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 家乡
这边四位老人正在角落里为周硕和李祉两人的婚事操心，另一边餐厅里却已经开始上起了客人。
绣城宾馆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场地布置，用完成政治任务的态度来面对这次宴席，服务态度和其国营的身份真是天差地别。
不过即使这样，却也难以掩饰绣城宾馆只是一家三星宾馆的客观事实，客人云集之下人员和设备都有些跟不上趟来。
“绣城这两年经济条件上来了，但是餐饮娱乐的档次却没有提起来啊。”
周硕叹了口气，看着已经有些陈旧色彩的餐厅装饰，不由得感叹起来。
李祉倒是很想得开，笑道：“周哥哥，要是两年前别说办这么大的宴会了，就是让我自己来这里吃一顿饭，恐怕还要心疼半天呢。”
“只要泛翰集团还在，我想绣城有一天肯定会变成一座美丽的城市的，你说是吗？”她眨着眼睛，期盼的看着周硕。
她的周哥哥是什么人啊，李祉打心眼里相信着，周硕是惯于创造奇迹的人。当然，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感觉，每一个目睹了周硕从微寒起家，到今天执绣城商界之牛耳，一桩桩一件件，又有哪个事情是普通人能做得到呢？
周硕拉着李祉的手，轻轻的点了点头，肯定的说道：“当然，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成长的城市，我会把它建设的漂漂亮亮的。”
绣城，周硕真的说不上对它是什么样的感情。在前世，他生于斯长于斯，但绣城毕竟只是渤海省下面的一个三线弱小城市。后来他在职场上步步高升，更是老大离家不得还。要说他的心里，其实和所有中国人一样，都有一个家乡梦。
前世的绣城实在是错过了太多，它在改革开放最关键的十年偏偏没有什么太大的发展，到了二十一世纪一十年代，这座城市的市民们生活的只能说是普通。
这座历史上曾经作为渤海走廊明珠的城市，如今的地位甚至还没有一千年前它在辽国、金国时候的辉煌，更没有共和国解放之初中国重工业基地时候的风光，绣城人难道心里就会甘心吗？
这里不像奉天一样有世界顶端的工业技术，不像大港有着中国知名的风景环境和商业地位，不像钢城一样有几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不像边城一样有着自己独特的人文特色和边境城市优势。
它只是一座有点悠久的历史，有点老旧的工业，有点曾经重要的交通地位，有点说不上是丰厚的老底子。它只是中国二百八十三个地级市里，极为普通的一个。它的市民勤劳，中国其他地方的人也一样勤劳。它的市民聪明杰出，中国其他地方的人也一样聪明杰出。
周硕只是希望至少这一世，绣城人不再需要像自己一样，必须背井离乡才能求得一份工作，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这座城市哪怕只是不要再犯下历史上那么多错误，错失那么多的良机，就一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城市。
他的心里，一直是这么肯定的相信着。
不提周硕和李祉的悄悄话，餐厅门口的客人摩肩接踵的鱼贯而入。负责记录姓名的餐厅工作人员将来者的名字和单位不断喊出，很快场面上就逐渐热闹了起来。间或有些平常只是闻名不得见面的贵客，就会立刻又一群人围上去进行结交，俨然是把这次宴会当成了一次交际的良机。
“阳光集团，马博彦、马博昌。”
突然，餐厅的门口又响起了工作人员的唱名声。和之前热热闹闹的氛围不同，餐厅里猛然间竟然静的落针可闻起来。
阳光集团董事长马博昌，这在绣城商界里又有谁人不知、谁人不识？前些日子阳光汽车城的惨状大家可是有目共睹，两家结的仇不可谓不深，这个时候马氏兄弟突然出现，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马博彦堂堂常务副市长出现在这里，竟然用的阳光集团的名义，这里面的含义真的是太多了。众人忍不住向周硕看了过去，想着一会儿会不会有一番龙争虎斗？
不过结果注定是要让众人失望的，大家都是体面人，就算有多大的矛盾也不会在公共场合发作。那样做，格调太低，格局太小，也同样意味着一方已经落入下风。
“李祉同志，恭喜你在工作岗位上不忘学习，仍然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咱们绣城的优秀大学。”马博彦身后跟着马博昌，老远的就伸出了手来。从两人脸上的笑容看来，倒也真的不像是砸场子的。
“马市长、马总，我代李祉向二位表示感谢了。”周硕和马博彦、马博昌握过了手，笑着说道。
李祉倒是显得有些慌乱，鞠躬向马博彦行礼道：“马市长好，马总好。”
“你看，我这个来的急，也没准备什么礼物。”
马博彦对着周硕，马博昌自然就是站在了李祉的面前，马博昌在身上四处摸了摸，竟然拎出来了一把钥匙，不由分说的塞到了李祉的手里。
“这是我那混蛋小子早前订的一辆马自达，也不是什么好车，就给你当做是见面礼吧。”
“这我可不能收！”李祉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把钥匙往回推，摇着头说道：“这个礼太贵重了，再说我、我也不会开车……”
马博昌和李祉在这边因为一把钥匙推来让去，好像拿的是块烧红的烙铁似的，谁也不想把它收回去。
周硕反而和马博彦静静的对视了一会儿，歪着头拦住了李祉的手说道：“既然是李总的心意，那你就收起来吧。幸好你现在也不用在铁路工作了，倒是不担心会有贪污腐败的嫌疑。”
“那，那我就收起来了？”李祉看着手里的车钥匙，这可是一辆汽车啊，她竟然要有一辆汽车了？
“收起来吧。”周硕轻轻的点了点头。
“马市长，请进吧。”周硕的脸上好像对马博昌送出一辆汽车都没什么反应似的，不咸不淡的说道。
马博彦和马博昌跟在周硕身后，由他引着就向餐厅里走了进去。俩人也没想过单凭一辆汽车就换回周硕的好脸，那只是一块敲门砖罢了。人家周硕堂堂泛翰集团总裁，身价换算成人民币将近五百亿的庞然怪物，一辆马自达有这些钱存银行一分钟的利息多么？
所以说，马博昌这么做只是对周硕的试探而已。试探他对二人的态度，是否有接触的可能。
结果还算不出，李祉收下了车钥匙，周硕也表现出了可以一谈的姿态。对已经陷入困境的马博昌来说，这已经是很好的开始了。
“马市长请坐，马总请坐。”周硕吩咐人拉开主桌的头把椅子，将马博彦让了上去。自己和马博昌分两边坐了，服务生连忙送上来三杯茶，然后就被周硕远远的赶开了。
“我以茶代酒，敬马市长和马总一杯，感谢二位今天来给李祉捧场。”周硕端起茶杯，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些笑容。又不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他板着个脸主要也是表现一个态度。来者是客，总不能谢客的时候还没有笑容不是？真有这样做了，难免就有些跌份了。
“哪里，作为绣城的副市长，我也为绣城李祉同志有这样优秀的人才感到高兴……”
马博彦端起茶杯来说道：“过往咱们之间或许有些误会和不愉快，我也借茶代酒，咱们相逢一笑如何？”
周硕斜眼看向马博昌，见他脸色显得有些灰败，但也还是勉强举起了茶杯。
在和马博昌的暗斗之中周硕可没吃亏，现在人家割肉的都赔笑了，他又有什么好坚持的？于是笑道：“马市长赏脸，我做小辈的当然要接着。别说什么相逢一笑，就当是我做的差了，给马总在这里陪个不是吧。”
马博昌一听周硕“赔罪”的话，鼻子差点没气歪了。你要就当没这事儿也就算了，啥叫“就当”你做的差了？你这把我当成女人在撒娇耍赖不成？真真是气煞人也！哇呀呀呀——
这马博昌起的在心里都唱起京剧了，面上却还得一丝不露、喜笑颜开的点头道：“哪里，都说不打不相识，咱们这不也算是有了交情？”
“是是，那就为咱们的交情干杯吧。”周硕伸手和两人碰了一下，然后轻轻的喝了口茶。
茶不是好茶，但三人脸上喝的倒是有点如沐春风的感觉。
“周总，既然恩怨解开了，你看能不能请你撤了对阳光汽车城的通告？”
说是这么说，又有谁知道马博昌这个时候心里是不是在滴血。堂堂阳光集团老总，绣城商界的万年老二、新近小三，说出这种话真的是太跌份了。马博昌这十多年生意里，可是从来没说过这种软话，这么低声下气的去求过什么人。
周硕放下茶杯，低头想了想，竟然转头看向了马博彦说道：“这就要看马市长了，绣城城商行如果能够允许个人资本进入，泛翰集团和阳光集团结成战略合作伙伴又有什么关系？”R1152
第四百六十五章 魔咒
马博彦在思考。
如果说之前还有些轻视周硕和泛翰集团，但在马博昌以身试法之后，他也不得不认真了起来。
泛翰集团，在绣城的势力真的是太可怕了。尤其是这两年来绣城新起的这批商场风云儿，又有哪个真的和泛翰集团没关系？就算暂时没关系，肯定也是想以后拉上关系的。
说实话，现在的绣城也许他马博彦说句话，都未必有周硕说的好使。这让他，怎么能不忌惮。
但是在城商行改制中引入私企股份，这个决心他实在难下。他如今背后的力量，决定性的都是在城商行改制之后，会得到利益的一群人。
比如说市政系统，比如说城建系统，比如说国企系统……
他的背后有太多人，等着从改制之后的城商行捞好处。这股力量既是他登上市长宝座的凭借，同时也束缚了他应变的能力。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
“城商行的盘子太小，以周总你的身价，何必呢？如果还有得商量，我想未必不可以找到更赚钱的项目，在这个事情上死磕又是何必……”
不等马博彦说完，周硕就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皱眉问道：“马市长，你知道日本的财团组织吗？”
“财团？”马博彦愣了愣，摇头道：“财团是什么，和你要入股城商行有关系？”
周硕几乎忍不住以手覆面、泪流满面，妈蛋原来劳资就是在和这么一个玩意较劲啊！真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好。
他哭笑不得的解释道：“财团。是日本商业的顶级组织。其以银行为枢纽，联合起日本著名的各大企业。形成一个贯穿整个社会的商业组织。在日本，最著名的是六大财团。也就是三菱、三井、住友、富士、三和、劝业。这六家财团天上能造卫星，地上能造坦克，海里能造潜艇，既能造计算机，也能造纸。号称是每一个财团，都能覆盖一个社会所有的需求。”
“我们泛翰集团说句狂妄点的话，也许在国内微电子业能算的上前三名，再有两三年未必就会比nec、索尼、东芝它们差了。但它们三家全部都属于三井财团，三井财团身后更有丰田、三洋、三越、东丽这些超级企业。我泛翰集团就算浑身是铁，恐怕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周硕想了想，继续说道：“何况不光是日本，韩国三星也同样是这种超级财团，旗下有着覆盖整个韩国重要行业的布局，手里攥着三星银行，甚至还有国家力量的支持。想要和这些企业竞争，就必须联合更多人的力量。所以，我们的战略就是唯有成为三井财团一样庞大的产业联合。才有可能和日本人、韩国人一较高下。在这个战略之中，银行是绝对不能缺少的纽带……”
周硕解释了一大堆，总算让马博彦理解了银行之于财团、财团之于微电子业的重要性。要说马博彦是个草包，那就太看不起这些国内的政治环境了。早些年运动刚结束的时候。或许确实有些通过运动上来的不学无术的领导干部。但是这么多年下来，还能在高层维持住自己地位的，也许见识不多。但绝对没有几个智商不足的。
只要资料到位，马博彦当即就明白了这财团是个什么东西。这不就是一些超级资本的大联合嘛。国外有叫托拉斯的，到了日本就叫了财团。区别是日本这个财团要说更像是一些企业王国的邦联。而美国那些托拉斯则是更加紧密的联邦。
泛翰集团想做成这样的规模，确实是需要手里掌握一个银行组织。而以国内目前的政策和环境来看，绣城城商行也真的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
在泛翰集团大本营的绣城都受到抵制，就更不用说其他城市的城商行改制了。在国内来说，信用社也好、城商行也罢，九十年代的领导没有几个认识到尊重市场的意义，反而银行等于钱袋子的概念却深入人心。
知道了自己和周硕之间的矛盾几乎不可调和，马博彦也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压着耐心说道：“周总的泛翰集团说什么国内前三，我看也是谦虚。以你们的资本和技术，国内第一也是当仁不让的。”
“说实话，国内的市场就已经足够泛翰集团吃的了，你们搞的再厉害又有什么用？难道还能走出中国，去日本、去美国和人家竞争不成？你说这个财团确实是好东西，但没有它在国内市场也未必就会输给了外企嘛。咱们中国人还是要讲个脚踏实地，我看绣城搞的这个对日软件外包业务就不错，人家外国人钱多打打下手也能赚到不少，何苦一门心思的去憋着劲儿来？除了给自己找不痛快，最后还是要撞上一头灰。”
周硕略微一愣，实在是没想到这样的话竟然在堂堂绣城常务副市长的嘴里说出来。说他没水平吧，他也知道财团是好东西，是垄断一国商业的利器。但要说他有水平，怎么会说出安心在国内发展，不用想着走出国门的话？听说过千日做贼的，没听说过千日防贼。如果连走出国门的勇气都没有，又凭什么能维持住国内市场的份额？
只能说，这真的是屁股决定脑袋，归根结底是他的官帽子和城商行的股份挂了钩，所以一切言论都在围绕着这个中心点转。但凡觉得说话对象精分的人，其实都是没有找到对方出发角度而已。
周硕摇了摇头，看来现如今的局面真的是要不死不休了。当即说道：“也许马市长觉得国内第一就已经很好了，不用再继续努力。可惜我的眼界不止于此，泛翰集团不仅要做国内第一，以后还要做亚洲第一、世界第一。说实话，我们的目标不是nec、东芝、索尼之流。你且看，五年十年之后，泛翰集团一定可以站在世界舞台上，和ibm、intel、微软、ti以及甲骨文这样的企业较量……”
他在这边大发豪言，马博彦却是脸色直沉。他不觉得周硕的话是心里话，人家ibm和intel是什么公司？数千亿、上万亿美元的企业会出现在中国？这可能吗？所以，他只能把这些话，当做是周硕铁了心要支持何夕的托词，这已经是非常明确的信号了。
“这么说，周总无论如何也不打算放弃支持何夕的想法了？”
周硕摇了摇头，说道：“马市长可能有一个误解，觉得是我和何市长之间的私人交情，促使了泛翰集团倒向了他。但实际上，我虽然是泛翰集团的董事长，却不是它的主人。资本虽然不会有意识，但它却是有意志的。一旦资本运动起来，挡在它前进道路上的障碍物，除非比它更强大，剩下的就只有被碾压的命运。”
周硕指着自己的胸口，满脸严肃的说道：“泛翰集团这个庞然怪物，现在可以说已经有了自己的意志。挡住它前进的，甚至包括我自己也在内，都会被它碾碎。”
“选择支持何夕，是因为选择他，对泛翰集团扩张是最有利的。”
马博彦冷哼一声，周硕言下之意，就是自己已经成了阻碍泛翰集团前进的障碍物了。只是不知道，国内的政治环境是否也会应验资本的力量。
从来也没有虔诚信仰过计划经济的马博彦，这时竟然有些希望中国还是三十年前的样子了。
起码，那个时候他堂堂副厅级领导干部，不用和一个二十五六岁的资本家坐下来，进行这种屈辱的谈话。
其实周硕心里何尝不是有些苦涩？前世里他在华兴集团大骂总裁李宝贵，认为他已经从当初为了梦想奋斗的同志，蜕变成了只知道金钱的资本家。只有当他自己骑上了这只名为资本的老虎，才明白什么叫做“骑虎难下”。
企业若想不被竞争对手超越，就必须不断的吸纳有用的人才。所以一个发展正常的企业，人员数量总是趋于膨胀的。但它能够使用的资源却是有限的，不断的吸纳人才，结果就是所有人能够分配到的利益总是趋于下降。
这样的体制就要求企业，必须不断的去寻找新的盈利点，开辟新的市场和财源，直到有一天发展成世界唯一的企业为止。
这，就是资本的魔咒。
周硕诚挚的说道：“我对你、对马总，个人来说无冤无仇。但，大势——”
“既然如此，我们就分出个胜负好了。”马博彦一摆手，打断了周硕的话，猛的站起身来说道：“泛翰集团确实强大，哪怕我坐上了绣城市长的位置，也不可能清除你们对绣城的影响。不过只是城商行这件事情，周总你还是太年轻了。恐怕还不知道什么叫做群众基础吧？”
“我只知道，中国，还是供铲挡的中国。”周硕站起身来，直视着马博彦的眼睛说道。
“狂妄，老二，我们走。”
马博彦头也不回的带着马博昌，大步流星的出了绣城宾馆的餐厅。(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六章 液晶
一个常务副市长的怒火，周硕还没有放在眼里。马博彦实际上有种错觉，他觉得自己是够资格做周硕敌人的。
只是他不知道，周硕对他表现出来的那些尊重和恭顺，并非是冲着他本人去的，而是敬畏着他背后的那个体系。抛开体制谈他这个人，周硕不会对这种贪婪的、狡诈的、自以为是的官僚有多少兴趣——不，应该说根本不会有一丁点的兴趣。
他的目光，始终是放在了更高的角度上。
“王总你好，可让我等到你了！”周硕站在泛翰研究院的大门前，有些激动的握住了一个人的双手。
“惭愧，我是早就应该来的！”王中阳紧紧的握住了周硕的手，用力的晃动了起来。
王中阳今年不过才三十九岁，正是人生最巅峰的时刻。他长着一副国字脸，带了一付精致的无框眼镜，整个人明明应该是给人种文质彬彬的感觉，却很相反的从眼神中透露出难以让人置信的坚毅。
王中阳此时在国内的名气不大，京东方只是帝都电子管厂基础上通过员工自筹资金，进行了股份制改造之后的新名字。随着电子管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当年曾经辉煌的帝都电子管厂也已经濒临倒闭。重组后的京东方主要利润来源，是和松下合资成立的帝都松下彩色显像管有限公司。
京东方提供了一部分不是很重要的电子产品，而核心技术却攥在了松下的手里。
后来京东方又与日本日伸工业合资，成立了日伸电子精密部件有限公司，生产的CRT精密零件和材料，同样也只能给日方打下手。
这两次合资虽然让京东方从破产的边缘爬了回来，却越发的让王中阳感觉到没有核心技术的痛苦。
直到去年泛翰帝都研究所成立，泛翰研究院竟然通过帝都市府向京东方伸出了橄榄枝！虽然只是接触性的意向合作，但这也让王中阳有一种找到同志的庆幸感觉。原来在中国，愿意以技术立业，掌握核心技术的并不是我一个人！
王中阳在企业经济情况刚刚好转的时候，就在1995年启动了京东方的TFT-LCD预研小组，用于研究液晶显示技术，为未来进军液晶显示领域的战略开始布局。
在当时的中国，有眼光，并且敢于上马液晶显示研究的，只有京东方和当时华清大学的微电子研究中心，有相关的技术研究。
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得出来，王中阳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是一个，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士！
王中阳和周硕握过了手，便迫不及待的说道：“周总，你看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去看看技术成果？”
周硕哈哈一笑，爽快的点头道：“好，王总里面请。”
泛翰研究院的前身是绣城五十三所，后来周硕整体收购了五十三所改建成泛翰研究院，并且将其扩大的十倍以上规模。早前建在市中心的五十三所原址，也就有些不够用了。
这个新的泛翰研究院和泛翰学院比邻而居，也坐落在风景秀丽的女儿河畔。远处青山、近处绿水，不说是田园牧歌，也有种怡然自得的气质。
“泛翰集团，名不虚传啊！”王中阳看到泛翰研究院内部的环境，忍不住赞叹道：“现如今国内科研人员是什么待遇，能有二尺容身之地就不错了。能像周总的泛翰集团一样，把研究院当公园一样建的可是一个也没有。”
周硕自己前世就是研究员出身，这个屁股当然不会坐歪了。当然，科学研究这种极其依靠脑力的劳动，有一个优美的环境是可以极大提高效率的。想想如果研究登月火箭的科学家，二十一世纪还住在能饿死老鼠的单身宿舍里，想来中国也就没有“嫦娥”什么事儿了。
可是在1996年，国内的科研现状真的就是这样。各大研究院所自打改开以来就此成了没妈的孩子，连战斗机的总师都去卖茶叶蛋了，这过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周硕对王中阳的“奉承”笑了笑，不置一言。只是在停车场里开动了一辆电瓶车，伸手一指道：“王总坐我的车吧，咱们先去看看设备。”
说到设备，王中阳顿时眼睛一亮，一屁股坐在周硕身边就催促道：“那就快走吧，我可是一刻钟也等不及了。”
电动汽车顺着研究院内的青石板路一路深入，这研究院里用类似高尔夫车的电动车代步也是周硕的坚持。一个是为了减少污染，另一个也是电动车发出的噪音要比汽车安静的多。平日里若不是有什么特殊事件，整个研究院都是有些静悄悄的。
泛翰研究院内的景致虽美，但王中阳却无心欣赏。周硕开着电瓶车不过六七分钟，一打方向盘就停在了一栋小三层楼的前面。
这小三层楼竟然是包豪斯风格的建筑，这种现代化的简约设计风格，充满了几何线条和实用主义的设计最是对周硕的胃口，帝都和绣城里泛翰集团的建筑没少用这种风格。
东北不像中原几千年的文化历史底蕴，反而这种新兴设计思想更容易被人们所接受。
以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早就已经在楼门前等候多时，见到周硕的车停了下来，便小跑着赶了过去。
“王总，这位就是ITO导电玻璃光刻机项目的负责人，黄慎。”周硕给两人互相介绍道：“这时京东方的王总，特意从帝都赶来的。”
“王总你好！”黄慎和王中阳打过招呼，就在前面带路道：“您是想先看哪个研究项目？我们泛翰研究院目前和液晶显示相关的项目有三个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就是不知道您对什么感兴趣。”
“三个！”王中阳挑了挑眉毛，有些不敢相信。液晶显示技术有多难，他这一年多可是深有体会。
京东方去年就成立了液晶技术的预研小组，但一年多过去了，别说三个阶段性成果，实际上连一个都没有！京东方在技术上是完全的后发，却在液晶行业里没有一点便宜可沾。
摆在王中阳面前的有两条路，选择液晶生产的三个阶段中某一个环境，首先解决打入市场的问题。或者是泛泛的掌握一下液晶的生产技术趋势，方便以后国家加大投资力度之后能够及时顶上去。
但是很可惜，过去一年多时间里京东方那条路都没走通。王中阳首先选择了后段模组这个技术要求最低的阶段，这个环节有两个技术难点。一个是液晶基板的驱动IC，另一个则是主控电路板的设计。
驱动IC说难不难，可是真的上手之后，王中阳却发现自己手里的技术毫无意义。
所谓驱动IC，就是控制显示信号转换成液晶分子转动的集成电路芯片。这块芯片京东方也拿出自己的设计出来了，可是经过大笔投入之后却发现，这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
京东方的驱动IC，存在重大缺陷。无他，液晶画面的相应时间太慢。
液晶能够显示画面，是因为液晶分子能够使光线产生偏转，将白光偏转成其他颜色的光。原理大体上，和五颜六色的肥皂泡相差不大。
这种液晶分子的偏转在液晶显示控制中，并不是瞬间完成的，而是有一个变化的过程。京东方的驱动IC虽然能够控制液晶屏幕进行显示，但分子偏转的速度太慢，产生了严重的响应延迟——也就是画面残影。
这种液晶显示的早期技术障碍，正是液晶不适合显示动态视频这种说法的源头。但在1996年，日本的液晶技术已经极大的克服了这个难题，让液晶显示的响应速度达到了用户可以接受的程度。
但京东方的驱动IC，却无法达到这种效果，画面残影非常严重。
驱动IC的研发陷入困境，另一边主控电路板的研发也不顺利。京东方毕竟不是一家专业的集成电路设计商，电路板貌似技术含量不大，但这里面讲究却很多。
京东方之前在电子管领域积累的技术基础根本用不上，这就让他们设计的主控电路板总是小毛病不断。何处应该涂异向性导电胶，柔性电路板和刚性电路板之间如何衔接，印刷过程中的技术标准……
京东方在这些方面缺课缺的太厉害了，以至于单凭自己的努力几乎就是要做愚公移山的打算。
想到这里，王中阳看向黄慎说道：“不知道泛翰集团在驱动IC方面有什么进展？我想先看看这方面的技术。”
王中阳心想着这一块自家毕竟有些底子，泛翰集团所谓阶段性成果多半和京东方目前的进度差不多，倒是可以互相借鉴一下。就算没有什么借鉴的地方，起码也可以在接下来的谈判中获取一定的主动。
黄慎和周硕相视一眼，微微一笑前面领路道：“好的，就请王总看看我们泛翰集团在驱动IC方面取得的成果。”R1152
第四百六十七章 响应时间
“目前市面上的液晶显示技术以日本人为最，台湾人在技术上也有些独到的地方，韩国人则是以成本取胜。”
周硕和王中阳、黄慎三个人走在试验楼安静的走廊里，走廊的头顶上是大片的LED节能灯，只有尽头才能看到一片宽大的落地窗。窗外的老槐树静静的晒着太阳，偶尔会随风轻轻摇摆一番。
黄慎侃侃而谈道：“日本人据说已经实现了24英寸的液晶显示器技术，在液晶行业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可即使如此，他们最好的液晶分子响应速度，也不过是40ms而已。王总的京东方，不知道目前能够实现多少毫秒的响应速度？”
王中阳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摇头道：“我们京东方的技术刚刚起步，能够接触驱动IC的设计就很难得了。目前最好的响应速度，也不过是108ms而已，肯定是无法和日本人的技术相提并论。就是不知道，泛翰集团取得阶段性突破的技术，又能达到多少毫秒呢？”
王中阳稍稍的反击了一下，在他看来也许泛翰集团能把响应速度缩小到80ms，或者是接近60ms的程度。当然，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比韩国人的技术要差一些，但再努努力说不定就可以有商业价值了。
“王总可以自己看看我们的产品吧。”黄慎却没有直接说出答案，而是推开了一扇研究室的大门。
门里，七八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正围着桌子上的一台液晶显示器忙碌着。
这台液晶显示器应该是日本松下的产品，这个型号王中阳还是有印象的。只不过好好的一台液晶显示器这个时候，却已经被拆的七零八落。
液晶显示器可以大体分为三个部分，一是最重要的液晶面板，二是背光系统，三是控制电路。
液晶显示是一种自身不发光的技术，它需要有外部光源或者自然光来作为入射光，这样才能对光线进行偏转。所以对于液晶显示器来说，想要在液晶面板上显示图像，首先需要有背部光源系统。而把背部光源发出的光线偏转成显示图像，则是控制电路操作磁场控制液晶分子达到的效果。
这台显示器目前就是按照这三个部分，被大体拆分成了三块，正在进行着试验。
屋里的研究员见到黄慎和周硕，纷纷打了一声招呼，然后便头也不抬的继续投入到了试验当中。
黄慎倒也没有打扰他们的工作，而是打开了一扇通往侧面内室的小门。这是一道透明的玻璃门，门里大概有一个二十多平米空间的小实验室。周硕带着王中阳进入之后，便看到这个内室正中的实验台上，放着一个没有明显标志的、略显粗糙的显示器。
“这是我们实验室自行采购了一部分市面上的配件，然后使用我们自行研制的驱动IC，最后组装成的试验品。”
黄慎说着话，手上不停的点开了设备电源，几台测试仪器的准备也很快就绪了起来。
“你们这是用的松下的面板吧？”王中阳多少也算懂行的，一眼就看出来了泛翰集团使用的技术。
“是拆除了松下面板的驱动IC，然后换成了你们自己的？”
“不仅如此，我们的主控电路板也进行了相应的改造，以适应我们在驱动IC上使用的新技术。”黄慎向外看了一眼，指着外面被拆散的那台液晶显示器说道：“王总如果感兴趣，可以看看那台用于测试的试验品。主控电路板上需要注意的小地方很多，暂时咱们就先不多说了。”
“好，快让我看看你们的技术吧。”王中阳有些激动的搓着手。
趁着黄慎操作设备的空档，王中阳还是有些忍不住的向周硕问道：“周总，你给个实在话，你们的液晶响应时间能不能达到韩国人的水平？”
“韩国人？”周硕呵呵笑道：“我们的目标是日本人，响应速度是液晶显示器取代CTR显示器的一大障碍，韩国人目前在这个领域没什么发言权。”
和十多年后韩国三星在消费电子领域称王称霸不同，三星虽然已经是实力强进的跨国公司，但市场上还真是没有轮到他说话的份。九十年代微电子产业，那是属于日本人的。不论是芯片制造还是液晶显示，韩国人差了日本人两条街那么远。
日本人说白了就是美国人的一条狗，早年这条狗是防苏联、防中国用的，当然要把它喂饱了。可是九十年代苏联解体之后，日本的重要性就要大幅下降。韩国的位置处于对抗中国的最前线，自然因为中国的崛起对美国越发重要。
日本的重要性下降，也就挡不住美爹的几次剪羊毛行动。而韩国人的崛起，同样离不开美国人的大力支持。起码在1996年，中国还披着一张人畜无害小白兔的皮，韩国得到支持的程度也就没有那么高了。
周硕是知道未来这个趋势的，韩国崛起不仅在于韩国本身，更在于美国在背后的支持。这个时候，还是对日本下手相对安全一些。
把自己伪装成美国人去砸日本人的场子，这是周硕最爱做的事情了。
俩人说了两句话，这边黄慎已经做好了准备，开动了试验用的测试设备。
王中阳连忙结束了自己和周硕的谈话，全神贯注的注视起液晶显示器的屏幕来。屏幕上面，各种测试的画面一闪而过。因为是测试的显示器响应速度，这些测试画面的变化非常之快，甚至让人有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周总，你们这……”
王中阳只是盯着看了一会儿，就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了。早期的计算机图像处理技术就是这样，糟糕的3D效果甚至会把人转吐了。
然而王中阳糟糕的脸色，却不是因为他脑海里的眩晕感，而是心中有个答案拿不定主意。
他先闭眼适应了一下，然后才站稳了不可置信的问道：“这台显示器的响应速度，已经超过20ms了？”
王中阳这话问的有水平，为什么他问是否超过了20ms？因为这是显示器响应人眼识别的极限。其实他就是在问，在响应速度这个指标上，泛翰集团的驱动IC技术，是否已经有了进行市场化推广的条件。
显示器的响应速度一旦超过20ms的界限，再快就意义不大了。因为不论是19ms的响应速度还是1ms的显示速度，正常使用是没有影响的。
“5ms。”周硕伸出五根手指，笑眯眯的点头说道。
王中阳的嘴张的可以放进去一个拳头。
5ms，这是日本人技术指标的八分之一，但这还不能说明这个数字的意义。液晶显示器的响应速度达到5ms意味着什么？
王中阳心里知道，这意味着目前各家企业在液晶显示器响应速度上的研究，可以休矣。市场上的CRT显示器，是没有响应时间这个概念的，因为CRT显示器本身就是电子束打在荧光屏上发光，而不是将光源的光偏转，所以它的所谓“响应时间”根本没有意义。勉强要说，也就是余辉时间这个指标类似。
但为何CRT显示器从来没人炒作这个余辉时间呢？因为人眼本身也有一个“余辉时间”，也就是视觉暂留机制。视觉暂留很好理解，举例来说人如果看一眼太阳，哪怕立刻闭眼也会有一个太阳的轮廓在眼睛里残留。这个残存的太阳轮廓，就是人的视觉暂留。
一个中等强度的亮度刺激，在人眼中暂留的时间是50ms。即使是最弱的亮度刺激，视觉暂留也不会低于5ms。
所以说只要液晶显示器的响应速度能够达到5ms，普通人的应用需求就已经是完全能够满足了。
“这个，却不知道周总你们是用了什么解决方案？”王中阳问的有些心虚，没办法，这可绝对算是核心技术了。京东方这么多年来一直给日本人打下手，不就是因为缺少了核心技术吗？这种重要的商业机密，恐怕不会轻易透露吧。
“王总应该听过这么一句成语吧，叫做矫枉过正。”周硕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了他一个文学问题。
“当然听过，就是不知道这和液晶的响应时间有什么关系？”王中阳纳闷的问道。
周硕笑道：“根据泛翰研究院的研究，液晶分子偏转的速度，和加载的电压成正比。加载的电压越高，其偏转的速度越快。”
“啊！”王中阳眼睛一亮，随即又困惑道：“可是这样一来液晶分子的偏转角度就会过大，反而无法正确的现实色彩了吧？”
“在液晶分子即将运动到位的时候，再施加一个反向的立场抵消过多的偏转角度就是。”周硕笑了笑，淡淡的说道。
“怪不得……”王中阳听到周硕的解释，心下顿时了然为何他会把这么重要的技术秘密，毫不在乎的向自己透露出来。R1152
第四百六十八章 高攀不起
泛翰集团在国内吞并了华晶之后，到现在为止已经建成了一条0.35微米工艺的芯片生产线。
这条生产线不仅是在国内，甚至在国际上都属于当前最先进的芯片生产线。当然，等泛翰集团为Intel生产的0.25微米线投入生产，它就不是最先进的了。不过即使如此，说是国内、亚洲最先进，都仍然不算是错。
周硕敢于直接把驱动IC减少响应时间的原理告诉王中阳，就是自持国内除了他，目前没有别人能做到这个技术。
原因很简单，目前市面上的液晶显示器驱动IC，只需要负责将液晶分子向一个方向偏转就行了。但周硕所说的这个技术，却相当于将驱动IC的复杂程度提高了不止一倍。
过去的驱动IC，只要根据显示信号算出液晶分子的偏转角度，然后调整电压供电给导电玻璃生成磁场即可。
但使用了泛翰集团的高压驱动技术，需要计算的数据立刻增长了三四倍不止。首先驱动IC需要计算出将液晶分子在5ms时间内偏转到位的电压，然后还要计算偏转到位之后的余量需要多少电压才能抵消。抵消电压到液晶分子停止运动，这个趋于平稳的过程同样需要计算出相应的时间，以便提前进行磁场转换……
这也就意味着，以前40ms内需要做到的计算量，现在则需要在2到3ms时间里做到。这样的IC设计能力，芯片制造能力，放眼中国真的是没有第二家能够提供。
这才是周硕敢于直言相告的底气所在，拥有核心技术，就是可以这么任性！
王中阳就算心里转着什么打算，都不得不写上一个服字。
“我现在开始对咱们之间的合作，有一些期盼了。”王中阳赞叹道：“都说光刻机是一国工业的桂冠，我总觉着这么高级的设备，肯定是离我们还很远。真没想到，只是制程工艺的进步，就对液晶显示技术带来了这么大的改变……”
“王总不用急着下结论。”周硕摆了摆手，胸有成竹的笑道：“还是继续看看我们其他两样技术吧。”
“好、好！”王中阳猛的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只要接下来能解决一两样液晶生产中的应用技术，我回去就向上级申请资金，京东方砸锅卖铁也要和泛翰集团合作，上液晶显示器的生产线！”
周硕笑了笑，不置一词的拉开实验室的门，伸手请到：“接下来就请王总看看我们研发的ITO光刻机吧，这可是液晶生产线的核心设备了。”
王中阳对此倒是没有多少惊讶，当即点头道：“早就听说泛翰集团在光刻机技术上，已经是国内最顶级的企业。ITO光刻机的技术怎么说也不会比单晶硅光刻机更难，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够有实力研发出来。”
所谓ITO，就是导电玻璃。当然，玻璃本身是不会导电的，而是在基片玻璃上面通过磁溅蒸发等方式，镀上一层纳米铟锡薄膜。ITO便是Indium
Tin
Oxides的缩写，纳米铟锡这种导电的透明金属氧化物。
至于为何要用光刻机来处理ITO，这又要说到液晶显示的基本原理。液晶分子可以偏转光线，精确控制液晶分子的角度就必须使用磁场。产生磁场的，就是这铟锡涂层了。光刻机将铟锡涂层处理成集成电路，精确的通过控制电路的开关以及电压、电流大小来操作显示内容。
液晶显示器如果用人眼极仔细的观察，除了视网膜屏幕，都是可以看到一个个最基本的显示单元——像素的。
这些像素根据显示方式不同，同样还能再分成三、或者六个基础显示色块。这三或者六个色块，就是标准的RGB颜色了，通常来说有的是一组三个RGB色块，也有上下排列的两组六个RGB色块。
最终铟锡图层光刻成的集成电路磁场，就要控制这些色块最终组合出16777216种颜色来……
所以说，将ITO光刻当做是液晶面板的最核心技术，其实倒也未尝不可。
液晶显示器最关键的技术指标分辨率，实际上就是看生产企业的光刻机，能够在屏幕大小的ITO上面，光刻出多小的像素单元。
在这方面，液晶显示器的制程指标，永远都是落后于芯片生产制程的。王中阳对于能够生产芯片光刻机的泛翰集团，可以说是充满了信心。
ITO光刻机同样也是需要在1K级无尘室之中工作，这座试验楼的无尘室被安排在了地下室，周硕和黄慎带着王中阳坐上电梯，直下地下三层。
通过一整套熟悉的除尘处理，周硕三个人总算是进入了ITO光刻机工作的无尘室。这里由于只是实验性质，无尘室设计的并不大。只是一个大概百来平的小实验室而已。
但即使如此，仍然还是看的王中阳赞叹连连。
“这就是1K级的无尘室？”王中阳穿着防尘服，有些好奇的上下打量着。
京东方这两年虽然境况好转，从破产的边缘爬了回来。但要说真的手里有多少余钱，却也不可能有泛翰集团这么财大气粗。
王中阳在组建液晶预研小组的时候，也曾经打算过要上一个1K级的无尘室。可是经过几次询价，他的这个念头就被打消掉了。
1K级的无尘室用的设备国内目前还提供不了，全套建设、施工和设备以及耗材都要从国外进口。建筑成本，一平米就要10万人民币。如果要建设一个100平米的实验室，光建设成本就超过了1000万人民币的造价，这还没算上实验设备。想建的小一点，单位成本就要剧增，因为100平米用的空调系统已经是最小的了。实验室规模再小，反而更加不经济。
不仅建设成本贵，建起来还不算完。这样一个实验室的维护成本，一个月还要10万人民币。
里外里算了半天帐，王中阳最终也没下了这个决心。
“王总这边请。”周硕安静的灯王中阳参观过了无尘室，然后站到了实验室的中央。这里有一个大概三米长、两米宽的设备，看起来应该是中科院微电子研究中心出品的0.8微米工艺光刻机。
只不过如今这台光刻机很多地方，已经显得和它原始的样子有些面目全非了。
最明显的地方，应该是它的工作台。原来用于光刻200mm单晶硅晶圆的工作台，现在已经被加大了数倍面积。由此带动的传动、对准等子系统的改进，可以说和重新设计一套光刻机系统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还要多亏了尼康无私提供的光刻机成套设计资料，很多地方泛翰集团都参照尼康的技术对这台光刻机进行了改造。
而它之前复杂的棱镜系统也进行了精简，由于采用了接触式沉浸光刻技术，生产芯片用的复杂激光系统被极大的精简，但仍然保持了0.8微米的工艺水准。
造液晶面板不可能像芯片一样复杂，液晶显示器的光刻面积远超制造芯片的晶圆，如果让液晶显示器高的和同等面积的CPU一样，这恐怕就没人能买得起了。
王中阳虽然不懂光刻机，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凭借松下合资方的优势，他可是废了老大的劲儿才去过一次松下的液晶生产厂。虽然那不是一次愉快的参观记忆，但还是让他对ITO光刻机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
和他记忆中松下的生产设备比起来，单看卖相泛翰集团这台设备也不输给他们了。和土鳖产品的传统不同，这台经过改造的0.8微米光刻机性能如何不说，单看造型和涂装就有晃瞎人眼的效果。
王中阳几乎是贪婪的看着这台光刻机，和当初看到日本人光刻机时候的心情完全不同。这次他的心里不再是压抑和惴惴不安，而是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光刻机！光刻机！光刻机！
多少人的命运，将会因为你而改变。多少人的梦想，将凭借你去实现。多少神奇的技术，有了你才有成功的希望！
而且，这是我们中国人的光刻机！你可以把脸贴在监视窗口上，甚至是用放大镜去观察它的机械结构。不会有人命令你退后到五米距离以外，不会有人在进入和离开的时候对你搜身，同样也不会有人对你的提问缄口沉默……
“哈哈哈哈，好，好哇！”王中阳笑道：“有了这个，我们要让日本人也知道，中国人一样能够掌握核心技术，一样可以生产出液晶面板来！”
“王总。”周硕走上前来，拍着王中阳的肩膀，轻轻笑道：“日本人早晚会知道，今天他对咱们带搭不理，明天咱们就让他高攀不起！”
“对，我们要让日本人对咱们高攀不起！”王中阳的双目在这一刻，迸发出耀眼的光芒。R1152
第四百六十九章 约法三章
从1991年到1996年，全球至少兴建了25条TFT液晶面板生产线，其中有21条建在日本。
为了垄断世界上的液晶市场，日本整个国家都动员了起来。在几乎所有关键设备和材料供应链的每一个环节上，都保证了至少有一家日本企业产业能够提供合格的产品。
比如说日本旭硝子和电气硝子会社是为液晶面板提供玻璃基板的，尼康和佳能则可以提供光刻机。而NEC安内华制造的干法刻蚀设备也可以算是核心技术，日本电工制造彩色滤光片和偏光片，大日本印刷和日本凸版印刷株式会社可以平板印刷设备。日本真空技术株式会社提供了ITO导电膜，佳能则是提供镜像投影系统……
正是这些巨无霸企业的联合和努力，才让日本在整个世界的液晶市场上形成了事实上的垄断。
泛翰集团可以解决驱动IC，可以提供和尼康、佳能媲美的光刻机。可还是那句话，你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捻几颗钉呢？
液晶面板的玻璃基板，基本上是被美国康宁公司垄断的。液晶面板的重要核心材料滤光片和偏光片，这是日本电工的天下。生产ITO导电玻璃薄膜的气象沉淀设备，则只有美国应用材料公司才能提供。而液晶面板生产线的全套技术，则是夏普稳居第一，NEC次之，东芝第三。
可以说，整个液晶面板产业链，就是攥在这些人的手里。
诚然泛翰集团在一些技术上取得了突破，可是面对这些雄踞在各自行业顶端的巨无霸企业，也真的是没有多少胜算。
所以，摆在周硕面前的只有唯一的一个选择。那就是组建自己的财团模式组织，组建国内的产业联盟和生产链。
而王中阳的京东方，正是周硕选中的第一个盟友。
“王总，国内目前想生产液晶显示器，还有很多困难需要克服。”周硕拉着王中阳的手，深切的说道：“不说国内还无法提供液晶面板的大多数配件，生产设备和技术也非常缺乏。就说很多液晶生产技术的细节，我们目前也都没有掌握。”
“像是液晶装填的配方，温度、湿度、时间和技法，一个不对都会对产品品质造成极大的影响。美国应用材料公司的气象沉淀设备，是和光刻机同样重要的核心设备，我们国内目前也没有类似产品。更不用说康宁公司的玻璃基板，更是垄断了全球市场。我泛翰集团就算再有突破，也不可能靠自己就完善了整条产业链。”
“所以，我希望能够组织起有志于此的国内厂家，大家一起来组建一个产业联盟。以形成一条3.5代TFT液晶面板生产线为目标，通过引进技术或者自己研发，最终掌握所有的液晶面板生产技术细节。”
找上京东方是周硕经过深思熟虑的，第一就是王中阳此人对液晶产业极为上心，历史上就是他带领京东方百折不挠的支撑着国内的液晶产业。
第二则是看中了京东方的身份和关系，京东方虽然经过经过改制引入了职工持股，但国有法人股占总股本的比例仍然高达45。历史上京东方在1998年凭借金融危机的机会，收购了韩国现代的液晶生产线。3.8亿美元的收购价，2002年最终达成收购的时候，京东方从国内银行团手里贷款到了9000万美元，这笔钱就是帝都市府拉线牵头。
然而收购韩国现代的生产线之后，京东方连续巨亏4年，到2005年亏损额达到10亿以上。
这时又是帝都市府再次出手，建设银行帝都分行联合国内八家银行再次贷款7.4亿，其后又不断获得帝都市府提供的1.4亿以上政策补助。
所以说，京东方就是国内液晶产业的亲儿子。周硕想组建一条产业联盟，拉着他们干就是事半功倍，撇开他们干就是事倍功半。
周硕说的这些话，让王中阳陷入了沉思。一个产业联盟，既然是联盟那必然就要有盟主。以目前京东方和泛翰集团之间的差距，京东方将要如何定位？无疑，京东方在政府资源和身份上拥有优势，但泛翰集团同样在技术和资本上拥有优势。
短短一瞬间，王中阳想了很多。他想到了这些年京东方没有核心技术的尴尬，想到了去日本参观时候受到的白眼，想到了京东方前身帝都电子管厂曾经的辉煌与末路……
这一幕幕一条条在他眼前闪过，让他顿时下定了决心。王中阳咬了咬牙，用力的说道。
“没问题，我们京东方愿意配合泛翰集团，支持你们掌握液晶面板的集成技术！”
周硕听到他的话微微一愣，随即摇头笑道：“王总误会了，我们泛翰集团没有想要做液晶面板总装厂商的念头。这个责任，我认为还是要京东方挑起来的好。”
“我们？”王中阳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周硕竟然会把这么好的事情，送到自己手里。
京东方担任总装集成的工作，也就意味着这个项目是以它为主展开。这里面要涉及多少利益多少人情，真的是想想都让人肾上腺素分泌加快。
王中阳不是没想过京东方应该挑起这面大旗，不然他也不会要在厂里上液晶技术的预研小组。但是和泛翰集团的资格比起来，他也真的是在心服口服的虚位让贤。
“对，以京东方为集成厂，开发这条3.5代的液晶生产线。”周硕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即笑道：“王总不必惊讶，泛翰集团虽然对液晶市场感兴趣，但目前战线已经拉开的太长了。我们的主要精力，还是要放在芯片生产这一块。光刻机、晶圆厂和电子产品，这是泛翰集团在努力打造的产业链。这个时候分出精力去进入液晶产业，只会让我们无法跟上国际巨头们的脚步。”
“我只是有个约法三章，希望王总能够认可。”
“周总尽管说，我一定尽力而为。”王中阳慎重的说道。
“这第一点，我希望能够以资金和技术入股京东方。据我初步估计，建设一条3.5代液晶面板生产线，起码要4亿美元。京东方本身解决一个亿，帝都市府或者出资、或者通过贷款解决9000万到一个亿。剩下的两个亿，我们泛翰集团包了。这样两块技术和资本的投入，我希望能够占到京东方49的股份。”
周硕虽然只要了49的股份，但别忘了京东方此时本身还是混合所有制。国有股占了45，剩下的55则是职工持股。也就是说，泛翰集团虽然没有占据绝对优势股比，但仍然一举成为第一大股东。在股东会上，只有国有股和职工股共同同意的意见，才能获得通过。泛翰集团只要取得双方任一支持，就会获得绝对优势的地位。
王中阳艰难的点了点头，说道：“这个事情，我回去之后会向帝都市府和董事会提出，争取能够通过。”
“第二点，我希望京东方能够树立自我研发为主、资本收购为辅的思路，只有完全掌握了相关技术，之后才会考虑直接从国外收购生产线。”
周硕这也是未雨绸缪，历史上京东方可是在这上面吃过大亏的。收购韩国现代液晶生产线的时候，王中阳打的就是通过收购买技术。
但其本身没有技术积累，在收购了韩国现代的生产线之后，反而因此陷入巨亏。没有掌握技术，韩国工厂竟然能够反过来拿捏收购方。京东方想换供应商，韩国工厂就用技术理由来反对。京东方想空降自己人过去学技术，却两三年都学不到皮毛。反而一个韩国工程师到国内的京东方工厂出差，一天的出差补助就要五万块钱。
韩国工厂不仅没有为京东方解决急需的技术问题，反而因此背上了沉重的包袱。事实也早就已经证明，液晶面板产业是资本和技术双密集型产业，光砸钱是砸不出效果来的。
原本历史上王中阳是没办法，不得不希望通过收购来获取技术。不过现在既然得到了泛翰集团这样的盟友，他的心气也高了起来。
于是他只是思考了片刻，竟然就点头同意道：“成，只要周总认为不合适的，京东方就不盲目的进行收购。”
“那好，还有最后一个第三点。”周硕伸出三根手指头，严肃的说道：“京东方应该以发展中国液晶产业为己任，技术成型之后不得敝扫自珍。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下，要以国内产业发展的大局为重。”
说白了，周硕手里现在握着液晶显示器的两大关键技术。高压驱动IC和ITO光刻机，国内的液晶生产越发达，泛翰集团获得的利润才会越大。就好像美国旧金山挖金子的那些人，淘金客哪个赚钱了不好说，但是一边儿上卖铁锹和牛仔裤的肯定是发财了！R1152
第四百七十章 心胸
王中阳并没有痛快的答应周硕这约法三章，而是低头沉思不语起来。
当然，如果他真的毫不犹豫，周硕反而要怀疑他的诚意和理智。这种可能要影响国内多个行业的大事，他甚至不可能自己做决定，而是要取得上级领导的理解和支持。
尤其像是组建产业联盟这种事情，没有官方居中联络组织，凭泛翰集团和京东方的能力就很难达成目的。国内这个时候的国企脾性还没有脱离计划经济的窠臼，经济效益并不是绝对的驱动力。真要碰上那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榆木脑袋，还得是上级领导的话更好使。
“周总，三个要求我都记下了。”王中阳颇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咬牙说道：“我回去之后会立刻开始联系上面的领导和国内的同行，争取能够在产业联盟的事情上形成一个初步的意向……”
“要快，最迟不要到明年。”周硕耐心的听完王中阳的表态，说道：“我预计明年日本和韩国，乃至整个亚洲的经济将会发生动荡，到时候我们手里能够初步掌握了液晶面板的生产技术，是收购还是趁机占领市场都是进退自如的事情。”
王中阳对金融上了解的不多，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他真正在意的，是周硕要求京东方不得把液晶面板技术藏私。整套液晶生产技术研发投入，可能要三四十亿人民币，涉及到的级别甚至可能要有国家计委级别的领导来主持，这样的成果却不能拢在自己手里。
王中阳作为液晶技术开发的主事者，真的是有些不甘心。
但他也明白，泛翰集团既然不会介入到液晶面板的生产中，那么利益和京东方就是不一致的。京东方要的是生产液晶面板的利润，而泛翰集团要的却是液晶面板生产设备的利润。只有国内液晶技术发展，液晶使用量增加，液晶生产线不断上马，这才是最符合泛翰集团利益的。
说白了高压驱动IC是只有泛翰集团能生产，每一个国内液晶显示器都要向他们购买。如果单只有京东方一家，使用量总归是有限的。而且下游出货掌握在一个企业手里，这也不符合经营的原则。
不论是为了液晶战略的实施，还是泛翰集团产业链上游的安全，在国内扩散液晶面板技术都是必然的选择。
“周总，我看总不能谁要都给吧。要我说，还是得定下一个章程的好。”王中阳有些担心，京东方最后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王总，咱们要做的是会关系到多少行业的大事。”周硕忍不住皱了皱眉，说道：“心胸上放宽一些，加入我们队伍的同盟军越多，和日韩之间的较量才会越有胜算。”
他的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国内商界的气氛真的不是太好。在国外，不论日韩哪一国，都是抱团冲出去赚别人的钱。但是轮到国内的液晶生产企业，大家的心气就没有这么齐了。
历史上，2005年的时候，国内三大液晶面板生产企业就曾经考虑过抱团取暖。那是因为当时液晶市场萎缩，日韩企业升级生产线之后成本又继续下降，国内液晶面板生产企业的日子顿时就不好过了。
在那个艰难的日子里，当时国家有关领导牵头，希望能够通过联合上广电子、昆山龙腾和京东方三家国内最大的液晶面板生产企业，强强联合抱团取暖，既规范了国内液晶市场的发展，又能挺过这段寒冬。
然而谁知道联合的计划刚有点眉目，市场上液晶面板的行情却又迎来了春风。2006年5月，液晶面板的价格直升20！
这一利好消息传来，三家联合的提议顿时不了了之。说天意也罢，人心也罢，鼠目寸光也罢，事出有因也罢。
周硕真的不希望，自己出手组建的产业联盟，最后会落到那样的一个地步。
这里面的关键，其实说白了还是四个字：核心技术。国内液晶技术和日韩技术的代差，甚至比芯片制造水平和美国人的代差还大。液晶面板的生产，本身就是资本密集、技术密集型产业。中国引以为傲的低廉人工成本，在这里的优势不大。
最高三代以上的代差，什么人力成本优势都被抵消掉了。何况在产品技术指标上面，国内产品也拿不出手，只能徘徊在产业低端。
这样的市场现实之下，各家企业走不出去，或者说联合之后国际市场上也是胜算不大。在这样的现实之下，三家企业不愿意走出去闯荡，只想在国内称王称霸也就不奇怪了。
毕竟联合的好处先不说，这个联合之后的企业可就是国外企业的眼中钉了。到时候少不得，来之不易的好日子就又要过去。不然为何在国内三家企业合并的关键时刻液晶面板突然涨价？无他，国外液晶企业知道不能把国内逼急了，放你一条生路，不要给我找麻烦。
国内三家液晶企业也是见好就收，你放我一条生路，我自然不会以死相搏。
至于说为何如此轻易的就偃旗息鼓了？因为三家企业都知道，没有技术优势的情况下，未必就能搏的过人家了。
这里面国外厂商、国内厂商和有关部门领导三家之间的博弈实在复杂，周硕是绝不想做这样的产业联盟。他既然要做，就是要做一往无前的统一战线，就是不可能满足于耗子扛枪窝里横。
君不见泛翰集团这么多产业，哪个是和国内企业抢市场了？这种烂泥塘里打架的事情，他真的是不屑于去做。
王中阳被周硕说的闹了个大红脸，不过还是解释道：“周总误会了，我的意思不是反对转让技术，但转让技术也不能草率吧。国内的市场就这么大，液晶显示器目前普及上还有成本和技术上的困难。如果不能限制进入企业的数量，最后吃亏的还是咱们自己不是？”
却不想周硕摆了摆手，无所谓的说道：“只要王总答应不会把技术转让的大门关死，这些细节问题都可以等合作意向确定下来之后谈。”
“不过王总说国内市场有限，这个我不能同意。在我看来，咱们这个联盟最终肯定是要走出国去，再大的产能也消化的了。就算是国内的市场，想要填满恐怕都不是那么容易……”
“罢了，你知道我们泛翰集团在液晶技术上有三处突破，看过了这第三处之后咱们再说不迟。”
王中阳想了想，勉强的点头道：“好，我就看看周总手里还有什么技术。”
在他的想法里，周硕前两项技术的突破，在国内已经可以说是惊世骇俗了。不论是驱动IC还是ITO光刻机，和泛翰集团的主业都有些关系，做出突破属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这第三项技术，他实在是想不出液晶面板的生产还有哪个环节，能够和光刻机或者芯片制造扯得上关系。
也许是解决了哪个生产环节里的技术难题吧？王中阳这样想着，倒也觉得有些道理。毕竟要掌握液晶生产的技术，像这种细节处的技术攻关也是很有价值的。以泛翰集团的财力，就算不擅长，也能做出一些成果吧。
王中阳跟着周硕和黄慎出了无尘室，这次倒也没走远，就在这个实验室里，打开了一处需要密级的内部空间。
周硕亲自用自己的ID卡在感应器上刷了一下，透明的玻璃门自动打开，照明系统开始工作。
这间地下试验室内的保密试验间里，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景象。唯一让人有些奇怪的，是它一整面墙都被改造成了液晶显示墙。王中阳一时也不知道是多少块液晶面板拼接成了这面墙，不过这种感觉真的是非常震撼。
“这里是做什么的地方……”王中阳站在房间的中央，有些惊叹的问道。
“这是一套指挥中心监视系统，可以用来作为交通监控中心、运输调配中心、战争指挥中心、金融决策中心等需要复杂信息显示的机构，提供直观、快速、大范围显示功能。由于使用了液晶技术，单位面积内比CRT电视墙显示范围要大的多……”
“哦，这倒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应用方向。”王中阳点了点头，赞同道。
“好了老黄，把系统打开，接入测试画面。”周硕转过头，看向正在进行操作的黄慎说道。
黄慎在操作台上进行了一番操作，液晶显示墙上的显示器开始陆续点亮起来。当一整面墙都亮起了之后，就连王中阳都有些震撼的退后了两步。这种逼真的画面感，消除了电视墙的宽边之后，真的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享受。
“太美了！”王中阳沉醉的叹息了一声，敬佩的说道：“泛翰集团真是名不虚传，让人叹为观止啊！”
周硕摇了摇头，拍着王中阳的肩膀将他的身体转了半圈，等他的目光看向显示墙边缘的时候说道：“王总，你就没感觉到，我们的显示墙有什么特殊吗？”R1152
第四百七十一章 提头来见
“这是！”
王中阳之前只是被震撼的景色所摄，没有注意到而已。在周硕的提醒之下，他很快就注意到了这面液晶显示墙的不凡之处。
这面墙的液晶显示器颜色非常正！不仅他面前的这些正对的显示器，就连那些墙边的显示器，颜色也没有丝毫的失真和变色！
要知道在2001年之前，液晶显示一个致命的缺陷。就是根据观察角度的不同，图像显示的颜色会有饱和度、对比度的改变！这是由于液晶分子对光源进行折射和反射后输出时已有一定的方向性，在超出这一范围观看就会产生色彩失真现象。
液晶分子的偏转角度决定了透光率，透光率的不同则决定了RGB三原色的色调，不同的三原色组成了纷繁多彩的真彩色。
当长条形的液晶分子竖起来，通光率最高，显示出最高亮度的三原色。而当液晶分子横过来，通光率最低，显示的就是最暗的三原色。
但由于液晶分子呈现出椭圆柱面的形状，人一旦移动观察位置，就会出现透光率变化的现象。以白色为例，人在液晶显示器的正中，观察到的是液晶分子最小的横截面在遮光。但这个时候如果观察位置向侧方移动，观察到的这个液晶分子椭圆柱体横截面也就变大了，在这个位置上透光率降低，颜色自然也就随之改变。
所以说，彩色液晶显示器可视角度过小的特性，绝对是阻碍液晶技术推广普及的最大难题！
如果说响应时间长，液晶显示器还可以用来显示变化慢、甚至是静态图像。那么可视角度小这个问题，就让液晶显示器根本无法走进千家万户了。毕竟在90年代，计算机还是相对奢侈的专业设备，只有电视机才是能够走进千家万户的影音设备。
但是任哪个家庭里，都不可能买一台只有正前方一个人能看清的电视吧？手机使用的彩色屏幕，也不可能拿的偏了就看不清上面的内容吧？
当王中阳发现这面液晶显示墙边缘丝毫没有颜色失真的时候，几乎是完全不敢相信。他先是闭上眼睛揉了揉，再睁开认真、努力、谨慎的观察了一下边缘的显示器，这才确认了那里的颜色真的没有丝毫失真。
“这、这、这……”王中阳激动的说都不会话了，一手指着显示墙，一手抓着周硕的手，半天才缓过劲儿来问道：“周总，你们这是怎么做到的，太神奇了！太让人不敢置信了！”
王中阳感觉自己几乎要疯了，液晶显示器解决了响应时间的问题，解决了可视角度小的问题，这说明什么？
说明液晶显示在实际使用中，体验已经完全不比普通CRT电视机差了！这让彩色液晶显示从个人电脑显示器等冷门应用，一下子就铺开了通往千家万户客厅的金光大道！这是真正的金光大道啊！说是真金铺就的绝不为过！
1996年中国国内彩电生产量是三千万台，出口量在一千万，剩下的两千万则全部在国内消化掉了。彩电销售的均价在2000元上下，这是一个六百亿以上的市场！
周硕呵呵笑了一下，说道：“这个技术说起来可就有些复杂了，王总……”
“我不怕复杂！”王中阳就像一个好学的小学生似的，眼睛里闪烁着求知的渴望目光：“周总尽管说，一定要说！不要怕我不懂，我今天弄不懂，我就……我就，我就不走了！”
“好好，王总这么感兴趣，那我就简单的说一下吧。”周硕无奈的摇了摇头，沉思了一下说道。
“我用比较形象的方式来解释吧，具体的生产工艺就不说了。我把这项技术叫做IPS技术，也就是In-Plane
Switching，平面转换。”
“我们先说传统的液晶显示方式，当透光率最低的时候，液晶分子是类似于‘皿’字一样，将背光全部遮住了。而透光率最高的时候，液晶分子就要立起来，形成一个‘丄’字，这样背光就能通过了。但在这种状态下，一旦改变观察角度，就能看到椭圆柱体的液晶分子横截面变大。而IPS技术的原理，就是将这个‘丄’透光形态，变成了‘二’透光形态，这样不论在水平方向如何改变观察角度，透光率就都不会有所变化了……”
“啊，原来如此！”王中阳本人也是有些技术底子的，周硕稍加解释，立刻就粗略的明白了这里面的门道。
虽然还不知道如何实现了这种技术，但原理上却没有什么难的。就是把原本向前方竖起的液晶分子，变成了向上方掀起，类似于百叶窗的开启和关闭状态而已。
但是别看原理就是这么简单，但怎么就被人家先一步实现了呢？王中阳到此，已经是对周硕彻底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泛翰研究院能抗起中国微电子产业的大旗，真的是有两下子！
王中阳感叹一声，说道：“周总解决了响应延迟和可视角度这两个问题，相当于把液晶显示的市场扩大了十倍不止。又改造出了ITO光刻机这样的设备，可以说将国内上马液晶生产线的三道拦路虎都掀了过去。我只能说一句，泛翰集团对中国彩电行业，功德无量！”
“说起来，我们京东方虽然占了个国企的名头，又和日本人合作搞显像管。按理说应该比你们更贴近液晶显示技术，却连最基本的预研都做不好，实在是惭愧。若非泛翰集团志不在此，我实在愿意将这个行业龙头的地位拱手相让……”
王中阳也想通了，如果液晶技术仍然只局限在计算器、电子表、电脑显示器这样的设备上，那国内市场自然是有限的很。
但泛翰集团解决了这三道拦路虎之后，市场前景顿时扩大了无数倍。京东方，没有胃口吃下这个盘子。何况既然国内市场都填不满，再守财奴似的霸住这些技术，这就是取死之道了。人要有自知之明，王中阳无论如何也不觉得自己能犯这个众怒。
他的胸中英气勃发，痛快的想到：既然如此，干脆做起这个武林盟主，纠集起一票小弟去和外国企业拼杀一番就是了！
说到底，我们中国人和外企一样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谁比谁傻呢？关键，还不是差在没有核心技术上嘛？如今有了这三项技术，那就是挺起了京东方的脊梁骨。就算是液晶产业的霸主夏普，他王中阳如今也敢捋一捋虎须了！
只是一想到这样一场大富贵，竟然和天上掉下来似的，心里就有些不踏实起来。
“我知道，泛翰集团或许还看不上液晶面板行业。不过周总放心，等我回去帝都之后立刻就联络相关领导，一定要争取到你要求的政策！帝都市府要是不同意，我这个董事长兼总经理就不干了！不光是我，我保证京东方所有职工都给你拉出来，咱们自己另起炉灶！”
周硕连忙止住王中阳的话头，他看中的就是京东方的“亲儿子”身份，你脱了国企这层皮，我的产业联盟还怎么办？
何况他也不是真的看不上液晶行业，开玩笑，十多年后这可是每年四百亿美元的市场，哪个鬼敢不在乎啊！正是因为他太在乎，所以才执意要引入京东方。因为引入京东方，就是引入国家资本。在液晶面板这个行业里，资本、技术缺一不可。
国外有财团、有托拉斯、有辛迪加，自然能支撑起这样的投入。但是在中国，也只有国家才能做的起这样的投入。后世京东方一家撑起中国液晶面板大旗，手里握着五条液晶生产线，总投资1200多亿元人民币的霸气。说真的，除了中国政府，舍我其谁？
泛翰集团未来不是不能拿出这一千多亿，周硕相信更多他也拿的出来。但市场不等人，等他赚到这笔钱投入进来，恐怕关羽都斩完华雄了。
“王总别急，我相信领导们一定能够看到这里面的机遇。无论如何，还是要争取上级领导能够理解和支持，能够顺利的联合起国内这些相关企业。大家一起投入到这项事业中来，才能尽快的完成液晶生产技术的全面掌握……”
“是，我保证完成周总的任务！”王中阳年纪也不大，心情激荡之下，竟然真的给周硕打了个立正，敬了个礼。看那样子，仿佛他不是京东方的老总，而是周硕手下一小兵似的。
“王总言重了。”周硕连忙扶起他来，笑道：“有王总这个决心，我也就放心了。如果遇上什么麻烦，我这里和电子工业部的胡部长也有些联系，到时候说不定还能祝你一臂之力。”
“什么都不要说了，我这就启程回帝都。”王中阳也是雷厉风行，说着话就往外走。
“如果做不到周总的要求，我提头来见！”R1152
第四百七十二章 送站
周硕在火车站送走了欢欢喜喜的王中阳，却在送别的人群里发现了颇有些意气风发的马博彦。
当他看到马博彦的时候，对面也同样看到了他。而且对面不止有马博彦，被送站的十多个人里赫然就有周佳佳和马兆民的身影。
“是去省城递交改制计划书的队伍。”和周硕一起来送别王中阳的东方恪，一眼就认出了这支队伍的来历。
绣城的飞机班次实在太少，王中阳想做飞机就要去奉天。结果刚巧和去奉天的城商行筹备组同行，真是巧的不得了。
或者换个说法，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周硕的思绪有些走神，这绣城陆路交通和海路交通都还过得去，就是这飞机航班太少了。绣城飞机场是军民两用，去帝都的飞机一星期才两三次，去日本的直航干脆没有。如果这次何夕能够当上市长，总要督促他多为绣城争取一个真正意义的民用机场来。
“啧，马家两兄弟说实话，多少算是有点本事的。只是这马家第二代里，马兆民就只继承了父辈的不开眼吗？”东方恪皱着眉，忍不住吐了个槽。
这边马兆民当然也看到了站在送站口的周硕和东方恪，竟然就脱离了大部队，向两人这边走了过来。
马兆民好像一个领导一样，踱着方步，大剌剌、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我当是谁，原来是周总。”马兆民笑着伸出手来，得意的说道：“好久不见，周总可想出了入股城商行的办法？不好意思啊，经过我们筹备组的共同努力，总算已经把帐给做平了。”
周硕看了看马兆民伸出来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看向东方恪说道：“东方，咱们回吧。”
对马兆民这样纯正的SB二世祖，利用完了之后，周硕是一点想理他的念头也兴不起来。
周硕和东方恪的不理不睬可是气坏了马兆民，他头脑一热，快冲一步拦在车前，冷笑道：“怎么，周总看到朋友，就连一句话都不想说么。”
“马先生多想了。”周硕呵呵笑了一声，说道：“谁当你是朋友了？”
“你！”马兆民从小到大还没有这样被人轻视过，看样子就有些要发火的意思。
周硕皱了皱眉，不等他说什么废话，直接说道：“请马先生让开，咱们关系还没好到那个份上。拦着我的路，别忘了我上次揍你可是白揍的。我想，再来一次情况也不会有些不同。”
马兆民的腮帮子忍不住抽了抽，这是他这辈子最耻辱的遭遇，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忘记？说实话，敢于真动手打人的周硕，自那次之后就在他心里埋下了阴影。如今再看到他亮出来的拳头，脸上虽然不愿意，脚下却自己挪动了位置。
看着一骑绝尘而去的汽车去的远了，马兆民这才有些气急败坏的喊道：“姓周的你等着，我和你势不两立！只要我在一天，你就别想进城商行的大门！”
马博彦自然是看到了马兆民在这边的待遇，只是他毕竟身份在那里摆着，不可能明知道不受待见还要送脸下乡。
不过他也没有去阻止马兆民的挑衅，就算是让他出一口气也好，毕竟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没少承受压力。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揍了一拳，连马家最重要的生意也受了连累，马博彦甚至看到过他一个人躲在厕所里嚎啕大哭。
有挫折是好事儿，只有挫折才能让男人成长。只要能迈过这个坎，马兆民终究会成熟起来的。城商行改制成功，泛翰集团的谋算破产，他相信这对周硕来说将会是比印在脸上一拳还要严重的报复。
何况在这里受一点压力，也能让马兆民在奉天多一分动力不是？
马博彦目光闪烁不定，却也没有看到他身后凝目远眺的周佳佳。
和马家伯侄比起来，她更清楚这一去将会面临什么结果。城商行筹备组这一行，将注定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十亿美元外汇存款，别说是在国内了，就算是放到伦敦金融城里，那也是能搅动一番腥风血雨的存在。在国内面对外资的狂热气氛下，这十亿美元的作用，甚至要超过一百亿人民币的威力。
别说是阻止小小的绣城城商行过审，就算要重新组建一家银行都已经足够了。同时期的招商、深发，说不定资产都未必有一百亿。
马博昌虽然是个商人，但他生存在马博彦羽翼之下太久了。或许他已经忘记，或者他根本就从来没想过，资本究竟会有多大的威力。
绣城城商行筹备组的人也上了火车，开往省城奉天的火车很多，但多数都是路过的。就算如此，马博彦还是为筹备组的出行争取了最大的便利。不仅全员都是软座席位，还争取了总额十万的活动资金。
三个半小时，绣城到奉天的火车就抵达了目的地。马兆民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催促着众人，安顿好了行礼之后就赶往了省人行。
中国人民银行是中国的央行，是负责发行货币、制定政策、经理国库等重要职能的银行的银行。国内所有的商业银行，理论上都要受其管理。
人民银行奉天分行是人民银行的派出机构，不仅管理着渤海省人行的业务，甚至还是整个东三省支行的上级单位。除此之外，省外汇管理局还是和省人行合署办公的机构。说是独立机构，但实际上国家外汇管理局根子上却是由人行管理的副部级单位。两个单位，其实是玩的一个机构两套牌子的游戏。
绣城商业银行想要成立，绣城城商行筹委会是组织机构，但省人行才是最终认可的部门。没有省人行点头，就算是绣城市委书记同意都没用。
“同志你好，请问货币信贷管理处怎么走？”马兆民在生人行的大厅里，客客气气的向着门卫问着路。
“您抽烟。”他不等对方答话，先送了一根烟过去。毕竟是官宦子弟，就算再怎么草包，这迎来送往的本事还是有的。
“哦，谢谢。”穿着利落警卫服的门卫把他的烟挡了下来，上下打量着马兆民说道：“我们有规定，工作时间不能抽烟。同志你是来做什么的？有没有介绍信？先登记一下吧。”
“我是绣城城商行筹备组的，来货币信贷管理处递交我们的改制报告，这里是我的介绍信。”马兆民收回了手里的香烟，又递了出去一封介绍信，解释着自己的来意。
这省人行是什么地方，马兆民也是真不敢在这里有什么越矩的动作。既然人家不愿意抽烟，就连他自己嘴里叼着那颗也收了起来。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倒是真的多少有了些进步。
门卫将马兆民的介绍信登记好，把信贷处的位置给他指了指，随即就又恢复了冷漠的样子。
马兆民按照门卫的指示，七转八转的找到了信贷处的位置。别说，这信贷处还真不好找，毕竟银行内部设计和电视台差不多，都是要考虑到战争时期抵抗的问题。设计的指导思想不是怎么容易怎么来，而是怎么能转晕人怎么来。
货币信贷处的职能很多，是除了法律事务处之下的第二大处，是人行的核心部门。它主要负责辖区内货币信贷政策的实施和落实，监测辖区内金融机构的资金运行状况，对存款准备金、利率和信贷工作进行指导和管理。和货币信贷有关的政策工作，它是最权威的处室。
马兆民想要让绣城城商行顺利通过审核，货币信贷处是公文旅行的第一站。只有通过他们的认可，才能送交法律事务处进行合法性审核，最后送交省人行办公室由省人行行长亲自签字批准。
马兆民站在货币信贷处的大门前还不等敲门，突然深红色的大门就被猛的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穿着人行工作西装的人从门里匆匆而出，结果两人嘭的一声就撞在了一起。
“嘶——”来人和马兆民撞了一下，抽了口凉气。随即皱了皱眉，冷哼一声便自顾自的就走了。
“这，什么人啊！”马兆民闷头小声的恼道，被人撞了连句道歉都没有，省人行的工作人员就这素质？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马兆民也没有多做计较。还是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这才重新推门走了进去。
“同志你好，请问你找谁？”一个穿着短袖衬衫，带着圆框眼镜的年轻人坐在门边，站起身来向马兆民问道。
马兆民先是将介绍信递了过去，满脸堆笑道：“我是绣城城商行筹备组的，今天过来主要是为了递交我们城商行改制的申请文件。”
“哦，是这件事啊！”短袖年轻人点了点头，指着屋子里一排长条木椅说道：“这个事情得我们处长亲自处理，你先在这里等一下吧。”
“好好，谢谢了。”马兆民点头哈腰的道了句谢，抱着沉甸甸的公文包就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
只是他这一等，就从下午刚上班，直接等到了晚上下班……R1152
第四百七十三章 表态
就在马兆民焦急等待的时候，省人行的会议室里却坐满了各处室的领导。会议室连通行长的小门被打开，一身得体西服的行长满脸严肃的走了出来。
然而，小门里出来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在座的各处室领导一愣，行长的身后竟然还跟着省外汇管理局的局长。
虽说两家关系很近，近到可以合署办公，可以说是一个队伍挂两套牌子的程度。但外汇管理局李局长却轻易不会站在白行长的办公室里，这点办公室政治的小细节，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了。
毕竟大家只是合署办公而已，人民银行的行长能管理国家外汇管理局的局长。但渤海省人行行长，却未必就是省外汇管理局局长的上司了。
当然，平常的时候李局长还是要给白行长一些面子的，但他业务上却是垂直于国家外汇管理局。
若要类比，李局长和白行长的关系，其实倒是有点市委书记和市长的关系。市委书记当然比市长大，但市长工作范围内的事情书记却不太好插手的。
也就是说在外汇管理局的业务上，白行长主要是一个协调的作用。李局长会尊重白行长，白行长也不会轻易向外汇管理局伸手。只有在省人行业务需要的时候，他才会发挥自己的影响力。
“李局长请坐吧，大家都坐。”
白行长是个大约五十多岁的儒雅男人，脸上看不出有一点皱纹，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眼镜上擦的一尘不染，下巴上胡子剃的一片干净。
总之。这是一个对自身形象、对细节要求非常高的男人。
李局长带头先在白行长身边坐了下来，下面各处室的领导这才落了座。白行长左右扫视了一圈。就已经核对完了出席的人数。
很好，这个时间上应该在行里的手下都已经到齐了。他微微的点了点头，坐下翻开手里的文件夹说道：“现在开会，今天召开这个紧急会议，主要是讲一个重要的问题。”
白行长边说着，边将手里的一份文件递给李局长说道：“这里有一份文件，大家先传看一下。我简单说一下文件的内容，主要是我省知名企业泛翰集团，在美国出售了手里网景公司的股票。这个交易已经完成。总价值二十亿美元现金，2000万股美国在线公司股票的交易额，现在有十三亿美元要转到国内来……”
白行长在上面说话的时候，下面人是万万不敢交头接耳的。白行长本人是旧知识分子家庭出身，恢复高考之后的第一批大学生，作风上是非常在意纪律和上下级关系的。他不开口允许自由讨论，谁要是说小话，轻的是训斥一顿，重的甚至可能会被调整工作。
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不能说小话，自然也就进化出了眼神交流的能力。
但今天的会场上。所有人的眼睛都直愣愣的。若要说用眼神交流，所有人也都只是在传达一个信号——这尼玛真是中国人做到的事情？
白行长不会说，自己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惊讶的茶水喷湿了衬衫。泛翰集团大家都知道，在省内也算是明星企业了。
但网景公司是什么公司？25%的股票竟然就价值20亿美元。还要收购方进行换股！在座的没人知道，这还是泛翰集团完成了收购尼康光刻机生产线之后。剩下的股份数量而已。持股一年多，周硕在网景公司身上赚到的价值起码在35亿美元以上。
在这些中国金融界精英的印象里，从来都是外国人来中国投资，这泛翰集团却是在美国有这么大一笔资产！卖了也就卖了，投资变现不奇怪，只当是他运气好了。但一次转入国内13亿美元，超过111亿人民币价值的外汇啊！
是不是国内最大单笔外汇投资不敢说，但在渤海省内绝对是创了记录了，说不定年度最大单笔外汇投资也能拿到手。而且，估计这个记录短时间内绝难打破。
“好了，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就是这样。”白行长说完，看向了身边的李局长，点头道：“李局长，关于这笔钱的管理肯定是省外汇管理局来负责的，下面的情况还是你来说吧。”
李局长脸色一僵，苦笑了一下。白行长还真是老姜弥辣，这是要把省人行的人情做实啊，真是一点便宜都不让占。
“咳咳。”李局长假意清了清嗓子，说道：“13亿美元是笔巨款，同志们，咱们去年全省gdp的4%也就这么多，是我省去年税收的一半啊！何况美元外汇的价值，不是能够用人民币来衡量的，这对我省经济发展的促进作用，怎么说都不为过。”
李局长倒也不简单，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不愿意把责任一家扛了。冠冕堂皇的说这是为了渤海省经济发展，是为了大局！所以我接下来的要求，你们可别当做是我外汇管理局自家人情……
“现在泛翰集团对这13亿外汇投资的使用方式，提出了一些特殊的要求。在座的都是省人行的各处室领导，大家集思广益一下，看看是不是能把这个事情办了。”
“泛翰集团提出，这13亿外汇可以放在外汇管理局的账户上，但是要根据外汇牌价贷款出111.8亿人民币来。这笔钱初步意向，是放款给正在准备成立的绣城商业银行来管理。”
李局长说出这个话来，几乎所有人都惊讶的合不拢嘴了。这什么情况，111.8亿人民币的巨额存款，就放在一个小小的城商行里？这不是在开玩笑吧，怎么也应该放在国有四大行才对啊！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眼神中，李局长接着说道：“当然，考虑到这笔款项数额较大，城商行的级别比较低，泛翰集团希望能够出资收购绣城商业银行30%的股份。这个要求倒是和国家改革城市信用社的要求不抵触，但目前却不知道绣城城商行筹备组是个什么态度。”
“王处长，你是货币信贷处的处长，能不能站在你的角度来说一说？”李局长最后看向了自己斜对面坐着的信贷处王处长。
王处长就是马兆民在信贷处门口撞了一下的人，他低头想了想，点头道：“就我们目前了解的情况来看，绣城信用社的呆账坏账水平比较高，自身资产规模应该在5000万到8000万之间，想顺利改制的话起码还要再投入5000万资本以上。现在我手里还没有收到绣城城商行筹备组送来的资料，所以无法判断他们是否已经引入了其他投资。”
“这么说，绣城城商行想要成立，引入外部投资是必须的？”李局长眼睛一亮，连忙问道。
“也不一定，也许绣城市府会弥补这个亏空，或者有国企答应出资也不好说……”
李局长大手一挥，不管不顾的说道：“总之，泛翰集团这个投资的要求，是完全合情合理的对不对？”
王处长抿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道：“对。”
李局长舒了一口气，又向自己对面的法律事务处的处长问道：“毛处长，泛翰集团提出的这个条件，在法律政策上，是否合乎要求？”
毛处长倒是没有丝毫犹豫，痛快的点头道：“城商行的改制是国务院拟定的银行改革的先锋，如果说泛翰集团是外资或许还不行，但它是纯粹的国内企业，这就没问题了。引入私人资本，也是城商行改制鼓励的思路。”
“好、好！”李局长兴奋的点了点头，然后向下面金融稳定处的洪处长看了过去：“洪处长，你们金融稳定处在这事上是个什么章程？”
……
李局长挨个的把与会处室领导问了一遍，除了绣城城商行筹备组的意见，可以说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想到这里，他就感觉仿佛已经把13亿美元的巨款攥到了手里。他渤海省外汇管理局何曾这么阔气过？有这么一笔业绩垫底，今年的考核想必就要轻松的多了。
“哎，同志，醒醒，醒醒！”
马兆民感觉到有人在推自己的胳膊，不情不愿的从梦乡里爬了出来。睡眼朦胧的看清了眼前人的样子，这不是信贷处门口那个半袖年轻人吗？
“啊？”马兆民连忙用手擦了擦嘴边流出来的哈喇子，紧张的问道：“同志，是不是你们信贷处的处长回来了？”
半袖年轻人指了指已经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们处长应该还在开会，不过我们这里已经下班了，你有事情还是明天再来吧。”
“明……天？”马兆民感觉自己心底一股邪火窜了起来，怒道：“我等了一下午，你现在告诉我明天再来！你耍人呢！”
“我们这也是没办法，你们的事情只有处长才能批啊！”半袖年轻人委屈的说道。
“那就把你们处长找出来啊！在你们这办点事儿怎么这么难！”马兆民拽着他的衣袖，大声的吼道。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声音说道：“是谁要找我啊？”(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四章 搪塞
“处长！”半袖青年连忙尊敬的喊了一声，然后指着马兆民说道：“这位同志中午的时候过来，一直在等您。他说是绣城城商行筹备组的，送审批文件过来。”
听到自己身后的竟然就是信贷处的处长，马兆民连忙转过身来笑道：“王处您好，我是绣城城商行筹备组的小马，今天是专程将我们城商行改制的文件送过来的，您看……”
王处长没想到自己在楼上开会，下面竟然真的就这么巧来了绣城城商行筹备组的人。至于马兆民小小的冒犯，他还没有放在眼里。当即点了点头，说道：“行了，你跟我到办公室来吧。小唐，你收拾完了也早点下班，别让你家里人等的久了。跟你父亲说，我明后天有机会就去拜访他。”
“是，处长。”半袖青年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手上却不闲着，将马兆民哈喇子流下在木椅上的痕迹擦了个干净。然后又利落的将桌子上的文件一丝不苟的整理到抽屉里锁死，最后还把办公室里所有的椅子都推倒了桌子下面。
流利的做完这些事情，半袖青年这才站在门边微微向王处长鞠躬道：“处长，那我先下班了。您的话我一定带给我父亲，他也总说想跟您聊一聊呢。”
“好了，去吧。”王处长祥和的点了点头，摆了摆手目送他出了办公室的大门。
马兆民听的两人对话一愣，这没多大年纪的办公室小职员好像还有什么背景？家里人似乎和王处长关系不错，不，应该说肯定是比王处长的地位更高。
没看王处长在说话的时候，用了“拜访”这两个字么？等闲单位领导去下面职工家做客，也不会用这两个字吧？
人民银行是中央部委，渤海省人行行长应该是厅级领导。到了王处长这个级别，副厅或者正处都有可能。
能让这样的人登门“拜访”的，家里也未必会差到哪里去吧？我说你一个堂堂高干，至于装的这么平凡吗？如果你盛气凌人一点，我也不会和你起冲突不是……
所以说，马兆民这人欺软怕硬真的是已经“贱”入骨髓了……
“王处长，您看要不我还是明天来吧，您工作也辛苦了不是？”
马兆民虽然坑爹智商低，但是人情来往的基本道理还是懂的。国家机关一到5点自然下班，除非是上级领导的压力，不然你办事员再有急事儿也是没用。他寻思着，估计王处长这也要下班了，自己今天肯定是递不上去这个文件，反倒不如有点眼力价，做个顺水人情。
“嗯？”王处长上下打量了一番马兆民，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你今天既然来了，就多耽误一会儿，我先看看你们的改制计划。”
“啊！那怎么好意思麻烦王处长，我明天再过来一趟也是应该的。”
马兆民脸上虽然诚惶诚恐，心里却有些期盼王处长能够今天就给出个审批的意见来。像这种送审的事情，断然没有一次就过的道理。王处长如果今天能给一个意见，晚上、明天城商行筹备组的工作人员就能抓紧时间把方案改出来，这就省了一天多的时间。
在马兆民看来，自己这边送审的过程中，泛翰集团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能提前一天，这变数说不定就少了许多。
“好了，不麻烦，都是为了工作嘛。”王处长淡淡的摆了摆手，打开了自己办公室的小门，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在自己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道：“好了，还不知道小同志你怎么称呼，咱们抓紧时间把工作做好吧。”
马兆民高高兴兴的在王处长面前坐下来，笑道：“我姓马、马兆民，您叫我小马就行了，绣城常务副市长马博彦是我大伯。”
王处长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点头道：“小马，你们绣城信用社的资料我这里有。按照去年统计的结果表明，想要改制必须弥补一亿多的呆账坏账，还要再补充一亿多的准备金，你们准备好这三个亿的资金了吗？”
马兆民将包里的文件放在办公桌上，得意洋洋的笑道：“我们筹备组已经拿出了方案，通过变卖附属资产和一部分贷款企业的破产资产，可以将呆账、坏账的问题处理好。准备金也已经准备好了，目前已经筹集到了1.2亿，足以在目前业务不变的情况下完成改制了。”
“足不足够，还要看我们的审核。”王处长轻咳一声，淡淡的点了一下。
“那是，那是。”马兆民呵呵笑着点头。
王处长哗啦哗啦的翻着绣城城商行改制的方案，间或会将一些问题挑出来，向马兆民详细的询问一番。
要说这份方案书，制作的还是很有水平的。信用社假假也是几十年历史了，人才还是有那么三五个的。要说做账，敢交上来的当然是没问题。有问题的部分，也早就已经在下面抹平了。
王处长看了半天，挑出了几处不大不小的问题，让马兆民记了下来。
大略的将方案书梗概看完了一遍，王处长敲着桌子，若有所思的说道：“你们绣城信用社改制，现在看所有的股份都掌握在市府的手里，这样做不能说是不好。但目前国家金融体制改革，你们这样做未免有些保守。我听说你们绣城泛翰集团有意想参与进来，筹备组有没有过这方面的考量？”
“泛翰集团？”马兆民顿时气歪了鼻子，这泛翰集团真是阴魂不散，怪不得之前在火车站周硕有恃无恐，原来早就已经把工作做到了省人行来啊！
“我们觉得银行作为关系国计民生的关键行业，在引入私人资本方面需要慎重。”马兆民倒也不敢硬顶，毕竟引入私人资本在文件精神上是要支持鼓励的，但实际做起来各地对这方面却卡的有些严。
大体上，各地政府在城商行改制中都秉持着抓大放小的政策。政府财政直接持股百分之二十到三十，然后引入几家当地的国企，总持股比例提高到百分之五十到六十。后世2005年人行有过一次统计，各地城商行间接持股比例平均竟然在75左右，民营资本和个人股份只占到了25。
这造成了各地政府对城商行的业务影响能力很大，严重制约了各地城商行的发展。全国127家商业银行，却只占了银行业金融机构总资本的6.27，不得不说是自身定位问题造成的恶果。
王处长抬眼看了看马兆民，对他这话不置可否。又过了半晌，指着方案书里一段说道：“关于你们城商行资产估值的问题，我需要更加详细的资料。你们绣城最近两年来房地产市场发展情况，半年来开工的重要房地产项目，未来五年的城市规划，还有信用社物业附近私人房产交易的详情，没有这些你们这个估值的意义不大。”
王处长每说出一个要求，马兆民脑袋上的汗就密了一层，直到这话说完，他早就已经满头大汗了。
“王处长，没有这个必要吧。我们这个估值也是走正规程序得出来的，鉴定文件也具有法律效力……”
“嗯？”王处长横了马兆民一眼，顿时让他整个人从脚底板凉到了头盖骨。原本有些和蔼的王处长，突然之间竟然就变成了怒目罗汉，一眼瞪过来真是不怒自威。
“我，我这就回去准备。”马兆民慌乱的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还有，我说的话你们回去也好好想想。泛翰集团是省内的明星企业，微电子行业在国内的支柱企业，省里经济对其依赖很大。像这样的企业如果我们都信不过，那不叫慎重，叫渎职不作为！”
马兆民登时明白了，这泛翰集团不是事先给王处长做过了工作，而是直接把他给争取过去了！前者也许王处长只是有个印象，能帮忙说两句好话。后者却是要不达目的不罢休，双方立场从根本上对立了起来。
马兆民心里这混不吝的劲头儿猛的就上来了，强辩道：“王处长，泛翰集团是个大企业不假。但它的历史只有两年多，城商行可是我们绣城经济发展的百年大计，这个谁知道它是不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呢？”
人家手里有几十亿美元的资本呢，说不定一准活的比你城商行都要久！王处长忍不住心里吐了个槽，懒得跟他犟嘴，当即说道：“行了，你们这个方案书我看过了，是否要引入私人资本是你们绣城城商行筹备组的工作，我就不多说了。不过现在这一版方案肯定不行，你们先拿回去修改吧。”
马兆民点了点头，将文件收了起来。他本来也没指望一次就能过，虚心的问道：“王处长，除了这些问题以外，是不是方案就能通过了？”
“先改了再说，能不能过谁知道呢？”王处长淡淡的说道。R1152
第四百七十五章 内幕
马兆民自打到了奉天，当他就去省人行递了方案。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这方案一递竟然就这么迁延了下来。
十多号筹备组的工作人员整天在宾馆住着，改方案忙的是昏天黑地。然而这个方案不论怎么做，总是有通不过的地方。
最初马兆民还觉得是自己这边方案做的实在不好，但这么来上十几次，将近半个多月的时间，傻瓜也看出来对方是有意刁难了。
但人家王处长做的硬是有理有据，每次拿出来的理由不仅不重样，反而更是实打实的漏洞，让人憋屈的没话说。
递交了十多次方案之后，马兆民没了办法只好和马博彦商量，是不是私下里送点礼过去？马博彦考虑了两天，便吩咐马博昌准备了一笔资金，让马兆民送了过去。
“王处长，我是绣城的小马啊！”马兆民站在王处长家门口，堆笑叫着门。
省人行的机关小区已经有些年头了，大概是七八十年代的老楼，虽然外表看起来有十多年的历史了，但楼里竟然一点也没有破败陈旧的感觉。
楼梯坎是崭新的水磨大理石面，扶手上的油漆也重新粉刷过。墙面上是市面上新流行起来的乳胶漆，走廊灯更是换成了白色光的节能灯。
就这么一收拾，楼里的环境根本不差于两三年的新楼。何况从楼道的窗户往外看去，整个小区绿树成荫、宁静致远。虽然是夏天竟然也丝毫感觉不到暑气，让人望之心旷神怡。
防盗门里面有人通过猫眼看了看外面。这才嘎吱一声推开了门。一个二十多岁看起来有些土里土气的小姑娘站在门后，腰上围着围裙。脸上露出谨慎的笑容，点头打过招呼道：“马先生你好。王先生在书房等你呢。您先换过鞋，我带你过去。”
马兆民拎着礼物袋子，边换鞋边打量着这间屋子。屋子里的陈设有点古色古香的味道，东西说不上多名贵，但布置的人肯定是有些文化。
他跟在小保姆的身后入了门，正面是一个三十平米左右的客厅，装修的偏暗色调，让人有种沉稳的感觉。客厅的右侧两三步远就是一间书房，书房门半掩着。小保姆敲了敲门就听里面传来了一声请进。
“王处长你好，我是绣城城商行筹备组的小马，这些天为了我们城商行的事情，给您添麻烦了。”
王处长从书桌后面抬起头来，微微皱了皱眉道：“都是为了工作，何必要带什么礼物？好了，先把东西放下，等一会儿走的时候再带上。”
“您看也没什么特殊的，是一点我们绣城的特产。用虾油腌制的小菜。就是给您尝点新鲜，不值俩钱也……”
“嗯。”王处长摇了摇头，指着自己书桌前的藤椅说道：“好了，坐下吧。你们绣城城商行的事情。现在看来是有些棘手啊！”
马兆民轻轻的在王处长对面坐了下来，叹了口气说道：“我就跟王处长说实话吧，我们筹委会筹备组十多个人都在奉天住了半个月了。究竟哪里不行，您能不能给指点一下？”
马兆民倒不是心疼钱。他们筹备组十多个人住了八间屋子，一天一千多块钱的房钱而已。谁还拿不出来了？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眼看着江大桥就要调任奉天做市长，后面是他马博彦上位还是何夕上位，自然就进入了争夺的白热化阶段。
马博彦这两年主管城建、财政和统计部门，结果城商行改制就爆出了几个亿的窟窿，城建上面又多数都是江大桥亲自抓的政绩，他手里的底牌真的不算多。
但是反观何夕这两年的发展却一步一个脚印，从商业厅下来的何夕要关系有关系，要水平有水平。绣城自身经济发展快速，工业自然不会落下太多。有泛翰集团从中联络，这两年不少企业都在绣城开设了工厂。再加上泛翰集团自身的关联企业和上下游供应链，工业总产值即使受到下岗的影响，也获得了很大幅度的上升。
这样的政绩摆在上面，马博彦也真的是压力山大。
只有在城商行改制这件事情上笼络住了下面，马博彦才好在群众基础这一块上努力。如果在江大桥走之前这事儿还没定下来，说不得市长的位置就要落到了泛翰集团支持的何夕头上。
“哪里不行，我们也是在不断的探索嘛。改革是什么，就是摸着石头过河，总归是要一次次的去试验。”
王处长见到马兆民那憋的好些一朵菊花似的脸，轻笑了一下说道：“泛翰集团在美国最近有一笔交易，不知道小马你听说过没有？”
“美国交易？”马兆民双目无神的摇了摇头，说道：“美国那么远，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王处长，他泛翰集团在国外再有钱，恐怕也不会拿回国内来吧？说不定，人家周硕过两年就成了美国人呢……”
要按照马兆民的想法，自己有了泛翰集团这么大的事业，还不妥妥的移民美国？在中国有什么好的，整体提心吊胆，还要给王处长这种人赔笑脸。家里马博彦虽然钱有的是，平常却根本不敢显露出来。如果去了美国，应该就能明目张胆的花天酒地了吧？听说美国可以随便买枪，甚至有的州还能一夫多妻。
“你们啊！”王处长失望的摇了摇头，说道：“不要总是低头干活，也要抬头看路嘛！泛翰集团出售了手里网景公司的股票，获得了20亿美元的现金和美国在线公司2000万股股票，总价值超过了25亿美元。这是咱们中国人，在美国最大的单笔股票交易了。当然这不是重点，重要的是这20亿美元里，泛翰集团已经准备拿出13亿美元用于在国内投资。”
王处长其实话不用点透，这半个月他也无数次的暗示了这个意思，只不过马兆民脑袋里全是要报复周硕的想法，当然不会考虑这种事情。
如今听说泛翰集团竟然准备拿回13亿用于对国内的投资，心中算了一下汇率，吓的几乎从凳子上跳起来！111.8亿人民币这是什么概念？他爹的阳光集团买上50次都还有剩，这周硕竟然真的这么有钱！
他有这么多钱不去美国花天酒地，把钱挪回国内来干嘛？脑袋有包吗？马兆民完全想不通，周硕是怎么个思路。
“就算如此，泛翰集团再有钱也还是私企，私企怎么能跟国家比较。银行这种事情，私人插手进来如果他有什么歹意怎么办？”
“能有什么歹意？好了，我看你们绣城城商行筹委会真的都是一群榆木脑袋，有些事情我就直说了吧。”王处长叹了一口气，说道：“13亿美元不是一笔小数目，但它同样不是国家外汇贸易的收入，没有必须回流国内的规定。这笔钱是放在人行的账户上，还是外汇管理局收入国库补发相应的人民币，这里面的差异很大。”
“现在的问题是，泛翰集团提出来，如果外汇管理局想插手这笔钱，就必须把补发的人民币放款给绣城城商行。但这个城商行，必须有泛翰集团的股份。现在你明白了，为什么方案过不去了吗？只要你们的方案里没有泛翰集团的股份，这个方案就绝不可能在我们人行审核通过。”
“这怎么行！”马兆民愤怒的站起身来，大声说道：“人行只是上级审核单位，没有业务指导权力，凭什么干涉我们城商行筹委会的选择！”
“你们，你们这是以权谋私！是挖社会主义墙角！哦，我知道了，肯定是你收了他们泛翰集团的钱！”
“呃，王处长，我不是这个意思！”马兆民嘴上痛快了一下，立刻就醒悟了自己竟然说了什么，慌里慌张的解释道：“对不起，王处长您看我这张嘴，您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
说着马兆民还真的往自己嘴上打了两巴掌，赔笑道：“王处长您大人有大量……”
“好了，不用再说了。”王处长黑着脸，摆了摆手说道：“你就说说你们筹备组的意思吧，究竟这个方案还能不能改？”
“这——”马兆民神情变换，想到马博彦临来之前的嘱咐。知道一旦城商行改制加入了泛翰集团的股份，那自家大伯在竞争中是绝对比不过何夕的，到时候市长位置恐怕就要拱手让人。
“对不起王处长，我们绣城城商行筹委会早就研究过这个问题，城商行改制绝不适合引入泛翰集团这样的私人资本。”
“好了，那你走吧。”王处长皱了皱眉，挥挥手就要把马兆民赶走。
“王处长，您再考虑一下我们现在的方案吧。”马兆民将带来的礼物推到他的面前，说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一会儿可以尝尝。”
王处长看着马兆民转身走出了书房，过不多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关门的声音。他检查了一下马兆民的礼盒，却没有发现贿赂之类的影子。
终究马兆民不是蠢到了家，知道最后借着推礼物的机会，把原本在里面的银行卡收了回去。
王处长摇了摇头，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拨打了一个号码：“喂，小唐吗？我是你王叔啊。关于绣城城商行的事情，还得麻烦你向你爷爷唐书记反应一下。绣城筹委会那边，现在看来是打算死硬到底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六章 首钢日电
“周总，好久不见了。”
“宋老您就叫我小周吧，您叫我周总什么的——”周硕有些担心的说道：“我自己折寿就算了，我怕我儿子都要跟着折寿。”
“哦？”宋老愣了愣，好奇的问道：“怎么，你已经有儿子了？我没听说啊，你还没结婚吧，是私生子？我说小周，这我可要批评你……”
“宋老，您说哪里话啊，我是说我未来的儿子。”周硕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就是打个比方、开个玩笑，您就不要太当真啦。”
“哦哦，哈哈！”宋建开怀大笑道：“好你个小周，这么久不见，就学会耍贫嘴了啊！”
宋建是谁？被周硕称之为宋老的这个老人可不得了，他是1953年去的前苏联莫斯科包曼工学院，1960研究生毕业博士，研究员，中国科学院、工程院双院院士，俄罗斯、瑞典、美国外籍院士，1984年起担任国家科委主任，1986年成为国务委员。曾经担任过帝都信息控制研究所研究员、所长，七机部的总师和副部长。
七机部是洲际导弹和航天工业的主管部门，宋老更是为中国的反弹道导弹武器系统的研制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宋老在国内的科研学术界，那也是响当当的一块牌子。周硕也是在学术上有了一些成就，这才厚脸敢说上一点玩笑话。
其实他和周硕已经见过很多次面了，周硕一直依赖的体制内靠山科委，就是在他的领导下。（就是前面科委的那个“大领导”，只不过那个时候风声紧，今年一整年都严打不敢直接写。）
宋老和周硕说了没两句话，办公室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看起来和宋老差不多年纪的老人推门进来，笑道：“老远就听着这科委老楼里有笑声，你们俩说啥高兴事儿呢？”
“胡老，您来了，快请坐。”宋老站起身来，亲自为电子工业部部长胡老倒了杯水，笑道：“这不是小周正在说他最近取得的科研成果，我听着高兴啊！咱们国家，也总算有舍得在科研上面投入的企业家了。”
周硕起身和胡老打起招呼，恭敬的说道：“胡老您好，好久不见，您气色还是这么好。”
“老咯，再有两年，我也要退休了。”胡老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原本我还有些担心，咱们国家电子工业实在是困难。但是这两年看着小周你一步步成长起来，我就有些放心了。”
“胡老您说笑了，我这点成绩还不是建立在国家投入的基础上。就像光刻机，如果没有中科院微电子研究中心0.8微米技术的底子，我也拿不到现在这条生产线。中国这个市场很大，就算没有我，我们的高科技企业也一样会崛起的。”
胡老慢慢的坐在沙发上，指着周硕满意的笑道：“有你的这个态度，我相信泛翰集团未来的成就不会太差。最近我听说你和京东方的那个小王，想搞一个液晶显示的生产线？液晶显示器是未来彩电的发展方向，你敢在这个上面投入，很好啊！”
“您来之前，我这不也正和宋老说这个事情。”周硕笑道：“只是我有个情况得先向您汇报，液晶显示技术作为彩电的载体，在技术上已经没有问题了。我们泛翰研究院克服了响应延时和可视范围的缺点，只要再掌握了大尺寸基板的生产技术，彩电技术升级换代就不是问题。”
“怪不得京东方现在这么热切，原来是有这么大的利好消息啊！”胡老哈哈笑了起来，点头道：“说说吧，要发展液晶产业，需要国家为你们提供什么政策？”
“我这个说出来，胡老可别生气啊。”周硕有些担心的看着胡老。
胡老不以为意的说道：“好了，好了，快说吧。我都是要退二线的人了，和你生哪门子气？”
周硕深吸一口气，认真的说道：“那我就说了，我希望未来能够以液晶产业为纽带，组建一个类似于日本财团的联盟。”
“嘶——”胡老皱着眉头，说道：“小周，说说你的想法吧。”
“胡老，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国内的市场再大，我们中国的企业走不出去就不会有前途。”周硕正色道：“但不论美日欧，哪个市场都不是容易打开的。只有抱成团，才能在国际市场上求得一线生机。”
“目前世界上主要得资本主义发达国家，都已经经过了自由资本主义时代，而进入了垄断资本主义。在日本，经济主要把持在财团的手里。而美国的经济则攥在华尔街的手里，欧洲的经济被各大托拉斯企业掌握，这是先进世界的主流。”
“但我们国内，恐怕目前是没有诞生托拉斯的土壤，而金融业更是不可能强大到影响国内大环境的地步。所以只有财团模式，才是一条貌似可行的道路。其实不用我说，国家就已经在试验这条道路了。不说别的，首钢集团就是以生产钢铁为主，兼营机械、电子、房地产、服务业、海外贸易等多种行业，跨地区、跨所有制、跨国经营。但我不得不说，首钢的尝试不能说会失败，但也算不上是成功。”
“原因很简单，就是首钢太独，也没有主心骨。”
首钢集团别看名字里带着一个钢字，但实际上却是一个涉猎极广的庞然大物。首钢集团在1995年，是中国国内最先进芯片生产线的所有者。它和NEC1991年合资成立的首钢日电电子有限公司，在1995年12月经过技术升级，能够生产0.5微米6英寸技术的晶圆。
当然在周硕的这个历史里，很快就在1996年被华晶刷新了记录。但在原本的历史上，首钢日电的技术，在当时可是独一份。但首钢自身的技术极差，根本无法掌握NEC的生产水平，整个首钢日电反而是控制在NEC的手里，和京东方的状况其实极为类似。
除了电子工业以外，首钢还积极进入其他行业。比如说房地产，国际贸易之类的。作为一个重工业钢铁企业，可以说是相当的不务正业……
但首钢自己没有核心技术，却又不想把吃到嘴里的NEC吐出来，于是只能沦为NEC的生产基地。平白因为污染受着石景山的气，熬了十几年，直到世界上普遍进入微纳米时代了，NEC可以说是榨干了首钢日电的好处之后，才逐渐把股份转给首钢集团。
当初想好的用市场换技术，结果就是市场也丢了，技术也没拿到。首钢或许赚了两个钱，却给石景山区留下了一大堆污染和麻烦事，搞的自己里外不是人。
周硕这两句话一说出来，胡老就陷入了沉思。
首钢引入NEC成立首钢日电，也曾经被电子工业部寄予了厚望。然而经过几年运行下来，胡老心中也有自己的考量。市场让出来，股份让出来，最后是不是真的能够得到技术呢？如果没有泛翰集团横空出世，首钢日电1996年投入0.5微米生产线，对国内是好是坏？
四年时间里，首钢日电的关键技术岗位仍然把持在NEC的手里。公司的运转和管理岗位，同样把持在日本人的手里。中国人只能担任基层的劳动力岗位，在技术上毫无发言权。至于说让中国的科研人员参观借鉴，更是想都不让想。
这样的合作，最终只能是中国人沦为一个打工的。工厂里对你千防万防，就算在中国土地上建设一百一千家这样的工厂又有什么用？
所以说，首钢的全方面发展不能说失败了，起码规模上去了，钱赚到了一些。但最根本的技术，却是彻彻底底的失败了。
后世中国国内几家一线晶圆厂，又有哪个是在首钢日电的基础上成长起来的？
见到胡老脸上露出认同的神情，周硕振奋起精神，再接再厉道：“胡老，所以说首钢这种八爪鱼式的发展是不行的。在中国想组建财团式的组织，就必须有两个要素。”
“一，必须以一个有技术优势的产业为主心骨，在市场上取得能够与外国企业竞争的资本。”
“二，必须广泛的联合国内有志于此的企业，形成一个上下游联系紧密的产业链条。”
“当这样一个产业联盟建立起来之后，再以它为基础，将触角伸向社会上的其他关联行业。最终形成日本财团式的松散垄断组织，以这个组织的力量团结国内商业资本，去与国外的垄断组织进行较量。”
“垄断。”胡老听到周硕的这个词，脸色渐渐的沉了下来，皱着眉头问道：“小周，你给我说句心里话，这个组织究竟想用来做什么？”
周硕犹豫了一下，随即抬起头来，双目炯炯有神的正色答道：“当然是为了让中国微电子产业，最终有站上世界巅峰的一天！”R1152
第四百七十七章 产学研
见到胡老脸上明显有些不信任的样子，周硕倒是没有多少抱怨。任谁听到一个大资本家，在那里大谈什么理想啊，志愿啊，爱国情操这些。第一个感觉肯定不是感动，而是怪异。国内说的好听点叫你一声企业家，其实谁还不知道私人企业的所有者和资本主义的资本家是一个意思。
你一个资本家，为了百分之二百的利润，敢把绞死自己的绳索卖给敌人的人，哪有立场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别人听到这些话，不会觉得你这人热血沸腾、志向高远，只会觉得你虚伪狡诈。真正会被这种话鼓舞起来的人，肯定不会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上取得这么大的成就。
你周硕既然有几百亿身价，刚用阴谋诡计折腾的尼康断送了自己的光刻机产业，凭什么就让人相信你会有这种报国节操？
周硕要说是为了百分之二百的利润，胡老反而会大加赞同。
好吧，自打成了资本家之后周硕早就已经有了这个觉悟。自己早就不再是那个华星集团的工程师，起的调子太高只会扯到自己的蛋。
“胡老，说一句不好听的话。”周硕无奈的说道：“您觉得中国目前，是否诞生一个电子业垄断巨头有什么关系吗？”
不等胡老仔细想好，他就接着说道：“不是我自己吹牛，如果没有泛翰集团，中国的微电子产业就是一片荒漠。最终中国人不是做系统集成，就是沦为芯片制造后道工序的代工厂。想要拥有自己的技术体系，简直是可望不可及。”
“到时候……不，应该说现在，中国市场早就已经是美日两国垄断组织的狩猎场。与其把国内这个市场让给国外的垄断组织，我们为什么不自己做这个垄断组织呢？”
“美日的电子集团敢于在国内攻城拔寨，说白了，还不是仗着自家国内市场的支撑？我们中国电子产业如果不能整合自身力量，走出去不过就是一句空话而已。”
胡老原本有些迟疑的神色，在周硕的这一番话后渐渐平静了下来。作为中国电子工业部的部长，胡老当然明白在电子产业领域，垄断拥有着怎样的力量。如果说传统工业领域，垄断尚能让后来者凭借资本打破局面，那在电子工业上就是千难万难了。
比如说想要打破Intel的x86体系，难道只要投入更多的资金，生产出性能超过奔腾的CPU就行了？不，后来者想要打破x86体系，不仅要比Intel投入的多，还要比微软投入的多，比IBM投入的多，比整个依附在x86体系上的所有资本投入的都多。
这笔钱，就算是2015年的中国都拿不出来，遑论1996年的中国了。
所以说，在电子产业上，只有垄断才能对抗垄断。中国的电子产业如果不能形成基本的垄断组织，就无法对抗美日。
这个道理，胡老并不是不懂。而且周硕的这个解释，听起来也比之前的那些虚假大话，更让人信服。
“小周你这个话，就在这里说说吧。”胡老点了点头，笑着指着他说道：“咱们毕竟还是社会主义国家，垄断组织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说出去的好。我们都明白，搞电子行业垄断是少不了的。但这个垄断怎么搞，放在谁的手里，还是要摸着石头过河啊。”
“是，胡老您说的对。”周硕轻松的笑了笑，毫不担心的说道：“所以这个联盟不是我泛翰集团来做，而是京东方出头。现在京东方的王总正在积极的活动，我今天来也是希望能够得到您和宋老的支持。这个垄断组织放在私人手里确实是不合适的，可是纯国企又难免落入到首钢的境地。所以我认为，京东方这样的身份刚刚好。”
“京东方啊，这个不急。”显然胡老也有着自己的考量，摆了摆手说道：“这组建产业联盟我们电子工业部算是正主，老宋的科委你又有什么打算？”
宋老虽然只是国家科委的主任，但毕竟顶着个国务委员的头衔，身份上倒是和胡老相差不大。他对周硕的来意也非常好奇，点头问道：“是啊小周，你们泛翰集团可是没少在我们科委系统里挖墙脚，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宋老您可别冤枉我啊！”周硕哭笑不得道：“您这一句话传出去，我泛翰研究院明天就要无疾而终了！”
宋老当然没那么小心眼，哈哈笑道：“那就要看你小周在动什么歪脑筋了，你泛翰集团算是我们科委地里长出来的苗，总不能成才了反而忘本吧？”
周硕无奈的点了点头，心想过去还真没看出来宋老竟然有这么开朗随和的一面。
他也不想想，人堂堂国务委员，是个人都随和一下么？随便在什么人面前，都能开一开无关大雅的玩笑？其实是他自己成长了起来，这才赢得了领导的尊重和随和。
不说别的，就直属央企的中国电子信息产业集团，1996年说不定都没他的泛翰集团有钱、有技术。真的要说，他这个泛翰集团老总的位置，换个厅级央企那绝对是亏了，国务院直属的部级央企都要挑挑拣拣一下再说。
“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促进电子信息行业的产学研链条建设。”周硕摊了摊手说道：“我们泛翰集团虽然已经掌握了液晶显示的关键技术，但液晶生产中还有无数的技术难题等待去客服。说句实话，泛翰集团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精力，去把整个产业技术全部攻关下来。”
“像是液晶控制电路的玻璃基片、ITO玻璃材料，偏光膜、滤光膜，液晶原料，液晶面板生产用设备，生产中的加工技术……”
周硕苦笑道：“整个LCD液晶的生产链条，在全世界范围内也没有哪家公司，就敢于说全凭自己的能力拿下来。但咱们国内企业的通病，就是不愿意在技术上面花费太多的精力。所以按照我的想法，就是要通过液晶显示这个产业联盟，把国内已经陷入困境的研究所都重新组织起来。”
宋老闻言眼前一亮，科委就是后世的科技部，手里掌握着大量的中国科研机构。要说人才储备，它能够调动的科技人才，在全世界也能排入前五，甚至就是前三。但中国目前的经济情况，使得这样庞大的一个机构，目前却陷入了连自己也养不活的地步。
一方面是国内企业因为缺乏核心技术，在市场上屡屡败于外资企业之手。另一方面，却又是世界级的科研力量，因为缺乏资金而陷入困境。
这看似可笑的问题，其实就是典型的流通危机。目前这个系统已经在内部锁死，只有通过外部给与一笔多余的资源，才能让这个系统重新运转起来。但为何没有人这么做？原因很简单，目前中国市场上，企业无法保护自己的技术投入能够获得足够的产出。
企业千辛万苦投入巨资研究出来的技术，由于自身力量的问题，一旦获得市场认可，立刻就会引起全面的跟进和仿制。
万燕研发了VCD，姜万勐就算申请了VCD的专利，难道就能守的住这个市场？后世多少手里有专利的人，看着市场上的模仿者，甚至会有起诉不过来的苦恼。
史玉柱做汉卡起家，但是市场上后来那么多汉卡产品，哪个给他交专利费了？堂堂高科技公司，巨人又为何一心扑在房地产和保健品业上？
无他，这个年代里技术带来的利益，中国极少、极少有企业能守的住。
但如果是一个垄断的产业联盟，那情况就又不同了。以TFT-LCD产业链为例，首先液晶生产线的投资是以“亿美元”来计算的，绝不是某个阿三阿四就能山寨的。其次就算有人看到利润投入进来，在垄断整个上下游的产业链面前，也根本无路可走。上游材料商不卖给他原材料，下游生产商不收购他的加工品，这样的联盟才能最大限度的保护技术投入的收益。
尤其是周硕选择的液晶生产线方向，其资本密集、技术密集的特性，简直是为了打造产学研链条量身定制一般。
“好，好！”宋老高兴的笑道：“我就知道当初没有看错你，这个想法真的是太好了！胡老，你的意见呢？咱们国家现在科研院所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如果这个联盟能够成立，实在是雪中送炭啊！”
“不错，如果这个模式能够成立，可不光是液晶产业链能用。目前整个电子工业对核心技术都是嗷嗷待哺，从液晶产业实现打开缺口的契机，很可能就会引起一次大洗牌！”胡老也为周硕的这个想法兴奋起来，连连点头说道：“像是万燕VCD这样的事情，说不定以后就能避免啊！我们再不能让科学技术人员在实验室里流完了汗，再到市场上去流血、流泪了！”R1152
第四百七十八章 接站
“段老师，咱们这次去帝都，究竟是有什么任务？”戴着眼镜的小余从书上抬起头来，突然向对面的段学春问道。
绿皮火车咣当、咣当的响着，段学春呆呆的看着窗外飞驰而去的千里良田，神情上竟然有些恍惚。直到他对面坐着的小余问起话来，他这才一个激灵回过了神。
大概是坐车时间太久，太累了吧？他这样想着，自嘲的笑了笑。想当初自己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在实验室里连做40个小时的试验，出门还能再打一场篮球。哪里像现在这样，只是做了20多个小时的火车，精神上就已经难以集中注意力了。
抓起桌子上的矿泉水，段学春咕嘟咕嘟的喝了一大口，“哈——”的一声长出一口气，笑道：“研究纪律你不懂？不该问的就不要问，反正到了地方总归是有事情做。”
“哦，那我不问了，段老师。”小余呐呐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埋头看起手上的书来。
段学春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带的这个学生名叫余飞鸿，名字倒是起的响亮。中南工业大学毕业的研究生，毕业之后分配到了自己所在的这所非.平衡材料研究所，至今已经两年多的时间了。
小余的专业能力和人品自然没的说，这年代中.南.工.大的研究生也不是白给的。但就是情商太低，或者说除了研究以外，其他事情不愿意多动脑子。
比如说自己这次带他赴京，虽然明面上说是保.密任务，但从段学春这两年的研究方向上不难看的出来，会是什么任务需要调他来进行商议。
从1994年开始，段学春就一直在做铟锡氧化物薄膜，其实也就是ITO方面的研究。在这方面，国内起步是比较晚的。ITO需要的重要原材料铟，国内虽然储量比较高，但主要是医.学.放.射方面有一部分需求。
对铟应用的市场小，研究动力自然就不高。国内的铟主要是用来出口，反而是国外在ITO和半导体方面铟的用量比较大。若论对ITO的研究，中.南.工.大.的非.平衡材料研究所反而是数一数二的单位。
在这种背景之下，把所里对ITO研究最深的自己调去帝都，难道还有其他的可能吗？
只是不知道国内是准备上马ITO玻璃项目，还是要上液晶面板项目了。想到后一个可能，段学春却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上液晶面板项目？这恐怕不太可能吧，国内目前来说，既没有这个技术、恐怕也不会有这个心气。
经过20多个小时的长途旅行，火车终于在帝都火车站停了下来。段学春和余飞鸿背着各自的行礼，茫然的跟随着人流从火车站走了出来。
段学春以前开学术会议来过几次帝都，但每一次来都会觉得帝都跟上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要一出了火车站，几乎就是会轻易的找不到方向。
不过这次显然组织单位功课做得很好，俩人刚从站口走出来，就看到一辆白色金杯面包车旁边，一个人正举着写有两人名字的牌子。
“同志你好，请问你是来接从湖南长沙来的段学春和余飞鸿的吗？”
“段教授你好，这位是余研究员吧？”这人把牌子往地上一放，大方的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二位好，我叫吴浩，是国.家.科.委晶龙计划组织处处长，欢迎你们来到帝都！”
“吴处长你好！”段学春可不是余飞鸿这样只知道埋头研究的书呆子，不然也做不到一个实验室的负责人位置。虽然不知道这个晶龙计划是什么来头，但国.家.部.委里做个组.织处处长，怎么说也得是个处级领导吧？
这却是段学春低估了吴浩的身份，自打他在无.锡配合周硕组织了尼康0.5微米光刻机的技术鉴定工作，转过来现在已经是副厅级高级领导了。
当然，在帝都这种地方，区区一个副厅真的是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组织处里的工作千头万绪，他却以堂堂处长的身份亲自来接站，这也是他的工作风格。
一旦晶龙计划开始走上正轨，他的工作肯定比现在忙上十倍、百倍，也只有在接站的这个过程先了解一下这些科学家，在后面的组织工作才能做到有的放矢。
段学春在吴浩的盛情相邀之下，只好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余飞鸿仍然有些木讷的坐在面包车的后面，一上车就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段教授，这一路来辛苦了吧？咱们先去招待所安顿一下，然后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火车上的饭谁不知道，贵得要死还难吃。”
“不用了。”段学春连连摆手，笑道：“我们在火车上吃了方便面，现在还饱着呢。我想要不咱们就直接去报道吧，行礼我们可以晚上去招待所的时候再拿过去。”
“这多不好，您刚坐了20多个小时的火车，怎么也要休息一天。”
……
最后吴浩还是没有扭的过段学春，只好先把他先带去了华清大学的液晶研究中心，这也是目前国内除了京东方以外，唯二对液晶技术有全面研究的单位了。
华清大学的环境就不用说了，虽然段学春很为自家中南工大自豪，但却也不得不对这所全国最高学府低头。看着宁静的校园里莘莘求学的学生们，他都不由的有些眼热了起来。
金杯面包车在一栋三层红砖楼前停了下来，这里应该是华清大学里比较偏僻的一个角落，周围不论是学生还是车辆、行人都比较少。但水泥路两旁的行道树却都粗壮茂盛，显然这一片建筑已经有些年头了。
吴浩利用路上的时间和他简单的聊了聊，看得出来段学春还算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说话神情彬彬有礼，也没有那种知识分子的孤傲劲儿，两人的交谈应该说是宾主尽欢。
“段教授，咱们到地方了。您可以把行礼先放在车上，办完了事儿我带您去招待所的时候再拿走一准丢不了。”
吴浩把汽车关闭发动机跳下车来，一马当先在前面向楼前走去。
段学春跟在吴浩的后面，站在了这栋红砖楼前。红砖楼的外墙看起来有些斑驳，但门口挂着的牌子显然是新换的。白色的油漆看不出来一丝尘土，白底黑字的写着：晶龙计划液晶研究基地，十个大字。
真的是要研究液晶技术啊！段学春有短短一瞬间的晃神，没想到国家竟然真的下了这么大的心气，但愿不会是雷声大雨点小吧。
段学春迈步走进了红砖楼，里面和八月酷热的天气比起来简直就是两个世界。凉爽的气温，显然是多亏了大厅角落里的那台柜式空调。这年代空调可是稀罕玩意，一台上万元的价格就放在经常出入人的大厅里，当真算是大手笔了。
“胡教授！”段学春刚进大厅，就忍不住惊喜的喊了一声，快步走向了大厅待客沙发上的胡勇。
“路上我就想着这次说不定能遇到您，自打93年一别，真是让人怀念啊！”
“老段，这几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年轻，我可是老咯！”胡勇也兴奋的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段学春，不停的感叹道。
“不过我听说这次项目是国.家.科.委牵头，你们奉天真空所不是机械部的研究所，怎么也掺了一脚过来？”
吴浩在大厅前台吩咐了一声，然后探头过来插话道：“段教授误会了，这次是机.械.工.业.部、电.子.工.业.部、国.家.科.委的联合工程，可不光是咱们国.家.科.委剃头挑子一头热。”
“哦！原来是这样。”段学春这下心里可就有底了，国.家.科.委是穷衙门，如果只有他们一家张罗，估计最后也就变成了一次务虚会。但既然有机.械.工.业.部和电.子.工.业.部这两家实权部.委参与，这说明是真的要在系统内铺开，他的心里倒是因此有了不少信心。
过不多时，得了吴浩吩咐的前台找出一张通行证，将上面条形码的数字输入电脑，打开权限之后交给了段学春和余飞鸿两个人。
“这是你们在晶龙基地的通行证，千万不要弄丢了。一旦丢失，一定要第一时间报备。”吴浩千叮咛万嘱咐，向段学春和余飞鸿道：“咱们这次晶龙计划是有密级的，所以安全措施比较严密，二位千万不要不当一回事儿。”
“好了，ITO项目组今天的成员到的差不多了。”吴浩看了看手腕上的老上.海手表，想了想说道：“正好咱们晶龙计划的几个领导在偏光膜项目组座谈，先去见见计划的负责人吧。”
段学春、胡勇和余飞鸿三个人点了点头，胸前都挂着各自的通行证，就跟着吴浩向着小红楼的楼上，忐忑而去了。
要按照他们各自的想法，晶龙计划的总负责起码也得是个厅.级.领.导，至少也要四五十岁了吧？只是当他们跟着吴浩身后上了楼，推开会议室大门的时候，却猛然愣了起来。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