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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豆子惹的祸     小仙有毒txt下载     小仙有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章 昆仑

    五哥变身了,从一个反应有些迟钝喜欢直上直下蹦来蹦去的人,变成了面目骇人的尸煞,变丑了。

    有秦锥这碗酒垫底,五哥再丑温乐阳也不怕,但是随即尸煞暴增的实力,真把他吓着了。抬手就毁掉鹅羊道两个高手、从容的躲过雷心痧、最后把整个城隍庙都变成了一片煞地!

    蚩毛纠站在流毒暗潮拱卫的圈子里,望着眼前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的旱煞白毛,一动也不敢动,心惊胆战的问温乐阳:“这个旱魃五哥,到底是好人坏人?”

    温乐阳居然笑了,摇摇头:“谁想杀咱,谁就不是好人。”开始他就把旱魃五哥摆在对立面上,脑子里清清楚楚。可是到后来矮冬瓜突然现身,让他陷入敌我难辨的境地里,拿着大喇叭优柔寡断,错失良机,现在把一切都抛开了,脑子里只剩下‘生死’两个字,心里反而清净了下来。

    小蚩毛纠听了温乐阳的话,先觉得好像是至理名言让自己茅塞顿开,再仔细想想才发现,这话不是一般的没味,苦笑着摇摇头,岔开了话题:“旱魃怎么还不杀进来?”

    一直在闭目悬空打坐的小掌门刘正突然睁开眼睛站了起来,对着温乐阳和小蚩毛纠笑道:“因为这个尸妖放出白毛煞,根本不是为了对付你们……”他的话还没说完,倏地一阵沉闷而压抑、充满杀伐与愤怒的牛角号声,从城隍庙之外呜呜的传来!

    随着沉闷的号角响起,一声焦雷般的断喝,遽然从众人的头顶炸响:“昆仑,诛妖!”

    旋即不知道多少声庄严肃穆的道号,从四面八方一层叠一层的涌进了温乐阳的耳鼓!整个旱煞之地都狠狠的一颤,粗大的几乎遮天蔽日的白毛,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肉眼可见的开始萎缩,一点点的变细变短。

    正和老实孩子骆旺根商量着借衣服的大和尚希知听到号角先是一愣,随即瞪圆了铜铃大眼问刘正:“昆仑角?你们昆仑道的人都来了?!”

    刘正点点头:“东昆仑、西昆仑、中昆仑三山九宫七十二位剑尊前辈、三百四十三位师兄弟尽数到齐了!”

    一字宫的那个好手用棍,看气度和年纪应该是死在峨眉山的魏老三的师弟,对温乐阳一直很亲切,低声给他解释:“昆仑角就是昆仑道士的集结号。嘿,昆仑派早有准备,咱们都成了人家的问路石。”这个人看事情透彻,说话也很好懂。

    温乐阳现在也明白了,旱魃五哥唤出煞地,根本就不是为了对付自己或者警察们,凭着他能从容躲开雷心痧的本事,要想杀自己几个人根本用不着这么多花样。他唤出旱煞,是因为发现了正有大批的昆仑高手逼近。

    大和尚希知有些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昆仑道全来了,也未必能对付得了那个尸煞。这个怪物比着前阵子在温家村遇到的哭佛可厉害不知多少。”

    小掌门刘正笃定的笑着:“我师尊他老人家也来了,今天定诛此……”刘正是上一代昆仑道掌门真人的弟子,本来在师兄弟之中不显山不露水,但是掌门死的时候,却把衣钵传给了他,这个事儿只要是修真道上的人就知道。

    他的话还没说完,大和尚希知就纳闷的打断了他:“你师父不是死了吗?”

    刘正横了大和尚一眼,一点没客气:“你师父才死了!”

    大和尚希知脾气不好,但是实事求是,点点头:“是啊,我师父是死了…….”

    刘正没心思跟和尚纠缠,摇摇头大概解释了句:“掌门真人是我的挂名师父,我的授业恩师另有其人。十五天前师叔他老人家在上海身负重伤,昆仑道上下尽至此地,现在这个妖物总算露了行踪。”

    温乐阳还没说话,大和尚就像被踩了尾巴似的怪叫一声:“十五天前?!大慈悲寺‘哑巴钟’震荡,是因为你…师叔?”

    一字宫的使棍好手也眯起了眼睛,目光里充满了震惊。五福几家的实力有强有弱,不过不算藏在大慈悲寺里的两个兔妖的话,实力也不会相差太多,但是现在昆仑道里竟然隐藏着能让‘哑巴钟’震动的大高手,这个消息在大和尚和一字宫的人听来,实在太骇人听闻了。

    刘正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早就没有了一丝平日里的戏谑,年轻的脸上充满了与他的年纪毫不相称的稳重,没理会其他人的惊讶,只是淡淡的说:“待会诸位且坐壁上观,看我昆仑道诛妖的手段。”

    温乐阳紧紧锁起了眉头,试探着低声问:“伤你师叔的人,就是这个旱魃五哥?”

    刘正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除了他还有谁?”

    温乐阳皱了皱眉头没说话,这事有点不对劲。

    秦锥从旁边双手握住唐刀,抽脸上又洋溢起由衷的兴奋:“什么时候动手?”

    刘正继续笃定的笑着:“快了,师父正在破煞!”

    连番响起的威严道号,在钢筋混凝土的丛林中不停的回荡着,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威严,宛如实质般甚至连天空都封锁住了,而旱魃五哥那边却没发出一点动静,城隍庙中的白毛萎缩的越来越快,终于温乐阳眼前一亮,目光已经不再受到阻碍。

    原本比参天大树还要更加粗壮的白毛,现在只能没过膝盖,虽然依旧浓密,但是气势比着原来不知道减少了多少。

    不过城隍庙边缘的白毛旱煞,依旧高耸林立,把外面想要冲进来的警察牢牢挡住了。

    原先被湮灭的、仿佛撒欢发霉的城隍庙,重新浮了出来,在温乐阳四周几乎每一家店铺的房顶上,都布满了身穿白袍的昆仑道士,身旁飞剑盘旋护身,数百名道士面色凛然如临大敌。

    已经变成尸身的五哥,正垂手肃立,似乎根本无视身边的危险,阴黄色的目光,牢牢盯住了半空中一个面如冠玉,神色威严的中年道人。矮冬瓜乐羊温已经不知去向。

    刘正立刻跪在地上,对着半空中静静悬浮的中年道士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跟着又恢复了原来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站起来对着半空里的中年道士挥手:“您老人家别站得太高了,外面没准有警察的狙击手……”

    温乐阳生平第一次,看见人悬浮在半空中,这是个会飞的,本事一定小不了。老兔妖不乐快两千年的修为,平时也是蹦来蹦去的,没见他飞过。

    天空的尽头,一层乌云带着苍苍的震鸣,急速向着城隍庙的方向飞驰而来,温乐阳以前见过,是昆仑道的万剑归宗。

    黑压压的不知多少把飞剑组成的乌云片刻后,已经稳稳的压住了城隍庙的天空,每一柄寒气森然的长剑,都傲慢的指向旱魃五哥。中年道士微微一挥手,连绵不绝的昆仑角与铿锵凛然的道号嘎然而止,天地间倏然只剩下了压抑之极的寂静。

    一个悬浮在空中、只能用美艳来形容的中年道士,一个背手傲立、丑陋干瘪却骨架魁伟的尸煞,静静的对峙着。

    过了一会,空中的中年道士才缓缓的开口,不徐不疾的问旱魃五哥:“你能说话?”

    道士一出声,温乐阳的后背上和小易的额头上,同时乍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中年道士长得细皮嫩肉,跟洗干净的唐三藏似的,但是声音却嘶哑到了极点,好像刚喝过二两浓硫酸,又像一个天生没有声带的人硬生生用自己的气管震动出了声音。

    小道士刘正对温乐阳低声解释:“师尊以前受过伤,伤了喉咙……”

    温乐阳没心思追究这些东西,点点头随口回答:“难为你了。”

    刘正一愣:“难为什么?”

    “难为你这么多年听他教诲。”

    旱魃五哥对着空中的中年老道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能说话,脖子和脑袋的连接处,发出了咔咔的骨头摩擦声。

    中年道士发出了能吓哭了夜枭的笑声:“贫道天书,有件事情……”

    旱魃五哥不等他说完,直接开口吐出了一个字:“问。”

    温乐阳和小易还没消散的鸡皮疙瘩随着这个字,再度汹涌而起,旱魃五哥变成尸身之后,声音居然是清脆的童音,闭着眼睛听就好像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在撒娇,比阿蛋的咿咿呀呀还要稚嫩上一大截。

    天书道人的眼神也游离了一下,才继续开口:“九头蛇柳相在哪里?”

    温乐阳心里咯噔一下子,九头蛇柳相不是应该还被镇在黑白岛吗,据锥子所说,柳相的逃脱之日,就是苌狸师祖应遭天谴之时,要是柳相已经逃出了黑白岛,那苌狸现在就应该遭雷劈了,温乐阳恨不得赶紧找地方查查,看看最近几天全国各地哪出现雷暴天气了。

    旱魃五哥却好像听不懂天书的话:“柳相是哪个?”

    天书的声音太嘶哑了,根本听不出是是愤怒还是凌厉:“你不知道柳相是哪个?你杀妖撷元,还不是为了救那个妖孽的性命!”

    五哥的语气却平淡的很,只有简单的两个字:“不是。”

    “那个妖物舍却肉身逃了出来,只要妖元才能补注它的元气,”在天书的眉心,一抹煞纹一闪而逝,看得温乐阳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两千年里天下的大妖都被你杀得干净,柳相也该功德圆满,准备为祸天下了吧?”

    旱魃五哥还是那两个字:“不是!”

    温乐阳悄悄拉了一把正在仰望天空的小掌门刘正,低声问:“你师父到底是什么人?”

    杀妖撷元,原来是为了保住九头怪物柳相的元魂。

    但是温乐阳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复活锥子让她去重镇黑白岛的画城后人,居然和杀妖撷元、救护柳相的尸煞是一伙的。

    这个对立面的矛盾,按理说比‘伟哥’和‘旺仔小馒头’(还记得小馒头的功效不~)的矛盾还要更尖锐。

    刘正的神色带着几分骄傲,几分崇拜:“师尊他老人家,是隐世护天的剑仙!”

    温乐阳愣住了,低声重复了句:“隐世护天的剑仙?”

    这七个字,他似曾相识。

第十一章 鬼术

    城隍庙外,大批的军警被高耸入云的白毛阻隔,只要稍一接触就会立刻昏迷。外面的警察土掩火烧不知道想了多少种办法,但是始终不得而入,只能等待着直升飞机的增援……

    温乐阳仔细的咀嚼了几遍‘隐世护天的剑仙’这个词儿,脸上恍然大悟,再次拉过小掌门刘正:“你师父…天书真人,来自黑白岛?”

    ‘隐世护天的剑仙’这七个字,玉刀裹环曾经和他提起过。两千年前苌狸引着裹环去黑白岛,打断了一根天锥之后,就引来了‘隐世护天的剑仙’的追杀。

    小掌门刘正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不错!你也知道黑白岛?”

    黑白岛不仅镇压着九头怪物柳相,还有修为绝顶的剑仙隐居,但是这些对于现在的修真道来说,也只能算是个传说,和两千年前拓斜苌狸并肩对抗天下高手的煌煌恶战一样,早就被时光模糊成一个隐隐淡淡的痕迹,有心人看到了笑一笑,无心人干脆就视而不见。

    一字宫的高手与大和尚希知,都是修真道上的重要人物,当然也听说过黑白岛的典故,不过他们谁也没想到,昆仑道背后的大老板竟然黑白岛上‘隐世护天的剑仙’。

    温乐阳没回答小掌门刘正的问题,而是继续追问:“这个旱魃杀妖撷元,为了救柳相?旱魃是柳相的手下?”

    悬浮在空中的天书真人和旱魃五哥还在嘶哑一句、稚嫩一声的对问对答,不外是天书想问出柳相的下落,而旱魃的回答始终简洁而否定。

    小掌门刘正的脸上有些纳闷,不明白温乐阳为什么要问这些:“这个自然,否则收集妖元没有一丝用处……”说着半截,刘正突然面现警觉,不再搭理温乐阳,而是仰头望向天书真人:“师父,有人来了!”

    外面突然隐隐传来了一阵喧哗,电子喇叭的喊话声和叱喝纷纷响起,跟着就是爆豆般密集的枪声。随即破空声连连,近百名服饰各异、看上去和平头老百姓没有任何区别的人们,冲破了外面警方的封锁之后,毫不费力的从商业区边缘的白毛旱煞中穿了进来,快步走到‘公元前221’瓷器店门口,聚拢在旱魃五哥的身旁。

    秦锥眉毛一挑,唯恐天下不乱的笑了:“旱魃还有帮手?”说完犹豫了一下,把丑脸凑到温乐阳跟前:“待会打起来,咱帮谁?”

    温乐阳摇了摇头,回头对着秦锥、一字宫好手和希知大和尚认真的说:“乱战一起,请三位护送他们三个退出城隍庙!”说着伸手在小易、蚩毛纠和老实孩子骆旺根的额头上轻轻的点过。

    和尚和一字宫的人都没说什么,只有秦锥那个委屈哟。

    蚩毛纠和老实孩子骆旺根的脸上同时涌出了不忿,小易却在想了片刻之后,把手里的大喇叭给温乐阳挎在身上,轻轻的说了句:“我不添乱,等你回来!”说着,又从兜里摸出了一根胡萝卜,递到温乐阳的手上。

    温乐阳笑着接过胡萝卜,另一只手在那头乌黑的长发中轻轻柔柔的划下,微凉而柔软。

    杀妖撷元的人发展到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庞大的组织,旱魃五哥无疑是这个组织的首领,城隍庙旱煞一起,他在上海的手下立刻赶来支援。

    小道士刘正在这群人进来之前,神色稍有紧张,但是和他们照面之后,却完全放松了下来。

    天书真人的嘴角,凝起了一个妖冶的笑容,嘶哑的声音依旧让人毛骨悚然:“你又何必招他们来送死?”

    旱魃的笑容像极了正在遭受炮烙的恶鬼:“他们的命是我的,想死想活不劳操心。”

    天书真人嘎嘎的笑了两声,对着刘正吩咐:“旱魃留下,其余妖孽诛杀无赦!”说完在半空中双臂猛地一张,衣袂随风而动,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怒鹰,聚集在他身后的万柄昆仑神剑同时疾震,在一阵仿佛怒龙的长吟中,宛如凤凰展翅般霍然散开,几乎遮云蔽日,随着天书真人的势子牢牢压在了旱魃五哥的头顶,一触即发!

    旱魃身后的修士们,和昆仑弟子一比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一看昆仑道要动手,也不等首领的号令,把身形裹在法宝的护佑下,嗷嗷怪叫着就冲向了敌人。

    旱魃五哥似乎被天书真人和漫天神剑压得动弹不得,依旧站在原地没有稍动。

    一直跟温乐阳站在一起的小掌门刘正一跃而起,口中庄严断喝着:“律令,昆仑,诛妖!”

    在他身后的所有昆仑弟子同声喝断,在掌门的号令下同时出手,悬浮在每个人身后的长剑如闪电般掠出!

    温乐阳一俟双方动手,立刻对着大和尚等人疾呼:“快走……再再再等会……”

    想象中的大乱并没有发生,双方的对战甚至连一个弹指还不到,就结束了。

    没有惨呼,没有哀号,数百支飞剑破空而起,几乎在同一时间穿透了敌人的身体,刹那血雨飞剑,一百多条性命就在瞬间消失!

    飞剑穿透尸体之后,旋即抖落剑身上猩红的血液,剑芒又复清冽,盘回了主人的身边。

    温乐阳让大和尚等人突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劈里啪啦尸体掉落的声音湮灭了。

    就连老实孩子骆旺根的眼睛里,都闪烁出几分疑惑:“这么快?”

    旱魃五哥仿佛也被突兀的杀戮震惊了,在几秒钟极度的寂静之后,倏然发出了一声让人撕心裂肺的长嗥,仿佛孤独的野兽在哀悼最后一个伴侣死去的哀伤,仿佛炼狱里的小鬼在看着一柄断魂锯切入自己身体的不甘!

    鬼哭声一出口,顷刻占据了城隍庙的每一个角落,在半空中引着昆仑万剑闭住五哥的天书真人倏的脸色骤变,只能用美艳形容的容貌中,透出了一股深刻的震惊与愤怒,猛地爆喝了一声:“妖孽受死!”

    漫天神剑,狂风暴雨般轰然倾泻!旱魃五哥在暴虐的剑雨中,再次展开了鬼魅似的移动,快的根本无法用目光捕捉!

    万剑斜横,带着沛然巨力深深嵌入地面之后,都会不甘的挣动片刻,随即再度破茧而出,追袭旱魃。

    城隍庙立刻被苍苍的剑鸣与浩浩巨响湮灭,仿佛末日般的凄厉锐响,疯狂把已经支离破碎的空气随处乱抛,但是却始终掩不住旱魃五哥的鬼哭!

    温乐阳只觉得寒气扑脸,万剑撩荡起的萧杀有如实质,几乎催得他站不住脚,赶忙唤起流毒暗潮,与大和尚希声、秦锥、一字宫好手护着小易三人不停的后退。同样是万剑激荡,在天书的指挥下,比着当初小掌门刘正在温家村施展的威力不知道大了多少倍。

    如果正在抵御剑雨的不是旱魃,而是哭佛,现在早就被砸成一块铁皮了。

    天书真人几次催动剑阵都没能袭杀五哥旱魃,脸上的神色越来越焦急,嘶哑的低吼了一声,漫天狂舞的剑阵中倏然分出了一百余柄长剑,每一支都钉住了一具刚刚被昆仑道杀死的修士尸体。

    森然的长剑就像庄严的天桩,丝毫不差的钉在尸体的心脏位置,直没剑柄,把尸体牢牢的楔在地面上。

    秦锥愣了一下:“钉什么尸体,还怕他们诈尸吗……”话音未落那些刚才就已经死透了、身体上被穿出四五个透明窟窿的修士尸体,都随着旱魃五哥的大哭,开始挣动了起来,手指颤抖着,想要拔掉钉在自己身上的长剑!

    丑汉子秦锥再次发愣,没想到自己说的还挺准,居然咧开嘴嘿嘿笑了笑:“诈尸也没啥,修天之人还能怕这些不成气候的粽子?”

    小易本来小脸煞白,听见秦锥的话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也看过鬼吹灯?”

    旱魃五哥倏然收敛了鬼哭,发出了一阵嘿嘿嘿的笑声,不再一味的躲避,突然双臂一抡,在他身边的十几把飞剑倏然爆裂得片片粉碎。旱魃终于开始反击了,就像一条被无数猎隼围攻的游龙,敏捷而爆裂的每一次移动都会击碎身边的一片飞剑!

    天书真人眼中闪过了一丝如冰凌般的淬厉,打醒了十二分的精神,双手各自打出了一道血红色的灵符,嘶哑的怪叫了一声:“律令,剑笼,锁!”漫天的看似散乱飞舞的长剑,随着天书的叱喝,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倏然加快了速度,从四面八方一振而至,万柄长剑霍然在半空中组成了一个硕大的圆球,把正在扑跃的五哥牢牢困住,一层层剿杀而下!

    血色灵符也随风而长,变成两道霸道的红绫,一横一竖牢牢锁住了直径进百米的剑球!一阵阵金铁交击的巨响,从剑球的中心密集的响成了一片。

    天书真人用千万把昆仑神剑困住了旱魃五哥,脸色却没有一丝的放松,左手俯在背后,右手神仙指路,飞快的围绕着剑球不停的在空气中画出一道道巨大的符篆,符篆成形之后猛地一闪就没入了剑丛之内!

    密如爆豆般的戾响直冲云霄,没有丝毫停顿或者缓慢的意思。

    小掌门刘正看地面上一百多具尸体都在挣动,虽然不知道旱魃的法术,但是也能明白旱魃的鬼哭,已经很唤醒了这些尸体,死人正在变成尸煞,想要挣脱钉住自己的飞剑,当机立断的下令:“斩手!”

    立刻一片剑华如水荡漾,几十个昆仑弟子指挥着飞剑,呼啸盘旋着从蠢蠢欲动的尸体上一掠而过,旋即血光爆现,一截截胳膊随着剑光满天乱飞,看上去煞是惊人,温乐阳赶紧捂住了小易的眼睛。

    小掌门刘正看见这些要诈尸的死人如此不堪一击,刚要长出一口气,遽然在他身后炸起了一片充满了惊骇与不肯置信的惨号,刚刚所有出手用飞剑斩断尸煞胳膊的昆仑弟子,双臂都毫无征兆的突然折断,仿佛无数把隐形的快刀,猛地剁下了他们的胳膊!

    小易的双眼被温乐阳挡住,却好像知道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似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充满了认真的说:“这不是法术,是鬼术,叫做鬼渡,渡尸成魆(音同虚,嘿嘿,好不容易查来的),旱魃能把这些尸体变成魆鬼!”

    生老病死坊里有的是这种奇闻异志的记载,小易以前就当恐怖小说来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天竟然看见野生的了。

    小易不等别人发问,就低声的解释:“魆是最记仇的厉鬼,睚眦必报。谁伤它就已经中了它的法术,昆仑道士砍断了它们的胳膊,自己的胳膊也断了!”

    秦锥吓了一跳,立刻收起了自己的唐刀。

    几十个昆仑道士莫名其妙的断掉了胳膊,很快就明白是那些依旧被长剑钉在地上的尸煞捣鬼,其中几个特别悍勇的弟子不顾自己的双臂已断,厉声叱咤着高高跃起,双脚如山岳般重重向着尸煞的脑袋踩了下去!

    天书真人全副的精神都放在旱魃的搏杀中,早已经物我两忘,根本没注意昆仑弟子在做什么。

    小易从指缝间看见几个断臂之后舍生取义,要和尸煞同归于寂的道士,立即惊叫了一声:“不可!”

    清脆的呼喊与几声摔破西瓜般的闷响,同时响起。

    几具失去双臂、犹自在长剑下挣扎的尸煞,被昆仑弟子踩爆了脑袋,猛的抽搐了几下之后,就此不动!那几个昆仑弟子也无一例外,在片刻之后,脑袋啪的一声爆开,身体无力的摇晃着,摔倒在地。

    场面血腥,即便是从来不把人命放在心上的一字宫好手、秦锥等人都皱起了眉头。大和尚希声低低的念诵了一声佛号,随后弯下腰问小易:“丫头,有什么不可?要杀这些鬼物,也只能以命换命吧。”

    小易被刚才四溅而起的头皮、鲜血吓坏了,再也不敢从指缝里偷看,紧紧的闭住大眼睛,长长的睫毛都在颤抖着:“这些不是尸煞,是魆鬼!魆有阳魂,死而不散。有身体的时候,魆魂不能脱离身体,等它们的尸体被毁,魆鬼就变成了魆魂,不仅威力不会减小,反而用肉眼看不见了……”

    温乐阳听得心惊肉跳,苦笑着问小易:“那怎么对付它们?”他哪听说过这种厉害的鬼术,这些复活过来的魆不能打不能杀,否则它们受到什么样的伤害,动手的人也会被反射,就算有悍勇之人,拼着自己的小命和魆同归于尽,魆煞变成了魆魂,照样吃定敌人。

    小易摇摇头:“对付不了,这种鬼术本来就是传说里的东西,除非把施术的人杀了……”

    小易的话还没说,在昆仑弟子中就传来了一阵惊呼,一转眼的功夫,就有七八个道士莫名其妙的被偷袭,从商铺的屋顶上摔落。

    温乐阳立刻大声提醒刘正:“有恶魂!”

    刘正闻言一愣,气急败坏的跳起来,扬手向着天空掷出了一道水蓝色三角幡,嘴里大吼着:“律令,天光,照妖!”

    令旗嗖的一声直冲苍穹,旋即一层蓝色的清凉光芒好像水波般倏地荡漾起来,五六个快的无以伦比、正在偷袭昆仑道士的鬼影子,在蓝色光芒中现了出来!

    昆仑群道的阵型微微有些发乱,几个老成持重的道长大声喝令住弟子,随即捻出道符裹住飞剑,捏起剑诀追杀魆魂,五六个魆魂虽然行动如电,但是终归掀不起太大的风浪,没过多少工夫就被昆仑高手打得魂飞魄散。

    刘正长出了一口气望向温乐阳,刚要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突然在天空中巨大的剑笼中,猛地爆发出一声婴儿般稚嫩的怪叫:“起身,杀敌!”

    随着旱魃的戾啸,一层阴冷而惨白的风,毫无征兆的扫过了所有人的身体,那些被长剑钉在地面上的魆鬼一起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叫声,身体狠狠的一挺,硬生生的把自己从长剑中拔了出来,随即一窝蜂似的炸开,向着昆仑道士毫不留情的扑去!

    小掌门刘正的怪叫充满了无奈与愤怒,这一仗,让他们怎么打!

    一直都满脸不忿只恨打架不过瘾的秦锥,恨恨的跺着脚问温乐阳:“能跑不了?”

    温乐阳立刻点点头:“我送你们出去,小心外面的警察!”随即催动暗潮流毒,向着城隍庙外冲去。

    城隍庙边缘还有一层厚重的白毛煞,用来阻挡外人进入,温乐阳的流毒轰然涌动着挤进了白毛旱煞,护住了大和尚等人,小易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回头对着温乐阳使劲喊:“我不添乱,我等你回来……”

    和尚高声断喝:“佛无相,众生无相!天眼无碍智力!”

    佛偈如雷滚滚响彻了整个天空,一片炽烈的犹如实质般的金色佛光从天而降!

    希知神僧的天眼无碍神通能尽封敌人五感,在峨眉山的时候,即便是散修也都无法抵御乱成一团,更不用说现在外面的普通人,荷枪实弹的军警在浓稠的佛光中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和尚希知带着另外几个人趁机冲了出去,时不时还大喝:“丑鬼走错了方向了……”

    城隍庙里乱成了一片,魆鬼肆无忌惮的向着昆仑弟子扑击,而昆仑弟子只能小心的躲避,拼命和对方周旋,小掌门刘正身形纵跃,一看到有同门危殆就疾扑而至,一脚把魆鬼踹开,跟着自己也向着相反的方向摔去,没过多长时间身上就都是脚印子了,无意中看到温乐阳还在,气急败坏的问:“怎么还不跑?”

    温乐阳苦笑着摇摇头,他也想走,但是在城隍庙里的经历,实在有太多的迷惑了,这些事情都与拓斜师祖两千年的苦心、与苌狸师祖的生死存亡休戚相关。他要是弄不清楚会万万不甘心。

    事情就像四位爷爷说的那样,以前拓斜师祖在他们而言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其中引雷而遁还带着几分古典浪漫主义色彩……,但是现在一层层的线索都浮现出来,拓斜师祖从一块木头牌子正渐渐变成一个血肉丰满、生死未卜的人,他们这些拓斜传人,无论如何也是要追查下去的。

    在犹豫了片刻之后,温乐阳也和刘正一样,开始四处纵跃,驰援昆仑弟子。

    不只是生死之忧,温乐阳帮着昆仑道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天书是来自黑白岛的剑仙。

    天下间恐怕没有人会比黑白岛的人对柳相的事情更了解、更上心。温乐阳信他所说的,旱魃五哥收集妖元,是为了护住九头蛇柳相的元魂。

    只要把画城乐羊温救旱魃的事情抛开,一切就变得简单起来:拓斜师祖是要防止柳相复活,而旱魃五哥在帮助柳相复活。温乐阳当然要对付旱魃。

    温乐阳突然觉得有些滑稽,黑白岛的剑仙,估计一见到猫妖苌狸和拓斜师祖,就会立刻拔刀子拼命,双方肯定是不共戴天的死敌,然而为了重镇柳相,又在一条看不见的战壕中并肩作战……

    温乐阳终于恍然大悟:都怪自己那个败家的猫妖祖宗!

    随即他又想了想苌狸那副巧笑倩兮、魔术般美丽精致的样子,第二次恍然大悟:拓斜师祖也忒可恨,非等到苌狸去砸断天锥,才肯认下了这个美艳绝伦的女朋友,然后再大战天下高手……这不是贱骨肉儿是什么?

    (解释下^_^,贱骨肉儿=贱骨头,是北方方言吧,个人感觉比贱骨头多了一点亲昵的,少了一点轻蔑)

第十二章 惊变

    昆仑弟子虽然道法精湛,人数更多过魆鬼几倍,但是依旧被打得苦不堪言。

    魆鬼是天生厉鬼,在鬼术护身之下根本就不懂得恐惧,反而好像巴不得被敌人杀死似的,而且一旦认定了眼前的敌人,就是不死不休,一些胆小的昆仑道人已经开始被魆鬼追得四处乱跑。

    温乐阳能做的也和大伙一样,看到魆鬼扑上来能跑就跑,实在躲不开的时候,就用拳脚把对方打退,流毒暗潮、雷心痧一概不敢用,这些大杀器反射到自己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打退了三四个个魆鬼,但是自己也身中不知道多少记错拳,刘正有事不跟自己那群师兄弟商量,而是跳到温乐阳身边:“这么打不是办法,怎么办!”

    温乐阳被‘自己’打得浑身酸疼,没好气的看了刘正一眼正要说话,突然变得神采飞扬:“你们不是会定身术吗?”一个昆仑道定住一个魆鬼,还能富裕三百多人。

    刘正百忙之中还是愣了一下:“你说的那是西游记!”

    别说,温乐阳对修真神通的很大一部分认识都来源于西游记,苦笑着摇摇头:“那只能盼着你师尊尽早拿下旱魃……”

    话还没说完,突然从半空里传来了一阵嘎啦啦的闷钝巨响,温乐阳和小掌门刘正悚然抬头,半空里紧紧困住旱魃的剑球正在迅速的膨胀,一横一竖捆在剑球上的两道血色巨符都在剧烈的颤抖中,长出了一道道巨大的裂纹,再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天书真人喝醉了似的,脸色酡红好像快要沁出血来,嘶哑的大吼:“九宫七十二剑,御邪儿!”

    ‘御邪儿’是昆仑的道法大阵,天书自己已经压不住旱魃五哥,这才招呼坐下弟子结阵相助。

    七十二剑尊现在被魆鬼追的鞋都跑没了,听见天书召唤,回答的散乱无比,让人一听就觉得泄气。刘正大声吆喝着其他弟子掩护七十二剑尊,天书真人这时候才发现地面上的魆鬼正在肆虐,昆仑道的阵势早就被冲散了,冲着刘正怒吼:“蠢材,按住它们即可!”

    刘正这才恍然大悟,忙不迭的传令:“律令,三人为阵,按住这些鬼物!”说完顿了一下,又不放心的嘱咐:“按住就行,让它们别动!”

    魆鬼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别人打不得他们,它受到什么样的伤害,伤它们的人就会被鬼术把同样的伤害反射,而且一旦魆鬼身体破碎,魆魂还能继续伤人。但是按住应该还成吧。

    温乐阳哭笑不得,自己这帮子人当局者迷,这么简单的法子都没想到,当先身形一晃,扭住了一个正从自己身边冲过的魆鬼,生死毒之力斗转一把把它按住,同时一股相同的力量也压在自己身上,他和魆鬼一起趴在了地上。

    昆仑弟子也都神色恍然,在掌门人的号令下每三人结阵,不用飞剑不使神通,使得都是蛮力,立刻和魆鬼扑成一团……

    昆仑道是天下正道五大门宗之一,背后更有隐世护天的仙剑撑腰。

    魆鬼是世间难见的厉鬼。

    现在在城隍庙里扭打成一团,跟幼儿园保卫战似的。

    高人就是高人,说的法子很好使。

    昆仑三山九宫七十二位剑尊终于腾出手来,纷纷长出一口气飞身跃上房檐,错落有致的围拢住正越来越躁动的剑球。

    从天空鸟瞰,地面上的七十二位昆仑高人结成了一个八卦阵,把硕大的剑球稳稳围在了中心。

    刘正指挥三个弟子按住温乐阳身下的魆鬼,温乐阳这才爬起来,两个年轻人并肩而立,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斗法。

    一俟阵型布置好,一名剑尊缓缓开口长咏开阵法诀,声音好像流动的水银一样圆润而沉着:“六甲九章,天圆地方!”

    法诀滚滚而荡,将息未息之际第二名剑尊立刻开口接上:“四时五行,青赤白黄!”

    第三个剑尊的声音像焦雷一样,声声如刀一字一顿:“太乙为师,日月为光!”

    第四个剑尊淡然入定的表情突然变得夸张了起来,好像一只突然发现大马哈鱼的棕熊,猛地跳起来双臂大张,一惊一乍的大喊:“噫兮……”

    旋即七十二剑宗同声断喝:“御邪儿!”

    温乐阳觉得又是震撼又是好笑,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掌门刘正:“你们这阵诀怎么听着跟二人转似的?”

    刘正讪讪的笑了:“我也觉得怪,要不没学呢。”

    虽然阵诀听着不伦不类让人鸡皮疙瘩乱窜,但是随着喝断落处,每个剑尊身后背着的长剑都迎风出鞘,迅速的震颤,周围的空气在长剑翁鸣中也由缓而急开始波动,先是一层层涟漪,继而变成肉眼可见的气浪,透明的阳光被空气颤抖着剥离成七种颜色,一时间七彩光华四溢,渐渐汇聚成一条粗豪的宏光,在八卦阵法中层层流转,一波一波好像温柔的潮水,缓缓透入剑球。

    原本躁动的剑球迅速安静了下来,可是就在刘正一口大气还吐干净的时候,剑球再度突兀的开始剧烈震颤,一层层金属撞击声想得更加猛烈,连成一片的巨响就像上百个铁匠铺同时在众人的耳畔开张!

    地面上被昆仑弟子按住的魆鬼也开始更加猛烈的挣扎。

    旱魃五哥在万剑中心,身体像陀螺一样急急旋转,一层层神剑被他的钢筋铁骨砸的粉碎,但是始终无法破茧而出,天书真人施展的剑笼锁、七十二剑尊的‘御邪儿’,都是天下顶尖的道家法阵,威力几可通天!

    温乐阳看不懂阵法的名堂,但是能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两股正在互相剿杀的巨力,低声问刘正:“这个尸煞到底是什么来历?”天书真人是隐世护天的绝顶高手,但是在对付尸煞的时候,也要七十二剑尊结阵相助才能略占上风,这个尸煞的实力也实在有些太惊人了吧。

    现在尸煞与昆仑道的斗法斗力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刘正浑身上下都运起道法神通,但是根本就没办法插手,脸上的神色又焦急又关注,根本没听见他的话。温乐阳正想再问的时候,一个幽幽的声音,带着几分恐惧,几分忌惮在他耳边小声回答:“我也奇怪呢,他可真厉害的紧。”声音熟悉,呵气如兰,吹的他耳垂痒痒的。

    温乐阳的灵识一直遍布四周,竟然有人悄无声息的到了他身旁,不光他毫无察觉,小掌门刘正的道家灵觉也没发现有人,哥俩就像被大象踩了脚的鹌鹑一样,各自怪叫着一个跟头就翻开了。

    小掌门刘正人在半空,已经挥荡飞剑护住自己,刚要落地的时候突然身前香风一凛,他的护身飞剑已经被人夺去,温乐阳也是人在半空,身子猛地一兜诡异的改变方向,挡在刘正的身前,嘴里大吼:“锥子住手!”

    突然出现的人,是奇人掠落应拓斜所托,在销金窝中复活的镇妖天锥、永远可怜巴巴的少女锥子。

    锥子本来已经伸出手,想要就势杀掉刘正,听了温乐阳的话之后刚忙后退,像个做错事的小姑娘一样,怯生生的望着温乐阳,小声的替自己辩解:“是他…先亮出飞剑,我以为他要杀我。”说着赶忙放开手里拼命挣动的飞剑,对着刘正委屈之极的小声说:“对不起……”

    温乐阳不等锥子说完就问她:“你怎么来了?”

    锥子满脸的惊喜,似乎为了温乐阳肯和她开口说话而受宠若惊:“我怕姓乐羊的又想办法害我,从销金窝出来之后,就想找他们把事情说清……”

    温乐阳摇摇头,语气冷冰冰的:“是想斩草除根吧?”

    锥子吓了一跳,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刘正费力的吞了口口水,情不自禁的对温乐阳说:“是啊,你怎么能这么想……”

    温乐阳瞪了刘正一眼,锥子却对着刘正用力点点头,满脸感激的笑了,冰凉的小手用力握住温乐阳继续说:“到了这座大城之后,我就找不到乐羊温了,刚刚感觉到有黑白岛的人出现,就赶来了。”

    锥子说完顿了一顿,脸上浮现起顽皮的神色:“天书破煞的时候我就来了,嘻嘻,但是你们谁也不知道。”

    她的话刚说完,天空里传来了一声嘶哑的惊呼,随即眼前人影一晃,在半空中主持剑阵的天书真人已经跳到了锥子面前。

    天书本来就是黑白岛的剑仙,两千年前与同门因为天锥折断追杀苌狸,终于引来了拓斜,引出惊天之战,刚刚锥子一出现,天书就凭着她真水之身的灵气认出了她,一时间把什么都抛到了脑后,连‘剑笼锁’的大阵都忘记了。

    半空中的剑阵更加的暴躁起来,天书真人却不管不顾,目光直勾勾的望着锥子:“你……你还活着!”短短的几个字,语气就从疑惑变成了几乎歇斯底里的狂喜!

    锥子放开了温乐阳,轻轻的走上了几步,柔弱的目光软软的和天书对视着。

    天书脸上洋溢着几乎疯狂的喜悦,嘴唇颤抖着,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锥子皱了皱眉头,脸上浮现起一层疑惑:“怎么就你自己来了,天歌和天画呢?”

    天书的声音机械而缓慢,仿佛根本没经过脑子,完全靠着本能在回答:“天歌在追杀猫妖之后灵元散乱,现在还没回复,还在黑白岛上,天画十几天前也被旱魃打成了重伤。”

    锥子的眼里,亘古不变永远充斥着楚楚的可怜,此刻却闪现出一丝凌厉的杀气,抬手一指半空中遥遥欲裂的剑球:“我两千年前沉睡不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才听你说,这个旱魃是柳相的同党,柳相已经逃出来了吗?”

    天书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个旱魃两千年里一直在帮着柳相收集妖元……”

    小掌门刘正眼看着锁住旱魃的剑球就要崩裂,自己的师尊却只顾着跟老熟人聊天,再也忍不住,低声提醒:“师尊,旱魃马上就要破阵而出!”

    天书现在心神散乱,但毕竟是‘隐世护天的剑仙’,微微一愣之后就已经恢复了清醒,仓皇里也顾不得再多说什么,对着锥子留下两个字:“助我!”随即双手捏着法诀一跃而起。

    锥子展颜一笑,理所当然的回答:“它是坏人,你是好人!”身形一闪紧紧跟在天书的身后,素手一翻,啪的一声,一条巨大的冰凌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七十二剑尊正在全力施展的‘御邪儿’法阵中!

    天书本来满脸兴奋,见状猛地骇然惊呼:“你干什么!”

    冰凌宛如一柄厉锥,凛然而阴狠的插进‘御邪儿’阵眼中,巨大八卦阵中原本流转有序的七彩元灵之力在一顿之后,立刻变得散乱不堪,就好像一条正在湍急涌进的大河,被一座大山猛地截断!

    天书又惊又怒,而更多的却是不敢相信,指着锥子嘶哑的问:“你……”刚说出了一个字,倏然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大响,狠狠的湮灭了所有的声音!一横一竖裹住剑球的两条血符与硕大的剑球同时崩碎,万剑哀鸣震彻天地,在咆哮如龙的气浪中,旱魃五哥尖声长嗥着破茧而出!

    ‘御邪儿’阵法被锥子的冰凌破掉,天书心神散乱再也无法守不住剑笼,威力通天的剑阵就像大山一般轰然崩塌,千万把残剑在不甘的啸叫中,被无匹的巨力震得四散纷飞。

    旱魃一俟脱困,身子比鬼魅还快的一闪而过,一拳把震鄂中的天书打了个对穿!旋即胳膊一甩,把重伤的天书重重的甩到地上。

    锥子似乎也没想到旱魃会如此暴戾,更没想到天书就像个泥塑似的躲也不躲被旱魃打成重伤,俏脸上立刻蒙上一层冰霜般的冷酷,凄厉的尖叫着,双手连连挥舞,一根又一根巨大而锋锐的冰凌斜横而起,向着旱魃毫不留情的刺出。

    旱魃五哥打断了几根冰锥,自己也被震得站不住脚,知道了锥子的厉害,不敢再恋战,长短错落的连续尖啸了几声之后身形纵跃,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身影。

    地上被昆仑弟子按住的魆鬼一直在不停的拼命挣扎,听到旱魃五哥的尖啸之后,身体都猛烈的震动了几下,跟着挣扎的力量越来越小。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事情惊呆了,温乐阳知道锥子不肯再回到黑白岛,但至少也不会和柳相勾结,刚刚她出现在城隍庙,温乐阳还以为她念着故人之情,要帮着天书治服旱魃五哥,全没想到锥子竟然毁掉了七十二剑尊的‘御邪儿’法阵,但是锥子看到天书重伤之后,又立刻变得狂怒,向着旱魃发疯似的进攻。

    旱魃逃的极快,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锥子却没急着去追,窈窕的身影一晃,俯身抄起了奄奄一息的天书。

    刘正目眦尽裂,指挥着自己的飞剑嘶声怒吼着就扑向了锥子,温乐阳也像一头猎豹般,驱动着流动追向锥子,两个人几乎同时冲到锥子跟前,倏然身体一僵,连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就被冻在了原地,变成了两根冰柱。

    温乐阳生平第一次被冻住,除了不能稍动之外,倒并没有冰冷的感觉,外面的声音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被冻住的不止他们两个,而是城隍庙中的所有人!昆仑弟子、魆鬼、阵法被破之后重伤摔落的七十二剑尊……

    锥子素手翻转,一层冰霜立刻浮现在天书的身体上,封住了对穿的胸口,随后才略略放心的长出了一口气:“幸亏躲开了心脏,凭着你的修为死不了的。你…为什么不躲?”

    天书根本没把自己的伤放在心上,眼睛死死的盯住锥子,目光中掩饰不住深刻的痛心,甚至绝望:“为什么放跑旱魃。你是天地正气凝结五行真水之身,怎能和柳相那个怪物同…同!流!合!污!”

    天书真人身受重伤,右胸被旱魃挖了一个对穿的大洞,说话却中气十足,没有丝毫的停顿,最后四个字更是一字一顿,几乎要把牙齿咬碎才甘心

    锥子的眼神就像一头受到惊吓的小鹿,充满了恐惧与仓皇:“我只是想放走旱魃,没想到他会伤你,你又为什么不躲啊!”说道最后声音里也带出了哭腔。

    天书真人双眼充满了血丝,大声的喝问:“为什么?”

    锥子伸出手,在天书的伤口上来回轻拂,口中却岔开了话题,语气清幽而不着一丝痕迹:“我不会再回黑白岛,更不会再做镇妖的天锥,与天地同寿,不能想不能动又有什么意思。”

    天书身体一震,脸色一瞬间变成了死灰般的黯淡,原本脸上的震怒,全都变成了茫然与慌乱。

    温乐阳的脑子又抽筋了,锥子不回黑白岛和她放走旱魃肯定有关系,但是具体有什么关系他可想不明白,今天经历的事情早就乱成了一团麻绳,尤其最后锥子的出场,等于又往糨糊锅里倒了一盆强力胶,现在彻底乱套了。

    锥子把天书的身体放平,神态又恢复了原来那副楚楚动人的娇弱:“旱魃伤你我始料未及,不过这个仇我一定会为你报。你…你可别死啊。”说着站了起来,又走向了冰雕温乐阳,满脸的歉然与不舍:“本来想多陪陪你的,可现在要去杀旱魃,等我帮天书报仇之后就来找你。”

    温乐阳真想问一句:“你找我干啥啊?”

    锥子追完,神色黯然的叹了一口气,随即香风一荡就消失在温乐阳的眼前。

    困住众人的冰凌也瞬间崩碎,小掌门刘正立刻抢到天书真人跟前,小心翼翼的扶起师尊,温乐阳也讪讪的跟过来了。

    小掌门刘正手忙脚乱的给师父喂丹药包扎伤口,天书交代了一句:“我要行功疗伤,三炷香之内不能稍动,小心那些鬼物!”随即费力的坐起来,五心朝天闭目入定。

    温乐阳一点忙帮不上,傻乎乎的站在旁边,一会功夫之后眼前的阳光一暗,几个昆仑弟子围拢了过来。

    刘正一愣,皱眉问其他弟子:“那些鬼物呢?”

    这些昆仑弟子本来应该三人一组,负责按住魆鬼的。

    一个中年弟子赶忙回答:“旱魃一跑,那些东西就变回了死尸,我们仔细检查过,我还亲手砍掉了一具尸体的脑袋,现在也没事。还有不少师弟在看着他们呢。”

    刘正皱了一下眉头,心里不踏实,对着昆仑道众弟子传令:“去照看七十二位剑尊,等师尊疗伤之后咱们马上离开这里,小心那些尸体。”

    那个说话的昆仑弟子点点头还没说话,他的头颅突然从脖子上滚了下来,一蓬鲜血狂喷!

    头颅摔在地上,圆睁的双眼里还充满了不敢置信。

    旋即,昆仑弟子的惨叫与惊呼连成了一片!

第十三章 毒杀

    魆鬼在旱魃五哥逃走之后,变得软绵绵的不再挣扎,昆仑弟子试着杀了几只之后,确认这些鬼物又变回了死尸,心里都惦记着天书真人和七十二位剑尊的伤势,留下一些弟子继续监视着尸体,其他人都散开了。

    谁也没想到这些魆鬼还有假死的法术,趁着昆仑弟子放松的瞬间遽然暴起,一下子昆仑弟子就吃了大亏!

    魆鬼不但重新活了过来,而且力量与速度,都比这原来不知大出了多少倍,即便是同归于尽,以前一名昆仑弟子的飞剑,至少能轻松的砍下魆鬼的头颅,可是现在魆鬼几乎变成了铜皮铁骨,伸手就把来去如风的飞剑抓在手里,呲牙咧嘴的在啪的一声响中,把坚韧的飞剑折断!

    温乐阳这才明白,旱魃逃走前的几声尖啸都是鬼术的咒语,这些魆鬼本来就难以对付,现在又实力大增,而昆仑道七十二剑尊重伤,天书真人更甭说了,他现在很通透……昆仑道剩下的弟子根本挡不住这些鬼物毫无顾忌的攻势。

    旱魃引走锥子,留下这些魆鬼把昆仑道斩尽杀绝!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魆鬼增长了实力之后,被杀伤的时候依旧会把伤害如数奉还,但是死后却没有了魆魂,身碎头断,魆鬼也就完了。

    温乐阳在打退两三只魆鬼之后,自己也被错拳之力的反噬震得几欲吐血,以前要击退这些怪物,根本不用荡出全力,反射到自己身上的力量也还能承受,可是现在魆鬼都变得力大强悍,不出全力根本打不退,温乐阳的生死毒力足以媲美五福中的掌门之下一流好手的神通真元,打了一会之后他自己也受不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已经数十个昆仑弟子被杀,魆鬼只死了七头。

    魆鬼也不再像上次那样四处乱冲,而是挤成一团,根本不看那些重伤伏地的剑尊们,只一股脑的向着天书真人的所在狠狠冲击。

    天书真人正在疗伤的关键时刻不能稍有震动,小掌门刘正大声指挥着昆仑弟子结阵护在天书跟前。

    三百多名没受伤的昆仑弟子正在三三两两的照顾着那些前辈剑尊,本来就阵势不正,守在掌门人身边的也不过几十个人,现在重新聚拢回来,却无论如何也打不破魆鬼的阵势,只能重重叠叠的挡在天书真人和魆鬼之间,用人肉铸堤坝,拼命扛住魆鬼的冲击,所有的昆仑道士都目眦尽裂,声嘶力竭的高喝道家法诀,发疯般的指挥着自己的飞剑,再也顾不上鬼术的反射,能够和一个魆鬼同归于尽,已经变成他们最大的心愿!

    鲜血飞溅惨叫叠叠,昆仑弟子一个个倒下,也只有少数几个修为高深的道人能以命博命,换下一头魆鬼。

    温乐阳被‘自己’打得脸色苍白,嘴角沁血,突然身后一紧,被一股大力拽到了昆仑弟子的后面,抬头一看刘正正笑嘻嘻的望着他:“温乐阳,咱俩关系不错吧?”

    温乐阳恨不得给照着刘正的脸来上一拳,低头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呢?有事就说!”

    刘正的表情没点正行,但是目光却炯炯有神一霎不霎的望着他:“有一事儿求你帮忙。反正也不是啥大事。”刘正的话说得不紧不慢,一点不像正在被围攻的岌岌可危:“这样下去昆仑弟子用不了多长时间就死干净了。借你背上那根大喇叭用用成不,我拿飞剑跟你换。”

    小易临走的时候,把上膛的大喇叭跨在了温乐阳的背上。

    温乐阳心里凛了一下,但是听到后半句有哭笑不得,伸手摘下大喇叭递给刘正,有些犹豫的说:“随便找个昆仑弟子就成吧?”

    他知道刘正的打算,雷心痧就算不能把全部魆鬼都轰杀掉,至少也能毁掉绝大多数,特别是魆鬼现在都挤成一团,不过开枪个的人,也会被鬼术反射,估计连尸骨都剩不下。

    刘正接过大喇叭,笑呵呵摇摇头:“谁让我是掌门人呢……我琢磨着城隍庙里,比我合适开枪的,就你一个,要不你来?”

    温乐阳笑着骂了句:“滚蛋,你还真好意思!飞剑呢,给我!”

    刘正摆弄着大喇叭,愣了一下:“你还真要飞剑?那个给你没用。”

    温乐阳的笑容淡了一些:“我留个纪念。”

    两个年轻人说话的时候都轻松的很,任谁也听不出,更看不出他们是在告别,生死之别。

    刘正连鞘接下了自己的长剑,递给温乐阳:“你要有什么要问的,就问我师尊吧,他老人家看着凶,其实和蔼的很。”剑在鞘里发出了一声轻轻的震鸣,清脆而悠长。

    这次轮到温乐阳愕然了:“你怎么知道我有事要问?”

    刘正大笑:“也不怎么难猜!”说着举起大喇叭对准了不远处那些正在和昆仑弟子鏖战的魆鬼,口中威严喝令:“昆仑弟子,散开!”

    话音未落,温乐阳突然怪叫了一声,身子一斜狠狠的把刘正扛了出去:“太近了,小心反噬伤到天书真人!”

    要是雷心痧暴戾的天威全被魆鬼的鬼术反射,就算不见雷光,刘正也能变成一个纯种炸药包,身后近在咫尺的天书真人肯定得让他崩了。当然,温乐阳也跑不了。

    刘正一愣之际已经被温乐阳撞飞了,而前面的昆仑弟子听见掌门人断喝,都知道掌门要施展大威力的神通了,立刻抽身而退,近百头魆鬼像突然摆脱牢笼的猛兽,奔腾咆哮着扑过来,温乐阳首当其冲!

    刘正是剑仙弟子,神通就算比不上大小兔妖,但是比起来五福其他几家的掌门人毫不逊色,在被撞的时候护体真元立刻护住反击,温乐阳先前和魆鬼搏斗的时候就已经吃力无比,现在又被刘正的真元狠狠来了一下子,身体里流淌的生死毒不由自主的一缓,面对蜂拥而至的魆鬼想要再逃开的时候,慢了一瞬。

    只一瞬,近百只魆鬼嗷嗷厉啸着扑到了他跟前,温乐阳转眼就被湮灭。

    刘正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的确是他疏忽了,在之前他根本就没想过雷心痧被鬼术折射后,反噬到自己身上的威力会有多大。自从决定舍身救师父、向温乐阳借大喇叭开始,刘正就不再多想其他的事情了,生怕一想之后恐惧和生存的欲望会战胜自己的求死之心。所有人都一样,为了更加珍贵的东西可以不怕死,但是任谁都不愿去多想如何去面死亡,舍身只是一种冲动,仓促中有又几个人能为这一场放弃生命的冲动精心谋划?

    刘正只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在他看来,他要做的只是接过温乐阳手里的大喇叭,对着成群的魆鬼扣动扳机。即便他脸上再怎么从容,心里早就乱成一团了。

    刘正踉踉跄跄的落在地上,额头上青筋迸现,魆鬼距离天书真人不过几米的距离了,一击雷心痧打出去,所有人都得死。他想舍身救师父,却让师父距离危险更近了一步。刘正把大喇叭往身后一背,就像一只愤怒的鹰隼一跃而起,向着那群魆鬼猛冲过去!

    遽然一声愤怒之极的怒啸,暗铜色的流毒激涌而起,在半空中绽放出一朵阴郁而压抑的巨大浪花,狠狠的向着周围的一切席卷而去,刘正惊呼着在半空里改变方向,双手极快的翻舞,十七张灵符如箭飞梭,随着他的身形一起在泥菩萨一样的天书真人周围结出法阵守护。

    温乐阳被几十头魆鬼围拢,根本找不到逃脱的机会,不知道多少只鬼爪子深深刺进了他的皮肉,抓住了他的双手双腿肩膀头发,温乐阳明白,恐怕一眨眼间自己就要被它们撕碎,我服了呼呼怪叫着想要冲出来,脚下凝聚的那一片浓稠的流毒暗潮再也顾不得鬼术的反噬,随着他的心意汹涌而起,刹那裹住了身边几个魆鬼!

    足以把钢铁、花岗都腐蚀成空气的流毒,转眼间顺着魆鬼的每一个汗毛孔涌入,暴戾的毒性立刻开始疯狂的捣毁挡在它们面前的一切!与此同时温乐阳的身体狠狠的一震,在鬼术的反射下,同样的剧毒之力也沿着他的血肉筋脉开始肆虐!而身体里如水般的生死毒也随之涌动,畅快淋漓的从四面八方卷向这些侵入身体的毒流。

    身边几个魆鬼的怪叫声从尖锐到嘶哑,最后变成了腐烂的吼吼声,没能坚持多长时间就倒了下去,温乐阳一跃而起,很愕然也很无辜的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在愣了片刻之后,即便身边还密密麻麻围着几十头魆鬼,他还是欢喜到极点的尖笑了一声,随即又想起一件大事,脸色惊惧的对着外面怪叫:“别开枪……”

    刘正法符布阵,挡住了险些波及天书真人的流毒,听见温乐阳的叫声之后吓了一跳:“你还没死?”他明明听见了魆鬼的哀号,没想到温乐阳还活着。

    温乐阳的笑声夹杂着几分痛苦:“还没死……没准死不了,我不死你别开枪!”

    旱魃五哥在逃走之前,施展鬼术抹去了魆鬼的阳魂,换而让它们实力大增,同时反射伤害的护身鬼术不变。

    现在的魆鬼出去力大无比铜皮铁骨之外,最要命的就是受到伤害就会反射,你砍他一刀就等于砍了自己一刀,温乐阳对他们也束手无策,天书真人不是温大爷爷,昆仑弟子也不是温家老幼,他帮忙可以,但是不肯拼命,直到被一群魆鬼围住逃无可逃的时候,温乐阳才迫不得已发动流动,想和敌人同归于尽。

    至金流毒算不上什么高深法术,就是撒石灰泼硫酸的升级版,剧毒在干掉魆鬼的同时,也一点不差的被鬼术反射到温乐阳自己的身体里,但是温乐阳现在是百毒不侵之体!普通的毒素根本进不了他的身体,厉害的剧毒则会被生死毒同化。

    流毒暗潮虽然狠戾无比,但是在销金窝的时候,也被温乐阳的生死毒拒之门外,只撷取了两头磨牙铜蚁的毒性。

    是否纯烈不是关键,再斑驳的毒性,被生死毒同化之后,也会变成霸道奇毒,关键是不纯的毒素,根本就无法进入温乐阳的身体。但是现在因为鬼术的反射,毒力被硬生生塞进了他的身体里,生死毒的激流也立刻忙活了起来。

    被鬼术反射到身体中的金行流毒,迅速被生死毒包裹、同化,转而融入生死毒的洪流,沿着温乐阳的四肢百骸欢畅流淌……

    温乐阳尝到了甜头之后,立刻指挥着生死毒播散而开,把几十头魆鬼层层包围,稀薄的流毒不能迅速杀死铜皮铁骨的魆鬼,但是温乐阳怕它们会四散伤人,只能耐着性子一点点的磨时间,只有距离他最近的三四头魆鬼,才会被浓郁的流毒重重包裹。

    刚刚散开的昆仑弟子又都回到了天书真人身旁,偶尔有几头魆鬼挣脱了流毒的桎梏冲进人群,也都被昆仑弟子狠狠扛住,一是魆鬼两三头,数量太少掀不起什么风浪,二是魆鬼在流毒之下力量大减,已经不复当初那么强悍。

    温乐阳百忙之中大声对着昆仑弟子喊:“别杀别杀,都留给我!”流毒反射越多越好,他是怕魆鬼被老道杀了,自己就少了一份毒力。

    刘正哈哈大笑着回答:“不用你嘱咐!”

    越来越多的魆鬼被流毒剿杀,越来越多的金行毒力也进入了温乐阳的血脉,温乐阳渐渐的已经能感觉到,生死毒在流淌的时候,已经从原来的轻盈渐渐变得沉重而质感,但是依旧畅快,随他的心意奔流激荡。

    刘正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几十头魆鬼先是狰狞暴戾围住了温乐阳,随即流毒暗潮激越而起,没过多长时间之后,魆鬼开始惨叫哀呼,陷在暗铜色的毒潮中无法自拔。魆是厉鬼,因为有鬼术护身,根本就不懂得害怕逃走,反而巴不得敌人杀死它们……

    流毒不腐不灭,除非像雷心痧那样的神雷剧烈轰击才会化为乌有,在毒杀敌人、腐蚀掉尸体之后,会再度融入毒潮,攻向下一个目标。所以理论上说,只要有耐心、有时间,一滴流毒可以把全世界的活物都毒死。

    半晌之后,最后一头魆鬼终于不甘的倒下,片刻功夫就被腐蚀殆尽,只剩一片暗铜色的流毒,在阳光的照射下,反映着死气沉沉的光芒。

    天书真人现在已经苏醒了,三炷香的时间早就过了,俊美逼人的脸上露出了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复杂表情。

    魆鬼不是简单的东西,毒杀一头需要大量的毒力,也只有流毒这样能够反复使用的剧毒,才最终把它们全部杀死,连温乐阳自己都不知道,这次究竟吸敛了多少剧毒,只是觉得精神抖擞,身体里力量澎湃,瞪着小掌门刘正,眼睛里跃跃欲试。

    刘正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也知道温乐阳有了奇遇,整个人都面貌一新,更了解温乐阳现在要找是‘试剑石’的迫切心情,赶紧双手乱晃着后退,伸手指了指‘公元前221’:“这是旱魃的店铺?”

    温乐阳这才想起来正事,点点头身子一晃越近店铺里,一楼依旧是原来那副样子,可是二楼的妖俑却尽数消失了,只剩下空空荡荡的货架子和导游小柳。

    小柳已经苏醒了,正在吃力爬起来,一看见温乐阳回来了,赶忙又趴回到地板上装昏。温乐阳略感意外,不久前旱魃施展白毛旱煞,把城隍庙彻底淹没,温乐阳还以为无论是游客、老板或者警察,只要被旱煞侵袭就死定了,没想到只是脱力昏迷,看来这个旱魃还有一份仁慈之心。

    温乐阳笑着摇摇头,也不拆穿小柳,在四周转了一圈,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发现,这时候天上隆隆震响,三架直升机已经从远处飞来。

    刘正立刻指挥着昆仑弟子,搭起伤者和同门的尸体,迅速的从城隍庙里撤走,城隍庙边缘高耸入云的旱煞白毛,现在已经显出了枯黄的颜色,渐渐呈现枯萎之势,昆仑道人没怎么费力就破掉了旱煞,刘正和几个上了年纪的道长连连施展障眼法术,大批的昆仑弟子总算有惊无险的撤出了城隍庙。

    昆仑道士一进市区立刻化整为零,脱去道袍换成了俗家装扮,分批分期的离开上海,温乐阳给小易报了个平安之后,跟着刘正、天书和几个昆仑长者到了他们落脚地方,上海郊区里一座破败的道观里。

    天书真人是遁隐世外匡护天地的剑仙,受得伤虽重,但是先被锥子救治,又行功疗伤,现在只是身体虚弱不能妄动神通,没有生死大碍,精神也还不错,在坐定之后,向着温乐阳露出了一个笑容:“你是菜坛子的后人?”

    温乐阳从心眼里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纠正:“师祖本名拓斜。”温乐阳倒不奇怪,玉刀裹环能从错拳路数里看出自己是拓斜师祖的传人,天书真人自然也能。

    天书真人豁达的一笑:“拓斜也好,菜坛子也好,反正就是这个人罢了!猫妖闯下弥天大祸,你师祖助纣为虐,以后要是还有相见之日的话,总要先把两千年前那一战打完的!”

    说完,天书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你不用惶恐,两千年前打碎天锥的又不是你,日后你要助你师祖就尽管出手。现在有什么想问的,你开口就是了。你问完了,我也有些事情要问的。”

    温乐阳哭笑不得的心说我惶恐什么了,在脑子里把思路理得清楚了一些,也不再说客气话,径直问天书:“九头妖怪柳相,已经逃出黑白岛了吗?”

第十四章 孽魂

    城隍庙的经历虽然短暂,从进入到离开,前后加起来也就大半天的时间,但是期间的混乱和波折,是温乐阳活了二十多年都前所未遇。

    与旱魃激战、乐羊温插手、五福高手与秦锥接踵而至、旱魃化作尸身白毛煞淹没城隍庙、天书真人率领昆仑弟子出现、一直到最后美女锥子放走旱魃、天书重伤、魆鬼肆虐、温乐阳因为鬼术反射增强毒力,一次次的转折让人目不暇接,都发生在几个小时之内。

    温乐阳有太多问题憋在心口里,现在终于清净下来了,赶忙拣出最关键的‘柳相是否复生’,讯问天书真人。

    天书真人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两千年前,猫妖与裹环两个旷世大妖在黑白岛打碎一根天锥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

    温乐阳点点头。

    天书突然恨恨的岔开了话题:“猫是灵秀之物,怎会不知柳相重活的后果?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打破天锥!你家的祖先可曾和你说起过?这件事在我心底盘旋了两千年,问不明白我总不能安心!”

    温乐阳斯斯艾艾的笑了,言不由衷的说:“我也不知道……”他是好心,总觉得如果告诉天书真相的话,不太利于天书的伤势愈合。

    天书哼了一声,没再追问下去,开始给温乐阳解释:“柳相是与天地共生的洪荒怪物,除非天地合拢归于混沌,否则不死不灭,这个怪物有九头九魂,每一颗脑袋里,都藏着一份魂魄。两千年前一根天锥被打碎,柳相的真身虽然暂时还无法挣脱另外八根天锥,但是被打碎的天锥下,镇压的那份魂魄却趁机逃了出去。”

    温乐阳这才明白,天书真人先前和旱魃五哥说的柳相,不是大个的九头妖怪,而是妖怪的九个魂魄之一。既然九头怪物没脱困,天谴自然也不会落在苌狸师父的脑袋上,心里一下子放松了不少。

    小掌门刘正心疼师父,不想让天书说太多的话,接过了话题继续往下说:“逃走的是柳相的九魂之一,好在魂魄逃离身体会虚弱无力不足为患,但是如果让它成势,人间肯定会生灵涂炭,造成的祸害,恐怕比着九头怪物整个从黑白岛逃出来,也小不了多少。”

    天书一共师兄弟三人,分别叫做天书、天画和天歌,其中天歌在两千年前与拓斜和苌狸的大战中伤了元气,就此闭关。天书和天画为了追杀逃逸的柳相九魂之一,不得不重新入世,为了方便行事,所以收了些门人弟子成立昆仑道,直到千多年前,正邪纷争混乱,昆仑道脱颖而出,成为天下五福之一。

    温乐阳算了算,大慈悲寺成为五福之一,是因为有老兔妖坐镇,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苌狸在斩雁峰古洞帮它铸下妖基;鸡笼道是因为开山始祖无意中得到了裹环的‘阴错阳差’才得以崛起;昆仑道则是天书真人一手创建,为了寻找柳相逃逸的魂魄。这么一算,现在修真正道的五大门宗里,有三家都和两千年前猫妖苌狸逼拓斜师祖表白心意有关。

    刘正继续往下说:“我师父也不容易啊!天大地大,谁知道这个魂魄藏在哪,这一找就是两千年。”

    天书真人浩然长叹,说不尽的沧桑……

    本来天下妖门被毁,根本没引起天书真人的注意,直到不久之前,天画无意中在长辈留下的典籍中看到,柳相为虐天下的时候,生性最爱杀妖撷元,来滋养自己的魂魄与妖力。这才恍然大悟,两千年里有人不停的杀妖,很可能就是为了滋养柳相的逃匿的元魂。师父和师叔立刻沿着妖门被毁、大妖失踪的这条线索开始追查。

    温乐阳一愣,小声问刘正:“你师父还有师父?”

    刘正哭笑不得的横了一眼:“废话!”

    温乐阳还是不太明白:“天书真人不是一直在黑白岛镇守天锥?”

    刘正耐着性子给他解释:“黑白岛镇压柳相不知道多少年了,师尊虽然法力精深寿命漫长,但是也肯定活不了那么长。也是一代接一代向下传承的。”

    天书真人似笑非笑的看了温乐阳一眼:“我们都是半仙之体,活个三五千年总是没问题的。”

    温乐阳更不明白了,嘀咕了一句:“半仙?”心里想的是爹是凡人,娘是仙女?再望向天书真人的目光,开始有些复杂了。

    天书哪知道他想到‘天仙配’上去了,淡淡解释了几句:“修天之人,如果悟彻大道,就会天劫飞升不会继续呆在这个人间;如果始终不能悟道,神通有限,活到二三百岁也就到了极限。而黑白岛的传人,因为受天之命镇守柳相,功法精进却不受天劫,所以寿数比着其他修士都长了一些。”

    温乐阳以前知道天劫,就是一个人厉害到地球容不下他了,就会被雷劈,然后就什么都剩不下,不知道是被雷公打没了还是飞升了,现在听天书说镇守黑白岛还能免于天劫,觉得很有些匪夷所思,这时候刘正突然背对师父,冲着他挤眉弄眼。

    温乐阳满脸的坏笑:“刘正掌门,你这表情什么意思?”刘正哎哟惊呼了半声,天书真人冷冰冰的一哼:“留正,你有弄什么玄虚!”

    刘正愁眉苦脸的转向师父,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只是刻意的挤出满脸的笑容,语气里加着格外的小心:“师尊,咱们黑白岛的功法,未必就可以赦免天劫,我自己琢磨着,这种功法应该就是可以延长寿命,但是后期进境不会很快,天劫没来是因为修为还不到。”

    温乐阳觉得刘正的想法要靠谱多了,天劫不分长相年龄,管你是谁只要你劲儿够大就开始用雷劈,天书这些人未遭天雷,很可能是修行不够。

    天书虽然厉害,但是一来打不过拓斜,二来打不过苌狸和裹环,三来打不过旱魃五哥,要是按照天书的说法,他们黑白岛传人都是天劫以上的实力,那拓斜苌狸旱魃他们,早就该天劫飞升了。

    刘正看师父冲他瞪眼,赶紧把现在的话题扯开了,继续说回到寻找柳相就魂之一的事情:“师尊和师叔灵智通天,知道妖元能够滋养柳相的魂魄,立刻想到了两千年间大妖失踪的事情,就沿着这条线开始追查……”刘正刚才得罪了师傅,现在开始奉承。

    刘正的师叔,天书的师弟天画真人追寻着线索,一路追查到了上海,却在大半个月之前,突然以黑白岛的神通传讯天书,说是发现了大线索,要天书速来。

    天书带着昆仑弟子千里迢迢赶到了上海,但是找到天画的时候,他已经被人重伤,陷入了昏迷,根本说不出发现了什么线索。

    天画肯定和敌人大战了一场,这才惊动了五福各派用来监视天下灵元震荡的宝贝,除了已经闭关封山的鸡笼道之外,其他几个门宗都派遣了高手来上海。

    温乐阳突然开口插话,小心翼翼的问:“天画真人没说伤他的就是旱魃?”

    刘正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除了旱魃之外,还有谁能伤我师叔?”

    温乐阳摇摇头:“我就是随口一问。那你们到上海的时候,也不知道旱魃藏在城隍庙?”

    刘正点点头:“当然不知道,你和敌人动手之后,我们才感觉到城隍庙有人施展神通,跟着大喇叭响了,以你的修为,能让你开枪的人,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温乐阳总算明白前因后果了,他为了震慑五哥和矮冬瓜乐羊温,朝天开了一枪,刘正知道温乐阳的本事不小,更知道雷心痧威力惊人,明白温乐阳必定遇到了无比棘手的对头,立刻和天书真人引着昆仑弟子赶赴城隍庙。

    旱魃五哥现出尸身发动白毛煞,是因为昆仑道士逼近,但是天书一看到旱魃的实力,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肯定旱魃就是仇人了。毕竟天画也是剑仙级别的绝顶高手,能伤他的人放眼天下也没几个。

    天画真人为了追查杀妖撷元之人来到上海,结果重伤昏迷,伤他的人顺理成章就应该是杀妖撷元的首领。

    不过温乐阳心里琢磨着,重伤天画的,没准还真不是旱魃五哥,虽然旱魃就是杀妖撷元的首脑。

    猫妖苌狸在一个多月前和大穿山甲分手,只身留在上海,天画半个月前在上海受伤,苌狸和黑白岛的‘隐世剑仙’真要是碰了面,肯定得打个你死我活。

    这种推测只有等找到苌狸或者天画苏醒才能弄明白,温乐阳现在怎么猜也是白费劲,干脆也就不想了,抬头望向了脸色苍白的天书:“天锥……”

    刘正有点不忿:“问我!”

    温乐阳呵呵笑了:“问谁都一样,锥子不愿回黑白岛,和她放走旱魃有什么关系?”

    刘正愕然,琢磨了一下之后讪讪的笑了:“这事儿得问师父。”

    天书真人瞪了自己的宝贝徒弟一眼,声音有点无奈:“你误会她的意思了。”

    温乐阳一愣,又开始糊涂了,当时锥子放走了旱魃,给天书的解释就是她再也不会重返黑白岛,再做镇妖的天锥。

    天书真人的脸上,又现出了当时听到锥子的话后那种深刻的绝望与惊怒:“她说她不再回去,实际上是告诉我,天地正义,不如她逍遥活命来得重要!”

    温乐阳自己琢磨了一下,觉得逍遥活命什么时候都比天地正义更重要,眼角的余光里看到天书真人的表情,稍稍的脸红了一下。

    天书真人继续说:“我若抓住旱魃,自然就会找到柳相逃逸的那九魂之一。”

    温乐阳赶紧抛开杂念,附和天书的话点了点头。旱魃收集妖元,就是用来滋养柳相逃逸的魂魄的。

    “柳相不死不灭,它的九条魂魄藏在九只头颅里,自然也不会被外力所侵,但是这缕元魂逃出来了,重回到天地间的同时,也没了法身护佑,如果被我抓住,总有办法炼化了它!”天书真人的声音,就像一把长满铁锈的刀子在粗砂纸上磨砺,嘶哑中带着几分让人窒息的难受:“而九枚天锥,就是对应柳相的九只孽魂所生,所以才能结成法阵镇住那怪物,如果逃逸的那缕恶魂被我灭掉,凝结在对应天锥上的天命也就消散了,嘿,她…她也会死。”

    温乐阳情不自禁的模棱了一下牙齿,难怪锥子放走旱魃,她和柳相逃逸的魂魄根本就是同生共长,又相互对立两条性命。

    天书的声音愈发愤怒了:“她本来就是天地正气所化,怎能为了自己独活就放任柳相的孽魂!”

    温乐阳和刘正对望了一眼,谁都没搭腔,黑白岛的剑仙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怪物,说他们是人就是人,说他们是石头、是冰块、是冷血动物也不过分。

    过了一会,温乐阳才继续问:“那缕孽魂和锥子要是同时死了,八枚天锥就能重镇另外八颗头颅?”

    天书摇摇头:“天锥少一棵,大阵就毁了,可是柳相少了一头,也不过折损九分之一的力量罢了,迟早还是会挣脱其他几根天锥,逃出黑白岛。”

    这次温乐阳还没开口,刘正已经忍不住追问了:“那如果…锥子现在回到黑白岛呢,我是说柳相的九魂之一还在外面……”

    天书摇了摇头:“如果冰锥现在回黑白岛,大阵重列,可稳稳镇压住柳相真身。它逃逸的那缕魂魄在外面怎么兴风作浪,两下里都是不相干的。”孽魂逃走,实际上就已经和柳相真身分开了,只不过就连天书也不知道,逃走的孽魂如果想家了,还能不能再回到原先那颗脑袋里面去。

    温乐阳琢磨了一下,皱着眉头寻思了一会,才望向天书:“那你应该想办法劝让锥子回去重镇黑白岛,让锥妖的阵法重新运行,不是去杀柳相逃走的孽魂。”

    天书突然嘶哑的笑了:“我以前又怎么知道,冰锥还能活转回来?在遇到她以前,在我看来反正阵法已毁,柳相挣脱是迟早的事情,我能诛杀掉它的一条孽魂,总也聊胜于无,比什么都不做要强。等到柳相真的脱困那一天,我们黑白岛一脉和它一拼生死,把性命丢给它就是了!”

    刘正吓了一跳,瞪着他师父:“当初您收我做徒弟的时候可没提过同归于尽的事儿。”

    天书真人斜忒着刘正:“凭你的修为,也配死在黑白岛上?你只是黑白岛的记名弟子,不用跟我送死。不过现在……”天书又把目光投向了温乐阳:“冰锥已经转活,只是不愿再回黑白岛列阵,柳相的那一缕孽魂,找是要更加卖力的找,但是不能轻易的杀掉了。”

    刘正立刻奉承着笑了:“师父高明!”

    大家都是明白人,不用多说什么,锥子的实力惊人,要想强迫她重回黑白岛难比登天,但是找到柳相的逃魂就等若捏住了锥子的小命,锥子想要活命就只能乖乖的回到黑白岛。

    温乐阳却五感杂陈,没说什么,他只是个普通人,在他看来,锥子对天书还是很不错的。

    锥子和柳相逃逸的魂魄实际上是一命共生,自然不容别人去杀死或者抓住柳相之魂,最保险的办法就是和孽魂汇合一处,旱魃五哥为孽魂收集妖元,自然也会保护孽魂,凭着锥子和旱魃的实力,如果联手,天下还能有几个人伤得了他们。

    但是锥子在旱魃伤了天书之后,就下定决心要杀掉旱魃为天书报仇。这等于自毁一条手臂,在销金窝里锥子把温乐阳等人耍得团团转,心思又缜密又泼辣,自然会想到这些,可依旧打定主意去追杀旱魃,就足见锥子对故人的情分了。

    天书真人侥幸没死,却又开始算计锥子。

    天书当然不是坏人,更不算小人,就凭着刚才他对温乐阳说的那句‘两千年前打碎天锥的又不是你,日后你要助你师祖就尽管出手。’这份气度就足以让人心折了,只不过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悬崖上,只能看到自己已经寸步难行,却想不到别人也即将尸骨无存!

    锥子也不是妖女,真的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常常会胡乱出手伤人,在石林里祁连仙宗的侏儒掌门被她打成了血葫芦。而真正对她有威胁的天书、温乐阳却始终安然无恙,锥子似乎根本就从没兴起过要杀掉他们的念头。

    温乐阳不愿意再想了,他自己也要想方设法算计锥子,好让她重回黑白岛,否则拓斜师祖两千年的苦心就全都白费了,苌狸的境地更是岌岌可危。

    天书真人也闭目修养了一会,才再度望向温乐阳:“你怎么会认识冰锥?”

    温乐阳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在销金窝、特别是石林中的经历,大概说了一遍,就算天书真人活了几千岁,一辈子的养气凝神,还是听得目瞪口呆,小掌门刘正的眉心却攒成了一个疙瘩:“画城的人复活锥子,为了让她重返黑白岛还搭上了人命,可是乐羊温又和旱魃是一伙的?”刘正今天赶到城隍庙的时候,矮冬瓜乐羊温正和旱魃五哥并肩对付温乐阳等人。

    温乐阳也有些气短的摇摇头,这才是他脑海里最大的谜团。

    天书却不理会这些,他看事情简单明了,就是去抓柳相孽魂,逼锥子回黑白岛。而是笑着对温乐阳说:“菜坛子…拓斜托人复活天锥,这个人倒也有一份敬畏之心,还在想方设法的赎罪。”

    温乐阳一个没绷住,笑出了声,心说师祖不是为了赎罪,他是为了救媳妇……温乐阳摇摇头又岔开了话题:“真人,我还有个事情不明白,这事和黑白岛无关,但是……”

    天书真人的回答挺痛快:“问吧,我若知晓答案,自然告诉你。”

    温乐阳点点头:“我不明白,那个旱魃实力这么高,为什么开始的时候不肯显出尸身直接杀我?”说着,又把刘正没到城隍庙之前,他和旱魃之间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刘正哈哈一笑,觉得这个问题简单之极:“旱魃是怕显出尸身,把我们引去!”

    温乐阳立刻摇头反驳:“旱魃先前又不知道有天书真人这样人间绝顶的前辈剑仙也在上海。”

    天书真人被这句恭维话说得浑身舒坦,在沉思了片刻之后,才恍然一笑:“这头鬼物,不简单啊!”

    温乐阳关切的追问了句废话:“有多不简单?”

第十五章 噬魂

    柳相九头九魂,两千年冰锥被苌狸打碎逃走了一魂,旱魃两千年里杀妖撷元,按照黑白岛剑仙的猜测,就是为了饲养这只孽魂茁壮成长。复生之后的锥子与这只孽魂相克又共生,一亡俱亡,现在天书真人已经不再想着杀死孽魂,而是想抓住孽魂,要挟锥子重返黑白岛重新发动大阵镇住怪物。

    现在找寻柳相的下落,最关键的人物,就是正在被锥子追杀的、‘公元前221’瓷器铺的老板五哥。

    五哥是一个头凶尸旱魃,先发动白毛旱煞淹没了硕大的城隍庙商业区,又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天书真人及整个昆仑道,最后还硬抗了锥子的一轮猛攻,才留下百余头打不得杀不得的魆鬼之后才从容离去,实力强悍绝伦。

    旱魃五哥越厉害,温乐阳越不明白,为什么刚开始在瓷器店里的时候,五哥还差点被他们制住,如果不是矮冬瓜乐羊温及时出现,这场乱到无可再乱的大战,根本就不会发生。

    天书真人琢磨了一会,开口反问温乐阳:“你有没有学过《镶鬼琉璃鉴》?”

    温乐阳回答得挺老实:“什么剑?”

    天书真人宽容的一笑:“所以说,外面修真的门道虽然多,但是总看着自家的功法,忘了前人留下的心血,天道可不是功法,不是靠炼而是靠悟,不博览天下又谈什么悟道……”天书是黑白岛的传人,自身实力卓绝又自忖秉承天道隐居护世,一向都不大看得起其他的修真门派,无论正邪在天书眼里都是野路子,和他们玄门正宗没法比。

    天书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才说完,转头望向小掌门刘正:“留正,把《镶鬼琉璃鉴》第七篇说给他听。”

    刘正本来正满脸笑容的看着师尊笑话温乐阳,没想到话头一下子跑到自己身上了,愣了一下讪讪的笑了,斯斯艾艾的回答:“我刚看到第…第三篇……”

    天书真人了然的点点头:“无妨,那你把琉璃鉴的开卷大纲说给他听。”

    刘正张大了嘴巴,看了看温乐阳,又看了看师父,突然跳起来:“药该熬好了我去看看!”

    天书真人气的一拍桌子:“压根就没熬药!”狠狠的喘了几口大气之后,才恨铁不成钢的长叹了一声,把骚眉搭眼的小掌门刘正晾在一边,也不再引经据典了,直接对温乐阳说:“天道之下万生平等,无论是什么都有机会得窥大道,但是惟独阴尸,不能!”

    温乐阳有点迟疑,不知道该不该接口。

    天书真人的目光里矜持的自负着,缓缓摇摇头:“终归还是学的太少,懂得太少,像你们这样修天,不行的……”虽然刚才刘正给他丢脸了,但是天书真人的自我感觉依旧很好。

    温乐阳赶紧打断他:“晚辈修习的功法不是天道。我们温不草也不是修天的门宗。”

    天书真人不屑的一晒:“民间的功夫,可练不成你这样!”

    刘正不会背书,但是道理还懂,小心翼翼的接口给温乐阳解释他师父的话:“因为尸无生气,所以不属万生,只能算是秽物,阴尸在天地间根本没有立足的地方,更没有成仙望道的资格。那些被邪门法术炼成的尸煞,也只能吸敛天地间的阴戾之气,永远开不了灵智,至多也就是把主人的命令变成本能,机械的执行下去。所以从古到今,无论再厉害的尸煞,也成不了大气候,这些东西没有灵智,实力再强也不难对付,一般的尸煞根本不用修士动手,就是普通的民间术士,也尽可收服它们。”

    温乐阳吃着胡萝卜听刘正说了这么一大段,苦笑着摇头:“你是在告诉我,旱魃五哥没有灵智,是个傻子?”

    天书真人适当的叹了口气,略带鄙夷的味道。

    刘正也笑了:“你别着急啊,我说的是普通的道理,这头旱魃当然不是普通的尸煞,这其中可大有玄妙!”

    温乐阳急得直想跺脚:“什么玄妙你倒是说啊!”

    刘正两眼一瞪:“我又不知道!”跟着笑嘻嘻的望向了他师父。

    天书真人听刘正跟温乐阳胡搅蛮缠也不着急,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笑意,看来是无比喜欢自己这个不着调的徒弟,等两个年轻人都望向他的时候,才微笑着开口:“我刚见到那头旱魃的时候,也大吃了一惊,这个鬼物居然有了灵智,学会了人言!”

    温乐阳跟着点头附和:“何止有灵智,会人言,他还能变成人形!我刚到瓷器铺的时候,他无论说话做派还是长相容貌,都是个三十多岁的商人样子,皮肤比娃娃还嫩。”

    刘正不屑的撇了撇嘴:“比我师父呢?”他师父的皮肤也白皙水嫩,看着跟牛奶皮儿似的。

    天书真人怒哼了一声,吓得刘正赶紧闭上了嘴巴:“尸煞吸敛戾气只是本能,虽然戾气吸敛的越多、尸煞就越强横,但是算不上修炼,更不会自己生出灵智!除非……”说着,又望向了刘正,明显想要考校一下弟子。

    刘正假装没看见,低着头数蚂蚁。

    刘正没说话,温乐阳却开口了:“除非这个旱魃吞掉了修士的元魂?”

    天书真人的表情明显一惊:“你怎么知道?!”

    温乐阳当然知道,家里还有个阿蛋呢。天书师徒一唱一和说了半天,不外乎是尸煞再怎么厉害,再怎么吸敛天地戾气,也只是个会动不会想的行尸走肉,跟城隍庙里的五哥一点不搭边儿,尸煞如果要变成五哥那样,除非有另外的机遇。

    僵尸宝宝阿蛋,就是在苗疆吞噬了鬼肉蘑菇里的残破元魂,很快就从白脸黑睑的小僵尸变成了细皮嫩肉的人形娃娃,除了不会说话成天咿咿呀呀之外,喜怒哀乐一应俱全。

    天书真人的表情略显僵硬,老牌修真门宗的优越感遭遇挫折:“看来你懂得还不少,那我问你,旱魃吞掉元魂之后……”

    刘正突然惊叫了一声,额角上甚至都迸出了冷汗:“您是说…那个旱魃五哥,把柳相逃出黑白岛的孽魂给吞了?!”

    天书真人勉强耐着性子摇摇头:“胡说八道,柳相是与天地初开时候便有的怪物,它的孽魂是天地精气凝结而成,有可能会被无上的玄门道法炼化,但是绝不可能被尸煞吞噬!”

    温乐阳暂时没追究旱魃究竟吞了谁的魂魄,而是皱起眉头发问:“旱魃五哥吞了元魂,不是要遭天劫的吗?过不了天劫就魂飞魄散变成枯骨焦土,过了天劫就转生成人,怎么他还能来回变换……”旱魃吞掉元魂说法,是温乐阳照着阿蛋的遭遇猜的,毕竟旱魃和阿蛋的差异极大,不是实力上的差距,而是旱魃能够在人形与尸身之间随意转换;二来旱魃变成人形的时候,可远远不如阿蛋那么圆润自如,动作和神态间总是稍显迟钝僵硬。

    旁边的小掌门刘正笑呵呵的问温乐阳:“真的假的,还有天劫?”

    天书真人的表情又惊讶又郁闷,瞪着温乐阳不说话。他本来就想说‘天劫’来震震这个野路子的温乐阳,没想到温乐阳先把自己宝贝徒弟给震了。

    温乐阳有点纳闷的看着天书真人:“您…说话啊?”

    天书摇摇头:“你还知道什么,干脆一股脑说出来,你知道的东西我就不说了。”

    温乐阳也跟着他摇头:“尸煞吞了别人的元魂,会初开灵智,转生成人的时候要历经天劫,但是天劫之后,到底会怎么样我也不清楚。”

    天书真人似乎松了口气,他这个人倒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平时总以修天正统自居,看不上其他的修士,温乐阳又是老对头的传人,说话的时候总忍不住想埋汰他两句。他可不知道,温乐阳知道的这些事,都是当初苌狸告诉他的,更甭提现在就九顶山温家村还有个阿蛋正眼巴巴的看着天,等着第二次天劫呢。

    小掌门刘正也被这个话题勾起了兴趣,等着师父解惑。

    天书总算就恢复了老学究那副自负的神情:“尸煞吞掉了修士的元魂,会初开灵智,过不了多久全身血脉畅通,最终接通心脉,就会引来天谴,如果安然度过则转生成人,如果过不去那也就不用说了。”

    温乐阳点点头,心里挺佩服天书真人的,如果他说的是阿蛋的话,现在全对。

    天书真人突然眯起了眼睛,目光炯炯的望着两个年轻人:“可是如果天劫在机缘巧合之下,没能落在那尸煞身上,会怎么样?”

    刘正似乎吓了一跳:“这不可能!”

    温乐阳没精打采的回答:“第二次天劫呗,三年之内,比第一次威力大得多。要是第二次天劫再落空,就会引发……无…无量劫?”

    天书真人像看怪物一样瞪着温乐阳,嘶哑的嗓音几乎是怪叫着:“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干嘛还来问我!”说完,有不解气的指着自己的徒弟怒骂:“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给你的那些典籍你到底看了几本!”

    温乐阳哭笑不得的心说我知道什么了,到现在为止说来说去,说的都是僵尸宝宝阿蛋,不是旱魃五哥。

    阿蛋是谁是慕慕和小易两个美少女心眼里的宝贝,就是温乐阳的半个小舅子,不久之前温乐阳刚替他挨了一个整个的天劫,用实践证明了老兔妖不乐和猫妖苌狸的理论。

    天书真人觉得黑白岛玄门正宗这不知道多少万年的脸,都让自己这个不着调的徒弟给丢光了,干脆不再卖关子,赌气似的一股脑的向下说:“如果天劫没来,那有了灵智的尸煞,就永远也不会变成人。只能半人半尸,游走人鬼之间!”

    刘正愕然问道:“什么叫天劫没来?”

    天书真人终于恼羞成怒了:“闭嘴,我不让你问你不许开口!尸煞有灵智就有了修天望道的资格,这个旱魃五哥在吞噬元魂之前,就是顶尖的尸王,灵智又开,只要学会了炼戾气化元的法子,不难修出一身鬼物才有的神通,修炼大成之后,能在人形与尸身中来回变化也没什么奇怪。”

    温乐阳现在隐隐约约的明白了,天书真人的意思是,旱魃五哥吞噬过修士的元魂,所以有了智慧,学会了炼化戾气的法门,变成了半人半尸的厉害怪物,想明白了之后,跟着追问天书:“那天劫呢,哪去了?”

    阿蛋吞了蘑菇里的元魂之后,就不可抑止的变成人,好像小孩要长大,花儿要结果儿一样,变成了自然生长,根本不可能被阻挡或者逆转,一俟即将成人,天劫就来了。

    要是旱魃经历了天劫的话,要么变成人变么被轰碎,无论如何也不会变成旱魃五哥这样半人半尸的怪物;如果旱魃五哥也想阿蛋那样,天劫落空,连续两次之后就会引来无量劫,天崩地裂万物归元。

    天书真人这次也有些疑惑的摇了摇头:“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这头旱魃用什么办法,拖住了天劫!”说玩不等刘正和温乐阳在发问,就瞪着眼说:“别问我是旱魃用得什么法子,我也不知道!”

    温乐阳突然古里古怪的笑了,小掌门刘正琢磨了一下,学师父的样子瞪着温乐阳:“旱魃可不是我们黑白岛的传人!”

    天书刚才还说过,黑白岛的功法可以免于天劫,此刻从三亿多个肺泡中同时挤出了一声冷哼,问温乐阳:“还有什么要问的?”

    温乐阳赶紧收敛了笑容,点点头:“有!尸煞吞噬修士的元魂,是不是挺不容易的?”

    天书似乎有点不太明白温乐阳的问题,琢磨了一下才回答:“何止不容易,简直就是极大的机缘造化,比着遇到什么人参娃娃、千年灵芝的机遇还要小的太多了!尸煞吞噬的元魂,不是一般修士说的真元力,而是真元之魂!一般的修士,根本炼不出真正的元魂……”

    刘正赶紧接下师父的话茬:“只有修为精深无比的修士,才能炼出真正的元魂。可是有了真元之魂的修士就会迎来天劫,天劫之下要么化羽登仙,要么神形俱灭......咦,师父,这样的话旱魃哪来的机会吞噬元魂?”

    刘正说着说着把自己给说糊涂了。

    天书真人用眼白看着自己的徒弟,心说你不懂就别跟着掺和了:“除非天劫的力道恰到好处,刚好毁掉了修士的法身,留下了他的真元之魂!天劫的力道强一分则神形俱灭,弱一分则修士渡劫成功。所以说才是极大的机缘造化。”

    温乐阳笑了,他已经明白了:天劫之下,身体被打碎,但是元魂逃遁的情况虽然出现的极少,不过还是有的,温乐阳突然想把阿蛋找来亲一口,寻找旱魃五哥的事情,看来就要着落在他身上了!

    温乐阳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能从天书真人这里弄明白的事情,已经逐渐清晰了,对着天书真人恭恭敬敬的施了一个晚辈礼,诚心诚意的说:“多些前辈指点,拓斜一脉与黑白岛的恩怨,晚辈不敢置喙,现下里只盼着能重列镇妖大阵,完成拓斜的一番良苦用心!”

    刘正站在一旁问温乐阳:“你要走了?去追旱魃?去哪追?”

    温乐阳犹豫着回答:“先去画城吧……找旱魃难,找乐羊温应该会简单些。”温乐阳用流毒毒杀魆鬼,身体里的生死毒力又上了一个台阶,自忖对付乐羊温还有把握,至于后面怎么对付旱魃五哥,暂时他根本就不去想。而画城和旱魃五哥之间的关系,也是温乐阳心中最大的疑惑。

    刘正点点头:“那你快走吧!咱们后会有期,我们也挺忙的,还得给师父护法疗伤......”

    温乐阳哈哈大笑,对着刘正伸出手:“先把大喇叭还我!”

    在打魆鬼的时候,温乐阳早把刘正的飞剑扔了,刘正喜滋滋的捡回来,可是大喇叭却一直就没还给温乐阳。

    刘正嘿嘿的讪笑了几声:“我还以为你忘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天书真人突然开口吩咐:“刘正,你和温乐阳一起去!”

    刘正吓了一跳:“师父,您的伤…我先送您回山……”

    天书真人笑着摇摇头:“不妨事,为师还有几件护身的宝贝,一般的妖孽近不了我的身,过几天我自己回去即可。”

    刘正不依:“那要是有利害的妖物……”

    温乐阳脸色古怪的瞧着刘正,心里怪着急的,温不做废话虽然多,但是不耽误事。

    天书哼了一声:“真要来了厉害的妖物你留下有用吗?寻找旱魃的下落最要紧。”

    刘正拗不过师父,终于一跺脚说实话了:“那个锥子一心要杀旱魃,他们两个无论是打是逃,我哪靠得上前啊!”

    天书一挥手笑骂:“让你去你就去!只要找到了旱魃的下落,自然会有办法对付他!”

    刘正苦着脸答应了一声,回头问温乐阳:“大喇叭我背着行吗?”

第十六章 同路

    温乐阳和刘正辞别了天书真人,立刻离开了上海城郊的破落道观。

    两个年轻人没走出多远,就一起停住了脚步,刘正看着温乐阳:“你也觉出不对劲了?”

    温乐阳点点头,说的话莫名其妙:“按理说,你师父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

    天书真人心胸豁达,不仅对温乐阳和颜悦色,明言前辈之间的恩怨与他们这些后生小子无关。又派刘正和温乐阳一道,去画城寻找线索。

    自从不说不做被四位老爷子带走之后,温乐阳心里时时刻刻都在警醒着,他算不上聪明但是也不傻,人之常情还是明白的。

    不对劲的地方就在于天书居然遣刘正和温乐阳一起去办事。

    黑白岛镇妖天锥被苌狸打碎了一根,对于世代自忖秉承天意隐世护天的剑仙们来说,无异于被挖了祖坟,何况三位黑白岛剑仙中的天歌真人还被拓斜与苌狸联手打成了重伤,元神散乱一直闭关修养了两千年,换成谁都会引为奇耻大辱,更别说活了不知几千年的天书真人。

    虽然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找到并且降伏旱魃,逼着锥子重镇黑白岛,但是以天书真人自视极高的性格,绝对不会让弟子和拓斜传人一起去办这件事,况且温乐阳又不是什么绝顶高手,他能做的事,小掌门刘正也都能做得来。

    不过说句实话,温乐阳和刘正两个人倒是挺投脾气。

    刘正的表情有些凝重:“师父他老人家知道有利害对头来了,所以才支开我,而且敌人肯定不是我们能对付的,嘿,他的一番苦心我又怎能不懂。”

    温乐阳指了指刘正背后的大喇叭:“凭着雷心痧,咱们未必就落了下风……”

    刘正知道师父有了麻烦,当然不肯离开了,又不愿意留在道观里让师父担心,只好先告辞出来,准备先替天书真人挡上一阵,对着温乐阳说:“黑白岛的事情与你无关,你把大喇叭借我,只要我不死,以后的人情我一定……”

    温乐阳拉着刘正伏低了身体,皮肤收缩开阖释放出自己的灵觉,牢牢盖住了周围,目光盯着视线尽头天书真人容身的那座破落道观:“我倒不是想帮你,我是怕黑白岛的仇人会和我两位师祖有关。再说你会用小易的鸟铳吗?”

    说完,温乐阳顿了一下,看着刘正有些狐疑的眼神笑了:“要是敌人太横,我再跑也不晚……”

    他的话还没说完,倏然一阵轻轻松松的笑声,从他们两个人的耳边响了起来:“两个小子心眼够狠的,想拿雷心痧对付和尚?”

    随即一个光头和尚从道观中闪身而出,远远冲着他们两个人挥挥手。

    刘正猜到了会有敌人来,但是没想到对方早就已经瞒过了自己的灵觉,潜伏在道观里,当下目眦尽裂,怪叫了一声翻手解下身后的大喇叭,随即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把枪口垂低,从道观里施施然溜达出来的,是他的老熟人,大慈悲寺小兔妖方丈善断。

    温乐阳脸上的神色也是惊疑不定,他知道小兔妖善断是苌狸的徒子徒孙,怎么说也是一千多年修炼的妖怪,可不会像温乐阳那么宅心仁厚,真没准会杀了天书以绝后患,省的天书以后还要找苌狸报仇。

    善断轻飘飘的抬腿迈步,几个纵跃就到了两个人跟前,看着哥俩的表情,笑着摇摇头:“天书真人现在好好的,和尚可不敢伤他老人家,不信你们回去问问。”

    刘正勉强笑了笑:“神僧当然不会害我师父,您是什么时候到的?”嘴上说着,心里还是不放心,一边从兜里摸出手机,给他师父打电话。

    温乐阳一愕,没想到像天书真人这样的剑仙也用手机了,看来黑白岛的基建也不错,应该还有信号……

    刘正打通了电话,还没说话,表情就明显松懈了下来,显然接通了天书这人。

    温乐阳满心欢喜的拉住小兔妖善断:“您什么时候到得上海?”

    善断笑呵呵的回答:“刚到,我去了鹅羊山没找到乐羊温,就直接来了上海,赶到城隍庙的时候,正遇到你们撤出来,就跟过来了。”说着,表情闪过了一丝戾色,放低了声音:“如果不是你和天书在一起,我就直接弄死他们了,嘿,没想到,昆仑道源自黑白岛!”

    善断的声音好像一根线一样,从他的唇间直接流进了温乐阳的耳朵,一边打电话的刘正根本听不见。

    温乐阳吓了一跳,赶紧摇着头直劝:“天书真人人还不错……”

    善断哈哈一笑:“你怎么知道他人不错?他早就知道我跟进了道观,当然要说几句冠冕堂皇的大话!你这孩子厚道,我要是当着你的面出手,你肯定得拼命阻拦,我就等了一会,天书老道的脑筋也不错,看我不动手就明白我顾忌着你,才派徒弟和你一起走,想要保住刘正那小子。”

    这些老妖精动辄都成百上千年的活,脑细胞都养的又肥又大好使无比,温乐阳心里叹了口气,问善断:“那你为啥没杀他?”

    善断悻悻的摇摇头:“进道观之前,我是一心杀他的,不过你离开道观的时候,我已经没了这个念头。杀天书易如反掌,但是最终羁押柳相孽魂的事情,还是要着落在他们身上。”

    找旱魃这件事虽然凶险,但是在善断看来,还是有成功机会的,但是即便找到了柳相的孽魂,如果羁押住它,无论是佛门神通还是妖门法术都办不到,只能依仗黑白岛这样千千万万年都在和柳相打交道的玄门正宗。现在黑白岛三大高手,一个闭死关,一个重伤昏迷,只剩下了天书这小半条性命,善断偷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就打消了狙杀天书的念头。

    善断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远远眺望着天书所在的那座道观,语气也愈发的郑重了:“你这个孩子心眼厚道,但是和黑白岛打交道的时候,要时时刻刻提着一颗放人之心!”

    温乐阳叹了口气,没说话。

    善断断的语气却倏地森然起来:“寻找旱魃、挤压柳相孽魂,这件事我们要靠着黑白岛的老道,而他们不用依仗我们什么。咱们已经落了下风!你扪心自问,如果你是刘正,在寻找旱魃、柳相的时候,有机会坑掉苌狸师祖,你会不会做!”

    温乐阳悚然而惊,一下子明白了善断的话,他们这些拓斜和苌狸的门人,需要依仗黑白岛的法术来羁押柳相的孽魂,而黑白岛根本不用他们帮忙。自然温乐阳等人不能去害黑白岛,但是黑白岛的人如果找到机会,会不会害大仇人苌狸,可就谁也说不好了。

    温乐阳琢磨了片刻之后,对着善断郑容点了点头,随即笑着岔开了话题:“您和我们一起去画城?”

    善断却摇了摇头:“我身上还有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不能跟你去画城,好在乐羊家应该不是什么凶险的地方,只要不碰上旱魃,大可应付的来。”

    温乐阳皱起了眉头,心里有些惊疑,善断来上海肯定就是来接应他的,眼下居然又有了重要的事情。

    善断笑着解释:“我也是听了天书老道的话,才想起来这件事,咱们也算是双管齐下,一起寻找苌狸师祖的下落。”

    温乐阳稍微释然了一些,刚想追问到底是什么事情,善断就摇头笑道:“专心去画城,其他的事情多想无益,等你从画城出来,给我打电话就成!”

    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一颗龙炎大小的红色佛珠,递给了温乐阳:“这颗佛珠,从大慈悲寺起建的那天起,就被供在佛前,受了一千多年的禅意,用来克制阴尸的煞气是再好不过的宝贝,万一遇到了旱魃,靠着这枚佛珠,想要逃命还是有机会的。不过这件宝贝只能算是法器,不是法宝,只能用佛家的大慈悲之意来化解尸煞的阴戾,对普通人没用的。”

    温乐阳小心翼翼的把佛珠放进了怀里,这时候刘正也打完了电话,笑呵呵的凑过来对着善断施了个礼:“神僧您什么时候喜欢听窗根了?害得咱们还以为来了敌人。”

    善断赶忙还礼,笑着回答:“失礼莫怪,和尚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这就告辞了。”说着又望向温乐阳:“你自己多加小心,九顶山上现在一片太平,用不着担心,另外,我已经吩咐希知,让他把小易她们三个人送回温家村,省的拖累了你的手脚。”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两个人一直目送小兔妖善断消失在视线之外,刘正在把目光转回,望着温乐阳:“他也是你们拓斜门人?”

    温乐阳摇摇头。

    刘正笑了:“原来是苌狸门下!”随后又补充了句:“其实也不难猜。除了苌狸门人之外,谁会这么一心一意的袒护温家。”

    温乐阳岔开了话题:“那你还去不去画城?”

    刘正没回答温乐阳的话,而是淡淡的问:“为什么善断和尚没动手加害师尊?”

    温乐阳实实在在的回答:“神僧的意思,和你我一样,一切以重列黑白岛镇妖大阵为重。”

    刘正点点头:“如果苌狸和拓斜重现世间,在大事办完之后,黑白岛和他们迟早一战。”

    温乐阳笑了:“有什么事到那时候再说吧!咱俩先在打了也是白搭。”

    刘正愣了一下之后也笑了,又恢复了刚才平时那副笑嘻嘻的表情:“刚才师尊没收回法旨,我估摸着他老人家是觉着,反正已经丢脸了,干脆就丢到底吧……你倒是走啊,去画城。”

    温乐阳一跺脚:“画城在哪啊?我知道该怎么走早走了!”

第十七章 夜场

    傍晚时分,温乐阳站在一座四四方方、好像巨大火柴盒的铁灰色建筑物前。

    一条街上,所有的建筑都都显得与众不同,有的棱角分明桀骜孤高;有的色彩明畅透着欢快;有的色彩斑驳仿佛刚刚历经了一场风雨浩劫,勉强矗立……火柴盒趴伏在其间,显得中规中矩,有些丑陋和笨拙。

    除了火柴盒之外,每一座建筑有着温乐阳看不懂的招牌,一行行字母和数字拼成了与城隍庙的古香古色截然相反的味道。

    街道上略显冷清,偶尔有几个行人走过,彼此低声谈论的,都是今天发生在城隍庙的怪事。

    温乐阳仰头看着‘火柴盒’的侧壁上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画城!

    铁灰色的建筑,墨黑色的大字,不仔细分辨甚至看不出来。

    温乐阳很有些意外,指着面前的大火柴盒:“这儿就是画城?”说完还不放心的又加重了语气:“乐羊家的那个画城,散修第一世家!”

    刘正还穿着自己那身运动服,俩手踹在兜里笑着骂道:“废话!要不我带你来着干嘛。”自从小兔妖善断走了以后,刘正就领着温乐阳回到了上海市区,而且还是越走越热闹,从郊区一直到了闹市。路上温乐阳问了几次,刘正都笑嘻嘻的跟他说等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温乐阳怕刘正诓自己,谁知道眼前这个大火柴盒真的是画城,还是寸劲儿也叫‘画城’这个名字:“乐羊温可不是上海人,他说一口北京话。”

    刘正笑呵呵的给他解释:“画城是散修,不是山宗,他们姓乐羊的一直就在世间,修行的不光是功法。还有人脉。那些在深山老林子里的散修们,都说自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活神仙,其实谁也抛不清和俗世红尘的关系,这时候画城平时在世间经营的人脉就显出作用了,比如……”

    温乐阳接口笑道:“比如红姑婆的孙子上学?”这还是他第一次去峨眉山的时候,听乐羊温和红姑婆说的话。

    刘正点点头:“没错!画城能在散修里出尽风头,一是靠实力,二就是靠他们在世间的人脉关系,不管哪个散修在世间有事,都会最终辗转求到画城。”

    温乐阳伸手指了指眼前的火柴盒:“跑题了吧?”

    刘正哭笑不得的摇头:“没跑题!画城自古以来,都是跟着皇帝走的,这样他们的人脉才够稳当,够分量,所以乐羊温一嘴京口片子,不过现在像上海这样的大城,也有画城的经营。”说着,伸手指了指火柴盒上的两个大字。

    温乐阳看了刘正一眼,突然岔开了话题:“还记得在上海咱俩第一次见面那天,大穿山甲释放妖元那次。”

    刘正不明所以的点点头,温乐阳继续说:“当时你跟我说昆仑山的无波井震荡……”刘正当时说的是无波井震动,所以他来上海查探,后来在道观里又说是天画给天书传信,昆仑道才大举奔赴上海,两下里对不上,不过温乐阳当时没追究,自己能分辨出真实的状况也就算了。

    刘正赶紧给自己辩白:“当时的确是震动了,也的确泼了我一身水,这事我可没骗你。师尊收到天画真人传信的时候,留我在昆仑山看家,后来我被无波井泼了一身水,知道事关重大也赶来了上海。”

    温乐阳等他解释完了,才笑着摇头:“我不是说这事儿。我是想说,当时我问过你,上海本地有没有其他的修士,你告诉我上海太繁华,不利修天……”

    刘正嘿嘿讪笑了几声:“我们也是因为师叔出了事,所以才在上海仔细搜索,找出了这个火柴盒实际上是画城的经营,不过里面确实是连个修士都没有,我也就没多想,当时哪知道这里面还有画城的事情,自然也犯不着和你提起这些,省的解释着又麻烦。”

    说完,刘正顿了一下,语气也变得郑重了起来:“旱魃在上海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乐羊温和旱魃有联系的,这座‘画城’,说什么也要进去看看了!画城的老巢,现在还在北京,不过要追查旱魃的下落,这里应该更靠谱些。”

    温乐阳点点头,指了指周围:“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话音刚落,突然嘭的一声闷响,整整一条街上,所有的建筑物都在同一个瞬间,打起了炽烈的灯光!

    原本大街上的萧索与落寞被各种各色霓虹寸寸击碎,只属于华年的旖旎刹那让着整整一条大街变得迷离起来。

    铁灰色的火柴盒也随之绽放出一股金属的沉重,白天里的高大在黄昏中变成了一块从眼底一路压进身体的铅,而墨色的两个大字在灯光下变成了银白色,像淬厉的刀锋,轻易就挑破了每个人心底的壁垒,愉悦伴随着尖锐的金属刺痛,迅速随着血脉奔流!

    各色的建筑在自己的灯光下,都张扬着个性与诱惑,唯独画城,就像一把放在一片玩具中的匕首,正在冷眼等待着孩子们的选择。

    温乐阳差点就把鞋底上的流毒暗潮泼出去了,整条街上灯光同时打亮,比雷心痧也差不到哪去。

    刘正的目光立刻兴奋起来:“这片儿叫新天地!上海最有名的酒吧区!”

    温乐阳咕噜一声,吞了口口水,脸上掩饰不住的激动:“这…这就是酒吧?”这几年温乐阳一直在深山老林里出没,但是有空的时候也读书看报听广播,早就听说过‘酒吧’两个字了,更知道酒吧就是‘狂欢’‘放纵’‘暧昧’等等所有与荷尔蒙有关的词眼集合。

    温乐阳倒没想着放纵,不过总恨不得看看放纵是咋回事。

    刘正显得比温乐阳稳重一点,只稳重一点,用力的点头:“全国最有名的酒吧区之一……你你你干嘛!”说着,一把抓住了温乐阳的胳膊。

    温乐阳指了指画城,理所当然的说:“进去啊!”

    刘正显得很老练:“等晚上九点半再来吧!现在还没开门,咱现在进去也得让人轰出来。”

    温乐阳明显失望了,他心里倒还明白,他是来查案子的,跟酒吧营业不营业没有一点关系,就凭着他和刘正的伸手,闭着眼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去。

    刘正就像个正在鼓励兄弟振作起来的大哥:“这些天我们昆仑道一直在追查伤我师叔的凶手,这里虽然没有修士,但毕竟是画城的地方,我们也安排了弟子监视,昨天夜里有几个不知底细的修士来过这附近,没进去,转了一圈就走了。”

    温乐阳眼睛一亮:“是来踩盘子的?怎么没跟下去?”

    刘正苦笑着看了温乐阳一眼:“本来是要跟的,大哥你突然释放妖元,一下子把他们惊走了,昆仑弟子也立刻赶回到师尊身边待命,我也没能上东方明珠……今天白天城隍庙大乱了一场,那些人要么就不会再来,要来的话就肯定是今天晚上!只看他们对画城的图谋大不大了。”

    温乐阳的声音斩钉截铁:“画城要查,对画城有图谋的人也要查!”

    刘正眉飞色舞,拉着温乐阳:“快走快走,去买衣服!”

    刘正身上是一件破破烂烂的运动服,温乐阳的名牌衬衣在城隍庙被打碎了,身上随便套了一件昆仑弟子的汗衫,就算温乐阳以前没去过酒吧,也知道自己现在这身打扮不合适。

    两个人换上新衣服,到结账的时候,刘正假模假式的拿出来一块古玉,温乐阳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另外刘正还买了个旅行包,把用青布包裹好的飞剑和大喇叭都装进去了。吃饭的时候,刘正神秘兮兮的从自己随身的挎囊里,掏出了一张薄薄的皮子,递给温乐阳。

    温乐阳脸色一喜,他在不说不做兄弟那里见过这种东西,人皮面具。

    刘正笑嘻嘻的说:“自从九顶山五福聚首之后,你就是修真道的名人了,以后要想偷偷摸摸干点啥,这种小物件最好随身带着。”温乐阳以前出门,身边都有人跟着,这些小的江湖道具从来就没操心过,心里琢磨着自己也得预备一个挎囊了。

    这顿饭吃的好像心里长了草,盘子里的菜肴也好像变成了草,哥俩都挺激动,也都拼命的装深沉,到了八点半的时候终于谁也坐不住了……

    刘正还是比较有经验,拉着温乐阳从街边找了个ATM,哆哆嗦嗦的从兜里摸出来一张卡,插了进去,笑着跟温乐阳解释:“怕在酒吧里刷卡不方便……”话还没说完,嗒的一声,ATM把他的卡吐出来了,没有一点犹豫,连个提示都没有。

    刘正愕然,指着柜员机:“它…它吐出来了?”

    温乐阳算是明白了,刘正是拉着他来取钱了,恨恨的点头:“不是吐卡,它是在啐你!”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卡插了进去,按密码的时候温乐阳身子都快趴在操作键盘上了,刘正笑嘻嘻的说:“我好歹也是昆仑道的掌门,不会贪图……”

    温乐阳直接打断了他:“没根!”

    再回到新天地酒吧街的时候,整个街区彻底变了一个样子,不提它的多繁华热闹,而是白天时候沉睡在每个角落里的躁动,此刻已经肆无忌惮的张扬而出,彻底弥漫在每一片霓虹灯下!

    温乐阳和刘正带上了面具,有些僵硬的走进了画城。九点刚过不久,还没开场,但是画城里人已经很多了。

    哥俩一进场,一股燥热立刻铺面而来,正在暖场的舞曲用疯狂的节奏衬托着婉转的曲调,在两种迥然相异的声音里,重重的把暧昧的味道砸进每一个毛孔,和所有的夜场一样,恰到好处的灯光把平庸的长相变成了美丽的朦胧,也为真正的美丽涂上了一层诱惑的面纱,谁在乎,大家更关注的,应该是修长的腿。

    温乐阳有点发窘,不是因为身前不停穿梭的、仿佛正在对他笑的肚脐,而是因为他们一进来,立刻成了焦点,几乎只要看到他们的人,都会把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一会。

    一个领位的小妹跑过来,脸上也是一愣,随即又笑了:“两位老板真有意思!”

    温乐阳皱了一下眉头,不明白自己有意思在哪,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掌门刘正,随即吓了一跳,刘正也正好转头瞧向他,那张脸不是刘正,是刘德华。

    温乐阳还是认得刘德华的,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把‘刘德华’的脸皮扯下来了:“你还是别带面具了!”

    刘正皱着眉头:“刘德华不好吗?”

    温乐阳知道他不着调,但是不知道他这么不着调,更不知道他还是个追星族,一时找不着合适的词儿骂他。过了片刻之后才继续开口问‘刘德华’:“我的面具是谁,梁朝伟么?”

    刘正大笑着摇头:“也是刘德华!”

    小妹咯咯的笑弯了腰,领着两个人到了一个小卡座里,尽心尽责的介绍:“平时最低消费是一千八,今天是周末,最低消费三千八。”

    两个把脸皮攥在手里的‘刘德华’同时闭气,温乐阳真恨不得问问刘正,那群修士周一还会再来吗?

    就在这时候,轰鸣的舞曲戛然而止,原本昏暗暧昧的灯光猛然挑亮,狠狠的刺进了所有人的双眼,旋即迅速的熄灭。温乐阳立刻全神戒备,又是一声电子的轰鸣,舞台上无数冷烟花闪烁着刺目的光华喷薄而起,瞬间撩荡起全场的欢呼。九点半,‘画城’,开场了。

    暴躁的音乐声就像一头疯狂的兽,刹那撕碎了所有的等待。

    暧昧是一个过程,放纵才是最终的目的,现在的音乐就是暧昧的开场白,它的激烈不是要暧昧退散,只是为了那些已经等得太久的红男绿女们宣泄一下焦躁的心情,他们从九点就开始进场,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了……

    温乐阳一边吸溜着凉气,一边看着酒单。

    刘正小心翼翼的劝他:“最低消费,不点也浪费了……要是能抓住乐羊温,没准能给咱打折……”

    温乐阳苦着脸:“我是不认识这些东西!”所有的酒都是英文名字,后面跟着的价目都是三位数以上,而且都是大数字。

    刘正试探的点了几样,在问明白服务生自己点的确定都是酒水之后,长出了一口气,跟着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问服务生:“有胡萝卜吗?”

    服务生愣了一下:“有番茄胡萝卜鲜榨汁。”

    刘正摇摇头:“不要榨成汁儿,要整个的胡萝卜。”

    服务员面有难色:“那也得按鲜榨汁结算。”刘正点点头,等胡萝卜上来的时候,温乐阳叹了口气,这一碟胡萝卜,比他前二十年所有吃掉的胡萝卜加起来都贵。

    刘正满脸兴奋的看着夜场里的刚刚开始蔓延的炽烈,对着温乐阳说:“先放松吧,我出去转一圈。”说着站起来走了。

    温乐阳也点了点头,倒了一杯底儿到现在也不知道什么名字的酒,似模似样的放了两块冰,用品毒药的态度,谨慎的抿了一小口,笑了。味道虽然古里古怪,但是也算不上难喝,就是有点不习惯罢了。

    突然一阵忽忽的喊声从他胸口里传来,我服了纵跃而起,在闪烁的灯光下划出一道曼妙的弧……跳进了一个空酒杯,随即在杯子里转来转去,一会冲着温乐阳,一会桌子上的酒瓶,急得直跳。

    温乐阳哈哈大笑,到了小半杯酒进去,只露出一个虫子脑袋。又夹起一块冰,敲了敲杯口,我服了摇摇头,随即一个猛子,扎进酒里去了……几秒钟之后,杯中酒依旧,我服了飘起来了。

    温乐阳对着虫子笑骂了一句:“好酒量!”随即把杯子往旁边一蹲,任由我服了美滋滋的在酒里醉泡着,也不去管他,开始自斟自饮,心里默默计算:一口五块钱!

    没过多长时间,刘正就笑嘻嘻的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短裙短恤的女孩,温乐阳抬眼一看又吓了一跳,两个穿裙子的‘刘德华’。

    刘正冲着温乐阳挤挤眼,随后才小声说:“这里现在一个修士也没有,就算有画城的人,应该也是普通人。”

    女孩子们在落座之后,兴奋的揭下了面具,问刘正:“这个真是你做的?”

    刘正点点头,脸上都是艺术家的执着:“用人皮做的!”

    两个女孩同时兴奋的尖叫了一声,用手拼命的拍打着桌子,刘正哈哈大笑,举起‘我服了’的杯子:“喝酒!”

    温乐阳手疾眼快的给抢下来了,两个女孩刚举起酒杯,又同时咦了一声,充满好奇的瞪着温乐阳:“你这是…泡酒呢?用麦卡伦泡…药酒?”话音未落,我服了感到震荡,从酒里挺起身子,四处望了一圈,又直挺挺的摔回了酒里。

    温乐阳笑着大声回答:“这虫子是我养的,爱喝酒,喝不多!”

    两个女孩再度齐声欢呼,拼命的用手拍打着桌子,闹了一会之后,其中一个若有所思的对着另外一个说:“这虫子爱吃胡萝卜!”说着,指了指桌子上那盘溜光水滑的胡萝卜。

    刘正的眼睛亮晶晶的,凑到温乐阳耳边,小声说:“外面,修士,两个!”

    温乐阳点点头:“你也小心些。”

    刘正嘿嘿一笑:“他们俩差远了,嗅不到我的……咦!”说着半截,刘正突然意外的低呼了一声。

    温乐阳此刻也愣住了,两个西装革履的彪形大汉,一人带着一个不伦不类的帽子,正在兴奋和忐忑中,走进了画城,温乐阳对他们两个人可再熟悉不过了,他的两个宝贝徒弟,稽非老道和水镜和尚。

    这时候刘正继续低声说:“又来了四个!你放心喝酒,他们瞒不过我,在‘画城’里,这些人去哪我都能知道。”他是昆仑掌门

    温乐阳若有所思的把杯子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酒:“嘿,我可想不通了……”话还没说完,噗的一口把酒全都喷出去了。

    两个女孩哈哈大笑。

    我服了泡酒,火辣辣的烫人!

第十八章 巫唱

    我服了看自己的酒被温乐阳喝掉,很不高兴,随即看到又被他吐出来,更不高兴了,扒在杯沿忽忽大叫。直到两个女孩笑嘻嘻的又用酒把它泡起来,才善罢甘休。

    温乐阳苦笑着一边抹嘴,一边远远瞅着稽非和水镜。

    稽非和水镜脸色又恐惧又激动,稽非老道使劲的把手心里的汗水往裤子上擦,水镜和尚僵硬的把帽子摘下来,擦着脸上密密麻麻的汗珠,露出了一个锃光瓦亮的光头,在迷离的灯光里熠熠生辉。

    服务生走过来,把他们俩领进了一个空的卡座,片刻后突然一声如雷闷吼,两个出家人一起从卡座里跳了出来,温乐阳侧头对刘正说:“估计是刚听了最低消费……”

    刘正的目光始终在两个女孩身上来来回回的打量着,嘴里却低声和温乐阳说:“刚进来的那四个,也是修士。”他是天书的弟子,昆仑道掌门,为人有点没正行但是功法修为比起一般的修士要高出许多,普通修士稍微一靠近,就能被他察觉。

    两个女孩现在正在研究我服了,暂时没空搭理他们俩。

    从外面刚刚进来的四个修士都是中年人,个个腰板笔直目光明亮,但是一进来之后也都吓了一跳,直勾勾的看着眼前正慢慢在酒精的味道中沸腾的空气,他们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每一个人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走。

    总算来了救命的服务生,把四个人领进了卡座,他们倒没像稽非水镜那样火烧尾巴似的跳出来,不过温乐阳铺遍全场的灵识还是感觉到,在听见报价之后四个修士一起吸溜了一口凉气。

    刘正把脑袋凑过来,眼睛亮亮的:“今天事儿大了!”说着伸手向屋顶上指了指:“来了不少人,嘿嘿,原来可不光是咱们昆仑道大举来了上海!”

    温乐阳也点点头,他的灵识分不出普通人和修士,但是能轻手轻脚在屋顶上乱跑的,一般来说除了飞贼就是修士:“知道是什么人不?”

    刘正摇摇头还没说话,突然耳边响起了一阵哗哗乱响,两个女孩终于对我服了失去兴趣,对着修真道上两大杰出青年举起了骰子罐。

    温乐阳有点傻眼,斗蛐蛐他还成,骰子罐还是第一次摸,有些求助的看了刘正一眼,刘正也正皱着眉头研究着:“是比大小还是猜单双?”女孩嘻嘻笑着还没说话,霍然整个夜场中,炸起了一片刺眼的白光,无以计数的冷烟花就像极地中最绚丽的极光,刹那把一切暧昧都染成了苍白!

    已经渐渐暧昧的音乐倏地爆发出一连串如打碎玻璃幕墙般激越清脆的锐响,像千万把刀子,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每个人的心里,轻易的挑起了早已蠢蠢欲动的躁动,所有人在一愣之下,全都面现喜色,爆发起炽烈的欢呼!

    温乐阳吓了一跳,一把拉住身边已经一跃而起的女孩:“咋了?”

    不知因为酒精还是亢奋,女孩的脸色酡红:“乐羊甜来了!”

    温乐阳也站起来:“乐羊甜?”他在问身边的女孩,目光却望着同样脸色一怔的刘正。

    刘正微微摇了一下头,在修真道上根本没这号人物。

    女孩在嘈杂喧闹中把柔软的嘴唇凑到温乐阳耳边:“这里的老板,乐羊甜,外号叫糖糖!”

    温乐阳没出息的咯咯一乐:“痒!”

    几乎疯狂的音乐猛地收敛,男女们也都很有默契的闭上嘴巴,但是眼睛里的兴奋无论如何也隐藏不住,终于,一声一声沉闷而有力的鼓声,狠狠夯进了快要凝固的空气中,随即,所有的电子音都放弃了旋律,跟随着鼓声押住震撼的拍子,节奏铿锵,咚咚声狠辣而硬朗。

    所有人的表情都狂放而欢乐,随着节奏狠狠的跳跃跺脚,嘴里一声声的大喊:糖糖!糖糖!

    稽非和水镜在愣了片刻之后,也跟着跳,玩的挺开心。

    酒是一个有意思的东西,无论快乐还是悲伤,都能随着它迅速流传、感染。一万个人在一起喝酒,有一个人笑了,所有人都会跟着放声大乐;一个人哭了,大家也会齐放悲声。

    刘正有些目瞪口呆,拉着已经开始笑起来的温乐阳大声说:“老板下来,这些人值当这么高兴吗?”心里琢磨着乐羊甜一定是个风姿卓越的美人,但是又不明白那一大群女孩干嘛也这么开心。

    温乐阳已经有些明白怎么回事了:“当然不值当的,大伙都是在玩,当个游戏呗!”说完以后也随着节奏嗷嗷的喊了声:“糖糖!”

    就是个游戏,没人在乎乐羊甜是谁,所有常来‘画城’的人,都喜欢这样,在全神投入里起哄,在起哄里全神投入,很快乐。

    刘正也咬住了下一个节奏,大喊糖糖,随即两个年轻人哈哈大笑,刚笑了两声,哥俩全都惊愕的闭上了嘴巴……

    在已经变得嘶哑但依旧整齐的欢呼里,一个五大三粗的黑胖子,扎着一脑袋小辫的雷鬼头,穿着肥大的黑人头T恤、长裤和白球鞋,高举着双手,像只大猩猩似的从二楼浑身肥肉颤抖的跑下来,温乐阳从心眼里替那截又窄又细的铁楼梯担心。

    糖糖看着,不怎么甜。

    乐羊甜‘坠落’下来之后,大手一挥,DJ立刻宣布:送酒!

    随即音乐再度暴起,欢呼声几乎要砸碎屋顶……

    稽非和水镜也招人问明白了乐羊甜的身份,挪动脚步凑过去低声说了几句话,乐羊甜先是微微一愣,跟着笑了,伸手指了指楼上。

    稽非脸上又露出了那副招牌式的高人样子,矜持的点点头,拉着和尚上楼去了。乐羊甜则带着几个服务生,笑呵呵的在所有的卡座里串,给每个卡座送酒,聊几句、玩把骰子喝杯酒,四个修士和温乐阳的卡座也不例外。

    乐羊甜嘻哈打扮,粗狂闪亮的饰物、烁烁放光的钻石耳钉,进来之后先是一愣,随即豪爽的对着温乐阳笑道:“二位第一次来吧?”,说着回头对身后跟着的服务生小声吩咐了一句,片刻后一打凝着冰霜与水珠的啤酒就送到了桌上。

    乐羊甜的手掌肥厚结实,没有老茧也没有伤痕,脸上的笑容看似真挚,眼神却很浑浊涣散,一点不像年轻人般黑白分明,和温乐阳与刘正客气了一番之后,继续向着下一个卡座走去。

    等乐羊甜走了之后,温乐阳看了刘正一眼。

    刘正摇摇头,:“他是普通人,没有一点真元,错不了的。埋伏在外面的修士都还没动,应该是在等那四个人的讯号。”说着仰头抽掉半瓶脾气,心情舒爽的叹了口气:“还是这个好喝!咱们也等着,外面的人迟早会动手,到时候再说吧。”

    两个女孩把骰子摇的哗哗响,又把哥俩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

    骰子一响,酒水就像烈日下的雪花,迅速的消失了……

    刘正越喝越觉得两个女孩好看,拉着温乐阳小声问:“你说…是真的吗?”

    温乐阳也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酒在兑了绿茶、可乐、苏打水之后变得没劲了,可以豪饮,听见刘正的话有点纳闷:“什么真的?”

    刘正的眼神勾着两个女孩,脸蛋红扑扑的,笑得目光闪烁,就在这个时候,震耳欲聋的音乐再度停歇,黑猩猩似的乐羊甜不知何时已经跳到了DJ的位置,流利的京口片子透出一股轻佻:“没劲!”

    停顿了片刻之后,乐羊甜的声音突然变得暴躁起来:“真他妈没劲!”

    全场倏然安静了下来,就连刘正身边的两个女孩也都皱起了眉头,低声嘀咕了句:“搞的来将撒么……”

    大台附近的一个醉醺醺的小伙子,毫不客气的伸手指着乐羊甜,学着他的北京口音大叫:“那你丫来个有劲儿的!”

    乐羊甜哈哈大笑,也伸手指着小伙子:“这是你说的!”话音刚落,立刻一声凄厉的狼嚎,长长的卷扬而起,瞬间切断了所有的声音!

    继而,各种嘈杂的声音,遽然从四面八方轰然炸起!

    婴儿的咳嗽、猛兽失去幼仔的呜咽、狂风挤进窗沿的怒啸……世间所有让人恐惧的声音都汇聚在一起,变成了厉鬼的笑声,也许是哭声。

    有的人脸色苍白站立不稳,而更多的人在欢呼!

    乐羊甜在闪烁的灯光下仿佛冷笑了一下,转头回到楼上去了。

    刘正问身边两个略显恐惧的女孩:“平时都这样?”

    其中一个女孩摇摇头:“开什么玩笑,平时都这样谁还敢来?”

    另一个女孩则大笑:“偶尔这样倒也不错!”

    无论音乐、灯光还是各种颜色的酒瓶,都是暧昧与放纵的氧气,即便是狂躁的节奏,也仅仅是打碎心底桎梏的锤,而不是刺穿恐惧的刀,现在不停回荡的声音,早已与暧昧无关,这是彻底的鬼哭狼嚎。

    温乐阳的脸色却变了,他想起了这个声音,虽然不尽相同,但是其中的味道不会变:巫唱!

    小蚩毛纠在销金窝用‘花狗舌头’等一系列匪夷所思的物件,模拟过巫唱,只有厉害巫术成形的时候,才会有这样宛如地狱崩裂的异响,即便以巫立世的苗不交,也没人能施展出爆起巫唱的巫术。

    温乐阳和刘正打了个招呼,快步向着四个修士的卡座走去,刘正刚要跟他一起去,同时被两个女孩可怜巴巴的抓住了。

    刘正心软啊……

    鬼哭狼嚎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等温乐阳闪身进入四个修士卡座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DJ又重新切回了原先的节奏。

    温乐阳的心里咯噔一下子。

    卡座里,弥漫着一股浓稠的恶臭,仿佛有如实质般,氤氲着未扩散。

    四颗头颅上的表情都是微笑而满足,仿佛正在沉浸在心底的喜悦里,正在自己的座位里,随着节拍的震动轻轻滚动着。

    他们只剩下一颗还算完整的头颅。原先精壮结实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一张完整却软塌塌的干瘪人皮,血肉骨骼都彻底的消失!温乐阳小心翼翼的拎起了一颗人头,异常沉重,仿佛头颅里被塞进了满满的铁浆一样,足有几百斤。

    头发脱落殆尽,头皮上只有一层幽幽的青绿。

    青头寡!

    温乐阳认识这种巫术,几年前自己还在红叶林背书的时候,死字号的人曾经抬着一群同样中了青头寡的人回到坊中找四老爷。后来在苗疆之战中才弄明白,这群人和死字号抢仙草,被妖女三娘蚩椋带人在九顶山施巫干掉了。

    温乐阳翻了翻他们的衣服,除了点零钱之外一无所获,这四个人看来也为了最低消费倾家荡产了……

    不仅这四个修士,刚刚屋顶上的脚步声也在刚才那阵鬼哭狼嚎之后,销声匿迹!温乐阳回到自己的座位,把四个修士中‘青头寡’的事情小声告诉了刘正。

    刘正一边满脸嬉笑的和两个女孩划了骰子,一边点了点头低声对着温乐阳说:“刚才那阵鬼哭狼嚎之后,外面埋伏的那些修士,真元都已经散了,全死了!足有上百人,这个乐羊甜够狠的。”说着,翻起眼皮好像无意的看了一眼屋顶,目光里隐隐有了些担忧。

    一声巫唱,上百修士尽数丧命!

    温乐阳和刘正虽然和苌狸、天书等人比不了,但是在当今的修真道上,无疑是年轻一辈最优秀的好手,却根本没察觉出,画城的人是如何动手的。

    就算这些修士的本领不济,如果是温乐阳和刘正出手的话,肯定也会打的鸡飞狗跳,绝不可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被人全灭。

    刘正叹了口气,大喇叭和他的飞剑都放在存包处了,画城门口也有安检,这些东西根本带不进来。

    温乐阳再度站了起来:“我得上楼看看,稽非和水镜还在楼上。”这两个老不修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出现,无论是温乐阳还是刘正都心存怀疑,不过在没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温乐阳总不放心他们两个呆在险地。

    ‘画城’也许没有修真的高手,但是至少隐藏着一个绝顶的大巫,不动声色的干掉了一百多名身份不明的修士。

    刘正也要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温乐阳摇摇头:“你留在下面,有事也好有个照应!”说着迈步就要走,一个女孩一把拉住了他,把手里的骰子罐塞给他,甜甜的笑道:“该你了,不许又跑!”

    温乐阳心里有事,随手在桌子上一划拉骰罐,走出了卡座,就像一头警惕着的狸猫,趁着一次灯光闪烁的时候,闪身登上了楼梯。

    女孩撅着嘴,抬手掀开了骰罐,随即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骰子全碎了。

    刘正苦笑着替他解释:“我朋友手劲大……”跟着岔开了话题,和两个女孩一起摇晃着脑袋,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温乐阳已经上去十几分钟了,楼上依旧没有一丝动静,刘正正犹豫着是否也上楼的时候,倏地身体一僵,手忙脚乱的忙活了起来,把一张纸符打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最后还不放心,又把刘德华的面具套在脸上。

    两个女孩愣了一下,也嘻嘻哈哈的带上了面具,卡座里,三个刘德华一起摇晃骰子……

    一个又矮又壮的老者,慢慢悠悠的走进了‘画城’,在这个人面前,就算小掌门刘正,也只能借助符篆来隐藏自己的真元力,才能勉强不被他发现。

    鹅羊道掌门,三味真人来了。

第十九章 手枪

    二楼没有座位,没有卡包,也没有吧台,只有一面面迷宫似的长短墙横七竖八的错落着,每一面墙上都浓墨重彩的画着温乐阳看不懂的画,看上去就像一蓬墨汁在泼溅之后被人随手勾勒任性涂鸦,每一面墙上都荡漾着激越而饱满的情绪,仅仅是情绪,除此无它。

    二楼也有不少人,但是与楼下的奔腾狂放不同,二楼的男女只是在几分酒意中窃窃低语,偶尔荡漾起一阵低笑,在相对的安静里不露声色的挑起一丝妖冶。

    温乐阳不怕人多,就怕没人,他不会收敛气息那套修真的法门,所以也逃不过修士的灵觉,但他在修士看来是普通人,人越多越能打马虎眼。

    稽非和水镜的灵识可没有小掌门刘正那么犀利,最多也就知道有人靠近,察觉不到来的就是他们两位的恩师。温乐阳把面具套在脸上,万一和稽非照面至少能抵挡片刻,溜着墙边缓缓而行,终于在唯一的一扇门前停住了脚步,里面正传来稽非老道豪气干云的大笑声:“想不到,这里真的是画城的产业,请问阁下跟乐羊温公子怎么称呼?”

    北京土话里抹不去的轻佻与优越感,和乐羊甜的身材极不相衬:“乐羊温?我哥哥,在下乐羊甜,二位叫我糖糖就成,别阁下阁下的,听着难受。”

    和尚咳嗽,被糖糖齁着了。

    稽非老道的声音郑重而沉稳:“糖…乐羊兄弟你知道画城是个什么地方吧?”老道还是没舍得管眼前的黑猩猩叫糖糖。

    乐羊甜略带不悦的回答:“您这话儿说的,我能不知道我们家吗?咱们画城世代散修,算不上太大的名气,不过也有几千年的传承了。”

    水镜和尚瓮声瓮气的发问:“那你怎么是个普通人?”

    乐羊甜的声音有点郁闷:“我从小体质不好,练不了修天的门道,在家里也没什么用,干脆跟我哥要钱,到上海开个买卖,全当哄自己玩了。”

    温乐阳在门口无声的乐了,第一次听这么壮的人说自己体质不好。

    稽非老道沉吟了一下,过了片刻才再度开口:“这里有没有乐羊家修天的好手?”

    乐羊甜的声音里有些莫名其妙的味道:“当然没有,这儿就是个买卖,跟什么修天没点关系,您这话的意思是?”

    老道嘬牙花子的声音很响,听得门口的温乐阳直起鸡皮疙瘩:“这样啊…那可就不好办了,这个事恐怕还要……”

    乐羊甜的语气和他哥哥乐羊温一样,热情而老到:“两位是我哥的朋友,就是糖糖的朋友,更是咱画城的朋友,糖糖不是修真道上的门道儿,但是家里要有什么事,我也不能不管。您二位可别瞒着我!真要有什么凶险,糖糖也大抵都能应付的了。”说着,屋子里传来啪的一声响,乐羊甜把什么东西放在桌子上。

    和尚有些奇怪的咦了一声:“这个样子倒是古怪的很。”

    稽非老道却充满了沧桑的长叹了一声:“孩子,这不成的!”矮冬瓜乐羊温不在,老道自己把辈分涨上去了。

    乐羊甜哈哈一笑:“道长,这个都不行,还有什么能行?”

    吸溜茶水的声音响起,不知道是和尚还是老道。

    过了片刻之后,老道才的声音才再度响起,语重心长:“一来,真正的修真好手用枪对付不了;二来修真之人哪有用枪的,你这枪声一响,画城的脸也要被丢光了!”

    温乐阳这才明白,乐羊甜弄了把枪摆在了桌子上,跟着有琢磨了一下老道的话,看来小易早就在修真道上臭名昭著了。

    乐羊甜的语气里已经没有了开始时的轻佻:“还请二位直言,画城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老道依旧在兜圈子,不肯直入主题:“那我再问你,你家的事情,你又真的知道多少?”

    乐羊甜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画城到我们这一代,只有我们兄弟两个!糖糖虽然没什么修真功法,家里的事情却也不用瞒着我……”

    水镜和尚突然开口截断了乐羊甜的话:“那你家与世宗的事呢?”他的声音森冷而严峻。

    乐羊甜的声音也倏然低沉了下来:“两位仙长的意思,我们画城与世宗有甚么牵扯?”说着乐羊温嘿嘿嘿的笑了:“您二位可得嘴下留德,这些留言传出去,画城可就变成众矢之的了。”

    天下修真三分,一是正道,以五福为首,势力最大,道法精深人数众多,是修真道上绝对的主导。二是邪派,在千多年前就已经被正道打得元气大伤,现在蛰伏世间,不过自从几年前又开始蠢蠢欲动,不久前一字宫的魏老三死在峨眉山之后,正邪冲突一度激烈了许多,但是世宗里也不再有特别出色的高手露面。三是散修,人数虽然不少但都是乌合之众,其中的佼佼者像红姑婆、牛力士等人,比着人家五福正宗的高手要差的太远了,画城这些年隐隐成为了散修的领袖,但是在峨眉山闹得灰头土脸,声望大跌。

    正邪之争里,散修表面上一直严守中立,当然以他们的实力,掺和正邪之间的争斗,就好像一只兔子参加两头棕熊之间的战争。

    就算画城是散修第一世家,如果与世宗有染肯定会被一字宫、鹅羊道这些强硬派毫不留情的打击。

    不过画城在销金窝和城隍庙的作为,始终让温乐阳狐疑不定,再加上片刻之前,上百修士都被巫术毫不留情的剿杀,就算用衣服扣子想都能知道,画城绝不是表面上散修世家那么简单。

    水镜和尚嘿了一声:“正道邪道,跟咱们散修没点屁关系,画城如果与那些邪门歪道有什么牵连,咱们兄弟也只当没看见,不过,这次我们找上门来,是看在我们兄弟和乐羊温曾经的情分上,有个事情必须给你交代清楚。”说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和尚仿佛掏出了什么东西,才继续问:“这个给你!”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温乐阳身体的生死毒迅速的流转了,稽非和水镜似乎知道画城和世宗的什么关系,特此登门。温乐阳生怕黑猩猩乐羊甜突然发难,能不动声色间就杀尽了一百多个修士的人,想要捏死稽非水镜就是抬抬手的事。

    过了半晌之后,乐羊甜突然开口了:“两位仙长高义!还请把前因后果说清楚。”

    老道恩了一声,对着和尚吩咐:“师弟,你说吧。”

    和尚挺自觉,答应着就开始说:“十天之前,我们兄弟在嘉兴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几个对头,鹅羊道的牛鼻子!”

    稽非老道跟和尚在一起很多年了,依旧不习惯他当着自己的面喊老道牛鼻子,从嗓子眼深处挤出了一声冷哼。

    乐羊甜的声音有些迟疑:“鹅羊道是五福之一吧?那些道士,和两位仙长结仇了吗?”听他的语气,似乎根本就不了解现在的修真道,连大名鼎鼎的鹅羊道都要确认一下。

    稽非老道接下了话题:“不是和我们结仇,而是和我们的至亲不对付。当时几个鹅羊道士鬼鬼祟祟,我们哥俩既然看见了,也就跟过去看了看……”

    这时候乐羊甜突然打断了老道的话:“二位,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稽非老道咦了一声,毫无征兆的笑了起来:“当然,刘德华嘛!”

    眯着眼睛嘀咕着:“这身板看着眼熟。”

    温乐阳先是一愣,随即一惊,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也许是在看刘正……跟着抬头看见了一个摄像头,正稳稳的对住了自己。

    乐羊甜放声大笑:“修士也好,高手也好,怎么都不知道先看看头顶有没有电子眼,还不如小贼!刘德华,您要是不打算跑就进来吧!”

    温乐阳犹豫了一下,推开门走了进去,伸手抹掉了脸上的面具。

    乐羊甜正靠在一张肥大的沙发里,笑呵呵的看着温乐阳,刚要开口稽非和水镜就已经同时惊呼着跳了起来:“你…你…从祁连山来上海了?”

    两个出家人上次和温乐阳见面,还是在五福聚首温家村血战哭佛的时候。之后温乐阳带人去了祁连山,这哥俩跟大伯温吞海蹭了点钱,游山玩水去了,根本就不知道温乐阳已经从销金窝里出来了。

    乐羊甜有些意外,指了指温乐阳问稽非老道:“你们认识?”

    稽非点点头:“他就是我们…我们说的那个至亲之人。”

    乐羊甜依旧笑着:“那咱都是一家人。”望向温乐阳的目光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亲切。

    温乐阳抬手指了指屋顶:“外面的人和我无关,我来这里是有些事情想问。”

    乐羊甜目光炯炯的望着温乐阳,没有善意也没有敌意:“幸亏和你无关。”

    稽非多机灵,马上听出有事,不过温乐阳就是他的定心丸,大刺刺的对乐羊甜笑道:“怎么,外面有修士来了?孩子,你不谙修天的功法,不过也不用担心!”

    乐羊甜点点头还没说话,突然有些失神了,侧着头微微皱起眉头,过了几秒钟才恢复正常,问温乐阳头:“外面那些人真和你无关?”

    温乐阳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点了点头:“我们只来了两个人。”

    乐羊甜拿起桌上的电话,按下一个键,说了两个字:“过来!”片刻后一个精壮的小伙子敲门,乐羊甜拎起桌上的手枪走出去,在小伙子耳边低低的交代了几句,把枪塞进了对方怀里。

    手枪的形状有些奇怪,枪管挺长。

    乐羊甜回来之后,才笑着请温乐阳坐下,手里不停的把玩着一只黑色玉符对稽非说:“二位仙长请继续说。”

    水镜和尚倒是很懂规矩,先看了温乐阳一眼。

    温乐阳受宠若惊的赶紧点头。

    稽非和水镜到江南乱转,无意中看到几个神色凝重的鹅羊弟子,好奇心起就跟了下去,结果发现他们是在追杀一个世宗邪派的人,这个邪派的人已经身受重伤,双方一追一逃几经辗转,最终居然落得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两个出家人等他们都躺下了,这才大着胆子凑过去,没想到那个邪派的人物不仅还没死透,而且还认得他们两个人,知道他们是散修。

    邪派人物临死之前,硬是托付稽非和水镜,拿着一块玉符去上海画城,交给乐羊家的人。

    要是放在以前,稽非和水镜很有可能把玉符扔进地沟里,然后有多远跑多远。

    但是现在哥俩的眼界已经不一样了,他们是大小兔妖的救命恩人,真要万一有什么事,直接扎进大慈悲寺就天下太平,什么正邪之争都不放在他们心上了,再加上乐羊温以前的确对他们俩很仗义,这才拿着玉符来到了上海画城。

    不过两个出家人还留了个心眼,先问清楚了这里没有画城的修士,才放心大胆的把玉符拿出来、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要是乐羊温在的话,他们还真就啥都不说了,保不齐画城会杀人灭口。

    事情从头到尾也没有什么复杂的,稽非和水镜来画城,就是帮一个已经被杀掉的世宗给乐羊家带件东西,不过因为牵扯到世宗和画城之间的关系,所以在其中多了几分凶险。

    水镜和尚说完以后,稽非老道才语重心长的开口:“乐羊甜,你不谙修真的功法,这些事情最好还是交给你大哥处理,毕竟修真道上的凶险……”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从楼下传来了‘啪’的一声锐响,随即又是一声如虎啸般的怒吼!

    几秒钟之后,整个画城里都响起了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乐羊甜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拦腰,有些漫不经心的开口了:“仙长多虑了,修天的,未必就高人一等,天劫之前也不过是具皮囊,天劫之后,也许连皮囊都不是了。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法子,刚才那个小伙子,连武术都没练过,照样打死了个修士,而且这个修士看来本事还不错。”

    温乐阳怪叫一声就要窜起来,乐羊甜吓了一跳,肥胖的手掌乱摇:“你激动什么!”

    轰然一声,屋子的木门尽数破碎,小掌门刘正出现在门口,看见温乐阳完好无损才长出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刘正的身上,背着刚买不久的背包,大喇叭和他的飞剑都在其中。

    温乐阳问刘正:“怎么回事?”

    刘正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鹅羊道掌门三味真人死了,这里中了一枪。”

    乐羊甜轻松的笑了:“沙漠之鹰九毫米,一般的钢板都能打穿,别说这么软的太阳穴了。不管是谁,脑袋里多了块铁疙瘩,也活不了不是。”跟着有些做作的瞪大了眼睛:“死的那个人,是五福掌门?”

    稽非老道满脸的意外,蹭的一声就站起来了:“不可能,三味傻了?任由人家对着他开枪?”

    科技文明早就的火器,与古老功法炼出的神通,永远都是对立的,修士也一样忌惮火器的强大冲击力,但是修天之人能够依仗自己的灵觉,特别是手枪这种需要近距离才有效果的武器,对于三味真人这样的高手来说根本就没用。三味的灵觉随时会侦探身边的一切,一旦有人掏出枪,根本来不及举起和扣动扳机,就已经被他杀掉了。

    乐羊甜笑着回答了稽非老道的问题:“画城还有些别的本事,能让开枪的人瞒过三味的灵识。”说着长出了一口气,望向温乐阳和小掌门刘正:“现在消停了,你有什么要谈的就说吧!”

第二十章 同门

    外面已经乱成了一片,远处隐隐的有警笛声传来,刘正依旧靠在门框上,满是好心眼的提醒乐羊甜:“糖糖,三味真人的尸体不用你操心,那些被巫杀的修士,你总得想想办法吧,一百多颗脑袋摆在那,你麻烦可不小。”

    乐羊甜似乎对自己这个绰号很受用,表情惬意,根本不把外面那一百多条人命摆在眼里:“不用操心,那些已经不是尸体了。看着是人头人皮,拉回去一化验,根本就是叫不上来名字的东西,只能算工艺品。我在屋顶晒工艺品,肯定不犯法……而且还是我自己家的屋顶。”

    中了青头寡的尸体,无论是完整的头颅还是一层薄薄的人皮,就都已经变质了,在科技面前,这些东西根本不能算是尸体。

    乐羊甜又补充了一句:“我读了七年的生物工程。”

    刘正乐得挺轻松:“你这也算专业对口了!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乐羊甜点点头,跟着有些纳闷的反问:“你的修为好像也不错,应该挺有名的吧?”

    稽非老道从旁边附和:“留正真人是昆仑道掌门人,你连他都不认识,也算是难为你了。”

    乐羊甜哈哈一笑:“修真道上的事情,我不是很熟,我跟大哥有分工,修真道上他和阿爹来管,其他的事情我管。”说着看了刘正一眼:“那你怎么不想着替三味老道报仇?”

    刘正的语气有些无奈:“先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弄清楚再说吧。外面死的那一百多人呢,也是鹅羊道弟子?”

    乐羊甜摇摇头:“我哪知道,刚才那个三…三味真人,我都不知道他是鹅羊道的掌门。”

    刘正皱着眉头:“一百多个修士,你连他们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抬抬手就全都杀了?”

    乐羊甜腼腆的笑了:“也不像说的那么轻松,主要还是他们找上门来了,也算是自投罗网了吧!”说着,乐羊甜看了一直站在门口的刘正一眼:“你进来成不?要不一会有麻烦。”

    警笛声已经停在了楼下,步履声和步话机的嘈杂混成一片。

    刘正大大方方的走进了屋子,和温乐阳并肩而立。乐羊甜冲着他感激的笑了笑,随即肥厚的双手一挫,一条殷红的火蛇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屋子里。稽非和水镜吓了一跳,异口同声的喝骂:“小子干什么?”

    红色火蛇压根没理会屋子里的人,从众人眼前一闪而过扑在了门框上,旋即红色火焰猎猎燃烧,把屋子封了起来,整个屋子微微的震动了一下,火焰才告消失。

    乐羊甜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成了,外面的人上来找不到这件屋子的,省的打扰咱们。”

    温乐阳心里一动,试探着问乐羊甜:“刚才那条火蛇,是你的命火?”

    乐羊甜很有些意外,饶有兴趣的看着温乐阳:“你也懂巫蛊?”

    温乐阳的目光牢牢看着乐羊甜:“师兄弟三人,一学毒术,一学巫蛊,一学控尸,传承两千年,师祖本名拓斜,我姓温,学的是毒,不过见过师兄弟施展巫蛊。”

    乐羊甜似笑非笑的看着温乐阳:“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温乐阳立刻泄气了。

    画城里的灯光现在全部打开了,四处都是亮堂堂的一片,显得有些苍白。和温乐阳刚来时那种暧昧与炙热的气氛截然相反。脚步声蹬蹬,不少人跑上楼,在外面转来转去,却始终不曾看这间屋子一眼。

    外面的人近在咫尺,刘正情不自禁的放低了声音,小声问乐羊甜:“我还是不明白,那一百多个修士……”

    乐羊甜哈哈大笑打断了他:“没事,不用那么小心,外面的人看不见更听不见!”说着拉开手边的抽屉,居然又拿出了一支枪,对着屋顶扣动扳机,枪声在屋子里回响剧烈,外面的人却丝毫无动于衷。

    乐羊甜满意的把枪放在桌子上,这才拉回了话题:“事情是这样,我在这里做自己的事情,突然有一天,来了一百多个修士,鬼鬼祟祟的把我这给围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水镜和尚一瞪眼,瓮声瓮气的问:“那你总该知道,这些人为什么围了你吧!”

    不料乐羊甜还是摇摇头:“神僧糊涂了吧,我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当然不明白他们为啥围我了,”说着突然咧开嘴乐了,恍然大悟的一拍桌子:“这些人没准是来抓你们的也说不定,那你们可欠我人情……”

    温乐阳目光炯炯的瞪着乐羊甜,语气里已经不耐烦了:“说点正事吧,总这么兜圈子没意思!”

    乐羊甜身子一挺,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和温乐阳四目相对:“和你无关的事情,打听它来干嘛!”

    温乐阳的目光毫不退让:“我是拓斜传人……”他的话还没说完,乐羊甜立刻就截断了他:“谁能证明?”

    稽非和水镜同时一挺腰板,大声回答:“我能!”

    乐羊甜大手一挥:“你们不算。”

    刘正啼笑皆非的一跺脚:“你们是抬杠呢还是过家家呢!”

    乐羊甜没理会刘正,继续盯着温乐阳,声音铿锵而有力:“就算你是拓斜传人又怎样,拓斜当年把事情托给了我们画城先祖,没托付给你这个拓斜传人!你要有事尽可去问你家先祖,我跟你说不着!我只是秉承祖先遗命,你若碍着我,别说是拓斜传人,就是拓斜本人我也照杀不误!”

    温乐阳瞪大了眼睛,被乐羊甜噎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刘正也觉得这番话太匪夷所思了,过了半晌才结结巴巴的说:“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乐羊甜又坐回了沙发里,大大咧咧的挥挥手:“你说出了‘拓斜’两个字,这次我总要留你一条性命的,等外面的人走了你们也走吧。”

    温乐阳闷了半晌才再度开口,咬着牙对乐羊甜说:“销金窝两次巫唱,祁连仙宗空收两千年美梦落空,冰林化石复活天锥,乐羊瘦金受命掠落抹掉天锥的记忆……”

    乐羊甜乍一听表情立刻变得异常惊讶,随即渐而凝重了起来。

    “我刚从祁连山销金窝出来,知道你爹乐羊瘦金的下落。”

    乐羊甜语气再有了原先的轻佻,变得郑重而低沉:“我爹他…他老人家还没死?!”

    温乐阳吐出了一个字:“换!”

    销金窝里的石林消失,乐羊瘦金却下落不明,无论是乐羊温还是乐羊甜都知道老头子凶多吉少,但是身为人子,总会还抱着一丝希望。

    刘正听温乐阳说过销金窝里的事情,现在又听温乐阳这么说狠狠的吓了一跳,斜着眼看着他,想象了一下后果:

    乐羊甜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温乐阳以后,颤声问:我爹他老人家还没死?

    温乐阳叹了口气:不是,死了。

    ……这个后果一定很严重。

    乐羊甜关心老爹,再开口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你想知道什么,问。”

    温乐阳有点做贼心虚的拉着乐羊甜坐下来:“拓斜师祖和掠落前辈是什么关系?”

    乐羊甜回答的干脆利落:“掠落和拓斜是师兄弟,掠落先祖是大师兄,拓斜是三师弟。”

    温乐阳一愣:“二师兄呢?”

    乐羊甜嘿了一声:“二师兄本名靡续!他们一共师兄弟三人。”

    温乐阳回忆着锥子在石林里说过的话,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二师兄是不是就是那位肥壮的彪形大汉?”当初锥子被拓斜从海里捞上来、回到岸边之后,有两个人在岸边等着,除了掠落之外,还有个大汉。

    乐羊甜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事儿你得问五哥。”

    温乐阳本来没指望他能回答,没想到听到了这么一句话,立刻来了精神:“五哥,城隍庙的那头旱魃?他是靡…靡续的传人?”

    “五哥是靡续的尸煞,你想问靡续长什么样,他肯定知道。”乐羊甜的声音清清淡淡的,仿佛在说今天的夜宵是小笼包子。

    温乐阳脑子里哄的一声,傻眼了,原来旱魃五哥也是自己人。

    乐羊甜看着温乐阳目瞪口呆的样子,不耐烦的摇摇头:“两千多年前三位先祖师出同门,大师兄掠落修习巫蛊,二师兄靡续炼制尸俑,小师弟拓斜精通毒术。”

    刘正呐呐的低声惊叹:“五哥是菜坛子师兄炼制的尸煞?难怪这么厉害!”

    小师弟菜坛子拓斜护着苌狸,和一群绝顶高手打了一场惊天之战。

    大师兄掠落巫蛊通天,连断碎的天锥都被他复活了。

    那二师兄靡续炼制的尸煞,还能差得了?

    乐羊甜没搭理小掌门刘正的自言自语,从旁边叹了口气:“你们拓斜传人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温乐阳心说我们师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引雷而遁’了。

    从根上说,画城弟子、旱魃五哥和他们拓斜门人都是同源,也能算是同门。画城传承了掠落的巫蛊奇术,刚刚在外面一声巫唱剿杀了上百修士,又不知道用什么法术瞒住了三味真人的灵识,一枪打碎了他的头,名头能假冒,这些厉害的手段绝对假冒不了;旱魃五哥就更不用说了,他是拓斜师兄亲手炼制的尸煞,凭着一人之力对抗隐世剑仙天书和昆仑道七十二剑尊。

    一直以来温乐阳都把杀妖撷元的五哥放在对立面上,一来苌狸本身就是猫妖;二来是因为玉刀裹环曾经说过,拓斜师祖曾经为了救他,和杀妖撷元的人大战了一场。无论如何杀妖的人,都应该是他们拓斜一脉的对头。

    现在知道旱魃五哥跟他同宗同源,辈分…应该算是师叔祖?要是这样的话,原先的猜测和估计可就全都乱套了。

    拓斜师祖委托掠落复活锥子,为的自然是重列黑白岛镇妖大阵;可是旱魃五哥干的事情却是杀妖撷元,滋养柳相孽魂。前者是镇压柳相,后者在保住柳相,根本就是一黑一白,一正一反……

    除此之外,在知道师祖当年也是毒、巫、尸三个师兄弟各自修习之后,温乐阳不明白为啥师祖最后却把掠落、靡续的本领也一块传下来了,而且传的还都不怎么样,画城的大猩猩挥挥手不留下一个修士,苗疆几千巫家弟子差点让一个不入流的女妖给毁了;旱魃五哥口齿清楚会做买卖,独力对抗昆仑道全部家底不落下风,乌鸦岭刚研发出来一个最新产品:修真尸煞,飞剑又锈又慢,不会说话偶尔傻笑。别说,拓斜传人养出来的尸煞,倒还真透着股实在劲儿。

    温乐阳猛地发现自己跑题了,赶紧把思路拽回来,循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问:“拓斜师祖委托掠……我不问了,你知道什么,只要是和拓斜师祖有关的事,干脆自己说……咦?”

    他脑子里乱腾腾的,怎么问都觉得不对劲,笨人干脆用笨主意,自己不问让乐羊甜说。可是温乐阳话还没说完,就发现无论是刘正还是乐羊甜,包括自己两个大龄徒弟,都面色凝重如临大敌的望着外面。

    屋子被乐羊甜的巫法设下禁制,能听到看到外面,但是外面的人却根本看不见这间屋子。刚刚还有不少人忙碌的走来走去,勘察现场询问笔录,可是现在已经全都安静了下来,无论是警察还是画城里的服务生全都没了声息,死一般的寂静。

    温乐阳赶忙跳起来,和刘正并肩而立:“怎么回事?”

    刘正摇摇头:“一下子就没声息了……”

    刘正的话音刚落,一个颇为耳熟的声音,在屋子里森然响起:“昆仑道就是这样顾全五福义气的?我”

    小掌门刘正愣了片刻之后,嗷的怪叫了一声:“不可能!”

    温乐阳也反应过来,这个声音到底属于谁,侧头瞪着刘正:“你不是说他被打死了吗?”话音未落,忽忽的破空声从外面传来,经过每口的时候,空气猛地荡起了一阵涟漪,随即啵的一声爆响,乐羊甜布置在屋外的障眼法已经被冲散了。

    嘭的一声,一具脑袋几乎被打烂的尸体,被人扔到了他们面前,尸体粗壮结实,胳膊比一般人的腰还粗,正是三味真人。

    小掌门刘正立刻指着地上的尸体:“看看看,是死了吧!我亲眼看他中枪!”

    温乐阳看了看尸体,跟着苦笑:“那外面说话的人是谁?”

    刚才的森然声音,赫然就是鹅羊道掌门人三味真人,可是三味的尸体就摆在大伙眼前。

    刘正回手把自己的背包打开,把大喇叭递给了温乐阳,同时笑呵呵吐气开声:“外面是哪位仙长?”

    “贫道三味!”

    刘正和温乐阳对望了一眼,外面的人果然是鹅羊道三味真人,苦笑着继续问:“那屋里是哪位仙长?”

    外面的三味老道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回答:“他?也算是我吧!”

    温乐阳没听懂,刘正在思索了一下之后好像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脸色遽然变得苍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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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出差回来,时间一直不够用,更新的字数少了、时间也不稳定,拜一拜大伙,咱尽快把工作搞定……

第二十一章 三味

    高大肥壮的乐羊甜走到门口,向着外面张望了一下,笑呵呵的问:“您这是在哪呢?怎么不上来?”语气中又恢复了北京话里那种抹不掉的轻佻。

    一边说着,一边从肥大的裤兜里费力的掏出一只手机,粗壮的手指无比灵活的开始按短信。

    外面一片安静,三味真人没再开口。

    小掌门刘正却蹲下身子,一把扯掉尸体上的衣服,跟着先皱起了眉头愣了片刻,随即才亮出了两道符篆,嘴里嘀咕了几句法咒之后,猛地断喝一声:“律令,压煞,见魂!”

    两道纸在半空里啪啪的震动,却始终不肯飞出去,就好像寻不到猎物的鹰隼,有些茫然而急躁的在震颤翅膀。

    刘正的脸色变得更加惊讶,也愈发的苍白了,又重新驱动了一遍法咒,依旧无效之后,才一挥手收回了自己的符篆,回头对着温乐阳苦笑:“这次事情大了!”

    温乐阳其实心里挺高兴的,能和画城弟子并肩作战,很有机会让他们在做回自己人,听见刘正的话随口反问:“有多大?”

    刘正的回答很可爱:“有一个分身那么大。”

    话音刚落,咕咚一声,稽非老道居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水镜拉了他一把,没拉动,瓮声瓮去的怒道:“你搞什么鬼?”

    稽非老道根本就不搭理他‘师弟’,愣愣的瞪着小掌门刘正:“真…真有一个分身那么大?”

    水镜也觉出不对劲了,眯着眼睛仔细想了想他们说的话,突然长大了嘴巴,指着地上的尸体:“分分分分分…….”

    刘正点了点头:“这具尸体根本没有魂魄!”

    又是咕咚,大和尚也坐地上了。稽非老道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安慰。

    温乐阳不懂修真的功法门道,焦急的问刘正:“到底怎么回事?”

    刘正的脸色严峻,已经开始准备自己身边的符篆了,一边忙活着一边回答温乐阳:“刚才在外面中枪的三味真人,只是个分身。”

    这时候乐羊甜发完了短信,语气依旧很轻松,把双手踹在兜里问其他人:“炼出分身的修士能有多强?”

    稽非老道一边和水镜和尚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一边解释:“能有多强谁也不知道!炼化分身只是传说里的神通,现在哪还有人见过!分身道行还不到本尊的三分之一,但是心意与本尊相通,无论是斗法、涉险或者修炼都事半功倍,是修道之人极大的成就!”

    温乐阳皱着眉头没说话,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小掌门刘正也很不情愿的对温乐阳说:“能炼出分身的人,修为道行不会比师尊差。”

    一下子敌人的实力被具体化了,温乐阳的心也凉了。

    温乐阳满脸的苦笑,他发现了一个巧合,不管什么事情,只要一涉及到拓斜师祖,就立刻会引出绝顶的高手。修真道上本来以五福为尊,老兔妖就已经算是一个另类了,可是现在随着自己越来越接近师祖当年行迹的时候,一个个强大到让普通修士只能仰望、只应该存在传说里的高手也纷纷粉墨登场!旷世猫妖、山魈裹环、半人半鬼的旱魃、黑白岛剑仙、还有现在这个有分身的三味!

    温乐阳的皮肤开阖,灵识如水远远播撒,迅速蔓延至整个画城。他灵识范围的极限,也就堪堪铺满这座大火柴盒。刚才他听说了旱魃、靡续和拓斜师祖的关系,一时失神,再醒过来的时候三味的真身就已经把尸体扔进来了。

    画城的面积极大,十几名警察和几十个服务生随处躺卧,生死不知,却没有三味真人的踪迹。

    小掌门刘正低声对温乐阳说:“三味现在还在外面,身边还有九个鹅羊弟子……那九个人进来了!”

    同时温乐阳的灵识也随之一震,九个黄袍道士飞剑护身,手掐诀脚步罡,九步急冲三步斜退,比狸猫还要轻盈迅捷,让人看着眼花缭乱、又好像错落有致不停交叉变幻着身形,冲进了画城大门。

    温乐阳和小掌门刘正现在都是靠着自己的神识来观察敌人,不是目光。

    刘正低声给温乐阳解释:“每三个道人结一座铁叉阵诀,三个小阵九名道人有结成一个九州罡,是鹅羊道的镇山法阵,只要凑足三三之数便能施展,这个阵法不是以飞剑神通取胜,而是凭着修士的身体与道心呼应,以求天人合一,破法杀敌。”

    铁叉指本来是道家至强至厉的手诀之一,一旦出手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许多以仁义为先的道长高人都不会去使用这门指诀。鹅羊道根据铁叉指创出铁叉阵诀,再以三只铁叉阵组成九州罡阵诀,不仅威力极大,而且一俟发动之后根本没有挽回的御敌。

    倏地楼下鹅羊弟子齐声怒喝,九名弟子中的三人倏然前突,好像灵蛇吐信一般,轰然一声闷响,把一个卡座打得粉碎,同时三道灵符如箭激射,牢牢的钉在被砸碎的卡座废墟里,同时阵中的一名道人低喝:“三才定魂!”。

    温乐阳和刘正对望了一眼,不明白老道为什么要砸卡座。

    而九名鹅羊弟子却如临大敌,在连连的怒喝中,三三呼应诡异的穿插着,攻势连绵不绝犀利而霸道,不停的把周围的卡座摧毁,每次攻击肯定是三人出手,一俟攻击完毕后又立刻移形换位,重新组合之后又三个人再度出击,一个老道出手,身边永远又两名同伴护应。

    楼下剑光如闪电,一次次撕裂空气,滚滚的攻击之间没有丝毫的停顿,无数张灵符四散飞舞,声声冷喝与道诀森然凛冽,无论声势还是威力都颇为惊人,可是温乐阳和刘正却越看越纳闷,九个道士从进来之后,不像是来抓人报仇,倒像是来砸场子的,始终在和家具玩命。

    楼下没过片刻功夫,就彻底被九个道士扫荡干净了,但是老道并不住手,砸完了家具之后,干脆对着空气开始拼命。

    温乐阳霍然而醒,问乐羊甜:“巫蛊?”

    乐羊甜略带差异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在他们眼里,自己已经陷入千军万马的大战了,嘿嘿,拓斜师祖有没有传你们,这个‘金戈乱’?”

    九名道士始终双目怒张奋力搏杀,时不时就会有人高声怒骂,跟着作出一个受伤的踉跄,在同伴的策应下手脚麻利的包扎‘伤口’、或者把一道止血疗伤的符篆打在自己身上……在他们身上,除了汗水明明什么都没有。

    受伤最重的那个人,已经‘断了’一条右臂,依旧左手持剑,咬牙苦战。

    一直以来,刘正只听说过巫蛊之术的犀利,却从没亲眼见识过,现在已经额角冒汗,目光里充满了极度的震惊:“这…不可能吧,这座大阵之下,道心无比坚定!”

    鹅羊道的九州罡,靠得是结阵弟子的坚定道心,一旦结成阵法最不易为外物诱惑,在一千多年前正邪乱战的时候,一群正道修士去攻打以魅惑闻名的邪道门宗蒙眼涧,多少成名高手都没扛过对方的魅惑之术,当时名气还不算太大的鹅羊道就凭着九州罡,一路杀了进去,最终剿杀了敌人,从此声名鹊起。

    现在这个号称修真道上最为坚定,最不可能被魅惑的大阵中,九名弟子都在势若疯狂,陷入了梦魇。

    乐羊甜始终倚在光秃秃的门框上,对温乐阳说:“这座画城我经营了几年,不是谁都能进来的胡闹的。道心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人就会想事情,会想就会陷在我的蛊里!会分身的老道知道这里的厉害,自己不敢进来,派徒子徒孙进来送死,嘿!”

    稽非老道现在已经把自己划到画城阵营了,把一副热心肠全摆在脸上,忠心耿耿的提醒乐羊温:“能练到分身的修为非同小可,你还是多加小心,这些巫术……”

    乐羊甜笑道:“我就是这座楼子,进了这座楼,也就由不得他们了!”

    刘正端着肩膀摇摇头:“他要想把楼弄塌了,估计不是啥难事吧!”

    乐羊甜却摇摇头哈哈大笑:“他要是拆迁办的,那我没话说!”

    刘正一下子被噎得瞪着眼说不出话来。

    乐羊甜笑着拍了拍刘正的肩膀:“你放出个法术,从外面砸一下画城就明白了!”

    刘正也不废话,直接双手盘结三清诀,默念了几句之后,天空猛地一震,一颗巨石头从天而降,轰轰然砸在了画城的屋顶上!

    乐羊甜吓了一跳,瞪着刘正:“你够实在的!”

    轰然闷响中,画城只是极其轻微的一颤,如果不是温乐阳等人都灵觉灵敏,甚至根本就感觉不出来。

    不止画城,而是整片新天地酒吧街区,甚至相邻的几条街上的建筑,都同时的震颤了一下。那块天外飞石荡起的力量,被整整一片钢筋丛林接了下去。

    乐羊甜笑得既得意又惬意,回头问温乐阳:“你知道‘同根生’吗?”

    温乐阳摇摇头。

    乐羊甜也不失望:“这一片街上的楼,都是画城的根!想从外面拆掉画城,就得把整条街都毁掉!”乐羊甜当然知道,画城里的布置再犀利,一旦屋子塌了什么都白搭,早就用‘同根生’的巫蛊秘术,把画城和周围的建筑练成了一片,无论什么样的外力相击,都会被周围的建筑把力量分散开。

    温乐阳虽然不知道‘同根生’是如何施展的,但是能把一片建筑想连环船一样练成一片,这样的蛊术足以把小蚩毛纠气哭了.

    乐羊甜继续笑着:“外面的老道也不算傻,知道砸不坏画城,干脆就不白费那个力气,一会这九个老道不行了,他就该进来了吧?只要进来,照样还是逃不过我一枪,他那个分身怎么死的,他还得怎么死!”说着,他走到桌子旁边,把手枪塞在了裤腰里。

    无论是稽非水镜,还是小掌门刘正,这些修士对枪械既无奈又不服气,水镜和尚哼了一声,虽然那具被沙鹰九毫米打碎脑壳的分身就摆在脚边上,还是忍不住辩驳:“枪械之力,终归上不了台面,能杀伤修士也是侥幸!”

    乐羊甜对楼下几个嗷嗷苦战行将脱力的鹅羊道士失去了兴趣,回过头笑呵呵的看着大和尚:“侥幸?沙鹰九毫米的穿透力,十米之内能轻易射穿寸厚的钢板,修士的脑袋,还硬的过钢板吗?”

    温乐阳的身体比着一般的修士都要硬朗的多,但是如果用脑袋直接砸钢板,估计也得输,他在峨眉挖山,是靠着错拳把全身的力量集中一点,和钢钎穿石破土一个道理。

    水镜摇摇头,老老实实的回答:“这个…大部分是都不如,但是修士只要护身灵识不乱,随时可以察觉周围有人拔枪,根本不等对方举枪,就已经飞剑招呼了!”

    道行高深的修士不怕普通的枪械,当然不是因为身体比钢板还抗打,而是因为根本没人能在他们近距离开枪,一般的修士灵觉覆盖身边十几米,高深的修士灵觉远播,几里地之外的一举一动都能察觉,只要一有人拔枪修士就可以在电光火石之间或躲避或反击。

    尤其手枪这种东西,只能近距离使用,杀手掏枪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修士的心念如电的反击,所以修士不是打不死,而是一般来说根本没机会打。

    乐羊甜抓住了水镜和尚的话头,哈哈大笑:“着啊,神僧也说了,护身灵识不乱才能不惧枪械,这个倒霉蛋……”说着乐羊甜一直地上的尸体:“我的人走过去,抬起枪,扣动扳机,他看到的只是一个服务生小姑娘在向他笑。直到子弹钻串了太阳穴、到他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死了!”

    乐羊甜的最后一句话,让人听着有些毛骨悚然。

    和尚依旧不服气,而且是纯属因为不高兴所以不服气,除了冷哼也说不出来什么道理了,稽非老道生怕自己这位小师弟惹恼了看着没有一点修天神通,却手段惊人的黑猩猩,走上来扯开了大和尚,满脸担忧的继续提醒乐羊甜:“无论如何外面那个三味真人,本事肯定不得了,脑壳修炼的够硬也说不定……分身的道行一般连本尊的三分之一都不如,糖糖你多加小心……”

    稽非老道为了套近乎就不要鸡皮疙瘩了。

    温乐阳第二次听到‘三分之一’这个词的时候,终于恍然大悟,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指着地上的尸体问刘正:“这个分身…三味真人的本事虽然不错,但是在九顶山上被不乐…我家的老先生打了十几个耳光,神通也不过那么回事,外面的本尊,就算三个三味加起来……”

    乐羊甜不明白温乐阳的意思,笑呵呵的从旁边耍贫嘴:“三个三味,那是九味!”

    温乐阳咳了一声,斜忒了他一眼,心说你要是见到风雨彩虹,肯定投脾气,顿了顿才继续说:“我是说,三味也就那么回事,本尊的本事是三个三味加起来,也不用这样如临大敌吧!”

    水镜和尚恩恩的点头,还带着不服气的指着三味尸体:“这家伙让手枪给打死了,能强到哪去!”

    不料小掌门刘正却摇了摇头,用脚跳开尸体的紧贴在身体上的左臂,水镜和尚低声惊呼,在尸体的肋骨之侧,一道狰狞的伤口斜挑向上,要是一般人早就活不了了。伤口原先被胳膊挡着,刘正先前撕扯衣服施法聚魂的时候看见了,其他人都不知道。

    “这道分身的实力肯定不弱,不过在来之前已经身受重伤,这才中了枪,否则还不知会怎样。”刘正的语气笃定而诚恳,乐羊甜看了一眼那道伤口,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

    “而且……上九顶山的那个三味不一定是分身,也许是本尊。”刘正目光炯炯的望向温乐阳,声音低沉。

    温乐阳啊了一声,自从刚才知道这个鹅羊掌门还有分身之后,就先入为主把上九顶山的那个丢人现眼、挨了老兔妖不知多少大嘴巴的三味真人当成了分身。

    可是如果那个倒霉蛋真的就是本尊呢?

    能够在大小兔妖面前还能恰到好处的隐藏实力,虽然连番出手但是丝毫不漏破绽,这个本尊的道行也不言而喻了,至少也会比老兔妖高上一大截。

    温乐阳有些惊讶的望着刘正:“这个鹅羊道掌门,到底是什么人?又是谁伤了他的分身……哦,当我没问。”

    刘正挺贫,笑呵呵的说了句谢谢。

    温乐阳左想右想,基本明白了,原来每个五福门宗都不简单……

第二十二章 钉尸

    画城于内遍布巫法,轻易陷住鹅羊高手;画城于外与整条街区同根共生彼此连环,牢不可破。就连修炼出分身的绝顶好手三味真人似乎也束手无策,只能站在外面干着急。

    温乐阳心里翻腾着一种莫名的情绪,掠落传人、长的只比黑猩猩眼睛小点的乐羊甜巫蛊之术精湛于斯,温、苗、骆三家拓斜弟子根本就无法相比,就连温乐阳这个三大奇门两千年中绝无仅有的异类,在画城里面对乐羊甜也只能甘拜下风。

    两千年前,两家师祖是同门师兄弟,技艺也在伯仲之间。

    两千年后,两家传人相差的何止天地!

    温乐阳不是个争强好胜的人,可是现在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一边仰慕着师祖兄弟三人叱咤天下、拓斜与苌狸鏖战天下高手的凛凛神威,一边也在乐羊甜神乎其神的巫术之下偷偷的颓丧着。

    刘正知道他在想什么,眼里都是笑意,用肩膀撞了一下温乐阳笑道:“你说,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温乐阳情不自禁的模棱了一下牙齿,没理他。

    楼下九名道士的身法越来越迟缓,脚步散乱不堪,每个人都满身大汗气喘吁吁,仿佛肩上在扛着一座大山,几乎已经迈不动步子了。

    水镜和尚有些意外的低呼嘀咕了一句:“这么快就脱力了?”

    九个鹅羊弟子现在乐羊甜的‘金戈乱’巫蛊秘术中无法自拔,早晚会是这样的结局,不过温乐阳几个人还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从他们冲进画城到现在,也没多长时间。

    画城里的巫蛊越神奇、威力越惊人,温乐阳的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心里低低的叹息了一声,对着大和尚水镜说:“画城里应该还有能让人迅速衰竭失力的巫蛊吧!”

    不料乐羊甜却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的接过了话题:“有是有…可是我没催动啊……”他的话还没说完,倏地闭上了嘴巴,目光炯炯的盯住了楼下。

    九名已经筋疲力尽的鹅羊弟子,眼看着就要倒伏在地的时候,同时身体一震,原先散乱的眼神在瞬间全都恢复了清明,仿佛已经看破了周围的巫蛊幻术,一齐发出一声长长的厉啸!

    长啸凄厉、暴戾、怨毒,仿佛失去了转生希望的野鬼孤魂在不甘的咆哮,与先前的道诀庄严断喝截然相反。

    九名道士在鬼哭般的长啸中,迅速后撤散开,随即九个人双手一翻,右手双指狠狠插进了自己的眼眶,左手则一把捏碎了自己的喉结!

    乐羊甜满脸的纳闷,回头对温乐阳说:“不是我!这些道士是自裁……”

    温乐阳看见道士惨死心中不忍,本来还在埋怨乐羊甜出手太狠辣,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从画城之外就传来了一阵比深秋闷雷还要更加压抑的笑声:“姓乐羊的小子,我进来了。”

    九个老道自裁之后,姿势不变,也不摔倒,仿佛脚下生根一样,牢牢的钉在地面上,原本健康饱满的肤色迅速黯淡,变得苍白而压抑。

    滚滚的大笑声中,温乐阳的灵识一颤,粗壮结实的三味真人已经一个跟头翻进了画城!

    三味真人一进画城,立刻感觉四周号角连天马蹄如雷,一股股杀伐的怒意直冲胸臆,正有千军万马从天地之间咆哮而来,潮水般向着自己冲杀过来。

    乐羊甜到现在也不明白三味为什么要派九个弟子来送死,更不明白那九个老道尸体僵立有什么名堂,不过一看到三味真人刚冲进画城就现在‘金戈乱’里,还是长出了一口气,嘿嘿冷笑着:“不过如……”话还没说完,三味老道突然闷吼了一声,狠狠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借着剧痛保住了灵智里的一份空明,手腕并拢,右手三指如叉戳天左手拇指虚按地面,吼声如雷在画城里滚滚回荡:“天地在乎手,万化生乎身,万乱鉴乎真!”

    跟着啪的一声,三味老道身上的黄色道袍寸寸碎裂,就像狂风扬起的暴雪一般,向着四周卷扬而起,三味道人的脸上充满了阴戾狠辣,目光梭巡片刻之后倏然跃起,粗壮的手指灵活无比的向着地面一击而下!

    厚重的方砖应声而脆,砖下的地面中空,摆放着一只流光溢彩、刻慢古怪花纹的巨大金盆,盆里盛着密密麻麻的金色甲壳虫,每只虫子还没有指甲盖的一半大,无眼无嘴无腿无翅,正挤成一团。

    甲壳虫一见光,立刻乱成了一片,笨拙的蠕动着,三味老道掌心一错,一只炽烈的金色火球毫不留情的砸进金碗中,金碗岿然,但是所有的甲壳虫都在吱吱的哀鸣中,被烧成了灰烬!

    乐羊甜却不怒反喜,哈哈大笑着:“不错,能破掉我的金甲力士,在试试‘南泥湾’!”说话的时候他的命火红蛇从一楼一闪而过,顷刻消失。

    温乐阳愣了一下,斜忒了乐羊甜一眼。

    乐羊甜得意的笑道:“这是我自创的,中者如陷泥沼,寸步难行。”说着轻轻松松哼起了来到了南泥湾……

    果然三味真人急冲的势子猛地一滞,手脚都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步履蹒跚真的好像正在泥沼中苦苦跋涉,三味挣动了片刻,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狰狞,身体好像突然膨胀了一下,其他人只觉得眼一花,再仔细看的时候,三味已经恢复了正常,行动虽然比起原来慢了一些,但是绝不再是步履维艰的困难样,向着身前一具直挺挺站在地上的尸体快步冲过去。

    乐羊甜脸色终于有些凝重了,眯着眼睛似乎犹豫了一下,伸出胖手从怀里掏了掏,居然捉出来一只肥大的蛤蟆,抬手扔下了楼,低声对着温乐阳说:“这个人不对劲!”,跟着也不再解释怎么不对劲,簇唇发出一声声尖锐的呼哨。

    就算温乐阳知道乐羊氏巫蛊神奇,也觉得哭笑不得,对付三味这样的修士,别说扔出去一只普通的蛤蟆,就是把苗疆的秀儿砸出去估计也不好使。

    蛤蟆摔在地上,对着三味真人呱呱的叫了两声,显得很无聊。

    温乐阳和小掌门刘正对望了一眼,眼神里都闪烁着纳闷和惊奇。

    在已经炸碎的黄色道袍之下,三味真人裹着一件黑色的长衫,上面勾勒着几个简单的花纹,根本就看不出什么异常。

    估计是自重身份,三味真人没跟蛤蟆放对,也不急着冲向二楼,粗壮的身子在泥沼的巫蛊中急冲起来,就像一头疯狂的野牛,在九个已经站立而死的弟子尸体间来回穿梭,啪啪啪的击打声快的练成了一片……

    乐羊甜嘴里的呼哨不停,又从怀里摸出了第二只、第三只蛤蟆,扔到了楼下……

    三味真人在穿梭中,不断的跃起,用手掌狠拍弟子僵立尸体的头顶,同时吐气开声,发出震天的怒吼。

    九具地上僵立的尸体,既没有摔倒也没有散碎,而是像钉子一样,在三味真人的掌击的巨力之下,一寸寸的被钉进了地面!三味真人用手掌做锤子,把弟子的尸体当钉子,一下一下向着地里钉。

    乐羊甜在吹着口哨从怀里掏出一只又一只蛤蟆往楼下扔。

    画城外,先前开来的警车上,警灯还在无声的闪烁着,扬起了一阵让人心慌的萧杀;画城之内,到处是一片狼藉,惨白色的灯光拉长了所有人的影子,也拉长了活人的目光!

    任谁都看得出,一个巫蛊传人、一个绝顶修士正在做最后的准备,大战迫在眉睫,可是谁也看不懂他们俩在干什么。

    如果现在有人给安定医院打电话,大夫来了肯定得乐出声,这也算买一送一了。

    稽非和水镜的注意力更多放在了乐羊甜身上,老道越看越诧异,终于忍不住问和尚:“这小子身上究竟有多少只蛤蟆?”

    和尚也没根的摇摇头:“这事得问温小子,他身上养虫子,乐羊甜身上养蛤蟆,都差不多…….”

    水镜和尚话没说完,温乐阳突然像触电一样跳起来,一把拉住小掌门刘正的衣服:“我服了呢?在哪?”

    我服了没在他的胸口上,温乐阳上楼偷听两个出家人和乐羊甜谈话的时候,我服了正在泡洋酒浴、逗小姑娘。

    和稽非水镜正好相反,刘正的目光一直放在忙着拍尸体的三味真人身上,目光和表情也变得凝重而警惕,听到温乐阳的话愣了一下:“什么我服了?我不知道……”

    温乐阳气急败坏,没想到小掌门刘正霍然振臂,一把推开了他,随即苍然一声龙吟,刘正的飞剑已经出鞘,剑锋直指天空,发出一阵森冷的震鸣声,刘正也飘身跃到二楼的栏杆上,一手背后另一只手手掌摊开五指并拢,摆出道家除妖手诀金刀诀,指尖稳稳对准三味真人:“你…究竟是谁!”

    刘正的声音清冽而坚硬,丝毫没有一点平日里的戏谑。

    三味连理也不理,径自伸手不停的钉着尸体,脸上的表情已经从凄厉变成了诡异的微笑,九具尸体,都已经被他钉下去,直陷膝盖。

    温乐阳惦记着自己的宝贝虫子,顾不得问刘正他到底发现了什么,握紧大喇叭身体一转冲下了二楼,在半空里连连变幻了几种方向,生怕三味会对自己偷袭!

    乐羊甜看着温乐阳冲下去,脸色猛地一变,身子一动仿佛想要阻止,但是马上强行止住,嘴里的呼哨声更加急促了,脸上也现出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刘正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就在温乐阳从他身边弹跃而出的瞬间,大声吼道:“毁掉尸体!”随即长声呼喝:“律令,金刀,魂飞魄散!”跟着摆出金刀诀的手在半空里挥舞一周,遽然一道赤金色的长虹从他的手诀上轰然炸起!带着一道淬厉的啸叫,向着一具被牢牢钉在地面上的尸体!

    三味真人右手如锤,始终不停的把尸体楔入地面,左手五指连连抖动,飞快的变换着捏出了四个手诀,宛若天瀑的无匹刀光,在三味真人的手诀下,一震再震,还未至尸体面前就已经消散无形!

    温乐阳此刻已经稳稳落在地上,身体刚刚一动立刻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湿厚的淤泥中,沉重到极点了压力,像怒潮般从四面八方奔涌而至,死死的把自己禁锢住,根本难以稍动!旋即生死毒力卷扬而起,在他血脉中奔流激荡,全身上下千万个关窍同时荡起错拳,不停的扛住周围无形的压力,温乐阳的行动由缓渐急,虽然不像平时那样灵活迅捷,但是也能勉强奔跑,奋力向着他和刘正原先所在的卡座方向跑去。

    谁也没想到温乐阳突然跳下去之后,竟然跑了。

    稽非愕然看了水镜一眼:“那咱俩也跑吧?”

    乐羊甜的惊讶要大于愤怒,楼下现在布满了自己的巫蛊,别说普通人,就是一辆法拉利陷在里面也寸步难行,三味真人修为高深能够自如行动也就罢了,现在温乐阳居然也能小步的跑起来。

    错拳破法破术,温乐阳能从峨眉山腹挖出通道,在巫蛊催动的泥沼中,自然也能奋力而行。

    小掌门刘正急得直跺脚,他是看温乐阳扑出去了,还以为他和自己心意相通,即刻发动攻势,没想到人家自己颠颠的跑了,当先顾不上怒骂温乐阳,而是指着三味真人咆哮:“孽畜,你也配用道家真诀?律令,金刀……”更加浓烈璀璨的赤金刀芒随着他的法令再度凝结,轰然而斩!同时刘正另一只手霍然从背后翻出,向着楼下扬手打出了一道看着好像已经洗脱色的陈旧领旗之上,刘正的飞剑也划着璀璨的弧震鸣而起!

    金刀、飞剑、领旗,刘正全力出手之下,似乎还嫌威力不够,左手用力在自己的眉心一点,天地通灵指点透自己的眉心玄关,求出片刻的天人合一,身体就像一支挺拔的梭镖,与金刀领旗飞剑分了四个方向,向着四具尸体追去!

    温乐阳跑到已经变成了废墟的卡座前,手脚并用划开满地的狼藉,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服了正在地上画圈,看见温乐阳来了,发出了一声略带纳闷的叫声,似乎是觉得眼熟但是想不起来是谁,跟着身体一软,彻底醉了过去。

    温乐阳顾不得气更顾不得笑,俯身把我服了抄进怀里,他的灵识始终看着周围,小掌门刘正此刻已经合身扑出!

    接连不停的震响,刘正的飞剑在半空中突然被一道从三味老道身上炸起的黑色光芒拦腰而击,发出了一声哀鸣歪歪斜斜的摔向了一旁;金刀与领旗各自崩裂起刺眼的豪光,却在三味的道家手诀下连连颤动,在堪堪击中敌人的刹那各自散碎;而标枪般的刘正则一头撞上了一具尸体,跟着就像一只扑啄而下的鹰隼撞上了大山一般,惨叫了一声打着旋子远远的摔了出去!

    挺立在地上的尸体在巨力之下纹丝不动。

    温乐阳还没来得及举起双手,刘正就转着圈,从他眼前飞过,两个年轻人百忙之中对视了一眼…….

    哒,一声轻响,火石的撞击声。

    温乐阳没来及接住刘正,却及时的扣动了扳机,喇叭口距离自己最远的一具尸体!

    因为刘正刚才的呼喝,温乐阳没打三味,而是瞄向其他道人的尸体,就算最迟钝的人也能知道,现在三味正在用九具尸体施展什么邪门的法术,一旦术成,发动的威力必定被三味自己的神通要凌厉得多。

    雷光炽烈而奔放,强光刹那湮灭了所有人的目光,小掌门刘正在放声大笑中摔在地上爬不起来,而温乐阳却满脸愕然。

    即便是雷心痧也挡不住温乐阳的灵识,千万道紫弧之下,三味真人猛一转身,竟然合身挡在了雷心痧想要摧毁的尸体之前!

    锥子面对雷心痧,还要用冰林挡一挡,三味真人却用身体硬生生的扛住了万道神雷!

    片刻之后硝烟散尽,三味真人哇的喷出了一口血,手上不停的钉着尸体,居然回头用鲜红的嘴对着温乐阳裂出了一个笑容:“我若不是分身被毁身受重伤,区区雷法岂能伤我!”

    九具尸体依旧僵立,空洞的眼眶里,流转了泯灭所有生机的死亡之色!刘正也是满脸的惊愕,指了指三味真人,咬着牙勉强笑道:“你冒烟呢……”

    就在这个时候,乐羊甜突然停止了呼哨,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

    地面上足足又快二十只大青蛙,丝毫不受巫术泥沼的限制,兴高采烈的蹦来蹦去。

    温乐阳回身扶起了小掌门刘正,倏然自己的灵识一震,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而地面上的青蛙,一下子少了三四只!

第二十三章 佞蛟

    画城里处处巫蛊,三味真人知道即便是自己也难以登上二楼剿杀仇敌,一直停留在一楼,一下一下钉着弟子的尸体。

    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出现在画城,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就连温乐阳俯仰天地置身事外的灵识,也只能感觉到它一闪而过,根本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黑猩猩乐羊甜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望着一楼的目光里充满了歇斯底里的兴奋,大手使劲抓住身前的栏杆,状若癫狂的哈哈大笑:“来了,来了,来了!”砰然一声,红蛇命火凭空而现,盘绕在乐羊甜的身上,对着一楼昂首吐信,如临大敌。

    地上的青蛙一只只的减少,前一刻还在,眨眼之后就像被突然蒸发,消失不见。

    偶尔一两声灵蛇吐信的丝丝声,就像剃刀割破空气,凄厉的划过,一闪寂灭……

    小掌门刘正刚才天地通灵,暴起全身的修为想要撞毁尸阵中的一具尸体,他卯足了全力之下,就是一块铁矿疙瘩也会被撞得粉碎,没想到尸体纹丝不动,自己却身受重伤,骨头都断了不知道多少根。

    温乐阳也不废话,身子微微躬起,瞄住了一具尸体,好像蓄势待发的豹,蜷缩在角落里,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而楼上的乐羊甜倏然冲着他们一瞪眼,厉声断喝:“止步,作死吗?我巫法已成,你给我老实呆着!”说完目光一转,又瞪向三味真人:“你的阵法还没完成吗?”

    三味真人对着周围的异象和乐羊甜的呼喝恍若未闻,在挡路雷心痧之后,一心一意砸着自己门下弟子的尸首,就像一个雕塑者正在全心全意完成一生里最重要的作品。掌击的声音沉重而夯实,仿佛那一掌一掌全都拍在了所有人的心里!

    乐羊甜在施展巫法之后,性情也变得暴虐了许多,声音又尖又哑,看到三味老道根本无视与他,双手一把掐住了围在自己身上的红色命火,口中发出了一声怒号:“佞蛟现身!”随即再度桀桀狂笑了起来。

    红色命火在尖锐的怒啸里猛地炽烈起来,熊熊的火光一下子把乐羊甜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同时在一楼,温乐阳只觉得眼前一黑,一条水桶粗细的黑色蟒蛇毫无征兆的出现在眼前,嘴里正叼着一只大青蛙,似乎有些很不习惯把自己暴露在人前,甫一现身立刻盘成了一盘,硕大的头颅高高昂立,暴戾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温乐阳这才知道,那些大青蛙都是用来喂蛇的,很有些疑惑的看了身边的小掌门刘正一眼。

    刘正知道他啥也不懂,费力的给他解释:“不是蟒蛇,是蛟,鲲鹏神鸟与神龙之子……佞蛟估计着…也是蛟的一种?”

    一条火线从二楼熊熊燃烧的命火中蜿蜒而出,迅速的游到佞蛟身上,佞蛟的表情异常享受,和火焰斯耳鬓厮磨不停的亲热着。

    温乐阳没看过古籍,但是以前也听过故事,知道蛟为龙属,性情残暴以水为生,又仔细看了看眼前的佞蛟,怎么看怎么还是蟒,也就是肤色稍显怪异,跟刚从赤道爬回来似的,迟疑的问:“真的?”

    刘正苦笑了一下,随即又牵动了伤口,疼得脸上直抽筋:“都是传说,谁见过!”说完之后沉吟了片刻,低声对着温乐阳说:“无论如何,活捉三味老道!”

    温乐阳吓了一跳:“活捉?三味?连雷心痧都打不死的人,你让我活捉?”

    乐羊甜疯狂的笑声始终不停,听得人心烦意乱。

    刘正费力的摸出几颗药丸塞进了嘴里,嚼的咔咔有声,光听声音的话还以为他在吃花生米:“九个道心坚定的修士,以命换法,化身尸钉,从九个鹅羊弟子身死那一刻开始,三味妖道的阵法就已经成形了。”

    温乐阳愕然:“成形了?那他还一下一下的钉尸…钉尸钉干嘛?这个阵法你认识?”

    刘正很有费力的从身边拉过来一瓶绿茶,仰头把嘴里的药丸送进了肚子:“阵法已经成型,不过九枚尸钉每多钉入地面一分,阵法的威力就大一分。至于这个阵法,我没见过,但是大抵能猜测出它的来历!”

    温乐阳和刘正低声交谈的时候,已经和佞蛟亲热够了的火线倏然一挑,直指三味老道!

    佞蛟明黄色的眼珠立刻狰狞而立,猛地跃起,佞蛟不仅不受泥沼巫蛊的限制,反而更加迅捷,好像天生就生活在这样的地方!裹在它身体上的皮肤像波浪一样层层翻滚剥离,啪的一声尽数展开,竟然是一对黑色的薄翼!翅膀之下的蟒身,赫然变成了灿烂闪亮的银色!

    小掌门刘正本来正要说九枚‘尸钉’的阵法,突然看到了佞蛟的黑白真身,一下子在记忆了对上了号,好像全然忘记了疼痛,猛地挺直身体,充满愕然的低吼:“黑翼白身,溷池之精!”

    佞蛟展开双翼,在火线的指引下向着敌人扑击,温乐阳的心也同时翻了个个,佞蛟在瞬间爆发的力量,竟然和他体内的生死毒力极为相似,他以前连听都没听说过这种怪物,更不是看到佞蛟身体内也有生死毒里纠缠奔涌,而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樵夫看到了别人打柴、厨师看见有人做饭、小偷看见有人偷包!

    一切如电光火石一闪而过,三味就被被佞蛟咬住了肩膀,身体也被牢牢的缠住,三味老道几乎连一瞬间也没能扛过,张嘴连连喷血,身体发出了咔咔的闷响,仿佛全身的骨骼都在巨力之下慢慢断碎。

    能硬抗雷心痧一击的三味老道,在佞蛟的一缠之下,眼看着就要丧命!

    也许是乐羊甜对自己唤出的这条佞蛟太有信心,好像一点也没觉得这个过程是在太简单了,命火中的笑声更加响亮了!

    三味真人费力的开阖着嘴巴,仿佛在默默念叨着什么,发出的声音都被乐羊甜狂野的大笑湮灭、冲散!

    温乐阳警惕的盯着正在悠闲中剿杀三味真人的佞蛟,低声把话题拉了回来,指着分散在一楼的九具尸体:“这是什么阵法?”

    刘正的表情货真价实的在替三味担心。在佞蛟的剿杀下,三味老道好像随时会嘎巴一声被勒断成两截。

    听见温乐阳的话,刘正语速极快的解释:“黑白岛九枚天锥接引乾坤万生之力,以天地正气压住九头柳相!三味妖道以尸钉做锥,钉的是这里的九煞之地,和黑白岛的镇妖大阵正好相反,接引的是幽冥鬼力!虽然威力远逊,但是路数绝不会错,妖道的阵法,就是把黑白岛的镇妖九锥大阵反了过来!”

    温乐阳皱起了眉头,思路有些乱:“这个三味老道会黑白岛的阵法吗……”话还没说完就霍然而醒:“他怎么会黑白岛的阵法?他来自黑白岛?”

    刘正眯起了眼睛,语气也变得森然而庄重:“除了三位恩师和我,深谙黑白岛阵法的,只有一个!”

    温乐阳脑子里轰轰作响,指着三味:“你说他…他就是柳相的孽魂?!”

    温乐阳刚把话说完,倏地表情一僵,一个喃喃的咒声正从细不可闻变得越来越响亮,越来越粗豪,好像随时会死掉,但是始终还坚持着最后一口气的三味老道双目紧闭,嘴巴开阖不停,一声声咒诀正不停的响起:“天下一生,自有千亿之鬼……”

    乐羊甜的笑声戛然而止,换而凄厉的呼哨,佞蛟在乐羊甜的催促下,倏然收紧了身子,而三味老道身上的黑色长袍也同时发出了让人目光深陷的墨色光芒,在吱吱的摩擦声中全力对抗着佞蛟的巨力!

    小掌门刘正猛的一推温乐阳,急声的催促:“先毁掉尸体,再想办法对付佞蛟,三味如果是柳相孽魂,他绝不能死!”

    温乐阳比刘正更关心柳相孽魂的死活,孽魂一死,与他同命共生的锥子也必死无疑,黑白岛镇妖大阵重列无望,九头怪物柳相迟早挣脱,届时拓斜师祖两千年的心思白费不说,魔术般美丽的苌狸也要遭到天谴魂飞魄散!

    温乐阳模棱了一下牙齿,抬头对着乐羊甜大吼:“妖道是柳相孽魂,不能杀!”随即身体里的生死毒奔涌激荡,以错拳化解泥沼巫蛊的桎梏,向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具‘尸钉’扑跃而去!

    乐羊甜是画城传人,也知道柳相孽魂和锥子的关系,自然不会杀死柳相孽魂,但是乐羊甜此刻全身沉浸在自己的巫蛊中,透过火光隐约而见的表情狰狞阴狠,根本不理会温乐阳的呼喊,只顾着凄厉的呼哨着,催促佞蛟加力杀掉三味老道!

    就在温乐阳催动生死毒流转的瞬间,正在全力剿杀三味的佞蛟突然松开了咬在老道肩膀上的嘴巴,比脸盆还大的头颅高高昂起,黄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淬厉的光芒,仿佛发现了正散发着无比诱惑的猎物,猛地望向温乐阳!

    旋即水桶粗细的蛟身一抖,啪的一声把三味老道抛了出去,翅膀一震突兀的出现在温乐阳的跟前!

    温乐阳差点吓死,赶紧像根钉子似的把自己钉在地上,不敢在稍动。

    佞蛟的目光冰冷而呆滞,没有一丝感情,缓缓的垂下巨大的头颅,缓缓的摇摆着脖颈,死死的盯住了温乐阳,无论恶兽的头颅摇摆到哪个方向,它的目光之中稳稳对着温乐阳的眼睛。

    谁也没想到竟然会这样,乐羊甜气急败坏的怒骂:“你搞什么鬼!”

    温乐阳挺立在佞蛟跟前不敢稍动,小声回了句:“我还想问你呢!”

    乐羊甜骂过之后,嘴里继续呼哨着,可是佞蛟根本不闻不问,似乎在它眼前,没有什么东西比同样拥有生死毒的温乐阳更重要。

    三味真人的身体,都已经被佞蛟勒得诡异的扭曲着,嘴里的唱咒声却丝毫停顿,最初的无声细语变成了低声呢喃,再到洪亮粗豪,最后变成了现在煌煌天音,老道吼出的每一个字,仿佛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身体中的血脉、筋骨、皮肉都在拼尽所有的生命力,来扩大这份让人心惊肉跳的咒语:“……去神远,去鬼而近。荡荡游魂,今……啊敕!”

    啪的一声,所有的光线,都在最后一声和着鲜血的吼声中泯灭!

    从天鸟瞰,片刻前还灯火辉煌壮美瑰丽的城市,突然变成了一片漆黑,仿佛遽然消失了一样。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收敛了声音,而在极度安静的刹那,天空中响起了一声鸦啼,仿佛一声冲锋的号角般激昂壮烈!

    旋即一阵真正的号角声,带着森冷的幽冥之意,从地心深处铿锵这回荡而起,马嘶人吼,脚步声如雷,不停的碾过了所有人的心脏,就算不谙法术的人也能明白,有一列杀气滚滚的大军正从地下奔驰而来!

    三味老道哈哈大笑,伸出已经变形扭曲的胳膊指着乐羊甜:“你的巫术,兵是假的,将是假的,战马更是假的!我的法术,请来的是真正的阴兵煞将!”

    话音未落,整座画城猛地一震,仿佛又一股巨大的力量,想要破土而出!

    温乐阳眼前的事情还不顾到,哪还管得了什么孽魂、尸钉,试探着向后退了一步,佞蛟如影随形,无声的跟上。巨大的头颅距离温乐阳的脑袋,始终不超过半尺,温乐阳要是叼根烟的话,很容易就能烫到佞蛟的鼻子。

    乐羊甜又急又怒,画城的选址自然不简单,这里曾经是古江的入海口,河海曾经在此交汇了千万年,激流涌动进退,逢涝大河入海,逢旱海水倒灌,彼此争夺了不知多久,深染苍水之怒,不但利于施巫,还能引来亲水的怪物为巫者所驱。这里是乐羊甜最大的依仗,出了画城,他的巫蛊之术就要大打折扣,别说三味真人,就是刚才的九名鹅羊道人组阵而击,乐羊甜也未必能拿下。

    地下阴潮涌动,人马杀声越响越烈,终于在一声轰隆隆的巨响里,画城脚下的地面被攻破了一个直径十多米的大洞!而乐羊甜也怪叫了一声,不再理会佞蛟,肥胖的身子直接从楼上翻了下来,红色命火蓬勃而起,画城里所有的巫蛊秘术层层发动!

    而温乐阳现在正对着佞蛟,试探的干笑着……

第二十四章 山水

    以尸做钉,接引幽冥!

    三味老道的阵法已成,千军万马在地下锵锵而行!

    来自地心深处的巨力在巫蛊匡护的画城中硬生生的凿穿了一个大洞,马蹄铮铮刀枪震鸣,呜呜的号角仿佛阴冷的哭啸,瞬间挑翻了上海滩的不夜天!

    三味老道后退几步,脸色笃定而傲然,缓缓盘坐在地,不再理会身为的事情,开始运功疗伤。

    地面被破开大洞的瞬间,一切都猛地安静了下来!

    不是寂静,而是那一瞬里的时间,倏然被一股阴森的力量无限拉长,一切都在这一刻变得漫长起来,只有温乐阳飘身世外的灵识才能感觉到,无论是佞蛟还是自己的身体,亦或是正在从二楼凌空跃下的乐羊甜,动作都变得缓慢无比。只有一股肉眼不看见的力量,像一只吞吐天地的巨蟾的肚皮,从地洞中一鼓一鼓,酝酿着可怕的喷涌。

    终于一声天破般的锐响,一切再度恢复了正常,而那股酝酿已久的巨力在深不见底的地洞中轰然炸碎,阴兵大军,宛若噬天的阴焰、没地的冷流般蜂拥而出!

    阴兵,肉眼不可见,在常人眼中只是阴惨惨的、足以吹枯皮肉、吹碎脊骨、吹碎灵魂的冷风,只有修士的灵识,才能看清楚那一片隐晦色的甲胄、蔽日连天的旌旗,面色惨白的战马与在兴奋中狰狞着嚎啕大哭的幽冥武士!

    就在阴兵蜂拥而出的同时,乐羊甜双脚落地,所有人都觉得身体上一轻,原先弥漫在一楼的泥泞巫蛊已经被他撤掉,阴兵在‘南泥湾’里行动自如丝毫不受限制,唯一活着的敌人三味老道已经盘坐在地不再稍动,这道巫蛊除了限制自己人的行动之外没有了一点用处。

    乐羊甜身体迅速的震颤着、把一个个让人难以相信的造型连成一支诡异的舞蹈,熊熊燃烧的命火又变回了赤色火蛇,在他身边闪电般的游走,拼命阻挡着正涌出的阴兵。

    黑猩猩乐羊甜的舞姿笨拙而可笑,有时候像屎壳郎推粪球,有时候像蚕宝宝吃桑叶,有时候像蝉在蜕皮,要是小蚩毛纠在的话,一定会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喊上一声:蛊戏!

    七娘山青苗自拓斜师祖那里传承的施蛊绝技,蛊戏。

    在蛊戏里,乐羊甜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一阵巫唱声,挟着无尽的鬼哭狼嚎,隐隐从天地交汇的极远处响起,仿佛在和眼前地洞里阴兵大军的嘶号怒吼遥相呼应,巫唱声越来越响亮,属于乐羊甜的力量正在主人的召唤下,挟着摧毁所有美梦的阴狠,如风如火奔涌咆哮着赶来!

    二楼长长短短的墙上,绘着练成一片的泼墨山水,在鬼哭狼嚎中层层震动,一座座大山都狰狞着淬厉的气势,正在冲破画墙的桎梏!

    一楼早就被砸的稀烂,除了破碎的地面、粗大的石柱之外,只有满地的狼藉,此刻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越来越近的巫唱声惊醒,一千只老鼠在磨牙,一万只蟾蜍在爬行,十万头毒蛇在吐信,百万只蜜蜂在振翅,偶尔间,还有一两声孩子的啼哭和女人的喘息,各种声音汇聚在一起,纵情的折磨着所有人的耳鼓……

    阴兵不是阴间的军队,也不是阎罗殿的政府武装。而是人间大战之后,士兵死在无尽血海尸山中,在死前仍一心想着杀戮的魂魄饱蕴戾气,无法为天地生气所化,也无法挣脱尸骨的桎梏,被深埋地底永世不得轮回。三味老道以九枚尸钉施法接引幽冥之力,助这些戾魂挣脱尸骸,这些阴灵也应他所求,带着生前的怨怒重返人间再掀血腥!

    左耳是阴兵大军的咆哮、右耳是鼠啮蛇蜕的悉索,远方还有鬼哭狼嚎的巫唱声越来越清晰!

    天地间昏黑一片,饱满的星月之色不知何时已经被厚重的乌云吞噬,一群群早该熟睡的鸦,在高远的天上躁动的盘旋着,寂静无声,不闻一声啼叫……

    稽非和水镜脸色一个比一个苍白,他们都是修天之人,虽然不懂三味老道施展的法术,但是也知道阴兵大军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惊骇了片刻之后同时发一声喊,从二楼各自指出法宝与符咒,向着已经越来越多的阴兵轰然砸去,帮着乐羊甜阻挡刚刚出现的阴兵鬼煞,就盼着他能再施展出什么厉害的巫术,挡住这支根本不属于人间,只懂杀戮的阴兵大军。

    小掌门刘正也费力的抛起一张张符篆,努力的阻挡着越来越多好像蚂蚁一样不停涌出的阴兵。

    佞蛟却根本无视身边的一切,目不转睛的盯着温乐阳,过了半晌之后,缓缓吐出了一根蛇信似的舌头,缓缓的向着温乐阳伸了过来。

    温乐阳努力的向后躲着,动作又不敢太大,生怕自己狠狠一跳会惊动了正玩命伸舌头的佞蛟。

    稽非老道一边指挥着法宝符咒阻挡阴兵,一边目瞪口呆的看着楼下的情形,突然开口对着温乐阳大喊:“别躲,我看它是在示好!”

    温乐阳犹豫着站住了身体,笑声问稽非老道:“真的?”

    稽非老道笃定的点点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温乐阳生死毒力和佞蛟的力量极为相似,刚才他一运功扑跃,立刻就把这头怪兽给招来了。

    冰凉的蛇头从温乐阳的脸颊上一闪而过,而温乐阳身体已经停滞潜伏的生死毒,在佞蛟蛇信的一触之下,就像被点燃了引信的炸药轰然勃发,在他身体里开始迅速的奔流用走!

    同时温乐阳也感觉到,极其相似的力量在佞蛟的身上,也开始涌动,两股相近的力量仿佛至亲好友般,正在互相呼应,果然,在佞蛟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极度兴奋喜悦的表情,一条黑翼银身的大蟒蛇,居然流露出了人的表情。

    不时有些阴兵戾魂涌过来,但是只要一靠近佞蛟,就立刻在凄厉的呜咽中炸起一团毫无温度的火焰,旋即被蒸发得一丝不剩。

    佞蛟满脸的欢喜,温乐阳也赶紧跟着笑,笑容谄媚笑声干涩……

    乐羊甜行事古怪敌友难辨、三味真人是柳相孽魂,老道接引的阴兵和黑猩猩唤起的巫蛊,两股磅礴的巨力眼看着就要硬碰硬的撞上,自己这边唯一的一枪雷心痧也打出去了,小掌门刘正重伤,稽非水镜的实力就不用提了,真要陷入阴兵和巫蛊的剿杀里,自保都难。

    如果真能跟这头实力惊人的佞蛟做上俩小时同类,不仅自保无虞,就是抓三味也不是啥难事。温乐阳现在一门心思的想要巴结佞蛟,正琢磨着是不是自己也给面前那颗冷冰冰的头颅做一个‘舔舌礼’,倏的自己身体里的生死毒不受控制的狂躁起来,以往只有爆发全力的时候才会这样。温乐阳愣了一霎之后就明白了,是因为跟前的佞蛟正在凝聚力量,自己的生死毒有所感觉!

    而佞蛟此刻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闪电般向着自己的脑袋咬了下来!很明显,这个礼节不太适合生存。

    温乐阳根本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甚至都来不及闭上眼睛,眼睁睁的看着那一片白森森的牙齿,比闪电还要迅捷万倍的向着自己划了下来!

    温乐阳总算明白了,自己让稽非老道给坑了。

    佞蛟压根没把他当同类,而是当成美味可口的人形大补丸。

    与此同时巫唱声终于冲进了画城,就像一列满载着洪荒怪兽、脱轨失控的列车,一头扎进了所有人的耳膜深处!

    旋即,一声清晰的咬合声伴随着佞蛟不甘的嘶吼,在自己的头顶响起。佞蛟迅捷如雷的一击,在温乐阳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之下,居然落空了。温乐阳惊异的睁大了眼睛,近在咫尺的佞蛟仿佛被无形的怪物抓住了尾巴,在愤怒的咆哮中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直至目不可见,身前的空气在暴戾的巫唱声中就像一只巨大的肥皂泡,啵的一声破裂了,身边的一切都变了个样子,画城,不见了!

    所有人都不见了。

    周围都在一片苍白中变成了连绵无际的茫茫大山!

    乐羊甜的蛊戏,彻底唤起了所有的巫蛊布置,二楼墙上绘制的大山终于破茧而出,在佞蛟即将咬住温乐阳的刹那,巫蛊之术把一座不过占地几亩的画城,变成了无尽的山势!佞蛟和温乐阳之间的咫尺变成了天涯。

    在销金窝的石林里,温乐阳曾经见过类似的巫蛊,不过销金窝的第二层禁制是把空间割碎不停游移,而现在则是把画里的一切都变成了真实的存在、把一个不算太大的地方拓成一片浑然的天地。

    温乐阳也不知道现在是自己走进了画满高山大河的墙里,还是墙上的山水变成了真的,更不知道眼前的一切究竟是幻象还是现实。反正要命的佞蛟没了,阴兵没了,三味乐羊甜刘正稽非水镜全都没了,不过胡萝卜和我服了还在。

    温乐阳的灵识依旧,硬生生的从周围的景象中抽离出来,观察着附近的一切,山是山,水是水,他自己就站在山水之间,看不到远处的情形。

    温乐阳琢磨一下,向着佞蛟消失的相反方向转身就跑,当时在画城里,佞蛟在自己身前,刘正在自己身后,画城的空间在刹那被扩大了无数倍,只盼着方向和位置不会变。

    在落荒而逃里温乐阳还掏出手机看了看,这里没信号,乐羊甜的山水画墙上少画了个移动基站。

    他刚把手机收起来,突然脚下毫无征兆的一软,原本坚硬的山石突然爆开了一个巨大的泥泡,一下子把他整个人吞噬掉。

    温乐阳消失之后,地面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过来几分钟,猛地一声叱喝,一蓬暗铜色的毒潮击碎地面、裹着温乐阳喷涌而出!

    温乐阳击碎了地坑陷阱,冲了出来,他刚刚跳出来,找了一块看着最坚硬稳当的山石站稳脚跟,一片黄色的云彩在嗡嗡的震鸣声里,从不远处的天空急冲而至,那是成千上万的巨蜂!

    乐羊甜当然不会只弄出一群大山出来,这里每一步,都遍布巫蛊的陷阱。

    温乐阳从巨蜂里冲出来,没跑多远又被百只黑藤缠绕;崩断黑藤又掉进了蛇阵;杀出蛇阵又被一头会笑的大蜘蛛黏住;挣脱蛛网又莫名其妙的被无数只水蛭爬满了全身;用生死毒把水蛭尽数毒翻之后,突然头顶一黑,一群根本看不清有多大的野象冲了过来,一脚把温乐阳踩进了土里,温乐阳刚爬出来,象群掉了个头又回来了……

    山脉起伏连绵,其中的巫蛊陷阱虽然都不算威力太大,但是无穷无尽几乎寸步难行,温乐阳原本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生死毒力,迅速的被这些不起眼却没完没了的巫蛊消耗着,不久之后已经气喘吁吁,不得不依停下来休息。

    温乐阳刚坐下还没喘上两口气,自己远远铺开的灵识猛地一震,十几个用肉眼看不到、在灵识中却无所遁形的阴兵,仿佛嗅到了人肉的生气,正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迅速冲来,旋即一震泥浆涌动的声音,阴兵身旁的一座小丘猛得向前一探,张开了大嘴把这一小股阴兵都吞进了肚子里。

    温乐阳这才看清楚,哪是什么小丘,而是一只巨大的蜥蜴,蜥蜴在吞掉阴兵之后,缓缓的爬开,突然猛地瞪起了眼睛,四肢尾巴都开始拼命的抽搐着,没过多长时间,从眼睛里流出了两条青黑色的血线,躺在地上不动了。

    那几十个阴兵也始终没能再爬出来,和大蜥蜴同归于尽。

    这一片直连天际的大山,就是乐羊甜的必杀之地,此刻不知道有多少巫蛊秘术已经发动,正在和无尽的阴兵诡异的搏杀着。

    遽然,一阵清越动听的金属震鸣声,从他的头顶响起,天空中正有一片寒光四溢的乌云,黑压压的奔涌而过!

    温乐阳大喜过旺,跳起来跟在了‘乌云’的后面,整天蔽日的不是乌云,而是无数把森冷挺直的长剑,昆仑道,万剑朝宗。

    小掌门刘正显然也遭遇了极大的危机,正在施展自己威力最大的神通,唤来了昆仑道的剑云。

    温乐阳抬头望天,跟着剑云没跑两步,又掉进陷阱里了……等他千辛万苦的爬出来,剑云早就没了踪影,温乐阳只能照准方向发力狂奔,在冲过了十几次巫蛊埋伏之后,终于听到了小掌门刘正清冽而威严的长啸:救命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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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仙有毒介绍:
这是一个快乐的修真故事——
用毒的高手,未必都是心狠手辣之人。
温乐阳就挺厚道,一天到晚笑呵呵的,能不毒就不毒。
当他无意中现,修真并不是传说的时候,一副波澜壮阔、在平凡中处处涌动着神奇的瑰丽画卷,已经悄然展开在他的眼前。
温乐阳的遭遇前无古人,即便是真正的剑仙,也看不出他是修炼者。
所以,温乐阳的出现,严重扰乱了修真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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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未必都是坏人,坏人更不一定都是敌人。
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是,温乐阳是个乐观、天真、厚道的青年。小仙有毒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小仙有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小仙有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