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四章 基站
如果换了任何一个26岁的年轻人，和李宝贵说这样一番话，他根本连理都不会理。手机业务是在不断增长，但要说能取代有线电话的地位，这要到什么时候？别忘了这是1996年，中国的未来就连国家最上层的七个人，也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在装一部电话都要大几千的年代里，说上万一部的手机能够普及，这个已经不是眼光的问题，而是胆魄的问题了。
但这句话既然是周硕说的，李宝贵也就信了。
这既是他自身对市场未来的判断，也是对周硕过往成绩的信任。看看这沿着女儿河一字排开的八座工厂，还有什么比这更有说服力吗？
“这么说，周总下一步的市场方向，将会选择通讯领域了？”李宝贵沉思，这个消息既好又不好。
好在连周硕都看重这个市场，说明通讯领域大有可为。不好，有泛翰集团这样一个掌握上游的庞然巨物挤进来，自己这样的“小”企业，恐怕生存空间就要被极大的压缩了。
当然，如果能搭上泛翰集团这艘大船，说不定却也是个机会？
“是。”周硕严肃的点了点头，正色道：“未来二十年，谁掌握了通信领域的话语权，谁就是电子行业的支柱。”
李宝贵脸色沉重了起来，他以为通信只会是泛翰集团的一个发展方向，却没想到在周硕眼里，这块市场竟然会这么重要！
这样的话……
李宝贵迅速做出了判断，周硕能把泛翰集团这么重要的战略方向直言相告，想必就绝不会允许自己有什么别的心思。也就是说，不是盟友，就是敌人了。何况他自己也有意在无线通信领域发展，说实话，心底倒有些瞌睡碰到了枕头的感觉。
他咬了咬牙，点头道：“好，既然周总看得起华星，那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合作呢？”
李宝贵向电子工业部胡老的方向看了一眼，认真道：“我是听说胡老在背后支持着周总，这样联通的市场肯定轮不到我们华星来做了。电信方面我这边还有些关系，要不电信程控交换这块分给周总一些，也好显示一下我的诚意……”
联通的固定电话市场是远远没法和电信比的，双方要合作，华星让出一点市场来，就当是交投名状了。
李宝贵的话没说完，周硕就摆手道：“李总误会了，说实话，程控交换市场，我还没看在眼里！”
“泛翰集团从梦幻集团手里买下程控交换技术，是为了取得网络交换技术的基础。不仅电信的市场我们不会要，还希望华星能够把联通的这一块市场也承担起来。现在的程控交换做的还是模拟信号，这方面我们的基础弱了一些，也不准备继续进行投入了。”
“啊！这……”
李宝贵都已经做好割肉的心理准备了，以弱侍强，华星和泛翰合作，送出一些利益是应该的。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送出去的东西，对方竟然看不上眼！不仅如此，还更是奉送了一块新的市场！
“李总不要以为这块市场很大，目前的程控交换机主要面对的是信令网。但互联网的发展，将会导致程控交换技术向更适应计算机网络的智能网发展。不仅是固定电话网络，未来随着无线通讯的崛起，数字智能网交换设备肯定会拥有更大的市场！”
华星集团在前世就是世界第二的通信设备提供商，而且是极有潜力问鼎第一的企业！作为这样企业里的元勋，周硕又怎么会对通讯市场不了解？想想看，普通人也许三五年或者更久才会更换一台电脑，但又有多少手机能够使用这么久？
何况不光是终端设备，信号基站，网络交换，服务器，数据软件……
通信市场，绝对是比桌面PC市场要大得多的市场。而为通信市场服务的网络设备，更是关系到整个产业布局的战略节点！
后世华星生产的基站设备几乎垄断了国内市场，更是远销全世界。有这样的上游优势，一旦发力进入终端市场，便是有着摧枯拉朽的力量。
是在国内和前世的东家华星斗个头破血流，还是组团完成前世未竟的事业——挑翻思科的霸主地位？这个选择，周硕连想都不需要想，当然是趁着思科还没有占据绝对优势，先把它踩死才对！
李宝贵听着周硕信誓旦旦的分析，其实心里也是很赞同的，因为这本来就是他历史上将会作出的选择。也许早了几年，但这个方向上的思考，肯定已经在他的脑海里了。
“周总这样说，我也相信这个市场会大有作为。”李宝贵点了点头，心中泛起英雄所见略同的感叹，说道：“只是既然把程控交换市场让给了我们，那咱们双方具体要在哪方面合作呢？”
李宝贵原想是两家联手瓜分国内的程控交换机市场，但这一条被周硕否决了，总要有个合作方向的意向吧？要知道目前国内无线网络的通信设备，绝大多数都还是外资企业的天下。想要虎口夺食，说着简单，做起来可不容易。
“就是我之前说过的，无线基站。”周硕掰着指头算道：“一座中等城市起码需要两到三个宏基站，全国六百多个城市，这就是起码四十亿的市场。这还只是初期普及的市场，一旦国内通信网络建设起来，必然会追求网络的全覆盖。想想看中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这又要多少投资？至于说分布式基站和室内基站，这个需求量就更大了，简直数也数不过来！”
随着周硕算账的声音，李宝贵忍不住吞了口唾沫。这个市场太大了！当然，也许这个过程需要十年、二十年，但华星的成长也需要时间啊！等华星吞下并且消化了程控交换机市场，应该正好会迎来无线通信大发展的机会！
李宝贵深呼出一口气，看向周硕道：“周总说的不错，这块市场确实非常重要！有程控交换技术在，我们联手解决基站的网络技术应该不成问题。但是要解决信号问题……”
华星和泛翰双方之前都是做固定电话的网络设备，当然没有信号问题。但移动基站涉及到无线信号技术，这可不是容易研发的技术。对于没有基础的研究单位，要从头组建相关的实验室，招揽技术人员从头研发。光是想想这个难度和工作量，也是让人有些望而生畏。
周硕却胸有成竹的笑了笑，指着远处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虽然穿着打扮像个知识分子，鼻子上还架着一副眼镜，但举手投足间却都是军人做派。
“那是767所的黄所长。”周硕淡淡的说道：“和黄所长站在一起的是国防科工委的领导，对于移动基站的信号问题，我想14所应该是很有心得的。”
周硕这话还没说完，李宝贵的眼睛就亮了起来。看向黄所长和国防科工委的领导的眼神，那就像是看到了一座金山一样！
其实说白了，移动信号和雷达非常相似，都是对射频信号的处理。国内虽然还很少有公司在这方面进行深入研究，但不代表军队研究所里没有这方面的技术储备。
周硕能够看到这一点很正常，因为前世华星就是这么做的。中电14所是国内老牌军工研究所，建所历史和共和国同龄，中国雷达工业的发源地。前世华星为了在移动技术上有所突破，可是把14所当成了菜篮子一样，挖走了好些做射频技术的大牛。
“怎么样，李总来解决信号问题，泛翰集团这边可以负责智能网络设备的研发。服务器方面，我们也已经有了一些积累。拿下14所的技术，我们到时候平分这块市场。”
“14所在国内的地位，恐怕不好惹啊……”李宝贵心里虽然跃跃欲试，但脸上却表现出为难的神情来。
“李总可以选择挖人，也可以选择合作嘛。具体怎么做，我相信华星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
14所当然不是好惹的，这也是周硕准备拉着华星一起做的一个原因。后世14所和华星之间的恩怨情仇，那就不用说了。以华星后世在国内的江湖地位，甚至也有些棘手。但要开拓移动市场，在信号领域不做投入是不可能的，只好让李宝贵去冲锋陷阵了。
周硕说着拍了拍李宝贵的肩膀，笑道：“总之这一块就交给华星负责了，移动基站也只是咱们合作的开始，以后还会有更多领域等着咱们去开拓。是吃肉还是喝汤，就全看华星自己的努力了。”
李宝贵攥了攥拳头，用力的点头道：“我知道了，请周总拭目以待吧！”
“我相信李总不会让我失望。”
看了看手上的手表，典礼仪式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他站在这边和李宝贵聊了这么久，已经吸引了厂里不少人的目光。只好先告了声罪，向着主席台上走了过去。R1152
第四百九十五章 宣传
“泛翰集团自成立伊始，便致力于打通世界先进的电子产业链条。从中国第一口200mm单晶硅出炉，到第一条0.5、0.35微米芯片生产线。”
“到了今天，泛翰集团通过不懈的努力，终于完成了世界最先进商用光刻机的制造！供应美国Intel公司的第一台0.25微米工艺光刻机，将在今天正式走下生产线！这标志着我国芯片制造最重要的前端技术，从这一刻起终于走到了世界的前列……”
史蒂夫听着身边翻译转述的发言，不屑的撇了撇嘴。
詹姆斯这次又跟着史蒂夫来到了中国，见到上司的表情，便迫不及待的开始给泛翰集团上眼药。
“中国人太看得起自己了，通过一次技术投机取得的一点成绩，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宣告出来。等三五年之后再看，他们还会是现在的水平。”
这里有一个情报上的失误，周硕以为阿斯麦在Intel的内线是史蒂夫，但实际上詹姆斯才真正是阿斯麦的人。这次来泛翰集团进行验收，也是他在不断的撺掇着史蒂夫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
当然站在泛翰集团的立场上是无礼的要求，但史蒂夫却未必觉得过分。
一家中国公司向Intel供应光刻机，这本身就已经是很离奇的事情了。不过是一些走了狗屎运的家伙而已，真的以为自己能和世界顶级企业平起平坐了？笑话。
别忘了这是1996年，正是美国烈火烹油的年代。作为美国最顶级的高科技企业，Intel理论上确实有这个无视规矩的本钱。
主席台上，周硕做完了开幕致辞，接下来主持人便开始请各路领导和代表上台。电子工业部胡老是第一个被请上来的，在场的无疑他是资格最老的一个。省里唐书记虽然级别和他一致，但总没有人家专业对口。
胡老、宋老在台上稍微说了几句话，就自觉的站在了一旁。今天的主角只可能是泛翰集团，是那台还没有出来的0.25微米光刻机。
有这两位做榜样，后来的各位领导们也都自觉的减少了发言的时间。结果十多个领导和代表发言，竟然破天荒的只用了一个小时而已！要说起来，这样的现象简直比中国能产光刻机更像是一个奇迹。
“好了，下面请泛翰集团的董事长周硕先生，为我们第一台国产0.25微米光刻机的最后一道工序，进行合闸！”
主持人热捧了几句气氛之后，终于再次将周硕请了出来，让他站在一个红色的按钮前面。
红色的巨大圆形按钮被摆在一张展示台上，周围鲜花锦簇、彩带飞扬，周硕刚刚站定，一片闪光灯和快门的声音响起，简直就要晃瞎了台上众人的眼睛。
在泛翰集团收购尼康光刻机生产线之前，很少有人了解光刻机究竟有什么作用。对于普通人来说，光刻机是什么？高科技电子产品为何是高科技？我们不关心，反正只要到手的东西能用就行了。
但这并不表示国内对光刻机一点也不重视，而是明知道没有希望，自然也就抱持了无所谓的漠然态度。当泛翰集团入主华晶，芯片制程技术直接跨越0.8微米，实现了0.5微米的水平，甚至更进一步，能够小批量的生产0.35微米级别的芯片。
有了这个成绩，国内的报纸、传媒和宣传口，这才有了底气去告诉普通人，这个光刻机，这个0.35微米制程是什么，芯片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咱们自己的东西，宣传起来也有底气不是！对于这种居于世界工业之巅的技术，实在是太能提振中国人的心气了。对于刚刚经历了窝囊的台.海危机，经历了银河号事件的中国人来说，太需要为民族自豪感打上一剂强心针了！
去年开始发力宣传的芯片制程技术，到今年开始科普的光刻机技术。不敢说普通人对这些东西都有所了解，但起码专业人士、业内人士、普通从业者、爱好者，这些和电子技术相关的人群中，泛翰集团的名声已经悄然响亮起来。
像是电脑报、电脑爱好者、计算机应用文摘这些偏实用的报纸杂志，也都花费了大量的版面来报道与泛翰集团相关的新闻。
甚至连正在筹备创刊号的《大众软件》杂志社，都紧急派出了记者，留出大幅版面，就为了报道泛翰集团供应Intel光刻机的新闻。
周硕的手已经放在了红色的大按钮上面，当然，这只是一个仪式而已，实际上光刻机的成品早就已经组装完毕。当他按动这个按钮，放置在生产线上的光刻机将被传动机器人移动到检测车间里。
不过人类感情总是要照顾到的，宣传和仪式这些东西说没用，其实确实没有多少意义。但要说有用，也确实是人类社会运行不可缺少的。
“5……4……3……2……1！”
随着缓慢的倒计时结束，周硕用力的按下了手中的红色按钮。在背后的显示屏里，一台充满了科幻色彩的机器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下面，有请美国Intel公司副总裁史蒂夫先生和验收代表团成员，对泛翰集团交付的第一台光刻机进行质量检测！”
中英文双语的欢迎致辞被说了两次，史蒂夫回头看了詹姆斯一眼，点了点头说道：“好了，让我们看看这些中国人有什么值得吹嘘的地方。”
Intel的验收团队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依次进入了检测车间里。整个光刻机的生产车间都是级别最高的无尘室，在检测车间里当然也不例外。史蒂夫和他的手下穿着全套的无尘服，腰里挎着呼吸机，进行全身除尘之后迈步走了进去。
在车间外面，主席台上的显示屏里，也同时出现了他们的身影。略微有些电子噪音的说话声从音响里传出来，竟然是要实时转播Intel的验收过程。
“小周，这样做有些冒险吧？”胡老有些担心的在周硕身边，皱着眉头小声说道：“如果检测的时候有什么问题，这影响可就大了……”
“胡老不用担心，我对我们的产品有信心。”周硕淡淡的笑了笑，自信的看着转播的大屏幕。
屏幕里，Intel的验收团队已经开始了工作。看着他们有条不紊的围在光刻机周围，展开各种设备对光刻机进行检测，周硕不由得悄悄攥紧了拳头。
他嘴里说着是不在乎，但怎么可能不担心？哪怕对自家的产品再有信心，紧张总是难免的。
这可是涉及到10亿美元的合同，Intel的认可更是振奋国内市场的重大利好，无论如何，周硕不可能等闲视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屏幕里显然各种检测数据正在向史蒂夫手里汇集。他们的防尘服里都装有无线通讯设备，交谈的声音也在源源不断的传出来。
麻友公作为泛翰光学制造的总经理，这个时候是作为甲方的负责人出现在现场的。每当有史蒂夫提出异议的地方，他是要负责进行解释的。
“史蒂夫，我想你应该看看这个数据。”詹姆斯皱着眉头，端着手里的一摞表格走了过来。
“怎么了？”史蒂夫没有太过在意，这毕竟是新一代的设备，一些新的数据和上一代设备不同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台光刻机的自减振六自由度工件台，多维减振阻尼的非线性解耦控制读数，我想可能达不到设计要求。”
詹姆斯将手里的表格交到史蒂夫的手里，指着上面的一行数据说道。自减振工作台是用于承担硅晶圆的主要设备，其平衡稳定性要求非常之高。六自由度就说明它有六个调节平衡的维度，每增加一个维度，机械设备的控制难度都要上升一个级别。
“我看看。”史蒂夫接过表格，皱眉看了起来。自减振六度工作台是光刻机的半个核心技术，对机械制造水平要求非常之高。中国人新学乍练，是否真的能做好这样的设备，他其实心里也早早就打了个问号。
先入为主，往往就是偏见的开始。史蒂夫虽然不是真的有意找茬，但却是在不自觉中就产生了偏见。
这种精细的机械结构，中国人应该是无法掌握的。实际上美国人自己也做过这个技术，但始终没有日本人的设备精度高。但技术原理都是那些东西，同样的设计最终精度却不同，只能说是有某种没有落下文字的窍门被日本人掌握了吧？
“麻先生，你能不能解释一下这个数据的问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的设备比上一代日本尼康的设备，控制读数减少了10。”
史蒂夫的这句话通过他身上的麦克风传到了外面的音响里，顿时会场上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阴沉了下来……R1152
第四百九十六章 坚持
麻友公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不可置信的说道：“这不可能！”
光刻机装配过程中每一步都有质检，系统装配完毕之后还会有子系统自检，直到出厂之前还会有全系统检测。
像这种高精度、高科技的设备，是要把误差从最基本的环节就控制在最小范围的。而且泛翰集团也不可能如此托大，真的等Intel的人来做最后的检测。
实际上今天这些过程本应该只是一次表演而已，胡老担心直播检测的过程有风险，周硕怎么可能不知道？但在Intel的人检测之前，泛翰光学的工程师早就已经对这台光刻机，进行过最细致、全面的检测。
整个系统完全达到了和Intel签署合同的要求，这才是周硕敢直播检测过程的底气。
他也相信，这么严重的事情，下面人绝不敢糊弄自己。既然之前的检测已经说明没有问题，那就断没有让Intel的人检测出问题的道理。
这也是为何麻友公如此惊讶，大喊“这不可能”的原因。最后一次检测就是他负责的，更是他监督着手下人一项项得到了详尽的数据。
六度工作台的控制读数是关键数据，之前测得的数值他还记忆犹新，绝不是眼前这个少了10的数据！
“史蒂夫先生，我们的光刻机不可能出现这种问题……”
史蒂夫眼睛一立，瞪道：“这么说，麻先生觉得是我的手下说谎了？”
“不，这……”
麻友公僵住了，他只是一个科学家，最多算半个管理者。处理这种突发事件，肯定不是他的强项。
但他还是坚定的相信，自己生产出来的光刻机，在性能上绝对没有问题！
“我想，这可能是什么误会。或许是检测设备出错，或者是操作过程不规范……”麻友公极力的辩解着。
然而史蒂夫却不这样认为，反而对麻友公的态度非常不满。中国人真是失败不起，明明产品出现问题，却非要从其他地方找原因。
这样想着，原本对麻友公的一些好感也没有了。他不耐烦的说道：“这不可能，测试设备都是经过精确调试的，至于操作规范，我们Intel会连这些小事都做不好吗？詹姆斯，你来说说看！”
詹姆斯心中一笑，面上却不露声色，严肃的点头道：“史蒂夫，这是赤果果的污蔑！六度工作台的检测过程有着准确的规范，我当然不可能做出错误的操作。首先六度工作台的检测分为两大部分，分别是硬件检测和软件检测……”
詹姆斯在那里侃侃而谈，显示着自己对六度工作台的了解之深刻。这东西确实是非常精密的机械设备，复杂的电路控制、光感位移测量、瞬时定位补偿，还要涉及到新材料的陶瓷制动器、球面柔性铰链和三组驱动单元。
六度工作平台能够让光刻机工作的时候，将外界传递到晶圆上的震动减少到最小状态。以亚微米级尺寸工作的光刻机，哪怕是人说话的声音，都能使其产生无法接受的误差。
正是依靠六自由度精密定位工作台的作用，才能让光刻机顺利的进行工作。尼康这条生产线使用的技术，甚至能对纳米级的震动进行补偿。但是如果控制系统的效率减少10，那将意味着这台光刻机生产的芯片成品率，将下降至少10，甚至是更多。
仅此一点，就已经相当于判了泛翰光学制造的0.25微米光刻机死刑。
麻友公当然不能让詹姆斯肆无忌惮的攻击自家产品的可靠性，涨红了脸争辩起来。
然而当詹姆斯拿出检测设备，将测量的结果重新调出来，麻友公顿时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境地。
产品如果没有问题，测量结果就绝不会出现误差。技术是最现实不过，数据就是最客观的证明。
“怎么，没话说了？”詹姆斯有些沾沾自得，笑道：“你们中国人的产品其实也算不错了，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把生产线运作起来。虽然有些小瑕疵，不过还是值得肯定的嘛！好了，虽然这次检测没有过关，不过还有下一次的机会么！”
詹姆斯竟然拍了拍麻友公的肩膀，笑嘻嘻的安慰起他来。
“周总，怎么办？要不然，我让人安排一下，把领导和媒体们都先送走？”
检测车间外面，厂区的主席台上，东方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周硕的身边。他对技术不是太了解，但就像詹姆斯所说，虽然检测出了一些问题，不过找到问题解决了就是。最多耽误一两个星期而已，一两个月都已经耽误了，还在乎这最后一拜吗？
一直站在旁边的胡老闻言，也小声的点头道：“是啊，像这种高科技设备出点意外很正常。不用担心，官面上的问题我来给你解决。”
虽然泛翰集团这次表现的有些掉链子，不过胡老还是决定要维护一下。也许是美国人要求比较高，或者是真的对技术没有掌握到位。不过没关系，只要有进步就可以了。反正中国电子产业已经不会更糟糕，就算成品率低10，对比原来又何尝不是巨大的进步？
只是周硕毕竟还年轻，做事未免有些不牢靠。作为电子工业部的部长，为后辈们遮风挡雨的魄力他还是有的。
“不。”
出乎东方恪和胡老的意料，周硕竟然一口回绝了两人的提议。坚定的摇了摇头，说道：“我相信我们的工程师，既然他们认为光刻机已经达到了合同要签的技术水平，那就绝不会骗我。”
看着东方恪和胡老欲言又止的样子，周硕不为所动，拿出了手机拨通了电话。
检测车间里，麻友公还在努力解释着，然而即使他亲自操作检测设备，也无法得到满意的数据。虽然也怀疑过是设备的问题，但重启自检却没有任何报错的提示。
“肯定是你们的设备有问题！”
麻友公咬牙坚持道：“我要求用我们的设备重新进行检测，我们的产品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不不，既然你怀疑我们的设备有问题，那你怎么确定你们的设备没有问题？”詹姆斯激烈反对道：“我们的设备是经过精心调试过的，不可能出现问题。反而是你们作为甲方，却有在设备上动手脚的动机啊！”
“我们怎么会在设备上动手脚！”麻友公被气的面色通红，喊道：“如果我们的设备也检测出同样的数值，我就把这台光刻机吃下去！”
“好啦好啦，麻先生，我知道你很不甘心。”史蒂夫隔开还想说什么的詹姆斯，平静的说道：“我理解你的不甘心，不过我们是不会使用你们的设备的。而且就算你们的设备检测过了，也无法作为检测的依据。Intel只会相信自己的技术，我们两家公司之间还没有那么深厚的信任。”
“好了，既然泛翰集团的光刻机无法达到合同要求，我宣布这次检测就此结束……”
“桥都马代！”
史蒂夫话没说完，突然从检测车间的入口处传来了一句日语！
“嗯？”史蒂夫转头，看向出声的地方。他当然听不懂日语，于是下意识的问道：“什么？”
“Please
wait！”
白石茉莉奈快步走过来，用英语重新说了一遍。当然即使她不说什么，现场的人也都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了。
“你是，白石女士吧？”史蒂夫愣了一下，问道：“我记得，你不是尼康光刻机事业部的部长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史蒂夫先生，你好。”白石茉莉奈淡淡的点了点头，说道：“我现在是泛翰光学制造公司的CTO，负责光刻机生产线的运转工作。”
詹姆斯看到白石茉莉奈，脸色不由得变了一下，竟然有些紧张的向后缩了缩身体。
白石茉莉奈撇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迎上了史蒂夫，满脸严肃的说道：“史蒂夫先生，我想这里或许有些误会。这台光刻机是我全程监制的，不可能出现这种严重的失误。”
“我不是怀疑白石女士，但现在测量读数确实出现了问题……”
“让我重新测试一下，没有问题吧？”
白石茉莉奈看着史蒂夫，她在世界光刻机领域里还是有些地位的。这么多年尼康光刻机事业部部长做下来，怎么也混了一个业界权威的头衔。史蒂夫可以无视声名不显的麻友公，却不会连这点面子也不给白石茉莉奈。
“那好吧，不过必须使用我们的设备。”
“当然。”
白石茉莉奈走到詹姆斯身边，伸出手来：“詹姆斯先生，请把检测设备交给我吧。”
詹姆斯咽了口唾沫，在众人的注视下只好将设备交给了白石茉莉奈。只见她利落的将检测设备和光刻机安装好，然后在检测设备上操作了一番，便按下了检测开始的按钮！R1152
第四百九十七章 超载
控制读数是很好测试出来的数据，将检测设备装配在六度工作台上，然后它就会模拟光刻机工作中的震动情况。根据测到的稳定状况，最后会得出一个非常小的数值。
哪怕是在詹姆斯嘴里“超出”10的数值，也仍然是以个位数毫秒为单位计算的。
众人紧张的看着白石茉莉奈操作着设备，开始了测试的过程。工作台的震动几乎细不可闻，但所有人都知道检测已经开始。
詹姆斯脚下动了动，但终究还是没有迈出这一步，只是远远的看着光刻机上测试的设备，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可是显然，他的内心并不如他所宣称的那样平静。欲言又止的忐忑表情落在其他人的眼里，心下顿时就有了一个判断。
“测试数据出来了！”
白石茉莉奈这句话是用英语说的，但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到外面的厂区主席台音响里，顿时就有人将中文翻译了出来。
原本已经有些沮丧的人群，顿时又紧张了起来。大家手上不知不觉间攥起来拳头，全神贯注的盯着大屏幕，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那小心谨慎的样子，仿佛在担心自己的呼吸，会震动到正在运行的测试设备一样。
“小周，这个人是？”
胡老看着一旁表情淡淡的周硕，疑惑的问道。
“她叫白石茉莉奈，是泛翰光学制造公司的CTO，也就是首席技术官。”周硕心里其实也并非那么平静，这毕竟是关系到十亿美元的合同啊！就算是比尔盖茨，或者巴菲特、洛克菲勒，谁敢说不在乎这么大一笔钱？
这不是美钞不如纸的二十年后，而是美帝国主义全球霸权最牢固的1996年。美国人的军费在这个年月，一家能顶全世界其他国家加在一起还有富余。看哪个国家，都有种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的感觉。
美金，正是最坚挺的时候啊！周硕不在乎钱，但在乎这笔钱能够帮他实现自己的梦想和愿望。
“是个日本人？”
胡老略微一怔，他不是不懂一点日语，白石茉莉奈喊的那句“桥都马代”，他当然懂得是什么意思。但想想却又觉得不可能，周硕是怎么坑了日本人的他可是心里门清，哪有前脚坑了人后脚人家还来帮你兜底的道理？
周硕点了点头，简单的说道：“尼康前光刻机事业部的部长，我们收购了生产线，她就被人扔出来当了替罪羊……”
“哦！”胡老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政治都是共通的，周硕轻轻的点了一下，他也就自行脑补出了这个过程。只是没想到日本人会这么短视，但从逻辑上和理智上倒是相信了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历史上这种自毁长城的事情，难道少了？
不过听到白石茉莉奈是尼康的光刻机事业部部长，胡老心里倒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不是对国内的技术信不过，只不过毕竟接触生产线的时间太短。他就算心里再怎么自信，也不会狂妄的觉得仅凭两个多月的熟悉，就能在对设备的了解程度上超过了日本人。
何况胡老本身学历够高，而且也有丰富的工业实践知识，知道很多时候工业生产中的窍门是不落文字的。日本人手里留下几门绝活，那也一点都不奇怪。在这方面，国内的底蕴还是太少，说不得要慢慢的追赶积累才行。
既然有白石茉莉奈出手，想来也就不会有问题了。
胡老放下心，总算能够平静的关注起大屏幕里来。
白石茉莉奈这时已经取得了数据，不过她还是把设备从光刻机上取了下来，直接把检测设备上的屏幕读数，递到了史蒂夫的眼皮底下。
“这……”
史蒂夫皱眉看向液晶屏幕上，检测设备读取的控制读数和之前詹姆斯测到的结果截然不同。这说明了什么，在场的大家心里都各自有数。
“詹姆斯先生，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
史蒂夫不愉的看着詹姆斯，指着屏幕上的控制读数，问道：“为何你之前测试的结果，和白石女士的测试结果不符？”
“我……我想，应该是中国人动了手脚吧？”詹姆斯底气不足的强辩道。
“白石女士是世界知名的光刻机专家，你是要怀疑她的职业操守？”史蒂夫眼睛一立，不满的瞪向詹姆斯。
他自己就是光刻机方面的专家，不然Intel也不会让他来接受设备。他和白石茉莉奈在光刻机的行业圈子里都是顶级学霸，当然要互相维护这个层次的声誉。
“这个，她说不定是受了中国人的指使呢？”
“呵呵，史蒂夫先生，好了。”白石茉莉奈阻止了史蒂夫的反驳冲动，淡淡的说道：“我想或许是詹姆斯先生对设备不熟悉造成的吧，这个事情说起来也有可能是误会。”
白石茉莉奈淡淡的看了詹姆斯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六度工作台的检测专业性很强，我之前就发现设备的设置有一些细微的错误。在OVE模式下，这套检测设备的出力将会提高10，以便模拟超载震动下光刻机的纠错能力……”
史蒂夫连忙接过检测设备，经过一番查询，果然发现之前的测试数据是在超载状态下得出来的。
超载状态可以提供超过正常状态的震动测试，以便晶圆厂能够深入掌握光刻机的生产潜力。这种测试光刻机的生产方是不需要的，虽然在设计和制造过程中光刻机会提供一定的性能冗余，但质检测试都是卡着合同要求来的。
毕竟自家只是生产方又不是使用方，并不需要对设备深入了解到这种程度。
光刻机检测的超载模式是晶圆厂生产中常规检测项目，詹姆斯不可能会出现操作失误，白石茉莉奈的说法显然是在给Intel的人面子。史蒂夫心里明白，这可能是阿斯麦在背后指使詹姆斯这么做的。
不过他当然不可能把这个猜测说出来，只好点头承认道：“白石女士的工作确实是细致，詹姆斯你的工作态度要更加仔细才是！还不快向白石女士道歉？你看给人家添了多少麻烦！”
“是，白石女士，对于我工作中产生的失误……”
“你不要向我道歉。”白石茉莉奈伸手阻止了詹姆斯的说话，指向自己身边的麻友公说道：“你的失误不是对我个人添了什么麻烦，而是造成了Intel对麻先生和他领导的整个团队的不信任。你要是想道歉，就向能够代表中方生产团队的麻先生道歉吧。”
詹姆斯脸色一紧，给白石茉莉奈服软没什么，毕竟她光刻机领域学霸的地位摆在那里。但是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国人道歉算什么？从今天起，这个中国人可就要踩着自己的脑袋，在光刻机行业声名鹊起了！
但即使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意，詹姆斯还是只能规规矩矩的站在麻友公面前，低头道：“非常抱歉，因为我工作的失误，对麻先生和您的团队带来了不必要的影响。”
“这没什么，大家知道我们的产品……”
麻友公只是一个一直生存在研究所里的科学家，受到詹姆斯的道歉，下意识的就客气了起来。然而他的话没说完，就被白石茉莉奈打断了。
“麻经理，请代表公司接受他的道歉。这不是你个人声誉的问题，而是对整个技术团队努力工作的认可。”白石茉莉奈正色道：“你是泛翰光学制造公司的总经理，请不要太过于软弱！”
麻友公被白石茉莉奈说的脸色一红，不过他随即也反应了过来。这不是他自己受委屈的事情，而是涉及到整个公司，甚至说的大一些，涉及到国家民族脸面的问题。今天若不是白石茉莉奈出现揭破了詹姆斯的手脚，说不定就会对中国高科技产业的信誉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
想到这里他顿时明白了过来，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在接受詹姆斯的道歉！所以，他自己可以无所谓，但泛翰光学制造公司却不可能无所谓！
“好的，我知道了！”麻友公点了点头，转身正式的面向詹姆斯，认真的说道：“詹姆斯先生，我代表泛翰光学制造公司全体职工接受你的道歉。我们中国人是不可能将不合格产品提供给客户的，希望你们接下来的工作能够更加细致认真，不要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是，接下来我一定会注意的。”
詹姆斯咬着牙，不得不接受了他一贯瞧不起的中国人的训斥。
史蒂夫看了他一眼，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都是詹姆斯自找的。他看了看时间，站出来化解尴尬道：“好了，光刻机验收的测试已经完成，我想是否可以宣布结果了？”
麻友公深吸一口气，抬头挺胸点头道：“好，请史蒂夫先生回到厂区的主席台，当众宣布这次验收测试的结果吧！”R1152
第四百九十八章 请求
八月的天气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天上挂着大大的太阳，强烈的阳光简直要把人烘烤的外焦里嫩。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天气，仍然无法阻止厂区里所有中国人的热情。在场的不是高级领导，就是事业有成的商人。哪怕是身价“不丰厚”的记者，社会上的见识也少不了。
之前那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大家心里其实都明镜一样。中国的高科技产品竟然没有通过Intel的验收，说不憋屈那怎么可能？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却是峰回路转，泛翰光学制造的魅力女CTO上场，上演了一幕绝地大翻盘！
原来不是我们中国人的产品不行，而是美国人弄虚作假刁难我们！这对九十年代“洋大人就是好啊就是好”的印象可是冲击太大了。1996年的中国是没有美分、五毛概念的，为啥？因为美分就是绝对的主流！
美国人的产品好，科技高，不仅如此就连人品都纯洁！像什么美国人品性纯良不坑蒙拐骗，没有办公室政治不窝里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一类小段子，上至全国发行的大报，下至街头散发的传单都是这个调调。
英语老师上课调动学生积极性，一贯就是宣扬美国人政治、生活优越性开始的。
试问在这样的社会大环境下，其实哪里有五毛的生存空间？这年月，能出国的都出国了，不能出国的只好埋头苦干。
大家忍辱负重干了十几二十年，抬起头，卧槽！猛然发现什么时候我们国家成了世界工业第一、GDP第二的狠角色了？
哈哈哈，原来我们这么厉害啊！有了这个精气神，这才有了五毛生存的土壤。
话扯远了，书归正传。总之这詹姆斯的拙劣表现，可是狠狠的给在场所有人上了一课。美国人也是人，也一样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也会有小心思和一肚子坏水——这多新鲜，好像49年前的美国人不是美国人似的。
不管怎么说，在场所有人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次！我们中国人，也终于有让美国人无话可说的时候啦！而且还是在高科技领域！
所有人这时候早就忘记了阳光的闷热和挥汗如雨，全都眼巴巴的望着检测车间的出口，等待着Intel代表团的出现。
因为接下来，就要宣布Intel对泛翰集团制造的光刻机验收结果了！我们中国人的高科技产品，是不是能够得到美国人的认可？是不是真的走到了世界最前列？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来了，来了！”
人群里窃窃私语，看着安静的从检测车间鱼贯而出的Intel代表团成员们。史蒂夫作为代表团团长和Intel副总裁，当然要走在第一位上。
“欢迎史蒂夫先生和Intel代表团的所有团员完成验收检测，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欢迎史蒂夫先生发表对泛翰光学制造公司生产的0.25微米工艺光刻机的检测结果！”
随着主持人的话语声刚落，雷鸣般的掌声轰然响起！众人热烈的股着掌，手心疼了、红了，不感觉难受，反而觉得过瘾！
扬眉吐气啊！
这掌声是在欢迎史蒂夫一行人吗？才不是！这是为泛翰集团送上的掌声啊！这是为中国人的自强不息送上的掌声！这是为中国人永不言败精神送上的掌声！
掌声响的越热烈，史蒂夫和他身后的詹姆斯脸色就越难看。在检测车间里出了这种事情，他们当然知道这个掌声不可能是鼓给自己的。
可名义上毕竟还是欢迎他们上台，脸色当然还要装出一副谦虚的样子。表里不一的样子，别说多无奈了！
“史蒂夫先生，请您站到这里来。”主持人让出主席台中央的讲台，伸手将他请了过来。
史蒂夫站在讲台前，身后是主席台上一溜高官富商的目光，台下是媒体记者、合作厂商代表和省市级领导的目光，前后夹击！
这个压力让他还没有开口，几乎就是出了一头大汗。千人所指，无病而死呀！可见人的目光，真的是能表达出太多含义了。
“经过Intel公司代表团的检测，我们一致认定，泛翰光学制造公司生产的光刻机符合合同要求。”
史蒂夫心里简直恨死詹姆斯了，要不是他自作主张，自己怎么可能会这么尴尬？原本计划的长篇大论，如今也只剩下这干巴巴的一句话。
好吧，反正中国人其实也不在乎我说了什么吧。只要过检，他们自己就会high起来的。
“接下来，我们将会正式开始与泛翰集团的合作，履行光刻机的采购合同！”
哗——
台上台下的掌声再次响了起来，原本史蒂夫以为之前的掌声已经很热烈，没想到这时候的掌声竟然比之前又高了两个层次！
就连胡老这样大年纪的人，这时候也激动的不能自抑。拼命的拍着手，满脸喜气洋洋的向周硕笑道：“小周，恭喜你！泛翰集团不仅为中国人赢得了Intel的尊重，更是为中国电子产业打下了一个坚实的基础啊！”
“呵呵，没有胡老一直以来的支持，我们泛翰集团也走不到这一步啊！”周硕同样用力的鼓着掌，哪怕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但这并不会减少他激动的心情。
旁边宋老也笑的和孩子一样，探头过来开玩笑道：“怎么，小周就只有电子工业部给你支持了？我们科委可不同意啊！”
“宋老就别来寒碜我了，我可是在科委的关怀下成长起来的。到了什么时候，我也不会忘了科委对我们的支持啊！”
“好，有你这句话在就好！”宋老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显然对周硕的态度非常满意。
科委是个穷衙门，每年手里有些资源，但下面嗷嗷待哺的嘴却更多。现如今国内削减政府开支，科委更是第一个被砍的，想出点成绩就更难了。幸亏泛翰集团一直以来和科委联系都很紧密，最初X键盘的出口，后来绣城软件园的申请，光刻机资料的翻译，泛翰研究院研究员的来源，来自中科院的合作……
周硕说的没错，泛翰集团能有今天，绝对离不开科委，离不开宋老的支持。对胡老，周硕感激他的支持。但是对宋老，那就是自己人了！
三个人说了几句话，这边史蒂夫也完成了他的使命。在宣布完结果之后，再说了两句场面话，就将讲台重新让给了主持人。
“下面，让我们欢迎泛翰集团的董事长周硕先生，为大家致辞！”
周硕站在讲台前，先是安静的看了看下面的众人，一时间感慨万千。
“泛翰集团一路走来，到今天能够生产出世界先进的光刻机设备，这很不容易。”
“但是，未来会有更多不容易的事情在等着我们。光刻机设备是一国工业的桂冠，代表着一个国家工业体系最尖端的技术实力。”
“今天泛翰集团虽然有了世界最先进的商用光刻机，但能否保住这顶桂冠仍然任重道远。尼康失去了一条光刻机生产线，但他们并没有失去整个工业体系，没有失去光刻机行业的人才。两三年后，尼康就会重新回到光刻机领域，两三年后泛翰集团的技术先发优势可能就会消失……”
“但是也有可能……”
“两三年后泛翰光学制造公司将成为世界第一的光刻机制造商！”
“但这不是只要泛翰集团一家努力就能办到的事情，而是要全中国的工业体系共同努力，共同提升！”
“在这里，我要向在场所有的企业代表和媒体记者们请求，请大家帮帮泛翰集团！帮助我们留住这来之不易的优势！”
“请大家告诉身边的人、告诉更多的人，光刻机行业能够赚到钱，电子产业能够赚到钱，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来，让我们的事业众人拾柴火焰高！”
“谢谢，谢谢大家了！”
周硕说完，从讲台后面走出来，站在主席台的边缘，深深的鞠了一躬。
一时间，下面照相机的快门声响成一片。
……
“小周，今天的讲话说的很好嘛。”
胡老拉着周硕，两个人在泛翰光学的厂区里随意的走动着。
仪式已经完成，领导们和商人、记者们也都各自离开。当然，这次来的重量人物太多，周硕想要闲下来一会儿可是不容易。
省委唐陶书记临走前，还吩咐他有时间去奉天一趟。江大桥坐上了奉天市长的位置，他总要去见一见，唐陶也有些话想对他说。
和总想跟周硕搭个话的领导和商人不同，记者们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离开的。原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科技新闻，结果竟然出现美方刻意刁难的一幕，这个新闻可是太有看点了！
何况周硕之后发表的讲话也同样颇为打动人心，制造话题的噱头满满。还不赶快回去发新闻，等着被人抢走头条吗？R1152
第四百九十九章 醒悟
将要走的人都送走了，该打点的人也打点过了。就连对Intel有兴趣的商务厅贾厚伟厅长，也被周硕给安排了一次和史蒂夫的面谈。
至于说他们能谈出什么来，那就看贾厚伟的本事了。芯片的前端生产线Intel现在不可能建过来，但建一座后端封装线还是有这个意向的。
从1996年以来，国内家用电脑市场也越来越大。尤其是windows操作系统上市，电脑的易用性有了极大提高。大陆市场的发展迅速，Intel也必须重视起来。
后世的时候Intel能在大港建设65nm的前端生产线，本身就说明了渤海省的条件不差。这一世先从后端封装线做起，也不用2007年了，周硕想着到2000年左右的时候如果Intel不来，自家也要在渤海省建一座顶级的晶圆厂了。
华晶毕竟离绣城太远，离泛翰集团太远了。
泛翰单晶硅厂生产的单晶硅锭要从东北渤海湾畔的绣城运到无锡，然后加工完再运回绣城来。这一来一回就是中国从北到南打了个来回，运费就多了多少！所以说，这晶圆厂终归是要建的。
当然这是后话了，领导们走了，企业商人们走了，记者们也带着泛翰集团发放的“资料”走了。
但胡老留了下来。
不仅留了下来，还让周硕陪着他在泛翰光学制造公司的厂区里转了一圈。
堂堂电子工业部部长的时间，是这么浪费的吗？真当人家很闲呢？
所以周硕对胡老的称赞，丝毫没有骄傲的样子。反而有些谨慎的说道：“胡老也知道，咱们国家工业体系落后。虽然我们泛翰集团得到了一条尼康的生产线，现在领先一时。但后续发展的潜力，却远远没有美日欧强劲啊！”
“呵呵，你啊！”
胡老是什么人，几上几下一辈子都在官场摸爬滚打，哪里不知道周硕这点小心思。笑了笑，不以为意的说道：“国家也知道泛翰集团想保持这股领先的势头不容易，所以不会放着你们不管的。”
“哦！”周硕眼睛一亮，点头道：“有了国家的支持，我们才有信心和国外的大企业竞争啊！就是不知道，有什么政策上的支持没有？”
“这个，我先说个事情吧。”
胡老没有直接揭开谜底，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情：“我听说，夏普曾经和你接触过，希望合资建设一条4.5代液晶面板生产线？”
周硕没有犹豫，干脆的点头道：“没错，是夏普的液晶事业部部长原平助亲自来谈的。不过我没有同意，小日本包藏祸心。”
“能不能具体说说？”胡老像是很感兴趣，认真的问道：“夏普是当前世界上液晶技术最高的企业，我们能有什么好让他们骗的？”
周硕正色道：“当然有了，而且很重要。那就是机遇和希望！”
“机遇，和希望？”胡老愣了，这东西怎么骗，怎么失去？甚至说，机遇和希望这种务虚的东西，又会有多少实际价值？
中国人一向崇尚的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真的拿到自己手里的资源便不是自己的。脚踏实地，踏踏实实发展才是真的。所谓机遇和希望，在胡老脑海里，基本就是走捷径和好高骛远。
“夏普的意思是把自身积攒下来的液晶专利授权给合资企业，但却要求我们把独有的驱动IC以及IPS专利，整个转让给合资企业。”
胡老虽然对周硕之前有些飘渺的说法不以为然，但这时候听个话音儿，自然就知道了夏普打的是什么算盘。
“夏普这是想把这两项专利弄到手里，断了其他厂商也获得这两项专利的可能。”胡老一语中的，指出了夏普的目的。
“但即使如此，合资公司毕竟也得到了液晶技术的生产专利授权。有夏普的支持，直接上一条4.5代生产线，这也不算太亏吧。”
“亏。”周硕没有因为胡老的身份就曲意奉承，而是直言不讳道：“别看我这边只有两项专利，但解决了液晶显示推广的关键障碍，而夏普的专利绝大多数都是过时的，或者是不重要的。液晶技术已经有半个多世纪的历史了，很多基础专利已经过了保护期。否则松下、东芝、NEC……统统都要看夏普的脸色。”
胡老身上的学者气发作起来，和周硕辩论道：“但毕竟有成套的技术，总比我们从头研究容易和稳妥。引进技术最多失去一些市场，技术发展起来了，我们还能再争取回来嘛。”
胡老说的就是著名的市场换技术思路了，市场先让外国企业占去，但是引进技术来我们和外国人竞争，凭借本土优势再打败他们。就算没有打败外资，毕竟外资也是在中国的土地上设厂，雇用中国工人，那其实和中国企业也没有什么不同。
要说这个思路在当时，那还是相当有市场的。国内如此热衷于引进外资除了弥补国内资本缺少的现状，也是想要弥补国内技术落后的现实。
但是没有十年，这个思路就破产了。事实证明，市场换技术就是一厢情愿。最终的结果多半都是市场丢了，技术却没有学到手。外资也不傻，谁会给自己培养竞争对手？人家就算转让给你技术，那也绝不是为了培养你的技术实力，而是为了扼杀你的科研能力。
“胡老这话说的不错，而且我也有信心从夏普手里最终夺回市场来。”周硕当然不会和胡老就这个话题进行讨论，妄图挑战当时的主流观点是不理智的中二行为。只有事实才是最好的脚注，在事实没有发生之前，最好不要去想要推翻别人已经根深蒂固的想法。
“但是夏普并不会帮助我们建设液晶的工业产业链条，而是将合资企业当成一个生产、集成地。想想看，即使我们掌握了液晶面板的生产技术，但是ITO导电玻璃呢？基板玻璃呢？背光板呢？LED光源呢？液晶材料呢？滤光片、散光片呢？”
周硕摊了摊手，无奈的看着胡老说道：“这些配件体系日本人是不会帮助我们建立的，到时候供应权在日本人手里，不还是要看人家脸色？”
“这个……”胡老一时语塞，想想真有这种可能。国内目前好多类似的项目，其实都有沦为合资对象组装车间的趋势。外资把最没有技术含量，对人力需求最高的工种放到国内，然后把半成品运过来组装好，直接就把中国市场给占领了。
而对于这种“合资”产品，国家还要损失大量的进口关税，以及各种政策的付出和税收减免。
胡老也不会回避这个问题，只好认同的点了点头。
周硕见胡老点了头，心中受到鼓舞，再接再厉道：“更何况，我还怀疑夏普根本没有合资的诚意，只是希望把我们手里的专利捞走。”
胡老愣了愣，诧异道：“这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周硕认真道：“新技术的出现必然会导致市场的动荡，夏普去年刚投资了一条4代线，总投资5个亿美元！转过头来就想在国内投资一条更先进的4.5代线，这可能吗？”
“而且请胡老您注意一点，夏普目前的4代线是老式生产线。要想生存IPS技术的液晶面板，必须更换三分之一的生产设备。”
周硕只说了这一点，胡老立刻就是悚然而惊。
响鼓不用重锤，还是那句话，胡老别看年纪大了，但绝不是一个昏聩的官僚。之前没想到，那只能说是历史的局限性，而不是智商不够。周硕这句话一说，他立刻就明白了夏普打的是什么主意。
人家4代线的投资还没有赚回来，你两个技术就要废掉三分之一的设备，这时候哪有可能还巴巴的来送脸下乡？
说不得，这就是夏普的缓兵之计。一个，可能是要通过投资的提议，延缓晶龙计划的进度。二一个更阴险点，说不得就是在为自家开发类似技术争取时间。
而考虑资本家贪婪习性的时候，过往的所有例子都证明，事情的发展应该尽可能的往坏的一面去想。
这夏普，肯定是来者不善啊！
“原来是这样！”胡老也有些气愤了，随即又有些担忧的说道：“可是现在夏普找上了直隶省会石门市的石门玻壳厂，同样提出了一个合资的要求。石门玻壳厂本身有生产低端TN液晶屏玻璃的能力……”
想到这里，胡老也顾不得和周硕说话了，皱着眉转身就走道：“不行，我要赶快去拦下这个合资的要求！”
“胡老！”
周硕连忙叫住了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有一个提议，您能不能考虑一下？”
胡老停下匆匆的脚步，但还是有些焦急道：“有什么提议就快说，合资的申请来之前就在我桌子上呢，我得赶快回去。”
“我的意思就是，能不能不要阻止夏普的合资请求？”R1152
第五百章 瞌睡送枕头
胡老也走了，走的兴高采烈，甚至可以说是合不拢嘴。
夏普的威胁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既然走了市场经济这条路，当然就得按照市场规则来玩这个游戏。改开以来，国内交的学费成千上万，最终不也是走过来了？
就算夏普的阴谋一时得逞，也总有维持不下去的那一天。到时候中国今天交的学费，就会要他们一丝不剩的全吐出来。
何况这里面还有泛翰集团，从对尼康的手段来说，周硕可不是好惹的。这个年轻人有着不可思议的本事，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至少从胡老得到的计划里，他觉得夏普接下来要面临的恐怕不是一般的危险。
为啥说贪婪是原罪？夏普接下来如果能够控制住自己的贪婪，说不定还能全身而退，甚至在新兴的液晶市场分一杯羹。但如果不知死活的把手伸过来，那说不定就是被拽着手，将整个人都拖进深渊。
临走前胡老拉着周硕的手，感叹的说只恨自己还有两年就要退了，没办法再送他一程。不过以后只要有事儿，尽管来找他就是。
胡老说着话的时候没有丝毫勉强，他这一生上上下下都经历过，如今只是还希望能够发挥一点自己的余热了。中国的电子产业有泛翰集团在，有周硕在，真的是能够让他安心的去颐养晚年了。
周硕当然把这话只当成是客气，不是客气那也是客气。胡老的身份太复杂，身上打上太深他的印记，不能说是坏事儿，但也不是最好的选择。
还是那句话，胡老这一生经历太过复杂，他虽然只是一个省部级领导，但牵涉到的背景太敏感，层次太高。周硕不想，也不敢去碰。
当然，只要他还在位这两年，粗大腿是一定要抱住的。等他退下去了，也一样可以继续来往，甚至来往的更多一些。但要把身上打上胡老的记号，周硕觉得自己应该有更好的选择。
哦，对了。过两年还有宋老，周硕隐约记得，他应该也是和胡老一批退的二线。
也就是说到了1998年，自家头上的两颗大树就要倒下去了啊！
这样一想，周硕也就觉得去省里的行程已经刻不容缓。省委唐陶书记的邀请，不是能够等闲视之的。
唐陶今年五十四，努努力说不定还能向上再走一步。即使就此原地踏步，那也是泛翰集团的父母官。渤海省只要还是泛翰集团的根基所在，他这个省委书记的面子就不能疏忽。
稍微料理了一下手边的琐事，周硕当即就驱车去了省城。
泛翰集团早就已经不是离了谁就转不了的企业，在企业急速扩张的同时，得益于人力资源部经理萧怀丹的大力经营，各种专业人才也从全国、乃至国际市场上慕名而来。现在周硕基本不用插手企业的正常运作，而且他这点水平恐怕也比不上那些专业人士。
除了集团总部直辖的各大部门，周硕还向集团内做出重大贡献的职员，以及一批一起打江山的“元老”赠送了股权。他手里泛翰集团的股权只剩下了89，却直接制造出了数十个千万、甚至是亿万富翁。
虽然舍去了一些小钱，但集团的运转却步入了正轨。新来的专业人士成为业务主力，分到股权的元老则组成了董事会下的各大委员会，用于对企业运转的监督和协调。
一路无话，周硕第二天到了奉天，先是找了个地方住下，然后就马不停蹄的行动了起来。
不过他到了奉天第一件事并不是立刻去拜见唐陶，而是先去见了江大桥。
江大桥上任不到一个月，工作正是千头万绪的时候。即使如此，听到周硕到来，仍然忙里偷闲的和他见了一面。
“恭喜江市长，坐上副省级省会城市的市长，可是大大的向前迈了一步。”
周硕的态度比过往更加恭谨了，江大桥如今已经是副省级领导，这个级别在国内绝对已经可以算是金字塔顶端的一群人了。
“说起来我还是沾了周总你的光。”江大桥没有丝毫傲气的样子，反而面色更加和蔼，谦虚谨慎的摆手说道：“没有泛翰集团，我自家知道自家事儿，不会取得这样的成绩。”
“江市长说的哪里话？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你觉得是泛翰集团成就了你，可难道不也是你成就了泛翰集团？”周硕在江大桥对面坐下来，双手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水，满脸诚恳的说道：“没有江市长一直以来的鼎力支持，泛翰集团发展不到这个地步。如果做绣城市长的人是大港的冯开贵，您想想现在会是什么结果？”
历史上的江大桥在绣城政绩平平，甚至苛刻点说是毫无建树都行。这是他性子软，执政风格不适合那时候绣城面临的局面。如果前世把冯开贵放在绣城，说不定绣城就是另一番局面。
但是这一世也正是因为他性子比较软，才和泛翰集团的崛起配合无间。如果换了大港的冯开贵，泛翰集团能否得到这么彻底的支持、甚至是放纵，那可就犹未可知了。
“冯市长的气量也没有那么小……好了，不说这个。”江大桥谦和的摆了摆手，他对自己的性格也很了解，只能说真的是风云际会吧。
感叹了一下，他接着问道：“不知道周总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情？总不能只是来叙旧情的吧？”
“呵呵，我就是来和江市长拉拉关系，免得您升官之后把我忘了不行？”周硕惫懒的笑了一下，然后正色道：“好好，不开玩笑。我这次来有两个目的，一是有个项目想和江市长商量一下，您还记得绣城的泛翰广场吧？我打算到奉天来再开一个。一期计划投资5亿人民币，也算给江市长初来乍到站站脚……”
江大桥喜出望外，省里把他放到奉天来，一个想法就是借助他引导泛翰集团到省城来投资。没想到他这边还没发力，周硕竟然就主动凑了上来。这不啻是瞌睡遇到枕头，实在是太让人心里舒服了。
他心里不由感慨，说是自家和周硕配合无间。这里面固然有自己的原因，但周硕一直谨慎维护双方关系、会做人情，却也是不能忽视的因素。
“周总愿意到奉天来投资，我当然是百分之百欢迎的。”江大桥看起来很是振奋，点头道：“绣城的泛翰广场设计我就很喜欢，模式也很好。周总放心，我会让下面人尽力配合的。”
5亿人民币对泛翰集团来说问题不大，单是Intel光刻机的十亿合同，利润就有将近30亿人民币。都不需要动用绣城城商行那笔百亿存款，集团目前的流动资金就能承担起这笔费用。
“那就太谢谢江市长了！”
江大桥摆了摆手，笑道：“周总来奉天投资，应该是我谢你才对。对了，这还有一件事情呢？”
“这第二件事情，我也是牵线搭个桥。”周硕想了想，说道：“去年成立的奉天机床集团，上个月不是已经上市了嘛。赵襄市第一机床厂的厂长山诺，想请我给传个话，希望能够商量一下合作的事情。”
奉天机床集团是1995年12月，通过对奉天原三大机床厂资产重组而成。今年7月在深交所上市，是省内少有的重工业机械类上市企业。而且重组后的奉天机床集团从规模上、技术上来说，都是国内数得着的龙头企业。
后世中国、乃至世界机床生产量第一的企业，就是奉天机床集团。这家企业的前身和共和国同龄，技术底蕴雄厚，普通机床技术也算过硬。在当今中国市场上，最缺乏的就是数控机床技术。历史上奉天机床可是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对数控技术方面的追求向来不遗余力，很是舍得投入。
“合作？”江大桥疑惑的问道：“这个赵襄市第一机床厂是什么来头，想要怎么合作？”
周硕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介绍这家公司过来，其实多少也是有些私心的。要不要答应，江市长自行判断就好。”
“赵襄第一机床厂和泛翰集团共同投资研发了数控机床系统，已经有了一些成绩。我们主要负责芯片和软件技术，赵襄第一机床厂这边则是负责自动化控制这一块。现在已经有十多种数控机床的配置方案，就缺一个大型机床厂提供机床技术了。”
“这不是我就想到了咱们奉天机床集团已经是上市公司，规模够了，资本也雄厚。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就想着不如试试看能不能把这个项目做起来。”
“行，这是好事儿啊！”江大桥振奋道：“我这就帮你问问，今年奉天机床向世行贷款了一个亿，正在考虑要上什么项目呢。”
江大桥说完，抓起桌子上的电话就拨起号码来。他电话里向人说了两句，突然脸色却沉了下去。R1152
第五百零一章 误会
当当当——
江大桥办公室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随着一声“请进”，外面的人谨慎小心的推开门走了进来。［
“江市长您好，我是奉天机床厂的总经理杨向新。”
进门的人是个四十多岁正当壮年的男人，一身笔挺的灰西服，看起来稳重而不失干练。他伸出手来，手指关键粗大，满手都是厚厚的茧子，皮肤看起来更是粗糙有力。
只是从他的双眼中，却看不出执掌一家重型国企的披靡霸气，反而有种沉疴难返的纠结。虽然看起来他应该是想尽力振作，但却从潜意识里表现出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
“杨总，坐吧。”江大桥淡淡的点了点头，指了指办公室里会客用的沙发，让他坐了下来。
“这位是绣城泛翰集团的周总，你们可以多了解一下。”
江大桥指着周硕给杨向新介绍了一下，等俩人打过招呼，互相换了个名片，这才说道：“周总今天来找我，是想请我给奉天机床集团牵线搭个桥。泛翰集团和赵襄第一机床厂合作，开发了一套数控系统，想要和你们进行合作。”
杨向新干脆的点了点头，应道：“江市长有什么指示尽管提，我们奉天机床集团一定努力完成任务！”
“不用这么说，我到奉天工作时间不久，下面的情况还不了解。具体要不要合作，你们奉天机床集团要有自己的考量。”
这不是江大桥不愿意担责任，或者想要对周硕的请求进行推脱，而是他对泛翰集团的技术有信心。一个能够和尼康、intel这样公司打擂台的企业。没有底气就不会找上门了。既然来了，九成九是不会掉链子的。
不过这话听到杨向新的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意思了。说江大桥在撇清或许算不上，但确实是有些保持距离的意思。让我们自行考量？考量什么？国内的技术能做数控机床系统。这怎么想也不太可能嘛。
原本杨向新是觉得这新来的江大桥市长有些心急，才一个多月的履任时间就开始伸手，你至于吗？他这是把周硕，当做江大桥的白手套了。至于什么赵襄第一机床厂，或许是拉过来陪绑做样子的，让合作多少能拿出点东西来，不至于太难看。
泛翰集团你很有名吗？对不起，我奉天机床集团还是上市公司呢，一个电子业一个重工业。没听过实在太正常了。
但江大桥这一划线，杨向新就又想偏了。他觉得这也许就是个普通的人情，给两边牵线搭个桥也就是了。至于能不能成，他人事尽到了，也就没有义务去推进了。
心里这么想着，杨向新的表情就放松了下来。他点头道：“江市长放心，我们一定慎重的考虑和泛翰集团的合作……”
只要这个叫周硕的小年轻不狮子大开口，还是要给江市长一个面子吧。新官上任三把火，自己可别做了他点火的柴禾。
“好了周总。接下来的事情还是你来说明吧。”江大桥满意的点了点头，把话头转给周硕。
“我们泛翰集团是一家电子装备制造企业，本身拥有硬件和系统软件的开发能力。去年和赵襄市第一机床厂合作，研发了一套数控机床系统和数控解决方案。我们泛翰集团能够提供数控机床的芯片、软件等部分。赵襄市第一机床厂可以解决控制和传动问题。但我们两家本身都没有大量生产机床的能力，以及在机床行业内广泛的影响力，所以希望能够和奉天机床集团合作。”
“数控机床系统和解决方案？”杨向新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数控机床是好东西谁不知道？国内不是不想做，但芯片是美国造、系统是日本造。买了模块回来组装又没有进口货质量高，光是价格便宜但架不住毛病多……
就说奉天机床集团合并之前这三家著名机床厂。年生产量达到十多万台机床，但数控机床不过一千多台，根本卖不出去！
想到这里，杨向新心里叹了口气，还是那句话，看在江市长的面子上吧。
“好吧，我们奉天机床集团可以购买三、不，五百套系统吧。”
这个数字也是他心里经过艰难取舍的，没了这五百套系统的钱，从哪里能把这些收益找回来？或者这些“国产”数控设备，能不能找个下家给处理了？能少亏点是点嘛，别看奉天机床集团家大业大，但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底下上万张嘴等着养活呢，怎么可能轻松得了？
在杨向新心里，根本不相信有人能研发出数控系统来。不过既然人家敢这么说，多半就是从什么地方收购的二手翻新机，多少能用就算有良心了。这种货色采购五百套，真的就是不得了的面子了。
“呃——”周硕眨了眨眼睛，像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反问道：“杨总是说五百套？我想，我们可以合作的更密切一些。”
杨向新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江大桥，咬牙点头道：“那就八百套吧，我们一年也才两三千台数控机床的出货量而已。”
他怕周硕不知道行情，还特意把自家的出货量漏了个底。三千台数控机床的出货量，实际上在国内机床企业里也算不错的成绩了。
周硕啼笑皆非，无奈道：“杨总，我的意思是，起码一年也要十万套吧？”
“十万套！”杨向新脸色刷的一下涨得通红，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强压怒气道：“这不可能！你当这是普通机床的出货量呢？十万套就是十亿美元，卖了我们奉天机床集团也凑不出来啊！”
周硕愣了愣，不可思议的说道：“谁说是一万美元一套了？”
杨向新大惊失色，真的有些恼了：“那周总想要多少？再多，你干脆把我这一百多斤卖了吧！”
“一万，我说的是人民币。”周硕伸出一根手指，坦然的说道。
“人民币？”杨向新像是被卡住了后脖颈的猫一样，怒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诧异的看着周硕说道：“周总说的是真的？一万人民币一套数控系统？”
这不对啊！
杨向新心中电转，一套数控系统一万人民币，这个价钱就算是二手进口数控系统也买不到，就算买得到也只能是两三成新的破烂货。要是供应的是这种设备，那江市长的吃相可就太难看了。
难道说，这泛翰集团手里真的有一套国产化的数控方案？
一想到这个可能，杨向新的心里可就顿时热乎起来了。难道他不想卖数控机床设备？一套普通的机床设备加上数控技术，立刻价值翻了两倍不止！如果从产品体积上看，那就更刺眼了。自己两三万的机床产品放在那一大堆，全是铁家伙。数控系统的配件如果单拿出来，说不定还没有一台机床的十分之一大。但两者的价值，却正好是反过来计算的！
这对于不能生产数控系统的机床厂商来说，怎么能够甘心？自家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数控设备，绝大多数利润却进了数控厂商的腰包。
奉天机床厂每年十数万台机床的产量够大了，利润却像是石头里榨油，勉强糊口而已。
哪怕是国产的数控设备，只要质量还算过得去，有进口产品五分之一、十分之一精度，一万的售价也给奉天机床集团留出足够的利润区间了。
周硕点了点头，说道：“芯片、软件和自动化设备，整个打包一万元人民币一套。”
一万块人民币一套啊！
想想做工控的都是什么芯片？运算速度只要有8086的水平就足够了，都是些单片机或者嵌入式设备。自动化系统就是些直流步进电机、液压电机之类，最多再有些脉冲、整流设备，能的不难，难的不会而已。
单纯从物料成本上来看，真的是没有多少钱。最多就是几套设备再配一台电脑，可以用来做工业设计也就足够了。
就这些东西一万一套，利润不要太高呀！
杨向新的心中火热了起来，但问题的关键还是这套设备的质量怎么样。别东西够便宜了，但连最基本的功能都不全，用起来麻烦点、精度低点、速度慢点这都无所谓，关键一定要能用，不能被进口产品甩开太远。
可看看国内这么多机床厂家，有哪个实现了这最基本的要求？赵襄市第一机床厂是个什么鬼，这泛翰集团更是听都没听过，别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吧。
“既然周总这么说了，我想我们还是可以考虑一下更进一步合作的事情。至于说能不能用到十万套——呵呵，这就要看你们设备的性能了。”
“好，那杨总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可以就技术问题具体的谈谈。”周硕听到他认可的话也振奋了起来，一年十万套，一套一万就是十亿。虽然是人民币，但也是一条大粗腿了啊！
“这个，可能要等一等了。厂里最近有点麻烦事儿，哎！对了，这事儿说不定周总能帮的上忙！”R752
第五百零二章 歧视
“杨经理说的是斯皮舍尔公司的事情吧？”江大桥突然出声，问的杨向新一愣。
他点了点头，脸色姗姗的答道：“没想到江市长也知道了，哎，实在是让人憋屈啊！”
周硕不明所以，不知道俩人在打什么哑谜，只好问道：“这斯皮舍尔公司是做什么的？和杨总的奉天机床集团有什么关系？”
杨向新苦着脸，叹口气道：“周总不知道，这美国斯皮舍尔是一家数控机床公司，在国内也算是小有名气了。我们奉天机床集团从他们那进了一批MK800型数控机床，但是前两天在加工一批齿轮的时候，却出现了轮齿分布不均匀的问题。我们这批货要的急，是重要的政治任务……”
周硕讶然道：“这，既然是设备问题，那就找厂家要求技术支持啊！”
这可是政治任务，一般来说都是重要的军工系统配件，说不定就是用在飞机、导弹上面的关键设备。既然发到奉天机床集团来，那就是国家对你的信任。质量、数量、时间卡的都会非常严格，做得好了应该，做的不好，责任人甚至要吃军法的！
怪不得杨向新刚来的时候心不在焉、愁眉苦脸，原来自家来的不是时候，正摊上他手里砸了这么大的麻烦。若非是看在江市长的面子上，说不定周硕连人家的面都见不上。
“嘿，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杨向新恼道：“我来的时候，斯皮舍尔的办事处经理刚到厂里来。不过人家死活不承认是设备问题，反而说是我们的程序设置错误！不仅不给维修，还要求我们进行系统软件升级，这系统升级还要钱！”
“这是哪门子道理？”周硕满脸诧异，不可思议的说道：“这也太霸道了，这斯皮舍尔公司还有没有点礼义廉耻了？”
“人家有技术嘛，你有什么办法？不升级系统，我们这批零件不能按时保质保量的完成，耽误了部队上的任务怎么办？”
杨向新咬牙切齿的说道：“如果单是这么回事儿也就算了，毕竟升级系统多少也能让设备更好用点。但这根本不是系统升级，而是系统补丁！斯皮舍尔公司在国外，都是免费为用户修改这个错误的。但是换到了国内，不仅不承认是错误，而且还要收费！”
周硕这才明白，为何当时江大桥打电话给杨向新的时候，脸色会突然变的这么难看。任谁遇到这种歧视性的条款，心中会不义愤填膺？
然而这种国际大企业对中国市场的歧视实在是太多了，如果各个都要生气一番，真不知道要气到什么时候。远的不说“一等品卖国内，二等品卖欧美，三等品卖中国”的日本人了，就说会突然断裂底大杠的速腾——大众还不是不承认自己的车有设计问题，反而说是你大陆司机驾驶习惯问题。最后勉为其难，我帮你安装一块金属板报警器吧。
国内类似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斯皮舍尔公司敢于这么做，那就是欺负你中国没有这个技术。如果国内有替代他们的厂家，这么做还要不要市场了？既然你中国国内无论如何都要用我的设备，那我还管你个鸟毛？趁早大捞特捞是正经。
“那杨总刚才说，这事儿我能帮得上忙？”周硕干脆的点头道：“有什么能做的你尽管说，这忙我帮定了！”
“是这样，我们这边没有懂数控技术的，尤其是软件技术。”杨向新感激的点头道：“美国人要收费升级，就是自持没人懂他们的技术。我们是重工业企业啊，满厂里也找不出十个懂计算机的。这不是，人家随口拽几个专业名称，我们就抓瞎了。周总你们既然是做这个的，能不能用专业技术论证一下，这确实是他们的软件错误？”
“这没问题，但是这样斯皮舍尔公司就能退步了？”周硕疑惑的问道。
杨向新不甘心的说道：“这个，总要试试吧。实在不行，也只能咽下这口气，大局为重了。”
“行，那事不宜迟，我这就联系人手。”
曲道奎和山诺之前也都有来参加光刻机的出厂典礼，后来就被周硕留了下来。如今两人也和周硕前后脚的到了奉天，当即一个电话就做好了准备。
这边周硕和杨向新向江大桥告了别，出门驱车往预定地点赶去。周硕通过手机，路上接到了两个人，风驰电掣的开去了郊外的奉天机床集团。
奉天机床集团去年申请了世界银行一个亿的低息长期贷款，其中六千五百万都花在了土建上面。新建的集团总部和焕然一新的厂区，真是美观大气，而且还占地面积极大。
泛翰集团厂区将近五百多亩，原本周硕已经觉得算是很大了。但是和两千多亩面积的奉天机床集团比起来，那才叫小巫见大巫。
周硕开着车跟在杨向新车后面，开进厂区之后还要再开了十多分钟，这才到了目的地。
奉天机床集团的厂区里，到处都是十多米高、清一色的深蓝色轻钢结构厂房。
这些车间的周围是平整的水泥地和一人粗的一圈老槐树，若是平日里夏天里最好的享受，几乎就是在这种老槐树下一把蒲扇一杯清茶了。
但是今天，却没有人有这个闲情逸致。
厂区里数控生产车间周围这时围满了人，由于设备错误无法进行生产的工人，负责设备维护的工程师，集团里负责采购的、翻译的、监督的各色领导，几乎是密密麻麻的将车间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经理，这美国人也太气人了！”
见到杨向新从车里钻出来，便有眼尖的工人看到了他。这边一声喊，所有人就都看了过来，顿时便是群情汹涌而起。
“就是啊，这不是欺负人吗？经理，难道咱们就这么认了？”
“不能认！把美国人赶出去，以后再也不用他们的设备！”
“对，不能认！经理，把美国人赶走！”
“静一静，大家静一静！”杨向新站在车旁，被赶过来的工人团团围住。要不怎么说国企的工人牛呢？几十年下来培养的主人翁精神，真的不是说说而已。私企工人会管你工厂用什么设备，受了什么气吗？拿钱干活而已，谁给你操这个心。
但是国企工人真的是厂荣我荣，厂耻我耻。起码在九十年代中期这个时候，做一个国企工人还是很光荣的事情。
“同志们，出现这样的事情我也很愤慨。但是我们不能意气用事，必须以大局为重！目前加工的这批齿轮是国家交给我们的任务，所以必须按时保质保量的完成！为了服务大局，我们千万不能做快意恩仇的事情。要知道也许我们这边痛快了，可国家说不得哪方面要吃个更大的亏！”
“同志们，请给我让个路。我还要去向美方争取一下，这是我们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有不服气的同志，你们就更应该努力工作，有一天造出我们中国人自己的数控机床，让美国人再也不敢小看我们！”
杨向新这一番话说完，场上再也没有人吵嚷了。只这一手令行禁止，就看得出来他在奉天机床集团里的人望和资本。作为一个管理者，确实是没有愧对这个总经理的位置。
杨向新抬手挥了挥，人群里自动的让出一条路来，他一马当先，带着周硕和山诺两个人就往车间里面走。
“嚯！”山诺刚进车间，顿时就惊讶的瞪起了眼睛：“BXN-933加工中心！这一台就要有小一百万美元的价格吧？”
他指着车间门口一台全封闭的巨大机床，小声的在曲道奎耳边问道。
“德国人报价是八十五万美元，裸机！算上配件、服务费、运费、培训费，没有一百万美元是肯定拿不下来的。这个设备，咱们国内都没有几家工厂里买得起。”
“这还只是放在门口的，越往里肯定好设备更多。”
山诺和曲道奎在这边看个不停，周硕目不斜视的跟在杨向新身后，四个人就这么向着车间里走了过去。
过不一会儿，他们走到车间内一个单独隔出来的一个区域。这一片区域是用了一道玻璃和铝合金隔断，将其和车间里其他区域分隔开，显然这里面的设备是比外面的设备更为重要。
“这就是斯皮舍尔公司的办事处经理埃尔。”杨向新向周硕三人介绍了一句，然后深吸一口气，用纯正的英语向埃尔问道：“埃尔先生，你们宁愿失去奉天机床集团这个客户，也坚持之前的意见，不肯无偿对我们的设备进行维护吗？”
埃尔看了看杨向新，然后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周硕三人。无奈的耸了耸肩膀，说道：“杨，斯皮舍尔公司掌握着很多独门工控技术。除非奉天机床集团以后不在数控机床领域发展了，否则你这句威胁实在是没有什么影响力不是吗？所以，我们还是务实一些吧。”R1152
第五百零三章 不要脸
“斯皮舍尔公司觉得，技术好就可以不管商业诚信了吗？”
出声的不是杨向新，而是站在他身后的周硕。看着有恃无恐的埃尔，他也不禁为对方的态度激怒了。
埃尔看了看跟在杨向新身后的周硕，觉得这人可能是奉天机床集团的工作人员，笑了笑点头道：“商场上的规矩从来都是约束弱者的。”
他这句话说的倒是轻飘飘，但在场的所有中国人脸色却一齐变了颜色。弱肉强食的资本市场上，这句话当然没错。够强，什么规则都可以打破。强者订立的规矩，从来都不是用来约束自己的。对自己有利，也就遵守了。对自己有害，便视规则如抹布。
别说大公司就多么可靠，可靠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对手和大公司是相同量级的组织，二是遵守规则能够产生更多的利益。
当撕破规则却不会付出代价，或者得到的利益比损失的多，这时候大公司一样会弃节操如敝履。斯皮舍尔公司算不上什么大公司，别说世界五百强，就算一千强也进不去。但在国内市场上来说，数控机床领域它就是很大的大公司了。
“MK800型数控机床虽然有几项不错的技术，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斯皮舍尔如果不想做你们的生意了，杨总可以考虑下赵襄第一机床厂。”
山诺从周硕身后走出来，竟然也是用英语对着杨向新侃侃而谈。看他轻松的样子，仿佛面前站着的不是国内顶级的机床企业老总，而是在和老婆逛街帮忙砍价似的。
“这位先生，你是谁？赵襄第一机床厂是什么公司，在市场上很有名气吗？”埃尔说这话的时候连眼神都没往他那边看，他在中国国内呆的时间不短了，对国内的一些制度也有了解。
这什么赵襄第一机床厂，从名字上看也就是一地级市的机床小厂。像这样的工厂现在下岗倒闭的到处都是，就算勉强活下来都不容易。和斯皮舍尔抢市场？也不找个镜子照照自己，是那块材料吗？
埃尔明着问山诺在市场上有没有名气，实际就是在问“你谁啊，有资格和我说话吗？”。
山诺也不着恼，呵呵笑了一下，失望的摇头道：“我们赵襄第一机床厂是没有什么名气，但我看斯皮舍尔公司，恐怕也是名不副实啊！”
“嗯？”埃尔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着山诺，皱眉道：“你们中国人不是有一种美德，叫做谦虚的吗？在这位先生身上，我可看不到啊！”
“呵呵，我们中国人还有一句话，叫做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有猎枪！”
山诺是什么人啊？从部队上因为部队经商问题转业下来的，耍狠耍心眼埃尔那是他的对手？这一句话，就把他给堵住了。
随即他也认识到了，在中国人的地盘上和中国人斗嘴，那是绝对在拿自己的短处碰人家的长处。斯皮舍尔公司的优势在技术，跟一个不相干的人扯什么淡？
“杨经理，斯皮舍尔公司的意见就是这样了。我们可以提供有偿的系统升级，究竟是否同意这个要求，你可以自行做主。”
杨向新向旁边看了一眼，抿嘴向周硕求助道：“周总，你看……”
周硕也看了埃尔一样，这斯皮舍尔公司太可恨了，完全就是趁人之危。哪怕换了一个时间，杨向新也不会这样没有退路，数控机床不行总还有普通机床可以做。但既然是卡时间的政治任务，自己不出手，说不定杨向新最后真的要向埃尔低头。
“曲主任，你看这个MK800的问题，有没有什么办法？”
周硕自己对自动化控制这一块也是抓瞎，但曲道奎却不一样。堂堂中科院奉天自动化所的硕士，德国萨尔大学的访问学者，机器人国家工程中心副主任——这么一串履历，说明他已经是国内自动控制里金字塔尖上的人才了。
数控系统本来就和机器人技术一本通源，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层面的技术。而且机器人系统控制的部件、操作的维数都大大超过了普通的机床。数控领域里的“小王子”五轴加工中心，也不过和机器人的难度类似。
有这么一尊大神在，这才是周硕的底气。
曲道奎点了点头，温和的笑了笑说道：“MK800是目前国内用的比较多的系统，我和山厂长在研发新松系统的时候，也进行过细致的研究。”
说完这句话，他转而用英语向埃尔说道：“埃尔先生，贵公司MK800的数控系统，众所周知在1.3版本有一个严重的算法错误。这在国外早就是公开的秘密，只不过你们做的好，在还没有引起太大反应的时候，就用系统升级的方式给掩盖下去了。”
埃尔脸色一变，狠狠的瞪着他恐吓道：“你别胡说，小心我们公司告你诽谤！”
“这有什么胡说的？”曲道奎毫不在意，淡淡的说道：“德国著名的行业期刊《自动化控制与算法》在1993年5月刊就有一篇论文，专门说了你们公司MK800的算法问题。你要是想起诉我的诽谤罪名，起码也要连带起诉这家专业期刊吧？哦，对了，这家可是一本影响因子1.2的期刊。”
埃尔的脸憋成了猪肝色，看着曲道奎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和跟山诺打的嘴仗不同，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曲道奎一张嘴，就让他知道自己是碰上硬茬了。德国的机床技术举世皆知，能在德国获得影响因子1.2的期刊，本身就拥有极高的业内地位。斯皮舍尔要想和人家打官司，那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吗？
只是这人是谁？怎么三年前一本德国期刊的内容都知道？埃尔开始认真了起来，技术是一把利剑，既能在奉天机床厂身上割肉下来，也同样能伤到斯皮舍尔自己。
“就算有这么一篇论文，我们那也是优化了之前的算法。我们的新算法优化了轮齿分布的精度，提供了比原版更优秀的技术！提高了现在设备的性能，难道你们不应该付款吗？”
埃尔这是技术上被人揭穿，于是直接就不要脸了。他这个说法，理解起来就是说，你们之前买的就相当于残次品设备。生产出来的齿轮如果精度要求不高，其实是能用的。你们现在要求更高精度，当然就要拿出更多的资金来升级。
这不就是强盗逻辑了吗？要知道除了这个齿轮参数以外，这个数控机床设备生产别的零件，可都是能够达到设计精度的……
而埃尔，则是干脆声称这个有问题参数的齿轮精度，实际上才是正常精度。这指鹿为马的功夫，真是不要太熟练。
总之，斯皮舍尔的态度就是宁死也不会承认他们的系统有缺陷错误就是了。
“哦，那好吧，这已经不是技术问题了。”曲道奎耸了耸肩膀，看向杨向新说道：“杨总，非常抱歉。我看你们还是花钱升级系统吧，我记得周总有过这么一句话，无论是谁，也别想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杨向新知道曲道奎说的没错，这埃尔现在就是明着耍赖，技术上认栽却在商业上硬撑着不松口，谁也是没办法。
“那，好吧。”杨向新脸色无比难看的点了点头，向埃尔说道：“埃尔先生，请你尽快安排设备的系统升级，我们还要抓紧时间安排生产。”
埃尔得意洋洋，骄傲的点头道：“杨先生方心，我们美国人的工作效率一向是很高的。”
曲道奎这时候也用英语劝杨向新道：“杨总不用担心，其实修改这个算法是很容易的事情。MK800使用的PLC——可编程逻辑控制器用的是梯形图语言，预设了专用宏功能。这个齿轮算法的缺陷，实际上是自动刀具补偿的和轴迹控制参数的程序冲突导致的。只要在PMC控制轴的梯形图程序中修改一个变量，就能完美的解决轮齿分布不均匀问题……”
“STOP！”埃尔急慌慌的大喊一声，阻止了曲道奎继续说下去，死死的盯着曲道奎问道：“曲先生，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这是我们公司的商业机密！”
“我在德国萨尔大学做过访问学者。”
行了，响鼓不用重锤，曲道奎只这一句话就让埃尔脸色刷的又变白了。萨尔大学的计算机系在国际上有着崇高的地位，其电子技术系的系统理论实验室，更是在欧洲首屈一指。
既然曲道奎能把MK800的缺陷指出的这么细致，那说明他肯定深入的研究过这个系统。研究到这种程度，那说明中国人在数控系统上面取得了让人震惊的进步！距离完善整个系统，恐怕也只是临门一脚而已了！
埃尔心中狂跳，如果己方继续要求有偿升级，等中国人的国产系统做出来，那还有斯皮舍尔继续做生意的可能吗？R1152
第五百零四章 留脸
埃尔之所以敢于如此张狂而目中无人，依仗的就是中国人在数控技术上的落后。
这个年代，中国的数控技术不说是一片荒漠，相差的的距离也还是很远。数控机床世界第一梯队是日本和德国，美国人的技术反而还要往后排。但即使如此，中国的数控机床技术也比美国人远远不如。自我研发能力缺乏，主要还是靠引进技术和进口组装。
由于消化和掌握技术上的困难，导致了缺少深入系统的科研工作，元部件和数控系统不配套等，这些问题都深深的困扰着国内的数控机床行业。
奉天机床集团别看是中国数得着的机床企业，但就算这次坑了他们，回过头来该买斯皮舍尔的机床还会买斯皮舍尔的机床。
无他，没有替代厂家啊！
斯皮舍尔本身拥有的几个特殊技术，使得它目前在市场上的地位很特殊。不能和机床业巨头比，但却也不是一无是处。在某些特殊的领域，它家的机床有着世界领先的独到之处。
这就是所谓一招鲜吃遍天，凭借一手绝活，斯皮舍尔就有信心让奉天机床集团离不开自己，这才是埃尔的信心源泉。
但自家的技术细节竟然被一个中国人一语叫破，这太吓人了！
就凭自己今天的表现，如果中国人有了替代产品，百分之一百会一脚踢开自己。
想想看，到时候公司里肯定会出现这样的声音——都是那个中国办事处的埃尔，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的业务分成得罪大客户，结果导致中国市场丢失！被安上这样的罪名，别说斯皮舍尔公司了，恐怕在整个行业里自己的名声都会臭掉！
不行，一定要弄清楚这个中国人究竟掌握了多少技术！
埃尔紧张的看着曲道奎，萨尔大学确实名声在外，能够去做交流学者说明本身也有很不错的功底。但是这和掌握机床技术是两回事儿，中国有技术的人多了去了，看看美国各大理工科大学里、各大科技公司的实验室里，以及全美国中餐馆的后厨房里吧！
那些曾经用来拉小提琴、弹钢琴，计算空气动力，计算黑体辐射的手如今在做什么？能继续拿笔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多少是泡在冷水里面抹盘子，多少是在骑着自行车送披萨？中国的问题不在人才上，而在于运用人才的资本上。
“萨尔大学手里也没有我们斯皮舍尔公司系统的源码，这位先生，我可以怀疑你盗取了我们公司的商业机密！”
曲道奎呵呵一笑，不屑的说道：“斯皮舍尔公司的技术未必多高明，说实话，你们在数控系统程序的编写上，其实非常糟糕。若非是占了一些专有技术的优势，而且细分出来的市场大公司也看不上眼，哪里有你们嚣张的资本？”
“至于MK800程序漏洞，恐怕还不止是轮齿分布不均这一个问题。我至少知道三处，你们程序设计导致的BUG，这些BUG至今还没有被人发现。”
“这不可能！”埃尔强行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他知道如果表现的太过焦急，一定会在接下来的交锋里落入下风。
“我们公司的MK800数控机床已经有八年的销售历史，除了轮齿分布不均匀的缺陷，还没有收到其他的投诉反映。”
曲道奎淡淡的说道：“那是因为没人对MK800的数控系统做过逆向工程……”
“用近乎无限的加工参数去试你们的BUG别说八年了，就是八十年也未必会测试出来。但是我们新松自动化系统公司对市面上绝大多数的数控系统做了逆向工程，从源程序来推断BUG当然就容易的多了。”
“逆向工程。”
埃尔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他听说过这个名词，知道它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通过系统的机器码，反推汇编程序甚至是高级语言源代码。
只是想想就知道，这是用人脑去做计算机的工作。将计算机编译出来的0和1，重新转换成汇编语言或者高级编程语言的代码。计算机工作一分钟的内容，换成人也许就需要一周、一个月的时间。其难度、工作量和成本，将会比重新开发一款同类型软件还高。
“你们这是对我公司知识产权的侵犯！我们公司的技术，是有专利保护的！就算逆向工程得到了源代码，那也是我们公司的财产！”
“好了埃尔先生，你以为谁在乎你们斯皮舍尔公司这点技术吗？”
曲道奎无所谓的说道：“我们新松自动化系统公司可不只是逆向工程了你们一家，市面上绝大多数的系统我们都仔细的研究过。说实话，你们公司系统的严谨性实在太差了，我们也只是学习了一下思路而已。放心吧，我们的新松系统肯定没有侵犯你们的专利。”
曲道奎这话说的轻松，但谁也不知道背后是什么样艰巨的付出。目前中国数控机床市场上，数控系统软件主流有七八款之多，这么多的系统想要逆向开发，会需要多少软件人才的人力资源？
真的若非是背靠着泛翰集团这颗大树，有绣城软件园和整个渤海省和国家机器人中心的资源支持，谁来逆向工程一个看看？
光是做这项任务，泛翰集团就提供了五百个一流的软件人才。动员了绣城软件园数十家有业务关联的软件公司。这些人才拿出去，莫不都是IT行业的精英高手。能做逆向工程的人才，首先得是极高明的汇编技术人才，得深入学习和了解过数据结构、体系结构和程序设计等多种专业知识。
可以说，这些人单独拉出来，做个项目经理都是绰绰有余的。就算1996年中国工资水平，这些人月入五六千都是连玩带干没有上进心的表现。
单凭曲道奎自己，二十年也做不完这个项目。
只是埃尔不知道曲道奎身后站着的是什么样的巨人啊，但他起码知道完成这些工作需要多少工作量，需要多少人才，需要多大的资本！
一想到这个“新松自动化系统公司”能组织起这么大的团队来，想开发一套数控系统还有什么难的？
还是那句话，这时候的中国不缺人才，看看同时代的美国实验室里挤满的亚洲面孔吧！他们缺少的是资本，是能够让人才发挥作用的环境。
既然有了这个环境，恐怕这个“新松系统”也不是胡吹大气吧。
想到自己面前已经站了一个实力强劲的竞争对手，埃尔就急了。
埃尔挥了挥手，颇有气势的说道：“杨先生，我想过了。这轮齿分布不均的问题，确实是我们数控系统的缺陷。我们斯皮舍尔公司是负责人的公司，我决定立刻、马上，以最快的速度为您提供优质的售后服务！为您无偿的进行数控系统的升级！升到我公司目前最先进的版本！”
杨向新这时候却不着急了，他知道这不是斯皮舍尔看在奉天机床集团的面子上，而是看在周硕、山诺和曲道奎的威胁上。
这个脸是人家争来的，他不可能不考虑一下他们的想法。毕竟，新松公司和斯皮舍尔，也算是竞争对手了。
见到杨向新探寻的目光，周硕微微笑着点了点头。既然暂时还用得上斯皮舍尔，那就给他们留点脸吧。
奉天机床集团这批零件是政治任务，时间和工作量、质量卡的都很紧。就算想为自家招揽业务，也不可能赶上这一批工作。
与其让杨向新为难，不如把人情做踏实了。反正难道说埃尔免费了，就真的能把今天的事情抹平了？
相信有了这个人情打底，国产数控系统只要不至于太差劲儿，奉天机床集团的订货量肯定不会少了。一年十万套不过是他们现在的生产量，然而真正爆发性的增长还要等到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从两千年开始到两千零八年，历史上的奉天机床集团世界机床业排名从36名上升到第5名，但这个数万人的大企业年盈利却只有两千多万人民币。
这些钱都去哪了？结论是投入到快速的扩张之中了。到了2008年，其业务量比20世纪末增加了十倍不止！
到了那个时候，由数控系统带来的收益又将是多少？只要想一想，周硕就觉得完全不用在意这时一城一地的得失。
杨向新松了口气，周硕既然能够理解他的为难之处，这事情就好办了。一万人民币一套的数控系统，一年十万套算得了什么？之前国内市场不是没有这个数量，只不过奉天机床集团拿不到这个份额而已。
有了物美价廉的数控技术，不说完全吞下这块国内的低端数控机床市场，哪怕只占有三分之一、四分之一，那也是极大的一笔收益了。
原来相比于普通机床三五倍价格的数控机床，如果以后能卖的只比普通机床贵一万块钱，那还不得卖疯了？要知道数控机床的效率，可是能够超过普通机床十倍！并且质量上完全没有起伏！
以奉天机床集团的产量杀入到这个市场上来，那真的是要把数控市场做成白菜价了。
这个和新松自动化系统公司的合作，非得牢牢抓紧不可！杨向新心中猛的下定了决心！R1152
第五百零五章 抓住机遇
从奉天机床集团里出来的时候，周硕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能够这么容易就搭上这条线，也是他没有想到的。
是，泛翰集团背后有着奉天市长江大桥的支持。但奉天机床却也是上市企业，是国内机床业的龙头。从这一点上来说，杨向新肯给江大桥这个面子，就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至于说最终给多给少，真的是不能计较太多。当然，以泛翰集团和赵襄第一机床厂的实力，以新松系统的技术水平，真的要拿下10万套还是可能的。但那肯定要经过一番艰苦的努力，才有可能被人认可和信任。
但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出来了斯皮舍尔公司这么个事情，结果曲主任耍了耍嘴皮子就取得了这么重大的进展。
到了这个时候，周硕才有底气去见省委唐陶书记。
是的，向奉天投资5亿人民币上泛翰广场的项目，和奉天机床合作数控机床的项目，这俩项目虽说都是应有之意，但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周硕其实有自己的想法。
无他，投名状。
见唐陶的投名状。
唐陶在渤海省省委书记的任上已经做了三年多了，少说能做一年半，多的说不定还能做六年多。
以泛翰集团和渤海省的关系，以及目前周硕布下的一系列棋子。比如说造船业，比如说房地产业，撺掇何夕整合绣城国企准备进入的汽车业，自身的电子业，未来随着国内基建热兴起带来的钢铁业迅猛增长，当然还有机床业带动的重工业……
泛翰集团正在把触角深入到渤海省的各个角落，并且同时，带来了后世从所未有的机遇。
取代韩国未来在国际上地位的机遇。
韩国人现在其实也刚过了几年好日子，从1990年到1996年，韩国GDP增长了47，平均每年增长接近8！嗯，虽然真的没有中国发起飙来，连年9、10，甚至跑出过14那么夸张，但在国际上也算是跑的快了。
韩国能以其狭小到极点的国土，支撑起一个GDP世界前15的国家，真的是很了不起的。
当然这也说明，韩国人的发展路线，非常正确。
所以周硕觉得，渤海省在自己的支持下，复制一次韩国的成功，其实未必不可能。
韩国经济支柱其实就是钢铁、汽车、造船、电子、纺织，最多最多，还可以加上两个韩剧和整容。而渤海省的底子，其实正好和韩国的优势相重合，渤海省也是传统的造船大省，钢铁就更不用说了，钢城的钢铁业可是举世闻名。汽车业目前周硕和丰田合作的很愉快，未来未必不能引进来一条合资生产线，电子就更不用说了——以现在的势头未来超过韩国绝对没问题。
六年半以后也就是2003年，如果到时候渤海省的发展能够取得韩国一半的成绩，送唐陶再进一步就很难吗？
这棵大树，怎么也要靠上十年才会划算啊。
周硕刚到省委大楼，就被唐陶的秘书亲自招呼了过来。
这是他从奉天机床集团出来之后的第二天了，提前一天在秘书处做了预约，然后起了一个大早，将自己捯饬的干干净净的，这才八点半准时驱车到了省委大院。
渤海省的省委坐落在著名的中山公园对面，风景秀丽，交通方便。一大早上周硕吃了碗咸豆腐脑当早饭，打点起精神准备迎接唐陶的接见。
渤海省的省委大院已经有年头没有翻修了，虽然是执掌一省命运的地方，却显得颇为低调。12层的红砖楼和周围已经拔地而起的新高层楼房相比，就仿佛是一只丑小鸭。除了门口站岗的持枪卫兵，进进出出的工作人员至少表面上都颇为朴素，一点也看不出来这里是渤海省的权力中心。
周硕向门卫报上自己的身份和来意，过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穿着半截袖白色衬衣的三十多岁男人从楼里走了出来。
“周总你好，咱们又见面了。”王大明换了一身打扮，就再也没有当初在喜来登相见时候的锐利气质。仿佛是锥子进入了布袋，利刃收入了刀鞘。整个人锋芒尽敛，变得就如同机关里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一般。
“王秘书，怎么你亲自来接我！”周硕吓了一跳，连忙快走几步，伸出手和他握在一起。他这也是真没想到，王大明作为唐陶的秘书，堂堂厅级官员竟然像是一个普通科员一样出来迎接自己。
“周总是渤海省发展的大功臣，领导说我来迎一下是应该的。”王大明很和气的笑了一下，随即伸手一引，说道：“好了，领导在办公室里等你，咱们快走吧。”
“好好，那就快走。”周硕猛的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向省委大楼里走去。
省委大楼里也不知是天然如此还是装了空调，竟然没有多少燥热的感觉。一进来，立刻就是沁人的凉爽。周硕和王大明俩人坐上电梯，直接按下了八楼的按钮。电梯恍恍惚惚之间，便到了唐陶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唐陶的办公室在这一层的里面位置，外面一个长长的走廊，一间办公室像是被拆掉了靠走廊一侧的墙壁，变成了一个接待厅。
这厅里如今就坐着一溜的好些领导干部，别看一个个坐下来如同小学生一般，但哪个不是一地诸侯？能在这里等着的，少说也要厅级干部。
这群人见到周硕竟然跟在王大明身后，连等都没有等，直接就进了唐陶的办公室，不由纷纷议论了起来。
周硕目不斜视，连看也没看他们，就被王大明领进了唐陶的办公室内。
“书记，周总到了。”
周硕敏锐的察觉到王大明不像上次那样，没有直接称呼自己的名字，而是用了周总这样的称呼。看来这次光刻机出场，宋老和胡老的出现，也是给了唐陶一些小小的压力。
尤其是胡老，毕竟是曾经在长老会里做过。虽然原因很多最后下来做了电子工业部的部长，但毕竟份量在哪里摆着。能够搭上这条线，唐陶也不能不有一个过得去的态度。
“小周啊，坐吧。”
唐陶这次没搞什么“学习时间”，而是笑呵呵的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座位，让周硕坐了下来。
将周硕送到办公室，王大明为他和唐陶各自倒了杯水，然后便悄然的退了出去。一时间宽大的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周硕偷眼打量着唐陶的办公室，一整面墙的实木书架，虽然他对这方面没多少研究，但看起来倒也不像是太过贵重的木材。书架正对的墙面上挂着一幅字，这个就更糟糕了，干脆连字都认不得了，反正肯定不是“妇女之宝”就对了。
从唐陶的办公室里“撒么”了一圈，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唐陶的办公桌上。
他的办公桌上只有简单的几份文件，一部电话，两个不知名的奖杯，还有一个小小的相框。然后最令人吃惊的，就是唐陶的桌子上，竟然有一个魅动M2。
MP3播放器，这东西就好像齐白石画的异形一样，说不出的违和。看它科幻时尚的造型，以及靓丽的星空蓝颜色以及钢琴烤漆，就和这间办公室的整个氛围完全不搭调。
“哦，这东西不错！”唐陶放下手里的水杯，见到周硕的目光，和蔼的笑着说道：“听说现在在年轻人里很流行，这是给我孙女的礼物。”
“以前啊，这些电子娱乐产品都是外国人生产的。这次泛翰集团却能引领一次时尚，这很好！”
唐陶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试用了一下，听歌很方便，时间长、不怕颠簸。不光是年轻人喜欢，我这个老头子也有点爱不释手！就是还是贵了点，一千多块钱的价格可不能让普通人用得起。”
“唐书记喜欢，我让人送个正在开发中的产品过来吧。”
周硕心里也高兴啊，别说什么当领导不应该喜欢拍马屁之类，是人就没有不喜欢自己成绩被人认可的，只不过要看认可的人是什么身份。
唐陶堂堂渤海省省委书记能说出这样的话，周硕就算是送出一个月的MP3产量也愿意啊！
“不用、不用，我一个月的工资也买不起一个这东西，白要你的这可是犯错误咯。”
“我说的不是这种在市面上出售的，而是目前还没有上市的下一代产品。不然本来也是要挑选一些用户，免费发放这种试作品，方便收集一些改进的建议……”
“这样啊，那我就提我的孙女谢谢小周你咯！”
唐陶今天看来很高兴，竟然没有多做推辞就收下了周硕的好意。
可不是谁都有资格让唐陶收礼的，周硕虽然说是试作品，但大家心里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唐陶的这一番做派，明显是想拉近他和周硕的关系。
这不是省委和泛翰集团之间公对公的关系，而是在拉动唐陶和周硕之间的个人关系！R1152
第五百零六章 投资
“我听说了，你在奉天准备推动两项新的投资。昨天江大桥市长对此进行了汇报，这是好事啊！”
唐陶和周硕说笑了两句打开气氛，随即就进入了正题。当开始谈到工作，他的态度自然而然就严肃了起来。
“是的，泛翰集团打算第一期投入5亿人民币，在奉天市内建设一个泛翰广场的项目。另一个是泛翰集团和赵襄第一机床厂联合开发了一款数控机床技术，打算与奉天机床集团合作打开国产数控机床的市场……”
周硕侃侃而谈，将两个项目的情况大体的向唐陶做了一个汇报。唐陶静静的听着，中间没有插话提问，只是偶尔会抬手在纸上写下一两个字。
“这两个项目都很好。”
唐陶听完周硕的汇报，正色道：“泛翰集团到奉天这个广阔的天地来，会有更多发展的机会。绣城当然好，但作为渤海省的明星企业，泛翰集团也要有更高层次的战略眼光。步子要大一些，不用担心和地方上的关系，招商引资是各地政府的头等大事！”
周硕诚恳的点了点头，答道：“唐书记教训的是，我们泛翰集团一定认真配合省里的战略规划，为渤海省的发展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小周你放心，省里也不会硬来，而是会充分理解企业的诉求。为投资创造环境，是目前党和政府工作的重点……”
别以为唐陶这是在说官话、套话，周硕却在他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什么叫“充分理解企业的诉求”？其实就是说，之前奉天没有你泛翰集团的关系，你不来也就不来了。为了把你泛翰集团请到奉天来，省里硬是把江大桥推到了奉天市长的位置。
就这一点，足见省里的诚意。有什么投资环境的创造，比专门为你调过来一个相熟的副省级市长更大手笔？
或许江大桥升职的原因还有很多，但为泛翰集团保驾护航打消疑虑，绝对是决定性的原因之一。
就冲这个面子，周硕不能不投桃报李。
显然是这两个投名状让唐陶也体会到了周硕的诚意，所以今天的会见才会气氛如此轻松。省里当然希望自己的媚眼抛给懂行的人，周硕也希望自己的付出能够获得省里的认可。
唐陶见周硕能够领会自己话里的意思，满意的点头道：“省里对这个数控机床技术非常感兴趣，小周你知道，咱们渤海省是传统的重工业省。在工业领域，曾经是在全中国都领先的。省里不论是新组建的奉天机床还是大港机床，基础都是很好的，工人们也都是很好的。缺少的就是资本、技术和机遇。”
“你们这个新松系统出现的很及时，省里作出了评估，觉得目前国内数控机床行业的市场正在不断扩大。既然有这个条件，那就要大干快上！奉天市府已经答应帮助奉天机床争取两个亿的贷款，在这个项目上泛翰集团要多用点心。”
“是，唐书记。”周硕振奋的点了点头，重工业是国家经济的发动机，这个发动机越强劲，国家经济发展才会越迅速。
而作为工业倍增器的电子技术，也只有在工业规模提升之后，才会发挥出更大的价值。哪怕换个思路来说，有钱的人越多，也才有越多的人用得起电子产品。要不然就像唐陶说的，他堂堂省委书记工资尚且感觉买个魅动M2都要心疼，国内电子业市场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还有渤船重工这个项目，你们联合了三个大型船企来做，这也很好。带动了更多的工人就业，缓解了我省下岗工人数量的压力，对政府工作帮助很大啊。”
周硕还是满脸谦虚的表示了自己贡献不大，主要是各级领导的关怀……
当然这都是套话，不过他现在肚子里也开始有些奇怪了。我泛翰集团是一家电子业公司啊，唐书记咱能谈点应景的不成？你这总揪着重工业不放，究竟是在传达什么含义？
唐陶云山雾罩的点评了一番泛翰集团在工业领域“si1859/">时空走私1859不务正业”的成绩，总算是话锋一转，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关于东南亚金融危机的事情，我想再听听小周你的意见。是不是明年真的能爆发？是不是真的无可避免？”
周硕略微愣了一下讶然道：“唐书记这个问题，可实在是难为我了。东南亚金融的体制性缺陷是确实存在的，而我在美国华尔街的关系，经过调查也证实了很多线索，都指向他们正在筹划对东亚金融体系进行攻击。”
“但即使如此，要说是不是真的就一定会在明年爆发，或者说最终有没有可能避免——我不是神仙，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保证？”
这也是周硕的心里话，随着他这只大蝴蝶用力的挥舞翅膀，历史早就已经出现了很多改变。这些改变是否会造成97年东亚金融危机消失，这个谁也说不上来。哪怕不消失，万一变成98年或者99年金融危机呢？
所以说，这个问题他真的不可能打保票。
“好吧，这个问题我们先放一放。”唐陶点头，认可了周硕的说法。然而他并没有放弃这个话题，紧接着又问道：“省里最近正在推动从日本获得政府贷款，如果能够成功，大概能够得到两千亿日元。”
说到这里，唐陶别有深意的看了周硕一眼，点了一句道：“经过谈判，这笔钱是可以提前还款的。”
“那就是158多亿人民币……”周硕心算了一下，1996年日元兑人民币汇率大概是亿日元其实应该是152.8亿人民币。
他得到了这个模糊的数字之后，忍不住皱眉道：“数量还是有些少，我估计如果亚洲金融危机准时爆发，1998年应该是日元汇率最低的时候，跌破6.3是没有压力的。如此，2000亿日元的贷款，最多也就只能得到26亿人民币的差价……”
这个数字如果对一个企业来说，已经是非常不低了。但是对于一个省级政府部门，其实也就是聊胜于无而已。
唐陶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笑道：“不低了，这笔钱的利率达到了5，并不是援助性贷款，所以也就没有附加的指定用途等条件。我和白省长商量了一下，决定把这笔钱放到省建投去。通过资金杠杆，投资日元对美元的汇率。”
“嘶——”
周硕这下可真是倒吸一口凉气了，原来他给出的主意不过是通过政府贷款，利用日元贬值隐形的赚点好处而已。但唐陶这么做，那可就相当于撕破了这层面纱，真正把用意表露了出来。
“这样做，恐怕不是太……”
“无妨。”唐陶摆了摆手，轻松的说道：“这个事情是通过高层同意的，会是整个中国应对金融危机行动的步奏之一，你只要知道这会是大局要求就好。”
“这样啊！”周硕顿时兴奋了起来，没想到不仅是唐陶被他说动，显然当初交给X办郎主任的资料，也发挥了他的作用。
既然这次贷款是国家通盘考虑的结果，那想来就一定会把痕迹抹平，或者能让日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是了，前些天日本人开始了他们登陆钓.鱼.岛的开端，从此以后中日关系恐怕又要进入多事之秋了。难说国家决定阴日本人一次，不是受到了这个刺激。要不然唐陶早不找、晚不找，偏偏这个时候把自己找来？
“实际上，我和白省长研究之后，对省建投的投资能力却不是太放心。”唐陶眼光有些怪异的看了周硕一眼，摇头叹息道：“但是我们一致认为，小周你在这方面的水平是值得相信的。尤其是你在美国的很多投资操作，庞秘书长的儿子都进行了汇报。谁能想得到，他这个在美国声名赫赫的金融皇帝，绝大多数投资意向是出自你的授意？”
是啊，周硕如今才多大年纪？索罗斯在金融市场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敢说从来没失手过吗？巴菲特的资金回报率，敢说像他一样高吗？
六耳投资基金在短短的三年时间里，就已经成长为一艘水面下的庞然怪物了。
不提之前已经出售的网景公司股票，也不提正在疯涨的微软公司股票，雅虎公司的股票也在4月上市之后增长了150。就算这些都不说，今年amazon和ebay也都开始显露出非凡的前景。除此以外，六耳投资手里还握有更多有前途小公司的股票。不用说，以周硕的眼光能看得上的，这些投资少说未来也会带来十倍以上的回报。
在传统投资领域，周硕的收获同样丰富。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飞安公司，甚至还操作了几次道琼斯股指期货的买卖。
就从这份投资考卷的评分来看，无疑周硕是远远超过了省建投那些光吃饭不干活的蠢货们。R1152
第五百零七章 愿意做！
所以说，周硕这个成绩实在太逆天了。只要是了解内情的人，无不为他这种对市场的掌控力感到吃惊。
在这样一份成绩面前，任何质疑都显得可笑了。谁要是觉得周硕不够资格，赞成的人大可一句“you
can
you
up,no
can
no
BB”送过去，谁敢接这个任务？这可是数百亿的本金，上千亿的资金规模，一不小心省建投那点资产就要配光，省里领导有一个算一个要赔上自己的仕途。
交给周硕是最稳定的，他本人有不败的投资记录，更重要的是哪怕亏损了——人家赔的起！
就是这么回事，唐陶是信任周硕，但也不是绝对无条件的信任。他的信任，是建立在周硕本身底蕴上的。有泛翰集团做后盾，有庞舟在美国把持的巨额资本做后盾，周硕这个名字就是信用的代名词。
周硕也知道，以庞舟父亲在政府里的地位，自己这点事情肯定是瞒不住的。
一是庞舟不可能瞒住家里，二也是庞舟父亲本人位置决定的。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你不得对国家进行详尽细致的说明？
而且庞舟交代投资记录这个事儿周硕也知道，当时也没有多想，哪想到竟然最后在这里突然冒了出来。
“这个……”周硕想了想，勉强点头道：“也不都是我个人的原因，庞舟本身的工作也很重要。”
“这个我知道，不过你个人的能力还是更重要。所以省里希望你能接下这个任务，其实也不算是任务，就是希望你能到时候指导一下省建投的操作。”
“既然唐书记开了口，那我就不推辞了。”周硕也不拖拉，干脆利落的点起头来。
换了别人，也许在上千亿资金规模面前会战战兢兢、亚历山大，但是对他来说却是没有多少风险的事情。其实就算明年索罗斯真的不动手，凭他现在掌握的资金，自己来都没有问题了。东南亚金融体系的缺陷摆在那里，既然不会跑，盈利就绝对没问题。
而且一旦点起一个小火苗，已经饥渴难耐的国际游资就会蜂拥而上。历史上索罗斯的量子基金本来也没多少本钱，只不过是当时整个华尔街通过他的操作确认了东南亚金融体系的漏洞而已。
见周硕这么干脆就把这件事答应下来，唐陶显得非常高兴。在他看来，周硕如此不顾毁誉就敢冒这个风险，也说明了他不是一个单纯的资本家，心里多少还是有国家，有社会的。
“小周你这个觉悟好，如果政府里的领导干部都能像你这样勇于做实事，咱们国家未来才会有希望啊！”
唐陶感慨了一下，问道：“如果能够从对日币的炒作中赚取一笔利润，你知道省里打算怎么使用吗？”
“这我怎么知道，再说恐怕也没有我发表意见的余地……”
别看这钱是要周硕来赚，但怎么花他可是没有一点想法。这毕竟是政府的钱，理论上还是省建投投资的利润，哪里轮得到一个私人企业家来置喙。谨守自己的本分，一直是他和政府相处过程中坚持的原则。
“不，这笔钱我和白省长都希望能听听你的意见。实际上省里这次下了这么大决心，和你也有不小的关系。绣城现在搞的那个国企改革方案，是不是你给何夕出的主意？”
“啊！”
周硕讶然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提了一提，是何市长完善了这个想法，可不能算在我的头上。”
唐陶呵呵笑着摆了摆手，无奈道：“算在谁的头上不重要，关键是省里对这个思路很感兴趣。目前国家处理国企，主要是通过变卖和下岗的方式。就不说容易造成贱卖国有资产和其他的腐败弊端，将这么多国企优秀职工直接赶上社会，对国家公信力来说并不是好事。”
“但是不这么做要怎么办？国企的出路现在国内探讨的很多，彻底解散的论调有之，维持现状的有之。卖厂和下岗，不过是没有好办法情况下，相对不是那么差的办法。国企如果不改革，最终就是要拖着整个国家一起去死。如此，才不得不对国企动手……”
唐陶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像是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难得长长的叹了口气。
“尤其是咱们渤海省，本来就是国家的重工业基地。工业人口和城镇人口最多，但现在的负担也就是最重。这个将国企进行合并，退出竞争激烈行业的改革方向，省里有心想要尝试一下。如果能成，说不定就会改变许多人的命运……”
周硕闻言的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当初他和何夕说的这些话，以及推动绣城市国企的合并重组，多多少少有些尽人事听天命的意味。
当前这个大环境下就是如此，下岗，国企承包出售，自主就业……
根子上是国家目前推动改革需要的成本太高，国企的包袱太重，这是制度问题，是整个体系和社会的问题。单凭周硕，他能救得了绣纺，或许甚至能救得了绣城百多万人，但他能救得了渤海省，能救得了东三省，能救得了全中国？
不能，所以他也就没有在这个事情上花费太多的心思。既然无能为力，那就眼不见为净吧。
但这不表示，他真的不想改变这个社会。
他重生前那一世，周父周母俩人也同样下岗了，二六六厂破产地皮卖给了一个新加坡人，后来开了个购物中心。
但购物中心里无论是服务员还是做买卖的，都不可能把二六六厂几百号人都请回去吧？请上十几个大妈做保洁，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周硕家里还算好的，他后来去了华星做技术，钱多少是不缺的。但周家周围的人可就不同了，老街坊邻居们，老同事、老朋友，周硕从父母嘴里偶尔也会听到一些情况。
全家五口、甚至是七口人挤在一个四十平米的老旧楼房里的；五十多岁的大爷大妈，冬天天不亮零下十几几十度，就得出门做小买卖、扫大街的；全班学习拔尖的优等生念不起书的；有病去不起医院干挺着，结果感冒变肺炎，肺炎感染，然后心肌炎死掉的；孩子结不起婚，结果老人跳楼……
周硕不想再回忆了，这些现实中都曾经发生在他身边的一幕幕，实在是太过让人痛苦。这些改革的阵痛，不能说不是这个时代的遗憾。
如果有能力为这些人做点事情，那么做还是不做？
做，当然要做！
“唐书记，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我的父母也是老工人了，我自己也是工人家庭出生长大，只要能为这些给国家奉献了一辈子的工人找一条出路，我什么都愿意做！”
“小周啊，我没看错你！”
唐陶欣慰的笑了笑，和盘托出了省里的计划：“省里打算以绣城正在组建的新绣集团为主，整合省内的一些国企，形成一个集整车、发动机、核心零部件制造能力，同时拥有研发、设计、制造、销售以及资本运作条件的大型集团。以这个集团为主，带动省内优秀国企的转型。从大而全的社会型企业，转移到私企尚且无力经营的领域。”
“汽车制造行业能够带动大量的就业，同时国内竞争环境也不算严峻，正适合国企进入。类似的还有造船业，装备制造业，重工业这些。但是要想形成连锁发展，首先就要寄望于汽车工业的崛起。有了汽车工业的带动，省内的装备制造业和重工业才会重新活下来。”
“所以这第一我要说的，就是这次东南亚金融危机的盈利，将会作为启动新绣项目的启动资金。新绣集团成立之后，就是我想说的第二个问题，希望小周你能帮助它解决汽车制造的技术。”
“汽车制造技术？”周硕苦笑道：“唐书记，我泛翰集团是电子类企业，这和汽车制造技术八竿子打不着啊！”
“这话可不对，你当我不知道？你们绣城丰田研究院，好多技术都没有交给丰田，反而是藏在了自己的手里吧？”
“一、一点点啦……”
周硕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丰田研究院成立以来也确实是为丰田提供了不少的车载电子技术。但整个研究院从里到外都是中国人，有很多甚至是在泛翰研究院拿两份工资的，这个里面猫腻可就太多了。
丰田只要研究院能始终出成绩，这些事情也是睁一眼闭一眼，本来就是丰田和泛翰集团合作的项目，在人家的地盘上哪里计较的过来？
何况倒车雷达、OBD这些技术丰田都拿到了手，今年又推出了一个车载MP3和车胎胎压监测技术，丰田车上的电子设备可是越来越多了。
但是泛翰集团手里究竟握有多少车载电子技术，丰田肯定是不知道的。
“所以新绣集团未来能不能生产出汽车来，这个任务我就交给你了，怎么样？”唐陶故作严肃的问道。
“呵呵，那好吧。”周硕最后胸有成竹的点了点头。R1152
第四百零八章 投产
“车来了，车来了！”
帝都，京东方从年初开始就进行建设的新厂，总算是完成了最后的准备。
初夏的天气刚刚好，既不会太热，春寒却已经完全退去。正如中国的液晶产业，已经结束了它的孕育阶段，即将迎来含苞待放的时刻。
一行十多辆汽车的车队从道路的尽头出现，自然有前出的工作人员通过对讲机通知了上级领导。
当这车队驶近了京东方工厂的大门，震天的鞭炮声突然响了起来。
噼里啪啦的鞭炮响成一片，浓浓的青烟逐渐的笼罩了厂门口。车队在厂门的不远处路边停了下来，各车车门打开，车里的人纷纷跳下车来。
车里出来的一众人都渐渐的聚拢在了头车的前面，肃穆而安静的等待着鞭炮燃尽。
少顷，鞭炮燃尽。然而鞭炮的烟雾还没有散去，一个人影就从烟雾后面走了出来。
在他的身后，一个又一个的人影从他的两侧走出。队伍的第一排站不下了，于是就出现了第二排，第三排……
烟雾中现身的人群无止无尽，宛如层层叠叠的群山一般。
直到天边吹来了一阵微风，扫荡了那薄薄的一层烟雾。人群这才逐渐掀起它的面纱，露出了完整的样子。
从工厂里迎出来的人既有西服革履的成功人士，也有一身工装的工人。有穿着中山装、胸口别着钢笔的知识分子，也有裤带系到咯吱窝的领导干部。无论是什么打扮、何种身份，也不分高矮胖瘦、男女老丑，所有人都神情严肃的站在厂门口，所有人都自觉的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周总。”
穿了一身女士西服的唐雅站在周硕身边，小声的问道：“是不是组织一下大家，也排好了队过去？”
周硕微微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也好，让大家都排好队，跟在我身后。”
“是。”
唐雅悄声吩咐了几句，周硕身边的人就在他身后排出了两排整齐的队伍。然后等周硕迈步，这才跟着他的步伐向前走去。
对面京东方工厂里走出来人群的最前面，站着的就是京东方如今的总经理王中阳。见到周硕迈步向这边走来，连忙也带领身后的人走了过去。
王中阳走的很快、很急切，隔着远远的就伸出了手来。他神情有些激动，看得出来很是意气风发、得意洋洋。
“周总，京东方全体员工，晶龙计划所有参与单位的代表，都在盼望着你的到来啊！”
王中阳紧紧的抓着周硕的手，用力的晃动着。周硕感觉自己的手都快要被捏碎了，似乎不如此，不足以表现王中阳的激动之情。
“我来晚了，劳大家久候了！”
周硕面不改色，任由王中阳握着自己的手不放开，笑道：“作为赔罪，今天晚上的庆功宴我来掏腰包，帝都里咱们是去帝都烤鸭还是东来顺，全听你们的！”
“那我们可不会客气，周总就等着破财吧！”人群里哈哈大笑起来。
“周总请吧，京东方的投产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王中阳回过头，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请周总和诸位泛翰集团的同事进厂！”
“请周总和泛翰集团的同事进厂！”
王中阳身后的人群瞬间从中间分开了一条路，周硕在万众瞩目之中向人群拱手拜了拜，这才施施然走了过去。
就在他踏入人群的一瞬间，雷鸣般的掌声在两侧轰然响起。人群里，人们激动的拍动着双手，仿佛不如此不足以表达出自己的心情。
是啊，在一年前中国还是TFT-LCD的荒漠。可是仅仅一年时间，不仅从无到有解决了TFT-LCD的生产技术，而且还拉扯着一群中国企业建起了一条TFT-LCD的产业链。
王中阳只要想一想，去年的京东方不过是个给日本人打工的所谓“合资”方，今年就已经建立起自己的液晶面板生产厂。
眼看着，京东方也要有属于自己的“核心技术”了！从此以后，京东方再也不用看着日本人的脸色，再也不用被人像防贼一样的看守，再也不比承担日本人侵蚀中国市场的帮凶。
只有这样的企业，才是他想要做的事业啊！
不仅是周硕，所有跟在他身后的泛翰集团员工，全都受到了夹道欢迎的待遇。
在一个能够引领整个行业的企业里工作，收获的不仅仅只是金钱，甚至还有人生的意义。就在这一刻，周硕身后这些泛翰集团的高管们，心中也都觉得这一年来自己付出的辛苦已经有了最完美的回报！
是的，这是1997年的6月。时间已经过去了小一年，这一年里，晶龙计划在泛翰集团强劲财力的支持下，推进的非常顺利。
有技术基础的企业进行了升级换代，生产能力有了极大的提高。没有技术基础的企业，由晶龙计划牵线搭桥，和国内的科研院所进行了全方位的合作。在中国第一次有了TFT-LCD的全套技术，更有了使用这些技术的企业。
合作的厂家并没有仅仅局限于国企，很多私企也同样参与了进来。有整个晶龙计划和京东方投资5亿美元的生产线作保，合作企业想拿到贷款实在太容易了。只要把与京东方签订的供货协议，以及科研院所的技术资料拍过去，这些厂商就是最好的贷款对象。
甚至于一直困扰于缺芯少屏的中国电视机企业，也抓住这次机遇想要向未来的液晶电视上游发展。TCL、创维、康佳、长虹四大彩电业巨头，也已经向京东方伸出了橄榄枝。目前已经建完的一条4.5代生产线虽然是京东方独资，但后续还要计划建造的一条5代线，却惨遭这些下游厂商瓜分。
面临高达八亿美元的二期计划，四大彩电巨头联合了联想、方正、长城三家电脑企业，再加上京东方一共八家，轻而易举的就凑出了这笔钱。
中国企业不是没钱，不是没有远见，也不是没有魄力。只是有一线希望，他们就绝不甘心于受制国外企业。
周硕当然乐得让这些下游厂商投入到上游液晶面板的生产中来，液晶面板生产出来毕竟还要销售，还要进行推广。没有这些企业的加盟，想要让液晶显示技术走入千家万户，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今天来到京东方厂门口迎接泛翰集团的人群里，就不光有京东方合作厂家、合作科研院所，当然还有这些下游厂商的代表。
而他们激动的心情，并不会比那些直接受益的人差上多少。国内彩电业产能4000万台，但需求却只有2500万，可以想见这里面竞争有多惨烈。但最惨的却是彩电业的利润，2000年以前国内彩电价格居高不下，但利润主要却被生产芯片和大尺寸屏幕的日本厂商赚走了。长虹1999年销售额120亿，但利润却只有可怜巴巴的六个亿。
4.5代线液晶屏能够生产的是15寸液晶显示器需要的液晶面板，而京东方下一条5代线却能够生产32寸的液晶电视用面板！一旦中国国内有了5代、甚至6代线，那可就彻底摆脱日本人对中国彩电行业的控制了！想一想由此能够释放出来的利润，哪能不让人心血沸腾？
所以这些下游厂商的代表心里，甚至比已经加入进来的厂商还要热切！当然，面对周硕和泛翰集团的时候，就会更加热情！
中国的液晶产业走向，可就握在这个年轻人的手里！
进行了一个简短的仪式之后，王中阳迫不及待的将话筒递到了周硕的手里，满怀期待的说道：“周总，请给大家说两句吧。咱们不搞太多繁琐的仪式，但是也不能冷了大家的心意不是？”
“那我就说两句。”周硕缓缓的迈步走上主席台，从王中阳的手里接过话筒。
“真的是很不容易啊！”周硕站在投产典礼的主席台上环视一周深有感触，台下所有人鸦雀无声，静静的听着他说道：“前前后后将近一年的时间，我们中国人就完成了整条TFT-LCD液晶产业链的建设。这要放在国外，那是非常难以想象的事情。”
“日本人的仪器设备都能通过美国、德国购买，最早的液晶技术也是收购的美国人。日本人完成整条生产链的构建，前后用了将近三年时间。但即使如此，日本人想要完全依赖自己的力量生产液晶面板，仍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的基板玻璃需要美国康宁公司供应，ITO磁溅射镀膜技术要来自德国，气象沉淀设备则是来自美国应用材料公司。”
“但是我们中国人却做到了！我们可以光荣而自豪的说一句，不需要世界上任何国家的帮助，我们中国可以提供生产液晶面板需要的一切资源！而这个成绩，和在场的所有人努力是分不开的！”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