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安顿
那人欢喜的叫出后,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剑师,已是嘴一撮,发出了三声凄厉的乌鸦叫声。
这三声叫声,一长一短一长,远远传出。
声音刚刚落下,一阵“滋滋——”的岩石移动声传来,不一会,卫洛眼前一亮,同时,无数新鲜空气灌入她的口鼻。众火把被风一吹,腾腾火焰飘摇。
众人低头走出时,卫洛回头看了看,算了算,这条地道总长不过二里。怪不得这么快便到了。
她跟在众人身后,走出了地道。
随着石壁滋滋地重新合上。卫洛睁大双眼,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前方的景色。
她现在踩在人家的花园里!
众人出现的地方,是一户人家的后院!
重重树木的前方,是一幢幢木屋,屋里屋外,灯火通明。不过灯火虽然亮着,四野却很安静,显然没有多少人。
正当卫洛如此想着的时候,一行人急匆匆地向这边跑来。
跑在最前面的那个,是个四十来岁,脸孔微黄,长着一张圆圆笑脸的胖子。他急急地跑到公子泾陵面前五步处,深深一揖,唤道:“主上。”
公子泾陵点了点头,说道:“起来吧。”
“诺。”
那胖子站在一侧后,公子泾陵朝身边一个剑师说道:“且安排妥当。”
“诺。”
那剑师应声退后,公子泾陵转头看向卫洛。
他看了一眼卫洛,又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殷允。这时,两人并没有再牵手。
公子泾陵盯着他们两人,略一点头,便向前大步走去。
他这一走,有十数个剑师紧步跟上,卫洛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走在殷允旁边,也跟了上去。
出现在卫洛眼前的,是一座又一座的木屋,木屋建在重重树木间,周围还点缀以石头山,引来的溪水,要不是树木参差不齐,还颇有几分意境。
那胖子躬着腰,紧跟在公子泾陵的身后,他一边走一边笑道:“主上,一切已经安排妥当。院落也已备好,主上可好生休息数日了。”
公子泾陵显然心思沉沉,没有回话。
又走了一阵后,从院落中走出了十数个侍婢,这些侍婢来到众人面前,一人领着一个,向院落中走去。
而卫洛和殷允,也被两个侍婢分别拉开,向着两幢座落在不同方向的木屋中走去。
卫洛没有挣扎,她只是低着头,安静的跟在侍婢身后。
卫洛所到的这一个院落里,共有五幢木屋。这里的木屋制造得颇为精美。卫洛被领到最里面的一幢木屋中。
这木屋虽说是一幢,实际上是由四五间联在一起的。卫洛一步入,那侍婢便向她躬身一礼,轻声说道:“主母,可需沐浴?”
沐浴?
卫洛连忙点头。
她这阵子在江湖间行走,露宿的时候多,已有十天没有沐浴了。此时一听到这侍婢说出“沐浴”两字,便浑身发痒。
侍婢连忙退下。
卫洛转入步入堂房,在一个塌上跪坐下。
她一跪坐好,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还好,还好,我还活着。。。。。。
闭着眼睛,这样寻思的卫洛,有一种恍惚迷离的感觉。这时刻,她直觉得刚才在河中,被五六百寒箭相指,生死一线时的情景,宛若梦幻般虚假!同样,随后出现的公子泾陵,也是梦幻般的假景。
一切,恍然如梦。
卫洛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她慢慢低头,怔怔地看着自己张开的右手。
刚才,她便是用这手与殷允相牵的。
她仰着头,看着头顶的横木屋梁,怔忡中,思绪再次不受控制地转到了刚才。
刚才,公子泾陵来了,他救她来了!
卫洛刚想到这里,便连忙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脚步声中,两个侍婢抬着一桶水进来了。她们把那水径自注入寝房里侧,用来洗澡的大木桶中。她们刚刚提着空桶出来,又有两个侍婢抬着一桶水进来。
洗澡用的大木桶,要足装上五桶水才可以满上。
侍婢们来来去去,都十分安静。
卫洛不想自己胡思乱想,便把注意力放在她们的脚步上,也很安静。
不一会,水已注满,卫洛在两侍婢的服侍下,开始清洗头发,沐浴更衣。
当卫洛从房间走去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院落里灯火通明,在她隔壁的那幢木屋时,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喧嚣声不断传来,却是热闹得紧。
卫洛走到院中,头一抬,便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映在纱窗上。
这是公子泾陵!
他就住在自己的隔壁。
卫洛怔怔望着他凝实的影子,望着望着,她突然心中一绞。当下,卫洛迅速地转过头,朝外面走去。
她刚走了二步,便听得公子泾陵低沉的声音传来,“所有的事,可都安排下去了?”
“主上放心。”
“善。”
他转头看向另一个剑客,低沉地说道:“稳公可有派人前来?”
“然,稳公二个时辰前来了,他说一切妥当。”
“善。”
不知不觉中,卫洛已停下脚步,再次转过头,看向那纱窗后的人影。她静静地看着,看着,一瞬不瞬。
原来,这一切不是梦啊,他真的就有那里,就在那里。
这时,公子泾陵站了起来。
他在屋中踱了几步后,徐徐说道:“楚人反应如何?”
一个剑师上前一礼,朗声回道:“楚人反应强烈,郢城中的贵族私军均已派出。主上,他们对你是誓在必得!”
那剑师说到这里,房中陡然一静。
片刻后,一个高瘦的汉子朝着公子泾陵说道:“主上,楚人若重振霸业,最可畏者晋也!晋人中,最可畏者公子也!这一次公子深入楚地,在他们眼皮底下救走了夫人。依臣下看,不管出自什么原因,他们都会倾尽全力找到公子!没有了公子的晋,才是无牙的老虎!”
那汉子的声音一落,公子泾陵已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我知。”
他只是说出这两个字,语气也十分平淡。
可站在院中的卫洛,却再次脸白如纸。
她紧紧地闭上双眼。
她紧紧地握紧两拳。
正如他都知道一样,她,也是知道的。这一次他来到郢,有多么危险!
明明在离开时,要你放手的,可是,为什么你没有放手?为什么你还要冒着如此巨大的危险前来相救?
卫洛的樱唇颤抖得很厉害,很厉害。她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后,这才果断地睁开双眼,提步向院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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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那一夜
卫洛大步冲出院外。
院门外,星光幽幽,树木森森,每有火把处,便有一个剑客在游走。
她低着头,不知不觉中已经避开了那些剑客们,她只是这般信步而行。
夜很安静,这地方虽然住的人不少了,可是大家都在休息,没有喧嚣声。
林荫道下,卫洛无意识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的眼角瞟到了一道蓝色的身影。
那是殷允!
她脚步一顿。
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站在屋檐上,负手而立,静望着远处的夜空。
看着看着,她的脚步不由向他走去。
她走得很快,可是她的脚步很轻,非常轻。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他对面的院墙下。这里有一小片树木。树叶浓密,完全挡住了她的身影。
她慢慢地坐下来,她坐在一根树桩上,双手抱膝,透过浓密的树叶丛,怔怔地望着殷允。
夜很凉,春风绵绵地吹在她的脸上,拂起她的长发,弄得她的颈,她的脸都痒痒的。
卫洛眨了眨眼,眨了眨眼,有好些次,她都想如一个没心没肺的人一样,跳到屋檐上,坐到他身边去跟他说些什么。
可是,她能说什么?
难不成坐到他的面前,跟他诉说泾陵公子带给自己的种种情绪?
她不能这样做。
可是,这么大的院落,这么大的天地,这个纷纷扰扰的红尘,来来去去的人群中,能让她有倾诉的欲望的,只有那个站在屋檐上的男人。
应该说,这个世间,也许只有那个男人,可以耐心地听完她的话,能给她一个温柔宽容的眼神,能拭去她的脸上的泪水,告诉她应该坚强面对这一切。
她只想跟他诉说她的痛,她的苦楚,她的怅惘,以及她的无力。
可是,她不能去诉说。
她本能的觉得,如果在他的面前,倾诉着自己对公子泾陵那复杂的爱恨,是一件很自私的事。
关于泾陵公子的不能说,那么关于自己的穿越,自己对前世的怀念,对亲人的渴望,自也是不能说。
因此,卫洛双手抱膝,黑暗中,眨巴着一双墨玉眼,渴望地看着屋檐上的那个男人。几次都张开了嘴,几次都准备站起来,可她又止住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一点一滴地流逝。她便这般抱着双膝,这般怔怔地望着那个屋檐下临风而立的男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夜已深,直到不时有灯火熄灭,卫洛才怅惘地看到,殷允纵身跳下了屋檐,回到了房中。
他离开了。
卫洛郁闷地低下头来。
她没有注意到,在殷允纵跃而下时,目光有意无意间,向她藏身的方向瞟了一眼。那一眼,晶光闪动,复杂莫名。
当卫洛低着头走回院落,当她头也不回地经过公子泾陵所住的木房,来到自己的木房外时,她停下了脚步。
她怔怔地转过头,看向那依然闪动着幽幽蜡烛光的房间。
那里,有他。。。。。。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那片纱窗下,那个高大的身影,也是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塌上,也与她一样,一动不动,任由春风吹过,任由烛泪幽幽,任由沙漏如水般流逝!
这一晚上,卫洛一直辗转反侧,都未曾入睡。当她第二天清晨起床时,怔怔地发现枕边已被湿透。
卫洛起来后,便纵身跳上屋檐,踩上树枝,望向外面。
五里外的官道上,有一队百来人的楚卒出没!他们正向这边赶来。
她倾耳一听,远远的,随风而来的,都是急促的马蹄声,以及询问声。
看来,搜索的范围渐渐转向这个角落了。
卫洛抿紧唇,打量了所住的这个大院。这院子虽大,房屋也相当精致,可从布局和装饰上来看,也只是一个商人之家拥有的。
恩,看来昨天晚上迎接他们的那个圆胖子,是个商人了。
也不知他有没有办法应对来自楚人的搜索?
卫洛寻思了一会,纵身跳回院落。她刚来到自己所住的木屋屋檐上,便看到院落里进进出出的尽是剑客。
不一会,公子泾陵缓步走出。
像有感应一般,他抬头看向卫洛。
四目相对。
两人都是一滞。
公子泾陵率先清醒过来,他朝她一颌首,唤道:“小儿,下来。”
他的声音很平淡,很自在,仿佛他和她从来没有过离别,仿佛她那次绝然离去,只是一次任性的游戏一般。
卫洛倔强地转过头去,装作没有听到他的叫唤。
可就是这么一转头,她的眼中已有了涩意。
公子泾陵沉沉地盯着屋檐上,俏生生的卫洛。那修长的身姿,那瘦小,仿佛可以被风折断的腰肢,那白得晃人,却美得让人心碎的面容,一切都显示她只不过是个弱质女子。
可是,她是小儿啊!她是与世间妇人迥异的小儿啊!
公子泾陵低低的叹息起来。
他的叹息声,顺着风飘入她的耳中。
卫洛抿紧唇,不想看向他。可是听到这叹息声,她还是忍不住悄悄的转过眼珠,便这般头不移动,只移动眼珠地瞟向他。
这一瞟,她看到了宛如山棱河岳的侧面。她直到这时才真切的感觉到,他瘦了好多。那张雕塑般的,刀斧刻出来的脸上,已笼上了一层阴暗,一层憔悴。只是,他的眼神依然税利,他的眉峰依然如剑,如刀,含着重重煞气,使得看到他的人,会轻易地忽视他的憔悴和消瘦。
卫洛没有发现,在不知不觉中,她已转过头,关切地看向他。
四目再次相对。
蓦地,公子泾陵咧嘴一笑,露出他一口雪白的牙齿。
他这一笑,甚是温柔。
卫洛怔住了。
她眨了眨眼,一脸疑惑的,隐带好奇地看着他,她用眼神在询问:你为什么要笑?
她的眼神,他看懂了。
在卫洛眨巴的大眼中,公子泾陵温柔一笑,他张开嘴,便如那日她弃他而去一般,一字一句地无声地说道:“小儿,我渴你如狂!”
他无声的,一字一句的,清楚地说出了这七个字!
这七个字一出,公子泾陵便长袖一甩,转身大步走向院外。当他走到院门处时,几个贤士打扮的人围了上来,在他们的筹拥中,他越去越远。
卫洛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们越去越远,越去越远。直过了良久,她才抱着头,在屋檐上这般蹲下。她低着头,倔强地睁大发涩的双眼,久久久久,都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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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木雕
太阳渐渐升起。
这是一道属于初春的太阳,光芒红艳艳的,灿烂无比,却从里到外透着一种温和。
卫洛这般蹲在屋檐上,不免显眼。她不想让太多的人注意到自己的狼狈,稍一清醒便连忙跳下屋檐,急急地回到房中。
在房中呆了一个时辰后,卫洛走出来了。
这时的她,白里透红的脸上依然如往常般平静,墨玉眼中也不见波澜。
她慢步走出院落,不知不觉中,再次顺着林荫道向殷允的房间走去。
她只是,只是想跟人说说话。。。。。。
在这种有点茫然,有点犹豫地行走中,不一会,卫洛便发现自己站在殷允的院落外。
她站住了。
院落中,殷允正背对着她,他依然是一袭蓝袍,长发被竹冠束起,有点濡湿地粘在颈背。
他正拿着剑,一剑又一剑地削着一根西瓜粗的树干。这树只有一人高了。上半截连枝带叶都被他劈碎在一旁。
他动作强劲有力中透着一股悠闲,每一剑举起落下都有一种挥洒自如。卫洛看着看着,不知不觉中忘记了自己的情绪。
她眨也不眨,认认真真地观察起他的剑势来。
这是一种举重若轻,操纵自如,仿佛洞悉了力量的本质的剑势。
卫洛知道,这个时候的宗师,很多都是具有开创性的。毕竟,这是一个人类文明刚刚萌芽,各种智慧层出不穷的时代。在这个朝代要成为宗师,要出类拔萃,通常意味着两个字:创新!
因为,每一个人的前面,都是一片荒芜,每一条路,前人只是试探地走了几步,能不能走出一条完整的路来,需要你本人的智慧,领悟,以及开创。
也正是因为如此,卫洛以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之身,练出一身这么高的功夫,世人虽然赞佩,可真要说到惊艳和骇人听闻,却是不会的。因为,她也只是开创者之一而已。
卫洛很认真地注意着殷允的每一剑每一势,她用她过人的眼力,细细地体会这些招式中的浑然天成。
这数月来,她虽然勤练不休,可是剑术没有感觉到进步。她正需要这种旁观和领悟。
也不知过了多久,殷允挥剑的动作慢下来了。
他背对着她,右手剑尖一挥,从左到右一个斜挑,劈出了精巧的一剑后,他剑尖一挑,一物从树心被挑出,嗖地一声飞向了卫洛。
卫洛连忙伸手,轻轻地接住了那东西。
她低头一看,不由怔住了。
出现在她手心的,是一只小老虎。它刚被殷允从树中劈出,木汁犹新。
这老虎尾巴高高翘起,大大的眼睛正倔强地瞪大着,盯着卫洛。它的嘴大大咧开,露出一口锋利的牙齿。
这是一只极为鲜活的木老虎。
卫洛可真是怔住了。
她刚才一直在注意着,寻思他的剑势,剑意,浑然不知道,他竟然劈出了一只小老虎来。
卫洛傻乎乎地盯着木老虎看了一阵后,抬头看向殷允。她还没有开口,依然背对着她的殷允低沉温和的说道:“这是给你玩儿的。”
给我玩儿?
卫洛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殷允也是一笑,他弯腰拿过一条毛巾,在脸上拭了拭,转过头来看向卫洛,目光温柔地说道:“我幼时,一有不快,师傅便会劈出这样一只老虎来给我玩儿。他跟我说,这老虎是有灵魄的,把烦恼说给它听,我就会再无忧虑。”
他白玉般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那双如星光一样炯亮的眼眸中,带着无比的温柔。卫洛低下头来,呆呆地看着手心的木老虎,暗暗想道:原来,他是看到我心情不好,所以便劈出这么一只老虎来安慰我。
她想到这里,嘴角一扬,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卫洛含着笑,抬头看向殷允,大力地点着头,嘴唇动了动,却想不出怎么措词才是。
殷允盯了一眼她小脸上灿烂的笑容,也是一笑,他转过头去,右手一扬,剑走风生,再次向那树桩劈去。
这一次,他的动作便不如刚才那么纯粹的细腻了,而是粗疏中透着精细。卫洛歪着头,不由自主地再次沉入他的剑意中。
他的每一起势,每一下劈,都透着一种和谐,一种与天地不争,不夺的和谐。
卫洛看着看着,不由向他走近。
当她走到他身后时,目光刚朝树桩一瞟,便再次凝住了。
原来,殷允这一次,又是用剑在树桩上劈划着一个物事。
剑起木屑飞落间,渐渐的,那半截树桩,显出了一个人的脑袋,然后,是人的肩膀,再后,是那有点鼓的胸脯。
这是一个女人!
卫洛见状,不由愕然地转头看向殷允。
殷允没有注意到她的疑惑,他目光专注地盯着那树桩,鼻尖渗着汗珠,剑起剑飞,风声呼啸。
当卫洛再转头看向木桩时,他已经劈出了一个人的上半身,这个上半身虽然粗陋,却十分生动,可以看出是一个削肩微瘦的美人。
卫洛眨了眨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剑尖。
他的剑招转为小巧细致,不一会功夫,一个柳叶眉,杏眼,樱桃小嘴的美人脸,被他勾画出来。
这美人鼻梁高而精美,嘴角含笑,可那微蹙的眉峰,却隐隐带着一股令人怜爱的气质。
看着看着,卫洛突然觉得,这个美人有点面熟了。
她疑惑地歪着头,认真地打量着越来越成型的木像。
剑起屑落。
又过了一刻钟,一个有着修长身躯,颈项长而秀致,高贵中透着楚楚动人的美人完全地呈现在卫洛眼前。
就在她瞪大双眼,看傻了时,殷允手中长剑,嗖嗖一勾,然后,他摇了摇头,停下动作,长叹一声,“形虽成,气已出,奈何神韵难得。”
他说到这里,转过头来,双眼如星地盯着卫洛,笑道:“卫洛,你的双眸最是罕见,黑白分明,清澈无比,虽不说一字,千言万语尽在其中。我功力不足,却是刻画不出。”
卫洛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说话。
她眨巴着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木像。突然间,她急走几步,冲到了殷允身前。
她从怀中掏出木剑,小心翼翼地把那木像从根部割断。她把它搂在怀中后,转过头来,小脸红朴朴的,双眸亮晶晶望着殷允,说道:“它是我的!”
她在他的印象中,一直都隐藏着一丝怯意,哪有现在这般理直气壮提出要求的时候?殷允不由一晒。
他温柔地看着卫洛,凝视着她,笑道:“然,这是你的。”
闻言,卫洛大是欢喜,她抱紧怀中的雕像,二话不说便向院外跑去。殷允望着她欢喜得跳跃的身影,微微一笑,也是一脸欢喜。
第265章 表白
泾陵公子的手紧紧地牵着她的手,他不是习惯这般逛街的人,走得有点快,脚步也跨得有点大。有时拖得卫洛踉跄而行。
卫洛任他牵着,她睁大双眼,眺望着远方的山峰,渐渐的,刚才激起的心绪,又恢复了平静。
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默中,便这般随着人流,随着欢喜嘻笑的少年男女们,信步而行。
安静中,公子泾陵的声音再次低低地飘来,“小儿?”
卫洛抬头看向他。
他转过头来,盯着卫洛的双眼,他只是盯着,直直地盯着。半晌后,低低地叹息出声,“小儿。我们,何至如此?”
何至如此?
卫洛闻言,嘴角浮起了一抹冷笑。
她的这个表情很不好看,至少,不是高高在上的公子泾陵所习惯面对的。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皱眉,他直直地盯着卫洛,盯着她的双眼,盯着她的表情,等着她的回答。
卫洛慢慢转眸,盯向双眸如海的公子泾陵,忽然间朝他灿烂一笑,“泾陵,昔日你我欢好后,你转眼将我送出。战场上重逢,你又提出把我买回。泾陵,你可知,我这心,它虽是妇人之心,却也着实会痛,会如刀割剑刮般疼痛!你在床塌上说悦我,你说得那般温柔,却原来,不过,不过如此!”
她的声音很低,语气甚至是温柔的,那笑容更是灿烂,可是她说的这话,一字一句吐出,轻而飘荡。
不知为什么,公子泾陵听着听着,突然胸口大堵。他转过头去,怔怔地望着前方,久久都没有说话。
卫洛说完这话后,便转过头去,不再理会他。
片刻后,公子泾陵低沉的声音传来,“小儿。。。。。。”他只吐出了这两个字,声音低沉,无力。
两人再次沉默起来。
沉默中,两人顺着人流,慢慢地向前走去。
公子泾陵依然紧紧地牵着她的手,紧紧地牵着,因为握得太紧,卫洛的手骨都有点生疼。
此时的两人,都是心思沉沉。这般低头而行,渐渐来到了东街处。在他们的前面,一阵欢笑的嘻笑声不断顺风飘来。
当两人拐过一条岔道,只见前方十步处,五个少女手牵着手,笑嘻嘻地挡在了路中央。
卫洛两人走了几步,便被她们阻住了,走不通了。
公子泾陵脚步不停,目光冷冷地瞟去。
便是这一眼,那拦在最中间的两个,笑得前仰后俯,胸乳耸动的少女,一不小心对上他的眼神,瞬时脸色一白,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她们手这一松开,被众女拦住的人群马上一哄而上。
最左边的那个少女娇俏秀美,她一边躲着人流,一边撅起嘴,闷闷地朝那两少女恼道:“怎地松手了?”
那两少女兀自脸色苍白,惊魂未定。其中一个胆子略大的少女听到同伴的询问,朝卫洛和公子泾陵畏缩地瞟了一眼,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位公孙,着,着实威风。”
“公孙?威风?”
最左边那娇俏秀美的少女闻言大是好奇。她头一转,便朝着卫洛和公子泾陵看来。
这少女先是朝卫洛毫不在意地瞟了一眼,便转头看向公子泾陵。
这一看,她的双眼越发的晶亮。
此时的公子泾陵,相貌还说不上是特别出众。可他心情沉郁,气质上自然而然有种慑人之威。那少女越是瞅来,越是心砰砰直跳。
瞅着瞅着,她脚步一提,向卫洛两人蹦跳而来。
她径直蹦到了卫洛身边,朝着她盈盈一福后,少女眨着细长的眼眸,含情凝眸地盯了一眼公子泾陵后,转头向卫洛说道:“这位姐姐,他可是你的夫主?好生威风啊。”
卫洛瞟了她一眼,没有理会。
这少女见状,嘴一嘟,向她闷闷地抱怨道:“姐姐怎地如此冷淡。”
卫洛没有理会,公子泾陵更没有理会。两人径自手牵着手,向前面大步而行。
那少女一转头,便见两人走出了几步,她急急地跟上。伸手捞向公子泾陵的衣袖,急急地唤道:“阿郎!桃花朵朵,芳草萋萋,如此良辰,阿郎可愿与妹戏于湖水间,如水中鸟儿,成永夜之欢!”
少女的声音又脆又急,因为公子泾陵走得快,她的脚步都有点踉跄。
她的声音一落,那“永夜之欢”四个字,令得卫洛胸口一堵。本来急步而行的卫洛,竟是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去。
她这一停,便拖得公子泾陵的脚步也是一顿。
那少女见卫洛两人停下了脚步,大是欢喜。她急急冲到公子泾陵身前,双手一拦,嘻嘻笑道:“公孙雄壮威风,诚大丈夫也,妹见之心兮,愿结永好。”
“愿结永好,”那就不是一夜之欢了。只是这少女说话的语气,是嘻笑松散的,不知有几分认真。
卫洛听到这里,心中暗暗冷笑。
一直冷着脸的公子泾陵抬起头来,他盯了一眼笑得好不娇美的少女,眼角朝卫洛一瞟,徐徐开了口,“此等事,问过我妻子吧。”
那少女闻言,嘴一嘟,不快地叫道:“这,欢爱敦伦,大丈夫一言可决,怎可问过他人?”
她的声音才落,公子泾陵便是眉头一皱,冷冷地盯了她一眼。
这一眼中,有着一丝不耐烦。
那少女一惊。
她瞪大双眼,捂着胸口,脆声叫道:“阿郎好生威风呀,这一眼,令得妾心如兔揣。”
她这叫声,如其说是惊愕,不如说是惊喜满意。
欢叫声中,少女三蹦两跳地来到卫洛面前,歪着头朝她打量了两眼后,伸手朝着公子泾陵一指,说道:“这位姐姐,你的夫主甚好,我观之甚悦。愿姐姐容之。”
这话,真的很直接,非常直接。
按照常理,这个时候,这少女接下来便应该把自己的家底和嫁妆之类报出来。
不过眼前这少女,家世还不错,在她看来,公子泾陵虽然看似是一位公孙,不过多半是哪一个没落家族的。所以,她的语气中,隐有一种骄傲。一种她自己觉得自己相当不错,不把身家家世说出口,别人也应该可以清楚感觉到的骄傲。
少女说完后,便昂起了下巴。因此,她没有注意到,直直地盯着卫洛的表情的公子泾陵,他的眼眸中有着一丝厌恶。
卫洛抬起头来,静静地盯着面前的少女。
她静静地盯着,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
那少女被她盯得有点不自在了,一直自视甚高,也有点粗枝大叶的少女,突然间,感觉到眼前这女人有点威严了。
卫洛直直盯了她两眼后,右手缓缓伸出。
她右手伸手,轻轻地在她的手臂上拍了拍!
便是这一拍!
蓦地,那少女脸色一白!
突然间,她伸手捂着肚子,她的手刚刚捂上,一阵雷鸣般的腹鸣便轰轰传来,令得左右的人都可以听到。
那少女低叫一声,白着脸,身子一转,急急地向后面跪去。卫洛盯着她的背影,淡淡地说道:“跑快一点,可别在街道上入厕了!”
她的声音一落,那少女更是狼狈地尖叫一声,捂着肚子躬着腰,急冲入一条漆黑的巷道中。
卫洛那一拍,便是她那次被擒到楚营时,那宗师制住她时所用的子午流注截式。她日夜研究,在学着解开的同时,也学会了这种子午流注截式地运用。
她刚才在那少女肩膀上一拍,便用上了这一手,它能令得那少女突然腹痛难忍,差点当街拉肚子。
不过这只是一种气机的短暂运用。那少女现在看起来是腹痛如绞,毕竟只是假的,并不会真拉肚子。而且过不了一刻钟,那少女便会恢复如常。
这时,一声低沉的笑声在卫洛的身边响起。
转眼间,一只手臂搂上了她的腰身。公子泾陵搂着她,头一低,呼吸之气喷在她的颈侧,低低地笑道:“小儿,不过是一愚妇,何恼恨至此?”
他的低笑声中,隐有欢愉。
卫洛低下头来。她慢条斯理地扯开他的手臂,她没有看他,只是这般低着头,淡淡的,坚定地说道:“泾陵,我还是想说,悦你又如何?我这心,它被割成了碎片也罢,千疮百孔也罢,终有重新长合的一天。我卫洛此生,永远也不会与任何一个女人,来争夺你的宠爱!”
她的话,十分十分坚定,这话中没有半点敷衍。
卫洛说到这里,她转过眼眸,直直地盯着公子泾陵。
她在等着他恼怒,等着他拂袖而去。
公子泾陵紧紧地盯着她,紧紧地盯着。
他的薄唇抿成了一线,一抹恼怒从他的眉峰间溢出。
在卫洛倔强的与他对视中,他慢慢伸手,慢慢的揉按上了自己的眉心。揉按了几下后,他的语气已是温和之极,“小儿,”他的声音有点嘶哑,他轻轻地唤道:“小儿,此事以后再说,如何?”
他松开手,目光中尽是无力。
他伸手抚上卫洛的嘴辰,他抚过她的眉,她的眼,粗糙的手指停放在她的唇边。他喃喃地说道:“小儿,你想激怒我,想与我再无往来么?小儿,那般把你送出后,我悔了的。。。。。。小儿,这春光它如此之好。。。。。。我只想有你伴在身侧。。。。。。”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绵绵而来,宛如这春风。
卫洛听着听着,咽中又是一紧。她转过头去,不知不觉中,已红了眼眶。正在这时,一双手臂搂上了她的细腰。
公子泾陵便这般站在街道上,把她紧紧地搂在怀中,他低下头来,把脸埋在她的秀发间,低低的,一声又一声地唤道:“小儿,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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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晋使入楚
卫洛感觉到他怀抱那熟悉的气息,她睁大双眼,抿紧唇,拼命地抑制着就要蜂涌而出的泪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她的呼吸声终于转为平静时。卫洛伸手一挣,便把他推了开去。
她转过身,大步向回走去。
公子泾陵盯着她,见她越去越远,脚步一提跟了上来。
他大步走到卫洛的身边,右手一伸,强行把她的小手握紧后,便不再说话,也不再看她一眼,只是这般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向住处走回。
果然如卫洛所料,当天下午,便有楚卒搜寻到了他们所住的院落了。
不过楚卒还没有过来,众人便撤到了地道中躲藏起来。
就在卫洛疑惑着,公子泾陵会怎么安排他们逃出楚城时。她得到了消息,晋使已经入了楚境,马上就要到郢城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晋使的正使,正是公子泾陵!
晋太子泾陵访楚!这一句话,是她听到的消息的全部内容。
可是,公子泾陵并不想解释,他这两天都不在院落里,每天行色匆匆,显然在布置着什么。
卫洛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他是怎么安排的,便把这事放在一旁。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十五天过去了。这十五天中,卫洛再也没有看到公子泾陵了。
这一天,卫洛得到消息,晋使到了。
易成上次那般秀丽少女模样的卫洛,出现在城外的欢迎队伍中。她错愕地看着公子泾陵坐在马车上,大摇大摆地在百数辆马车的筹拥中,在近千剑客,贤士们的陪伴下,卷起浓浓的烟尘,越驶越近,越驶越近。
那个策马走在公子泾陵马车旁的黄瘦小老头,却是稳公。
卫洛眨了眨眼,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在她的身边,同样易了容的殷允双手抱胸,微笑道:“这泾陵公子行事,实难揣度也。”
卫洛闻言,点了点头。
他们两人,被围观的人挤得远远的。到处都是人流,他们现在的面目又不起眼,站在其中,却是没有半个人注意。
连那个马车帘掀开,目光沉沉地打量着楚人的公子泾陵,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这时,路边停放的马车中,走下了一个中年人。
那中年人来到道路旁边,朝着公子泾陵的马车队走上一步。随着这人走出,晋人的车队缓缓停下。
那中年人双手朝前平伸,低头,然后双手回收,环抱在胸前,行了一个十分恭敬的礼节后,他朗声说道:“在下是执政子宰的门客仲,受命前来迎接叔虞的后代,姬师的孙子,姬沃的儿子,晋国的太子,姬氏泾陵。我家主人正在道左迎接,请诸位允许我上车指路。”
仲不但向公子泾陵行了大礼,而且他笑得如弥勒佛一般,态度恭敬之极,看向公子泾陵的表情也是端庄有礼的。仿佛压根就不知道,整个郢城为了找到眼前这个公子泾陵,曾经大动干戈一般。
公子泾陵微微一笑,他掀开车帘,缓步走下马车。
他朝着仲一揖,朗声说道:“姬氏的太子,不敢劳动执政出城迎接,请当前引路,我等尾随便可。”
事实上,如今的楚国,声威大不如以前,而晋太子泾陵,已是天底下头几号的人物。楚国执政出城迎接他,这礼节,他是绝对受得起的。
不过,泾陵公子现在这样的行为,叫谦逊。这也是礼节中的一部份。
那门客仲更恭敬了,他再次深深一礼,说道:“我怎敢走在太子的前方?再一次请求你,让我上车引路。”
说完这句话后,公子泾陵便点头同意。于是,双方都走上马车,队伍再次启动。这时候,车队走得极慢极慢,那速度,简直跟走路差不多。
仲迎着公子泾陵走了三百米不到,这时,楚国的另一个迎接的使者出现在前方——这种迎侯在路边,逐次迎接的使者叫“相”,客人享受的礼节越高级,主人派出的“相”也就越密集。
公子泾陵按照礼节下了马车,他向仲笑了笑,说道:“多谢仲子相迎。何不结伴而行?”
仲闻言,向他躬身一礼,说道:“多谢公子相请。”说罢,他指着那个接替他的迎接使者介绍道:“这是楚国的猛士,文邑大夫梁耳。”
公子泾陵向梁耳见过礼后,恭请对方同行。
又如此走了三百米后,便又是一个楚国大夫迎接。
在官道上,经过七个人的路迎后,便是“郊迎”了,楚国执政子宰在郢城郊外迎上公子泾陵,恭敬地请他进入郢城。
进入郢城,还处于踏春节的狂欢中的楚人少年男女,成群结队的筹拥在街道两旁,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公子泾陵。
这时的公子泾陵,俊美威严,高冠博带,让人一见凛然。
他坐在马车中,不甚明亮的光线照在他脸上,身上,仿佛是一座刻得极为生动的雕像。
卫洛顺着人流,慢慢向城中走着时,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少女的声音,“啊噫!这位晋公子好生威严俊美,巍巍如山乎!凛凛如日乎!啊噫!如能得伴他之左右,此生欢悦无尽矣!”
这少女的声音有点高,纵使四周都是喧嚣声,她那清脆响亮的声音,也把众人都吸引了去。
她的声音太响,公子泾陵不由顺声望来。
这一望,他的眉峰便是一皱。
这少女,便是十天前,曾向公子泾陵索爱的少女,卫洛转过头,隔着密密麻麻的人头,看着忙着耸胸扭腰,笑得好不甜美的少女,突然之间有点好笑了。
她脚步一提,加速几步,轻飘飘地与那少女擦肩而过,哧声笑道:“阿妹,那日可曾当街入厕了?”
那少女正对着公子泾陵的方向搔首弄姿,突然听到这么一句,顿时尖叫一声,急急回过头来。她这一声尖叫很突然,令得周围众人频频皱眉,脸露不快。
不过那少女并没有感觉到众人的不满,她只是回过头,咬牙切齿地四下张望着,可是,她四下寻找,却哪里找得到卫洛的身影?此时的卫洛,已经与殷允大步挤入了人流中。
第267章 楚宴上的诗经交锋
有点卡,刚整理好思路,所以更新迟了。这一章有近五千字,第二章要十点半才能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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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拥挤的人群走了一阵后,一直张望着的卫洛,突然听到殷允唤道:“卫洛?”
卫洛转头看向他。
殷允眉头微皱,正盯着前方,卫洛不由顺眼望去,却见人头济济,哪里有什么异常?
她正不解的时候,殷允依然盯着前方说道:“我有急事暂离。”
卫洛点头,连忙说道:“然。”
她的声音一落,殷允已大步走出,不一会便消失在人群中。
卫洛望着他消失的身影,慢慢转过头来,再次看向街道中心晋人的车队。
楚人性格奔放,楚女更是。也许是公子泾陵少有的俊美,也许是现在的楚人,还在过着踏春节。这一会功夫,街道中的少年男女已占了一半,特别是少女们,都聚成一堆,数十上百,成群结队的对着马车中俊美的公子泾陵指指点点。
她们的嘻笑声十分的响亮,整个街道中,都被少女们尖锐的声音所掩盖,“唏!好华硕的儿郎!”
“凛凛如杨乎?我之所爱矣。”
“轩昂远胜楚地男儿也。”
“咄!此君甚美,我心悦矣。”
一声又一声的尖叫,欢呼冲破天空,少女们叽叽喳喳的声音,直是盖过了所有的喧嚣声。堂堂公子泾陵,只能一动不动的端坐在马车中,任由这些楚地少女们评头品足。
人流实在太多了,卫洛被她们一次又一次地挤到后面,她含着笑,望着马车中的公子泾陵,见他的眉头越结越深,不由乐道:看来他有点吃不消了。
她想到这里,又有点好笑,又有点莫名的怅惘。
卫洛看了一阵热闹后,转头向所住的地方走回。
她刚刚回到院落,一个剑客便向她大步走来。
那剑客走得很急,他三步并两步来到卫洛身前,双手一叉,朗声说道:“夫人,主上有言。”
“说。”
“主上说,夫人可扮成少年,无需过于掩饰,尽快去他身侧,一起参加今晚之宴。”
卫洛一怔。
她睁大双眼,错愕地说道:“他,他叫我也参加宴会?”
天!楚人不正到处找自己,想杀了自己么?怎么他还要自己去参加宴会?万一被人认出来了,他岂不是很难堪?
面对卫洛的疑问,那剑客点了点头,严肃地说道:“然也。”
卫洛还有点错愕不解。不过她向来佩服泾陵公子的才智,也不多想,点了点头,道:“善。”
那剑客得到她的回答,双手一叉低下头退后,侯在一旁。
卫洛转身回房。
在侍婢的服侍下,她洗了一个澡,犹豫半晌后,她穿上了一袭素白的裳服。这个时代,白色并不像后世那样,是贱民才穿的颜色,它代表着一种庄重,素雅,清贵。
卫洛对着铜镜,给自己易起容来。
这一次,她的易容便很简单,她只是把自己的眉眼脸庞修得男性化一点,因为她身上的裳服也是男袍式样。
不一会,铜镜中出现了一个灵秀俊雅的少年郎。墨玉眼熠熠生辉,白里透红的肌肤是那么的秀美,不过画得稍浓的眉峰,还是显出了几分男性的刚硬。
卫洛望着镜中的人,不由一阵恍惚,她记得,在新田时的她,便曾这样打扮过,她还以这个样子结识过齐国和秦国的使者呢。
时间已过去两年了,现在的她,身量长长了,面容比那时更加美丽,扮起男装也更加辛苦。如现在她的扮相,便怎么也掩不去眉宇神色间,那一股盛放的鲜花才有的明媚。
卫洛出来时,那剑客还在侯着她。
卫洛上了马车后,他策马领着卫洛,向着郢城中赶去。
因为公子泾陵都堂而皇之的访楚了,楚卒的搜捕不但没有意义,简直是一场闹剧。所以这个时候,所以的关卡都已撤去,任由卫洛的马车大大方方地驶入了郢城中。
郢城中的百姓们,此时已经不再围观,卫洛的马车一路通行无阻。一个时辰不到,她便被那剑客领到了驿馆中,接着,她见到了正陪着楚国执政闲聊,还没有去参加宴会的公子泾陵。
卫洛轻步走到公子泾陵身后。
她毕竟是公子泾陵的正妻,是他的食客们的主母,所以,当卫洛走近时,众食客自然而然地把公子泾陵身后侧靠右的那席位,让给了她。
卫洛走过去,缓缓跪坐而下。
她一坐好,执政子宰便双眼直直地向她盯来。
卫洛清楚地看到,子宰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愠怒。
以子宰的聪明和老于世故,他自是从众食客的态度,以及卫洛的外表上可以猜测出来,眼前这个美少年,只怕就是公子泾陵的那个妇人!
他的恼怒,卫洛完全能够明白。无论如何,她卫洛是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公子泾陵自己在楚地胡闹一番,偏又以使者名义慎而重之的出现在郢,令得他们不得不隆重接待也就罢了。可是,卫洛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妇人,也敢堂而皇之地出现,他还真有点不高兴了。
不过,子宰城府很深,他那恼怒也只是一闪而过,转眼他便是一脸沉思。
聊了一会,子宰站了起来,朝着公子泾陵一揖,笑道:“夕阳西下,群星初上,正是华宴时,公子,请!”
公子泾陵站了起来,朝他还以一礼,笑道:“请。”
两人同时提步,向外走去。
他们再次上了马车。
这一次出发的地方,是楚王宫。为了接待公子泾陵,楚人将在楚王宫设宴。
楚王宫。
卫洛这是第一次来,她抬头一看,便被那建在最中间的山脉上,依地形而建,层层如环,共有九层的楚王正宫给怔住了。
这王宫,与她在越侯宫见到的一般样。
果然,越人受楚人的影响实在是深啊。
与越侯宫不同的是,楚王宫不但多出了两层,而且每一层中所建的木屋,恰好是九幢。
这时,正是夕阳西下,金灿灿的阳光照在楚王宫第九层的华屋楼阁上,一时之间,那漆成了金红相间的木屋,与木屋前的白玉栏杆,那直达九层的大理石铺成的楼梯相互辉映,明晃晃的,红艳艳的,如同琼台玉宇一般,耀眼之极,华丽之极。
这种华丽,晋地是见不到的。
子宰见到众晋人目眩神迷的样子,笑了笑,指着那第九层说道:“此等楼阁,直插云霄,乃襄王当年梦见神女所建。”
襄王梦见神女?
这故事卫洛听到过,说是天上的一个神女,每天晚上都下来与楚襄王约会欢爱。神女有心,襄王有梦,这事在世间多情儿女的眼中,都是极美的传说。没有想到,这楚人还真当一回事,那襄王居然为此建了这么一层华美之极的楼阁。
这时,众人的马车已来到了那九层楚王宫之下。
执正子宰领着公子泾陵,顺着那大理石的楼梯,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爬而去。
这里的每一层,约有楼梯二十一步,九层,就有近二百步了。这距离可不短啊。
楼梯很宽,足可容七人并肩而行,每一层楼梯处,都站在一个全副盔甲的武士。
公子泾陵这次带到楚宫的人,不过三十人左右,除了十个贤士外,剩下的都是高手。所以爬起这楼梯来一点也不费劲。
不一会功夫,众人便来到了第六层。
这时,第九层的楼梯处,出现了一个戴着王冠的少年,在那少年的身后,还站有七八个权贵。
这少年,想来便是新任的楚王了。
公子泾陵见到那少年走出,当下停下脚步。他向前跨出一步,走到最中间的位置后,双手向前水平伸出,然后低头,双手环抱于胸,朗声说道:“晋太子泾陵,参见楚王。”
楚王见状,也低下头来,朝着他深深一揖,还以一礼后说道:“太子多礼了。请!”
这是见礼,见过礼后,众人再次上爬。
不一会,公子泾陵便来到了第九层上。
卫洛抬头一看,只见这楼阁,都是木头构建而成,都做成二层小楼状,一共九幢。每一幢都自成一个小院落。
从楼梯上去,一大片玉栏杆后,便是一个广场。这广场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全部铺上了大理石,地面上光洁异常,此时,这广场中已摆好了塌几,坐了百数楚人权贵。
这楚人权贵只有百多个,看起来有点冷清啊。难不成,这是楚人对公子泾陵行为的一种抗议?
在卫洛寻思之际,编钟声响,一队乐音抱着琴瑟等物游贯而入。
众乐师散坐在广场两侧。在公子泾陵等人入座时,编钟声稍停,乐音再起。
这时响起的乐音卫洛知道,它是用于外交礼仪上的,是主人委婉向来客表达他的心意的乐曲。
乐意沉沉而来,一个乐师站了起来,顺着乐音清唱着。
这乐音一起,公子泾陵的薄唇便微微上扬,掠起了抹淡淡的笑意。
卫洛静心一听,突然发现,楚人演奏的,居然是《防有鹊巢》!
“防有鹊巢,邛有旨苕。谁侜予美?心焉忉忉。
中唐有甓,邛有旨鷊。谁侜予美?心焉惕惕。
喜鹊搭窝在河堤,紫云英草长坡地。谁会蒙骗我的爱?担忧害怕藏心里。
瓦片铺在庭中路,绶草栽入丘上土。谁会蒙骗我的爱?担忧害怕心里苦。”
这《防有鹊巢》,只不过是小国陈国的音乐,堂堂楚国,居然在欢迎晋太子的宴席上演奏!
卫洛先是一怔,她的头一抬,便发现左右前后,众楚人都在有意无意地向公子泾陵盯来,那目光中,隐隐带着一种严肃的指责。
是了,这首诗也是在借喻。喜鹊搭巢在树上,不可能搭到河堤上;紫云英是低湿植物,长不到高高的山坡上;铺路的是泥土、地砖,决不是瓦片;绶草生长在水边,山坡上是栽不活的。这些自然现象本是常识,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不可能的事物发生了。不过,自然规律不可违反,河堤上的喜鹊窝,山坡上的紫云英等等,都是不长久的。
它是在告诉公子泾陵,这些不协调的事摆在一起,是会演变成危机的。不管是公子泾陵先是不声不响的来到郢城的行为,还是他救助那个令得所有楚人恨之入骨的妇人的行为,都是不协调的,都是不长久的,是会演变成危机的!
这些楚人,当真直接,也当真嚣张啊。
堂堂一国太子来访,宴会还没有开始,它上奏的乐音,便是这种严重的警告和威胁!
《防有鹊巢》只有几个话,乐师们来来去去的演奏,也不过一刻钟不到便结束了。
乐音一止,乐师们便站起来,向着公子泾陵躬身,行礼。
公子汉陵微微一笑,本来,他应该赞美乐师们几句的,不过在这种场合,这种礼节和客套便用不上了。
公子泾陵的身躯向后面倚了倚,他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笑容,那眉峰之间,看不出半点恼怒。
在百数楚人回头盯视中,他朝着为首的乐师招了招手。
那乐师缓步走近,躬身靠近了他。
公子泾陵低低地说了一句话后,那乐音点了点头,倒退两步,当他回到队伍中时,乐音再起。
这一次的乐音,刚一起便带着二分铿锵悲愤,两分沉闷压抑。
压抑中,刚才清唱的乐师,声音一提,沙哑的唱了起来,“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
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虽速我狱,室家不足!
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虽速我讼,亦不女从!
“道上露水湿漉漉,难道不想早逃去?只怕露浓难行路。
谁说麻雀没有嘴?怎么啄穿我房屋?谁说你尚未娶妻?为何害我蹲监狱?即使让我蹲监狱,你也休想把我娶!
谁说老鼠没牙齿?怎么打通我墙壁?谁说你尚未娶妻?为何害我吃官司?即使让我吃官司,我也坚决不嫁你!”
乐音悲愤慷慨中隐隐有着激昂,有着不屈。
这一首诗,卫洛同样知道,它是《国风。召南。行露》。
这道诗,是一个弱女子的控拆。它说的是,一个弱女子,被一个强势男人欺负了,他不但欺负了她,还陷害她,他使出百般手段,就是要折辱于她,要她屈服。
而这个弱女子,却偏生不愿意屈服,却傲骨铮铮,梗着脖颈,面对着这个强势恶男的种种手段和凌辱!
乐音一起,楚人面面相觑,他们越听越是郁闷,不过这种外交场合的乐音,不但要恭敬地听完,还得保持肃静。
沉默中,楚人完全明白公子泾陵的意思,他是在说告诉楚人:你们楚国仗着自己势大,欺负凌辱一个弱女子。因为她反抗了,你们更是手段百出,陷害阴谋威胁无所不用其极。不过,她是不会屈服的!
他这也是反讽啊。他用这首诗,在反讽楚人对卫洛一事上的荒唐和仗势欺人。他也在告诉楚人,你有什么招,尽管放马过来!理由站在我这一边,不管是她还是我,都不会屈服!
这不但是反讽,更是指责,是一种直裸裸的唾骂!
在一侧的角落里,属于楚的史官正提着笔,刷刷直书。他在记录现在的情形,记录双方所要求吟诵的乐音!
晋太子访楚宴会上所奏的乐曲,是必须慎而重之的书在史册上,让世人知晓,并流传于后世的。
楚人面面相觑间,执政子宰和几位楚公子都皱起了眉头。公子泾陵所选的这首《召南》,是十分激烈的唾骂指责。一旦传到民间和世人耳中,对楚王室实有不妙。
这时刻,任性由情,直率而冲动的众楚人突然有点后悔了。不管如何,晋太子刚刚入宴,自己这一方便演奏《防有鹊巢》来警告威胁他,这个行为已经失礼了。现在他回的这首《召南》,又十分贴切并且讽刺得这么辛辣。只怕过不了多久,世人便会再次对楚人的指指点点,耻笑不休了。
楚人主要后悔的是,这种层次的宴会上,所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会被书于史册,这是避免不了,也掩盖不了的。
第268章 被求婚的公子泾陵
面对楚人的郁恼,公子泾陵笑容很淡。楚人行事向来冲动,想来他们突然见到自己身边的小儿,心下恼怒,便在这种慎重重大的场合,轻率的对他提出威胁了。结果,他一还招,他们便陷入了被动,这实在是寻思不周所致啊。
沉默中,一侧的面孔黑而瘦长,人中也长,嘴却小小,显得有点阴弱的公子及双手一拊,笑了起来,“坐在这巍巍楼台,望着那浩浩落日,公子泾陵以为此景如何?”
他的笑声突兀响起,清亮之极。
公子泾陵自是知道,他这是在打破僵局。当下他笑了笑,眯着双眼望着那渐渐沉入地平线上的太阳光,叹道:“此景华美,然落日晚霞,让人浩叹逝者如斯夫。”
执政子宰哈哈一笑。
笑声中,他举起酒樽,朝着公子泾陵晃了晃,说道:“好一个‘逝者如斯夫’,素闻公子泾陵精于军阵,不好诗乐,却不料也是一个雅人。”
公子泾陵闻言笑了笑。
这时,那少年楚王双手一掌,用他那发育期的鸭子嗓声尖声说道:“太子乃是贵客,今来我楚宫,请以歌舞乐之!”
说罢,他“啪啪啪”地连鼓三掌。
掌声一起,一阵香风飘然而来。
一队宫装少女率先走出,这些少女,他们手中捧的是食盒。
少女们来到众塌前,为众人摆上大块的羊肉,粟米饭,白米团等食物时。
环佩声响,胭脂渐浓。
楚宫歌舞伎出来了。
这些歌舞伎一走出,卫洛便给看呆了。
这些歌舞伎,继承了楚地少女的苗条,一个个纤腰一束。这是次要的。
主要的是,她们的腰间赤裸着,只有胸上包着一块布,臀间是宽大的,长长地托在地上的裳。
三十个少女这般赤着腰,露着手臂和颈子,一时之间,竟是肉光致致。
楚女腰细,皮肤滑而凝,她们在鼓起的锁骨间,脸上的双颊,各画了一个图案,这图案是用朱砂涂成的,一张老男人的脸,它牙齿森森,颇有几分诡异。这图案,便是楚地流行的巫画了。
少女们扭着腰肢,膝间环佩叮当作响时,乐音再起。
乐音中,一个六七十来岁,干瘦而枯干的老头站了起来,扯着嗓子高唱起来。
这老头的歌声,沙哑,单调,反复重复时,喜欢用一种尖哨的声音来终结。
这歌声,怎么听怎么诡异。
卫洛知道,这音乐,便是楚地自创的巫风。
乐音中,少女们扭腰摇头,舒臂旋转,随着她们颤抖般的舞蹈,她们系有两踝上的铃铛,不时发出急促的响声。那响声清脆之极。
各地的习俗实是不同,晋人素来行事严谨刻板,喜欢的舞蹈也是正统刻板的,如这种神经质一样的乐和舞,他们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当下,众人只是睁眼打量着众楚女的细腰和胸颈,交头接耳的点评着。
作为主客的公子泾陵,更是兴趣淡淡。他身子向后倚了倚,半闭着眼睛,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楚人是相当热情的,纵使眼前这个客人不是他们喜欢的,可客人对自己提供的乐舞不满意,这还是令得他们郁闷。
当下,也不知哪一个鼓了一下掌。
掌声一落,突然的,从角落处传来了二声急促的鼓声!
“咚咚——”浑厚的鼓声一起,众晋人同时一凛,公子泾陵也睁眼看去。
鼓声中,两个少女舞了出来。
这两个少女,依然露腰露颈,肉光致致,不过她们的面上,都蒙上了面纱。那宽宽的额头,那光洁如玉的肌肤,那明亮自信的双眸,让众人一看,便感觉到了她们的不凡。
两少女扭着细腰,随着铃铛的轻响,踩着碎步滑向了晋人这一席。
她们忽远忽近,长袖挥舞间,把缕缕香风朝公子泾陵的方向扇来。
这两少女的舞蹈,也不见得如何出奇。
不过,也许是围上面纱后的神秘,也许是两少女那种与众舞伎不同的高贵仪态,众晋人还是明显的兴奋起来。
两少女一阵旋舞后,在急促的琴声中,同时一个滑步,冲向了公子泾陵。
她们冲得非常之极,非常之猛,那一冲一甩间,隐隐竟有杀戮之气。众晋人脸色微变时,公子泾陵举起酒樽,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却是从容镇静得紧。
果然,两少女在滑行到他身前二步处,长袖香风已扇到了他的脸上时,脚步戛然而止。
两女同时止步,一阵格格娇笑后,躬身退后一步,向着公子泾陵盈盈一福。
两女一边行礼一边娇笑,笑声中,她们同时揭下了脸上的面巾。
她们面巾这一拉,卫洛和公子泾陵都是一怔。
在卫洛而言,这两女都是熟人。那跪在右侧,笑得最是甜美,朝着公子泾陵秋波频送的,可不正是白天还在路上,曾被卫洛戏弄过,差点当众拉肚子的少女?
而那跪在左侧的少女,面容很美,身姿也高挑,显得娴雅高贵的,却是第一天踏春节时,曾令侍婢送给她一只花篮的女公子。当时卫洛只粗粗地见了她一眼,没有想到,居然能在楚宫重遇。
咦,女公子也是公主的意思,难不成,这两个都是楚公主?
卫洛寻思之时,那跪在右侧,笑得甜美的少女,昂起小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公子泾陵。她的目光如此灼热,笑容如此甜美。
盯着盯着,她突然开口脆声叫道:“公子巍巍如山,凛凛如日,实世间伟丈夫也。我欲嫁君,可乎?”
她居然当众向公子泾陵求婚了。
众晋人一怔,不由面面相觑。
卫洛抬起头来打量着众楚人,突然发现,执政子宰等人也如晋人一样皱着眉头,难不成,这少女事先没有跟他们打过招呼?
在众人的沉默中,那少女笑得见眉不见眼,她向公子泾陵膝行两步,侧过头,双手抱着他的小腿,将脸搁在他的足上,仰望着他,甜蜜地笑道:“公子好威武也,妾实爱君之甚。君若愿意,我与姐姐都嫁给你如何?”
姐妹两人?
众晋人同时低头,看向蹲福在少女身后的那姐姐。很显然,姐妹两人是通过气的,此时,那姐姐也抬着脸,眨动着一双水灵灵的凤眼,痴痴地望着公子泾陵,她那薄薄的小嘴抿得紧紧的,居然流露出一股紧张之色来。
广场上,突然安静之极。
不管是晋人,还是楚人,都瞬也不瞬地盯着公子泾陵。
这时刻,所有的晋人都在寻思着,楚国由两位公主亲自向公子泾陵提出联姻,也不知是什么意思?看子宰等人的脸色,明明也是一脸的意外啊,难不成,这是两女自作主张的行为?
晋人想到这里,一时有点迷惑,心里也不怎么相信。楚人虽然行事浪漫随性,不喜欢按规矩来,但这种宴会场所,想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有目的吧?
沉默中,两个美丽的公主,眼巴巴地望着公子泾陵,紧张地等着他的答案。她们是那么认真,那表情不但有着紧张,那眼眸中还有着水意。
公子泾陵沉沉地盯了她们两眼,也不知为什么,他竟是头一转,向着卫洛看来。不过,他的头才转到一半,便又转了回去。
在一片安静,在众人各怀心思中,公子泾陵举起酒樽抿了一口,低沉地说道:“谢女公子抬爱。然,泾陵正妻尚未入门,不想另娶。”如楚公主这样的身份真要娶回,肯定是会做平妻的。所以公子泾陵用了“另娶”这两个字。
他这话一落,一阵窃窃私语声同时响起。
那抱着他的小腿的少女闻言,急急地抬起头来,她眼巴巴地看着公子泾陵,急急地叫道:“可,可你那妻子,她不过。。。。。。”
她只能说到这里!
她的声音未落,公子泾陵已经冷冷地盯去。
这一盯,那少女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抱着他小腿的手顿时一收,那说到一半的话,也给哑到了咽中。
公子泾陵冷冷地盯着她,慢慢地收回脚,“女公子请慎言,我妇之妙,非你等能知。婚姻之事,休得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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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卫洛的应对
他这么直接果断的拒绝,当下,两位公主齐刷刷的脸色一暗。
公子泾陵身后的卫洛,不动声色中,朝众楚人瞟了一眼,这一瞟,她发现公子及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失望。
瞬时,卫洛明白了。现在的公子泾陵,与楚人毕竟有嫌隙,再加上二年前,楚昭两次指派越公主嫁他,所行所为已是侮辱了公子泾陵的尊严。
所以这个时候,公子及有意与他亲近,与他联姻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可他不好意思亲自开口,便指令两位公主前来试探。
按照常理,这种大国之间的联姻,一方有意,另一方是不会拒绝的。毕竟,对男人来说,只不过是多娶两个妻子而已。再怎么说,这联姻之举也是对双方都有利的。
可公子及没有想到,公子泾陵居然拒绝了,他面对如此美丽多情的两位楚公主,居然拒绝得如此干脆。
那甜美娇俏的楚公主,闻言并没有退去,她只是仰着头,嘟着嘴,急急脆脆地说道:“闻君为了你那妻子,不惜身涉险地,楚地女儿,无不仰慕。如能得君怜惜,实我等妇人之幸,盼君再思。”
她这是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她的倾慕啊。
这楚公主的话一出口,公子泾陵先是一怔,转眼,他的嘴角不由一扯,露出一个苦笑来。
事实上,不止是他想苦笑,连他身边的众晋臣,一时之间,都有点表情僵硬。什么时候,堂堂晋公子泾陵,竟成了楚地小女儿心目中的多情人了?
公子泾陵低敛眉眼,冷冷地说道:“女公子请退去,此事休得再言!”
这已是他第三轮拒绝了。
公子泾陵的语气中,已经是很不耐烦了。他在别的诸侯国时,何曾见过如此厚脸求婚的女子?居然如此固执!
公子泾陵这一不耐烦,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沉寒。那楚公主虽然粗枝大叶,又率怀惯了,此时却也脸色一白,低着头向后退去。
她刚退到她姐姐身侧,她那娴雅美丽的姐姐便盈盈站起。
那姐姐抬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公子泾陵一眼,目光一转,看向了他身后的卫洛。
她直直要盯着卫洛,突然盈盈一福,朗声说道:“君容颜都雅,双眼如墨玉。今伴于公子泾陵身侧,料来是晋地出名的丈夫。敢问君何许人也?”
她的声音一落,众人便是一静。
这位公主的话,如其说是问话,不如说是一场风暴的开始。能不能对付,或会演变成什么样,就要看卫洛的处理了。
安静中,卫洛笑了笑,她站了起来,看着那楚公主,晒道:“我名卫洛。”
卫洛理所当然,直率之极地道出自己的名号,她也不管众楚人频频皱眉的动作,坦然笑道:“谢公主赞。”
她这回答一出,所有的楚人都怔住了。一时之间,众人频频交头接耳,询问这卫洛是怎么回事?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怀疑,卫洛便是公子泾陵的那个妇人。可是怀疑毕竟只是怀疑,这时的人很少撒谎,卫洛把自己的名字说得如此理直气壮,顿时把众人都僵住了。
当然,楚公主的问话并不止如此,卫洛还没有回答完呢。
她低下头,伸手从另一个剑客的腰间拔出佩剑。然后,她昂起头来朝楚公主灿烂一笑,右手指一曲,朝着那剑面一弹,令得它“嗡”地一声发出脆鸣后,卫洛声音一提,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晒道,“我乃一剑客。手持青锋剑,含恨出手,血可溅百步!”
她这是时人很标准的自我介绍,就是太标准了,那语气那神态,浑然是一个向众权贵自荐的剑客。
这一下,众楚人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楚公主盯着她,闻言格格一笑,哧道:“血溅百步?莫不成,君还是一宗师不成?”
她说到这里,丹凤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君有此技,何不上前与我国剑客一较高低?”
这句话,已是挑战了。
众人一凛,楚人们同时看向众晋人。
公子江陵脸带微笑,表情淡淡,似是一点也不紧张。
那楚公主的声音一落,卫洛已悠然笑道:“可!”
朗应声中,她提着那长剑,步履从容,笑容满面的走了出来。
卫洛的男装扮相,这一次,她都戴了冠。白玉冠紧紧地束着她的青丝,衬得她清俊秀美的脸孔直有一种王孙公子的贵气。
她这般气度从容,处变不惊的模样,令得楚人再次面面相觑。这些楚人中,几个身份不凡的都知道,眼前这少年,十有八九便是公子泾陵的妻子。
可是,她如果真是一个妇人,怎能如何气定神闲,雍容都雅?
就连对她恨之入骨的公子吾,此时也是错愕的,他记得在战场上见到的妇人,是一个擅长口舌之争,悲愤委屈的烈妇。那形像,可与眼前这个风流蕴藉的少年郎并不相似啊?
不对,他就是她!这世间,可没有几人有那么一双墨玉眼的!
公子吾想到这里,当下笑了笑,声音一提,朗声唤道:“六妹,此君如此作态,定有非凡之技,何不请共叔与之一战?”
共叔?
楚六公主闻言,丹凤眼一眯,笑吟吟地点头道:“然,”她说到这里,转过头喝道:“且请共叔前来!”
“诺!”
一剑客应声退下。
这时刻,就算是对那所谓的共叔一无所知的晋人,也已经感觉到,那共叔多半是个高手,说不定还是一个宗师!
瞬间,众晋人的表情中,露出了一抹不安来。
公子泾陵静静地倚着塌,静静地盯着卫洛。他没有开口阻拦。以公子泾陵对卫洛的理解,他这小儿贪生怕死得紧,她既如此做来,说不定真有几成把握。
眼前这小儿,浑然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白玉般的小脸上容光焕发,墨玉眼熠熠生辉。
她是那么的自信!
这是他的小儿啊!这世间,只有他的小儿,才与世间妇人迥异,才会向丈夫提出那样的要求。可是,可是,这世间的妇人虽多,也只有她,也只有他的小儿,才有这般的自信,才有这般的从容华贵啊。
第270章 卫洛的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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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洛本是聪明人,这一晚上的察言观色,她已发现楚人中,那派系分化已经十分明显,彼此之间都是敌意颇深。在这种情况下,三派就算联手,每个派系中,也会有心存保全实力的想法。
所以,她要出手,她要让这些楚人知道,她虽是一区区弱质女流,可身手已是不凡!
有了公子泾陵的强势警告在前,她更要让所有的楚人明白,自己真是一块硬骨头,在吃下去之前,最好衡量衡量划算与否!
要知道,楚人做事通常是凭一股意气,最没有毅力了。也许她在显示出自己的强力后,楚人会知难而退呢。
在一阵窃窃私语声中,卫洛长身玉立,高台上的夜风嗖嗖吹来,拂得她的白袍向后飘摇。她嘴角含笑,左手缓缓抚过黄光澄澄的剑面,那表情中,浑然是波澜不惊,进退随意的洒脱。
看着在火把飘摇中的卫洛,众人突然泛出一个念头:此君若真是少年,其华美都雅处,怕是已胜过齐之义信君了!
一阵“叭叭叭”,木鞋拖拉的声音传来。
响起中,一个四十来岁,脸色苍白,眼皮耸拉,仿佛没有睡醒的中年剑客,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剑客一出现,卫洛便感觉到了,此人是一个准宗师!
准宗师好啊!她还真想知道,自己与这些人的差距有多远!
那剑客慢腾腾地走到六公主身侧,他盯了一眼卫洛,声音暗哑的传来,“此儿便是挑战之人?”
他的声音中,不无疑惑。
六公主朝共叔盈盈一福,恭敬地说道:“正是。此君为晋人,他刚才言,长剑一出,可溅血百步!”
“咦?”
共叔转头认真地盯向卫洛。
在他的盯视中,卫洛嘴角含笑,风度翩翩地一躬身,朗声说道:“请君赐教!”
“善!小儿刚刚及冠,胆气倒是粗豪啊。”
共叔的声音依然暗哑。他直直地打量着卫洛,信手从身边的剑客手中接过剑,走到卫洛的对面。
两人面对面的站好,那共叔依然是精神不振的样子,他盯着卫洛,暗哑地说道:“你是客人,请出剑!”
“诺。”
卫洛朗应一声,右手一转,手中剑在火光中画出一道黄色的寒芒后,长剑直直地指向了共叔。
剑尖相指,卫洛含着笑,声音清亮地说道:“洛擅长腾跃轻诡之技,共叔小心了!”
她这是提醒了。
共叔一怔。
他盯着卫洛,哼了一声,“如你等弱不禁风之人用剑,走的自是诡杀刺客之道。这又何须多言?”
卫洛清脆一笑。
笑声中,她眉头一扬,再不多言,右手嗖地一伸,剑吐寒芒,闪电般的指向了共叔的右手腕脉!
她这个动作,一如既往,极其迅速,几乎是电光火石,偏生,她如此迅速的动作,却在使出时没有半点风声传出!
共叔的剑还没有扬起,卫洛的剑芒已至,嗖嗖嗖嗖,直如毒蛇吐信,直直地刺向他的手腕处。
她来得太快了!
共叔脸色一变,他急急地向后退出一步。
他刚刚向后跨出,卫洛已是纵身跟上,如影随形,她手中的寒芒,依然不依不饶地粘着共叔的腕脉处!
共叔竟是甩之不掉!
至此,共叔终于严肃起来。他的脸一沉,舌绽春雷,暴喝声中,手中长剑啪地伸出,不让不避地撞向卫洛的剑尖。
卫洛哪里会与他的剑尖相撞?她的手腕一沉,剑闪黄花间,剑尖一掠,竟是直直地刺向他共叔的胸口。
她的剑实在太快了!太快太快了!
共叔几乎是刚刚反应过来,她的剑尖已吐着寒芒,离自己的胸口不足五寸远!
共叔大怒,暴喝一声,手中长剑再次下劈,重重地劈向了卫洛手中的剑。
这一次,卫洛没有避开。
她嘴角一扬,长剑依然直直地指向共叔的胸口。转眼间,两剑相击!
“铮——”
一声沉重悠长的金铁交鸣声响起!
呼地一声,几人同时站了起来!
众人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生生挡下了共叔那一剑重击的卫洛。眼前这少年,明明弱不禁风,剑术只能以诡以快为要。可她为什么可以接下共叔的强力一击?
难不成,她本身的实力已能与共叔匹敌不成?
这时代的人,由于根深蒂固的习惯,还是以内力强弱分高低。卫洛的剑法再奇诡迅捷,他们都不怎么在意,可她这么一个修长弱质的小白脸儿,居然能与共叔比内力,这才令得所有人都惊住了。
就在众人惊愕中,卫洛纵声一啸,啸声中,她那与共叔正面相击,向下一沉的剑锋,嗖地一伸一弹间,如同一条毒蛇一般,闪电般的刺中了共叔的右手腕脉处!
她这一招太快了!她才与共叔全力一击过,她怎么还能这么快?难不成,她不会出现力道剧震后的手腕发麻?
惊愕中,只有共叔感觉到,眼前这少年,她的手腕分明已被震得颤抖不已,她的剑尖那寒芒已经萎缩不前。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竟是一眼便看到,此时的自己,手腕处破绽大开,她竟是动作那么快,直让自己的反应永远慢了一拍!
“叭”地一声,卫洛剑尖轻飘飘地一指,共叔长剑落地!
她赢了!她居然如此轻松,如此简单的赢了!
一阵安静中,卫洛退后两步,她朝着共叔微微躬身,笑道:“承让了。”
说过这句话后,卫洛转身看同六公主,双手一叉,笑道:“女公子,承让了。”
卫洛这一笑,气定神闲得简直是可恶!她赢了就赢了,为什么要说两遍“承让了?”,这般炫耀的样子,实在可恶!
六公主站在那里,一双丹凤眼怒瞪着卫洛。半晌半晌,她咬着银牙,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看向了公子及和公子吾的方向。
公子吾脸色不善。
这时,他身后凑过一人来,卫洛暗暗定神,听得那人对公子吾说道:“此妇大不寻常,在澧河当中,她也是用这等奇诡快攻之术,只凭一柄木剑,便逼得鱼公束手无策。”
公子吾闻言,不由沉吟起来。而他的身边,众楚人也罢,晋人也罢,都已嗡嗡的议论起来。就连稳公此时也是锁着黄眉,很是认真地盯着卫洛打量。
卫洛嘴角含笑,静静地站在广场中心,在她的对面,那共叔已狼狈退下。
卫洛挺直腰背,白嫩的手指轻轻地抚着手中佩剑的剑面。
看她那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在等着楚人的第二场挑战。
事实上,卫洛还真的是在等着第二场。现在的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好好的展现一下她个人的武力。
哼,楚人相欺太甚,她可不想让他们真以为,自己真是他们的砧板上的肉!
在一阵沉默中,公子泾陵微笑的声音传来,“退下吧。”
他开口了,这下卫洛只得听从。
卫洛转过身来,朝着他双手一叉,朗声道:“诺。”
卫洛的应诺声堪堪一落。
蓦地,六公主的声音一提,唤道:“慢。”
她盯了卫洛一眼,转过头朝着公子泾陵盈盈一福,曼声说道:“公子勿怪,公子身边少年如此身手,实令人倾慕也,请再允许一战。”
六公主说这话时,丹凤眼中水波盈盈,那望着公子泾陵的眼神中,有温柔,有着不自觉的专注。
不过,公子泾陵压根就没有看到六公主的倾慕,他静静地望着卫洛,薄唇含笑,浑厚磁性的声音如水般飘来,“善。”
这水一样的声线,也是温柔无比的,不过,他这种不自觉的温柔,是针对那站在场中的卫洛。
六公主一怔,丹凤眼一敛,应道:“多谢公子。”
公子泾陵的这种温柔,稳公等人也察觉到了。当下,稳公低下头去,暗暗地叹息一声。
场中的卫洛,对此并没有察觉。她含着笑意,静静地望着六公主,等她吩咐下去。
不过五息时间,脚步声再响。
这一次的脚步声,轻盈之极,仿佛落地无声。
卫洛有点诧异,她认真地看向广场入口处。
不一会,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是一个二十七八岁,长相秀丽的少妇。
这少妇一袭紧身黑裳,眼眸中看人是冷冰冰,有一种特别的僵硬和木然。
六公主看向正盯着那少妇打量的卫洛,声音一提,曼声笑道:“君擅长腾跃轻诡之技,我身边这妇人,乃是刺客之首,她也擅长阴诡之术哦。”
她说到这里,吃吃笑道:“我真想知道,君之腾跃轻诡之术,与这刺杀阴诡之道,究竟有何不同!”
这句话,已多少有了点针对和故意贬低了。卫洛的腾跃轻诡之术,方才大家都见识过了,那可是不逊于任何丈夫的堂堂正正的剑术。六公主将它与这妇人的刺杀之剑相比,实是一种贬低。
卫洛闻言,转过头来,墨玉眼晶亮地打量着六公主。
盯着盯着,她傲然一笑,“既如此,一战可知!”
说罢,卫洛低眉敛目,水嫩的五指在寒剑上划过,划着划着,她清脆地一笑,声音悦耳之极的吟诵道:“世人皆以为,剑道只能走金铁之路,只能发铿锵之音,却不知,金盛则生水,至刚可转至柔,刚柔相济,方是至理!”
她的吟诵声娓娓飘出。
这声音一出,稳公等人同时一凛,脸上露出了沉思之色。
卫洛所说的这道理,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金盛生水,刚柔相济,这话值得深思啊。
六公主见众卫洛一番话,引起了在座的宗师们的注意,不由冷哼一声。
她声音一提,朗喝道:“甲女,上前一战!”
“诺!”
朗应声中,那黑衣少妇向卫洛走来。
这黑衣少妇修的是刺客之道,自然不能和别的剑客们一样,出手之前还要打一声招呼了。所以,六公主那声命令,便是开战的信号。
黑衣少妇只走了三步!
三步一过,她的腰身突然一低,整个人向下一沉,嗖地一声拔出匕首般的短剑,黑衣卷着一层寒光,闪电般的向卫洛滚来!
这便是服用过秘药,经过特别训练出来的刺杀之道,极快,极猛,极阴森,却只有一刻钟的时效。过了一刻钟还拿不下对手,身为刺客的一方只能选择自杀或逃离。
黑衣少妇这一冲,迅雷不及掩耳!
卫洛堪堪抬头,她便夹着森森寒芒,一剑割向了卫洛的颈项!是了,刺杀之道,同时也是生死之道,一出剑便是直取对方的性命!
就在那黑衣少妇一剑割向卫洛的咽喉时,饶是公子泾陵一直镇定,这一刻,他那深如子夜的双眸,也迅速地阴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
眼看寒芒割上了卫洛白嫩嫩的颈项时,她动了!
她脚尖一点,身子向左一跨!
只是很简单的一步!
可是便是这一步,那黑衣少妇便冲了一个空。她一个收势不住,直冲出了三步才急急返身,再一次,身子一缩一团,整个人如黑球一般,诡异的卷向卫洛!
她这第二下冲撞,速度更快了,直是快如闪电,直是快得经过的地方,出现了淡淡的虚影!
黑衣少妇这一卷,依然如刚才一样,只有寒芒,没有声息。这一点,倒是与卫洛的剑术有相似之处。
就在她如鬼如魅地卷成一团,撞向卫洛,一道寒芒森森地刺向卫洛的腰腹时。再一次,卫洛向右一跨,轻飘飘地闪了开来!
二击不中!
黑衣少妇显然怒了!
她头一昂,尖啸一声,啸声中,她的身影突然间消失了!
这是真正的消失了。饶是火把腾腾,那黑衣的身影,也仿佛消失在夜空中。不但没有人,连那寒芒也不可见!
这一招,是刺女们最强的一招,叫遁术。后世日本的忍术,便是源于此。
瞬时,众人都睁大了双眼。
不知不觉中,公子泾陵已是身子一直,伸手扶上了双膝,目光一瞬不瞬!
电光火石间!
几乎是嗖地一声,一道寒芒诡异地出现在卫洛的背心当中!
寒芒森森,离她的要害不过一尺!
就在众人倒吸了一口气时,卫洛动了!
她轻飘飘地向左侧斜方后三十度处,飘出了一步!
就在她飘出的同时,那一道寒芒,毫不留情的向前一刺。不过,却是刺到了卫洛的身躯和手肘之间的空隙处!
再一次,黑衣少妇的攻击落空了!
广场当中,一阵嗡嗡声四面响起。
此时,连六公主和稳公在内,都不敢置信地盯着卫洛。
他们不是惊异她的闪避,而是惊异于她的气定神闲。面临如此凶招,她每次都只是走出一步,或左或右,忽前忽后。竟是姿态闲雅,飘逸之极。那一袭白袍,那一脸浅笑,仿佛她正在做闲庭之舞!
这般从容自如,计算周全,就算是稳公这样的高手,也是做不出来的!
而旁观的众楚人,都是目眩神迷地望着一袭白袍,飘逸悠然的卫洛,这时刻,他们的心中都闪过一个念头:真真宛如姑身真人啊!他若真是她,那就怪不得公子泾陵这样的人物,也如此痴迷了。
那黑衣少妇最为自豪的一击再次落到空处后,显然也给惊住了。她惊呼一声,慢慢地在卫洛身前五步处,露出了身形。
使用这种秘术,后果很严重,通常要三个月半年的动弹不得。这黑衣少妇连出三招都对付不了卫洛,胆气已消,她已不愿意再与她无望的消耗下去了。
当下,她转头看向六公主。
六公主自是知道她的意思,她咬了咬银牙,犹豫半晌后,叫道:“君身手不凡,我的人又输了。”
她把重音咬在“我的人”三个字上,转眼间,便把卫洛与楚人之间的两国争斗,变成了卫洛与她一个楚宫公主的个人争斗。
这六公主,实是一个聪明人。
卫洛似笑非笑地朝她瞟了一眼,也不计较。她含着笑,淡淡地说道:“如此,承让了。”
说罢,卫洛身子一转,大步走到公子泾陵身后坐好。
第271章 道歉
卫洛跪坐在公子泾陵身后,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眉目俊俏中透着闲雅。她跪坐得笔直,一袭白袍在众人眼中,已是分外显目。
众人脸色各异地盯着她,一时之间都没有吭声。而六公主则神色复杂地盯了一眼公子泾陵和卫洛后,便和她的妹妹向众人盈盈一福,告退离去。
楚人隐隐知道卫洛武勇不凡,可是他们没有想到,卫洛的武勇会这么不凡!准宗师阶的共叔,在她手下不过几合之敌!就连刺客之术,也对她毫无作用!
这,浑然已是宗师阶的武力了!
这怎么可能?
她小小年纪,真不知是怎么成长到这个地步的!她只怕已是这世间最年轻的宗师了。
宗师级的高手,在楚国这样的国家,勉强可凑到十几二十个。这,还是因为楚是超级大国。如越国吴国那样的中等国家,一国的宗师数,只不过是六七人。
而眼前这个区区妇人,便已是宗师了!
沉默中,众楚人的脸色不住的变幻着。
卫洛嘴角含笑,低眉敛目地跪坐着。
一袭白袍的她,此时宛如一朵盛开的莲花,清净中带着一种悠然。
公子泾陵侧过头,淡淡地瞟了卫洛一眼。
这时,楚王发育期的鸭子嗓音传来,“有酒有肉,美人凝睇,诸位何寂寂不语?且饮!”
随着楚王举起酒樽,众权贵也一一举起了几上的酒樽,仰头一饮而尽。
饮完酒后,少年楚王双手一合!
“啪”地一声清脆的掌声中,一阵香风飘散而来,转眼间,十数个美丽的少女鱼贯而入,出现在广场当中。
卫洛知道,这些少女都是处女,她们是供宴中的诸位权贵享用的。她们一出现,表示酒宴到了晚声。众人尽可搂着美人,把自己灌个大醉。
卫洛垂眸,暗暗想道:看来,楚人还要商量商量,才能决定如何应对公子泾陵和我了。
处女们刚一上场,众剑客在广场中架起一堆堆的火焰,挂上一只只的整羊,酒瓮随意摆上,乐音再起,温香之中透着一股奢糜。
不一会功夫,身份不凡的权贵,已各自搂上了一个处女,一边与旁人欢声谈笑,一边与美人亲热。
公子泾陵依然如在晋地时一样,表情淡淡间,便把楚王派到他身边的二个万里挑一的美人让给了身后的人。
宴会一直开到亥时初,众晋人才下了楚宫,向驿馆走去。
天空中,星光疏淡。街道上漆黑一片,安静之极,只在他们的马蹄声在夜空中响起。
公子泾陵锁着浓眉,沉沉地盯着前方的黑暗处,盯着盯着,他突然向卫洛说道:“小儿,你曾谏言,君臣各在其位,各忠其职。此议大善!”
卫洛一怔,闻言转头看向马车中的公子泾陵,她此时端坐在马背上,正好与他的马车并行。
卫洛对上他明亮深邃的双眸。她眨了眨眼,诧异地说道:“公子因何说起此事?”
公子泾陵徐徐回道:“这二年来,我依此言行事,果然大安。”
他按照我提的建议行事了?卫洛大喜,她眨巴眨巴着眼,努力地克制自己上扬的嘴角,和就要脱口而出的笑声。
得意快乐的卫洛并不知道,她的那个观点,在真实的历史时空中,墨子等人都先后提出过,虽然没有她说得那么详细。
而历史上真实的晋国,创造了“好整以暇”这个成语的晋国,也是一直贯彻这种治国治人的理念,才变得强盛,称霸天下的。当然,一个国家要强盛的原因总是很多,但这一点治国理念的准确实施,无疑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公子泾陵依然望着前方,他沉吟了好一会,才低低地说道:“我观天下诸国,皆是君忌于臣,君侯之势不足。可有说乎?”
他说得很简单。
他的声音也不大,只有与他并肩同行的卫洛才可听得明白。
卫洛眨了眨眼,好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说,做臣下的势力太大了,完全可以影响到君侯,几股势力联合起来,甚至可以废立君侯。
他是想加强中央集权!
是了,如他这样强势的男人,自是不愿意事事都得经过臣下的同意,不愿意事事被那些有封地的领主所控制。
而且,他这些话,还真的不能随便跟臣下说。因为光是他这个想法,便已触犯了那些臣下的整体利益。
他只能跟她说。
卫洛看着他,墨玉眼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她的眼眸中闪动着一种叫快乐的光芒。
她就是很快乐。
她嘴角一扬,低低地说道:“如此之事,不是一夕之功,需徐徐图之。”这个不用她说,公子泾陵也知道,当下他点了点头。卫洛沉吟了一会,又说道:“可引进天下贤才!不管那人来自何国,是权贵还是贱民,只要有才,便大用之。天下丈夫无不渴望功名,这些异乡之客,为了博得公子重用,自会竭尽全力依附于公子身侧,处处为公子着想。”
卫洛这个想法,是从秦国的强盛中得到的经验。
如果只用本国人的话,这些本国人立了功业,便会享要封地。然后,按照这个时代的封建特色,那些领主,在自己的封地中,拥有绝对的自主权。做君侯的甚至连问也没有资格问一下。
而且,这些领主,往往都是世袭的贵族,彼此之间盘根错节,又都拥有私兵,实力强大,根本不可控制。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做出控制君侯,废立君侯的事,实是寻常。
只有那些渴望功名的外国人,才不会在立了一点功劳后,便理所当然地享要封地。而他们的功名富贵寄于君侯一人之手,自是会一心一意的为他办事。
当这两股不同的势力达到平衡时,或外国人的势力变得更加强大时,做君侯的人便能一言九鼎了!
公子泾陵没有想到卫洛还真地拿得出法子来。
他转过头来,认真地盯着卫洛,片刻后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大善。”
他这是肯定了。
得到他的肯定,卫洛又是眉开眼笑,她的双眼弯成一线。
公子泾陵抬眸,目光温柔地盯着她,半晌半晌后,他低低地叹息一声,“小儿。”
“恩?”
“你实有国士之才,以往,是我愚矣。”
他这是道歉。
他,他给自己道歉了。
卫洛怔住了。
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看着看着,她的眼中又有点发涩了。
她转过头去,望着前方黑暗的街道,嘴唇动了动,却是说不出话来。
公子泾陵望着小嘴抿得紧紧,激动不已的卫洛,却是薄唇一扬,在卫洛看不到的角度,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第272章 入障
回到驿馆时,已是亥未子初,也就是晚上十一点左右。
卫洛回到分给自己的房中,在侍婢的服侍下洗了一个澡。
洗完澡后,她信步走到庭院中。
果然是明光明媚啊。
淡淡的星光下,庭院中一树梨花正幽幽地开放。那洁白的花朵,在夜色中显出一种特别的冷情。
卫洛站在梨树下,伸手轻轻地摘下一朵。
梨花白嫩的花瓣在卫洛的手中翻转着,这种花细看不过如此,可是,在这般的夜色中,却有一种特别的冷,特别的幽,让卫洛看着着看,不由痴了。
正在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卫洛迅速地回地头去。
这一回头,她马上笑容满面。
她含着笑,仰着头,墨玉眼晶亮晶亮地看着屋檐上的那个人,快乐地叫道:“殷大哥,你回来了?”
屋檐上,长身玉立,俊脸含笑,温柔地看着她的,可不正是殷允?
卫洛对上他的笑容,心情便是大好。她纵身跳上屋檐,来到他身边,又叫道:“殷大哥。”
殷允含着笑看着她。他施施然地在屋檐上坐好,拍了拍身边,示意卫洛也坐下。
卫洛温驯地坐好后,歪着头看着他,笑道:“殷大哥,我刚才从楚宫中出来呢。”她说到这里,忍不住得意起来,“我还与楚人派出的一个准宗师,一个大刺客比了剑。嘿嘿,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她说这话时,墨玉眼眨啊眨,表情尽是得意。
她这阵子,一直都是强颜欢笑,如今晚这样欢快的时候还真不多见。
殷允有点诧异,也很是高兴。
他刚要说什么,卫洛眼睛一转,一眼瞟到他身后五步远,屋脊的黑暗处放着一只竹篮,竹篮中,似有什么动物在砸砸恩恩的小声哼着,卫洛大奇,不由叫道:“咦,此是何物?”
卫洛这问话一出,殷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腼腆来。。
这丝腼腆,只是一闪而过,在卫洛还没有发现时,他已含着笑站起,转身走过去。
殷允把竹篮递到卫洛手中,说道:“路过一山,恰见一雌虎重伤垂死,乳下便有此物。”
这是一只有着黄色斑纹的小老虎!
这只小老虎才生下来不久,双眼刚刚睁开,身躯比一只猫大不了多少。此时,它正睁着那双精灵精灵的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卫洛,鼻中还发着一阵阵哼声。
它的身上细毛茸茸,身躯圆滚滚的,那滚圆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可爱透了。
卫洛只是望了一眼,已喜得见眉不见眼,她伸着右手,小心地摸上了小老虎的额头,她的手指抚过它额纹上的“王”字时,小老虎撒娇地用头在她的手心中蹭了蹭。
真的好可爱啊。
小老虎蹭了她两下后,舌头一伸,在她的掌心舔了舔。小老虎出生还不久,舌头上的倒刺还没有长硬,这一舔,使得卫洛手心好生痒痒,她又惊又喜,格格欢笑起来。
她的笑声,清脆而纯净。
殷允含着笑,温柔地看着她,也许是他的目光太专注了。正逗弄着小老虎的卫洛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起头来。
卫洛看着他,笑嘻嘻地说道:“殷大哥,这老虎很可爱呢。”
她本来是想说:真没有想到,你这样的男人,也会捡小老虎回家。可一想到这话中不无取笑之意,便改了口。
可是,她的话一出口,殷允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腼腆。
他微微侧头,避开了卫洛的视线,轻轻地说道:“此虎孤零似你,正好相伴。”
卫洛怔住了。
她脸上的笑容,瞬时一僵。
卫洛低下头来,半晌半晌,她才声音沙哑地说道:“殷大哥。。。。。。”
两人在屋檐上相依而坐,低声说笑,没有注意到,前方的主院中,一个人影站在纱窗后,静静地盯着他们。
公子泾陵一动不动地盯着,盯着,他的浓眉紧紧地锁起,一抹阴戾之气,迅速地弥漫开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响起。
却是稳公走到了他的身后。
稳公早在院落外,便听到了卫洛的欢笑声,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向公子泾陵的房中走来。
果然,公子泾陵笔直笔直地站在那里,手中的青铜酒樽早已被捏得扭曲轻扁!
他雕塑般的俊容上,此时隐藏着戾气,怒火,以及一丝苦涩。
稳公来到他身后,和他并肩看着坐在屋檐上的两人,低声说道:“公子?”
公子泾陵依然目光沉沉在盯着那两人,没有理会。
稳公见状,不由长叹一声。叹息声中,他声音一提,盯着公子泾陵那隐忍的面容,双手一叉,沉声说道:“主上!”
稳公的声音有了几分凝重。
公子泾陵慢慢转过头来看向他。
稳公对着黑暗中,目光幽深冰寒的公子泾陵,叉着手严肃地说道:“主上,此妇武勇过人,又有离意,公子何不舍了她?此妇都能做到绝然离去,难不成公子堂堂丈夫,竟不如一妇?公子志在天下之霸业,岂能为一妇人伤神至此?”
这个建议,稳公是第一次,这么慎重这么严肃地提出。
公子泾陵对上稳公严肃的目光,半晌半晌,却是薄唇一扬,露出一个笑容来。
这个笑容,很是苦涩。
他慢慢地转过头去,怔怔地盯着对面的屋檐上,正与殷允轻颦浅笑的卫洛,久久都没有眨一下眼睛。
直过了许久,稳公才听得他声音低哑地说道:“若能忘怀,我堂堂公子泾陵,何至如此?”
他这声音,暗哑,低弱,夹着极度的无力,极度的疲惫。
他慢慢地闭上双眼。
稳公怔住了。
半晌半晌,公子泾陵的声音再次低低地飘来,“我这妇人,我想过放手的,我想过的。。。。。。初始几次,尚且能忍。初始一年,尚且能忍。到得战场再遇,我一念及小儿,已胸口堵闷难当。”
他说到这里,声音中尽是疲惫。
疲惫中,公子泾陵的声音再次低低地飘来,“不过一妇人而已,不过一妇人而已。。。。。。”他说到这里,再次转头看向稳公,迟疑地看着他,轻轻的,隐带不安地问道:“稳公,这也是入障么?”
稳公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半晌,又是一声长叹。
他只能长叹着,他已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公子泾陵的问话了。
第273章 美人放歌驿馆外
这一更四千来字,先送上。
今天忙着整理思路,弄得人头晕,思维迟钝,还差一千来字便硬是不想写了。我不想勉强自己,剩下的明天一并给大家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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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泾陵见稳公怔忡不语,不由低低一叹。
他转过头,目光沉沉地继续盯着屋檐上的两人。
这时刻,卫洛正低着头,用自己的鼻子与小老虎的鼻子相蹭,时不时地发出一阵格格的欢笑声来。
在她的身边,殷允低着头。一脸温柔地望着卫洛。星光下,他的手,似是与卫洛的手紧紧地牵在一起。
公子泾陵看到这里,眉心急促地跳动起来。
正在这时刻,一脸寻思的稳公突然说道:“公子,老夫去岁至卫,曾闻一歌。”
稳公说到这里,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声音微提,惊醒了公子泾陵,“此歌为一贱民所唱,彼时其正在山间采葛。”
公子泾陵再次转头盯着稳公。
稳公一边皱眉寻思,一边轻哼起来,不一会,他那破烂嗓子微提,五音不全地唱了起来,“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稳公的歌声不但沙哑干涩,而且断断续续,听起来毫无美感。
公子泾陵怔怔地听着,听着,半晌他皱紧浓眉,手一挥,打断了稳公的歌声,低喝道:“不知所谓!”
说罢,他长袖一甩,身躯一转,大步向外冲去。
稳公停止歌声,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说道:“夫人自称姓卫,莫不是真是卫人?老夫在卫时,便发现这些卫人,好作此等靡靡之调。世间既然有人如此作歌,公子所虑所思,便是寻常之事。”
稳公的声音不大,他说话的时候,公子泾陵的脚步是越走越快。
眼看公子泾陵推开房门大步冲了出去,稳公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一提,急急地叫道:“公子错矣!”
稳公一边叫,一边提步向外走去,“此乃公子安寝之所,该离开的当是老夫!”
说罢,稳公如一阵风一般,猛然卷过公子泾陵的身边。在他闪出房门时,稳公回头一瞟,正好对上公子泾陵僵立当地,俊脸微郝的模样。
这一瞟,稳公大乐,他刚咧开嘴想要取笑两句,又忙闭上了嘴:民间儿女,做此靡靡之音正可打发漫漫长日,可公子这样的人,真沉浸于此却是不妥当的。
他这么一想,那取笑的话便说不出口了。同时,稳公隐隐有点后悔,不该把这“采葛”说给他听。
此等贱民之乐,听了于他无益啊!
这时,稳公隐隐感觉到,如采葛这种民间之音,绝对不止卫地才有,也绝对不止此时才有流传。
就公子泾陵府中,知道的人也应该不少。可是大家都没有跟公子泾陵提起过,也许都是存了顾及,认为这种贱民之音,听了于他无益。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公子泾陵的情绪藏得很深,在他身周了解此事的人,都是年老德高的。如这样的人,就算在民间听到了这种儿女之音,又怎么会在意,会记在心头呢?
卫洛玩了一会,便抱着小老虎回到了房中。
当天晚上,卫洛几乎一夜没睡,她抱着小老虎,一会学着它咕咕低叫,一会蹲下去与它大眼瞪小眼,一会又摸着它的头皮,逼着它给自己舔着手心。
整个夜间,卫洛那格格的欢笑声,不时响起。
大约玩到凌晨许,待得小老虎沉沉睡去,卫洛才搂着它,衣服也没有脱,便倚在塌上睡着了。
第二天,卫洛是被人唤醒的。
她睁开迷糊的双眼,伸手揉搓着眼睛之际,听到一侍婢在外面叫道:“夫人,时已不早,可需洗漱?”
侍婢的声音刚落,便听得屋中传来卫洛惊喜的叫声,“啊啊,你也醒了。嘻嘻,别舔,别舔!啊,我知道了,你也饿了吧?”
卫洛说到这里,声音一提,喝道:“进来吧!”
“诺!”
两个侍婢应声入内,她们的手中捧着洗漱用品。
卫洛朝其中一人一指,“你去询问一下,可有乳牛或乳马。”
“诺。”
这一个早晨,纵使卫洛时不时地打着哈欠,她也无法入睡。因为她的心神全被小老虎吸引了去。
找到一匹母马,用马奶喂饱了小老虎后,卫洛便寻思着给它弄一个小窝。
她这般忙来忙去,直到一个剑客传迅:楚人相请。
不得已,卫洛把小老虎交给侍婢,穿好昨日的白色长袍,易成昨日的模样,转身向外走去。
公子泾陵已坐上马车,正在侯着她。
一袭白袍的卫洛,嘴角含笑,墨眼晶灿,施施然地走来。因为心情欢悦,她的步履生风,修长美好的身段,在春风中有一种特别的轻盈和明媚。
公子泾陵静静地盯着越走越近的卫洛。
卫洛来到她的马车前,纵身跳上。
她刚刚落坐,便听得门外传来了一阵阵喧嚣声。
卫洛一怔,掀开车帘看向外面。
她刚刚把脑袋伸出来,便听得公子泾陵沉声问道:“何事喧嚣?”
一个剑客大步向他走来,双手一叉,回道:“禀公子,大门已被人马堵塞,一楚女正在放歌。”
楚女放歌?
卫洛顿时傻了眼。
转眼,她明白过来了,当下瞪大双眼,直直地瞪着公子泾陵。
公子泾陵闻言,皱了皱眉,说道:“楚人当真无稽!”
说罢,他大步走下马车。
卫洛看到他下了马车,连忙跟上。他们两人这一走,众人也跟着跳下,筹拥着两人向门外走去。
大门外,已是热闹非凡。众人堪堪走到门口,便听到一阵琴声中,一个少女清悦动听的声音悠扬传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兮,赫兮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莹,会弁如星。
瑟兮兮,赫兮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这歌声一入耳,众晋人便是一怔。他们齐刷刷地看向公子泾陵。不知不觉中,众剑客已是嘴角一弯,强忍着笑意。
只有卫洛,她的双眼瞪得更加大了。刚才在马车上时,她一听到“楚女”两字,便感觉到了这一幕!
门外传来的歌声,是早已为世所知的,它是一个少女赞美一个身居高位的俊美男人的诗:
看那淇水河湾,翠竹挺立修长。有位美貌君子,骨器象牙切磋,翠玉奇石琢磨。气宇庄重轩昂,举止威武大方。有此英俊君子,如何能不想他!
看那淇水河湾,翠竹青青葱葱。有位美貌君子,耳嵌美珠似银,帽缝宝石如星。气宇庄重轩昂,举止威武大方。有此英俊君子,如何能不想他!
看那淇水河湾,翠竹聚合竞茂。有位美貌君子,好似金银璀璨,有如圭璧温润。气宇旷达宏大,倚乘卿士华车。妙语如珠活跃,十分体贴温和!
在众人的忍笑中,公子泾陵脚步一顿。
他转过头来,有点犹豫地看向左右,这一看,他便对上了卫洛向他瞪来的墨玉眼。
不知为什么,在对上她双眼的那一瞬间,他那紧锁的眉头,那一脸的不耐烦,在迅速的消去,消去。这一瞬间,他突然心情很好了。
他转过头去,俊脸上恢复了面无表情,脚步一提,沉声令道:“驾车。”
“诺!”
公子泾陵继续向门外走去。
不一会,他便来到了大门处。
就在他跨出大门的那一瞬间,百来个少女同时欢叫起来。
少女们的叫声,整齐响亮,尖哨刺耳。令得卫洛不由自主地掩上了双耳。
堵在门外的,不止是那百来个少女。在少女们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少年郎。很显然,这些少年是被那些少女们吸引来的。
而在少年少女的后面,则是一些看热闹的乡民。整个街道,至少挤了七八百人。
几百人倒不算什么,可这几百人中,还夹着数十辆马车,这驿馆外不宽的街道上,便给挤了个结实。
在众少女的中间,在驿馆的大门正对面处,摆着一个塌,一张几。一个少女跪坐在塌上,正双手抚按着几上的琴。
琴声清脆悠扬,少女明媚清丽。
这一景色,还真是难得一见。最重要的是,这时的弦音乐器,是十分难得的。连孔夫子那样身份的人,也有过“听了音乐后,三月不知肉味”的感慨。可见这音乐是多么的稀少。
可以说,这数百近千人中,有一半是被这琴音吸引过来的。
卫洛和公子泾陵,一对上那少女,同时眉头一皱。
这少女,他们两人都认识,她,便是曾被卫洛戏弄,差点拉了肚子,昨晚上又当众向公子泾陵求婚的楚十公主!
这位女公子,当真,当真豪放多情!昨晚这么拒绝后,她居然又来了!难不成,她竟是不知有羞耻两字么?
公子泾陵暗暗皱眉,卫洛也是紧皱眉头,她转过头,四下张望起来。就在她张望间,隐隐对上了一双熟悉的含着冷意的眼眸。不过那眼眸只是一闪,待得卫洛再定神时,又找不到了。
见状,卫洛揉了揉眉心,她昨晚没有睡好,现在被阳光一照,正是头晕眼花中。卫洛一边揉眼,一边暗暗想道:许是我眼花了。
就在公子泾陵走出之时,楚十公主双眼一亮。她直直地盯着他,对着他连抛了几个媚眼后,头一低,琴弦再响。
琴声中,少女的歌声清脆响起,“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兮,赫兮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莹,会弁如星。
。。。。。”
那少女刚唱到这里,公子泾陵便是手一挥,暴喝一声:“止——”
他这一喝,舌绽春雷,极响且暴!
在他的暴喝声中,楚十公主手一颤,不由自主地玉板指一划拉,顿时一阵“戛戛”声响,两根琴弦当场断裂!
琴音戛然而止间,众楚人的低笑声,少女们的欢喜议论声,尖叫声同时一哑。
楚十公主一惊,她低着头,呆呆地看着那断了两根弦的琴,突然之间,脸露悲色。
从琴出现以来,这断弦都是不吉之兆,楚十公主本来便是性格直率,感情外露不喜欢掩饰的人,一时之间,她已是泫然欲泣。
在楚十公主含着泪水的控诉中,众楚人的低语声不时响起,“‘善戏谑兮,不为虐兮!’这位晋太子虽然俊美不凡,可分明是一雄威丈夫,哪里是什么温和体贴,妙语如珠的美玉君子?十公主此番实走了眼了。”
“咄!十公主多情任性,好床第之欢,她所求爱的丈夫少说也有四五人了,哪有什么走了眼了?”
“噫!晋太子虽然暴烈,却威武惹人悦也。”
“咄!断弦乃大不吉之事,我等速速离去才是。”
。。。。。
乱七八糟的议论声中,公子泾陵眉头越锁越深。正好这时,他身后马车声响,众剑客已赶着马车,牵着马来到了大门处。
公子泾陵转过头去,沉喝道:“以剑开路!”
“诺!”
晋人剑客的应诺声一起,众楚人齐刷刷一怔。显然,他们万万想不到,这些楚人竟是如此古板,竟然对美人垂泪毫无怜悯,居然说什么“以剑开路”?这,这晋太子实是个无情人啊!
一众愕然中,眼泪盈盈的十公主吸了吸鼻子,抬起了头。
她一抬起头,便一脸控诉地盯着公子泾陵。
公子泾陵对上她的目光,瞬时,一抹不耐烦清楚地呈现在他雕塑般的俊脸上。
他这种表情,令得楚十公主大为伤心。不止是她,在她身周的众楚女也齐刷刷地露出了一抹失望的表情。
这个愿意为了他的妻子远赴楚地,亲身涉险的丈夫,怎地如此冷漠不近人情?楚地女儿又美又多情,他怎能视若无睹?
渐渐的,众楚女的失望中,已夹有一丝不甘心。
特别是楚十公主,她的不甘心,清清楚楚地挂在脸上。
喧嚣声中,楚十公主站了起来。
她是扶着琴站起来的,此时此刻,她的脸上有着一抹愤怒。
楚十公主瞪着公子泾陵,愤怒地叫道:“君何其无情也?”
她喝骂出这一句话,也不等公子泾陵回答,头一转,便盯向卫洛,扯着嗓子叫道:“站住!你便是他那妻子吧?既是女子身,怎地扮成丈夫,欺骗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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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卫洛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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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十公主这句喝声,又尖又厉,又正是众人关注时喝出!
瞬时,众人皆是一怔,一个个转过头来,认真地盯着卫洛。
一个个目瞪口呆地打量中,少女们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不绝于耳,“如此美丈夫,竟是妇人?”
“居然是一妇人!我已摘了果子,只待奉之于他,他怎能是一妇人?”
少女们失望的惊叫声中,众楚人在一阵交头接耳后,表情已是越来越严肃,越来越严肃。
现在的,卫洛,在很多楚人眼中已是被妖魔化。当楚人们反应过来,晋太子的妻子便是那个害得他们先王含恨而死的妇人时,渐渐的,一股凝重而肃杀的气氛开始弥漫。
在围观众人的敌视中,在十公主咄咄逼人地盯视中,卫洛眉头微皱:这楚十公主昨晚被如此严拒,今天便抱琴而来。也许,她的本意便是为了这一刻?这是楚人的第二招?
楚十公主见卫洛沉默不语,以为她心生惧意。声音一提,昂起下巴,尖厉地喝叫道:“你这妇人,无话可说么?”
楚十公主的声音,实是又尖又厉,十分难听。公子泾陵站在一旁,见状眉头微皱。
这时,卫洛的轻笑声传来,“我无愧无羞,怎会无话可说?”
卫洛的笑声十分清脆。
笑声中,她慢步走出。她一直走到公子泾陵的前面,与众楚人面对着面。
这时,楚人盯向卫洛的目光中,已有不少是含着厌恶,敌意和憎恨的。
他们想要破口大骂,想要拔剑而上。可是,他们看到盈盈走出的卫洛时,还是安静了:一袭白袍的她,笑容清浅,墨玉眼熠熠生辉,俊秀而美的脸上,自然而然地呈现出一种坦然之气,一种雍容之风。这样的她,令得他们自然而然的一静,自然而然地想要听她说些什么。
当然,他们更主要的是想闹清楚,眼前这少年,是不是真的便是那妖妇?如果是那妖妇,她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到郢都?
含着笑,宛如春风的卫洛,在一众安静中,静静地盯着十公主。
她盯得很认真,很认真。
在卫洛的盯视中,十公主渐渐不自在了。她脖子一梗,尖声喝道:“你睹我做甚?你明明是那妖妇,莫不,你想否认不成?”
卫洛闻言,雍容一笑。
笑着笑着,她笑容一收,声音一提,盯着她冷笑道:“妖妇?敢问十公主,何为妖妇?”
卫洛不等十公主回答,声音再次一提,哧笑道:“想来十公主定是不知道,你口中的妖妇,只因有倾城之色,便被你父王掂记,便一意孤行,发动大军攻齐欺晋。令得楚人伏尸数万者,你父王也!大战之由,仅仅只是你父王为了一逞淫欲!”
卫洛的声音,清脆之极,响亮之极。
她声音朗朗地说到这里,十公主已是脸上变色,在她身后的众楚人,一阵愕然后,频频低声询问,议论起来。
关于那一场令得楚人颜面扫地的战争,如这些百姓,是不会知道真情的。就算是十公主,也是瞒在鼓中的。他们唯一知道的,便是先王被一个妖妇所辱。
此时,卫洛这话一出,众楚人便齐齐的惊住了。
十公主听到卫洛如此指责自己过逝的父王,不由大怒,她涨红着脸,昂着脖子便想喝骂时。可她的嘴刚一张开,卫洛便朝她一瞟,这一瞟间,一股无形无质的内力绵绵吐出,无声无息地堵到了十公主的胸口处,令得她张口结舌,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卫洛瞟了一眼涨得小脸通红,似是恼羞不已的十公主,声音再次一提,清脆之音如金石鸣唱,响彻云霄。
“噫!十公主无言以对,莫是不知此事?那么,你父王见联军气盛,竟派人把那妇人于千里之外掳到两军战前,欲用她来羞辱齐军!这等作为,你亦是不知了?”
卫洛说到这里,声音一沉,再一次把十公主就要脱口而出的声音给压了回去,“可叹的是,你那昏庸无能的父王万万没有想到,那妇人竟然身怀武勇!她脱困而出,为了自保胁持了你父王。”
卫洛的声音非常清楚,清脆,响亮,令得人人可以听得分明。
她三言两语,便把这中间的过节说得一清二楚。围观的众人看了一眼气得小脸通红,却无话可说的十公主,再看了一眼正气凛然,雍容之极的卫洛,更是交头接耳,喧嚣不休。
这时刻,街道上的人已是越来越多。挤拥而来的楚人,把整个街道都寒得满满的了。
公子泾陵身后的剑客,知道今日怕是出行不得了,便令人把马车赶了回去。
卫洛声音清朗地说到这里,蓦地一声清笑。
她白衣胜雪,容貌清贵,气质雍容。这般笑着的时候,那脸上的嘲讽令得众楚人自然而然地生出羞愧之心。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卫洛以声夺人,以势压人,她在举手投足,一字一句中,已营造出了一种问心无愧,且咄咄逼人的气势来。
清笑声中,卫洛哧哧连声,“噫!便是这一胁持,便是一区区弱女子的反抗之举,从此后,你楚人便百般手段用尽。先是在战场上派盖世猛将子娄向那妇人致师!奈何,妇人无错,上苍不收!于是,你家兄吾编造巫歌,诋毁那妇人。结果是,他欺凌良善,上苍震怒,令你楚人大败!”
在一连串的咄咄逼人的喝斥中,卫洛声音一沉,声音一沉,语气中注入了一种苍凉,同情。
她涩着双眼,用一种无比悲悯的目光扫视于在场的楚人后,长袖掩脸,声音悲切,“悲哉!痛哉!撼哉!楚昭荒淫,公子吾无耻,如此王室,上苍不容!天要罚楚,楚能奈何?想那十万楚人,亦是堂堂丈夫!人人家中有母,户户身后有子!却因芈氏一已之错,从此后尸骨填于他乡!魂魄流落无依!”
卫洛气势逼人,一句又一句,咄咄逼人中,夹着无边的感慨叹惜。在这时围观的楚人,家中族里,或多或少都有亲人在那一战中亡故,因此她的声音落地时,人群中,已隐隐有哭泣声传出。
最最重要的是,她口口声声,都在责骂楚国的王室,在激起楚人对王室的愤怒怨恨之情!
从卫洛开口以来,十公主是又急又怒又气,却一直开不了口。卫洛不但气势强过她,而且她修为不凡,稍稍内力一吐,便逼得十公主张口结舌,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此时,十公主听得身后的阵阵低泣,感觉到围观众人看向自己时,那目光中暗藏的不满和恼怒。她气得都要哭了,脸孔更是涨得通红通红!
在她的身后四百步处的人丛中,一个声音恼怒地传来,“这妇人,竟如此擅于口舌之争?句句狡辩,竟无一言点明她自己的身份!哎!悔不听师锂之言!料事不周,错矣,大错矣!”
这人连声说错,语气中懊悔不已。
这个时候,卫洛还在以袖掩脸,袖子下面,隐有呜咽声传出。在众人看来,她已是情动之至,悲伤之极。
公子泾陵一直站在一侧,静静地看着卫洛表演。
他见卫洛哭得欢快,子夜般的双眸静静地扫过一众楚人,略顿了顿后,低声喝道:“十公主,你终是一深宫妇人,你父兄之错,与你无关。此事无需再提!”
说罢,他长袖一甩,喝道:“回府!”
卫洛依然以袖掩脸,貌若悲切。公子泾陵走了过来,牵着她的手,拉着她跟着退向府中。
“吱呀”一声,驿馆大门给重重关上。在卫洛退到门后时,十公主自由了。她尖叫一声,纵身便向卫洛扑去。可是她重重一扑,也不过是扑上了那扇紧紧合拢的大门!
被这般羞恼喝骂后关在门外,十公主恼恨得无以复加。她双手重重地捶向大门,尖声嘶叫道:“妖妇!你出来!妖妇!你出来!”
她一声又一声,一句又一句地喝骂着。
可是,门内的人都是置若罔闻。
而十公主身后围观的众人,此时都在交头接耳,朝着十公主指指点点,他们也没有心思来拉开暴怒的十公主。
十公主又急又怒,又是气恨,她一边尖声嘶骂着,一边用力的捶打大门,捶了七八下后,她的手已是又红又肿,疼痛得很。
十公主哭骂着收回手,冲到自己的塌几前,拿起那几上的琴,便是重重朝大门砸去。
“砰”地一声,琴给砸了一个稀烂后,她心中恨意还没有消去,便又抱着几向大门撞去。
这时的十公主,直是如疯如癫。直过了一刻钟左右,才有几个侍婢急急地冲过来,她们抱着十公主,把她连拖带扯地拉了回去。
大门内,一个剑客大步走向公子泾陵。他朝他双手一叉,细细地把十公主的反应说了一遍。
公子泾陵眉头微结,手指在几上轻轻地敲了两下,说道:“一直无人插手?侍婢一刻钟方至?莫不,此番发难,真是十公主一人所为?”
他说到这里,转头看向卫洛,似笑非笑地说道:“想来也是了。若是楚之公卿,他们怎能不知我这妇人牙尖嘴利,辩才无双?”
卫洛对上他这似笑非笑,一脸戏谑的模样,不由从鼻中轻哼一声,嗔怒地转过脸去。
公子泾陵笑了笑,他转向稳公,沉声说道:“妇人此举,必激怒楚人!事已不可免!公速速前去,按甲策行事!”
稳公闻言一怔,他睁大眼看向公子泾陵,见他一脸严肃,犹豫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应道:“诺。”
第276章 楚六公主的心意
这剑客的声音一传来,卫洛不由悄悄地吐了一口气。
紧接着,卫洛又好奇起来:这么晚了,这个楚六公主来此做甚?现在可是非常时机啊!
在她寻思时,她身后的公子泾陵一脸郁怒,他下意识地扯了扯裳服,挡住了下腹的鼓胀。
他抿了抿薄唇,低声沉喝道:“稍候!”
“诺!”
公子泾陵转过身朝帏帐后走去。
卫洛感觉到他地离开,不由转头看去。这一转头,正好看到他背对着自己,脱下中衣,露出健壮结实的肩背。
泾陵公子有着典型的倒三角身材,卫洛只是看了一眼,小脸便是嗖地一红。
她连忙转过头来,脚步一提,朝外走去。
这时,公子泾陵低沉中,仍然有点呼吸不稳的声音传来,“小儿,过来帮我着衣。”
卫洛闻言,小脸嗖地更红了,她梗着脖子,理也不理他地说道:“不来!”
公子泾陵闻言低低一笑,笑声中,他温软地说道:“莫不,你想让那楚六公主目睹夫主我衣冠不整的模样?”
卫洛闻言,轻哼一声,“咄!这么大个人,没有侍婢侯着,连衣也不会着么?”
公子泾陵看着她大摇大摆离开的身影,不由叹息一声。他也懒得按规矩着上内衣,中衣再加外裳了。干脆把那中衣照旧穿上,再在外面套上一件深衣。
那深衣领口很紧,这一套,便把什么都掩住了。
这时,本来冲到了房门处的卫洛,突然脚步一顿。
她转过头来。
蜡烛光中,她的墨玉眼瞪得大大地,她歪着头皱眉寻思了一会后。在公子泾陵不解的目光中,她身子一转,竟是向他折回。
卫洛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冲到他床塌后的帏幔后面坐下。
这一下,泾陵公子明白了,她是好奇了,想听壁角了。
他朝帏幔后的卫洛瞟了一眼,摇了摇头,想道:罢了,她既然想听,便在这里见过那妇人吧。
他走出三层帏幔,来到靠近门边的塌几处坐下。
公子泾陵轻喝道:“且唤楚六公主。”
“诺!”
剑客的朗应声中,两侍婢从外面把房门拉开,然后,另有两侍婢托着酒食进来。侍婢们川流不息地进进出出,不一会功夫,便把这寝房点上数十只蜡烛,令得房中明亮得仿如白日。
当楚六公主曼步走入时,公子泾陵的身后左右,已站了八个侍婢。
他面前的几上,酒食飘香。他黑发披肩,俊美如刀斧刻出来的脸上,正带着淡淡的笑意,静静打量着她。
楚六公主盈盈步入,她目光盈盈,直直地盯着这个高大巍峨的丈夫。
烛光中,公子泾陵那仿佛雕塑出来的面容是如此俊美,如此威严。想来,如这样的伟丈夫,这世间是只有一个的!
她望着望着,目光中已有了些许痴迷。
正在这时,她对上了公子泾陵那冷漠威严的眼神。
那眼神,真是太冷了。
当下,楚六公主一凛,清醒了过来。
她盈盈一福,挺了挺胸脯,仰着头目光专注地盯着公子泾陵,嘴角含笑,脆声说道:“妾见过晋太子。”
公子泾陵微微一笑,清声说道:“女公子无须多礼,请坐。”
“谢公子。”
“请饮!”
“谢公子。”
楚六公主在公子泾陵的对面跪坐好。
她一边轻抿着樽中的酒水,一边抬头,用那双细长的凤眼悄悄地打量着公子泾陵。看着看着,她的目光微微眯起,一抹不引人注意的满意在她的眼眸中流转。
公子泾陵懒洋洋地喝着酒,他每次一抬头,楚六公主便胸脯一挺,下巴微抬,那美丽娴雅的脸上,笑容便是绽放得无比灿烂。
公子泾陵瞟了她几眼后,眉头微皱,徐徐说道:“不知女公子此来,可有见教?”
他的性格直接,语气中已隐有不耐烦了。
见他如此冷漠,竟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美丽。如别的丈夫,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暗室,可是巴不得与自己这般相处的啊!想着想着,楚六公主的脸上,闪过了一抹失望。不过一转眼,她那美丽的脸上,笑得更加灿烂了,“请屏左右!”
“都退下吧!”
“诺!”
应诺声中,众侍婢盈盈退后,房门关上,整个寝房中,已只有对坐的两人。是了,还有一个藏了起来的卫洛。
众人一退,公子泾陵便低沉地说道:“女公子请赐教。”
楚六公主闻言,她再次耸了耸自己的胸脯。楚女着裳时,衣襟开得很低,楚六公主这一挺,那胸前便是白晃晃一阵乳丘晃动。
公子泾陵见状,眉目微敛。
楚六公主一直在打量着他,似是想从他的表情中,察觉到他的所思。可公子泾陵是什么人?那情绪起伏,一般人是万万察觉不到的。
她端起酒樽,再次轻抿了一口后,把酒樽放在几上后,她双手扶膝,向着公子泾陵微微前倾,在令得那胸前雪白的丰乳更加清楚地灼人眼球时,楚六公主声音微提,严肃地说道:“妾此来,欲助公子也。”
“哦?”
公子泾陵依然是那懒洋洋地模样,他倚着塌,子夜般的双眸深不可测,那眼神,似有盯着她的胸乳,也似没有理会。他那表情,似在意,也似毫不在意。
十六公主如此认真地丢出这么一句话后,见公子泾陵居然一点也不紧张,不由凤眼一睁,“公子怎地不惊?”
这话问得倒好生直接。
公子泾陵盯向她,道:“我正在听女公子细言。”
正在听我细言,是如此轻忽的表情吗?
十六公主心中闪过一抹失望,同时伴随这失望的,还有一种狂热的兴奋:这个伟丈夫,真真难以对付啊!
十六公主露出雪白的牙齿,笑了笑。
她盯着公子泾陵,声音再次微提,说道:“公子之妻,白日之狂言,已惹怒了我楚人,公子不知此事重大么?”
她的表情很认真,很严肃,那盯向公子泾陵的眼神中,流露出一抹为他忧心不已的神态。
公子泾陵盯了她一眼,嘴角不可见地扬了扬,他低下头,右手抚着酒樽,低声叹道:“然也。此事实是重大。”
楚六公主见他现出了忧虑之色,双眼大亮。
她再次身子前倾,直是凑到了离公子江陵不足一尺半。她朝他吐了一口芳香之气后,目光明亮之极地盯着他,说道:“如公子愿意,妾愿助公子离开郢城!”
她说到重点了!
公子泾陵头一抬,认真地打量着她。
帏幔后,卫洛也是脸一侧,认真地倾听起来。
公子泾陵皱着眉头,他慢慢向前倾身,直让自己与楚六公主的脸,相距不过半尺,才薄唇微启,沉沉说道:“女公子此言当真?”
“自是当真!”
楚六公主见他那俊美的面容,靠得自己如此之近,眼神中,再次露出了一抹目眩神迷。她盯着他,吐气如兰地说道:“妾惫夜赶至,孤身与君相晤,怎敢戏言?”
惫夜赶至?孤身前来?
公子泾陵笑了笑,他在楚六公主失望的眼神中,慢慢坐直身子,与她离得远些,“此时夜深,公主何策令我出城?”
楚六公主闻言得意地一笑,回道:“今晚守城之将,曾受过妾的救命之恩!妾若令他开城,纵使明知是死罪,他不敢不开。”
公子泾陵严肃地盯着她,盯着她。半晌后,他缓缓问道:“女公子如此帮助泾陵,可有求乎?”
楚六公主沉默了。
在他严肃地盯视中,她低下头去。
她低着头,半晌半晌,才低低地说道:“妾在楚地,早闻公子之威名。公子为了你那妻子来郢后不久,”她说到‘你那妻子’时,一抹不屑极轻极微地飘过,这种不屑,要不是卫洛同为女子身,极为敏感,否则察觉不到的。至少,坐在她对面的公子泾陵便没有察觉。
楚六公主继续说道,“公子一来,不过第二日,妾便已然知情。于街道上睹君之威仪,妾心已许!”
她说到这里缓缓抬头。
她睁大一双丹凤眼,认真的,灼热的,执着地盯着公子泾陵。
她这眼神很痴迷,很认真,这一刻,不止是公子泾陵,连透过缝隙悄悄望来的卫洛,也完全相信了她的话。
因为,这种眼神,实是近乎狂热。
公子泾陵盯着她,闻言笑了笑,问道:“你想我娶你?”
楚六公主美丽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晕,她双眼大亮,如痴如醉地盯着公子泾陵的俊脸,点了点头,清声说道:“妾幼读诗书,少有才智,此生所愿,便是嫁一霸主,佐夫主成就万世基业!据妾所知,天下丈夫间,只有公子雄才伟略,世无所匹,堪为妾心中之夫主!”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下巴一抬,丹凤眼中光芒四射,继续说道:“妾以为,妾纵使容色不如公子正妻,然,妾才智堪与公子匹配也。妾以为,天下妇人中,如妾者无几!公子得之,实公子之幸也!”
这话,很自信,非常的自信。
这是一种生于富贵场中娇宠出来的自信。十分的张扬,十分的坚信不移。
与这楚六公主相比,卫洛则显得自卑多了。她那狡黠的眸子中,总隐藏着不安。
公子泾陵有点失神地想道:也许,正是因为小儿是不安的,所以当日自己应从义信君所求,把她送出的行为,才如此深刻地伤害了她?她,她以前在自己身侧时,汲汲营营,苦苦相求的,仅仅只是那一种安稳吧?
楚六公主一席话说完,抬眼便看到公子泾陵一脸的怅然,失神。
她睁大丹凤眼,不解地盯着他,探询地望着他。
等了一会,她见公子泾陵依然沉默着,那表情中竟是没有一点欣喜。
楚六公主想了想,再次身子一倾。
她身子这一倾,整个上半身都呈三十度折下了。她宽大的衣襟中,两颗乳球一晃一晃的,连顶上那点樱红也隐约可见。
楚六公主以如此诱惑的姿势前倾着,她抬起头,目光楚楚地望着他,说道:“公子有所不知,妾虽夜半求奔。然,妾之兄长公子及,与妾情谊颇深。不仅如此,妾自成年以来,与公卿多有交游。妾与君归晋后,兄长自为会妾准备嫁妆,盛礼相待。”
顿了顿,她再补充道:“楚之连,徐两城,乃妾之所有。待妾嫁君之后,此两城亦是晋地!”
楚六公主说到这里,身子离席,向侧边走出两步。她在离公子泾陵脚前两步处停下,她盈盈一福,仰头望着他,目光楚楚地求道:“妾身为楚公主,容貌美满,嫁妆丰厚,才智过人,实为君之良配。君如求千秋霸业,怎可无一贤后?如此美事,君何犹豫不能决也?”
第279章 逼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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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今天又是近七千字,所以更得稍迟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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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洛抬头看向楚十公主,看向众楚人。
她的目光明澈如水,所望之处,人人心中一清。
安静中,卫洛清声说道:“妖妇?敢问十公主,你此番前来,便是想迫我承认是妖妇么?”
她说到这里,哧地一笑,声音如金玉相击,冰冷而脆,“咄!楚人只会使这一招么?令你一个妇人出头,咄咄相逼于我?”
卫洛说到这里,长袍一甩,优雅一转身,冷冷丢下一句,“咄——如有问,何不请令兄公子吾前来?堂堂丈夫,竟使一愚蠢妇人前来相逼,我不屑也!”
卫洛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一众期待当中,大大方方地丢出这两句话后,竟是身子一,衣袍一甩,便向马车中走回!
她竟是对楚十公主的质问理也不理,她竟说她不屑于回答楚十公主的问话!她竟指名道姓要求公子吾出面!
人群一片喧哗之声!
喧嚣中,愕然中,卫洛大步向她的马车走回。
事实上,卫洛并不知道楚十公主的行为,是不是公子吾所派。按照道理,楚十公主如果真是被人所使,那必是所有公子和公卿的联合!不过,卫洛一直知道,攻击敌人,最好的办法永远是只攻击一个点!她与公子吾之间的仇恨已经解不开,不如便牢牢钉死他一人!
楚十公主又急又怒。
她尖声嘶吼道:“你,你明明是那妖妇!你又不承认,你又不说!你,你。。。。。。”
她吼到这里,急得直喘气。
卫洛理也不理她,径直朝马车中走去。她一边走,一边暗暗冷笑:我的身份终是不能当众揭开的,就算人人怀疑,不揭开便还有回旋余地。一旦揭开便会陷于我绝境。你以为你这种低下的逼迫之技,便能令得我自揭其短么?
卫洛长袍挥洒,走得从容之极。
就在她要跨上马车时,突然之间,楚十公主发出了一声尖厉地嘶叫!
这是真正的嘶叫!
嘶叫声中,她纵身朝卫洛一扑,指甲森森,已是状如疯癫地撕向她的衣袍,“你这妖妇,你不准走!我不要被放逐!我不要,你快点说,你就是那妖妇!”
急急地嘶吼中,楚十公主已经不管不顾地扑了上来,一手扯向卫洛的衣袍。
而这个时候,卫洛正好来到车门处。
在楚十公主的双手扑来时,卫洛身子微微一闪,让了开来。她转过身去,与楚十公主面对着面,怜悯的,一脸厌恶地盯着她,厉声喝道:“咄!如此疯妇,怎堪为王室女?速速把她拉下!”
卫洛最后一喝,却是针对楚十公主的侍婢们。
侍婢们一怔,相互看了一眼,竟是从善如流地向楚十公主围来。就在她们围上的同时,十几个楚国剑客也同时向前一走,齐刷刷地来到了楚十公主身后。
众侍婢迅速地围上楚十公主,拉的拉手,抱的抱腰,急叫的急叫,“公主,且稍忍勿躁!”
可是,楚十公主哪里愿意就此退下?当下,她左甩右甩,急急地甩开众侍婢,再次纵身一扑,紧紧地抓着了卫洛的衣袖!
就在这个时候!
一道黄色的寒芒!
有刺客!
卫洛大惊。
她急急低头,就在她这一低头间。那个抱着楚十公主腰身的侍婢,右手重重向下一插!
她的动作又急又快,又果断无比。只是一瞬眼,一柄匕首样的短剑便深深地扎入了楚十公主的胸口!
。。。。。
卫洛迅速地抬头,瞪大双眼,森森地盯向那个下手的侍婢!
那侍婢对上卫洛的眼神,突然咧嘴一笑,这一笑,她牙齿森森,诡异之极!
楚十公主张开小嘴,她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又蠕动了一下,她艰难地想转过头去,想看向这个长久以来,一直侍侯在她左右的侍婢。
她的头只转了三分之一。
这时,那侍婢右手再次一沉!然后,她松开了手!
随着她的手一松,瞬时,一股鲜血四溅而出,转眼间,楚十公主便是身躯一软,头一垂!
就在楚十公主倒下的瞬间,几个侍婢同时尖叫起来,同时尖锐地叫道:“杀人啊!杀人啊!这妖妇她杀了公主——”
尖叫声中,众侍婢同时手一伸,指向卫洛!
尖叫声中,众楚人惊动了,恐慌了。无数的鼓躁声中,那些原本挡在楚十公主和众人之中的楚国剑客们,齐刷刷地散去。
他们一散,众楚人一眼便看到了胸口上插着短剑的楚十公主!
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越来越多的人安静下来。
渐渐的,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呼吸,所有的风声,所有的马嘶人语,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在惊骇地盯着楚十公主胸前的那柄短剑!
接着,他们头一抬,目光惊骇地盯向卫洛!
卫洛就站在楚十公主身前,她的身后是马车挡着,她的身前左右是楚十的侍婢和剑客们挡着。
从头到尾,这场谋杀都没有被外人看到!
所有的楚人都相信了,楚十公主是卫洛下的毒手!
这个面如美玉的少年郎,看来真是那妖妇了!她居然敢对堂堂楚国公主下此毒手,真是好狠的心啊!真是胆大包天啊!
一瞬间的安静后,鼓躁声如风雷轰隆隆地传来——
卫洛冷着脸,奇怪的是,她面对着众侍婢们的指责,面对着楚人们的惊骇,却一点也不慌乱,此时此刻,她只是想着:原来,这便是楚国权贵们的杀招啊!
与卫洛一样,毫不慌乱的还有公子泾陵,这时刻,他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冷笑来。他微微侧头,低喝道:“纵啸令稳公行动!”
“诺!”
就在众楚人都惊骇之极时,晋人的车队中,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啸声。
那啸声,尖锐响亮,如金铁之音,直震于云霄深处,直是盖过了所有的声音,远远地传荡开来!
那啸声一起,卫洛也纵声清啸起来!
卫洛的啸声,清悦中隐有靡荡之音。她纵是在呼啸,那声音却依然动听,仿佛是在唱歌。
众楚人本来都被马车中的啸声给震住了,卫洛这一啸,又把他们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
众楚人同时转头,看向卫洛。
公子泾陵也在盯着卫洛,他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赞赏:小儿并不知道,自己令人发出啸声,实是一个暗号。可她聪明过人,不用任何人提醒她就能明白那啸声与众不同,于是她马上就接过去,把众楚人的注意力也引了过去。
清啸声中,卫洛右手一挥,制住了那刺杀了楚十公主的侍婢!
她提着那侍婢,纵身一跃,跳上了马车顶!
她站在马车顶上,突然放声大笑。
本来有不少人准备开口指责她,唾骂她的,他们的声音还没有出口,便被卫洛的笑声压了下去。
大笑声中,卫洛右手一转,把那侍婢朝众楚人正面一晃,冷声厉喝道:“诸位请看,此妇手上鲜血从何而来?咄!真是好算计呀!令人杀了公主,嫁祸于我!咄!堂堂丈夫,堂堂公子吾,连自家亲妹也能一剑杀了!咄!令人齿冷矣!”
卫洛只能说出这一句话。她也只来得及说出这一句话来!
因为,这一次分明是楚人计算周全了的。他们要用楚十公主的尸体,来留住卫洛,留住公子泾陵!因此,他们不会让卫洛找到充足的理由,证明自己是无罪的。
就在卫洛的厉喝声中,七个侍婢同时哭喊起来。
哭喊声中,她们齐刷刷地指着卫洛叫道:“是你!明明是你杀了我家女公子!你杀了她,还欲巧言以饰乎?”
七个女人整齐的喝骂声一出,众楚人盯向卫洛的眼神中,已是刻骨的厌恶和怨气!
他们自是相信了这些侍婢们的喝骂。
卫洛冷笑一声,她正准备开口时,突然之间,那站在最后面的那个侍婢啕啕大哭起来,“呜呼——公主之亡,我等眼见却无力相阻!呜呼——昔日公主盛情厚恩,我等无以为报啊!”
那侍婢显然内力不凡,她的哭叫声一出,便盖过了所有的喧嚣和吵闹。
就在卫洛冷眼盯向那侍婢时,只见她嗖地一声,从身边的剑客腰间抽出了一柄佩剑!
佩剑扬空,黄芒四射中,那侍婢双手握剑,朝着自己的颈间一划!
血溅二步时,那侍婢的尸体砰地一声,重重栽落在地!
众人惊住了。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接着,另一个侍婢冲过去,捡起那血淋淋的佩剑,朝自己的胸口重重一刺!
“卟”地一声,第三个侍婢从尸体上抽出了那血淋淋的长剑,重重一勒,颈断人倒!
第四个。。。。。。
第五个。。。。。。
当第七具尸体倒在地上时,卫洛的手松了,她任由被她制住的那侍婢跳下马车,从血泊和众女的尸体中捡起那长剑,重重插入她自己的胸口中!
一共九具尸体,转眼便堆在了卫洛的眼前,众人的眼前。
面对此景,卫洛已无话可说,无计可施。
很显然,必是楚王室使了什么手段,她们才以死相谢!一连九具尸体摆在卫洛的面前,为的,便是在臣民面前诋毁她卫洛!当然,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一手,逼迫公子泾陵!
无论如何,卫洛是公子泾陵名义上的妻子,何况,他已当着众矩子,当着众楚卒,发誓护她周全的!
只要逼住了卫洛,不管是把她逼死,还是把她囚禁了,公子泾陵就算想甩下她这个包袱抽身而退,也是不行。楚人有的是借口把他囚禁起来为质,或找个机会杀了他!
一阵此起彼伏的呕吐中,惊愕中,喧嚣声越来越响。
不一会,人群中传来一个高昂而愤怒地喝骂声,“你这妖妇好狠的心肠!女公子不过揭穿了你的妇人之身,你居然如此下狠手残杀于她?纳命来——”
他的声音一落,无数个声音同时响起,“妖妇,留下性命!”
“一命抵一命!速速自刎相谢!”
“自刎——”
“自刎!”
。。。。。
一声又一声,宛如潮水般越来越响亮,宛如惊涛骇浪的呐喊声,喝骂声中。卫洛再次放声长笑声来。
纵是数千人的同时愤怒的喝骂,卫洛用内力逼出来的笑声,也可以把这声音压下去。
她哈哈大笑,声音嘶哑地纵声说道:“哈哈哈哈——公子吾啊公子吾,你莫不以为天下人都是痴愚之辈?楚十公主不过是愚笨妇人,我杀她何益?”
她笑到这里,声音蓦地一提,暴喝声如同炸雷,直是轰轰作响,“咄——出来一人,回答我这一问:不过一愚笨妇人,我杀她何益?”
她这一声喝叫,轰鸣如雷,引得山谷间一声又一声,不断的重复着一句,“杀她何益?”
“杀她何益?”
“杀她何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