愿了。师兄准备准备,到时候咱们一起过去。”
骆致清点头:“好,去了以后先找东方敬比试!”
赵然顿时无语败退……
天亮时,楼观一派齐聚火德星君殿,殿中早已布置好了授仪轨所需的一切材料,灵材灵食铺满供桌,符法器布设为阵,观礼的华云馆修士们俱已到场,以严云亦、江腾鹤为首,从旁肃立。
保举师魏致真向众人举荐,表明灵剑阁三代弟子曲凤和经过一年清修,境界已到,符合授条件,请予授道士职。
赵然身为监度师,询问了几个经义问题,然后当场探视曲凤和的气海,向众人表示,气海已成,可予授。
于是传度师杜长老向火德星君拜上清词,主持仪轨,不多时,华云馆消耗信力值一万八千圭,曲凤和道袍角上多出一朵火焰,正式成为一名可以沟通仙神的道士。
仪轨结束,赵然将曲凤和招了过来,曲凤和欢欣雀跃的蹦到赵然身边,道:“小师叔,我现在可是真道士了,不是你以前说的假道士,哈哈!从玉皇阁回来可不可以让我回趟家?我想告诉家父、家母,他二老必定欢喜的!”
赵然温言道:“回家的事,跟你师父说,想必你师父也不会反对。你如今也要修行中人了,切莫忘记了身为修士的责任!”
曲凤和握紧拳头道:“记得记得!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赵然取出个盒子,里面是一沓厚厚的符,道:“这是二十张火符、二十张卫道符、二十张飞符,这些都是常用的,其中火符和卫道符你要尽快熟悉,早日学会自己炼制。里面还有五张二阶阴阳火符、一张三阶金甲金兵符,是给你防身之用。记住,我们不主动挑事,但也不惧怕别人找事。”
“明白!”
第一百零九章 方丈履职
在华云山呆了三天,赵然又闲不住了,盘算了一下时间,于是向大师兄魏致真告了假,离开山门,前往无极院。
自去年正月离开无极院到现在,赵然已经有一年又四个月没有履行他方丈的职司了,说起来也是十分惭愧。这就是他当年选择担任方丈而非监院的缘故,若是真要出任监院,整个无极院的事务岂不是就此瘫痪一年多?
赵然登上山门的时候,道院正门大开,阖院执事以上级别的道士在门外恭迎。
赵然一眼扫过去,就见刘致广打头,其后是朱都讲、兼任都管的君山庙祝陈致中,再其后是知客马致礼、高功方致和、巡照金致久、方主莫致兴等等十余人,山门内,还聚集着数十人,却是闻讯自发赶来的院中其余道士、火工居士。
想起十年前,也是夏季,自己跟随楚阳成前来无极院,当时同样是阖院道士出迎,但自己只能小心翼翼的跟在楚阳成后面,希冀着这座道院能够收留自己。如今十年过去,道士们出迎的对象已经换作了自己,而自己则成了掌控这座道院的“主人”。
想起来就令人好生唏嘘!
“袁都厨没在?”赵然见队列中的“三都”少了一位,于是随意问道。
刘致广叹了口气,道:“去年七月十九日,老袁过世了。”
赵然愣了愣,身形凝滞片刻,问道:“葬在何处?”
刘致广道:“遵老袁的意愿,葬在后山道院墓园中。”
赵然挥了挥手:“长者逝,而我未能相送,憾事也!走,过去拜一拜。”
金久连忙布置,巡照房的道士和火工居士撒开脚丫子就向墓园奔去。
赵然为了给他们留出准备香火的时间,便走得慢一些,一路上向刘致广询问这段时间无极院的大事。
这一年半来,刘致广一直兢兢业业,督促着谷阳县三大工程的实施。最先完成的,是惠民济医堂。这座医堂是去年初完工的,正式运作是在去年三月份,当月便平价售卖一百三十两银子的汤药,到今年二月时,已经卖出去价值一千二百两银子的汤药。总体算下来,浮亏三百两,都由无极院从库房中补上了。
去年十月的时候,因为药材供应不上,曾经一度控制发放汤药,致使惠民济医堂外排起了长长的队列,不少百姓怨声载道。
说到这个,刘致广很是生气:“这帮刁民,也不想想,若非惠民济医堂平价售药,他们哪里吃得上!”
赵然也没计较他嘴里“刁民”的说法,摇头道:“究竟是哪家在后面煽动?”
刘致广笑道:“还是方丈英明,一听便知究竟。此事后面的推手,正是康全药圃的康家,是他们搞得鬼!”
“证据确凿么?”
“早在惠民济医堂开业前,我方堂便在县中几处大药铺收买了眼线,谁是主使、谁掏的银子、谁去煽动,一条线上的人全拿住了!”
“不错。”赵然赞了一句,问:“怎么处置?”
“孔县尊定了一个居心叵测、煽动作乱的罪名,如今康家主要人等都已拘拿在案,康老头和其长子定的是腰斩弃市,几个儿子全部流徙三千里,妻妾充教坊司为伎,家产尽数充公,一半填补惠民济医堂的亏空……事涉道院,如今卷宗已经报至院里了,就等方丈圈阅了。”
这一圈阅,就是一家十多口的破败,任是赵然已经磨砺了十年,也忍不住心颤。
“康家小一辈都多少年岁?”
“长子三十二岁,次子二十六,还有四个娃娃,最大的十五岁,最小的四岁。”
赵然最怕的就是这个时代“祸及家人”,动不动连带着不懂事的孩子也遭罪,沉默片刻,道:“毕竟没有致人死伤,会不会重了些?”
刘致广道:“孔县尊的意思,此为杀鸡骇猴,不用重典,无法震慑其余。当然,方丈一向慈悲为怀,悯恤孤寡,若是有所考量,还可再斟酌一二。”
赵然想了想,道:“我的建议,腰斩太过惨厉,非我道门慈悲本意,郭老头改为绞,成年的两个儿子流六百里即可,家中妇孺便赦免了吧?至于家产,留下一成给其养家糊口。”
刘致广答应了,道:“那我回头照此批复,呈报西真武宫和龙安府了?”
赵然点头,又问起黎州水合村的药田事宜,陈致中回道:“咱们君山庙派去黎州的人回来说,药田已经成型,但郭**师言道,总还需要一年,才能有部分药材可用,真要大用,尚需两年以上。”
接着,刘致广又说了道路和水渠的修筑和扩建,这项工程已经于去年底彻底完成,如今的无极院,早已旧貌换新颜,“只等今年秋天,必将是个大丰收啊!”刘致广十分兴奋。
最后一项,也是最头疼的,就是青苗钱。对于这项事务,道院和县衙都慎之又慎,至今年三月,才完成了君山特别布道区的青苗钱改革,惠及四万余百姓。
刘致广说,按照他和孔县尊商讨的安排,打算于六月份开始,将青苗钱在全县正式铺开。
“届时,将在县城举办青苗钱的授权拍卖,还请方丈出席。”
赵然算了算时间,摇头道:“我怕是参加不了,还有很多要事,这件事情,只能指望刘监院了。”
哪怕脚步再慢,说完这些事,众人也已经到了后山墓园。苍翠的松林中,是一座座无极院高道的坟茔,只要位在三都之上,都有资格入葬于此。
巡照房的火工居士早已备好了祭祀用物,赵然祭拜了袁都厨后,又给旁边的罗都管上了香。当年无极院三都以上高道,老方丈史云乘葬在了青城山玄元观,监院钟腾弘任了西真武宫都管,罗都管和袁都厨都葬在了这里,唯剩一个朱都讲。
赵然看着朱都讲伤感的表情和颤颤巍巍的身形,提醒刘致广和陈致中:“多照顾着些朱都讲,老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朱都讲是咱无极院仅剩的宝贝了,你们切不可大意!”
这两位连忙答应了。
第一百一十章 总观地震
拜完两位老都管,赵然回到方丈舍,刘致广跟了进来,陈致中则捧着高高的一沓卷宗吊在尾巴上,卷宗垒起来,将他的脸都挡住了。其余人等赵然都让他们散了,各自回去忙活自己手上的事务。
赵然让刘致广和陈致中在旁边等候,花了半个时辰,随看随问,随问随批,很快便将事务处理完毕。
交给他批阅的事情都是涉及无极院的重大事务,但多数依旧属于日常事务的范畴。对于此刻眼界早已大开的赵然来说,全都是芝麻大的小事,无论正批还是反批,甚至无论处理得正确与否,其实都不影响大局。
任何处政都是辩证的,很多时候,在一县之地看来如天一般要紧的事情,在府里、省里看来,其实不过小事一桩;在刘监院和孔县尊看来,明明是不可理解的决定,但放在更上一级的考虑中,其实是正确的。
所以赵然批阅起来很快,一年多的事情,很快就“漫不经心”的批阅完成了他处政的原则只有一条,怎么做更能增加功德,他就怎么批复。
扫完了桌上沉积的事务,赵然问:“怎么不见总观、省观和西真武宫的人事任免?”
刘致广早有准备,从怀里取出个厚厚的折子,却是他将这一年来下达的各项任命统一汇总了起来。
“知道方丈要过问此事,这不,都给整理好了,只是没想到方丈如此麻利,那么快就把事情处理完了。都在这里,您请过目。”
赵然接过来后一打开,顿时有点目不暇接,只见折子上密密麻麻列了数十条!这一年,道门十方丛林的任免文书下了那么多?
当先的头一条便是:去年六月,张阳明辞去赐教天师法号,沈云敬辞去嗣教真人法号,二人各自罚去一年俸银,暂留监院、方丈之职,以观后效。
赵然心中一跳,暗道不好,这可不是自家的本意啊。
再往下看,仍旧是去年六月,大都管赵云翼、大都厨郭云贞各自罚俸一年;大都讲盛云天罚俸银三年,并为宣教不力写悔过书。
居然没有把盛云天撸下来?赵然对此极为不满!
再接着看,还是去年六月,方堂左方主符云真、典造院左典造潘云翔辞道,回乡颐养天年。这个处罚就相当严厉了,从总观三都高位一撸到底,这应当是对当日那份《馆阁修士不入十方丛林疏》的直接担责,谁叫这份疏文是他们两人联名具呈的呢?
赵然忍不住一阵快意,快意之余也在恶意揣测,莫不是这两位以此方式力保盛云天?
除了这两位以外,总观其他执事也要背上联名具奏的黑锅,其中知客和高功这两位大执事,都被罚到下面某省的省观出任方丈。
赵然比较关注的典造院副执事、右典造岳腾中的名字,也出现在折子上。
这位总观右典造因在此事中积极奔波,“上下勾连”,被贬为一县县院方丈,算得上处罚比较狠辣的。赵然一看,不由乐了,岳腾中贬黜的县院,竟然是松藩地区的藩州飞龙院。
赵然有点印象,似乎藩州飞龙院的监院姓孟,只是一直尚缺方丈,没想到岳腾中去了这个位置,也不知岳腾中和那位孟监院谁更厉害,谁的手腕更硬,这下子可以看他二人的热闹了。
这是六月间总观的一应人事任免,可以看出当时总观上下的剧烈动荡。除了总观以外,还有几个省的方丈和监院也做了调整,包括南直隶、江西等省。
关于四川一省,则是监院李云河上调总观、出任典造院左典造一职的任命,而新任玄元观监院的,是老都管赵云楼。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人事任免,便是原总观号院迎宾刘云微下放四川玄元观出任方丈。
这是个什么意思?赵然琢磨半天也没琢磨过味儿来。他去总观的这段时间,始终没有见过此人,甚至都没有听说过此人。这也不奇怪,号院是主管道门道产的,比如总观下属的山林田泽商铺之类,刘云微管的事情,和赵然去总观的原因八竿子打不着。
按理说号院迎宾属于总观下观八大执事之一,身份尊贵尚在省观方丈和监院之上,但尊贵是尊贵了,职权却小得不是一星半点。可如果说刘云微出任的是玄元观监院,那肯定是重用,但他偏偏又下放的是方丈……
赵然摇了摇头,暂时不去想了,他的对策还是老样子,紧紧围绕在赵云楼身边就是,别的且不去管他。
令赵然失望的是,玄元观的调整名单里,居然没有都讲叶云轩!不过真要说起来,叶都讲的问题是涉嫌“诬告”天鹤宫监院杜腾会,处不处理都说得通,本身并没有牵扯进这次疏文事件,所以赵然只能继续忍受……
看完了人事任免,赵然又问:“还有没有别的公文?比如关于十方丛林方丈人选的条陈之类……”
刘致广摇头:“方丈是什么意思?”
看来总观还没下文?这都拖了一年了吧,为何还没有形成决议呢?赵然打算去了玉皇阁后,找机会问问此事。
赵然在无极院待了三天,又去君山庙转了两天,其间也和金久、关二、林双文等人见了面,甚至还去了趟县衙,与孔县尊、金县尉喝了顿酒,从侧面了解刘致广和陈致中的为人、施政,看看自己有没有被隐瞒的地方。随着一年一年过去,孔县尊和金县尉对赵然的态度愈发显得恭敬了,除了恭敬之外,还透着些许畏惧。赵然并不反感这种畏惧,让下属感受不到畏惧的上司,并不是称职的上司。
在君山庙,赵然和那帮灵妖热热闹闹处了两天,将扳指中仅存的最后一点熏火腿、烤鸡腿发了出去,满足了这帮灵妖的口腹之欲,便回转华云山了当然,他也顺走了白山君不少好东西。
种驴君一脸不舍的想要跟赵然回山,却被赵然严词拒绝,哪怕种驴君撒泼打滚他也没同意。毕竟自己回山后立刻就要和师门一道前往玉皇阁,到时候把种驴君留在华云山的话,他真怕这厮闯出什么祸事来,在女色上面牵累自己栽跟头。
五月十八日,此次拿到名额,准备前往玉皇阁的华云馆众人尽数来到山门前,其中包括大长老夏侯云扬、长老严云亦、长老杜子腾、楼观派师徒六人,以及问情谷的**师林致娇。
就见夏侯大长老取出一盏油灯,往空中一抛,那油灯立时迎风涨了三丈,倒转过来,燃烧着的火焰灯芯冲下,底座冲上,化作一件飞行法器。
于是众人上了油灯,向着青城山飞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听老师将过去的故事
夏侯大长老使用的这件飞行法器很古怪,在空中飞行的时候,油灯的灯芯指向斜后方,不时喷出一串串火焰,推动着油灯向前行进。
赵然扒在油灯边缘,够着脑袋可劲儿的看了半天,这才意犹未尽的起身,向自家老师打听这盏油灯的来历。
原来这盏油灯本是佛门法宝,六百年前佛道大争时落入道门之手,后为道门某位炼器大师改成飞行法器,存于总观宝经阁中。
道门建立一省一阁、一府一馆的修行体制后,有部分道馆并无飞行法器可用,遇有大事时很不方便,尤其战时需要征召各地修士参战,没有飞行法器的道馆调动起来非常麻烦,故此,在雷霄阁的全力推动下,真师堂通过决议,为这部分道馆每家配备了一件飞行法器。华云馆的这盏油灯便是这么来的。
赵然之前曾在华云馆法器名录中见过这盏油灯的名号,但写的是“景阳灯”,他还以为是如同朱七姑琉璃宫灯类似的物件,直到今日才知真正用途,不由有些啼笑皆非。
赵然问老师:“咱们华云馆十八流派,就没一家拥有飞行法器的么?我看楚天师自己就有,对了,弟子还认识一个小姑娘,家传的飞行法器简直漂亮极了……”
江腾鹤叹了口气:“被归到华云山的,都是些佛道大争之后实力衰微的门派,如我楼观,仅存六人……楼观当年景象何其盛也,大天师、大真人层出不穷,威力无穷的法宝不可计数,可随着这些前辈祖师的消亡,大部分都毁坏了,还有一些为总观宝经阁收藏,如八卦紫玉丹炉、五岳真形图等。另一些则为佛门所获,也不知藏于何方,比如无极图、青羽宝翅,听闻清羽宝翅便是极佳的飞行法宝,只是为师也不得一见。到为师执掌楼观之时,仅存日月黄华剑和混元圣剑……”
赵然看了看四下,见没人注意自己这边,于是取出纸笔写道:为何当年大战时,本派前辈祖师们打那么狠?就不知道保存点实力么?
江腾鹤传音赵然:“说起来,佛门能够坐大,也有我楼观之责。当时李唐皇室独尊楼观,以楼观道法为显道,于田谷之左立通道观,时有严祖讳达、王祖讳延、苏祖讳道标、程祖讳法明、周祖讳化生、王祖讳真微、史祖讳道乐、于祖讳章、章祖讳法成、伏祖讳道崇,以上十位,俱在炼虚境之上,其中严、王、苏三祖更已合道,被天下修士尊为田谷十老。其后,又于长安建宗圣观,宗圣观最盛之时,有楼观门人三千,修士八百……”
述说这段往事时,江腾鹤神情激昂,赵然听得也热血沸腾,不禁悠然神往。
江腾鹤续道:“那时的楼观,为天下第一大派,执掌道门牛耳,一言可震动天下,得道飞升者不计其数!”
赵然回味良久,又问:“那后来如何会令佛门坐大……”
江腾鹤叹道:“惜乎万物转化,阴阳相融,盛极而衰之事乃为天下至理。其后,李唐皇室背信弃义,瞒着我楼观先祖,大力结交僧侣,为佛门壮大提供修行之便。我楼观先祖们为其蒙蔽,一直不察,道门各支各派有警觉之人也多次至楼观申诉,先祖们为求天下平稳而不予理睬,甚至庇护李唐,以致局面不可收拾,终酿大祸。”
赵然大概听明白了,因是提及师门之故,江腾鹤言辞中很是隐晦委婉,但实际上可以想见,当年的楼观派在最为辉煌鼎盛的时候,是如何的固步自封、如何的腐朽、如何的安于现状而不思危,为了维持本派的繁盛而惧怕变革、惧怕动荡,面对佛门的一步步崛起,又是如何一点点退缩。而对于暗中背叛了道门的李唐皇室,又一味包庇、一味妥协。
刚才老师说,道佛大争的引发,有楼观的责任,其实岂止是‘有’,简直是“大有”,不仅是“大有”,而且是主要责任!
“好在我楼观尚有两位高道先祖见机得早,大天师岐祖讳晖、大真人尹祖讳文操,此二君执掌楼观门户之后,立即开始排斥佛门、抑制皇权,但此刻却已然晚了……由是之后,我楼观弟子为补其过,前赴后继,不畏死难,在佛道大争中立下殊勋,其中惨烈,唯天日可表,也因此终于重获道门各派的原宥……”
赵然怔怔听着老师讲述这段故事,思绪也回到当年天下激荡的风云岁月……
江腾鹤讲述完毕后,道:“如今已经过去了六百年,这些年来,每一代楼观先辈都以重振门派为己任,奈何形势趋微,资源匮乏,始终无法得偿夙愿,至我老师接掌楼观之时,师门之中甚至只有我师徒二人……故此,这松藩刷经寺洞天现世,此为我派兴盛的重大机缘,万万不可错过。”
赵然点头道:“弟子一定竭尽全力!”
赵然说到做到,当即给蓉娘发了飞符。
蓉娘很快回复:“哎哟,以为你把我忘了。又是一年多没你消息,发飞符也不回,你都在忙什么呢?”
赵然十分直接:“不说废话。上回给你的欠条怎么处置的?”
蓉娘不乐意了:“什么欠条?我有欠你银子吗?不要胡说!”
“哎呀我这暴脾气的!就是那两张龙虎山张公子的欠条银子,当日在我君山庙门口给你的,两万啊!你不是说你去试试吗?怎么忘了呢?”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真是忘了……我正巧这几日有空,马上就去找他要银子!”
“你都成天瞎忙活什么呢?还有比两万银子更重要的事情吗?速去!若是可能,尽量造点声势出来!能够轰轰烈烈就更佳!最好让张大天师都知道此事。”
“咦?你不怕了吗?不过这个主意姐喜欢!等着瞧好吧!不过,造出声势来跟你有什么关系?”
“很重要!回头跟你详说。”
“好吧,给你造出声势来,有什么好处?”
“一辈子感激你!”
“无聊!”
第一百一十二章 差距
从华云山前往青城山,景阳灯在空中飞行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至,进了青峰山洞天,就见玉皇坊下已经熙熙攘攘,人流如织。
玉皇阁所有修士,但凡在山门之内的,全都忙碌着,负责接引和安置一拨一拨的访客。华云馆众修士一入其中,便有修士上来行礼道:“见过华云馆诸位长老和同道。”正是赵然的老熟人于致远。
赵然向众人介绍:“这位是于致远师兄,也是我龙安府十方丛林走出去的道友,当年在无极院时,对弟子颇有关照,其后正骨成功,拜在了元护法门下修行。”
夏侯大长老微微颌首:“今番便有劳于小友了。”
江腾鹤也冲他点头道:“早听致然说过你,有机会也到我华云山中作客,让致然陪你看看华云山的风景。这次前来观礼,便请于师侄多多费心。”
于致远连道“不敢”,又看向林致娇**师。
林致娇微微一笑,道:“多年未见,一向可好?”
于致远脸色胀得通红,开口想要说什么,却没说出一个字。
赵然顿时八卦之心大起,心道莫非于师兄和林**师之间还有故事?不行,回头定要找机会打听打听!
当晚,众人宿于云水堂中。赵然也不作声,他知道于致远肯定憋不住,于是就在云水堂中等候。果然到了晚间时分,于致远如他所料,前来约赵然喝酒。
在一处竹亭之中,于致远将酒杯斟满,递给赵然,两人碰了之后,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于致远长长吐了口浊气,道:“听说你们要来,我主动讨了接引的差事,原本以为是得偿所愿,谁知当真见了,却又恨不得立刻逃离。”
“为何?”
“差距啊……实在太大了……”说着,于致远狠命往嘴里灌了一杯酒,仰头闭眼道:“以前曾经记得你说过一句话,世上最远的距离什么来着?忘了,但我此刻方知,世上最远的距离,就是人与人之间身份的差距……”
“当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在渝府故居,我和景七是好友,还有阿娇,阿娇是街对面洗衣娘的女儿,比我大四岁,不是我们于、景府上的子弟……”
根本不用赵然劝酒,于致远一杯接着一杯,也不用赵然诱导,往事一幕一幕尽数倒了出来。
“……后来,阿娇出落得越发好看,我就跟我娘说,想要娶她,可我娘说我犯傻,一个洗衣妇家的孩子,怎么配得上我于家……哈哈,当真好笑,哈哈……我就去跟她说,明媒正娶怕是不成了,等我过两年成亲之后,纳她为妾,她哭了一晚上,眼泪都流干了,然后她跟我说,她宁死不为妾,从今后一辈子不嫁人。我心想,她也就是一时的看不开,等过几年她就明白了,入我于家的大门,哪怕为妾,不一样锦衣玉食么?哈哈……”
赵然静静听着,一杯一杯陪着于致远喝。
“后来,后来过了半年,好像是五个月还是多少,我忘了,总之她来找我了,说是要去修仙,华云馆有位女仙师看上了她,说她既有资质又有根骨,我还不信,哈哈,当真可笑。又过了几天,我就看见一个女道士将她领走了,我就傻了……赵师弟你知道吗?我就傻了,傻乎乎的站在门口,就傻了……”
赵然回敬一杯:“也好,若无此事,师兄你恐怕这辈子都是个俗道。”
于致远点头道:“的确,没有阿娇,就没有今日的于致远。我当日曾经跟景七说我要修道,景七不同意,他说我会死的。我说我于致远哪怕死,我也要去试试,死则死矣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修不了道,我活着干什么呢?景七一个劲的劝我,说去十方丛林不也挺好嘛,为何非要一根筋呢,他说俗道和仙师其实都一样,都是为了道门,都是为了大明,从根子上说没什么区别。他还说,唯一的区别,就是修道有望飞升,但一千个修士能有一个飞升的么?不可能嘛,所以差别就是一个多活几十年,一个少活几十年而已,如果俗道占据了高位,就不用涉险,甚至比仙师活得还长……”
说到这里,于致远忽然大笑起来:“结果怎么样?他太自以为是,把自己搁进去了!俗道和仙师怎么可能一样呢?啊?哪里一样?俗道就是仙师的一条狗啊,能一样么?哈哈……狗啊……”
“我不想当狗,所以我寻找各种机缘,钻头觅缝,就是为了进入修行的门槛。好在天不负我,我终于入了门,成了道士,又升了羽士。直到昨天,我还期待着和阿娇相见,我们都三十年没见过了,如今我已经是羽士了,阿娇见了我会如何呢?可是今日当真相见了,她微笑着问我,多年未见,一向可好?哈哈,多年未见,一向可好!”
摇了摇头,于致远道:“她若是骂我一顿,嘲讽我几句,我都能够接受,但我接受不了这种客气……她现在已经是**师了,我想,也许我一辈子都结不了丹了……”
赵然叹了口气,拍了拍已经趴在桌上的于致远:“于师兄,事在人为,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千万不能放弃啊,哪怕真要放弃,也要挺起胸来,堂堂正正的说一声,‘现在的我,已经有资格放弃了’!”
于致远喝得不省人事,赵然独坐良久,将他搀回了馆舍。直到第二天下午,于致远才苏醒过来,连忙赶到云水堂履行他的职责。
他取出一张草图,上面粗略的画好了明日大典是华云馆修士的坐处:“就在这里,距离大殿七丈。前面是玉皇阁本阁修士,紧接着就是你们,你们身后是都府的魁星馆。”
因为来宾太多,一座玉皇殿显然塞不进那么多修士,所以仪典的举办,将在殿前广场之上、背靠玉皇殿进行。给华云馆修士们分配的位置相当不错了,这一切都有赖于赵然“娘家人”的身份。看来朱七姑对赵然这个便宜弟弟的身份认同还是很强的。
其实赵然所不知的是,原本朱七姑是想将他单独提出来,放到自己娘家一方坐席中的,席中包括几位亲王、上三宫的卫道高士等等。但被楚阳成调换了出来,仍旧放到道门这一侧。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旧案
知道了明日的安排,眼下有没什么事情,赵然便打发于致远回去,于致远望了望套院之内,问:“你们想不想在玉皇阁中看一看,我带你们走走,这也是我的职司之一。”
赵然道:“几位长老都去拜会道友了,我师门几个师兄弟也不知去了何处,都不在屋中。我也是刚从蔡师叔那里回来,不瞒师兄,等会儿还要再去见几个人。对了,还有林师叔,被七姑请了去帮忙……”
于致远点了点头:“那我就回去歇会儿,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飞符告诉我,我立时便到。”说罢,略带沮丧的离开了云水堂。
前脚于致远刚走,后脚骆致清便回来了,脸上同样带着沮丧,一副心神不属的样子。
“骆师兄回来了?对了,大师兄和二师兄他们去了哪里?怎么都看不见影子……骆师兄你怎么了?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赵然忙问。
骆致清道:“东方敬不在。”
听说东方敬还没回来,赵然也微觉奇怪,问:“怎么?还没回来?这次双修大典,他是不打算回来观礼了?”
骆致清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往屋里去了。赵然在他身后安慰道:“没关系,东方敬不在,还有别人嘛。来宾千人,难道还会愁没有对手么?慢慢找机会便是。”
骆致清眼前一亮,转头向赵然伸手:“来宾名录在你手中?”
赵然连忙打了个哈哈:“名录不在我身上,师兄莫急,自有机会的。我正好要去东方礼那里,就帮师兄问问东方敬去了哪里……嗯,我先去了啊。”
赵然的确是要去槐溪,只不过现在多加了一个询问东方敬行踪的任务罢了。
东方礼正在西堂,见了赵然以后,丢了根鱼竿过去,道:“敬师弟的行踪,我也不好过问。”
赵然抄起鱼竿,一边垂钓一边询问:“楚天师双修啊,楚天师是礼师兄和敬师兄的师叔吧?这样的大喜事都不打算回来庆贺一下么?”
东方礼苦笑道:“于楚师叔而言自是喜事,但于敬师弟……”说着,摇了摇头。
赵然顿时张大了嘴,半天没合拢,心道不会吧,先是于致远,现在又轮到东方敬了,这是在闹什么呢?
“敬师兄对那位,嗯?”
东方礼笑而不语,于是赵然感慨道:“听说陕西云岫阁宁真人之女乃是良配,又对敬师兄一往情深,这该如何是好?”
东方礼瞥了他一眼:“你操这份闲心作甚?先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再说吧。”
赵然一愕:“我有什么事情?”
东方礼继续笑而不语。
赵然又道:“礼师兄唤我前来,是有什么事么?”
东方礼点头:“你上次提供的线索,已经有眉目了。”
“什么线索?”
“景致摩的线索啊,你莫非忘了?”
赵然拍了拍额头:“最近琐事缠身,实在是没顾得过来,怎么样?情况如何?”
东方礼叹了口气道:“让你加入三清阁,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说不定哪天会把要事耽误了……七年前张云兆的旧案,已经找到突破口了。”
赵然一拍大腿:“真是景致摩干的?”
东方礼道:“不像是他干的,但或许与他有关。”
“这话怎么说?”
“我把这条线索发回总堂,卓长老很重视,立即向武天师禀告,武天师与东极阁李天师商议之后,案子已经移交东极阁,景致摩如今在东极阁关押审讯。从东极阁通报的情况来看,当年张云兆去谷阳县之前,景致摩给渝府的景家写了封家书,接信的是景致摩的三叔,东极阁派人将此人拿住了,据此人交代,他随后将此事告知了景致武,这个景致武是贵州思南府崇德馆的修士,黄冠境,也是景致摩的堂兄,东极阁又火速前往崇德馆拿人,却没有找到景致武,崇德馆说,自去年景致摩出事后,景致武便一直未曾露面……”
“那就审问景致摩的三叔,他这位三叔必定是知道详情的!”
东方礼道:“东极阁在询问口供上的手段,比咱们三清阁不差几分,这一点致然放心,想必不久之后,真相便会水落石出!”
听了这个消息,赵然心里那股憋了好几年的郁闷之气终于算是吐了出来,叹道:“其实这案子早就应当告破的,只是我一直没想过会是景致摩,他受张监院如此大恩,竟然也能狠心下得了毒手!难怪他听不得张监院的名讳,却原来是心中有鬼……”
东方礼道:“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景致摩并无杀人的本意,他的初衷也是想知会家里,让家中早做准备,或者想办法阻止张云兆变革青苗钱。你知道龙安府、渝府、保宁府这三府的青苗钱,都有谁在其中获利么?你们龙安府的大缙绅郑士威、渝府豪商平字号商铺、保宁府乡宦罗仲高,这三家深陷其中,每年获利极多,其实都是景氏的俗家产业。”
“难怪……”
“现在就等后续审问了,看看他们是怎么做的案子,还有,我三清阁关注的是,谋害张云兆的和尚,是哪里来的。东极阁的道友说,景致摩一直在反复询问,究竟是不是他三叔指派人手刺杀张云兆,看情形并非伪装。他们不太敢将事情告知景致摩,生怕景致摩在案件水落石出之前真疯了……”
赵然听罢,沉默片刻,道:“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去见见景致摩。”
“为什么?”
“他凭白迁怒我那么多年,我真想看看他此刻的嘴脸!对了,崇德馆会不会因涉案而卷进来?对他们,东极阁打算怎么处理?”
“崇德馆已经将这三处产业查封,移交总观处置,他们还向东极阁保证,三个月之内,一定将景致武找到,若是找不到,甘愿接受一切处罚。”
“好聪明……”
“的确……哎,以后不跟你比钓鱼了,每次都恰好比我多钓一条,这是什么道理?”
“呵呵……运气……运气……”
……
五月二十日,混元顶,玉皇殿前,楚阳成和朱七姑这对修行爱侣终成眷属。在张老道的主持下,两人向葛洪祖师和鲍姑祖师上香,跪拜了月下老人正缘尊神,然后身穿大红道袍,向红鸾天喜星君上了青词。
道门、宗室、散修等上千位贵客一起观礼,见证了这两位二十四年来相互苦苦守候的佳人终成道侣。
赵然身在其中,亲身感受着大典的庄严、热烈,心底里偶尔也会冒出小小的想法:若是我与周雨墨双修,会有谁来观礼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道门不能乱
大典的盛况无需赘言,以楚阳成的修为,想要闹洞房也不是那么容易,赵然原先打算偷学楚阳成的双修道术,自是只能搁置一旁。
反是在朱七姑的引见下,赵然和宗室的几位大人物照了个面。
执掌朝天宫的大炼师、卫道高士朱先见是个看上去瘦骨嶙峋的人,主动端起酒盏向江腾鹤致酒:“去年我朝天宫几位修士得罪了江炼师,是朱某管教不严,今日再次向江炼师致歉。”
朱先见毕竟是宗室中身份最贵重的人,又是堂堂大炼师,说出这种话来,也算是诚意十足了,于是江腾鹤举杯对饮,算是明面上将紧张的关系缓和了下来。
朱先见又向赵然道:“听七妹说,认了个弟弟,今后便也是一家人了,下回再去京城,定要知会我一声,我这个做兄长的也好尽尽心意。”
赵然忙道:“岂敢岂敢,这杯酒当是我敬您才对。”
跟在朱先见身后的,是宗室在四川分封的几个藩王,以蜀王为尊,又有华阳郡王、崇宁郡王、保宁郡王等七八位。这些宗室藩王平日不许离开封地,难得朱七姑双修大典,天子下了特旨,允许他们陪同朱先见前来观礼,故此一个个喜笑颜开。
除了蜀王这个大胖子外,赵然也懒得记那么多藩王的名讳,混在其中碰了一杯,便赶紧撤离。
倒是余致川始终在奋笔疾书着,显得很是亢奋。
主宾席上,张老道从篮子里拣了一串紫琼水晶葡,一颗一颗摘下来往嘴里送着,吃了几颗后感叹道:“真是美味,惜乎乃善耆特产,别处皆无,要想吃上一次,着实不易。”
大天师张云意在旁笑道:“哪有吃不上的,您若是喜好这一口,我就立刻吩咐下去,让您老的桌上每日都摆上一盘最新鲜的。”
张老道摇头道:“按你这么个吃法,味道就变了,我消受不起啊。再者说了,老道也没几天奔头了,为这点口腹之欲而大费周折,不值当的。”
张云意笑了笑,道:“这又费得什么事……”
张老道瞟了一眼旁边坐着的靖微妙济大天师邵元节,见他始终微笑着不说话,于是冲张云意摆了摆手:“云意啊,你先去敬你的酒,我和邵天师说几句话。”
等张云意离开后,张老道却一直没吭声,他不说话,邵元节也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的将盘子中的瓜子一粒粒拣出来,塞进嘴里“嘎嘣”、“嘎嘣”的嗑着。
隔了良久,张老道才缓缓道:“老邵,你到底想做什么?”
邵元节依旧嗑着瓜子,一声不吭。
张老道叹了口气:“我要走了,下个月就去庐山……然后是龙阳子,龙阳子之后是端木,再其次为仲文……”
邵元节含笑看着热闹的人群,忽道:“我明年就二百四十岁了,仲文也已经二百零三岁了。”
“仲文应当能赶得上,他有富裕……”
邵元节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如你一样活到三百岁的。”
张老道沉默片刻,继续说道:“我在西夏、吐蕃、北元,甚至西域诸国找了七十年,也没找到灵芝太岁。去年破刷经寺洞天,里面也没有……老邵,你的伤,我无能为力。但你还有六十年可以继续找,我和他们几个都说过,你的伤什么时候治愈,什么时候飞升!”
邵元节脸上带着笑容,定定的注视着玉皇殿广场上的一切,但眼中一片空虚,似乎什么都没看见。
张老道盯着邵元节,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道门,不能乱!”
隔了许久,邵元节缓缓点头:“乱不了。”
酒席吃到晚间时,张阳明和沈云敬联袂出现在赵然身边。赵然适才已经主动过去敬过酒了,此刻是这两位过来回敬。但说实话,赵然虽是修士,这两位却是长者,又是十方丛林最顶尖的大人物,能够过来回敬,真是令赵然有点受宠若惊,连忙毕恭毕敬的连喝三杯。
喝完了酒,就听张阳明道:“有点事情,想和赵方丈谈谈,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然被吓到了:“您二位可别吓唬小道,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张阳明、沈云敬和赵然来到混元顶一处僻静的凉亭中,三人对坐后,张阳明道:“去年在元福宫议事时,赵方丈……”
赵然忙道:“您二位唤我致然便可。”
张阳明点头续道:“致然,当时你提了个建议,由馆阁修士出任十方丛林的方丈,主持斋醮科仪,以此加强世人对我道门的信念。我回去后,和云敬方丈为此事商议了很多次,大概拿出来一个办法,去年报给了真师堂诸位真师,后来又反复修改了几次,其中九州阁的宋天师提出了不少中肯的意见。宋天师还建议,征询一下你的看法,毕竟你是此策最初的建议人。”
沈云敬补充道:“去年底,我们本想联系上你,让你帮着参详参详,但和玄元观文书来往了几回,你都不在……”
赵然忙道:“还请张监院和沈方丈多多担待,当时大真人派小道公干,连我师门都不让明言。不过无极院那头的事务是提前交代好了的,并不曾误事…”
沈云敬一笑点头:“听说了的,后来联系上了华云馆,你老师说你跟大真人出去办事了。”
赵然接过张阳明递来的一份折本,仔细看了起来。
折子的名字为《馆阁修士历练十方丛林诏》,和景致摩去年起草的那份诏令形成鲜明的对比。
诏令中谈到了目前十方丛林在斋醮科仪方面存在的重大缺陷,简单点明了此诏令的目的,即使道门之圣显化于世,令各方百姓同沐三清道尊的荣光。
诏令明确了十方丛林方丈与馆阁修士之间的对应关系,县院方丈可由黄冠出任,府宫方丈可由法师或**师出任,省观方丈则由炼师或大炼师出任,至总观一级,则由真人或天师出任。
看到此处时,沈云敬笑道:“如此一来,顶多五年,贫道便可轻松卸任了,也算得偿所愿,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