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六章 婚姻(中)
第两百三六章婚姻(中)——
昨天标题少打个个(上)——
距离七月初十还有二十五日,二十日,十五日
其实临近要出阁,心潮最忐忑的倒不是新嫁娘——研光楼的新嫁娘悠然自得地敷衍着绣绦子,时不时听小阿宁背背书,和玉娘斗斗嘴,再问问满秀想嫁啥人闹得人姑娘满面通红,长亭的出嫁时光在逗猫惹狗中度过。反观正院,谢之容忙里忙外既要与石家过来的婆子媳妇斗智斗勇,又要兼顾陆家发出去的观礼名帖,出嫁的日子越近反倒是谢之容越坐立难安。这可是经她手办出去的头一桩事儿!办得好是本分,办不好是笑话,来来回回这么多事儿,见了陆家的管事见石家的婆子,同这个斗心眼同那个耍手腕,谢之容可算是将闺阁里学的料理后宅那些个招数大展了一番拳脚,故而这姑嫂二人一个寝食难安一个倒是被养得白白胖胖。
陆长英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提溜起长亭,耳提面命,“自个儿的婚事自个儿去办!你嫂子熬得饭都吃不了了!”
长亭瓜子壳一吐,泪眼汪汪,这姑嫂问题果然自古以来就是大忌!
还好她要嫁出去了!
泪眼汪汪怀揣着同样感想的还有胡玉娘,长亭没得做新嫁娘的觉悟与感怀,胡玉娘却日日哀怨地看着内厢,什么都想带走,“我刚来的时候这株矮子松还没长出枝桠来,如今都快有我脚踝这般高了还有挂壁上的屏风,是娥眉亲带我去库里找出来了,便也带不走”
长亭抬眼望过去,哦,那方屏风啊,确实是,胡玉娘将来的时候不喜欢什么芙蓉啊、十八学士啊、竹松雾霭的屏风,便悄悄将它拿下来藏在床板上,而后娥眉听闻了便带着真定大长公主的腰牌领着胡玉娘亲去库里挑了一副,挑来挑去挑了副寿桃图,几只大胖寿桃粉粉嫩嫩的就这么挂在长亭喜欢的水墨丹青旁边儿,瞧上去也是喜庆极了。
“要带走就带走呀。”长亭笑嘻嘻,“谁还不许你带呢?”
胡玉娘两眼含泪瞪了瞪百无聊赖的新嫁娘,恶狠狠道,“是时光带不走了!时光!往后谁还能在三九天里跑过来拿臭脚丫子蹬我呀!谁还能抱着我哭呀!我在这儿住了快三年了我挨着爷爷都没住那么久”玉娘说着哽住了,“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她颠沛流离的日子过惯了,在深山里头守林的时候都是一个地方住一夜,居无定所,食无安逸,这里是她待得最长也最安稳的地方。她不过是给了长亭姐妹一壶热水和一碗热粥,长亭却给了她一个安稳度日的生活,玉娘抹了把眼睛,泪眼迷蒙地再环视了一圈,心里头酸酸涩涩的,跟自个儿出嫁似的。
长亭伸手抱了抱玉娘,轻拍她后背慢慢哄,“你若想留在平成便留在这里吧。大母也想你留在这儿呀。”
“那不成!”玉娘靠在长亭肩头,不容置喙地否定,“我们两得一道。”
长亭也将下巴搁在玉娘肩膀上,“嗯,我们两一道儿。”
临到七月初五,要带走的嫁妆与各式各样的物什都备好了,研光楼上上下下都屏住一口气,里头的人脚下跟装了轮子似的来来回回没停过,特别是满秀,好似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叫她警觉。长亭摇摇头,只觉这群人还得练练,看看人娥眉,任他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七月初六入暮,长亭将把冰碗吃下肚,陆长英就来了,坐在正堂上看着幼妹,隔了许久才说话,“都收拾好了?”
长亭笑着点头,“都收拾好了,全打包好了放偏厢里。”
陆长英手搁在膝头,叹了叹,便笑起来,“胡姑娘也跟着走?我听阿容说,整个研光楼都搬,阿宁搬到荣熹院去,上到满秀下到珊瑚碧玉,你带走这研光楼便空荡荡的了。”
陆长英尽力说得不那么落寞,可长亭也看出了点儿神色。
长亭笑了笑,“也去的,跟着我一道过去,左右我嫁过去了就独门独户的,她住着便住着也不算不合规矩。阿宁不也闹着要同我一道去吗?被大母哄了一顿之后这才消停呢。”长亭顿了顿,不由心塞,这咋哪个都要她个新嫁娘安抚啊!“哥哥也别觉着这儿空,待侄儿侄女一出来,光德堂怕是还不够住呢那时候我回来也得住这儿,谁也甭跟我争。”
陆长英本欲伸手摸摸长亭脑袋,手抬到一半便放了下来,旧事重提,“我叫张黎和你一起过去罢。蒙拓身边没有得用的谋士,张黎很好能辅佐他,不仅仅是现下打江山还能帮他之后立稳脚跟。”(未完待续……)
PS:阿渊每天啥时候写完啥时候发文累得也是很呛五月应该会好点儿了~
第两百三七章 婚姻(下)
第两百三七章婚姻(下)
“阿拓晓得吗?”长亭笑问道,“张黎晓得吗?他也乐意同我们去冀州吗?”
要知道平成陆家陆长英的幕僚和石猛外甥蒙拓的幕僚,这在文人大儒眼中恐怕是天壤之别,故而陆长英最初提出将张黎归置到蒙拓麾下时,还考虑过以结亲联姻的方式增加这种可能。
张黎此人有勇有谋且心胸坦荡,是个人物。如陆长英所说,蒙拓缺的就是这样的人。长亭的眼神再广,也比不过日日算计人心的谋士。蒙拓需要这样的人,蒙拓需要便是长亭需要,长亭需要的,陆长英从来没有吝啬过。
只是各人有各人的想法,若张黎不愿,这事儿也成不了。幕僚是人,既非物件更非战利品。
陆长英笑了笑,“都是知道的。”
张黎也肯?文人酸儒最喜攻讦杂胡了,好似血统不纯就是永生难灭的伤疤,效力胡人都比效力杂胡好。长亭心里这样狐疑,面上便带出了些许,陆长英一瞅便朗声笑起来,“你别以为这世上就你一人眼力好!张黎敬重蒙拓是条好汉,蒙拓敬佩张黎学富五车,两人投缘,张黎一心想辅佐一个力鼎山河的英雄,奈何我手无缚鸡之力实与张黎所求相差甚远,只好便宜你家蒙拓!”
长亭别眼抿唇笑笑,她本就眼力好啊,她的眼力就是好。
到底是要跟着长亭一道去冀州的,长亭既然也赞同。张黎跟过去一事便成定局了,陆长英话锋一转说起别旁杂七杂八的事儿来,说话这样有逻辑与条理的人。如今倒是漫无目的地东拉西扯,无非是什么“待嫁过去后改改你的脾性,蒙拓也不容易,你得凡事顾忌着点儿”再就是“两个妯娌,崔家姑娘与你相熟,奈何石闵实在扶不上墙。你看看小庾氏是不是个贤良人再决定立哪头。实在难办就自个儿收拾行礼跟着蒙拓回邕州住,日子艰苦是艰苦点儿。可胜在不闹心”拉拉杂杂说了许多,长亭皆一一应下,到最后陆长英喝光一盏茶。手放在膝上摩挲着,似乎在思量该怎么讲。
隔了良久,方道,“这些话本该是父亲说的。奈何父亲走了。长兄如父我便说了吧。一开始我是不喜欢蒙拓的,倒不是因为胡汉之别,也不是因为门第之见,我单单觉得这个少年太沉默了,你嫁给他或许要受苦。男人看男人最准,蒙拓不算自信,一个不太自信的男人决计给不了女人安逸。你嫁给蒙拓就像面对一畦荒土,什么都要自己来。首先你会很累,你要做好准备。其次在一次又一次的磨难中你们或许会分道扬镳又或许为情深意笃,最后一旦局势已定,你们还共不共得了富贵尚且未知。”陆长英手一摊,神色温和地看向长亭,语气嗔怪却又带有无限纵容,“你看,你自己选的这条路有多难走。”
长亭心里无端有些难过。
陆长英伸展双臂,笑着揉揉长亭的头,口吻喟叹,“往后也没法儿这样揉我们阿娇的头发了啊,同蒙拓好好过,路再难走,你都要好好走下去,一定记得凡事还有哥哥。”
就像宠溺的父母明明知道孩子选这条路会更轻松,可如果孩子喜欢的是那条路,做父母的仍旧会全力帮忙将路上的荆棘清理干净
长亭伸手环抱住兄长,长兄脊梁笔挺,后背宽广。
七月初十,天朗气清,开玩笑,宗祠的耆老问卦算时辰算出来的日子岂能不给面子?天儿热得很,北地的太阳是直射而下,明晃晃地晒眼睛,平成内城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光德堂门前围满了人,陆家宅邸大门大大打开,白总管一脸喜气地站在门廊下分发红包,满篮子都装着五铢钱,白总管扯开喉咙喜气洋洋,“今儿是咱大姑娘出嫁的好日头,拨了千两银子来发红,权当沾沾大家伙的喜气!”下头人一下子沸腾起来,有机灵地爬上高墙去瞅,边瞅边大声叫嚷,“来了来了!新郎官儿都快进城门了!”
白总管“哎哟”一声,赶忙把手上发银钱的动作加快了,想想篮子往身边小厮怀里一塞,折身便往里间跑去,游廊内外全都垂着大红灯笼,白总管身形胖,提着长衫跑得气喘吁吁的,好容易跑到研光楼,一推门,里屋尽是人,见长亭穿着嫁衣却还素着一张脸坐在铜镜前,不由唱道,“大姑娘诶!接亲的马队都过城门口了!”
三夫人崔氏赶忙伸手挑了几件翡翠挂饰系在裙摆边上,口里头让重大奶奶聂氏快些给长亭绞面,“哎哟!我的十七奶奶诶!您可别下不去手了!阿娇嚷疼就随她嚷去!您该下手还得下手啊!我可没听过谁家新嫁娘因为怕疼才误了吉时的!”
重大奶奶聂氏手里攥着白丝线左右为难,这可也是她头一回做这活儿——长亭邀她来绞面是瞧得上他们家!
长亭眼一闭,嘴一阖,如壮士一般,“绞吧!”
聂氏也咬咬牙,手力气一大,丝线从额间走到面颊下方,好似被撕拉着脸皮似的,长亭咬着牙眼一闭再一睁还未回过神来便被人糊了一脸白粉,跟着就是胭脂与香粉,陈妪手脚老练几下便梳了个光光生生的发髻,再簪了支古拙的乌木簪。
长亭再看铜镜里的自己,白乎乎圆团团的,眼神动了动,还好眼睛还没被白粉遮住。铜镜里头的那人双颊如飞霞般飞扬绯红,眼神如波光粼粼,许是因绞面有些疼,眼角好似还有水光。
长亭披上霞帔,穿戴妥当之后一起身,屋子里静悄悄的,隔了半晌方能听见有低低的啜泣声。
长亭埋眼一寻才见小阿宁靠在胡玉娘怀里正揪着帕子抹眼睛,眼圈红红的,眼泪都还没擦干净,长亭不由笑起来,正欲抬手去哄阿宁,却听得外厢猛起一阵喧嚣,隐隐约约可闻,“新姑爷到大门口了!大郎君正在考较他诗词经纶呢!”
长亭便笑,难为陆长英了,为了蒙拓那大老粗铁定要防水!(未完待续……)
第两百二八章 洞房(上)
第两百二八章洞房(上)
长亭在里间捂嘴笑,未隔半刻便听那喧嚣声向内里进了一步,重大奶奶聂氏支愣着耳朵听,听着便笑起来,“我们新姑爷文韬武略,不仅有一身好功夫,还是个文化人儿啊!大郎君才高八斗,新姑爷却也过关过得不算慢!”
白总管来回跑,压住气喘吁吁同女眷们绘声绘色地描述外头的场面,“头一关是大郎君设擂,大郎君兴师动众,新姑爷下马作揖,大郎君说了极长一番话,无非是什么‘之乎者也’,眼见新姑爷脸色越发差了,大郎君可算是开题发问了”
白总管语调一抬,深吸一口气儿,被吊起胃口的女眷一下哄起来,“白总管可别说一半吞一半!”
白总管赶忙道了声万福再打了个揖,笑嘻嘻地接着后话讲,“大郎君问新姑爷‘人之於身也,兼所爱。兼所爱,则兼所养也。无尺寸之肤不爱焉,则无尺寸之肤不养也。从孟子之曰从中何以见生死?’,新姑爷似是松了口气从人身、他物至万物谈起,说得头头是道,援引了几许孟子曰,孟子再曰,可怜奴全都记不住,只好匆忙回来与诸位夫人来报!”
内厢的女眷们当即哈哈笑起来,“长英郎君放水!孟子生死之论乃是孩童论题,大郎君为了妹婿早日过关也算心慈手软了!”
长亭跟着呵呵呵呵笑。
孟子?
蒙拓这辈子最熟悉的怕是“老子”——毕竟这是石猛的口头禅
生死之论?蒙拓能背得出孟子曰过的那十八句生死之论都算极好的了!看来陆长英不仅仅是放水,甚至在互通有无走后门!这两人啥时候沟通好的?蒙拓今晨才至平成。这两人连碰面的时间都没得,究竟是咋个漏的题?长亭百思不得其解。
外厢“忽忽忽”地有声儿,七伯爷家的小姑娘踏踏跑到窗前瞅。呀呀叫开,“是掷壶!秦将军拿壶,请新姑爷射箭进去!秦将军说十支箭射进去九支就算新姑爷过关!”小姑娘埋下头从缝隙里再向外望,再高声叫嚷,“秦将军把壶拿得可远了,新姑爷站在院子这头,秦将军站在院子那头。中间还隔了扇流苏屏风!”
这院落大,一北一南大抵有半百之数,呼啦啦的大姑娘小媳妇全都围到窗棂前去踮脚看。笑嘻嘻地替蒙拓数数,“一支、两支八支、哎哟!”有相熟的隔房姑娘扭头过来笑眯眯地同长亭讲,“最后一支没进!我分明看见秦将军手一抖,那箭便射到了地上!”
外间当即听见秦堵的公鸭嗓。“叔父手抖!这局不算!”
秦堵这话儿将说完。趴在窗棂缝隙上往外看的女眷们便哈哈笑起来,长亭身形朝前一倾,便听有人同她说,“这厢将打抱不平,那厢新姑爷便塞了两只大红封到小秦郎君的胸口里去!着实沆瀣一气,里应外合!”
长亭也笑起来,怕擦脏了口脂又不敢笑得肆意。
吉时快到了,小秦将军再执壶再来一次。蒙拓射了十箭箭箭命中,二进的院落门一开。唢呐喧嚣声好似就在耳畔边了!真定大长公主亲给长亭盖了大红盖头,又牵起长亭的手走到外厢去,长亭眼看这地上多了双皂色短靴,真定大长公主执着长亭的手说了些,“尔既出门,必当敬上顾下,行伦守道,从今往后,尔既为陆家女又为蒙氏妇。”,说着便将大红喜结交给蒙拓拿着了。
长亭将一迈脚,却觉着腰间被人抱着,埋头一瞅,便瞅着小阿宁哭得稀里哗啦地抱着她腰哭,“阿姐,你别走!”
就这么五个字儿,新嫁娘总算是找着了专属于新嫁娘的忐忑和伤心。
长亭眼眶一红,伸手搂了搂阿宁,长到长亭胸口那么高的大姑娘抱她抱得死死的,仰头哭得要命,这些天东想西想攒下来的心绪全累在一块儿往外爆,“阿姐,你一走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研光楼就只有我一个人住了!阿玉阿姐也跟着走了!满秀姐姐也跟着走了!我种在栅栏里的茶花都还没有开花呢!阿姐阿姐!”
长亭一下子眼泪唰唰地往下掉。
喜节那头没动静,真定大长公主赶忙让陈妪把阿宁抱开,陈妪温声哄,“大姑娘是嫁人,待嫁了人,二姑娘照旧能去挨着大姑娘住着啊”又哄,“二姑娘可千万别误了吉时啊”,阿宁一听吉时手慢慢松开,抽抽搭搭地哭得一张脸通红,涕泗横流也顾不上了只求没把眼泪抹在长姐的婚服上,哪知一扭头便见有一人站得笔直更饶有趣味地看着她笑,阿宁顿时脸上更红了,赶紧将眼神移开。
长亭眼前红蒙蒙的一片,一步跟着一步走,蒙拓怎么走她便怎么走。
上了喜轿,长亭撩开幔帐回望,一望便见真定、长宁与陆长英都站在大门口望着她。长亭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向下砸。她一直不是很喜欢北地的陆家老宅,从小就不喜欢到现在仍旧不喜欢,她梦里梦到的全都是建康城的陆宅,以前不喜欢是因为北地荒芜,现在不喜欢是因为宅邸陈旧,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父亲的惨剧。可如今,她离开了,回望一眼那灰墙青瓦,都觉得心头伤得很。
长亭倒不怕哭得妆花掉,她嫁得远,路上都得有两旬的光景,出了内城,长亭便从轿子换到了马车上,马车车厢宽广许多,满秀与玉娘皆在,长亭换过婚服再重新洗面梳妆,一日见蒙拓三次,一时间倒忘了这在婚嫁途中只当是蒙氏夫妇踏青出游,在马车上的日子便过得快活多了。
至冀州时已然八月初了,冀州城的张灯结彩较之平成有过之而无不及,一路过来满城都喜气洋洋,看是结亲喜宴的车队便庶民们便多问一句,一听原这便是蒙将军娶亲的车队,当即长街高唱“恭喜恭喜!”,长亭便笑话自个儿分明是借了他的威风!(未完待续……)
PS:我这乱糟糟的章节数哦本来这章该洞房的奈何阿渊太话唠……下章上肉!是真肉!不是肉汤!
第两百二九章 洞房(下)
第两百二九章洞房(下)
喜堂设在石猛宅邸里头,长亭被安顿在石家别院,石宣被派遣过来陪了她一晚上,第二日起了个大早,乘上喜轿晃晃悠悠过去拜堂成亲,长庆坐在喜轿上都能听得出外头人山人海,满秀隔着帘子同长亭轻声道,“我的老天,大门口围满了人全穿着盔甲就来了”待跨过门槛,满秀又是心惊胆战地颤着,“我天,院子的游廊栏杆上都叼着俩人,漫山遍野全是人哎哟!来吃个喜酒,怎么还拿把大刀呢!”之后长亭就没听见满秀再说话了,大约是进了府邸好歹初来乍到得装装相吧,故而长亭便再难听见诸如“漫山遍野都站满人”与“栏杆上都叼着俩人”等让人心潮澎湃的盛况了
唢呐朝天响,礼官声音疏朗高喊道,“吉时到!”紧跟着“砰砰砰”三声鼓声,喜轿向下一斜,满秀撩开帘子,长亭垂首,盖头遮得严严实实的,长亭只能垂眸看见地面上撒落的薄金箔片儿和花瓣子,密密麻麻地铺在地上,显得极奢靡。长亭手里攥着一只喜结,蒙拓手里一只,唢呐声阵阵,长亭垂首跟着蒙拓朝里走,叩高堂是叩的蒙拓母亲的牌位,石猛与庾氏分列左右下首,礼官话门儿清,再说几句场面话便请长亭进内厢去了,内厢被安置在正堂旁边儿,蒙拓牵着喜结,喜结牵着长亭没拐几步就到了,长亭没揭盖头都闻到了一屋子的胭脂水粉味儿。蒙拓拿杆揭了盖头后,长亭险些没被这满屋子的女人香被熏晕!
她们大约是洒了一座花园儿在身上吧!
有婆子奉元宵上来,掐得小小的。长亭含了一口吃了,没熟的花生馅儿甜得发腻,婆子高声笑问,“新娘子,生不生呀?”
长亭默默吞下元宵,看一屋子都是看精彩好戏的神色,埋首装鹌鹑。小声道,“生”
内厢一下哈哈笑起来。
女人们的心,海底下的针长亭我心淡泊。只是觉得每回有人成亲都要笑这么一场,谢之容嫁的时候陆家女眷也笑得很开心,人妇好似都极喜欢调戏新嫁娘的模样,调戏得逞就很开心
长亭盖头一揭。生食一吃。女人的声音当即此起彼伏,或婉转,“新娘子当真标致,蒙三郎好福分呢。”或激昂,“哎哟哟!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将新娘子盼到冀州来了,这喜堂可是年前郡君就让人翻新的呢!”,或谄媚,“也没曾想这辈子还能瞅见陆家姑娘一回。从下轿子我这就说平成陆氏的姑娘可当真是极好极好的呢!”,或不温不火。“蒙三郎好去前院敬酒了吧?”话完再看看长亭,抿唇一笑,“新娘子也娶回来了,这回你不用守着了,左右也再飞不出这一亩三分地了。”
长亭要坐床不能说话,一挑眉看向那女人,三十多点儿的年岁,方脸高颧骨,下巴有些短,整个人相貌可称端庄却与美妍沾不了边,妆容精致可在眉梢眼角仍旧可见遮掩不去的风霜,着绛色长衫襦裙,料子崭新,走线工整却并不算太精细,可见是现赶出来的。当对一个人完全不了解的时候,也只有选择先敬罗衣再敬人了,更何况这人说话绵里藏针,其实也不用太敬重。
蒙拓看了那人一眼,心绪好不计较,笑着一拱手,“还劳烦大伯母照料了。”话头一顿,意有所指,“毕竟在这屋子里头您的辈分算是最高的了。”
蒙拓此言一出,内厢诸人看那人的眼神便几多揶揄了,有人笑着拿话岔开去,“蒙三郎莫不是还怕我们将新媳妇洗了拆了生吞下肚不成!你不拜托照料,我们也得精心照料着——这么如花似玉的新媳妇哪里就舍得冷淡了去!”
蒙拓也笑,抱拳作揖后便撩袍跨步朝外去。
是大伯母啊?
长亭若有所思地看向那人,突然想起来那个行事畏缩却相貌妍丽的石家姑娘好像就是石猛阿兄的女儿吧?叫什么来着?长亭微不可见地扭头看向满秀,满秀螓首躬身借俯身给长亭理绦子的功夫迅速做了个口型。
哦,石宛。
长亭挺直背坐起身来,敛首作羞赧状拿眼去找,却没见石宛的影子,八成有猫腻!长亭顿感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战斗,后背好似有火在熊熊燃烧!
奈何长亭的斗志持续到入暮便消失殆尽,蒙拓一直不回来,厨房送了吃食来,长亭既惦着那人在前院光吃酒不吃菜仔细伤身子,一犹豫那菜便凉了,长亭每碟儿草草用了一口便放了筷子,一整天没进食就吃了个元宵,还是生的,长亭忍着饿心里骂着娘,成亲当真折磨人折磨人人就在她饿得有气无力的时候,有人轻敲了敲窗棂,满秀赶忙开门,却见石宣笑嘻嘻地端了托盘立在门口,进屋将托盘一放也不做久留,只笑得暧昧,“阿拓请我煮了碗汤面过来让阿姐先吃着”说完转身便小跑开。
满秀笑了起来,打了盆温水来待长亭吃完面,便服侍她净面换衣,小声道,“姑娘,过会子您有啥就唤我,我就在门口,不走。疼了、不舒坦了,您就叫我,我将才已经把小厨房找着了,您若”满秀停了一停,斟酌一下用词,“反正您有啥不舒服的都叫我,我准应。”
“我能有啥不舒坦的?”长亭愣愣回过去,忽而一下子反应过来了,忆及临行前一夜真定夜半过来同她将讲了很长一番话,讲到最后有些断断续续的,倒叫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真定气馁暗自骂蒙拓,‘找个世家子便没这些个麻烦了,女孩家不会的。男人总会。可惜那傻小子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只委屈了我们家阿娇!’倒让长亭越发奇怪,一路过来这么长时间。长亭再蠢笨也想明白了,左不过就是男女那点事儿,忍一忍就过去了,再疼能有多疼?谁曾想真定压根就不担心疼的事儿,是担心两人都没人教,最后得闹笑话!
“成,我若不舒坦了便唤你。”长亭拍拍满秀的肩。笑得欣慰,“这么快就把小厨房找着了,到底是陈妪突击集训教得好啊。你这些时日得空了记得给陈妪抓紧做个香囊捎回去好好谢谢人家”又有点好奇。“你怎么想到要去找小厨房的啊?是因为我说过入口的东西最要紧得提早把握好吗?”
满秀被表扬得有点羞涩地摇摇头,“只是因为我饿了,找到小厨房摸了两块糕点吃”
长亭拍肩的手登时僵在原处,她是疯了才以为满秀和玉娘这两个是有救的吧
一对红烛烧得极旺。长亭换了亵衣。头发散下便盯着那团红旺旺的火出神,“咔嚓”一声,门扉开了,长亭扭过头去,见蒙拓埋着头就那么靠在门楣边,头发束起,脸垂到了衣襟口前,脸上没照光也看不清是睁着眼呢还是闭着眼。着常服很居家的样子,大抵是先行梳洗再过来的罢。
长亭“啧”一声。赶忙起身去扶,走近了也没在男人身上嗅到酒味儿,却多了点儿皂角的清香,蒙拓当即顺势向她身上一靠,头埋在长亭颈窝里,内屋侍候的仆从当下垂首躬身一福朝外走,长亭吃重,开口,“你伤好全了吗你,你喝酒!二郎君也没帮你挡一挡?二郎君也真是的明知道你伤口还没好,便由着那起子莽人来哄你喝酒”
心爱的姑娘就在耳朵边上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蒙拓笑出声,猿臂一张顺势就将姑娘锢在了自个儿怀里。
“二哥帮我挡酒了。”蒙拓语气里有笑声,“他早喝趴下了,石闵也帮我挡了几杯过后就跟人干起酒壶来了,姨父今儿回屋怕也遭姨母念叨,那些人太厉害了,都是军中的,喝酒像喝水,谁不喝谁是小姑娘。”
长亭瓮声瓮气,“小姑娘怎么了”
“小姑娘没什么,”蒙拓笑起来,喜气都快从语气里漾出来了,“小姑娘好得很,只是你往后也不再是小姑娘了啊。”
长亭身形一挣,仰着头不服气,“我不是小姑娘是什么?”
“是夫人了啊,别人都要叫你蒙夫人了。”蒙拓埋头望着她,双目对双目,四目相对,两个人眸光里都像是漾着星辰,长亭仰头,暖光照耀在她的面颊发梢间,白白净净,薄施粉黛轻描黛眉,整个人显得熠熠生辉,樱唇小巧微张,就那么点缀在面容之上,蒙拓心下大动,欺身而下,先是耳鬓厮磨再缓缓亲上在梦里想了许多次的那双嘴唇上。
长亭揪住蒙拓衣襟,男人一欺人,她便朝后靠,靠在墙上仰头睁眼,看蒙拓那张十分熟悉的脸。
蒙拓的吻先来得和风细雨、惠风和畅,紧跟着便借着三分醉酒七分醉人越靠越紧,手箍在长亭纤细的腰肢上,又不敢使劲,只能虚扶在此处,之后这个吻愈发加深了,只是唇与唇的印刻好似不太够了,两个人都极为生疏却又顺应本能异常好学地慢慢摸索,蒙拓的手渐渐朝上走,抚到长亭的肩胛骨处,大掌紧贴在长亭后背,隔着薄薄一层亵衣感受到内里肌理的光滑。大抵所有男人都是无师自通,蒙拓顺势扣住长亭后脑勺,将这个吻加深到极致,长亭嘤咛一声,不由自主地轻启朱唇,蒙拓一向看得准时机当即趁虚而入,长亭面色绯红,只能紧紧揪住蒙拓的衣襟领子,断断续续不成声,“进进去这在外头窗户看得见”
蒙拓尚存的狼让他抬头看了看,却见里屋光明灯亮,外头想来也能透过窗棂看见里头人的剪影,蒙拓将长亭往怀里一揽,快步搂着长亭过屏风摆件儿,什么话不说便撩开床榻幔帐将长亭放下。
真定大长公主还说这人不会呢!分明很熟练的样子!
长亭羞赧之余心下腹诽。
亵衣长袍拖得老长,领子开得不算大却也不算小,蒙拓手上力道大,向下一扯便扯出了极大一片儿地方,长亭闭着眼,身上颤颤颤,蒙拓便环抱住她,轻声问,“冷不冷?”
长亭没说话,反手抱住蒙拓,身躯紧紧贴在蒙拓身上,蒙拓脸上神情没变,眼神却陡然一变,头向下一埋,比将才那个吻攻势猛烈百倍,长亭声音闷在喉咙里舒展开身形迎合他,蒙拓手贴在长亭腰间,上下求索,亵衣被揉得皱巴巴的,约是两个人动作不小,领口便被拉扯得越发能见光,蒙拓头朝长亭颈脖一埋,深吸一下,香气极淡却好似鼓励,亵衣已经折成三叠了,蒙拓面色潮红将亵衣衣摆索性一把往上一撩,姑娘净白浑圆的腿当即出现在了荧光下,蒙拓深吸一口气,直觉浑身燥热,当即俯身而下,情不知所起。
对烛烧得极旺,火光一跳,那光亮便一跳,床榻上的两个人上下交叠,正值酣处,外间有人极为忐忑地“叩叩叩”三声叩门,时值蒙拓舒展心胸正欲宽衣解带,蒙拓耳力好,如今却暗恨自己耳力好,埋首继续只做不知,门外不屈不挠地扣着门板,伴随着满秀声音发颤,“正院请郎君与夫人前往二门接旨建康城里来人了,如今都过了城墙了。”
建康城来人了?
接旨?!
如今符瞿都“死”了,颁布旨意的是哪家的皇帝啊!难不成是益王符稽想当皇帝想疯了!?竟然胆敢发圣旨?
长亭仰躺在床上死死扣住蒙拓的胳膊,蒙拓双眼一眯,在原处静了片刻之后,翻身下床,一边伸手给长亭罩了件外衫,一边沉声问道,“说了是谁发的旨意吗?”
“来人说是益王发的,可领的是摄政的命。”满秀将才问的很清楚,“外院请郎君与夫人梳洗得当后先前往正院再一同去二门接旨”闷了半晌,方试探问道,“可需我进来服侍?”
蒙拓满面如黑炭,脸色极度阴郁,也隔了良久,才唤了满秀进屋来。(未完待续……)
PS:嘿嘿嘿,你们来咬我呀,嘿嘿嘿。
第两百四十章 接旨(上)
第两百四十章接旨(上)——
我今天才发现我的章节名也未免太随心所欲了点儿大家要是觉得看上去没啥不舒服,阿渊就不改了哈——
满秀进来时,长亭已然套上薄衫,蒙拓衣裳压根没脱,就那么脸色阴郁地靠在床榻边看着满秀手脚麻溜地服侍长亭换上常服。
“接旨怎么不换朝服。”隔了半晌,蒙拓手一指,语声极其喑哑。长亭折首一看便笑起来,这男人靠在软枕上,脸色极度不好,语气也不大好,声音闷闷的,像是捂了个罐子在最前头,“那我也不穿朝服啊?”
这男人心情不好是应当的
将才长亭搂着他,跟搂着一团火似的,烫得手抖,这火渐渐往下延,如星星之火,已然燎原。
“别穿朝服。”长亭埋首系绦子,“这算哪门子的接旨?建康城里都没皇帝了,咱们又该穿哪朝的朝服呀?”哪个体面的圣人会挑在人进了洞房再来宣旨的?长亭抿了抿鬓发,不让满秀再静心梳妆了,语气淡淡地,“去是给他益王脸面,不去是情喇中,刺史大人大抵是害怕大喜之日见血不吉利,否则照刺史的个性恐怕要先把那送旨的使节捅了刀。”
蒙拓沉声冷哼,终究是起身换衣裳了。
一路过去。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长亭跟在蒙拓身后,先至正院与石猛、庾氏汇合再跟着过去接旨。长亭埋头走,几个人都没出声却仍旧能感受到每个人心绪都很低沉,蒙拓是到嘴的肉没吃着,石猛与庾氏便想得更多更深,建康此刻来人是要做什么?接旨?无非符稽是看准了石猛现在不敢堂而皇之地反了罢!待将行至外院,掩在宽大衣袖下,蒙拓牵住长亭。与之轻声耳语,“别怕。”这有什么好怕的?长亭一抬头却见暗黑中蒙拓明亮的双眸,长亭笑了笑轻轻点头。
来人恐是候久了。手背负于后,黄绸卷成一团拿金线包着,一听身后有声音转过身来,抬起下颌半阴不阳。“刺史大人好大的排场!奴在此处候了半炷香的功夫了。刺史大人这才过来呢。”
此人话一出口,长亭便知这是内监,官话掐得很正,可话尾里却带了不可忽视的建康腔——益王符稽如今恐怕将内宫全部吞下了,现在是摄政,再请宗室耆老假意商议后,符稽恐要加冠登基了,如此一来石猛若再反。便是逆国反贼,道义上说不过去。而自秦汉以来,皇家道义方是立国之本,西楚霸王虽败犹荣,在那乡野小儿尚未一锤定音之前,项羽才是民之所向,因为什么?因为他姓项,楚国的项家。
石猛拱手作揖,态度极为谦卑,“怠慢公公,怠慢公公了!是下臣的不是,待公公颁完旨,下臣做东请公公指点指点冀州的酒水,可好?”
拂尘一拂,来人神色倨傲,“指点什么指点!奴家颁完旨意就得启程回建康,真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是是是,”石猛的态度从谦卑便为谄媚,掸掸袖子,单膝一跪躬身请来人宣旨,石猛膝头着地,后头的人跟着便全都跪了下来,长亭靠在蒙拓身边,埋首只用余光打量这个站得高高的内监,只见他展开踞作势提高声量,高声念道,“兹平成陆氏长女钟灵毓秀,贤淑得宜,柔嘉成性,宜昭女教于臣内肱骨,应正方仪于内,兹仰承贵太妃懿令,钦封安成县主,又封郡夫人,成祭服。特此钦命,骁骑将军蒙拓为三品参将,不日返建康述命,钦哉。”
长亭俯身,心下大惊,既封县主与外命妇,又升蒙拓为三品参将,照情理论,着实应当回都城建康述命。
可这一切是要基于山河平安且建康城中当真有人做主的前提!
长亭有理由相信益王符稽只是企图将她与蒙拓骗到建康,用她来平衡陆家的势力,再用蒙拓来削弱石家的势力,符稽与石猛二人皆心知肚明石猛没想过撕破脸,至少现在没想过,在这之前所有的短兵相接都有迹可循,石家力克周通令拿下幽州,再以剿胡的名义吃掉符稽老巢邕州,最后借陆陈两家的恩怨顺势掌控豫州,五州连成一个天然屏障,而在这过程中,石猛未曾与益王符稽有分毫对垒,两者没有接触,反而互相不知底细。
玩这么一出,符稽是逼着石猛反啊。
还没等长亭反应过来,却听石猛厉声高扬,“赵虎、赵龙!把这些人给老子扣下来!”长亭仰头见石猛待那旨意一念完便站起身来,手臂展开,刚才的谦卑全都变为了如今张狂,“他妈的这什么世道!猫猫狗狗也敢说自个儿是宫里来的使节了!他娘的你以为你那物什儿没了你就成宫里的大人了!呸!老子还不买这个账!”
黑暗中竹影大动,蹿出十几个飞檐走壁的身形,来人过百,那十几人飞刀唰唰一扔,当即将来人制住,领头二人如隐身形一左一右在眨眼之间便将那内监制下,石猛轻仰下颌神情,伸手拍了拍那人的左脸,“什么承贵太妃懿令?他娘的什么时候一个妾的令都能加上懿这字儿了?”一边拍打出“啪啪”两声,石猛胡鬓笑得向上一翘一翘地,“符稽不要脸,整个符家宗室也他妈不要脸了吗?找遍内宫只能找得出个二房来?滚你奶-奶的,老子不吃这一套。”
石猛出了口气,起身手向后一摆,“哪来的山野恶贼假扮宫里头的贵人传话,拖下去,斩了!”再转身,豪气千丈,“老子酒都还没醒就没拉来灌这么个猫尿,都回去睡觉,谁他娘的都甭搭理这茬儿!哦,蒙拓,你不许睡!”
蒙拓应声称好,长亭满面绯红。
待回房后,蒙拓衣裳也顾不得换了,将长亭一把抱到床榻上,从头亲到尾,脱襦裙脱得生疏,笨手笨脚地将绦子系了个死结,长亭闷声一哼,仰卧在床上伸手将死结打开,襦裙被男人向下一拉,露出姑娘家光洁如玉的酮体,酮体之上罩着一层薄薄的并蒂莲兜子,兜子上的绳儿向下坠,连带着布也跟着往下落,落着落着姑娘家从未见过人的地方便透着香与软蹦了出来,长亭面色潮红一个翻身急切地想遮挡住,蒙拓伸手赶忙抱住,手心一挨上姑娘家的皮肉便再难自已。
吻似狂风骤雨般落下,蒙拓忍了想,想了忍,如今厚积薄发,难耐良辰。长亭兀地身下受痛,如同薄纱被撕裂开似,大物横冲直闯,蒙拓一口一口地喘着粗气,长亭便哭,“你这骗子!”,蒙拓俯身去吻她的唇与手指,长亭嘴被男人含住,只可嘤嘤地揪着蒙拓的胳膊迷糊骂人,骂不出声,耶耶呜呜地反倒叫男人的心绪策马扬鞭而去,蒙拓拢一拢长亭后背,将她抱在怀中,男人的皮肉紧紧贴着她的,男人的喘息就在她耳边急促地发声,男人的物什儿还在她的身体中,长亭眼眶红红的,折过头胡乱地哭,哭着哭着却反手勾住蒙拓的颈脖,不可抑制地柔声呻吟着将蒙拓拉着向下拽,拽得一下坠落到了春梦无痕的温柔乡中。今夜,谁还得空再理凡尘俗事与那起魑魅魍魉?(未完待续……)
PS:现在差大家伙五更了阿渊怎么还得完哟TAT
第两百四一章 接旨(下)
第两百四一章接旨(下)
折腾特很晚,起得特早,石家的晨起是摇铃,低矮游廊间的檐角下拴着铜铃,恰好精巧地取在不曾见风的地方,“叮铃铃”的,先从正院里响起来,紧跟着此起彼伏地每个院子都摇铃晨起。这小苑当然不例外,外间声音一响,长亭立刻睁眼,直愣愣地看着什么都没罩的床顶,闭眼之后再次睁眼终于想起来她如今在哪儿,一抬胳膊,肩膀疼得要命,再抬了抬腿,那头的地方也不舒坦,长亭“呜咽”一声一转身正好转到蒙拓怀里。两个人都曾在刀尖上舔血过日子,只要一点响动立马醒转,蒙拓没睁眼伸手揽了揽长亭,闷声问,“还疼啊?”
长亭摇摇头,嘴里却说,“疼的呀。”环手再抱抱他,笑眯眯地仰着颈脖看他,蒙拓下颌棱角分明,刀锋似,年少的时候还瞧不出来,如今经事经多了,身上那股子气儿便显出来了,胡人的血统强悍,就算是汉胡生子生出来的也泰半像胡人多一些,蒙拓便是这样,轮廓像胡人,眉眼却像汉人,长亭再往他怀里靠了靠,嘟囔道,“浑身都酸,又酸又涩,动都动弹不得啊。”
蒙拓一惊,忆及昨夜几度孟浪,头一回滋味**噬骨奈何当真**一刻转瞬即逝,第二回重振雄风提枪再来便如鱼得水、水乳交融了,若有第三回倒是极好的,蒙拓却见长亭揪着被角他一放手,整个人便下意识滚到床角去蜷着睡。蒙拓一咬牙生生忍下抱着好容易得来的媳妇儿安安生生睡了一夜,哦不对,不到半夜。这好似才闭眼,摇铃就响了。蒙拓想了想,伸手去够床榻上的那只匣子,拿了个瓷瓶,一打开,气味冲鼻,“我给你擦擦。”蒙拓将长亭袖子一撩开,便见胳膊上有淡青色也有紫红色,不由暗悔。“往后咱们慢慢来”
长亭当即笑起来,“您可先别擦红花油,味儿这么冲,叫我怎么出去见人啊可?人隔老远就闻到我身上这味儿。指不定还以为咱两昨儿夜里做什么动作了呢”越到后头。话儿越轻,长亭说着面颊便红了,手往后背一撑索性一鼓作气起了床,背过身去催促蒙拓,“快起来别赖了,一早要先去祠堂再去请安,快起来快起来!”
蒙拓笑起来,嘴角拉开弧度不大。但看得出来是真开心,“等你养两天后。我们再来”一顿,笑得淳朴,“试试别的动作”
长亭轻哼一声当即被他的不要脸吓得落荒而逃,蒙拓俯身嗅了嗅沾染上了长亭身上味道的缎被,味道很清甜,蒙拓将脸埋进被子里去久久不愿起来,总算不是梦了,他真的娶到了她,四年前的痴心妄想如今变成了现实,四年前的痴人说梦如今却终究成了真,蒙拓长长一声喟叹,鼻腔里瞬时充溢着女儿家香甜的味道,值了,活这么一辈子值了。
摇铃摇得早,长亭和蒙拓先行至小祠堂给蒙拓生母的牌位上香奉茶,再跟着就去了正院,为示尊重,偌大一座石宅,长亭愣是未乘软轿,全靠一双脚走游廊,见四下无人,长亭掩袖小小打了个呵欠,蒙拓目不斜视靠过来轻声道,“今儿咱们就搬到祖院去,姨父武将起家,摇铃时辰太早了”
祖院就是蒙拓置下的庭院,当初是答应过真定,长亭不会挨着庾氏和石猛住,真定才最终拍板同意了的。所以是等搬了,她就可以关起门来睡大觉了吗?
她是这种没进退没规矩的媳妇儿吗!?
没错儿她就是
长亭没出息称好,想了想找了个具体点儿的说辞,“玉娘昨儿搬到祖院去了,我们不去,她一人在那儿总有些不好。”
“万一姨母让她也住进来怎么办?”蒙拓认真思考这个说辞的可行性。
长亭一愣,当即笑道,“张先生也是在祖院落的脚呀,我的陪房,你的幕僚还挨着姨父姨母住,这可就有点怪了。”
蒙拓点点头,再道,“待会儿你别主动提,我来说。”亘古以来的婆媳问题是怎么来的?当母亲的千辛万苦把儿子拉扯大了,儿子却为另一个女人掏心掏肝,这换谁不低沉?若这儿子还不懂得平衡两个女人之间的关系,那媳妇儿受的排头大抵都是婆婆积攒许久的怒气、怨气以及为了出口气。这话儿,纵然是之前说好的,可也不能由长亭提出来,长亭一提就变成了这个家族的罪人——你没嫁进来之前,人都好好的,该挨着姨母住的还是得在姨母跟前尽孝,您可倒好,一嫁进来便撺掇着外甥忘恩负义、不念养恩蒙拓来说,虽说账还是算在长亭身上,可长亭好歹能在旁边装一装相,当个好人嘛。
两个人先靠情分在一块儿,跟着靠容忍宽和走下去,最后靠习惯惰性和方能合葬棺椁。感情这码子事儿不是活在现实日子里的,是活在遐想与期待里的,柴米油盐将幻象猛地一下拖回了现实,泡沫破灭之后,走得下去走不下去靠的就是脑子了。情深缘浅,情浅缘深,都是怨偶,情深不寿这回事并非说说而已。
长亭要过的是日子,不是话本子。
长亭满意颔首,辣气壮把蒙拓推出去,“往后你都得这样,我跟谁起了龃龉,你都得冲上去护着我。我如今可没人护着了,哥哥在平成,大母不管事,就留了你一个在我身边儿了,你若不护着我了,我这日子便难过得很。”
蒙拓颔首点头,十分郑重,全然忘记这位需要人“护着”才能过日子的姑娘,哦不,夫人,往前是怎么凶悍地徒手抓刀刃的
待要至正院,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止了话头,门廊口站着的丫鬟先赶忙福身唤了句,“蒙郎君、夫人万福”便折身小跑进去禀告,没一会就有仆从来领,正堂里头石猛和庾氏正说着话儿,长亭拐过屏风听了一耳朵。
“娶个一直熟悉的就是好,凡事不用再试探,啥事儿也不用瞒,两家知根知底的。咱们黑,也没见陆长英白到哪儿去!”
长亭额头窜黑线,陆长英白呀,一张脸蛋可白了。(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二章 见人
第两百四二章——
感谢大侄子的灵兽蛋——
蒙拓先行,长亭退了半步跟在他身后,拐过屏风,便见石猛与庾氏一左一右坐在上首,石闵与石阔一左一右坐在下首座,石闯佩刀站在石阔身后,再接着便是几位眼生的中年男人,与石猛有七八分像,大约是石家的叔伯,与之对应的便是女眷,昨日洞房中阴阳怪气的那个女人按序仅次于石阔,接着就是多日不见的石宛,再接着便是些认不得的女人,有些披着头发还眼神懵懵懂懂的一脸稚气,有些头发高高盘起,妆有些重,长相倒在其次,这些妇人装扮的女人每个人瞧上去多少都点精明
也是,照石家娶媳妇儿那股子劲儿,能不紧着厉害的筹谋?
再不厉害的人,在石家门里头待久了,也得变精明。
两位新人一出现,里厢便噤了声,有女人笑得温婉极了,“昨儿脸上糊了一层又一层没瞧清楚新娘子,如今见了,嫂嫂当真好福气,新娘子气度也好,样貌也好,与蒙三郎站在一出,碧玉佳人儿一般,相配得很。”
庾氏也笑,冲长亭指了指说话那人,“这是你三姨。极温和的人。”
石猛幼弟的妻室,青州冯氏出身,虽不是士族出身。青州冯氏也很有些名声,是家风严明之家,这大概是当初石猛一代娶媳时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了。再看看石猛下一代,崔家、陆家再同庾家,顶级士族收拢了两家,权势虽非万能,可没有权势却万万不能。在男人看来。他娶什么样的媳妇,同女人配什么样的珠翠是一个道理,好的珠翠才能让人抬得起面儿。坏的假的拿不出手的得尽早换了重来,故而升官发财死婆娘,这才是天底下顶舒畅的三大乐事——这大概是天下间所有男人的想法。
长亭羞赧地喊了声,“三姨”
庾氏便笑起来。手一抬。便有丫鬟捧了两只蒲垫,蒙拓、长亭一人一只,蒙拓先跪下,长亭跟着跪,磕了三个响头,再有丫鬟递了两盏茶来,长亭手过头顶恭恭敬敬地奉给石猛,“姨父。请喝茶。”石猛接过,啜了一大口便朗声笑着递了只荷包给长亭。长亭又奉给庾氏,庾氏喝过后便道,“这婆婆茶,我是代我那薄命的妹子喝的,我那妹子去得早,我代行母职将三郎养育大看着他成家立业,好歹也得叫我那妹子看看三郎娶回来了一个多好的人儿。”长亭不抬头,躬身垂首听着,庾氏又道,“今儿,是我喝了婆婆茶,可你还是照姨母的情分待我。我当家几十年,向来是有话说前头的性儿,该怎么待怎么待,别因着我喝了这碗茶,就要做那让媳妇儿立规矩的恶婆婆,这可是我头一回升辈分,你们可甭想绿油眼瞅着我,就等着看我啥时候严苛小辈媳妇儿!我可不会叫你们在高台上等着看好戏!”
庾氏说得好玩,堂内都哈哈笑起来。
长亭也掩袖笑起来,照庾氏这样的段位,说出口的话都不会是玩笑,不会仅仅是玩笑,庾氏在玩笑中把态度说得非常清楚了——我喝了婆婆茶,但我不是正经婆婆,你要拿出态度来待我,我受着也不算苛刻你,你不拿态度来待我,我也不恼也不算你不孝。这样的话没法儿明说,只能像庾氏这样说得若隐若现。这样的表态,说实在话,是长亭能够接受的,也是顶豁达的。毕竟长亭不是她亲儿媳妇儿,而她的亲儿媳妇儿将在不久之后进门,妯娌之间还是划一个亲疏远近更好。
长亭羞答答地,只垂着头待众人都笑过之后方道,“姨母,不也带了个母亲的这字儿吗?”
庾氏笑了笑抬手递了只香囊出去,长亭也抿唇笑躬身垂首接了,两个人都表过态了,满意不满意暂且不提,至少互相都通了个气儿了。之前相处一个是陆家姑娘,一个是石家夫人,照的是宾主之间的态度相处,纵然后头在一块儿住了许久,两人都是恭恭敬敬的,既无冒犯也无太过亲近。如今却不同,是一家人了,就不能照两家的相处办法过了,长亭怕庾氏摆谱拿款,庾氏怕长亭兴风作浪,与其磨合,还不如现今先将话摆出来。庾氏说不希望你真当自家长辈孝敬面子情到了就可,长亭回她,那怎么能行,姨母代行了母职就是母亲,做小辈的必定尽孝。两个人话都说得漂亮,同时让人放心。
跪拜完这两个,蒙拓与长亭又一顺溜摆下去,同辈就作揖,长辈就屈膝,一溜儿拿了十几个香囊,石闵只给了白眼瞧,石阔温润如玉,贺了一贺,“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你们二人定要白头过罢此生。”
话中有几分怅然若失的意味,长亭偏头看向蒙拓,蒙拓笑着拱手,“不负二哥嘱托。”
紧跟着便是拜会石家长房,昨日那位夫人今儿穿的还是那件衣裳,只鬓发间的那支流苏簪子换成了福禄寿嵌宝双柄簪,余下的饰物都没变,挨在她身边的石宛却打扮得很光鲜,缎面的衣裳,镶边的补子,金线绣成的绦子,面上擦了粉,描了黛眉,双颊晕了两团红润,眼神像小鹿,一闪一闪地不见怯弱只见柔婉,石宛原先就长得好,如今人长开了,五官与脸蛋看上去便更漂亮了。
长亭笑着唤她,“许久未见你了。”
石宛一抬头,眼神看向她再从她脸上一扫而过落在蒙拓身上,像是眼神被烫伤般,又连忙低头,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颤了又颤,叫人想将她一把揽过来好生安慰一番,这些神情全都被长亭收在眼底,长亭一挑眉再躬身同那妇人见了礼,“石大夫人安好,昨日见您时,小辈没法儿说话,总算今日问到了您安。”
叫石猛的弟媳妇三姨,却叫石猛的长兄石大夫人。
石大夫人抬首,笑称,“不敢当不敢受,本就与蒙三郎没什么血缘。论从你的身份还是诰命,我受了你的礼都是僭越。”石大夫人不着痕迹地斜睨了眼蒙拓笑道,“当初二弟妹仁厚,给蒙将军不知说了多少人家的姑娘,城北乡绅家,城东先生家都说过,到底姻缘天定,万万没想到是陆家的姑娘嫁过来了,城北城东的人家怕是肠子都悔青了了。”
乡绅和教书先生都不要的杂胡,却被陆家女接了手,石大夫人的语气不仅仅有幸灾乐祸,还有点儿看好戏的口吻。
长亭也笑,“小辈本是新媳妇,本该装装相羞羞答答的,可当真论起来小辈在这石家院子里住的时间怕是比阿宛妹妹还长一点儿,再装相,姨母也只做当看猴儿戏耍了罢!”庾氏跟着笑,笑着朝冯氏说,“你我当新媳妇的时候,可不敢这么放肆!”长亭垂了垂眸,抬起手来掩袖遮笑,“既不装相了,小辈便也红着脸认一句姻缘天定了,若非姻缘天定造化弄人,阿宛妹妹又如何现在还待字闺中呢?想来必也有更好的在等着呢!”
长亭说得娇俏,语声娇俏,眉眼也娇俏,正好是一个新出阁的贵女不谙世事应当有的娇憨。
换个汉子来说,这话儿意思大约就得变成,妈的,老子不装新嫁娘的相了,撩起袖子来好好跟你说道说道,是,你说姻缘天定,我承认所以我嫁过来了,乌鸦笑猪黑自己不觉得,回头看看您家那老姑娘吧,她又是为啥嫁不出去呀?当然也是因为姻缘天注定嘛!
石宛与长亭差不离的岁数,却连亲都还没议过。石大夫人看上的人家,人家看不上石宛和石猛只是不甚亲近的叔侄关系。看得上石宛的人家呢,石大夫人又觉得委屈了。两厢一耽搁,石宛如今便越发无人问津。
没有什么比对着家里有个老姑娘指着骂“你嫁不出去”更缺德的招儿了
长亭一刺,刺得石大夫人面色一僵,半晌说不出话。(未完待续……)
PS:见人=贱人,阿渊码到现在码不动了
第两百四三章 争执(上)
第两百四三章争执(上)
四周静谧之后,倒是隐约传出有女子的一声嘲讽嗤笑,声音很轻听不出是从哪儿发出来的,可很清楚的是这一声嗤笑后,气氛显得更怪异了。哪家新嫁娘敢这么呛?一亩三分田都还没耕热,就敢呛长辈的声儿!石大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忽的抿唇笑了笑,“可不是姻缘天定,往前阿宛不是还没你这个嫂嫂吗?如今可算是盼来了,可得劳烦你帮阿宛四下相看些好少年了。”
长亭认识的少年郎,非富即贵。石大夫人又把球踢回来了,和长亭处得好处不好倒在其次,她就这么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若长亭能碍于脸面答应帮忙牵线,那便再好不过!她这一辈子也算功德圆满了,之后与长亭处不好又能有什么损失呢?
长亭笑一笑,干干脆脆一口应下,“我身边还未定亲的好郎君就只有建康玉郎谢家阿询了,我待会儿便修书一封去谢家问一问。”
若真写了,石宛丢脸便丢到安元去了!
石大夫人对这个女儿期望再高,也不可能奢求嫁到谢家,嫁给谢询!长亭分明是在讽刺!这封书信一写,石宛变成天大的没有脸皮的笑柄!石大夫人看着长亭,胸腔里头翻涌起一股子气儿来,冷笑一声,“承蒙蒙拓媳妇儿高看,觉着我家阿宛配谢玉郎也配得起可做人吧得知道个尊卑轻重,长者说话听着便听着,小辈翻来倒去地拿话来堵,这便叫没”
“大夫人慎言。”
蒙拓开口截住石大夫人后话,“开弓没有回头箭,说出来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这个道理大夫人应当懂得。只要大夫人的后话说出了口,长幼尊卑都可先暂且放一放了。”
没什么?没家教?没教养?没体面?
无论这三样哪一种,只要石大夫人说出了口,陆家都不可能善罢甘休。两家天地云泥般的差别肯定是存在的,差别引发矛盾,然后矛盾需在时光的日积月累中日渐缓慢地浮出水面才能得到妥善的解决才能将折损控制在伤害范围最小之中,可两家差别被一颗耗子屎搅和得在结亲第一天就显露出来,绝非明智之举话到这里便不仅仅是女人间的唇齿交锋了,长亭抬头看向石猛,石猛沉声唤了句,“阿宛还小,凡事都还有我这个当叔父的操心,新媳妇刚进门,嫂子也别太急慌。”
石猛一出声,后宅的事情就变成前院的事儿了,事儿没变,性质一变给人引发的遐想就变了。石大夫人看向石猛,面容有清晰可见的不忿,却到底没再开口了。长亭多看了石大夫人两眼,恭顺地再作一揖后便捧茶向下走流程。一个插曲不大不小,在座诸人好似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一般,该笑的笑该喝的喝,一点儿不耽误,吃过酒后蒙拓携长亭回偏厢,长亭倒头便睡,蒙拓看了两眼镶在被子里头的女人心里权衡了一下决定先去后院把今早没练的功补起来,锻炼足了精神方能提枪再战啊!并且肉,得放轻松休息好了过后,才更好吃,才能慢慢吃。
因昨夜酣战到天明,今早又与人斗智斗勇争口舌之利,长亭抱着枕头睡了个大饱,一睁眼外间都点上灯笼了,光亮都被薄薄的纸罩得朦朦胧胧的,内间床榻松软馨香,长亭手肘枕在脑袋后,出神地望着床罩,望着望着又眯起眼睛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长亭再醒过来是被满秀吵醒的,满秀见长亭一睁眼很有些恨铁不成钢,先埋怨两句,“您这哪儿是嫁人呐!您这是养老!”再凑拢过来说,“将才庾郡君身边的幼竹来过一趟,我说您被气得有些不好,如今眼睛不好见人,她赶紧劝您别气,只说‘蒙将军比她儿子出众许多,得刺史大人器重许多,前些日子攻邕州,刺史大人遣蒙将军没遣她的儿子,那位心里一直有个疙瘩。如今见蒙大人越过越好,肯定得愤愤不平想出气’,我又请幼竹吃了两壶好茶方送她走的”
对了嘛,针锋相对肯定有原因的,长亭却明白原因不止这么一个。
小苑东厢里的人正闷声争执着什么。
“母亲便是不心疼阿宛罢!阿宛现在就去跳井反倒落得干净!父亲死得早,阿宛大不了便随父亲去了!再也不叫母亲烦心忧心!母亲与哥哥好好地过罢!阿宛总归是命苦,半分由不得人!”(未完待续……)
PS:写到现在,眼睛睁不开了都
第两百四四章 争执(中)
第两百四四章争执(中)
秋来凉风一刮,六角宫灯下的流苏穗子来回晃荡,映照在窗棂糊纸上。站在游廊里的老仆听里间有争执,暗叹一声侧身向外跨,她身后的小丫鬟亦步亦趋跟了过来,瞪圆眼睛轻声试探问,“常妪,大夫人常常与大姑娘起争执吗?”小丫鬟口中的常妪回过头看了看窗户,不由苦笑,“是大姑娘常常与夫人起争执,只要大姑娘搬出了大爷,夫人便没有不从的”
这招屡试不爽,每每命中红心。
石宛是遗腹子,她从来没见过她老子,故而大夫人总是多家怜惜。而在外面瞪大眼睛处处可怜的石大姑娘石宛却从来就很有办法对付她娘哭哭闹闹,眼泪向下一砸,她娘就什么都应了。
只是希望这一回,大夫人的心能硬一些再硬一些,毕竟这回石宛所求之事不甚好办
老仆又大叹一口气,看着窗户纸出神,听石宛抽抽搭搭的哭声,不觉暗叹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哟!
“母亲便舍得叫女儿从此孤苦伶仃一生罢了!”石宛佝在暖榻畔坐着,手里掐了张帕子哭得两只眼圈红透了,“我原以为陆家姑娘多好多好,既能安家又能帮扶阿拓,如今看来不过是个牙尖嘴利的刻薄女人,半分端庄闺秀样子都没有。阿拓本就身世敏感,他他怕是要遭那陆长亭欺负得连站的地儿都没有!陆长亭不是个贤内助,阿宛阿宛心里头悔不当初。全怨怪母亲,若母亲当初同叔母再说说,今天母亲也不会受陆长亭那么大一顿排头了!”
石大夫人心里冒火。可见姑娘哭成这个模样,口吻一下不由自主地软了,可语气还没变过来,听起来就有些僵硬,“你自己听听你在说些什么!蒙拓过得好与不好跟你什么干系!”
“怎么跟我没干系了!”石宛哭得抽泣,尖声叫,“怎么跟我没关系!我欢喜他!他过得不好。我心疼!”
石大夫人当下硬起心肠,“蒙拓成亲了!他攀附权贵要陆家的姑娘,不要你!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当初你让母亲去找叔母。母亲去了,可庾氏”石大夫人说起这件事来满肚子的火气,“可那庾氏不进油盐,母亲有什么办法!蒙拓如今娶亲了。你再大的念想也该断了!难不成要我们正经嫡出的姑娘去给他个杂胡野种做妾不成!”
“母亲——”石宛扯开喉咙尖叫。“不许你这样说他!你把话收回去!”一张脸哭得被眼泪糊得看不清楚眼睛鼻子,“你们都不许这么说他!陆长亭也一定心里头是这么想的,她一定不甘心嫁给阿拓!”石宛高声嚷着叫着,叫着叫着突然想起什么来,努力将眼睛一睁,急切道,“对啊,我还可以做小啊!陆长亭不喜欢这桩亲事。陆家被阿拓算计得不得不将陆长亭嫁过来,可陆家是什么人家陆家一定会将陆长亭再接回去再嫁一道!所以陆长亭不会生下蒙拓的孩儿”石宛双眸陡然发亮。“我可以去当姨娘的啊!我给阿拓生儿育女!等陆长亭要和离的时候,我就能被扶正了!”石宛手中紧紧揪住那张帕子,目光灼灼地望向石大夫人,一脸哀求,“母亲母亲我喜欢阿拓了十年了,从七岁到现在”
石大夫人本勃然大怒,却看着女儿一会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会儿又精神起来,心里慢慢软乎下去。如果当初她去和庾氏说话的时候,能放下身段哀求又哀求,是不是庾氏能答应这桩婚事?毕竟蒙拓是外人,不姓石,要想拉拢他,让他娶个石家姑娘才能放心大胆地用他去帮石家打江山啊奈何她脾气一梗,蒙拓竟然攀上了陆家!说来说去,也是她对不起女儿石大夫人后背上的劲儿一松,看着女儿落在帕子上的眼泪,当下有些犹豫。如果只是说如果果真如石宛预测,陆长亭一定和离那这件事看起来也是一桩很圆满的打算啊
石宛一向抓得住石大夫人的弱点,眼见石大夫人身形一松,石宛当下俯在她身侧,轻声道,“母亲,蒙拓是有大出息的。叔父夺了江山,蒙拓就在邕州安营扎寨,到时候我再把您也接过去住,咱们一家人关上城门过好日子,天高皇帝远,咱们谁都不怵谁都不怵!”
谁都不怵
石大夫人脑子登时一慢,手心向下摁了摁,口中嘟囔,“再想想,待母亲再想想吧”
做小扶正天高皇帝远,谁都不怕
反正是只要陆长亭没在了,这件事就能继续谈下去
石大夫人想得比石宛更远。
石大夫人在想这桩无法言明之事的时候,蒙拓与长亭夫妇却大张旗鼓地在收拾东西往外搬,待在石家宅邸中住了三朝之后,由蒙拓牵头,长亭殿后的计划搬迁便提上了日程,庾氏也没劝,只一半笑话一半当真地同蒙拓说,“娶了媳妇儿便有了自己主意了,也不知道叫我说你什么好!孩子大了这是好事儿。咱们是一家人,也不拘着你住到多远去,只记着这儿是你待了十几年的家就行了。”长亭替蒙拓满口应好,也笑着道,“逢年过节,我们可都得往姨母这儿跑,蹭吃蹭喝都另算,最要紧的是得把压岁银子占住喽!”庾氏哈哈大笑起来,给长亭夹了块儿老山参,让长亭好好补补。
石猛给蒙拓的假就那么十来天,迁居这事儿既然提上日程了,长亭就得抓紧来办,寻了个黄昏,两口子吃好喝好招了马车去镜园看看,这还是长亭头一回进镜园,这园子是蒙拓一手准备下来的,长亭这些时日看账册的时候发现有项支出竟然高达一百四十只金条,可后面的支出项却写得含含糊糊不由大惊——这可是蒙拓八成的积蓄了啊!当即招来人问,一问才知当初买下镜园的时候是瞒着庾氏的,石二郎君牵的线买下来的,后头庾氏知道了,气得补了五十根金条给蒙拓,一边拿钱一边骂他,“有了媳妇儿忘了娘,置产置业还敢瞒着!”
长亭想起来不觉笑,石家人都精明会算计,但到底顾念情分。(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五章 争执(下)
第两百四五章争执(下)
正如蒙拓所说,镜园离石府很近,拐过两个胡弄就瞅见大大两扇门,门前立着一对石狮子,雄狮顶球母狮抱子,红线砖瓦,灰墙低伏近五里,长亭踮脚却仍旧一眼望不到墙头,再望就望到了绵延起伏的珏山余脉了,长亭不由扶在马车边叹了一叹,回过头看蒙拓,“你买这么大个园子作甚?”
蒙拓面无表情答道,“为了孩子有地方住。”
长亭喉头一梗,顿觉任重道远。
宅邸大门大大打开着,门匾写有镜园二字,长亭转眸笑道,“谢言宗的字?”蒙拓眼眸向下,依旧面无表情,“是,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谢家的字。”难为蒙拓了,分明不那么喜欢谢询,却还能忍受将谢询长辈的字挂在自家的大门口,长亭笑起来,“哪日我请哥哥写一写门匾,将这块儿换下来罢。”长亭一边说一边往里走,蒙拓跟在她身后,庭院纵深,花草间隔,又有木马流车随水流滚动溅出些许水珠,正好落在庭下种植几株君子兰的土壤里,整个院落布局清雅,分为三进,前院为宴客、召见管事之所,二进为库房、厨房等囤积杂物之所,内院方为内眷居所,镜园分布得与旁人不一样,因蒙拓为武将,辟了极大一块儿空地出来练功,故而外院的书房便紧缩了近一半。长亭边看边笑,笑得蒙拓恼羞不敢成怒,只闷声说。“我近来也在练字帖”长亭当即贴着他的胳膊笑得愈发乐不可支。
内院面积非常广,因背靠珏山,花林丛生。碧波浩荡,有竹条网编织成小栅栏围在山涧,既做野趣又做围栏,这花架子倒也围不住什么,大抵只能围一围想进园子里来偷菜吃的野兔罢了。
镜园正堂恰在整个园子的中轴线上,坐北朝南,方位极好。正堂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小院,四周围矮墙,门也阖得死死的。长亭推门而入当即呆在原地,默了半晌,回头扭身靠在蒙拓怀中,许久说不出话。
正堂里的布置。和建康城中她在陆宅里的闺房一模一样。朝阳的西厢、罩着竹帘子的抱厦、摆在庭院中央的紫藤花。还有挂在廊下的古铜钱风铃长亭揪着蒙拓的衣襟,心里有些软有些酸酸涩涩,她做梦都想回到建康,在建康的日子才是她一生中最安宁的辰光。
“你怎么知道”长亭抿唇笑言,“我住在建康的时候,还不认识你呢。”
夕阳黄昏下,蒙拓脸颊被光晕一染,好似挑唇一笑。没由来地眸带温情,想了想从怀中掏了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绢纸。绢纸四角微微卷起泛黄,想来也有些年头,蒙拓递给长亭看,长亭一打开这分明是建康陆宅内院的建构,长亭仰头看他,不明白他从哪里拿来这份儿东西的,建康如今被符稽治得像一个铁桶,进进出出盘查的程序要走三四遍,特别已迁居的众家士族,符稽仍旧不敢动士族留在建康的府邸与人,可想从建康城里把这份儿东西送出来,现今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长亭的眼神里有疑问,蒙拓看在眼里,声音压得很低,轻声解释,“这是我当初去建康接幼帝符瞿时,托人带出来的。”
长亭望着蒙拓笑,那个时候他们还没定亲呢!
蒙拓也望着她回笑,廊间无人,便俯身埋首轻轻碰了碰长亭的鬓角,“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想着这房子是我建也好,别人建也好,只要你住舒服了,我就值得。”
夕阳的光透过檐间红瓦的缝隙照射下来,长亭靠在蒙拓的肩上,久久无言。
她并不对他们的关系全依赖着她主动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如果她走九十九步,蒙拓走一步,那么他们还是会相逢。可当听到在他们的关系中,她并不是一厢情愿的那一个时,长亭仍旧不可抑制地欢喜极了。就像酿了许久的酒终于变成了佳酿,又像是自己辛辛苦苦种下了种子,而有心人告诉她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果实
长亭一高兴,小蒙将军就享了好几个晚上的大福气,吃得很餍足,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儿,看过镜园过后,两口子顺理成章地收拾起东西预备搬过去了,嫁妆压根没拆方便得很,一百来抬嫁妆一天的功夫就从这处搬到了那处,蒙拓的东西多点儿,从屋子里收拾出来收拾了得有几大筐,啥东西都有,连小时候穿的铁盔都舍不得扔,长亭提溜起个小头盔问蒙拓,“这东西还要不要?”蒙拓一脸惊喜,一把抱过来,“我找了很久了!留着留着!往后我儿子还能戴呢!”
长亭不禁绝倒,有种耗子就是这样什么都舍不得扔都存着,自个儿洞里存不下了就包在自己嘴里含着
在蒙拓成亲这些时日,城墙里头一片太平,城墙外头仍旧兵荒马乱,石家没男人在,石闵随石猛出征,石阔回幽州守城,石闯被石猛扔到了外城镇守,故而调度外院的差事落在了石家大房大郎君石阅的身上,托石阅的福,长亭这几日见石宛的机会也多了起来——石宛多半跟着小石宣过来,默不作声,眼神却并不安分,虽不问东问西,可她嘴里的话,长亭听着却总觉得有些别的意味。
搬迁在即,小苑乱糟糟的,长亭正与满秀一道清点木匣,一抬头见石宣过来了再往后一瞥,果不其然身后跟着石宛,长亭的笑便敛了敛。石宣天真烂漫,见满院的大木匣不觉啧啧称奇,“这么多东西!男人也有这么多东西!我见我爹每天就是那么一身衣裳,穿烂了再换另一身这全是蒙拓的?”
长亭接过帕子擦手笑道,“都是他的,我的嫁妆早送过去了!”长亭看向石宛,抿唇再笑,意有所指,“我们的东西不放在一处,当然是挨个儿送。”
石宛飞快抬头,心中喜不自胜。
夫妇俩还分开院子放东西呀!?(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六章 新家
第两百四六章新家
分开院子放东西意味着夫妻两人并不住在一块儿当然这非常非常普遍,也非常非常常见,在世家大族中,夫妻两个分开住是常态,有离得近的一个住西院一个住东院,离得远的那就隔了有十万八千里去了,有的夫妻每月见三面,初一见一次十五见一次,中间再吃顿饭这也叫过日子石宛心头激荡,若蒙拓与陆长亭是后一种就好了,他们面都不曾见又如何能生孩儿!
长亭说完状似无心,笑着招呼二人坐下,又吩咐人奉茶水,石宣坐不住喝了盏茶便去寻玉娘,小苑外厢便只剩下长亭与石宛二人,长亭低头对册子,长亭说一声,满秀打开对完后再贴上封条放到角落里去,现今正对到瓷器玉石上,满秀将一打开木匣子,石宛眼风朝里一扫便瞅见了几件水头极好的白玉壶,当即笑道,“阿拓往前并不喜欢这些物件儿,说是玉还没石头经事儿。二哥这样淡泊的人,年轻练武的时候,在刀柄上尚且镶嵌过几颗宝石,只有阿拓,什么时候刀剑上都是光秃秃的。我问他为何,他说武器是武器,不是拿来好看的,那些物件儿一点儿用都没有,绣花枕头罢了”
石宛语气婉和地追忆着年华,就这点不好,一块儿长大的青梅竹马,修成正果了还好,若修不成便很尴尬——对方大大小小的喜好都晓得,一旦对方的喜好变了。那点儿了解就都成了鸡肋,扔了可惜,揣着占地。
“他现在也不喜欢玉器。”长亭抿唇一笑。眼神没从册子上移开,“这些物件儿都是我的,是我喜欢的。”
“那你预备将这些东西放在哪处呀?”石宛咬唇道,“阿拓也不是很喜欢在自己的房间里放额外的东西,许是行军打仗久了,我记得阿拓的房间除了床榻与书案,再也没什么了往前我。哦,叔母赏了他一只梅瓶装腊梅,他从来没拿出来摆置过。还随手就给阿宣了”
长亭终于移开了眼神,正视石宛,她自个儿家的屋子里放什么东西,干卿何事?
“放在内厢。”长亭语气放得很低沉。“这样精细的物件儿若放在库里或是外间。都算对不住烧他们的窑。”长亭说着莞尔一笑,“更何况人总是要变的,如今蒙拓也许就喜欢了呢?”
石宛抬头与她对视,张了张口似是想再辩些什么,可嗫嚅半晌方轻声说了另一桩事,“那你别在用白玉壶熏香啊,阿拓不喜欢人熏香,每有丫鬟熏了香去阿拓的院子。阿拓都不喜欢”
屋子里熏香不熏香,又管她石宛什么事?
如果世界上的事情都能用关我屁事和关你屁事来解决。长亭思忖恐怕就没那么多空闲气儿来受了。
长亭想看看石宛做什么,方才透了点儿她与蒙拓分开住的意思,石宛便当即大蛇顺棍上,一副女主人的做派啧啧,这一试就试出来了,长亭只觉得石宛也太过急切了些!一想到,石宛来告诉她该在她与蒙拓的居所该摆放什么东西?该不该熏香?该熏什么香?长亭就觉着脑仁发疼,这姑娘为何如此拎不清?她当然能察觉到石宛待蒙拓有不一般的情愫,这在几年前她头一次见石宛就隐约感觉到了的,她并不介意石宛喜欢蒙拓,也以为待她与蒙拓一成亲,石宛看清了现实便能果断放手——否则还能怎么样?是做小呢还是等到她七老八十一命归西了,她石宛七老八十地补上缺?欢喜是一回事,毕竟喜欢谁这都不是可控的,这无罪。可每个人都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被别人抢,也不要去抢别人的!
长亭静静地看着石宛,忽而笑起来,“大姑娘叫蒙拓,将军或是大人其实更好些。大家虽是亲眷,可到底是大了,再唤儿时的名字就显得有些不庄重了。”长亭话头一顿,将手上册子一合,到底在话里话外还给石宛留了一丝颜面,“亲戚之间来往甚密,这都是情喇中的事儿。可往来还需勿忘分寸,一旦僭越,看在外人眼里丢人可都是这么一大家子人呢。”
石宛面色发白,眼眸向下一垂,张了张唇,并不知在说什么。
长亭冷眼看她这般模样,心里竟不知作何感想,说气愤有,说可怜倒也有,见过蒙拓最狼狈最艰难的时刻还能芳心暗许,大抵是真喜欢吧。可她这样喜欢,却什么也没做,就那么呆呆地看着,或是因为自尊,或是因为外因,谁知道呢?反正阴差阳错间,她才是正确的那一个。长亭口舌有多利,谁都知道,可面对石宛,长亭想了想没说一句重话,只将头一偏,只是不再看石宛。她也没这个义务去开解劝慰,只希望石宛能就此死心安分,否则到最后必定落不着好下场!
照石宛这样的个性,恐怕她也不敢做些什么吧?
长亭犹豫地看着石宛羞羞怯怯的模样,在心里头安抚着自个儿。
石宣、石宛两姐妹走的时候,一个兴高采烈,一个强颜欢笑,长亭冷眼旁观不作一词,胡玉娘靠在长亭身后絮絮叨叨,哀叹一声,“又要搬家咯!”
伴随胡玉娘的一声哀叹,搬家花费了三日辰光才彻底完成。
镜园外放了六条六十四响的鞭炮,蒙拓摆了筵请男宾在外吃酒,长亭设宴在内院招待女眷,冀州城里得脸的人家全都来了,不敢往长亭身边靠,只好围着庾氏夸石宣,长亭便做小媳妇样,既无人来与她说话,她却也见谁都眯眼含笑点头,淑声淑气儿地招待,“您好好吃,好好喝。”
有城守家的夫人嗓门大,朗声同庾氏说话,说得全都听见了,“郡君,您别说!士族大家的闺女就是不一样!蒙三夫人站那儿便是通身气派!郡君往后可是日子难熬了!两个儿媳妇儿也说不得骂不得,外甥媳妇儿更是个金贵的!”
气氛一僵,长亭暗叹武人家的女眷真是着实不会说话。
哪儿能用“更”字儿呢!这不就是把几家妯娌分出个三六九等了吗?(未完待续……)
PS:过渡差不多要完了,即将投入剧情哒~
第两百四六章 旧事
第两百四六章旧事
用“更”字儿这不是打庾氏的脸吗!长亭抬眼看了眼庾氏,庾氏面色分毫未变,冲那城守家的夫人笑言道,“可不就是!金贵点儿好呀,要那些个糙的要做啥?咱们这样的人家是要媳妇儿下田插秧了还是绣花换家用了?您说什么说不得打不得,我便听不下去,你家婆婆可没说过你打过你,都是被捧在手心里头当的家,咋到小辈那儿就变成恶鸡婆了呢!”
庾氏话一完,众女眷当下哈哈大笑起来。
长亭也跟着笑,心里却想起来出嫁那天夜里真定大长公主同她说的话,“庾氏其人很会为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个人物。你与庾氏没有任何利益冲突,至少没有任何需要生死相搏的利害关系,顺着她,她若当真聪明便不会叫你冲在前头。毕竟在外人看来,你们是实打实的一家人。”长亭理解了,照做了,果不其然,庾氏在之后的筵席中帮她挡下了许多杂事儿——武将家的女眷都能喝酒得不得了,一杯一杯来敬,长亭酒量不行,喝了三盏便微醺,喝下五盏便上脸,之后的酒便都是庾氏出声给挡回去的,再递给长亭几颗丸子,附耳笑道,“这丸子解酒,你吃一吃,若倒了会遭笑话。”
长亭笑着恭顺收下,吃了两颗果不其然脑仁不晕了,记人记得也飞快,石家人口众多。嫡支旁系,嫡出庶出,媳妇姑娘。加起来得来了三十几号人,再加上冀州官吏家的女眷,零零总总得有百来号,庾氏就站在长亭身边儿见着一个就告诉一声,长亭只见白春记得脑门青筋暴起而满秀潇潇洒洒地拿着册子对菜单,不觉感叹自个儿身边的聪明人确实有点少撑到入暮送客,长亭可当真松了口气儿。浑身跟散了架似回了正院,一推门却见蒙拓早回了房,正与张黎对坐于紫藤花下。说是饮酒对酌也不像,说是交谈也不是很像,两个人神色都不轻松,而张黎的脸上还泛着潮红。
门“嘎吱”一声响。蒙拓回头见是长亭。起身过来扶,“喝酒了?”
长亭点头,比了个五,“整整五壶梅子酒”内院有人,长亭没让蒙拓扶,敛裙坐在蒙拓将才坐的那只杌凳上,笑看张黎,“这些时日先是忙着收拾物件儿再是忙着搬迁。没顾着您。这些时日住的用的可都还妥帖?长随可好?若不行,便请阿拓在军中给先生再选一选。”
张黎就那么看着长亭自自然然地坐下。蒙拓再规规矩矩地在媳妇儿身后杵着,不禁将手上的酒盏放下心头哂笑,温声回道,“都好都好。长随也好,居所也好,都很好。”张黎双手摆在膝上,眯着眼笑呵呵地,很有福相,“劳烦姑娘惦念,哦,不对,夫人惦念了。日前,下臣未递帖子来见夫人,一是因夫人尚在石宅中见外男终究有忌讳,二来是新婚佳眷有资格不问凡尘杂事地过几天快活日子。”
长亭掩袖笑,“先生说笑了!”再抬眸睨向蒙拓,笑言,“我以为男人们得喝酒喝到什么时候呢?你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蒙拓手负于后,看了眼张黎,沉声道,“我明日或许要出征。”长亭的笑一下子收敛起来,长亭喉头有些涩,“又要出征啊?刺史叫你带兵了?去哪儿?”长亭想想不对,未曾收到信笺啊,蹙眉再道,“你若一走,冀州城内便无将帅了。”冀州就变成一座空城了!就剩了个被石猛扔在外城练兵的半大不小的幼子石闯了,长亭忆及那个说两句话就红脸的少年,深觉有人在下一盘大棋,长亭双眸微眯,看向张黎,单刀直入,“这是空城计,还是苦肉计?符稽可是即将有行动?”
张黎挑眉一笑,看向长亭身后的蒙拓,“将军还在担心夫人会挂忧?”紧跟着将事情三言两语说道清楚,“邕州出事了,今日晌午才传过来的消息。半铜城崩坍,如若将军不赶回半铜城去,矿中的工人亲眷或许会哗变。而邕州城中亦有煽风点火别有用心的眼线,只要被他们抓住机会,邕州留下的那点兵压根就镇不住。故而将军必须回邕州大定局面。”张黎此话言罢,出声奉承一句,“夫人还是如常般敏锐。”
张黎幕僚当多了,一股子酸腐气儿,啥事儿讲究藏一半说一半,美其名曰“意犹未尽才最美”,长亭扭头看蒙拓,闷声道,“刺史与石闵十日前策马出行,我身在内帷又是新媳妇儿自然不可多问,可刺史已经许久未曾离开过幽州了,此番出行必定是有大动作。五日前,石二郎君石阔回城镇守,连乔迁之喜都不留下来吃一吃,多半是幽州出了乱子。若此时蒙拓也离开幽州,那么城中虽仍有石家将领,可石家嫡系无一人在城内,这是机会同样也是陷阱”长亭眉间一皱,“可这同样也可以是符稽布下的陷阱无论石家出于什么目的,幽州城中都已无人了”
蒙拓站如松,一直敛眸静听。长亭此话并不是发问,可张黎并不知该如何回答。是这也有可能是符稽算好了的,先将石家诸人分散开来再各个击破,或是又有什么招数是他们想都未曾想到的蒙拓不离开幽州继续镇守固然可以,可这样一旦邕州不保,蒙拓手中便再没有地盘了——蒙拓只能跟在石阔身后喝石阔手指缝里淌下的那点肉汤。
“且正好符稽有极正当且得心应手的理由派兵至幽州。”蒙拓终于开口,面色半分未动,说得极为平静,“毕竟刺史大人斩杀了摄政王符稽派遣来的宣旨使节。那内监久久不回建康城,摄政王派人来寻自己派出的使令,这个理由足够光明正大并且令人信服了。”
如今的形势便如同深陷经济地,不动即不伤。任何一方想动,都要承受压力,而符稽环环相扣,终于找到了一个非常完美的出击借口。(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七章 僵局(上)
第两百四七章
符稽找到了一个非常完美的由头,甚至草蛇灰线地埋下了伏笔,先将石猛诱出冀州,再诱石阔,再诱蒙拓长亭酒劲上脸,面颊发烫,抬眸不看张黎看蒙拓,“刺史是将计就计,还是中了套?”
蒙拓沉吟,“并不知,刺史当日偕石闵出行之时,我尚在沐休。照姨母的说法,这件事必要刺史亲去,否则功亏一篑。”
张黎看起来是知道隐情的,埋首啜茶亦不言语,长亭蹙眉问他,“所为何事?”蒙拓似有一些难以启齿,思忖半晌似在考量如何将事情说出口,长亭静待他,又隔片刻,蒙拓闷声开腔,“你可还记得当初与咱们一道在稠山北麓逃亡的那几个姑娘?有一个相貌特别出挑,似是叫叫”蒙拓蹙眉在想名字,反倒是长亭一口答出,“青梢?那几个姑娘相貌都好看,只这一个青梢在其中最出挑,她怎么了?”
蒙拓看了眼张黎,张黎耸耸肩再挑挑眉,表示无可奈何。
蒙拓暗叹一声道,“这么些年头都过了,那你都一点不好奇当初岳老三与青梢为何出现在荒山野岭?”
长亭点头,她当然好奇,可一细想便猜到这必定是家族秘辛,当初她一招祸水东引才得到岳老三的救援,从而引发之后的事情,如果当初岳老三没在山野里,她、长宁还有玉娘三人或许不会活着出来,至少不会都活着出来。长亭感激。同时聪明地能做到缄口不语,彻底将岳老三车队中若隐若现的药材味与那几个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姑娘这些事儿抛之脑后。她原先不问,是因为她还是石家人。石家的秘辛她晓得得越多越不好,如今她嫁进来了,她不问,有的是人给她说——长亭静静看着蒙拓,示意他说下去。
说起此事,蒙拓似乎有些尴尬,再摁了摁长亭肩头。索性也别站媳妇儿身后了,端了跟小杌凳重而落座,话说得很慢。“岳老三当年从冀州外城出发,一路向北,车队过百人,浩浩荡荡的全是军旅出身的精壮汉子。他们一路只用护送一样东西”蒙拓知道当初长亭与岳老三是如何搭上线的。说起此事来。眉眼有笑意,“药材都只是障眼法罢了,他们真正护送的只有青梢。”
长亭眉心微蹙,心里隐约间有个想法了。
蒙拓轻咳一声,眼神朝外,神色很怪异,“匈奴的大王年逾五十,却仍旧声色犬马。喜欢十六七婀娜多娇的小姑娘”蒙拓见长亭双颊绯红,知她吃过酒。声音放软,跟哄小姑娘似的,“还没明白?要想摧毁一个男人,便给他安插一个女人。想要拉拢一个男人,也可以送他一个女人。两者之间的差异全在乎于送的那个女人是什么样儿。”蒙拓伸手取了个茶杯,给长亭斟了半杯茶汤解酒,“石家小厨房酿的果酒后劲大,喝了,乖。”
张黎哽了一下,任谁看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举杯还没他手掌大的茶杯,嘴里叫着“乖”,谁看谁知道,特别是他这样中年丧妻的倒霉人士,看一次抖一次再哭一次。
一路向北,北有野胡,匈奴即是胡人,匈奴大王喜好声色,而青梢的姿容,连长亭都扼腕叹一声佳人,士族贵女长得都不会难看,几百年的传承,相貌体态都只有越来越来优异的,而饶是如此,见惯贵女的长亭也不得不承认青梢的模样是她见过挑不出一点点瑕疵的。所以护送青梢往北去,往匈奴去
“刺史与匈奴有勾结?”长亭怔愣之后,蹙眉低呼,“石猛疯了吗?私通匈奴是什么罪?!要想夺天下也不用与匈奴勾结啊?一旦事发,刺史可曾想过后果?是,如今的情形是难,石猛难道看不到汉人与匈奴迟早有一战吗?若那时匈奴抓着把柄迎头一击,汉人的江山又该如何自处!”
长亭不信石猛看不到与胡人联手只是饮鸩止渴!
长亭猛然一下福至心灵,“这次必须由刺史亲去的事可是与匈奴有关?”张黎笑了笑,语声疏朗,伸了伸手,拱手作揖向蒙拓,“既然话都说透了,那臣下便告辞了,将军是去是留,臣下都不再发声。留城有留城的招儿,行进有行进的招儿,咱们见招拆招才最要紧。”张黎瞥了眼长亭,却见长亭身后那丫鬟极实诚地认认真真地给长亭面前已经快凉了的茶盏里斟了点儿热水,不禁忍俊不禁,陆大姑娘行事没有章法,连身边的丫鬟都挑得和别人不一样——这时候,谁还有心思喝茶水啊?
张黎拱手告辞,不过是不想如今贸贸然地过多地搀和进石家的私隐里。张黎一走,长亭便眼神一横,朝蒙拓怒目而视,拖长语调质问,“你坦白告诉我,石家还有多少秘密?匈奴那条船是那么好坐的?石猛究竟在想些什么?若哥哥知道石家一直与匈奴搅在一起,恐怕能气得将我从冀州接回去!关键是,若今日我不问,你又打算什么时候同我说?明年?后年?等石家定了江山,匈奴前来恭贺的时候?”长亭酒劲上脑,说话冲得很,既恼蒙拓不同她讲,又恼石家的作为。她并不看轻胡人,她自己嫁的就是个胡人,可蒙拓长在大晋,活在大晋,一直以汉人自居,而胡人民风尚未开化,作风彪悍且无底线,汉人每每与之交战皆死伤惨重,两国是宿敌更是天敌。
之前打,汉人丝毫不费劲,而这些年生战乱纷争,汉人尚且民不聊生,又谈何抵御外敌?
两国必定会打,只是不知何时何地罢了。
长亭越想越气,退一万步想,如果这是符稽设下的连环套,那么更叫她毛骨悚然。若连符稽都查出了石猛里通匈奴的蛛丝马迹,那么符稽只消找到一个节点极好地运作这件事便能叫石猛成为众矢之的!还打个屁啊!乱世争雄,多的是人打着“惩奸除恶”的旗子在冀州揭竿起义!冀州内城就会乱!如果这不是符稽设的套儿,那石猛又与匈奴说什么去了呢!?
蒙拓好声好气地劝,“你先莫慌”(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八章 僵局(中)
第两百四八章僵局(中)
蒙拓一顿,神色无奈,“你叫我同你主动谈及胡人,这不是为难我吗?”长亭气顿时消了下去,她当然清楚蒙拓对这个话题有多讳莫如深,蒙拓看上去是八尺大汉,心却十分敏锐,当初托蒙拓犹犹豫豫的福,她差点嫁进了谢家
蒙拓察言观色见长亭面色一软,当即打蛇顺棍上,语气一振又解释道,“当初石家被困在冀州举步维艰,姨父一腔雄心壮志奈何当时符家的天下稳如磐石,冀州一无粮草二无兵力三无商贸,若不寻求一个突破,满城百姓、石家、二哥和我都只有混吃等死罢了。”长亭脸色渐渐软和,蒙拓赶紧趁热打铁,“当初石家与胡人搭上线只求互通有无,随后逐渐演变为药材、兵器和盔甲的交易,多半是冀州提供药材,而胡人送来兵器与盔甲。你还记得当初我们歇脚的那个市驿吗?那个市集也是这些年头兴旺起来的。”
怪不得怪不得那个市集上那么多的胡人
长亭一直以为来往交易不过是交易些汉人没有的小玩意儿,比如匈奴那边酿得极好的马奶酒和奶片,谁曾料到,石猛麾下的兵器与盔甲也是从胡人那儿交易而来!长亭大概能够理解石猛的想法了,建康不给的东西,老子自己买,你也别管我从哪儿买,反正拿到老子手上的就是老子的了。长亭也理解了为什么冀州的兵这样凶悍——石猛有意识地操练武备,练出来的兵如何不精悍?长亭看向蒙拓。斟酌了词句,轻声问,“那你”
“我父亲在其中应当有牵线搭桥。否则私运战备物资,光这一条罪就没有人敢担。”
长亭话还未问完,蒙拓便云淡风轻地开了口,正好回答了长亭想问的,蒙拓说罢此话,微微一顿再道,语气中未曾包含太多感情。庭院中无人,蒙拓伸手揽了揽长亭的肩膀,“姨母说到底是看在我的份儿上。他才愿意帮忙牵线,我不知道他究竟是看在我的份儿上,还是看在大晋一乱,胡人便可趁虚而入的份儿上。”
长亭反手搭在蒙拓手背上。竟不知该如何劝慰。
“既然开了口。就全说完罢。”蒙拓笑了笑,不欲再将这个话题延展下去,话锋一转,再回正道,“此次姨父前往,是因胡人那边的粮草军备有缺,胡人开口漫天要价且囤货居奇,姨父坐地还价去了。我私心认为。符稽并未抓住这一点石家与胡人有关联,否则符稽不会如此迂回地谋略。若他拿到了这个把柄,必定打死宣张,这个威力比如今硬碰硬要强许多,故而此次诱我出城大概是临时起意罢了。”
长亭“嗯?”了一声,示意蒙拓继续说下去。
蒙拓将长亭身前的已经凉了的茶往身侧一泼,专心致志地再倒一盏温茶,叫长亭喝完,“往后别喝酒了,一喝酒就脾性就有些爆,”长亭接过茶汤,小口小口啜完,问蒙拓,“既然符稽也是走一步看一步,那咱们预备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蒙拓这样答道,看向长亭,目光柔和极了。
“你还是会带兵出城,诱敌深入。”长亭口吻笃定。
蒙拓笑起来,伸手揉了揉长亭的头发,半晌没说话,隔了许久方有轻声落地,“不一定。”
如果三年前,如果一年前,出现这样的局面,他就算看透了这个局,也必定会带兵出城给符稽造成一座空城的假象,反向引诱符稽进城再见招拆招关门打狗。可如今,他一直在犹豫,符稽不是符家的其他草包,符稽是个有谋略的草包,他攻城陷地之后会出什么招,谁都拿不准,现在的他并不放心将家眷留在城中,城池与地盘没了再拼就是,若自己的女人出了什么差池,这会叫他悔之晚矣。
长亭婉转侧眸,眸光流转生波。
蒙拓出征与不出征这件事,这些天一直压在长亭心头,恰逢初一,新媳妇儿去石家向庾氏请安,长亭态度恭谨,奉上茶汤再安坐在案首,借帕子捂嘴笑,“恐怕再过三两月,阿娇就得坐到对面儿去了。”没头没脑这么一句,庾氏也笑起来问,“这话怎么说?”长亭和婉挑眉,“因着两位嫂嫂要嫁进来了呀!”
庾氏便边摆手边笑,“两家吉时都还没定呢,哪来这么快!”
长亭顺势接过话头,“大哥是没法子,幽州离冀州多近呢?二哥来回一趟便能将事儿妥妥帖帖办干净了,您也就等着庾家姑娘进门做阿娇二嫂吧。”长亭抿唇一笑,埋了螓首,温声再言,“阿娇如今是自家人了,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如今这世道不太平,不趁这时候咱们还没与符家撕破脸赶紧方便行事,一旦等到两家兵戎相见,娶个媳妇儿就全得看那一路的人站在哪一队”
长亭说了一家人说一家人,后头的话当然不含蓄。
一旦符稽出兵,符石两家表面的平静被打破,那么惊涛巨浪趁势就翻滚起来,开弓没有回头箭,局势被激化之后,石闵与石阔的婚事一定会被搁置下来,石阔那桩亲事倒没啥可期待的,可石家上上下下都异常期待崔家姑娘入门啊。
庾氏当然听懂了,脸上的笑敛了敛,温言回道,“是这个理儿,我前日便修书一封将老二叫回来了。家里头如今光有阿拓一个男人不行,得再回来一个守着才好。”长亭眉梢一抬,笑着福了个身,“到底是姨母心思缜密。”
随后二人又闲扯两句,庾氏留了饭,石宣也出来用膳,上的是冀州特色菌菇热锅,了了一桩心事,长亭心绪大好,再添了半碗饭,倒将庾氏看得直笑,只说,“可见在镜园饿着了,待阿拓过来,我一定吵嚷他。”又顺手赏了两个厨子下去,长亭笑着接了,捧着吃了大饱的肚子再带着今儿新收获的厨子,长亭将一跨出门槛,就大大呼了一口气。
石老二回来,蒙拓平安出征归来的概率便高了很多很多。(未完待续……)
第两百四九章 僵局(下)
第两百四九章僵局(下)
石阔回城镇守,蒙拓出城诱敌,符稽若要攻城必定会选在蒙拓率兵出征而石猛与石闵还未回城,石阔安守幽州之时,若石家想要做黄雀,那么必定要做到
“如今且看石阔能不能悄无声息地回来了。”长亭大舒一口气轻声道,身后跟着的白春听见了,待行过游廊方轻声开口,“夫人何不与郡君直说呢?如今您嫁到石家了,说俗气一点咱们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何必拐弯抹角呢?”
白春是在石家长大的,一家子都是石府的人,是上一回长亭临行回平成,庾氏送的,送了一房人,怕长亭在陆家老宅里站不住脚,故而白春与满秀最大的差别在于,满秀全身心地依赖着信赖着长亭,因为她退无可退。而白春思量却更多些,比如现在。
长亭笑了笑,婉声回她,“你说郡君是我和阿拓亲近些,还是同石阔亲近些?”
白春毫不犹豫,“自然是二郎君,虽说刺史更看重大郎君,但母子连心,比起外甥与外甥媳妇,当然是儿子更亲近。”
“那如果我直接提出让石阔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襄助阿拓,郡君会作何感想?”长亭微微一顿,笑颜微敛,“刺史志在天下,接他班的只有他那三个儿子,无论定谁上位,阿拓都只能是肱骨能臣,我去请主上来解臣下的围如今世道这样乱,幽州与冀州虽相隔不远。可路上仍旧不太平,石阔如要回城无异于又是一趟险程,你以为事过之后。郡君会怎么想?”
白春确实不是满秀,满秀在一旁故作镇定地冥思苦想之时,白春却脸色微变,细想却有些心惊。
如今正逢僵局,让石阔回来这法子保的是蒙拓也保的是冀州,可僵局一过,心眼多的人便会想。石家正主来解下属的围,岂非荒唐?长亭拿不准庾氏会不会这样想,可她不能寄希望于庾氏怎么想。她与蒙拓的处境很尴尬,她必须想得更长远。长亭很明白,她会这么想,不过是基于她还未把石家人当自家人。若换成真定与陆长英。她连寒暄都不用吧。
白春点点头表示明白了,长亭拍拍她的手,大叹一口气,待崔氏与小庾氏进门,她要想的只会更多。
而庾氏早修书唤回石阔这一行为让长亭在意外之余,仍旧有些动容,同时有些羞愧——其实庾氏是真心将蒙拓当儿子待的,至少。庾氏是真正将蒙拓看做自家人的。
满秀见二人皆不言语了,想了想颇有些悲愤。唤了一声,“姑娘”
长亭心不在焉地答了声“唉”。
“下回把胡姑娘也带上吧。”满秀揪着衣角,瓮声瓮气地说。长亭一愣,问她“怎么了?”,满秀抬头望天,不再言语,带上胡姑娘一道,至少她还不是最蠢的那个呀
当事儿陷入僵局的时候,必须有一个出面执刀打破局面,庾氏修书一封到幽州做了这个执刀人,而后事情愈演愈烈,邕州半铜城崩坍之后,蒙拓留在邕州的人马不停蹄地赶往半铜城,奈何矿工被压在矿下一时半会救不出来,家属哗然,闹得沸沸扬扬,随后便有有心之人煽风点火,半铜城瞬时势如水火,半铜城城墙不保,隐隐有危及邕州内城之势,蒙拓一连三日都接八百里加急信,蒙拓看完信长眼一眯,语声未有起伏,同长亭说道,“邕州、冀州,总有一座城池,符稽势在必得啊。”
长亭只能暗暗祈福,希冀石阔回来得能快一点再快一点儿回来。只要石阔一回来,蒙拓即可毫无后顾之忧地带兵出征以解邕州之围。
入夜时分,镜园大门被人“扣扣”敲响,一门传二门,二门进正堂,灯笼接连亮起,长亭一听满秀来报立马翻身爬起,一眼见蒙拓已穿戴妥当便赶忙换上衣裳梳好头发,再着人去请张黎,“请张先生起来在二门汇合,满秀你去外院备好轿子,白春你把书桌上的那几封信笺全都整理好带上,哦,也忘了把压在镇纸最下面那封信带上啊。”
长亭飞快交待完毕,裹了外衫,便跟在蒙拓身后往出走,深秋初冬的天儿,寒风萧索,夜深人静,庭院内极少人当值,一推门,一股子风全灌进屋子里来,外头黑黢黢的,长亭不自觉地抖了一抖,裹紧衣襟,蒙拓一伸手将长亭包进怀里,长亭忽闻蒙拓轻声说了句话,“下半辈子,我定要叫你睡个囫囵觉。谁也别想再把你半夜三更闹起来。”长亭还没来得及抬头应是,蒙拓头一埋,一个轻吻便落在了她鬓间。长亭靠在蒙拓怀中,静听蒙拓的心跳“砰砰砰”的,有力极了。
蒙拓骑马,长亭与张黎乘轿,到石家宅邸不过一刻,进大门,石家黑黢黢的,只有几个提着灯笼的丫鬟来接,蒙拓目不斜视,沉稳发问,“二哥回来多久了?”
“将才”丫鬟答道,许是一开始就领了叮嘱,索性全都说完,“二郎君只带了三十人随行,走的稠山老道,将才才回来,一回来,郡君便派人去请您与夫人过来。二郎君如今正在正堂等着您呢。”
蒙拓点头,随后默然不语,加快步子向里走。
长亭亦步亦趋紧随其后,一路走来,整个宅邸里只有正堂灯火通明,门帘一掀,长亭便见端坐在左下首的石阔,他应该还没来得及换衣裳,黑衣劲装,头罩黑布,因深夜赶路,衣角上沾了露水,将衣裳润成了更深的颜色。石阔听门口有响动,当即起身快走两步,蒙拓一个跨步,沉声唤道,“二哥!”
石阔拍了拍蒙拓后背,未曾寒暄,直接发问,“邕州情势怎么样了?”
蒙拓长话短说,“半铜城哗变,有心人煽风点火将事情越闹越大,我留下的官吏被百姓指摘无所作为,如今连刺史府都被人围了。若我再不去主持局面,邕州内城多半不保。”
石阔再问,“你预备带多少人去?”
“千人足矣。”蒙拓心中早有沟壑,“必须留下人手护卫冀州,冀州一旦空虚,后果不堪设想。”
石阔看向蒙拓,没有说话。蒙拓面色未变,再沉声道,“二哥,邕州我来守。‘
蒙拓声音逾渐往下沉,“冀州姨母与长亭,就拜托你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