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密谈
方剑阁先是想了一会儿，接着恍然大悟的看了看周硕，点头做心照不宣装。
周硕倒也不担心他去查，科委和部队差着十万八千里，方剑阁最多是在国防科工委有点关系而已。而科委大领导假假的也是个国.务.委.员，谁敢向他求证这种事情？狐假虎威这种事情发生的多了，然而绝大多数人圈内人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对于方剑阁来说就更是如此了，他既然连求证的渠道都没有，自然也就不用给谁多大的面子。求人办事该谈价钱谈价钱，这些关系不过就是块敲门砖。
周硕阻止了想要跟过来的克莱曼经理，方剑阁也赶走了身边的工作人员。他指着自己身边的电瓶车，笑着说道：“还不知道先生怎么称呼，咱们边走边说？”
“我姓周，方先生请吧。”周硕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电瓶车的副驾驶位置上。
方剑阁将球杆扔进车后的高尔夫球袋里，坐上驾驶位，把车向着森林的方向开了过去。几个穿着黑西服的保镖，距离十多米远围成了一个半圆，不紧不慢的跟着跑在后面。
“听周先生的口音，不是我们无.锡人吧？”方剑阁一边摆弄着方向盘，一边歪头和周硕说着话。电瓶车的驾驶没有什么难度，再说高尔夫球场宽敞的很，认准一个方向随便开就是，根本不费什么精神。
“我是渤海省绣城人，方先生不知道也不奇怪，小地方。”周硕自嘲的笑了笑，接着说道：“不过我这次，其实是从帝都过来的，有些事情想要拜托方先生。”
周硕却不想方剑阁竟然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的说道：“哦，绣城我知道啊！渤奉战役里那个著名的绣城嘛，还有太祖他老人家称赞你们那里苹果好吃的段子呢。”
“我可是听说。东北有个泛翰集团的老总也是姓周，不知道周先生和泛翰集团有没有关系？”
周硕挑了挑眉毛，没想到这方剑阁竟然消息灵通到这个程度。他点了点头，笑道：“泛翰集团是我开的小生意。没想到竟然能入得了方总的耳朵，真是不胜荣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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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方剑阁略微有些惊讶，以至于电瓶车竟突然窜出去了一下。他摇头笑道：“真是没想到，周总你怎么一个人就跑过来了？现如今社会上可不怎么安全，富豪被绑架的事情也是屡见不鲜了。”
方剑阁这一说，周硕也有些悚然而惊。他一直以来都是平平安安的，再加上上辈子就是个技术人员，哪里需要担心自身的安全问题？但以他现在的身价，再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就有些不负责任了。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吃亏受苦还好说。外面不知道多少人要因此担惊受怕。
“方总说的对，这倒是我的疏忽了！”周硕用力的点了点头，心中下定了一定要尽快解决人身安全的问题。这种事情还是有备无患的好，千万别等真出事儿后悔。做生意哪有不得罪人的，不说国内、就是美国人那边。说不定都真的有人希望他出点什么事情的。至少马克.安德森，肯定就转过这种小心思。
他不敢行动，不代表以后于是的竞争对手，也都是善男信女。
“呵呵，我也就是提个醒，社会上毕竟还是稳定的，主要还是个防患未然。对了。不知道周总这次来，究竟有什么事情？”
周硕正色道：“是这么回事儿，泛翰集团下属的研究院目前有一项研究计划，是0.5微米工艺的光刻机。我听说方总的门路比较广，希望你能帮我弄一份尼康0.5微米工艺光刻机的技术资料。”
“光刻机？这东西听着耳熟。”方剑阁想了想，失笑道：“哎。不好意思，我也是年纪大了，记忆力实在不怎么样。你能具体的说说，关于这个光刻机和尼康的关系吗？”
“方总贵人多忘事，这也不奇怪。”周硕点了点头。为他解释道：“方总知道集成电路吧？这个光刻机就是生产集成电路的核心设备，我们国家目前最先进的，是能够生产0.8微米工艺的光刻机，而国际上目前最先进的是intel使用的，0.35微米工艺光刻机。但inter本身并不是光刻机的主要生产商，而是委托日本尼康和荷兰阿斯麦这两家公司进行研发。”
周硕见自己说的话，方剑阁很容易就能理解，这说明他的知识底蕴确实是十分深厚。不然像他这种介绍，若是一点都不懂，肯定还是听得云山雾罩。
“我目前有把握在一个月时间里，掌握0.5微米工艺光刻机的技术，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希望能够得到日本尼康在这方面的技术资料。”
“而我听说，方总手里有这么一个渠道，能够得到一些国外的先进技术和资料……”
周硕和方剑阁心知肚明两人说的是什么，说白了就是商业间谍和技术收买而已。虽然都是见不得光、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但有资料和没资料区别还是很大的。像光刻机这种东西，有资料就说明不会走弯路，只要照着人家的原理去开发准不会有错。而若是自己从头开始，走上两三次弯路说不定人家下一代技术都已经出来了。
“这个我需要详细了解一下，如果有渠道弄到这些资料的话，我可以联系你。”方剑阁点了点头，说道：“不过如果能拿到这批资料的话，我希望能够和周总谈一谈合作的问题。”
周硕微微一愣，不由问道：“合作？什么合作？”
方剑阁自得的一笑，说道：“周总是商人，我也是商人。商人和商人之间，就不用绕圈子了。你投入这么大，去搞那个0.5微米工艺技术的光刻机，肯定是必有所图吧？要我说，也许你图谋的东西，就在这无.锡也说不定。”
周硕长大了嘴，看着方剑阁说不出话来。这种在后世闯出偌大名头来的人杰，果然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自己只是稍微露出了一点口风，竟然就被他发现了破绽！
要说起来，这其实也是周硕不了解行情。908工程是国家重点工程，华晶在本地也算是规模不小的大企业。今年无.锡还专门开了高科技工业园，把华晶迁了过去。方剑阁作为无.锡本地土著，又怎么可能对半导体行业没有一点了解。
至少在909工程没有上马的情况下，华晶在国内仍然算是数得着的晶圆项目。周硕的光刻机研发出来，总是要拿出来用的。而纵观国内，能用的上的项目恐怕还真是没有几个。而908工程，恰恰是最有可能的一个。最近华晶集团里面风起云涌，关于香港上华的事情也传的沸沸扬扬。泛翰集团的消息也在小范围内被广泛关注……
把这些消息综合一下，方剑阁很容易就能得出周硕究竟意欲何为。
“呵呵，周总不用担心，我没有恶意。”方剑阁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从你出现在这里就能看得出来，你并没有把握将908工程掌握在手里。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的，想要在新技术上取得突破。既然如此，为何不在本地找个有影响力的人合作，从下至上说不定更有效。”
周硕假意惊讶的低下头思索，这其实未必不是他的想法。只不过按照计划和方剑阁的合作，应该是从日本弄回来光刻机技术资料之后的事情。到时候不论是怎么合作，自己都能握有主动权。
不过虽然提前了一点，但周硕并没有太过于惊慌失措。他想了一会儿，点头说道：“没问题，不知道方总究竟打算怎么进行合作呢？”
“我帮你拿到908工程，你让华晶30%的股份给我。”方剑阁见周硕有些不满，连忙补充道：“放心，咱们股份交易都是按照市价来。”
周硕脸色稍霁，突然转眼一笑说道：“那倒也不必，其实我这里倒是有个计划。如果方总能够成事，30%的股份也不是不可能。”
“哦，周总请说。”方剑阁当然不会以为，这么容易就拿到30%的股份。
人家泛翰集团出技术，做了前期的准备工作，还要走通上层路线。投资做配套和提供人才，大量的资金和精力投入进来。自己光出钱要30%股份，不知道会被狮子大开口要去多少。但在国内做晶圆厂大家都知道能赚钱，可为什么很少有人能做得起来？还不是因为人才这个瓶颈。
这事儿没了他方剑阁，换个有背景的人一样能搞定当地的关系。但没了周硕的泛翰集团，谁敢保证说我做晶圆厂不至于像908工程现在那帮人一样，十年了连块电子芯片的影子都看不到？晶圆厂这个东西里面的门道多了，同样的一批设备、同样的同人，只是换了一批中层管理者可能就是亏损和盈利的差距。说到底，这东西准入门槛太高，不是花钱就行的！
周硕哈哈大笑一声，低头说道：“你看我们合作，坑一坑小日本怎么样？”RP
第二百七十一章 阴谋
电瓶车突然停下，周硕惊讶的抬起头来。竟然见到这片高尔夫草坪的尽头，在森林的边缘竟然有一处休息的地方。飞檐的八角亭再配合上石桌石椅，吹着森林里刮出来的清新空气，当真是个神仙福地。
八角亭里一个飘飘欲仙的美丽女子，在看到方剑阁点了点头之后，便开始操作起桌上的茶具。
“周总且先尝尝我们吴越著名的洞庭碧螺春，好的洞庭碧螺春可是比龙井还难得啊！”
方剑阁笑呵呵的将周硕请进了八角亭里，在石桌上对面而坐。在茶艺师纷繁的手艺下，两盏果香扑鼻的碧螺春便泡好了。他挥了挥手，将茶艺师赶了出去。然后端起茶盏来，美美的喝了一口，这才笑道：“周总有什么好谋划，能坑得到猴精似的小日本？”
周硕谨慎的说道：“我的这个计划可能会有些风险，方总可要考虑清楚。”
“周总不妨详细说说？”方剑阁是什么人啊，只要一听到这种阴谋诡计、或者阴手坑人之类的事情，顿时就起了兴趣。他的发家路上本来就充满了冒险和博弈，信奉的是高投入和高收益。些许风险在他看来，反而是助兴的春药一般，让他唤起了内心深处嗜血的因子。
“实不相瞒，我虽然有把握开发出0.5微米工艺的光刻机技术，但毕竟是初来乍到。产品的品质和生产力，肯定是没有办法和日本人比较的。而且生产集成电路，并不是只要有光刻机就行。后续的气象沉淀、以及离子注入等设备，也都需要配套。这方面我们国家，也是只能提供0.8微米技术的成套设备。”
周硕沉吟了一下，显然是在下决心将实际情况向方剑阁透露：“也就是说在一个时期内，我不可能填补上国内的生产缺口。但这种情况日本人并不知道，相反如果他们知道我已经对0.5微米工艺做出技术突破，就会迫不及待的到国内来推销自己的产品。”
“这个时候，如果有国内厂家想要大量买入光刻机，同时附加技术转让的条件……”
“所以你想趁这个机会，取得日本人0.5微米工艺光刻机的技术？”方剑阁举一反三，很快就抓住了周硕的思路。
“没错，而且一旦拿到日本人0.5微米工艺的光刻机技术，我还可以很快改进一批0.35微米工艺的光刻机来。”周硕点了点头说道：“0.35微米光刻机，目前在国际上已经是主流的先进技术了。”
这方面也是周硕比较保守的估计了，实际上半导体技术更新换代的压力是非常大的。世界上前三，或者说主要的光刻机生产商只有三家，那就是阿斯麦、尼康和佳能。佳能走的一向是平庸路线，主打低端市场。Intel的主要设备供应商，就是阿斯麦和尼康。
不论是阿斯麦还是尼康，在光刻机这个领域里都没有绝对的优势。双方的竞争也促使了技术的飞快进步，虽然目前0.35微米已经在国际上是主流技术，但也只有Intel一家能够用得起。不是随便哪个晶圆厂都是狗大户，集成电路线宽工艺的每一次升级，投资起码都要翻一番。
所以说至少在1995年，如果能在中国大陆上一条0.35微米工艺的晶圆生产线，那确实是能捅破天的大事了。
方剑阁能做技术走私这口饭，当然对一些潜规则了解的门清。他有些怀疑的问道：“既然0.5微米技术只比目前主流技术差了一代，日本人可能会向我们转让技术吗？”
“当然不会那么轻易的向我们转让技术。”周硕肯定的说道：“日本人还是非常谨慎的，他们肯定会对我们的0.5微米光刻机技术进行考察。如果我能让日本人相信，泛翰研究院已经掌握了0.5微米工艺的关键技术，实现成套设备只是时间问题。那么为了能够继续垄断市场，他们就有可能让0.5微米技术扩散，以便导致泛翰的科研投入亏损摧毁我的研发能力。”
方剑阁想了想，还是慎重的说道：“这个理由未必站得住脚，日本人也可以只卖设备，而不转让技术。只要你的光刻机卖不出去，你的研发投入就是亏损的。未必需要把光刻机技术本身扩散出去，这样岂不是增加了尼康的竞争对手数量？”
周硕一拍手，点头道：“对啊，所以我们必须有个大单，能够促使他们不得不转让技术。国内目前集成电路生产线的市场有限，民间没有这个能力，只有国家倾向于搞大工程，但还要侧重培养国产力量。过去是国内造不出来先进的生产线，但我泛翰集团的0.5微米工艺的光刻机出来之后，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他拍着胸脯，骄傲的说道：“说到底，还是托了中国目前经济发展迅速的优势，没有任何一家企业能够无视内地市场的影响。明年909工程就要上马了，在这之前如果我们促成了908工程改制，那么就是一次确定国内光刻机技术体系标准的尝试。泛翰集团的光刻机本身就是国产货，如果能够在908工程中有良好表现，尼康还想不想争取909工程的业务了？”
“嗯，有道理！”方剑阁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周硕的思路。
一流企业做标准，比如思科就是如此。在网络设备领域里，人家硬生生把企业标准做成了行业标准。思科工程师拿着认证证书，只要有思科设备的地方就都能混得开。而需要网络设备的单位，在人才市场上一看，满眼全是拿着思科认证的网络工程师，谁还敢买其他家的产品？对业内人才的导向，就是标准的魅力。
晶圆厂以其高技术、高投资形成的高进入门槛，导致了自身人才市场的稀缺。像909工程这样的国家大项目，肯定会受到国内人才类型的限制。以尼康的角度来说，毫无疑问泛翰集团改造自国产0.8微米工艺的光刻机，肯定是人才储备最丰富的。这个时候如果908工程再成为一个示范项目，那未来中国大陆的市场尼康想插足可就难上加难了。
尼康必须考虑到它设备再好，奈何国内会用的人少，这就是最大的罪过了。一旦国内形成了泛翰※中科院联盟，人才必然大量的投入到这个技术体系之中。除非技术差距大到难以逾越，否则这种倾斜就很难打破。但0.35微米升级0.24微米技术岂是那么容易的？起码两三年的时间里，国际上不会把国内拉出两代的距离来。
在不知道泛翰集团0.5微米工艺底细的情况下，尼康绝不甘冒失去大陆市场这个危险。何况市场上光刻机又不只有它一家，荷兰阿斯麦可是随时都在一旁虎视眈眈。908工程和909工程加在一起起码几十台光刻机，其带来的收益足以让任何一方在0.24微米工艺的竞争之中胜出。
说到底，还是周硕选的这个时间点，实在太让尼康难以拒绝了。如果908工程晚于909工程改制，那么国家说不定会为了求稳考虑，仍然引进日本的设备来供给909工程。但调换一下顺序，只要尼康相信泛翰集团的0.5微米工艺技术，足以满足国内的生产需要。有了这个“成功的”范例，909工程能够做出的选择就丰富的多了。
想通了这里面的道道，方剑阁神情也振奋了起来。只要想一想这里面的市场涉及到的利润有多大，他就感觉到浑身燥热。但越是这个时候，他的思路反而越清晰，情绪越冷静。这也是他频频在生意场上冒险，还能成就这样一番事业的原因。
“你这里面还有几个破绽，如果想让尼康按照你的计划行事，来自国内高层的配合是不能少的。”方剑阁一针见血的指出道：“像尼康这种大公司，肯定不可能听风就是雨。你怎么能让他们相信，泛翰集团真的掌握了0.5微米工艺的技术？这种事情做的太刻意了，反而会惹人嫌疑。另一方面如果908工程你插手过早，明明能够自产0.5微米工艺光刻机却偏偏仍然要从日本引进，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周硕愣了一愣，若有所思的点头道：“前一个问题好说，我有十足的把握能够骗的过尼康，让他们以为我已经掌握了0.5微米光刻机的技术。”
紧接着他犹豫了一下，诚恳的说道：“至于如何布局让他们信以为真，这确实是我思虑不周的漏洞。后一个问题，也是我想借助方总的地方，请你先期抛出这个采购计划，然后以采购来的光刻机入股908工程。”
周硕说完，方剑阁手指敲打着桌面，足足过了半个小时的时间，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说。
直到周硕等的有些不耐烦，转动了一下身体，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大喊道：“有了！周总我们做一票大的如何？”
第二百七十二章 真.阴谋
“大的？”周硕重重的重复了一遍，他以为自己的手笔应该不算是小了吧？还有什么更大的？要知道这可不是别的，一台光刻机少说也要上百万美元。他们现在在讨论的，可是数千万美元的生意。这都不算大，还有什么是大的？
“大的。”方剑阁重重的点了点头，同样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好，我也想听听方总的意见。”周硕略微有些好奇的看着胸有成竹的方剑阁。
方剑阁没有急着和盘托出自己的方案，反而向周硕问道：“在光刻机的研究方面，我们国内的基础毕竟还是不如日本，对不对？”
周硕想了想，虽然很不甘心，但仍然实事求是的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日本在精密光学工程方面，说是世界级的水平也不为过。我们国家在这方面，需要补得课程还很多。”
方剑阁循循善诱道：“那么我们就算今天得到了0.5微米工艺的技术，恐怕也不能保证持续的领先地位吧？”
周硕反驳道：“起码我们争取到了一段追赶的时间，减小了和世界先进水平的差距。”
“但是如果不能减少科研能力的差距，这点优势很快就会又被拉开。”方剑阁摊了摊手，坦诚的看着他。
周硕深深的叹了口气，说不出话来。他对光刻机乃至半导体行业的了解，远远超过方剑阁。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清楚这番话的残酷性。表面上看，光刻机的技术发展似乎是独立的一条线，但实际上它的每一次进步，几乎都拉扯着国家整体产业的升级。
需要更精密的制造技术，需要更高分辨率的测量技术，更自动化的加工技术，更多特性的应用材料、乃至于基础科学的突破……
如果说集成电路是精密制造技术的皇冠，那么光刻机制造就是这顶皇冠上最耀眼的钻石。它的下面，需要的是一整个工业体系的支持。像中国这样的后发国家，没有大量的投资，仅凭一两项别出心裁的技术，领先的部分早晚会被人追上并且超越。
方剑阁见周硕无言以对，不由得笑了出来：“其实周总不需要这么沮丧，解决问题有的时候不能只从你们技术的角度来看。不论承不承认，这个世界的规则还是建立在商业上的。有些时候技术手段做不到的事情，商业上却未必不行。”
周硕惊讶的挑了挑眉毛，看向方剑阁问道：“方总究竟有何高论，我洗耳恭听就是。”
方剑阁见周硕总算虚心下来，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也很简单，我们把尼康收购过来就行了。”
“啊？”周硕长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方剑阁：“收购尼康？你知不知道尼康是什么级别的企业，别说你我了，就是政府动用外汇储备，都不可能绕过日本政府吃下人家。”
要知道尼康可不只是生产光刻机的厂商，它最著名的还是相机产业。只要不能打倒尼康的相机产业，它就始终能够维持其光刻机部门，进而获得日本政府的政策性保护。对尼康的收购，日本人是绝不可能让中国企业插手的。
“呵呵，那是当然。”方剑阁怡然自得的笑道：“你们搞技术的，就是喜欢硬碰硬。但是产业发展，一个好的商业战略却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尼康家大业大不假，但却并非是无懈可击。完美状态的尼康我们或许下不了手，那就制造点事故让它陷入困境好了。即使不能拿下整个尼康，废掉它的光刻机研发部门，还是没有问题的。”
周硕沉默了一下，谨慎的点头道：“既然方总已经心中有数，具体怎么执行这个计划，我愿意虚心请教。”
方剑阁满意的笑了一下，裂开的嘴里一口洁白的牙齿闪闪发光：“我的这个计划，其实还是建立在你的技术上面。如你所说，泛翰集团掌握了一种增益技术，可以把光刻机的工艺提高一个级别。那么尼康的0.35微米工艺光刻机，是否就可以以此升级成0.24微米工艺的光刻机？”
周硕点头道：“当然可以，光刻机在进入10纳米级别之前，都可以使用我这项技术。”
“那就对了！”方剑阁兴奋的叫道：“尼康和阿斯麦两家，作为世界上唯二的光刻机主要生产商，必然是厮杀的难解难分。而0.35微米工艺才刚出来不久，如果尼康能够立刻就做出0.24微米工艺的突破，那阿斯麦肯定就要败下阵来了。独霸整个光刻机市场的机会，谁会毫不动心？”
“你是说，让我把这项技术拿出来，和尼康进行合作？”周硕奇怪的说道：“尼康得到这项技术从此称霸光刻机领域不说，我这项技术门槛很低，日本人最后肯定会甩开我们单干的。”
“不不不，所以我说周总你就是太实惠了。”方剑阁哈哈大笑道：“你之前那点手段，最多算是使诈而已，要说阴谋离得还远呢。”
他对周硕指点道：“你先是在短时间内就突破了0.8微米向0.5微米技术的升级，在得到日本人0.5微米技术之后又能实现0.35微米技术升级，恐怕到时候傻子都知道你手里有的是什么好货色了。我们的技术当然不可能交给尼康，但是可以用这项技术引诱尼康形成合作关系。和Intel的大单比起来，国内的市场都要相形见拙。”
方剑阁自信的说道：“尼康是绝对不可能拒绝这种诱惑的，垄断是深植在每一个资本家内心的欲望。一方面你要同意向尼康提供0.24微米工艺的改进技术，另一方面则要求他们提供0.35微米的相关技术。但是于此同时，我们还要推动国家颁布针对光刻机的高科技出口禁令。然后以此为条件，要求在国内建设一条光刻机生产线。我们要表现的为了得到技术，可以不在乎商业利益的样子。同意以低利润、甚至是零利润，为尼康提供技术升级和组装业务。毕竟在这方面，咱们国家是有先例的。尼康肯定会以为，这又是一次市场换技术的努力。”
方剑阁如同打了兴奋剂似的，滔滔不绝的将他的谋划和盘托出道：“在实现0.24微米工艺的技术之后，尼康肯定会得到Intel的大笔订单。这就是戏肉的时候了，关键的问题是集成电路行业目前是美国经济的发动机，先进光刻机涉及到的日、德都是美国的铁杆庄稼，所以才放心的把自己的经济命脉交给他们。但我天朝算什么？至少从名义上来说，还是社会主义国家呢！”
他猛的一拍桌子，嘿嘿冷笑道：“美国人是绝对不能接受，作为自己新经济增长点的半导体产业，使用的核心设备竟然是a！尼康在与Intel签订合同的时候，绝对不会提自己的光刻机是在中国制造的，反正最后设备的出口国肯定是日本。他们肯定以为国内既然打的是市场换技术的主意，那就是要闷声发大财。尼康才不会管先进的集成电路制造技术，是否会应用到军事工业方面。日本人在这方面是个什么尿性，那也是有前科的。”
方剑阁阴恻恻的说道：“等到尼康和Intel签订完合同，组装设备运到国内之后……你想想，如果我们向美国政府告密，说尼康违反了高科技产品禁运清单。在美国爸爸的强势压力下，日本儿子有没有胆量继续为国内提供先进的0.35微米工艺的光刻机组件？而一旦尼康无法执行合约，陷入到对Intel违约的境地，面对巨额的合同赔偿金，造成这一切后果的光刻机部门会有什么好下场？”
周硕听完方剑阁的计划，几乎就是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的感觉。狠，太狠了。和他比起来，自己确实还有需要学习的地方啊！这个计划一环扣一环，每每算计的都是人性的弱点。说是阴谋，却几乎可以比拟阳谋。就算有识之士看出来这是一个陷阱，却又如何能够阻挡尼康妄图称霸光刻机领域的野心？
要知道正常状态下开发出0.24微米工艺的技术，可非得两三年时间不可。英特尔的下一代CPU工厂，也不可能在有0.24微米技术可以选择的情况下，反而去使用阿斯麦的0.35微米技术。
推动国内通过禁止沉浸式光刻机技术出口，那是绝无问题的。这种关键技术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肯定知道不能随意外流。而美国人的心态也是很好猜的，中国的整体经济情况摆在那里，偶然一次领先很容易就能追回来。可如果让中国制造的光刻机进了Intel的工厂，那国产光刻机可就算是进入良性循环了。
是牺牲美国爸爸的产业安全，还是牺牲小日本的产业支柱，美国人肯定非常容易作出决定。今天倒了一个尼康，更好。说不定明天，我美国人自己的光刻机厂商就起来了呢。
第二百七十三章 恭候
“赵老！”帝都微电子电磁研究所的马畅所长，笑容满面、点头哈腰的向光电研究所的赵院长打着招呼。水印广告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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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身边，一溜的穿着白大褂或者毛西服的中年人、老年人，也纷纷的向着赵院长微笑致意。他们都是在泛翰帝都研究所强势扩张过程中，失去自家得力助手、甚至是顶梁柱的单位领导。
这其中要说地位、名望和职级，为首的还真是非赵院长莫属。周硕在网罗人才的时候，毕竟还是有所保留。像是中科院的微电子研究中心，这种国家关键要害研究机构，负担了重大科研项目和级别特别高的课题负责人，他再怎么流口水也是要克制一些的。
结果就是这些中小型的科研机构倒了霉，有潜力的新人和已经成长起来老人，被泛翰集团挖了个底朝天。唯一被动了手里奶酪的高级别研究所，也就只有躲不开的光电所。光电所涉及到的光电成像和泵浦激光都是光刻机绕不开的关键部件，并且在国内根本别无分号。哪怕是承担0.8微米工艺光刻机研究任务的微电子研究中心，也要得到光电所的鼎力支持才能完成最终的产品。
以赵院长的地位，若非年纪大了，中科院的院长位置都是可以争一争的。
赵院长微微点着头，向在场的人挨个致意问候。他虽然级别高、资历老，但在系统内的人缘其实非常不错。从他那个年代走过来的，哪个不是徒子徒孙遍地都是。只要随意歪歪嘴，自然有的是人愿意来给他捧场。
“赵老，我们都听说了你和泛翰研究所打赌的事情。今天这可就是一个月了，我们也不要他那研究所，就把我们所的吴长婷还回来就行！”
“对对。还有我们的研究员苍蜀渣，您可得给我们自动化所做主啊！”
“我们电传所的司谷新，那可是所里的顶梁柱啊！”
“好了、好了，大家的心情我理解。”赵院长压了压手臂。周围此起彼伏的声音迅速的小了下去。他这才满意的说道：“我们是中科院的科学家，又不是土匪、强盗。他泛翰研究院再好。我们也不看在眼里。这次去只要他周硕认识到错误，把人好好的还回来，我们大可以既往不咎。如果还要执迷不悟，那可也别怪我们不讲情面！”
旁边人兴奋的点头道：“没错。到时候别怪我们不讲情面！不老实交代问题，就把他打倒再踏上一万只脚！”
赵院长听到这句话微微挑了挑眉毛，不过也没有深究。只是挥了挥手，笑道：“好了同志们，咱们出发到泛翰研究所讨个公道去！”
“走啦、走啦，大家上车！”
完成了简单的动员大会，统一了众人的思想认识。清晨的科委门口。这三十多号人呼啦啦的钻进了五辆面包车里。在一阵乱糟糟的吆喝声之后，车队顿时一骑绝尘而去。
泛翰研究所的大门外，一如既往的平静而闲适。自从天气进入十月，气温开始明显的急剧下降。然而经过仔细设计的植物景观，却通过不同花期、生长期植物的混种，产生了一种蓬勃的绿色和丰收成熟的黄色相间的优美景致。
非常可惜的是，这种宁静祥和的清晨画面没有维持多久，便被气势汹汹杀来的车队破坏了气氛。蜂拥而来的研究所领导们，根本无心去欣赏这难得的秋日景色，吵吵嚷嚷的便向泛翰研究所的大门而去。
经过三个多月、将近四个月的建设，泛翰帝都研究所已经完成了大体的建设。不再如同之前一样，只是具备基本的使用功能。裸露的树坑、已经变成参天的大树，木质的楼梯和护栏也已经刷上了透明的清漆。研究所内随处可见经过完善的建筑细节，让原本只是普通造型的建筑物，忽然间就变得别有韵味。
“别动！干什么的！”不等这一行人走进泛翰研究所的大门，从里面就呼啦啦的跑出来一大群的保安。
泛翰研究所两百多人的后勤支援岗位，倒有五十多是负责安保的。带头的保安队长甚至是周硕从保密部队，招聘来的一个连长。这些人本身就是退役的兵尖子，甚至有几个还是海军陆战队的退伍兵。平常也是严格执行的军事管理。和正规军人的区别，恐怕也就是有没有武器而已。
这些科研院所的领导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眼看着人家彪悍的身板在门口一站，顿时就都胆虚了。
“我们是帝都各大科研院所的领导，叫你们泛翰研究院的周硕出来。我们今天不见到他，决不罢休！”
“对，决不罢休！”
赵院长爬楞开人群，自持身份级别和年龄在那里，倒是不怎么打怵。他自报家门道：“我是中科院光电所的赵院长，今天是你们研究院的周硕请我们来的。怎么，面对这么多帝都研究院所的领导，你们就这个态度？”
赵院长的年龄在那里摆着，虽然身子骨看着还挺硬朗，但是谁敢碰他一下？这年月人们虽然还算淳朴，碰瓷之类的事情还不那么普遍。可人家赵院长是真正为共和国立过功，为科学事业流过血的。只往那里一站，自然就有一股不凡的气势，摄人心神。
“对不起，赵院长、诸位领导！误会，这都是误会！”东方恪气喘吁吁的从里面跑了出来，推开了保安围成的人墙。
我这台词不对啊！怎么听着这么想翻译官呢？东方恪心里默默自己吐槽了一下，脸上堆出笑容来。
“实在是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早，来之前各位倒是说一声，我们院里派车也好去接各位。”东方恪擦了把汗，笑着向赵院长解释道：“周院长现在正在忙着，没能亲自前来迎接，让我特别转达他的歉意。我来领大家进去，大家千万别到处乱走。”
从东方恪身后走出来一个腰板笔直的中年男人，这人穿了一身绿色迷彩服，只往那里一站就有立着一堵墙的感觉。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门口这些院所的领导，毫不客气的说道：“我叫王启年，是泛翰帝都研究所的安保总监。诸位既然是到泛翰研究所做客的，希望你们能够遵守这里的纪律。首先我会向你们发放各自的临时通行证，这个通行证只能让你们在授权的区域内有限制的活动，请不要随意乱走。”
王启年说着，把手里拎着的一串临时通行证交给身边的保安，让他们分发下去，然后接着说道：“这些临时通行证请大家佩戴在身体的显眼位置，进入泛翰研究所之后要听从保安的指挥，见到任何物品、文件等等不得随意触摸、提问。我们的保安会负责一对一的陪伴诸位，请不要做出脱离他们注视的举动……”
赵院长皱着眉头，看向东方恪问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这是请人进去参观，还是进小鬼子的集中营？”
东方恪无奈的笑道：“真对不起了赵院长，安保这一块王总监是有绝对决定权的。别说是我了，就是周院长想要带人进去，也要遵守这一套标准。您要是不愿意受这份罪，也成。我们可以提供一块0.5微米工艺的成品芯片，您拿回去检查一下。”
赵院长想了想，这不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嘛。0.5微米工艺的芯片市面上又不是买不到，谁知道你们提供的技术是哪台光刻机生产的？
为了要回自家的研究员，赵院长只好不情不愿的把临时通行证别在了胸口上。其他的研究院所领导，见赵院长都服软了，自然也就没有了那么多的讲究。
东方恪呵呵笑着，把这一群人迎到了泛翰帝都研究所的里面。这些领导每一个人身边，都跟了一个保安部安排的安保。就这样本来已经很臃肿的队伍，立刻就又膨胀了一倍。幸亏刚一进门就是一个宽敞的电瓶车停车场，七十多人坐了将近二十辆车，浩浩荡荡的向着研究院的深处开去。
经过了这一个下马威，一众研究院所的领导气焰也平静了不少。这个时候坐在舒适安静的电瓶车上，反而有了欣赏风景的闲心。出自贝聿铭老先生之手的建筑设计，自然有其独特的韵味。这些院所的领导不管怎么上位，起码的艺术素养都还是有的。何况贝聿铭这种特别强调几何图形与自然景观相结合的风格，更是非常对理科僧的胃口。
干了一辈子研究工作的赵院长，也不住的点着头。他革命一辈子，说白了还不是为了祖国富强、科技兴盛？如今看到中国的研究所，竟然也能建设的这么漂亮，虽然是个混蛋的私人企业，但多少也有些老怀畅慰。对周硕的恶感和对麻友公的怨念，竟然也在无形之中消弭了不少。
车队在研究所里一路穿行，不知不觉的就到了蜂巢实验室的入口。周硕站在那刺目的“闲杂人等，禁止入内”牌子下面，笑容可掬的看着众人的到来。RP
第二百七十四章 照顾
“赵院长，欢迎您在百忙之中视察指导泛翰研究院！”周硕站在警示牌下面，憨态可掬的向赵院长和一众科研院所的领导们打着招呼。
本来心情已经有所好转的赵院长，一看到周硕和站在他身边的王启年，便觉得有些别扭起来。这么好的研究院，凭什么要交给一个年轻人？而自己奋斗了一辈子，却还要挤在光电所那栋七十年代建设的老楼里？
赵院长以强硬的口吻，向周硕下达最后通牒道：“废话就别说了，我们今天来是为了什么，周先生应该是了解的。我就要一句话，你是把相关人员还给我们，还是要在场这么多人联名去国.务.院告御状？”
周硕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道：“怎么我记得，我和赵院长打的赌，是有胜负两种可能的。似乎您觉得，自己已经是胜利者了？”
赵院长闻言，愣了愣说道：“你别告诉我，你真的用一个月时间，研发出了0.5微米工艺的光刻机吧？”
说完，他便哈哈大笑起来。周硕这话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所谓一个月时间里研发出0.5微米工艺光刻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你泛翰集团在美国有几十亿美元的资产，就算你泛翰研究院里找了一大堆的老外，如果真的这么容易就能突破欧美的科技封锁，还要他们这些老骨头干嘛。
从他的角度来说，这更可能是周硕的拖延战术。用不切实际的夸口争取时间，然后再找其他的关系从高层把事情压下来。毕竟自九十年代以来，国内科研机构的地位就在每况愈下。教育经费的大量削减，不可避免的影响到研究领域。科委改科技部的动议，也频频露出苗头。国家对科研的投入是小二黑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而周硕这种大资本家，手里资金却充足的很。挥舞着钞票，什么关系买不到？到时候从国.务.院来一道指示，中科院还能不听？别看都带一个院字，两家的权力可是天差地别。所以这不时间一到，他立刻就拉上所有对泛翰研究所有意见的人，兴师动众的杀了过来。生怕时间拖得久了，真的让他翻了身。
周硕点了点头，说道：“为什么赵院长你连想都不敢想呢，就对中国人的科研能力这么一点信心都没有？”
“周先生你把科学当什么？你觉得我们这些年的努力算什么？就是个笑话吗？”赵院长含怒问道。
周硕正色说道：“当然不，没有赵院长以及无数科研工作者的努力，我什么也做不到。正是因为你们之前卓越的工作，我今天才有这个底气，实现技术的飞跃。赵院长你从心底里，难道没有一丝一毫希望我的目标实现吗？”
周硕内心里，也是真的对这些老一辈的科研工作者怀着崇高的致意。没有中科院领导攻关的0.8微米技术，他掌握再高端、再巧妙的技术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目前这套0.8微米工艺光刻机的光电系统，肯定是离不开光电所的努力。
赵院长愣了一愣，顿时哑口无言起来。不管怎么说，周硕还是一个中国人，泛翰研究院是中国的科研机构。面对光刻机、不，应该是整个半导体领域里，中国和国际上巨大的差距，他心底又怎么能够没有奢望过周硕说的是真话？
只不过他的理智、经验和感情，都站在了反对一方。以至于根本没有时间、也下意识的回避去考虑，如果周硕说的是真的呢？
其实他，做梦都想相信周硕说的是真的啊！只不过这怎么可能？从大.跃.进和嗡嗡嗡一路走过来的赵院长，直觉上根本不相信这个可能。
周硕见他沉默不语，微微一笑伸手向前道：“究竟能不能，还请赵院长和诸位领导，自己用眼睛去证实吧。”
赵院长看着满脸自信的周硕，脚步不自觉的就跟在他的后面，向蜂巢里走了进去。
因为蜂巢在设计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会有这么多人进入。内部停车场只能提供有限的停车位，众人也就只好用11路走的进去了。
好在隧道不长、又是下坡，走起来不那么费力。对技术宅出身的院所领导们，倒也不是什么太大的负担。为了迎接这些人的到来，周硕还特意从其他实验室调来了一批无尘服。这些中小科研院所的领导，平常进实验室带个口罩穿个防护服都已经很不错了。还真是极少见到条件达到1K级别的无尘室，对自带呼吸机的无尘服啧啧赞叹不已。
足足六七十人穿好无尘服，看起来倒是颇为壮观。如果忘了这里是1995年的蜂巢实验室，周硕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2014年的某个重点实验室。
以蜂巢的硬件水平，若非是私人投资，评个国家重点实验室是毫无问题的。
通过繁琐的除尘通道，花了不少时间才让一众人等都进入了蜂巢实验室。本来不大的地下试验室，这下立刻显得拥挤了起来。
“赵院长！您……怎么在这里？”麻友公看到带头的人愣了愣，下意识的喊了一声。
作为0.5微米工艺光刻机光源和照准系统的负责人，麻友公是丝毫不知道外面因为他已经闹到了什么程度。周硕自然也不可能给这些人以额外的压力，毕竟即使有详细的试验设计规划，想要在一个月时间里完成沉浸式光刻机的改造，也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不光是麻友公，十四个蜂巢实验室研究员，全员都已经一个月没有回家了。虽然有保密的需要，但实验进度压力大，也是重要的因素之一。
周硕甚至专门为他们的家里加急安装了电话，有孩子和老人的，安排专人对其家人进行生活上的照顾。早上送早餐、晚上送蔬菜鱼肉，孩子上学也有车接车送。当然只有老婆的，虽然不怎么方便也派人去照顾，但每天下班专车接送过来相聚一段时间还是没有问题的。
相对于他们节省时间创造的价值来说，周硕这点付出简直微不足道。但对于这些研究员来说，却已经是暖到心窝里的待遇了。
赵院长见到麻友公，立时便吹胡子瞪眼道：“你还认我这个院子啊？所里培养你二十年，你就这么回报我和所里的？你有没有点良心？”
“院长，我……”麻友公羞愧的低下了头，叹道：“我也是没有办法，我老婆工厂待岗，一个月只开一百八十三块五。可是孩子正在上高中，眼看还要考大学。我父母今年六十多岁，身体也不好了。可工厂改制卖给了个人，退休金都不知道找谁去要。我在所里呆了二十年，却只评了一个助研，一个月八百块钱死工资。”
麻友公一米八的大块头，说着说着却哭了起来：“院长，我对不起您，对不起您的培养啊！可我，我也有家有老，要过日子……”
麻友公这一番话，说的赵院长竟是无言以对。他摇了摇头，落寞的说道：“国家现在经济上困难，咱们科研工作者难道不能克服一下？以前是所里对不住你，你回来吧。只要回来，立刻给你升职称！只有光电所，才是你能一展所长的地方啊。这什么泛翰研究院，就是一私人企业的草台班子，你这一身学问不觉得委屈了？”
这也是赵院长唯一能拿出来的东西了，即使只是升职称，对他来说也是按下了所里多少葫芦瓢，才拿出来的一点实惠。别看他堂堂光电所的一把手，却既无人事权也无财权。不然麻友公作为他看中的关门弟子，又怎么会在助研的位置上蹉跎这么多年？这次也是硬顶着所里的舆论，发扬了一把手的野蛮作风，又许出去多少空头支票，才得到了这样的条件。
“院长，您错了！”麻友公固执的摇了摇头说道：“泛翰研究院也是中国人的科研机构，在这里我不仅不觉得委屈，反而比在光电所充实多了。这里我不需要担心和领导的人际关系，不用担心吃喝住用行，更不用担心没有科研项目！”
麻友公双眼明亮的看着赵院长，狂热的说道：“院长您一定不相信，泛翰研究院在这一个月时间里，究竟取得了什么样的成就！”
赵院长“哦”了一声，心中隐隐有种预感问道：“这里一个私人研究机构，难道还能出什么大成果？”
麻友公有些手舞足蹈的叫道：“当然有，这绝对会是改变世界的一项技术！”
他指着实验室正中的一套光刻机说道：“我们实现了光刻机0.8微米工艺向0.5微米的突破！”
“这不可能！”赵院长一脸震惊的看着麻友公，嘴里虽然说着不可能，身体却很诚实的跑了过去。
作为麻友公的老领导，他太了解自己这个手下了。麻友公能够入他的法眼，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的踏实。谁说泛翰研究院实现了工艺技术突破，赵院长都可能不相信。但这句话从麻友公嘴里说出来，他却已经先天就信了一大半。
第二百七十五章 检验
中科院微电子中心出产的0.8微米工艺光刻机，其光源和光电成像照准系统都是光电所的杰作。作为光电所的一把手，赵院长对光刻机也算是大半个行家了。
只一眼，他就认出了这套光刻机的出身。1995年上半年微电子中心，才完成了0.8微米工艺光刻机的研发。产量在那里明摆着，一共也没有生产出多少来。没办法，中科院当幕后老板，国内最有可能向这方面发展的梦幻集团，都放弃了走技术路线。除非国家上马集成电路的大工程，否则根本没有哪个单位吃饱了撑的，会去采购国产光刻机。
国产光刻机的市场占有率，不光是九十年代，哪怕到了二十一世纪也是个悲剧。魔都微电子号称2009年就实现了90nm光刻机的国产，但是后来国内晶圆厂宁愿买国外进口的二手线，也不要他的国产货。
在光刻机上面，为何神奇的兔子能造就白菜定律，却偏偏不起作用了？这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一是核心设备没掌握，尼康卡你的脖子。二是光刻机的良品率上不去，产品便宜的再多架不住生产成本高。
当然，魔都微电子不管怎么说，总还是做了一些成绩的。周硕虽然心里惋惜，但也明白国产光刻机不行，不是它一家的问题。
总之这年头中科院微电子中心能卖出去的光刻机可谓是凤毛麟角，而其中的光电设备只一眼赵院长就看出来确实是出自自家之手。
不管研究成果如何，这起码说明周硕确实在实打实投入的研究技术。赵院长看向自家产品的眼神，自然也就温柔了许多。
“这套设备说起来，还是我在光电所的时候亲手制作的。”麻友公站在赵院长的身边，感慨的说道：“院子，不论泛翰研究院的水平如何，起码他们确实是在踏踏实实的做技术。就这一点上来说，也不应该对他们太过苛求了。”
“哼。你现在是人家的工人了，当然替东家说话。”赵院长有些傲娇的哼哼着，眼睛却在光刻机上怎么也挪不开。
他收敛了一下脾气，好奇的问道：“这就是你们改进的0.5微米工艺光刻机？究竟做了哪些改进？”
“我们改进了……”麻友公开了个头。突然停顿了一下，无奈的摇头道：“我和研究所签了保密协议的，具体技术不能说。”
“德行。”赵院长撇了麻友公一眼，看的他浑身不自在。没办法，他这一身本身可以说，多半都是来自赵院长的传授。如今老师问他这点问题，自己却表现的好像什么重大机密似的，难免有些心虚。
赵院长却没有多做计较，只是在光刻机前前后后的打着转，就不信自己的眼力还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
其实虽然麻友公这多少算是叛出师门。但赵院长心底里却并不怎么怨他的。一是光电所这些年来，确实有些对不起麻友公。二一个，心里多少也希望自己的徒弟能有一个好的归宿吧。
从这方面来说，他其实也理解麻友公保密的做法。假使改进技术真的有效，这里面涉及到的可是数以亿计的金钱。泛翰研究院是私人公司。当然不可能让人敞开了看。
就在这时，光刻机前的指示灯突然从红色转换成了绿色，并且发出了一道短促的“哔——”声。
一张直径的晶圆盘片，从光刻机里被机械臂稳稳的送了出来。
“这是！”赵院长哪里会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光刻机里吐出来的晶圆表面上看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他知道这已经是经过了光刻的盘片。
此时这张盘片上面的光刻胶，应该已经被蒸发了一部分。只要再把这张盘片送入蚀刻机。就可以根据光刻的路径蚀刻出集成电路。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保安部的安保人员以外，几乎个个都和光刻机系统扯得上关系。自然也就都明白，泛翰研究院是否已经掌握了0.5微米工艺，答案就在这一刻了。
“诸位，我们泛翰研究院究竟有没有掌握0.5微米工艺技术。大家此时此刻可以拭目以待了！这张单晶硅晶圆是我们改造之后的第一次光刻，我请你们记住1995年10月7日这个光荣的日子……”
周硕几乎是虔诚的，把晶圆从光刻机转移到蚀刻机上面，并且毫不迟疑的启动了蚀刻程序。
只是此时此刻，似乎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了他们的初衷。只是全神贯注的看着那薄薄的单晶硅晶圆。心中却已经有些相信泛翰研究院已经实现了0.5微米工艺。
问题很简单，若非是有十足把握，周硕又怎么有这个勇气，在众人面前完成蚀刻程序？甚至有的人心里已经打起了小算盘，按照国内的传统，说不定是已经有了成功经验之后，才玩的这个出炉把戏吧。
不管如何，周硕胸有成竹的模样，都让他们的态度在不自觉间发生了变化。
和光刻程序比起来，蚀刻的速度就快多了。几分钟之后，酸液已经把没有光刻胶覆盖的地方，腐蚀出了只有零点零几微米的微痕。微小到不论是人的肉眼、或者是普通的放大镜都无法发觉的地步。
当然，以蜂巢实验室里面的设备，有大把大把的方法可以对其进行观察和测量。
至少在1995年的集成电路制造水平，0.5微米的线宽，一部光学显微镜就已经足够、足够。
赵院长看了自己得意弟子麻友公一眼，微微叹了口气。他站出来，自报奋勇道：“周先生，我来对这张晶圆进行测量，没有问题吧？”
周硕呵呵笑着，将晶圆郑重的交到赵院长手里，点头说道：“能够有赵院长亲手测量，这是泛翰研究院的荣幸。我想在场的诸位，没有第二个人比赵院长更有公信力了。”
赵院长小心的将晶圆接了过来，摇头道：“谁知道你是不是事先放了从其他地方得到的晶圆进去？要按照我的说法，你至少应该在我们所有人的面前，再放一张晶圆进去。”
他顿了一顿，嗤之以鼻道：“前些年社会上还流行过水变油的闹剧，搞起这种夸张的科学技术来，向来是魔术师比科学家有本事。”
周硕似笑非笑的看着赵院长，摇头说道：“这张晶圆是不是我们泛翰研究院生产的，赵院长一看便知。”
赵院长不置可否，他呛上这两句语气说是质疑，不如说是在表明立场。毕竟这个技术是有麻友公参与的，对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弟子他还是有信心的。麻友公的学术道德如何，他心里清楚。即使生活再怎么艰难，但学术造假肯定不会落到他的头上。
赵院长四下找了一圈，很容易就发现了一台光学显微镜。这是一台高倍的显微镜，最大观测分辨率可以达到0.1微米水平。用来观测0.5微米线宽的集成电路，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他熟练的操作着实验仪器，很快就做好了准备工作。赵院长向显微镜里看过去，却不想竟然惊讶的喊了出来！
“啊！”赵院长竟然从实验台前倒退了半步，那样子就如同见到了鬼一般。
赵院长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却来得及没有对众人做出丝毫说明，便又急匆匆的一头扑向了显微镜。
足足过了十多分钟，他才从显微镜前抬起头来，喃喃自语道：“竟然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赵老，什么真的、假的？你看到了什么？”赵院长身边，一个焦急的领导抓着他的衣服就问道。
“确实是0.5微米线宽！”赵院长有些苦涩，却又有些自豪的说道。
是的，他虽然输了打赌，但仍然足以自豪。因为这是中国人创造的奇迹，是他的得意弟子参与创造的奇迹。作为一个把一生已经奉献给共和国科学事业的老科学家，他虽输犹荣。
“那也不能说明什么吧，说不定是他们搞了鬼呢。赵老，一个月时间把光刻机技术提高一代，这种放卫星的说法你也信？肯定是有什么障眼法，您可得擦亮眼睛啊！”
“去！自己去看！”赵院长挺直了腰板，指向显微镜说道：“中国人，我们中国人一向是善于创造奇迹的民族啊！”
身边这人带着明显怀疑的神色，站在显微镜前看了一眼，顿时也“啊”的一声，倒退了一大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众人心头一阵疑惑，赵院长一个人震惊也就算了，后面这人在有了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怎么还表现的这么不堪？
“真的！是真的！”这人看完之后，竟然也有些失魂落魄似的，念念有词。
“咋回事究竟？我也看看！”
“啊！”
“哎，快让我看看！”
“哎呀！真的！”
后面几乎每一个人，在看到显微镜下图案的时候，都不由自主的一付惊讶的表情。
周硕呵呵笑着制止了后面人的鼓噪，通过设备将显微镜观测到的图案，直接显示在了实验室的投影幕布上面。
只见这张晶圆上面蚀刻的图案，竟然就是今天一早赵院长从面包车上跳下来的画面！还有什么，比这个画面更有说服力的吗！RP
第二百七十六章 技术鉴定
“好了，不要送了！”赵院长虽然输掉了打赌，此刻却偏偏红光满面。
他伸手止住了还想要再送一程的麻友公，欣慰的说道：“看到你能继续你的科研道路，我就放心了。不论是光电所、还是泛翰研究院，只要你没有扔下这一身的本事，我想不论到哪里，你都会有一块立足之地。”
“院长！”麻友公的眼眶有些湿润，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这一刻却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
“对不起，我辜负了您的培养。”麻友公轻轻的擦了擦眼角，却发现湿痕竟然越擦越多。
“不要这么说，只要你还在为中国的科研事业奋斗，就没有辜负我培养你的一片苦心。”赵院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不管是私企的研究机构、还是国家研究院所，只要是真正实实在在的做研究，哪里都是男子汉实现抱负的舞台啊！”
赵院长正色道：“四十多岁的人了，不要这么婆婆妈妈！真要觉得对不起我，等国家情况好转了，记得回来光电所看看就是了！”
“是！”麻友公打了一个立正，挺直了腰板喊道。
在他们两人身边，还有好多类似的告别在发生。科学界是最现实的，能不能出成果是这里唯一的衡量标准。出身再高贵，不能出成果的国家重点实验室一样要被人瞧不起。出成果、出大成果的地方哪怕只是个中学实验室，也要被人封为圣地。过上几十上百年，还要有人不远万里来怀念。
泛翰研究院不论它是何出身，只凭借能在一个月时间里就完成0.5微米工艺光刻机的技术改进，它的牌子就已经是响当当的了。
这样的研究院，任何人都要拿出一份尊重来。
周硕满面笑容的走过来，他这一步迈出去，从此就要奠定在半导体行业里的权威地位了。若非他走的是资本家路线，如果在体制内达成这样的成就，十年后说不定科学院院长的位置都可以竞争一下。
赵院长看到周硕走过来，哈哈大笑道：“人说朝闻道夕死可矣，我看到中国的科学界里有周先生这样的后起之秀，今天晚上就是立刻便死，也可以安心的走了。”
“您可别有这样的想法！”周硕诚惶诚恐道：“赵老您为国家奋斗了一辈子，总还要再享一享受我们这些年轻人缔造的清福吧？”
“哦，也对！”赵院长竟然装作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这才点头同意道：“我还要再活个三、五十年，看看你们这一代人能够创造出什么样的世界来！”
周硕猛点头，得意的说道：“说不定您还能看到，中国成为美国大债主的时候呢。美国人把士兵派往全世界，我们就把工人派往全世界。到时候所有的国家都使用中国产品，都要看着我们的眼色才行。”
赵院长老怀畅慰道：“哈哈哈哈，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要努力活到才行！”
“您放心吧，不会太远的。”这句话，在场的却只有周硕一个人相信。
泛翰帝都研究所在一个月时间里，竟然完成了0.8微米工艺向0.5微米工艺光刻机技术的改进。这一颇具传奇色彩的消息，在一众科研院所领导的亲自传播下，迅速的引起了一阵狂潮。
半导体领域里的众多科学家，纷纷表示不相信。尤其是微电子中心参加0.8微米集成电路生产线开发的项目组，简直觉得这是对自己以及自己的劳动，赤裸裸的侮辱！
尼玛不带这么埋汰人的，我们花了三年时间才开发出来的技术，你们一个月就能完成难度更高的技术升级？
呸！要是有人敢站我跟前这么说，信不信老娘吐你一脸？当然，大多数科研工作者素质是很高的，她们表达的方式可能会委婉一些，但中心思想是不会变的。对真正亲身经历过光刻机研发的人来说，只有他们才能明白这里面蕴藏着多少的心血。想要再提升一点点的性能，需要付出多少的代价。
也不怪这些人不相信，实在是九十年代的科学界，已经着实经历了不少次类似事件。比如说水变油、永动机或者助燃素之类的发明，哪个开始的时候不是全民惊诧，续而狂热发展，最后发现竟然是一场闹剧？
泛翰研究院的私企性质和神话一样的一个月完成研发，都让它饱受争议和攻击。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让泛翰研究院和0.5微米工艺光刻机的名字被广为传播。
学界的保守势力始终是强大的，哪怕是光电所的赵院长站出来，为泛翰研究院作证，也只被人认为是老糊涂了而已。哪怕是那么多的科研院所领导，异口同声的表达自己对泛翰研究院0.5微米工艺光刻机的支持，却也抵不过真正专业人士的质疑。
说到底，在体制内他们这些食物链中下层的院所，话语权终究还是显得单薄了些。
为自己正名这个难题，摆在了周硕的面前。0.5微米工艺想要获得学界的认可，就必须通过科委的验收。这方面对于他来说，倒是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中国的技术转化率一项是个问题，各大科研院所搞出个技术，通过鉴定之后就束之高阁是普遍现象。但泛翰研究院的光刻机，却注定是要投入商业生产的。而通过科委验收，首先就得公布技术细节。但是这些验收专家，是否可靠？
光刻机技术泄露对国内来说问题倒是不大，反正根本在这个领域连竞争者也没有。但日本、美国和荷兰以及德国，对这项技术都不会不感兴趣。在这些资本主义国家的金弹银弹拉拢腐蚀之下，哪有值得信任的人？
周硕不想把自己的命运，放在别人的手心里。指望他人恪尽职守来保证自己的利益，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给人恪尽职守的机会。
可是越不进行技术认证，质疑的声音就会越大。泛翰集团确实需要知名度，但美誉度却也不能不在乎。
周硕必须找到一个不用公开技术细节，就能证明自己的办法。幸好这个时候，丰田长男终于从日本带回来了好消息。
“周桑，听说你的研究机构，完成了0.5微米光刻机的研究，这真是很了不起的成就！”
丰田长男原本倒是不太了解光刻机是个什么东西，但这次跟他一起来的东芝负责人却对此门清。东芝作为日本半导体行业的一艘航空母舰，从单晶硅提炼到最终的消费电子产品，全部都有经营业务。光刻机这么重要的设备，又怎么会不了解。
在东芝技术专员中村晴树的讲解下，丰田长男这才很快领悟了这是多么重要的技术突破。心里对周硕的重要程度，顿时就又提高了一个台阶。
“丰田桑太过奖了，这和你们日本的技术，仍然有不小的差距呢。”周硕笑呵呵的和丰田打起招呼。
“请让我介绍一下，这位是中村晴树，东芝半导体的技术专员。”丰田长男指着身边的人说道。
“哦，中村先生！我对你可是望眼欲穿啊！”周硕有些激动的伸出手来，和他握在一起。
“我是中村晴树，请您多多指教！”中村晴树看起来不怎么适应周硕的热情，有些僵硬的和他打着招呼。
“不要客气，快请坐吧。”周硕迫不及待的问道。“丰田桑，NAND的技术授权，东芝方面是否已经同意。”
丰田长男点了点头说道：“一千五百万美元，五年时间一次付清。不知道这个条件，周桑是否能够接受？”
周硕低头想了想，一年三百万美元而已，这个价钱其实不算高了。NAND内存这时候的应用并不广泛，毕竟它的用途现在还很小。和NOR内存能够用在主板上不同，NAND内存主要用来做便携设备的数据存储用。市面上的便携设备数量，极大的抑制了它的生产数量。
当然，这个时候谁也不会想到当U盘这种逆天的产品出现之后，NAND内存的需求会发生什么样突飞猛进的变化。对于东芝来说，授权NAND内存的制造技术，甚至是根本不值得关注的一笔小买卖。不然也不会只派出中村晴树，这样的一个实验室菜鸟来。
他点了点头，急切的问道：“没问题，我们现在就能签合同吗？”
丰田长男有些意外的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点头道：“周桑很着急啊，呵呵，那咱们就先做正事儿。”
丰田长男本来出于本能的想拖一拖，回过味儿来心里却哑然失笑。自家的OBD核心技术还在泛翰研究院手里攥着，又何必为东芝操这个闲心呢？周硕着急着签署NAND技术授权协议，他又何尝不是着急签署OBD核心技术的授权协议。
左右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东芝家大业大的少赚点又不会死。正经是丰田得到OBD技术，不知会为日本创造多少就业岗位，带动多大的经济增长。
第二百七十七章 良品率
国产0.8微米工艺集成电路生产线，与其说是为了振兴国家的电子产业，不如说是为了解决有无问题。
在没有市场需求的前提下，仅凭借科研院所和国防工程的订单，中科院微电子中心根本吃不饱。为了开发0.8微米工艺的技术，国家历时三年时间投入了五个亿的资金，才最终完成了整套设备的研发。但向国内供应的设备价格，最贵的光刻机也不过才百万人民币而已。
这条生产线不仅仅是需要解决光刻机的问题，像是等离子刻蚀、气象沉淀设备，这些都是核心设备。此外像是扩散炉、离子源，挑片、举片机，焊接机、镀膜机、清洗机，一块不起眼的集成电路如果想走下生产线，起码要经过上百道工序，历时十几、几十个小时不可。
这还只是芯片生产的前道工序，若是再算上封装、测试等后道工序，设备清单能再增加几倍的长度。
这些哪怕全部都是国产设备，建设一条集成电路生产线，也至少需要十几亿人民币。
在这样高的投入和稀薄的产出面前，中科院微电子中心的生意可想而知。哪怕是面对他们认为“大言不惭”的泛翰研究院，只要拿出真金白银来，产品也一样是照卖不误。
从1995年上半年0.8微米工艺技术定型，实际上中科院微电子中心最大的买家，就是泛翰研究院。周硕前前后后下了三条生产线，价值将近一个亿的订单。结果搬空了微电子中心的仓库，也不过才凑齐了一条半生产线而已。至于三条线全部配齐，起码也要到1996年了。
但作为国家研究机构，微电子中心仍然是该卖设备卖设备，该骂你一样骂你。没办法，谁叫人家是国内最权威的半导体研发机构。如果从级别上来看，说它是中国半导体学界的武林盟主也不为过……
当然哪怕只是一条生产线，若是日本尼康的产品月产量也能达到三万片。若是荷兰阿斯麦的产品，月产量五万片也毫无问题。但国内技术不论是良品率还是自动化程度，都远远不及这两家。尤其是0.8微米工艺基础上仓促改造而来的0.5微米工艺生产线，良品率更是在原本就不高的产量上跌了一大截。
“周桑，NAND闪存的生产相关工艺就是如此了。虽然你们的设备要比我们东芝的差一些，但完成生产流程是没有问题的。”中村晴树翻看了一下相关设备的参数设计，肯定的说道。
东芝虽然不怎么看得上这样的小生意，但多少秉持着日本人的谨慎性格，还是派来了一个靠谱的技术人员。在中村晴树的指导下，集成电路设计方案直接使用了东芝的技术，掩膜、光刻和扩散、沉降等技术参数经过不断的调试，也都已经准备就绪。
在中村晴树认可之后，周硕也有些兴奋的向光刻机前的麻友公点了点头。
麻友公操作着设备，将已经抛光和清洗完毕的晶圆，放入到光刻机中。接下来的工作，就不再是需要人为干预的了。
何况蜂巢实验室作为泛翰研究院的核心实验室，也不方便让中村晴树一个日本人呆太久，周硕连忙将他送了出去。
十三个小时之后，完成了八十三道工序的晶圆，经过最后一次清洗终于完成了它的加工历程，安静的躺在了实验台上。
此时，蜂巢实验室的十四位研究员全部聚集一堂，都围拢在负责测试用的测频仪前面。就像CPU在出厂之前，需要先进行测试一样。芯片在制造过程中，总是难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导致一些残次品或者缺陷。这时候，就要通过测频确定它们的质量。
有缺陷的芯片被制造成低频的CPU，通过逻辑屏蔽掉一部分功能，作为低端产品进行出售。而没有缺陷的CPU则以完整的功能，作为高端产品进行出售。所以才会有一些CPU产品通过开核，来获得更好、但更不稳定的性能。
和CPU检测一样，NAND内存在封装之前，也需要对其进行测试。不仅要获得其具体的性能数据，也要通过产品的缺陷推导制造工艺存在的问题。
一张200mm的晶圆上，这时表面上已经布满了流光溢彩的花纹。这是通过气象沉淀，附着在晶圆上面的有色金属。这张晶圆上面密密麻麻的分布着30块芯片所需要的集成电路，通过对它们的测试，将可以得到这条0.5微米工艺生产线运作的具体数据。
“合格，合格，不合格，合格，不合格……”
30块芯片的集成电路，不断的完成测试。每一次合格，都能激起周围研究员们激动的欢呼，每一次不合格，也都能让他们发出沮丧的叹息。
“一共是21块合格的芯片，良品率70。”麻友公有些疲惫的把头从仪器前抬起来，如释重负的说道。
70的良品率，若是放在20年后，根本没有盈利的可能。哪怕是在1995年，也仍然极大的落后于美、日晶圆厂的平均水平。但如果放在国内，和908工程或者其他的国企晶圆厂，这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进步了。当然，国内的晶圆厂本身运转成本低，再加上产量稀少，倒也不愁卖。像是一些军工方面的晶圆厂，更是不用在乎经济规律这种事情。哪怕30的良品率，也一样是用不完。
然而即使如此，周硕仍然失望的摇了摇头说道：“70的良品率这还是实验室数据，大规模生产中还会进一步降低。若是使用国产线，初期能达到50的良品率，就要阿弥陀佛了。”
麻友公点了点头，无奈的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咱们国家不仅是设备和技术不行，生产管理上面缺课也很严重。晶圆厂作为最接近实验室环境的工厂，对工人的文化程度要求很高。没有科学和严格的管理，大规模生产中良品率低下是必然情况。”
周硕皱了皱眉，说道：“咱们现在这一条生产线，50的良品率再加上磨合期，月产能达到8000片恐怕就已经很值得欣慰了。”
他叹了口气，点头道：“就这么先干起来吧，万丈高楼平地起，这个过程无论如何是免不了的。”
10月中旬，沉寂了半个月的泛翰研究院突然召开了记者发布会。这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扔进了一颗大石头，顿时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发布会还没有开始，这就已经在半导体行业内形成了新闻效应。对泛翰研究院将会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业内人士也是众说纷纭。
有说要公布技术细节的，有说要请德高望重老专家进行技术鉴定的，有的甚至说泛翰集团应该把技术无偿提供给国家使用……
只有极少数人，觉得泛翰研究院可以发布一款使用0.5微米工艺的芯片，这样究竟有没有掌握技术，自然一目了然、任何质疑也就都不攻自破。
但绝大多数人却并不看好泛翰研究院能够推出0.5微米工艺的芯片，每一次工艺的改进，对集成电路设计都是一次考验。并非是把0.8微米条件下设计的集成电路，缩小线宽之后就能用在0.5微米工艺上面。
这里涉及到的电压、磁场、效率等等条件，都要求工艺改变，设计就必须改变。而1995年国内或许能造出0.8微米工艺的芯片成产线，却根本找不到0.5微米工艺的集成电路产品。这本来就是正常现象，一个国家连一条0.5微米工艺的生产线都没有，又怎么能培养的出来0.5微米集成电路的设计师呢？国内的高级IC设计，也是要等21世纪之后，在众多海龟带来的经验帮助下才发展起来的。
周硕每每在想到国内的集成电路设计能力的时候，都要重重感叹一下日本人的奸诈。当然，在电子产业上，中国不光吃过日本人的亏，还吃过韩国人的亏、美国人的亏……
在历史上，明年，也就是1996年中国动用举国之力的909工程上马。从日本NEC引进了0.5微米工艺芯片生产线，建成之后原本是准备自力更生生产内存的。一方面当时内存市场上卖的好，另一方面也是翻遍了国内竟然没有一款0.5微米工艺的芯片设计可以用来生产。这时候也只有工艺简单、设计成熟的内存能顶上去了。
就在909工程建成，内存生产出来供应市场之后，国际内存市场竟然发生了价格大滑坡！华虹的内存生产线立刻就产生了极大的亏损，NEC这时候提出华虹可以给NEC代工，只要让NEC入股华虹即可。在现实的市场规律面前，华虹不得不咽下了这枚苦果。
但要注意的是，当时内存生产量最大的国家，其实正是日本！这里面的猫腻，自然显而易见。若非后来NEC自己玩死了自己，中国半导体产业的命根子华虹，说不好还真的要成了NEC的打工仔。
有的时候真的不能不感叹，我们的半导体产业，多少还是有些气运的啊！我们失败过，但终究还是挺过来了。只要最后能够重新站起来，那些失败和教训，就是我们通往成功的养料。
第二百七十八章 发布会
当周硕走进新闻发布会大厅的时候，这里早就已经是人山人海了。这里有的是专业报刊的记者，有的是业内知名的科学家，也有像梦幻集团或者利方集团之类大企业的领导。多少有点学界、新闻界和企业界盛会的味道了。
虽然泛翰集团一直以来在国内出镜频率不高，远没有一些本土高科技企业那样，在新闻宣传领域里搏出个民族企业的名声来。至于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挖角风暴，也只是在学界圈子里惹人注目罢了。
以国内目前的科研环境高科技企业和科研院所之间，说是两个世界也差不多。只有梦幻集团这样中科院的亲儿子，能和学界联系的紧密一些。
但正是因为如此，这冷不丁冒出来的泛翰研究院，竟然不声不响的说能拿出比国家还先进的芯片生产设备。怎么听，都好像是一个神话。
虽然芯片生产线设备距离这些计算机厂商还很远，但他们也不会介意来体会一下半导体产业的最前沿。毕竟如果事实真的如此，倒也可以算是给私企涨了涨威风。以至于这些受到邀请的私企，倒有不少派出了级别比较高的代表，有的甚至还是老总亲自出面。
一阵密集的快门响声之后，周硕稳稳的站在了主席台上。主席台设计的和他一贯以来的习惯差不多，并没有站在很高的舞台上，而是只比地面高出了几十厘米罢了。
周硕用手点了点话筒，清了清嗓子说道：“欢迎各位新闻界的同志、学界的同行和商界的朋友，今天能够来此参加泛翰集团的产品发布会。”
“产品发布会？”
周硕这第一句话，就在下面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产品发布会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物，但这和下面众人期待的戏码却完全不同。在场的绝大多数人，很难说不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就等着周硕舌战群儒，让微电子中心的质疑落空。或者是被微电子中心戳穿谎言，狼狈收场。
不论哪一种情况发生，最后都可以当做喜闻乐见的段子，让他们在酒桌上津津乐道很久了。
但是产品发布会？想要发布什么产品？光刻机吗？
微电子中心有国家采购，还能勉强维持个不断顿。泛翰研究院哪怕真的研发了0.5微米工艺的光刻机，却卖给哪个鬼去？
外国公司肯定是最优先采购尼康和阿斯麦的设备，0.5微米工艺的生产线早就已经是成熟技术了。市面上价格不高量又足，好多人都在用它。
国内……
国内谁吃饱了没事儿闲的，想不开去开集成电路生产线？又不是国家钱多的没处花，拿出来打水漂。有十几个亿的资金扔进去挺响，还不如去搞房地产或者炒股。别看中国是政策市，十几亿的资金扔进去，说不定还比做晶圆厂风险更小、赚得更多。
这也算是国内经济发展太快的副作用，轻轻松松就能赚大钱，谁还会去琢磨那些辛苦钱。
“泛翰集团今天将会向市场上推出一款新的电子产品，我们将其称之为U盘。这款产品以NAND内存作为数据载体，使用业界最新发布的USB1.0标准接口，可以实现即插即用的功能。目前推出16M和32M两种容量的版本……”
周硕边说，他身后的投影幕布上面便开始显示具体的说明PPT。毫无保留的将U盘原理和具体结构设计，呈现在现场所有人的面前。
随着他的讲解，在场众人很快便意识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产品。读写速度比软盘要快的多，和光盘比又能随意擦写，和硬盘比又方便了太多。16M和32M的容量，也足以满足一般性的需要。最重要的是，从投影上的实物来看，这个U盘实在太小了！一指宽、5厘米长，这意味着它可以很方便的随身携带！这是一种市场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足以填补空白的产品！
“周先生、周先生，请问这款产品的售价如何呢？”刚一进入到提问环节，立刻就有人问出了在场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
周硕似乎是回忆了一下，这才回答道：“32M版本的U盘，价格是500块钱。16M版本的U盘，价格300块钱。”
“这略微有些贵啊……”
“是啊，这么一个东西，都赶上普通人一个月工资了。”
1995年一张3.5英寸软盘，实际价格不过15块钱而已。而且价格正在以非常快的速度，不断的下滑着。没有两三年时间，市场估计软盘的价格就会降低到零售一张五块钱左右的位置。一张软盘1.44M的容量，确实比不上U盘方便，但相同容量两倍的价格也要极大限制市场的推广了。
周硕见下面人群里不断的泛起嗡嗡声，笑了笑接着说道：“也许大家觉得零售价格有些昂贵了，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在场有很多都是目前国内领先业界的高科技公司，我建议你们可以购买我们泛翰研究院生产的存储和控制芯片，自行设计、组装制造。整套芯片的价格，和U盘成品就便宜的多了。”
周硕按动手里的控制器，背后的幕布上面投射出两组芯片的图案：“16M版本的U盘芯片，我们只卖10版本的芯片，我们只卖150元。”
哗——
周硕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这话一说完，在场的所有企业领导都站了起来。
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是脑袋不好使的，到这时哪还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前面那300、500的报价，泛翰集团根本就没指望卖出去。不过是一块吊在毛驴前面的胡萝卜，好让后面这个芯片的报价，能够显得更有诱惑力一些。
泛翰集团大概、不，肯定就没想过要卖成品！
可即使如此，100和150的报价，也太良心、太有诱惑力了！16M版本的U盘，他们芯片拿过来最多就是装一个塑料壳和USB接口，转手零售就能卖到200，32M的卖到300也没问题。在这个价位上，将对软盘形成足够的竞争优势！
什么光刻机，这一刻所有人都已经把它抛之脑后了。和业界八卦比起来，U盘的生意，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富贵啊！
“周先生，你们现在这两款芯片的产能是多少？我们利方集团全要了！”利方集团的副总曹相蛟，霸气四溢的喊道。
利方集团副总曹相蛟这话一出，立时四周鸦雀无声。在帝都计算机行业，利方集团实在是太有牛气的资本了。从1984年创业至今，已经俨然是国内计算机行业一霸了。以私企身份年销售额达到30多亿人民币，硬是让梦幻集团不敢直视。
曹相蛟别看只是个副总，拔出一根腿毛来，都要比在座绝大多数人都粗。各家企业有不少都是要仰其鼻息生存，有的是干脆公司里有利方的股份，有的则是利方集团的下游产业，有的甚至是利方集团下游产业的下游产业……
周硕却也不对他的无礼着恼，笑呵呵的说道：“我们目前的产能有限，只能提供24万套32M版本芯片，以及36万套16M版本的芯片。”
所谓i6M版本，其实就是32M版本的残次品。泛翰集团目前这一条半生产线开动起来，月产两万张晶圆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要不怎么说，光刻机开动起来比印钞机都快。泛翰集团从石英坩埚到晶圆到封装，全部都是自己动手。这两万张晶圆的物料成本，充其量也就是千万水平。
曹相蛟闻言不仅没有失望，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个产量全部吞下来，也就是每月七千二百万的资金。以利方集团的能力，也还负担的起。
然而周硕没有让他高兴太久，紧接着又说道：“请大家放心，虽然我们现在产能有限，但最迟11月中旬就能把产量翻番。然后泛翰集团保证，每两个月时间，就能再增加一条生产线……”
曹相蛟噗通一声，坐回了座位上。假如按周硕说的这个速度不用一年时间，卖了利方集团也没有办法保持对U盘市场的垄断了。
他一个人失望，换回来的却是在场所有人的欢呼。既然利方集团不能吃独食，那就表示所有人都是见者有份，大家一起发财就是了！
周硕拍了拍手，将众人的注意力集中过来，说道：“在场的所有朋友，今天在临走时都可以领取一份礼物。就是我们泛翰集团生产的第一批32M版本的U盘，这可是很有纪念意义的哦！”
“哦，对了。”他像是突然才想起来似的，漫不经心的说道：“我们这款U盘产品的芯片，使用的生产设备，是泛翰研究院自产的0.5微米工艺光刻机。如果任何人有任何疑问，大可以自行计算一下。0.8微米工艺，是绝对不可能在这款芯片的面积上，实现32M容量的。”
周硕说完，呵呵一笑，风轻云淡的拍拍手走下了讲台。仿佛之前说的，不过是今天晚上想要去哪里吃夜宵一样的小事。
第二百七十九章 小扉扉
自动化所的窦所长，骑着自行车买菜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光通信所的白所长。
俩人一人手里提溜着一颗白菜，一人手里提溜着一块豆腐。倚在马路牙子上，就开始互相诉起苦来。
“喂，你们所的董龙煌听说也辞职了？”
“别说了，给提干都不好用，死了心的要去那个泛翰研究院！”
“哎，我们所的费再书不也是？花了老鼻子劲儿，才劝他办了个停薪留职。不管怎么说，档案总还挂在所里。”
“夭寿啦，这泛翰研究院还真是难搞。看上谁挖谁，一点情面都不讲。”
“有啥子办法，人家一个月就搞出了0.5微米线，名气大的很咯！”
“再这样下去，我们所就要被挖空啦。剩下的老的老，笨的笨。连聪明伶俐点的本科生，都么的留个！”
“哎——”
“哎——”
自打周硕召开完U盘的产品发布会，这样类似的对话就在帝都市内各处轮番上演。NAND内存使用的PN结数量，是可以通过容量进行倒退的。线宽工艺不过关，使用的芯片面积就会更大，功耗和散热也会更高。若是0.8微米工艺生产的NAND内存，32M版本芯片只卖150块钱恐怕裤子都要赔掉。
只有使用的是0.5微米工艺光刻机，才能在那样小的尺寸上，集成32M容量所需要的PN结数量。周硕把U盘向业内人士送上一批，很快就有人进行了检测。不论是频率、功耗还是散热等等指标，无不显示U盘使用的芯片，使用的是0.5微米工艺芯片。
在事实面前，不论结果多么荒谬，微电子中心也只好闭上了自己的嘴巴。整个业内，再也听不到一点对泛翰研究院的质疑。反而是一种国人难得的自豪感，被迅速激发了出来。
1993年Intel推出第一代Pentium芯片的时候，使用的就是0.8微米工艺。当时的奔腾CPU主频只有60MHz而已，要直到1994年推出120MHz版本的奔腾CPU，才使用了0.5微米工艺。
也就是说业界老大的Intel，研发速度竟然也不及中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研究院。至少从级别上来说，泛翰研究院应该是个“小”研究院吧。
奇迹啊，这不算奇迹，还有什么是奇迹？辖此盖世奇功，泛翰研究院再次挥舞起锄头，开始挖各大研究院所的墙角。
只不过这一次，可就不像以前那么有节制了。凡是周硕看得上眼、后世有些名望和成绩的大牛、小牛，管你是什么职位、岗位或者所属哪个研究所，看上了鲜有人能拒绝的了的。
泛翰研究院这时的名声，大约已经和后世的的华星集团差不多了。起码在半导体领域里，更是被很多人寄予未来的希望。
这里有目前国内水平最高的集成电路设计中心，有能够在美国取得商业成功的软件开发团队，有涉及到精密加工的基础科技研究，有一个月顶Intel一年的工艺开发团队。最重要的是，这里有一个舍得做科研投入的老板。
仅仅这最后一点，对想要在科研这条路上发展的人来说，吸引力就是无穷的。历史上这些人只有出国这一条路可走，但是人离乡贱，不是哪个人都愿意走这一步的。
但留在国内，最多就是做做纸面研究，跟踪一下国际上的新技术。想做项目，出成果？俩字，没钱。
科研没钱，教育没钱，国家同样也没钱。社会上的企业，绝大多数走的也是技工贸路线，有钱去做贸易不好，也不是没有想做技术的。只不过这些走技术路线的，最后绝大多数不是被外国人用更好的技术教做人，就是被国内同行无耻盗版教做人。
这也是国内一直以来，技术转化率居低不上的根本原因。和民族性啊、制度啊都没关系，归根结底就俩字：没钱。
“笑扉扉？”周硕愣了愣，看着眼前的这个二十多岁靓丽女子，实在不敢相信自己要找的人竟然是“他”。
“怎么？我不是男人，让你很奇怪？”笑扉扉缕了一下耳边的长发，笑眯眯的看着周硕。
“啊！也，不是。”周硕有些结结巴巴的勉强说道。
谁会想到，中科院微电子中心负责0.8微米芯片生产线总装工程的，竟然会是这么年轻、漂亮、妩媚的一个女子。
笑扉扉，今年虽然只有二十三岁，却已经取得了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博士学位。和周硕比起来，她就是名副其实的天才美少女。不带歧视的一般来说，普遍规律，或者说总得让普通人心理平衡一点的话。智商高的人，情商可能差一些，智商、情商都高的，可能脸差一些。颜值高的，身材可能不太好。水蛇腰的，可能是小清新、绿茶婊。即使完美如黄蓉，不也找了个呆头鹅郭靖……
但看笑扉扉，名校出身、博士毕业，早早就在中科院当上了项目负责人。智商、情商肯定都没问题。再加上她一头黑长直，脸上一副黑色边框眼镜，再加上一双能勾人魂儿的桃花眼。鹅蛋般俏丽的脸颊微微泛着粉红，让人只看一眼就觉得神思不属。
“好了，周院长。”笑扉扉在藤椅上坐直了身体，正色道：“你把我约出来，总不是为了发呆的吧？”
周硕尴尬的笑了笑，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这里是什刹海旁边临湖的一座茶楼，窗户外面就是碧波万顷的什刹海。湖岸两旁郁郁苍苍，亭台楼阁若隐若现，游人和小贩在街巷间自由的穿行。改革开放带来的经济活力，这时已经在这里体现的一览无遗。
“笑女士，我想泛翰研究院的人力资源经理，已经像你转达了我们的诚意……”
笑扉扉打断了周硕的说话，清声笑道：“周院长叫我扉扉吧，什么女士的，把我叫的好像有多老了似的。”
“那好吧，扉扉。”周硕叫了一句，心里莫名觉得有些别扭，只好赶紧把谈话向下推进道：“泛翰研究院希望能够邀请你，加入我们的晶圆生产线研发项目。如果你有任何要求的话，都可以向我提出来。”
“我的要求。”笑扉扉把手指竖在嘴唇上，眼睛看着窗外，模样说不出的青春性感：“嗯，很简单，我要做泛翰研究院的院长。”
“吓——”周硕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仿佛没有挺清楚她刚才说的是什么。
“我说我要做泛翰研究院的院长，已经受够了总是有人对我的研究内容指手画脚，或者连最基本的研究条件也无法保障。”笑扉扉恹恹的挥了挥手，似乎是要把这些烦人的心情赶走：“不做个能决定自己命运的位置，我就宁可哪里也不去。”
周硕愣了愣，苦笑了一下，点头道：“好，那我就把这个院长的位置，让给你好了。”
“哎？”这次轮的笑扉扉满脸诧异了，她谨慎的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嗯，千真万确。”周硕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从现在起，你就是泛翰研究院的院长了！”
笑扉扉眨了眨眼睛，然后把嘴笑成了一弯明月：“你这人很有趣哎，好，那我们成交了！”
说着，她竟然伸出手，和周硕用力的击了一下掌。
且先不提周硕如何安抚泛翰研究院里一众研究员，接受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做院长。笑扉扉的离职，就如同在微电子中心捅了一个马蜂窝。
不论是0.5微米工艺，还是0.35微米工艺。对于微电子中心来说，都是实打实的研究任务。在五年计划的要求下，有困难要上，没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泛翰研究院研制出了0.5微米工艺，不代表会无偿的供给微电子中心研究。但九五规划里的项目要求，却实实在在的提高了一个档次。这对微电子中心来说，就是直接增加了难度和工作量。
本来已经对泛翰研究院颇有怨言的微电子中心，在笑扉扉被挖走之后，彻底的爆炸了。笑扉扉虽然只有二十多岁，但她的科学素质是毋庸置疑的。当然，谁能二十三岁就从MIT读到博士毕业，肯定都是前途无量的。在整个芯片生产线项目组里，她也是不可或缺的核心力量。因为只有她，才成系统的了解过美国技术发展的脉络。
失去了这个核心人物，别说跨代研发0.35微米工艺生产线了，就是0.5微米工艺的生产线，整个研发计划都要受到重大挫折。
为此微电子中心主任叶德成，甚至拉上了中心的名誉主任王守武，要向科委大领导去“告御状”！
周硕做出来这一系列成绩，也着实是有些晃瞎了科委大领导的眼睛。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当初自己一张普普通通的纸条，最后竟然缴出这么一场风雨来。焦头烂额的大领导，只好把双方都叫到一起，先试着看看能不能谈出什么可以接受的结果来。
第二百八十章 祖师
“王老！您怎么来了，快请坐！”大领导见到门外进来的人，竟然惊讶的站起身来，恭敬的将他让进了屋子里。
“没事，没事。我还没老到那个地步，你担什么心。”王守武拒绝了大领导的搀扶，自己向里面走去。他几十年一如既往的穿了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脸上带着黑色的粗框眼镜。下巴上一层白色的胡茬，脸上只在眼角周围有着密集的皱纹。
他的头发虽然已经完全变白，但仍然银白发亮，精神矍铄。见到科委大领导，一笑起来根本看不出来他是已经七十多岁的老人。”小说“小说章节
“老叶，你怎么这么没有轻重！”大领导亲自把王守武安排坐在沙发上，转过身来向叶德成训斥道：“王老这么大年纪了，微电子中心那里也只是挂了个荣誉主任的头衔而已，你还真好意思去请啊！”
“哎，主任我这也是没办法，要不你把我撤了吧！”叶德成倒是一点不怵，干脆撩起挑子来。
“嘿，你当我管不到你是不是？”大领导一听他这话，也是气得够呛。
大领导虽然是科委的主任，但本身在中科院也是有级别的，叶德成其实还真是有些怕他。只好抱屈的说道：“主任你是不zhidao，微电子中心现在早就开了锅啦。底下人的心思都散了，队伍还怎么带？不把这个泛翰研究院收拾了，我看他非得把微电子中心整个收编了过去。”
大领导冷哼一声，不客气的说道：“哼，人家一个月就能研究出0.5微米工艺的光刻机来。把你们微电子中心收编过去。如果能让效率提高个十倍、八倍的，我举双手赞成！”
“私人企业收编中科院的研究所？那这个主任我可真不做了。丢不起这个人啊！”叶德成干脆利落的在沙发上坐下来，还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水。
“老叶你还有没有点党性、原则？国家分配的工作。容你挑三拣四的？带不好队伍，就别找客观原因，先挖掘挖掘你那点山头思想。”
大领导虽然嘴上是在批评叶德成，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伸手把他倒的水端过来自己喝了。
“王老、老主任，您可得个我做主啊。”叶德成歪过头，看向在一旁坐着的王守武，告起状来：“宋主任这可是胳膊肘往外拐，自己同志都不帮。非得去给那私人企业的研究所拉大旗？”
王守武抬眼看了看叶德成，缓缓的摆手道：“我就是过来看看扉扉，看看她在外面过的好不好。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管。”
说着，王守武端起大领导给他倒的茶，吹了吹上面的茶叶沫子，美美的喝了起来。
叶德成和大领导由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苦笑着摇了摇头。
过不多时，大领导的秘书敲响了办公室的大门。在得到允许之后。推开门走了进来。
“领导，周硕和笑扉扉来了。”
“进来吧。”大领导点了点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周硕和笑扉扉从门外走进来，看到沙发上的人均是一愣。
只见他动了动嘴唇。差点半天没说出话来：“您，您是王守武王老吧！”
王守武是谁？这个名字在社会上并不响亮，甚至在专业领域里也不是人人皆知。但为何周硕竟然如此失态。何至于此？
这就好像一个木匠穿越之后看到了鲁班，铁匠穿越看到干将莫邪。酿酒的看到了杜康，道士看到了吕祖。和尚看到了达摩……
若问中国半导体产业的祖师爷是谁，不用再问了，就是周硕眼前这位。
王守武，1919年出生在苏州。乃是苏州的名门望族，东山莫釐王氏之后。一家三兄弟，全是物理科学家。大姐是魔都妇产医院院长，二姐是物理学家、清华教授。姑表姐是留美博士，固体物理学家；亲戚里还有留德博士，核物理学家，中科院院士……
而王守武和他们这些兄弟姐们比起来，不仅丝毫不逊色，反而是最为杰出的一个。他是我国第一个半导体研究室、半导体器件工厂、半导体研究所和全国半导体测试中心的创建者，第一台单晶炉、第一根锗单晶、第一只锗晶体管、第一只激光器的研制者与组织领导者。在研究与开发中国半导体材料、半导体器件及大规模集成电路方面做出了难以企及的重要贡献。他在中国科技大学兼职授课20余年，培养了大批物理学家和半导体技术专家。
王守武老先生不仅缔造了中国的半导体产业，更是桃李满天下。凡是在中国做电子行业的从业人员，叫一声祖师爷，没有一个抱屈的。
这位中国科学界的泰斗巨匠，在2014年7月30日遗憾的逝世了。周硕前世一直没有机会目睹老人的英姿，却不想重生之后竟然有这个荣幸！
他怀着激动的心情，看向沙发上那个精神健硕的老者。只见他和蔼的笑了笑，然后伸出手招了招。
周硕不明所以的用手指了指自己，却不意发现身边一向潇洒自如的笑扉扉，脸上竟然出现了扭捏的神色。
她在王守武的召唤下，低着头走了过去，细声细语的问好道：“王爷爷，好久不见了。”
“来，坐下说话。”王守武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单座沙发，慈蔼的看着她。
“哦，那边的小朋友，你也坐吧。”他抬起头，看到还在发愣的周硕，便向自己对面的沙发指了指。
“怎么不在微电子中心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王守武见周硕在自己对面坐下，转过头来问笑扉扉。
“没有，没有！”笑扉扉这时候乖的就好像邻居家的小女孩，连连摆手说道：“中心的同事都很好，没有人欺负我。”
王守武奇怪的问道：“那怎么不在微电子中心工作了？”
“这个，泛翰研究院可是让我当院长呢。科研题目任选，科研经费随便花，科研项目没有硬性指标……”笑扉扉越说声音越小，显然是她自己也觉得这些条件未免过分了点。
“哦？这些个条件，泛翰研究院也答应了？”王守武回过头来，看向周硕问道。
周硕连忙答道：“扉扉既然已经是泛翰研究院的院长，自然有权力规划研究院的科研项目，分配研究经费和制定研究计划。这些都是院长的正常权力，我们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哦？”王守武显然没有意料到，周硕竟然真的答应了这些条件。zhidao笑扉扉在泛翰研究院不会受到委屈，他也就放心的笑了起来：“扉扉这丫头，技术上是个天才。虽然她年纪还小，把研究院交给她有些冒险。但你这个小朋友bucuo，做事有魄力。我想你的这个研究院，轻易肯定是不会倒下去的。她愿意，就让她在那里好好工作吧。”
笑扉扉惊讶的叫了一声，主动拉着他的手问道：“王爷爷，您同意啦？”
“同意了！泛翰研究院也是咱们中国人办的，只要能出成果，在哪里不是为共和国工作呢？”王守武和蔼的笑着说道。
“耶，太棒了！”笑扉扉情不自禁的举起双手跳了起来，看起来王守武的同意，对她竟然是非常重要。
见到自己仪仗的大靠山竟然还没开战，就先倒到了敌人那边去。叶德成的脸色呼的一下就变白了，忍不住插嘴道：“扉扉，微电子中心这边0.35微米工艺的攻关怎么办，你走了，谁来顶替你的位置？国家因此遭受到的损失，你就不管了吗？你对得起王老，对得起国家的半导体事业吗？”
笑扉扉呼的一下转过头，哼哼道：“就算我还留在微电子中心又有什么用？花上两年时间就算顺利的吧0.35微米工艺研发出来了，国外也早就用上0.25微米的技术了。何况微电子中心到现在连0.5微米的技术都没有掌握，谈何0.35微米工艺的研发？科学发展是严谨的，别想一口吃成个胖子。”
叶德成不服气的说道：“那泛翰研究院不也是一个月，就完成了0.8微米工艺向0.5微米的改进？私人企业的研究院能做到，我们中科院的机构会做不到？”
“那怎么一样，你根本不zhidao，泛翰研究院在0.8微米线上用了……”
就在叶德成期待的过程中，笑扉扉说到一半，突然刹住了嘴。她尴尬的露出贝齿一笑，摇头说道：“具体的技术不能说，我是签了保密协议的。”
“嘿！”叶德成差点气的一口气没喘上来，听到最重要的地方，竟然不说了。这对科研工作者来说，可真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了。
看着叶德成抓耳挠腮的样子，旁边王守武老先生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就连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大领导身体也开始微微前倾。
周硕微微一笑，接过笑扉扉的话头道：“其实也没什么，还是我说吧。我们泛翰研究院在0.8微米工艺的光刻机上，使用了沉浸式技术。使用纯水做折射，降低了蚀刻光的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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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 坦白
“沉浸式？”科委大领导对光刻机研究不深，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纯水！”王老则不同，只听了这一段话，立刻就明白了这里面的技术关键。
“等等，也就是说，你们泛翰研究院在精密制造上面，并没有什么突破了？”然而终究还是叶德成对此事最为上心，一下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通过一个新的子系统实现的技术升级，和通过提高精密制造能力实现的技术升级，虽然结果上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对于微电子中心来说意义可就全然不同了！一直以来微电子中心之所以承受如此大的压力，不就是因为泛翰集团只用了一个月时间，就做到了微电子中心两三年才实现的目标吗？
但任何新技术，刚开始取得进步总是很容易的。哪怕是传统的精密制造，芯片工艺从2微米进步到1.2微米，三年时间便足足缩小了800纳米的线宽。但当芯片制造技术的工艺，下降到100纳米以下的级别之后，几十、十几纳米的进步，往往就需要一两年时间的努力。而这些进步需要投入的人力、物力、精力，却更是几十、上百倍于1.2微米工艺的时代。
周硕坦诚的说道：“没错，泛翰研究院虽然有纳米光栅技术项目组，但目前还没有任何进展。沉浸式光刻机技术只对光源、光刻胶和镜头处理有一些要求，正适合我们在微电子中心0.8微米技术的基础上，进行改进。”
叶德成这段时间里受到的压力可是绝对不小，想想堂堂中科院国家级的研究机构，竟然还不如一个民间私企研究院，谁还能吃得下饭、睡得着觉？
如今听闻泛翰研究院的光刻机技术，并非是整体性提高。而是通过一种巧妙的子系统设计，实现的“假”0.5微米工艺。他不由得开怀大笑道：“哈哈，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你们一个私企研究院。怎么可能比我们微电子中心，做出更好的成绩来？说到底，不过是取巧罢了。”
“老叶，你的科学素养呢？”王老只是轻轻咳嗽了一声。立刻就打掉了叶德成的嚣张气焰。
“在科学技术上，能取巧才是本事。没有取巧的心，一味蛮干能追上国际水平？”王老教训了叶德成一句，转过头来满意的看向周硕道：“小朋友你很不错啊，就这么把这里的窍门告诉我们，不怕中科院学了去？”
周硕歪头笑了笑，浑不在意的说道：“就是耐水的光刻胶配方和光源配置方案，以及一整套光刻机的改造技术，我也可以无偿的献给国家。”
“你说的是真的？”叶德成不可置信的看着周硕，他难道不知道这项技术本身意味着什么？从他设计生产的u盘芯片就能看出来吧。那是每月数千万人民币的大生意！
周硕诚恳的点了点头，说道：“当然是真的，我也是个中国人，一样希望中国的科学技术水平，能够有一天超过美国成为世界第一。而想要实现这个愿望。光凭我一个人的努力是不够的。”
这也真的是周硕的一贯心愿了，不说别的，电子技术一向是中国科技体系中的短板。他倒是宁愿有更多的人，加入到半导体工业这个队伍中来。中国的市场、甚至是世界的市场那么大，足够容纳任何人进来。
对于泛翰集团来说，目前最大的问题不是要担心可能的竞争对手，而是要担心国内电子产业的盘子不够大。至少在光刻机、在芯片制造领域。泛翰集团现在说是国内的领头羊也不为过。一个市场老大若总是战战兢兢的盯着后面人追上来，那是早晚要被人超过的。
眼睛只盯着行业内的一亩三分地，总想着怎么去从其他同行那里割蛋糕，那是第二、第三才会去做的事情。而领头羊，需要做的就是去做大这个蛋糕。因为他本身就已经是市场份额里最大的那一个了，蛋糕做大了。他自然也就是获利最多的。
周硕一直以来都无意在国内搞什么竞争，那样最后便宜的肯定就是国外的电子业巨头。只有把所有人都拧成一股绳，他才有信心能够在国际上为中国的半导体工业闯出一条路来。
“哦！那我可要多谢周先生了！”叶德成兴奋的手舞足蹈，站起身来抓住周硕的手，语无伦次的说道：“我要代替中科院微电子中心。代表国家、代表人民，谢谢你对国家科研事业的支持啊……”
周硕伸手把叶德成按住，面带笑容平静的说道：“当然，我还是有一点小小的要求的。”
“哦？什么要求？你尽管说！”叶德成拍着胸脯，毫不在意的说道：“你就是要做科学院的院士，我也帮你把这事儿办了！”
这还真不是假话，以周硕在半导体领域里的成就，即使不用他提议，再等上几年拿个院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如今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确实扎眼了点。但有叶德成的面子在，并非就办不下来了。
周硕连忙摆了摆手，苦笑道：“我还年轻，院士是国家在科学技术方面的最高学术称号，哪里轮得到我来。”
“哦，那你有什么条件，可以尽管提嘛。”叶德成大大方方的说道。在他看来，沉浸式光刻机技术实在是太重要了。不像在精密制造方面的进步，一代以后就要被替代了。沉浸式技术带来的效果，至少十年内都不会过时。这是最小的投入，却能实现最大的效果。只要对现有生产线进行改装，立刻就能提升一个技术级别。不说民用技术，因此带来的军事技术进步，就足够他喝一壶的了。
这样重要的技术，任何付出都是值得的。
周硕沉吟了一下，正色道：“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希望能够和政府演一场戏。”
“戏？”
不只是叶德成，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过，周硕竟然会提出这么一个条件来。这算什么？要钱、要政策，甚至是要官位、名誉都不奇怪。哪里有人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就要演一场戏的？
叶德成摆了摆手，思维有些混乱的说道：“周先生你能不能说的具体一点，我脑袋有点乱。”
周硕摊着手，无辜的笑了笑，紧接着解释道：“其实很简单，我需要接下来、在特定的时间里，获得一些国家的配合。具体的来说，就是我们有一个计划，针对日本尼康公司的光刻机部门。如果能够顺利实施的话，应该能够将其接手过来……”
周硕一五一十的将他和方剑阁的计划，完完本本的和盘托出。如何用908工程把尼康集团钓上钩来，如何利用沉浸式技术挖坑，如何取得合资厂的控股权，最后如何通过美国的对华禁运来坑掉尼康的光刻机部门……
整个恢宏壮阔而又阴寒冷酷的计划，听的叶德成身体一半热血沸腾，另一边却又如临深渊。如果这个计划能够成功，中国将直接掌握0.25微米工艺芯片生产线的技术，并且收编了尼康的光刻机部门之后，还能形成一定的研发能力……
中国的电子产业何止是实现飞跃，根本就是要一步跨到了共.产.主.义啊！只要能够保持这个优势，中国在半导体产业便有了，和美国分庭抗礼的资本！
直到周硕话音落下，足足半个小时的时间，整个办公室里竟然鸦雀无声。
直到门外传来大领导秘书的敲门声，众人似乎才从这个计划里惊醒一般。
“首长，下面马上有一个会议，需要您去参加……”
“出去，所有计划全部延后，没有我的要求任何人不许进来！”秘书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大领导粗暴的轰了出去。
在场的三个老人，看向周硕的眼神整个都不一样了。如果说之前，只是把他当成一个麻烦、一个后辈和一个杰出的技术人才的话，那么现在他们的眼神，表示已经把周硕当做是一个地位完全平等的对手来交往了。
不论是学界还是官场，都是推崇强人的。能够推行这种计划的人，又怎么会不值得他们尊重？
“周先生，你觉得这个计划的成功率有多少？”大领导坐在办公桌后面，气势如山如狱。
“这个，说实话——我觉得能有五成就不错了。”周硕耸了耸肩膀，无奈的说道。
越是复杂的计划，执行的过程中就越有可能会出现意外。这个计划如果说有什么不完美的地方，那就是它太过于复杂了。诚然方剑阁的这个计划，几乎是完全利用了人性的弱点。但并不能保证，整个尼康的管理层，连一个清醒的人都没有。在如此复杂而漫长的计划中，最重要的往往不是计划的严密性，而是执行人如何随机应变的能力。
“五成？”大领导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只见他一拍桌子，豪气干云的说道：“别说五成了，就是只有一成，我们也要全力以赴的去实现它啊！”RP
第二百八十二章 首席科学家
没人zhidao具体是怎么回事，但自从那一天过后，中科院微电子中心的主任叶德成，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次泛翰研究院的坏话。
笑扉扉的工作关系，也痛快利落的办好了转档手续。中心其他的离职研究员，也都没有受到丝毫的刁难。不仅如此，就连在帝都的其他研究所，似乎也都偃旗息鼓起来。任凭泛翰研究院挖角和研究员离职，却再也听不到任何怨言。
似乎一瞬间，整个帝都学界的风向就变了。这也让不少在背后等着看笑话的人，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压迫感。这泛翰集团究竟是什么来头？或者是搭上了什么不得了的关系？怎地竟然让这么多科研院所，吃了哑巴亏还要倒贴笑脸？”小说“小说章节
事情的真相，只被控制在当时会议室里的五个人范围内。最多就是再加上，远在无.锡的方剑阁。这六个人，背负着中国weilai五到十年，整个半导体工业的希望。
在这样庞大的计划面前，本来就充满了不稳定因素。zhidao的人越多，成功的keneng性就更低。大领导也是顶住了来自上下左右无数的压力，才把这些不明所以的反对意见压了下去。当然，这里面也离不开王老的支持。作为学界的泰山北斗，桃李满天下的宗师人物，他老人家说上一句话，在电子产业里还是很有分量的。
而泛翰研究院在得到了自己计划中所需要的人才之后，也停止了继续挖角的行为。整个泛翰研究院这时候已经扩张到一千六百多人，后期再次增加的四百多人。可以说是整个半导体领域weilai的精华所在。
笑扉扉也没有让周硕失望，和他的半路出家比起来。她对整个芯片制造装备产业的理解，无疑是高了几个层次。
她先是将泛翰帝都研究所按照研究方向分成了五个部分。然后成立了首席科学家制度。将传统的科研院所部门设置方式，改革成为首席科学家联席会议。首席科学家不仅拥有决定项目方向的权力，而且还被赋予了项目实验室内部的财权和人事权。他们能够自主的决定财务制度和人员聘用，当然这还是要在研究院的监督控制范围内。
可即使如此，也极大的提高了研究员们的热情。过往的研究院所体制，不仅一个实验室要负责复数个项目，自身想要实现一些特别的奖励制度、购买急需的仪器设备、或者引进特殊的人才，都需要上级的批准和公文流转。
而财权和人事权下放之后，首席科学家可以以项目为中心。构建自己的整个团队，经费能够有针对性的进行支出。不仅如此，灵活的薪酬和奖励机制，也极大的激发了研究员们的积极性。
其实说白了，首席科学家就是改大队支部，变成了包产到户。科学家在项目范围内，拥有了非常大的决定权，同时也要肩负起整个项目成败的责任就是了。
就在整个帝都，都在等待已经大获全胜的泛翰研究院。接下来还会有什么乘胜追击的行动。已经卸下了泛翰研究院院长职务的周硕，却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坐上了南下的飞机。
与此同时，学界尚未平静几天。半导体产业界便也不甘寂寞的爆出了一则惊天动地的消息。
908工程改制方案已经确定，之前默默无闻的无.锡本地企业梦武集团，竟然出人意料的得到了这个项目的承包权。这还是国内第一次。把技术、资本密集型的高科技产业，向私人企业进行承包。
至于说这个承包权的背后。究竟有着怎样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便是连一贯消息灵通的人士。这次也是云山雾罩。
但renmen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事情，总是拥有更多的好奇心。对梦武集团的各种猜测，由此更是纷至沓来。什么为了项目承包权，市长拍桌子说要给华晶断水断电；到方剑阁的妹妹，其实是某红三代的地下情人；要么就是更直接，怀疑这方剑阁说不定就是某红二代的私生子……
方剑阁本人倒是乐得如此，外面人看他越神秘，对外的威慑力也就越高。有些误会发酵一下，说不定就会变得连威力十足。他虽然已经过了需要靠虚言恫吓发财的阶段，但架不住总有假装智商不足“捧臭脚”的。
就比如说现在，空旷的vip通道出口处，只有他一人在此。以他的身份平常坐飞机走走vip通道是没有wenti的，但要想让机场清空通道只走一个人，却也没有那么大的面子。但如今他身上传言四起，就总有想着有神没神拜一拜的人，上赶着过来给他行个方便，结个香火缘。
“周总，好久不见啊！”方剑阁摘下自己脸上的墨镜，看清了来人的身份，哈哈大笑着上前和来人拥抱在一起。
周硕也是用力的拍了拍他的后背，笑道：“如何？我可是不辱使命，让方总顺利的得到了908工程承包权。”
方剑阁得意的笑了笑，谦虚道：“周总这可就不厚道了，我也就是新鲜两个月，最后还不是要便宜了你？和实惠比起来，我的名声都能止小儿夜啼了。现如今无.锡市里谁都看不出我的深浅。908工程这种通天的项目，都以为是被我摘下来，旁人胆子都要被吓尿了。”
“哈哈，那也是方总威名盖世，才能镇得住觊觎的宵小啊。”
周硕和方剑阁互相恭维了两句，就从机场的vip通道里走了出去。搭乘方剑阁准备的一辆奥迪，缓缓驶离了机场。
奥迪在无.锡市里转了一圈，这才在一间茶楼前停了下来。周硕和方剑阁带着帽子和墨镜，将整个人伪装起来，这才走进了茶楼。
俩人拒绝了服务员的带领，自顾自的走到了三楼的一间茶室包间。周硕敲了敲门，然后便径直的推门走了进去。
“你们是……周校长，是你吧？”刘侃正在坐立不安，见到周硕不由欣喜的站了起来。
“老刘等久了吧，辛苦你了。”周硕和他握了握手，将帽子和墨镜摘了下来。
“哪里，我这也是刚到。”刘侃见到周硕的容貌，明显放松了下来。他看着周硕身边，迟疑的问道：“请问这位是？”
“我是方剑阁。”方剑阁也将脸上的伪装摘了下来，以真面目示人。
“梦武集团的方总？”刘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硕，诧异的问道：“周校长，你们怎么在一起？”
按照他的逻辑，明明是梦武集团抢了泛翰集团到嘴的美食。这两家分明应该不共戴天才对，怎么如今见了反而有些其乐融融的感觉？
周硕看了方剑阁一眼，两人双双坐了下来，笑着说道：“这里面说来就话长了，具体的原因我不能多说，但老刘你zhidao方总是我们这边的就可以了。这件事情千万、千万不能外传，对任何人都不能！”
这话说到最后，周硕的语气难得的有些严厉起来。刘侃看了心里哪还不知这里面的情况，肯定比自己能想象的还复杂。只好乖觉的点头道：“周校长放心，我就是睡觉也把嘴粘住！”
周硕见他重视，也就放下心来笑道：“老刘你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实在是这里面干系太大。”
“我晓得。”刘侃再次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态度。
“好了，我们说正事吧。”周硕满意的点了点头，问道：“对908工程改制这件事情，目前华晶内部有什么动静？”
刘侃长叹一声，摇头道：“哎，人心不稳啊！五年时间，一事无成。如今国家要把项目承包个私人企业，大家心里都非常忐忑。不zhidao项目是否还能继续下去，接下来的路又该怎么走。周校长你给个实在话，908工程weilai会变成什么样？”
“老刘不要担心，泛翰集团发展芯片制造业的决心是不会动摇的。我向你保证，一年时间里在华晶建设成至少三条生产线。不仅有0.8、0.5微米工艺的生产线，还会有0.35微米的生产线。”
“0.35微米线？”刘侃看着周硕，不敢置信的问道：“这么高级别的线，咱们国家哪里买得到？”
周硕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笑道：“相信我，老刘。给我一年时间，你大可拭目以待。”
“一年时间啊。”刘侃担忧的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要是再不加以行动，恐怕就没有一年时间了。”
“哦？”方剑阁现在毕竟是当事人，对这些事情还是很上心的。自从拿下承包权，他就加大了对华晶内部信息的收集力度，多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只见他谨慎的问道：“刘先生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关于上华的？”
刘侃叹了口气，点头道：“没错，就是那个香港上华科技公司。康氏家族那个卡富尔还是不死心，和908工程的总经理勾连在了一起。有消息说，华晶不少关键岗位的技术人员，都受到了他们的拉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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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小道消息
对于周硕来说，908工程最大的财富就是它的中层管理和技术人员。
虽然908工程最后是以失败的悲剧告终，但这里面的因素是很复杂了。既有建设周期长、投资少和审批繁琐的原因，也有其外部的原因。
早期的908工程，是90年代初期面对国际严密封锁的产物。当时国家的计划，是以得不到外部技术支持为基础制定的。从最初的2微米工艺，后来更正为1.2到0.8微米工艺，始终是为了立足国内现有条件，完成自给自足的需要。
但是后来国际环境逐渐变化，美、日等国总是在国内研发基础上提高一代，来出售他们的生产线。像首钢NEC的晶圆厂，就是在国内还没有0.8微米工艺的情况下，引进了0.8微米线。后来的909工程华虹也是，在国内有了0.8微米工艺以后，便开始出售0.5微米线。
正是这种不断增加的指标，极大的增加了908工程的建设难度。
908工程迟迟无法投入生产，并非是项目本身不够努力，变化的外部环境和国企的管理机制，也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反过来说，当时的908工程项目，工人、技术人员和管理者，确实是国内少有能够白手建起晶圆厂芯片生产线的团队。
仅从这一点上来说，华晶的团队就是一笔无可比拟的财富。
如果不能完整的得到这个团队，周硕争取908工程的意义就失去了一大半。
“李家坡的泰德集团答应将一套六英寸、0.8微米工艺的二手线转移给我们，此外还有相应的客户和技术团队。有了这些资源我们完全可以自己干，何必去给梦武集团这样的土豹子打工？”
卡富尔百无聊赖的坐在沙发上，冷眼看着泉辞纺鼓动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他的对面，是华晶封装工艺车间的一个车间主任。
“只要你能把封装三车间的人都拉过来，我保你还做车间主任！不仅如此，我给你按人头发奖金，普通工人一百、技术员和维修工三百，工程师五百，你要是能拉来其他车间的主任，我一人给你一千！怎么样，你有多少本事，就能赚多少钱！”
泉辞纺拍着胸脯，拼命的许着诺言。但他对面的人，却似乎有些兴趣缺缺。
别看泉辞纺是908工程名义上的总经理，但项目做了五年，结果却仍然遥遥无期。由此可以想见，他在华晶内部会有怎么样的风评。贪污腐败、任人唯亲的流言从来不曾停止过。至于说像靠裙带关系上位，或者他有个日本人祖先这种谣言，大家也乐于造一造出来。虽然未必是事实，但讽刺他不干正事、包藏祸心总是没错。
可惜泉辞纺本人在908工程里大权在握，人称“泉帝”。向来习惯搞一言堂，工作作风霸道的很。别人就算有什么意见，往往也会被他蛮不讲理的打压下去。
“泉总，我自己也就算了。不管怎么说，华晶也是大家的心血，这么挖它的墙角不好吧……”
泉辞纺双眼一竖，便要发火。然而过了片刻，他却又换上了笑脸，软言相劝道：“小常啊，你是个聪明人。你想想，这新公司有李家坡的二手装备，弯弯和东南亚的技术团队，以及英国人的资本。过二年生产线建起来了，分分钟就能上市！华晶有什么？他梦武集团知道芯片长什么样子么？让你把同志们拉过来，也是为了他们好！你来，我给你分公司的原始股！到时候公司上市你就是百万富翁！其他人发了财，也只会念你好！”
这个被叫做小常的人其实也不小了，看起来年纪应该在三十多岁上下。显然中国人三十而立的观念，对他的压力也是不小。可是华晶迟迟不能投产走上正轨，这种公司哪个人会有安全感？会把事业的希望放在这上面？他老婆孩子都有了，哪里还能说走就走。凡事不三思而行，说不定以后就要全家人饿肚子。
到新公司去，说他不心动那是假的。但泉辞纺这人来主持此事，却又让他颇为犹豫。原因无他，五年时间下来，集团里谁什么样，大家心里都有数。而泉总经理的风评，就是不靠谱啊！
“泉总，能不能让我考虑一下？”小常最终还是决定再观望一下，梦武集团在无.锡本地也是极有名的大企业。虽然本身并没有从事过芯片制造业，但却拥有丰富的资金和关系资源，未尝不能得到国家的支持。
想也知道，华晶可是国家重点项目。能把这种工程揽到自己怀里，帝都没有过硬的关系怎么可能。
908工程说到底，不就是没钱、没资源、没自主性。但反过来看梦武集团钱是不愁的，中央的关系资源也很牛气，改制成私人企业之后也不存在事事审批。到时候华晶是否能咸鱼翻身，还真是不好说。新公司那边据说有外国的技术团队，当家的又是英国香港人、设备却是新加坡的二手货，想来也知道中国人过去了，上升空间会非常有限。
但梦武集团就不一样了，既是国内企业、本身技术能力又不足，肯定多有借助他们这些老人的地方。究竟是去新公司给外国人打工，还是在华晶给中国人烧冷灶，委实是让人难以决定。
“哎，我明白，这种事确实要仔细考虑一下的。”泉辞纺假意理解的点了点头，笑道：“不过可得快一点哦，新公司这边股份有限，先来的人能拿到的就多一些。咱们可是老交情了，别人我才不会提醒他。”
小常笑了笑，他和泉辞纺有个鬼交情。要不是想自立门户，单位里看到了他堂堂总经理，会知道小小车间主任姓什么？
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场面上总还要过得去。小常表面上感激的点了点头，诚恳的说道：“我一定尽快决定，不会辜负泉总心意的。”
“那就好、那就好，哈哈。”
泉辞纺站起身来，将小常送了出去。关上门，回过身来就“呸”了一口，哼道。
“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呢，拿腔拿调的？”
他坐回卡富尔对面的沙发上，唉声叹气道：“卡富尔先生，这几天咱们接触的人里，多数都是这样油头滑脑的。如果不能给梦武集团那边制造点麻烦，底下人就要总这么摇摆不定，想成建制的拉出人来就太难了。”
卡富尔端起茶杯来，美美的喝了口茶，漠不关心的说道：“拉人过来是泉总的事情，资金、技术、设备我都准备好了，如果连人都要靠我解决——说句不好听的话，泉总你还有什么价值呢？”
“你！”泉辞纺满脸通红的站起身来，想发火却发不出来。
这些年里他依靠908工程捞了不少好处，难免在华晶里风评堪忧。现如今想要拉人出来单干，没有好名声就是个很大的短板了。但如果拉不出人来，就像卡富尔说的，凭什么在新公司里给他留个位置？资本家最是现实不过，这种时候就是拉来多少人，做多大的官——带枪投奔的加五块现大洋！
左思右想，泉辞纺觉得这个时候再去弥补自己的信誉，显然是羊死光了再补牢，为时已晚。但既然不能提高自身水平，大可把敌人的水平拉低，然后凭借我丰富的经验去打败他们嘛。
很快，华晶集团的工人中间，突然流行起这么一条传言来。
“跳马！”
“拱卒！”
正在下棋的两人，其中一个突然好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嘿，听说了吗？新东家梦武集团，要在咱们华晶上0.5微米线了！”
已经进入停产盘整阶段的华晶集团，工人们现在上班也没有业务要做。多数时候便是凑在一起，下下象棋传点小道消息娱乐一番。这对于任何谣言的传播，几乎就是提供了最富饶的土壤。
“吓？0.5微米线？不可能吧？”一起下棋的棋友明显不信，再不懂行，华晶的工人们行业基本常识还是知道的。
华晶刚开始设计的时候，是2微米的生产线。后来又改为1.2微米线。就算是要升级，也是提升一代技术到0.8微米线，哪有直接上0.5微米线的道理？
旁边观棋的人，明显对行业动态比较了解，显摆的奚落这人道：“净瞎说，国内哪来的0.5微米线？今年中科院才完成0.8微米线的研发，你这明显就是假消息。”
传播小道消息这人，不由有些急道：“怎么是假消息呢？这可是我三姨夫家侄女说的。她在梦武集团总部工作，这事儿现在根本不是秘密！”
“哎？难道是真的？”对面的棋友见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心里便信了三分。
“千真万确！比梁大牙的金牙还真！”
“这样的话，那咱们华晶说不定还真有救了哪！”
“是啊，是啊！”
第二百八十四章 格局
刘侃明显有些兴奋过了头，他急不可耐的约见了周硕和方剑阁。见了面二话不说，简直是临表涕零一样。一手抓住周硕的胳膊，一手可了劲儿的抹着眼泪。
“周校长、方总，你们的恩情，我代华晶的所有同事，永远感激你们！”
周硕和方剑阁满脸不解，等他稍微平静了一点，这才抓住机会问道：“老刘，你这几十岁的人了，莫名其妙的拽着我哭，搞的我很慎得慌啊！究竟怎么回事儿，你可得说个清楚！”
“没说的！”刘侃使劲儿把眼泪擦干，狠狠的说道：“我这辈子就交给二位了，让我往东就往东，让我往西就往西。哪怕是刀山火海，皱一皱眉毛，我就不姓刘！”
周硕挣脱了他的手，一头雾水的说道：“等等等等，老刘你这没头没尾的，我让你说的是你这哭的原因！你表什么忠心？”
“还有什么好说的，梦武集团打算在华晶上0.5微米线的消息，都已经传的人尽皆知啦！”刘侃破涕为笑道：“只要上了0.5微米线，我们华晶就是中国头一份的晶圆厂了。两位对华晶的大恩大德，简直恩同再造啊！”
周硕和方剑阁相视一眼，对方眼中的惊讶根本就藏不住。0.5微米线的事情，究竟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如果说是有人得到了他们的完整计划，那继续执行原来的方案就是一场灾难了！
“老刘，你必须告诉我，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周硕难得严厉的正色问道。
刘侃有些发懵，楞道：“现在华晶集团里已经传遍了，所有人都在说啊。周校长你这么大的消息，多少事先给我透点口风嘛。”
“知道是谁最先传的吗？”周硕耐下心来，盘根究底道。
见周硕脸色难得的严肃，刘侃也不知不觉认真了起来：“不知道，似乎是一时间，所有人就都在谈论这个事情了。”
“怎么，这个消息不准确吗？”刘侃有些担心的问道。
“也不能说不准确。”周硕踌躇了一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道：“这里面情况很复杂，虽然上0.5微米线是既定计划，但目前还是保密阶段。”
“哦，那就好！”刘侃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气道：“既然早晚都要上，泄密就泄密了嘛。”
“老刘，这事儿很重要，你要帮我一个忙。”这次轮到周硕抓着他的手不放了：“一定要把传播这个消息的人找出来，不然事情会很麻烦。”
“我试试吧，现在很多人都在传，想找出是谁起的头可不太容易。”刘侃犹豫的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周硕将心怀忐忑的刘侃送了出去，回过头来向方剑阁问道：“方总，事情会不会是你这边泄露的？”
方剑阁有些气急败坏的怒道：“当然不会是我这里，我就没有向任何人提过一句。华晶还在盘整阶段，我那么着急把消息散布出去干嘛！”
“那就怪了，会是谁呢？”周硕摸着下巴，有些担心的说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不知道这人通过什么渠道得到的消息，以及他对我们的计划，究竟了解多少。”
方剑阁咬牙切齿的冷哼道：“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周总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我就不信查不出这个人来！”
他方剑阁是什么人？真以为鲨鱼上了岸，就变成皮鞋了？做商业间谍起家的人，如果反而被人窃取了商业机密，老祖宗在地下都要蒙羞了！
泉辞纺还不知道，自己的小计谋，究竟会为自己惹来多么大的麻烦。此时他正在无.锡最好的咖啡馆里，和卡富尔吹嘘着自己计划的顺利进展。
说实话，流言传播的如此顺利，也是让泉辞纺有些惊讶。原本以为会费一些手脚，但却完全没想到下面的人，对这个消息的传播会如此上心。
其实这也能从一个侧面看出来，他原来的工作是有多么不得人心。以至于员工们对华晶的发展，心里都憋着一股气。如今突然出来一点华晶会振作起来的消息，也会被人为的放大起来。
就好像二十年后，中国年年GDP增长都在七个百分点，却屡屡被人说是崩溃在即。而美国经济增长了一个百分点，就会被人说是强劲复苏……
华晶的员工也是压抑的久了，不管这个消息是真是假，大家都愿意先做个美梦，至少能换个高兴的心情不是。至于梦醒了会变成什么样，绝大多数人都是有一天过一天、随波逐流而已。
卡富尔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兴高采烈的泉辞纺，不明所以的问道：“泉总，你散布这种谣言，究竟是什么意思？”
泉辞纺却没有直接回答卡富尔的问题，反而反问道：“卡富尔先生，你觉得梦武集团和我们竞争，他们的优势在哪里？”
“优势吗？”卡富尔低头想了想，不确定的说道：“他们手里有官方的支持，也就是道义上要比我们更有利。”
“你这话，说对也不对。”泉辞纺得意的笑道：“梦武集团诚然是有道义上的优势，但现如今不是过去计划经济的时代了。这点国家名义上的支持，能不能稳住人心是非常可疑的。要我说，华晶里大部分人的观望态度，其实正是因为梦武集团本身并没有什么风评。”
泉辞纺本来就是体系里的人，对现今的公信力还能值几毛钱，心里清楚的很。那种单单只是国家说一句，就能让人们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献完青春献子孙的年代，早就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当然，这种公信力的崩溃，他泉辞纺本人也有不小的贡献就是了。
“恩，我明白你的意思。”卡富尔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说道：“虽然梦武集团对华晶的工人没有什么正面的影响力，但同样也没有负面的消息。所以绝大多数人都在观望，看看它是否值得信任。”
泉辞纺老脸一红，点了点头。如果说梦武集团对华晶的工人影响力是零，那他这个总经理，影响力就是负数了。若非自己身上还有总经理这块牌子，康家想要完整、成建制的接收华晶的团队，恐怕早就已经把他甩下去了。
当然，泉辞纺这个双刃剑，本身也是目前华晶的工人们，观望不定的根本原因。
他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的说道：“所以呢，只要让梦武集团的信誉破产，工人们自然知道应该选择哪边。”
卡富尔摇了摇头，失望的说道：“可0.5微米线的谣言，又不是梦武集团官方放出来的。你这种私底下的小手段，上不了台面的。”
“这就是卡富尔先生，你不了解人心的作用了。”泉辞纺嘿嘿笑道：“如果没有这个谣言，大多数人对最后华晶会更换什么技术的生产线，都不会有期待。但如果先有了这个流言在，人们就会以此构建自己对未来的设想。不论这个基础有多么不牢靠，当人们的设想落空，都不可避免的会产生失落感。”
他停顿了一下，志得意满的接着说道：“这个时候，人们就会把这种失落感，归结在梦武集团身上。没人会觉得自己轻信流言，或者对未来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是会觉得梦武集团本身能力不足、诚意不够。这样，绝大多数人就会对它产生怨恨和不满。虽然它其实什么也没有做，但不能满足人们的愿望，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呃，你说的倒是有那么一点道理。”卡富尔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的这一番话，果然不论多么糟糕的人，都会有自己擅长的一面吗？
论对人心黑暗面的理解，大概泉辞纺也算是有些成就吧。可惜他终究是不知道，津津计较于这些小道，在商场上本身就落在了下乘啊！
泉辞纺大言不惭的点了点头，斩钉截铁的说道：“哼哼，只要把梦武集团的信誉拉低，我就有绝对的信心，能够把他们任何计划都说成是包藏祸心……”
“但是，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卡富尔放下手里的咖啡杯，正色道：“你怎么能够保证，梦武集团不会真的引进一条0.5微米工艺的生产线？”
“哈哈，这怎么可能？”泉辞纺不可置信的笑道：“那梦武集团根本没有运作芯片生产线的经验，又没有相应的人才。就算接收了华晶的原班人马，上0.8微米线都要慢慢摸索，直接上0.5线就是找死！”
“何况不说别的，他想要0.5微米线，上哪里去买？”泉辞纺轻蔑的哼道：“国内现在最先进的生产线，也不过是中科院微电子中心，上半年研制的0.8微米工艺而已。就算想从国际上买，也要看看美国人让不让吧？”
卡富尔挑了挑眉毛，面无表情的问道：“泉总听说过泛翰集团吗？据说他们最近刚刚攻克了0.5微米线的技术。现在他们使用0.5微米工艺生产的那种U盘，已经有一些工程样品在业内流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