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3章 悄悄改变
“你们怎么还不走,难道还让朕管饭?”议完事,刘洙等人已经明白了小皇帝的布局,议和不过是斗争的手段,北伐只是暂且放缓,并没有放弃当初之志。困惑消除之后,众人告退离宫,倪亮现在还兼管着侍卫营,留在宫中正常不过,可是陈墩与江朝宗却也没走,赵昺笑笑道。
“陛下还是这么小气!”陈墩撇撇嘴施礼道,“臣听闻倪都统言,陛下的侍卫营统领空缺,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看来是臣多事了!”
“如此说来,汝是向朕举贤的喽!”赵昺笑道,“若是合朕的心意,倒是可以考虑留汝吃顿饭。”
“谢过陛下!”陈墩翻了个白眼,胡乱拱拱手道,“属下在上届武学中发现了一位合适的人选,名叫徐宏,年三十一岁,其父原为常州通判,在蒙元南下常州之战中殉国,家人蒙难。恰其以过州试,赴京准备参加省试,躲过一劫。临安沦陷后随逃难人群流浪至福广地区,后随一批士子至琼州。”
“汝给陛下找了个书生当侍卫?”赵昺未吭声,倪亮在旁瞪眼惊道。
“听吾说完再说话!”陈墩毫不留情的怼了回去道,“徐宏至琼州后,没有参加科举,而是弃笔从戎进入第二师服役,期间参加了反击蒙元的数次战役,因作战勇敢,积功升为队正。后又入选新军训练营,结训后仍回第二师任一团参军。收复江南战役中,随军作战因功任营指挥使,扩军后升任第二军三师一团都统、师司马等职。”
“可惜的是在去岁北伐之始,在淮东战役中受伤,撤回临安养伤,伤愈后入武学高级军官短训班中学习。”陈墩言道,“吾对其已经做过调查,家世清白,族人在江南沦陷期间也无叛国行为。在军中行为端着,作战勇敢,颇有谋略,同僚对其评价甚高。且吾亦与其在武学中多有接触,其接人待物皆十分规矩,颇有分寸。难得是其是士子出身,能文善谋,行文皆有章法。”
“不会是汝当初在新军训练营的故交吧?现下想借机为其谋个好差事!”倪亮在旁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当初汝还主持过新军训练营,陛下也曾亲训,说起来当下各军官佐多半皆与汝有关系,又当怎讲?”陈墩自小就伶牙俐齿,敢跟陛下翻白眼。而倪亮却是拙嘴笨腮,不善言辞,肚子里有话也说不出来,当下被‘暴怒’的他三言两语噎得够呛。
“你们二位皆在侍卫营任首官,需要什么样的人,有什么规矩比谁都清楚,选人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这个……徐宏只要能通过倪亮的首肯,朕就没有什么意见!”赵昺摆摆手言道。他知道谭飞的离开,与倪亮的坚持有关,他不能允许一个敢于抗旨的人留在陛下身边,哪怕其是出于好意,那也不行。所以他把这个任务交给二人去做,一个精明强干,一个坚守原则,他相信能通过二人的考察,绝对没有问题。
“属下遵旨!”有皇帝撑腰,倪亮对其冷哼了声施礼道。
“哼,这个不行,你也选一个让我看看!”陈墩也不示弱地道。
“朝宗,你在做什么?”这边说的热闹,平日也是话痨的江朝宗却是没插一句嘴,而是看着刚才铺在案上的地图发呆,赵昺好奇地问道。
“陛下,宫中所用的舆图,怎生不会失真,而属下地图确是越远越不准确!”江朝宗为枢密院职方司主事,其负责的就是勘察天下地理、河流,绘制舆图。所以他很快发现了宫中地图与职方司绘制的地图大有区别,比之自己的更为精准。
“嗯……”赵昺听了皱皱眉,其实答案很简单,但是他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因为这不仅是绘制方法的不同,且牵扯到当下人对天地的认识。
制图学在东西方都是古老的学科,可上溯至史前关于渔猎之域的描绘。在欧洲,公元前3世纪希腊天文学家埃拉托色尼能够计算出五十里范围内地表长度的正确数值。公元前1世纪的希腊人马里努斯首先提出在地图上运用投影的思想——把地球圆形表面的全部或部分压缩到一个平面上。
在中国,地形测绘自然也很古老,先秦时期已经发明了测量工具“规”与“矩”并进行地形测量与方位测量。汉代,天文定位法被引入方位测量,十字线网格测量距离的原理也得到应用。说起地图绘制,当古罗马人还在绘制道路里程图时,晋代的裴秀就发展出一套绘制地图的理论并据此绘制《禹贡地域图》。
赵昺清楚东西方在制图学上此时已经走上了两条道路,而裴秀在绘图上的理论可以影响了中国一千余年。他的理论可以概括为“制图六体”,即制图时要考虑的六方面因素:分率(比例尺)、准望(方位)、道里(道路里程)、高下(地势高低)、方邪(角度)、迂直(弯曲度)。
有了这些考虑之后,可以确定各地标的空间关系,但如何将这些关系呈现在一张平面图上呢?这便衍生出“计里画方”之法,是为使地图图形正确缩小尺寸而设计的按比例绘格网的方法。先在图上布满方格,方格边长代表实地里数;然后按方格之框定绘制地图内容。
因而“制图六体”成为中国传统制图理论的重要依据,计里画方之法则是基本操作法,双双沿用一千五百余年,历代著名地图都少不了计里画方。裴秀之后,还有唐代贾耽的《海内华夷图》、北宋沈括的《天下州县图》以及元代朱思本的《舆地图》。但皆没有跳出这个圈子,历朝所改良处主要在纬度及里程测量的精准度以及折算的比例。
宋朝普遍使用“水平”(水准仪)、“望尺”(照板)、“干尺”(度干)等仪器来测量地势的高低,沈括又以“互同”取代“道里”,可视为现代的等高线标记。当下郭守敬虽然能够准确测量各地纬度,却无人将此成果运用于地图绘制,而此时期地图的最高成就为朱思本的《舆地图》。其长处在于,因朱思本勤于实地考察,山脉、湖泊、河流的位置、形状与距离绘制较为准确。
赵昺来到这个世界,他清楚地图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因此对此十分重视。而由于传统和观念上的制约,他不敢直接引用西方的投影法,而是以借鉴了明代罗洪先的‘计里画方’法。
这种方法依然是脱胎于制图六体,只是罗洪先开创了系统使用图例的方法,并全面采用“计里画方”法,比例尺的设立也依地图之范围大小而异,便于拼接和解读。其的绘图原则总图以每方为五百里,分省图每方百里,其他专题地图分别采用每方四十里、百里、二百里、四百里、五百里不等。
计里画方法在中国沿用千余无所替代,放在如今技术迭代日新月异的环境下固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在古代,既然能满足地图使用者的需要,也没有什么动力促使它非被取代不可。客观地讲,计里画方法未考虑到地球曲率,除中心部分较准确外,愈往四周变形愈大,也就是江朝宗发现的问题所在。
而就在同时期的利玛窦带着欧洲的“现代”地图来到了中国,但是当外来的技术革新摆在眼前足以成为一种动力之时,当欧洲的现代地图技术及其所承载的世界观念与中国发生交汇之时,当中国本可以吸收这种技术使自己更快参与到现代地图的发展进程乃至世界历史的发展进程之时,中国却在皇权的一意孤行之下放弃这个机会。
结果显然就是现代地图形成过程中,是欧洲人在世界地图中描绘着中国,有关中国的文献和图像以及欧洲人在中国的实际经历体现在世界地图制作中。中国的传统制图技术并未真正参与此过程,即便卫匡国以明朝地图为材料,也必须要用欧洲的方法重新校正。
赵昺就是参考当下的地图,然后利用投影法来重新校正,所以宫中的地图所呈现的格子不是规整的方格,而是考虑到了地球的曲率,在图上就近似于梯形。而要解释这个问题,就绕不开地球是圆的这个问题,而这与古代中国天圆地方的观点相背离。
赵昺知道自己虽然不至于面临西方世界被烧死的命运,但也会被认为是一个疯子,这也是他迟迟不敢擅自动作的原因。可他想了想,眼前这几位皆可以说是自己的亲信心腹,不会在外胡言乱语,且随着他计划的铺开,有些问题是无法回避的,让他们早知道一些也并无不可。
于是赵昺叫过一个小黄门,对其耳语几句,让他去取一件东西。好一会儿,小黄门捧着一个一尺见方,二尺高的木箱进来,放在了案上。当他将木箱打开,众人的好奇的目光,转而变得疑惑,皆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第1454章 惊天之秘
看着放在案上的东西,赵昺有些好笑,其实这就是一个地球仪。当然不是追随他到此的神奇快递中的一件‘珍贵’藏品,而是以其为蓝本仿制的,当然上面的文字已经换成了当下的繁体字,各个大洲上的地名更多的是空白。因为此时地理大发现尚未开始,人们的认知还只限于亚洲、欧洲和非洲,美洲被发现还要二百年之后,大洋洲还要延后一些。
但当下这就是个现代小学生都人手一个的粗制滥造的地球仪,且说不定还比不上他们的详尽和准确,但是在此时此刻却是前无古人的新事物,把三个人都给唬住了,看不懂这是个什么神奇的玩意儿,更无法理解说地图的事情,陛下怎么搬出来个奇怪的东西。
“知道这是什么吗?”赵昺用手指拨动着地球仪问几个人。
“不知道!”三个人齐齐摇头郁闷地道。
“这其实就是我们生活的地方!”赵昺言道。
“一个球,我们生活在球上,怎么可能?”陈墩脑袋都快摇到后脑勺了,坚决否定道。
“陛下在说笑,人站在上面岂不要滑下去!”江朝宗半是疑惑,半是难以相信地道。
“陛下说是,那就是!”看两人都看自己,倪亮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
赵昺看着三个人的表演,不置可否,直到他们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叨叨了遍,终于意识到陛下还没有说话的时候,都赶紧闭了嘴,“陛下是怎么得到这个的?”江朝宗讪讪地道。
“是朕推算出来的!”赵昺冷冷地道。
“推算出来的?”江朝宗惊诧地道。
“对!”赵昺点点头,沉吟片刻道,“朕早已经发现你所说的问题,但一直无解。直到此次北伐,我们缴获了许多蒙元的地图,加上近年朕收集的海图和各国舆图,便试图将他们拼接成为一张总图,却发现难以与我朝的舆图相容,勉强拼接在一起也严重失真。”
“陛下找到其中的原因了?”江朝宗急问道。他对小皇帝自小便喜欢收集地图和海图是知道的,除了有藏书者贡献的,还有自蒙元和色目人手中收买的,抢的,缴获的,据说已经收集了上千册。
“朕发现夷人测绘地图的方法与我们多有不同,且比之我们的更为准确,就试着借鉴他们的方式加以修改,经过推算再嵌入我们现有的舆图中,结果就是这个样子!”赵昺拍拍地球仪道。
他虽然是托辞,但也不完全是胡说。古罗马人在制图学理论上的贡献远小于希腊人,却是实用地图的绘制者,制作了许多旅行指南。且出于实用绘制路程图的传统并未消失,同时由于航海的需要而在领航书的基础上演变出一种全新的地图类型——领航图。而有些地图,及旅行者随着蒙古的西征及商业交流等渠道进入了中国。
不过绘制大型世界地图中采用的‘墨卡托投影法’,还要在二百多年后才出现,是其在绘制中采用自己发明的一种重要投影法,图中的子午线是平行的直线,与被画为直线的纬线以直角相交,这就是相似柱面投影(在这种投影中,纬线之间的间隔随着离赤道线越远而越大,以保持经纬线的交角不变,这些平行线因此被称为“渐盈纬线”,反应出了地球的曲率。
同样不能忘记,把中国填入世界地图的工作也是由欧洲人完成,虽说这听起来很刺激人。晚明时期,利玛窦的世界地图被官员、士人当作奇巧之物,却没有人着意于此地图的技术内涵。
盛清时期,康熙皇帝出于知识好奇心和了解其统治疆域以便更有力控制的意图而雇用欧洲人以最新测绘技术绘制中国地图,却根本无意推广现代制图技术,反而将《皇舆全览图》锁入深宫,不许随便观看。
乾隆时期又请耶稣会士傅作霖和高慎思补充测绘方才平定的准噶尔、新疆和额鲁特蒙古地区,并由耶稣会士蒋友仁主笔补入《皇舆全览图》,是为《大清一统舆图》,然而完工后也是深锁高阁。
后来唐维勒根据康熙朝测量成果绘制的中国地图成果《皇舆全览图》)为基础,其资料的新鲜度和准确度不言而喻,这份地图是突出山脉水系的地形图,轮廓接近当今中国地图的局部,并将此嵌入世界地图中,成为当时最为准确的全图。
赵昺所做的其实简单的多,已经有了鸡自然也就有了蛋,他只需编一通瞎话,然后采用倒推的方式对号入座而已。但这一切也是做的小心翼翼,他没有敢假手于他人,皆是利用御前办的那些人员完成的,不过那些人也只是知其所以然,不知具体应用,最后的工作也是他亲手完成的,可今天刚一面世,还是惊到了几个人。
“陛下的推算结果就是这样的吗?”看着陛下又拿出的两张平面草图,呈现的果然并非是方正样式,而是一副扁南瓜的样子,将其拢起后就近似于半球形,拼起后就是一个球,江朝宗毕竟是专业人士,从震惊中平复下来后,就进入了状态。
“不错,这个结果确是出人意外,但推算的结果就是这样,不过许多问题也就能解释清楚了。”赵昺点点头道。
“此话怎讲?”江朝宗急问道。
“你们想,我们在琼州之时,一年皆如夏,而江南虽有四季,却也不若江北分明,这是为何?”赵昺摆弄着地球仪自问自答道,“朕以为正是琼州靠近南北中心线,这里离着太阳最近,而由南向北逐渐远离,所以才有了四季之分。”
“陛下,似乎也不对!”江朝宗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若是如陛下所言,由远有近,那也不该有四季转换,而是冷热恒定的。”
“嗯,你问的好!”赵昺点点头,抄起一个杯子作为太阳比划着道,“所以朕以为很有可能我们生活的这个球是倾斜的,且是围绕着太阳在转。当然这也只是朕的假设,还需要进一步的考证。”
赵昺当然清楚在这个时代地心说还统治世界,在中国是世界的中心已成为定论,自己这个说法实在是背经叛道。且他也明白,地图不仅仅具有政治和军事方面的功能,强调它对于塑造疆土意识的功能,在民族国家的世界格局之下,地图使用方法及展现格式与观念、意识以及权力的密切关系。
用哪张地图,在地图上强调什么、淡化什么,在地图上把什么东西圈进来又把什么东西划出去,绘制一张地图以哪里为视觉中心,在边界地区多画少画,其实都少不了特定观念的驱使。它的发展历程中既体现人类地理知识和测绘技术的进步,也展示出人类世界观、群体观、地域观、文化观等等各种“主观性”观点的演变。
最喜闻乐见的例子,就是利玛窦向大明官员展示一张欧洲传统的以大西洋为中心排列陆地的世界地图,立刻令明朝官员不快,于是他把地图改为以太平洋为中心布列陆地,则明朝官员便即以为中国在世界的中心位置就此明确。其实,利玛窦并未对地图本身做明显的歪曲,仅仅是视觉中心改变,于是观念表达就变了——明朝官员所希望达成的观念得以呈现。
当然要说利玛窦这个欧洲人够聪明,善于捕捉并达成明朝官员的观念诉求。而明朝官员在此是真正的观念操弄者,他们认为,世界地图一定要表现中国人传统的世界观,而无论这个世界现实际是什么样。能够实现这番操弄,本质原因在于面对利玛窦这个势单力孤的外国人时,明朝官员是掌权者。
赵昺现在虽然是掌权者,却在这个问题上是势单力孤,若是别人敢这么说,恐怕不被当场砸死,也得被唾沫星子淹个半死,当做精神病给关起来。所以在挑战中国几千年的传统学说上,他还是得小心翼翼,否则大概率的会被众人齐声赶下台,让他那未满周岁的儿子继位。
“陛下,这也太惊世骇俗了吧!”陈墩这个‘傻大胆儿’此刻都觉得陛下的想法太超脱了,若是传了出去,恐怕神仙鬼怪们都的造反,说好是自己掌管天地的,咱们转眼间换了主人呢!
“陛下,此事属下觉得还是暂时不要外传的好,以免引起朝野震荡!”江朝宗也有些怂了,他没想到自己只不过问了一个小问题,结果惹出了个惊天之秘,这等于挑战释道儒三家的圣人,自己的小肩膀可禁不住。
“陛下说如此,那必有道理,不必如此小心吧!”倪亮确是依然对小皇帝充满信心,毫不质疑其所言。
“倪兄,此事体大,还需慎言,切不可外传!”陈墩与江朝宗对视一眼,眼中皆是对没文化真可怕的鄙夷,但他懂得还是要安抚住他,否则泄露出一言半语去,岂不麻烦。
“陛下,属下以为夷人的绘图之法虽然可以借鉴,但是陛下的推演……属下以为还要慎重求证,勿要外传为妙!”江朝宗指指刚刚面世的地球仪道,意思十分明确,当下最好还是将它束之高阁,永远封存才好……
第1455章 诸事速决
随着对朝廷上下对和议达成共识,推进的速度也在加快,而临安与大都间的蒙元信使往来也日益频繁。真金原则上同意割让四川行省,以换取宋军退出南阳及放弃索要开封的要求。至于要求释放被掳往北方的德祐帝及宗亲、大臣和工匠一事,蒙元方面也做出了妥协,针对德祐帝和太后已经出家,宗亲接受蒙元敕封,臣僚入职蒙元,且当年被掳往北方的匠人、伎人、宫女等已经婚配安家,他们提出以自愿遣返的方式来解决。
赵昺对于这个提议有些为难,也觉得好笑。蒙元所言可以说是现实存在的问题,那些投元的臣僚肯定不敢回来,担心被诛杀;而那些匠人、宫人等早已被赏赐给功臣或是安排到工坊中,已然是身不由己,去留不取决于自己。而己方又没有准确的人数和名单,索要也缺乏证据,人家说死了、逃了,甚至隐匿起来,也无处查找。
堂议之上,众臣也觉得此项缺乏可操作性,但是对于德祐帝及宗室不愿回归者,必须要求本人出具不愿归国的字据。涉及的臣僚也要发布自己不愿归国的声明,同时蒙元方面要在被掳者集中的地区发布通告,告知他们可以返回江南。
对于双方的相互称呼问题,赵昺也没有多做纠缠,他不在乎什么所谓‘父子之国’、‘兄弟之国’,以为在这种问题上浪费时间没有必要,只要你国力强盛,其自然会对你避让三分,尊重有加,那些虚名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只会增加道义上的负担。
而对于战争赔偿问题,则进行了好一番讨价还价,这不仅是因为赵昺爱财,也涉及到削弱蒙元的国力,打击其战争潜力,同时还可以借此增加其内部的矛盾。因此大宋咬定赔偿黄金十万两,白银二百万两,另外就是归还当年被抢走的图书账册及宗室玉牒及历代皇帝御容图。
赔偿数目看似与当年金朝索要的五百万两黄金看似悬殊,其实即便是北宋最好的时期,年产黄金也不足八千两,所以金朝的索赔就是瞎扯,宋朝皇室全家都赔上了,也真没五百万两黄金。因而这个数目是比较客观的,也是蒙元咬咬牙能够凑齐的。
主要问题双方达成共识后,至于开立榷场,交换战俘及进贡战马、牛羊等问题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可以在确定原则后,事后再详谈。在十一月十五日的朝会上,赵昺终于在诏书上落了玉玺,双方在舆图上划定了边界,同时送上赔偿,和议之事基本落定。
但是下来涉及到具体落实的问题,为了能够确保蒙元不会反悔,蒙元和议使团撤离时,将铁穆耳留下为质,待协议执行完毕后,再放其归国,而他也只能在大宋过年了。
与此同时,赵昺分别下诏,令主持川蜀的刘师勇加快进军速度,接受成都等地,控制交通要地,防止蒙元裹挟百姓、劫掠财物北归,给自己留下一座空城,重演当年徽宗皇帝收复燕云时的尴尬事;另一方面诏令第三军缓缓后退,撤出南阳地区,释放被俘的南阳王秃噜。
改制也在同步进行,经过两个月的论证和准备,中书省、门下省和尚书省及相应寺监的职能和人员配置皆已编制完毕,而相应的办公场所整修和经费已亦到位。赵昺决定正式设衙,同时对官员进行调整,因为下个月就是腊月,他又要开始祭祀之旅。
腊月初一,在当年最后一个大朝会上,赵昺下诏恢复三省制度。任命陆秀夫为中书省左相,高应松为右相;以王应麟为门下省左相,邓光荐为右相;以文天祥为尚书省左相,江璆为右相;以邓文原为御史中丞。枢密院依然由他兼任正使,以江钲为副使、刘洙为枢密佥事。
同时赵昺对于尚书省六部尚书进行调整,陈则翁兄弟职务不变,仍分为户部和兵部尚书;以周翔为工部尚书;谢枋得为吏部尚书;谢翱为礼部尚书;何仁德调任刑部尚书;各部属官经堂议和廷议后再进行调整。同时宣布以应节严、刘黻、马廷鸾、徐宗仁、陈仲微为祭陵使,随王伴驾祭拜绍兴诸陵。
宣布完毕,赵昺下旨通令天下。大家都知道这次调整是一次转折点,标志着当初行朝老一代的领军人物荣退,新生代的官员走上了前台,朝廷执宰的新老更迭完成。同时也标明小皇帝对权力完成了全面的接管,彻底摆脱了旧朝的影响,一个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接下来几天,赵昺是忙得手抽筋,各省主官履职,开始提名和举荐次级官员。他们不仅要经过皇帝的审定,还要分批上殿答对,通过面试才能够得到正式任命。所以他不仅问的口感舌燥,还签阅了上百份的任命诏书,手怎能不抽筋。
当然这次调整最大的受益者还是‘帅府系’,很多人进入朝廷中枢部门,或是成为封疆大吏。当然这也是对他们十余年来忠心耿耿追随赵昺及立下功勋的褒奖,而同时旧行朝的官员大部分被致仕,或是调整到非核心部门,甚至赋闲休养。
不管怎么说,现在赵昺的亲信已经进入朝廷高层,掌控了中、下层,外朝已经基本能够做到政令通达。对于内廷的调整,他准备延后至新年之后,一个因为与几个执宰在相关问题上尚有分歧。这无关于忠心,而是两个阶级的‘斗争’,大家都想为各自的阶层争取利益,不希望出现一个可与外朝分庭抗礼的内廷……
腊月初十,赵昺的祭祀之旅开启,在过去这可以称之为皇帝和宗室们的狂欢节。他们虽然出身高贵,地位崇高,但是也很可怜,没有诏令是不能离开京城半步,而皇帝也差不多,一年到头出宫的机会都不多,等于被软禁在城中。每年一般只有年终祭陵才可以出城在附近溜达一圈,这对于他们算的上是难得一次放风。
但是对于在外野惯了的赵昺,定多算是一次郊游,且是十分辛苦的活儿,从心里说还是不大情愿的。不过今年发生的大事太多了,收复两淮、夺取南京,要回川蜀,自己还添了孩子,这些事情都得跟列祖列宗们念叨念叨,让他们一起高兴的同时,也求得他们保佑。
因为今年的祭典规模大,因而出动的人马比之往年也要多,护驾的除亲卫旅一个团,还有护军骑兵旅两个团及第五旅。且此次出行没有如前次乘船,而是从陆路前往绍兴陵区。伴驾的除了行将致仕的五位老臣,礼部及相关寺监人员,共计三万余人。
参与祭陵的人都很兴奋,这不仅是因为皇帝会照例赏赐金帛等物,也是一种荣耀,毕竟这是国家最大的祭典之一。而几个老臣同样如此,在行将致仕的时候,还有机会主持祭陵大典,也是皇帝对他们为朝廷做出贡献的肯定,可以为自己一生宦海画上一个圆满的结局。
不过这些对于赵昺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煎熬,第一天出发后,刚出城不过十里就到达行宫休息。而按照规定的行程一日三十里,然后入驻下一个行宫,接受当地官员觐见,然后第二天依然如此,周而复始直至结束。简直是再无聊不过了,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出城透透气,不必每天陷在文牍之中。
行不过两日,赵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车行如牛,走了半天还没有十里地,这让习惯于行军快马加鞭的他来说与浪费生命无异。但是规矩如此,行程也是计划好的,每日行到哪里,住在哪里,吃什么,见什么人,都已吩咐下去,他若是加以改变,底下就乱了套。
好在赵昺此次出行,出了城就换下华而不实的骆车,转乘四轮马车。他的御车车体宽大,可坐可卧,还点着炭炉,要舒服、自由的多。行到第三天,李三娘也放弃了骆车,移步御车上了,接着章屏、王妤也挤上来,只有皇后吴曦还坚持乘坐即颠簸,又漏风的骆车。
祭陵之行对于赵昺来说很平常,但对于几位后妃来说却是难得的出宫机会,因而皆想跟着出来。皇后作为国母,没有不可推卸之事,当然必定要去。但是临近年底,宫中也有一应事务需要有人主持,于是就留下皇贵妃陈淑,其他几个人都随行伴驾。
赵昺将车帘撩开一条缝向后看去,吴曦的骆车在后随行,显得是那么孤寂。
平息伏阙上疏之事后,他训斥了吴曦和陈淑二人。陈家反应迅速立刻上书请罪,请求责罚,并严惩参与此事的子弟,将其遣送回乡,严加看管思过。而吴家却反应迟缓,虽说也上书请罪,但多有自辩之词,为自家开脱,忙着甩锅,对于参与者只是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在他看来很是缺乏诚意,也让他很是不满……
第1456章 比较乐观
祭陵的队伍在第四天到达越州行宫,这里距陵区也只有一日路程。因为收复江南后,祭陵已经成为常态,因而越州行宫得到了全面修缮。所以比之沿途的其它行宫占地面积要大,设施也比较完善,能够使祭陵队伍在最后一站得到充分的休息。
三十里路对于赵昺来说除了无聊外,根本算不得什么,只是因为队伍庞大,每天的时间大部分都消耗在扎营和收营上,加之走走歇歇,他一个闲人更不会觉得疲劳。但是对于娇养在宫中的几位后妃来说,一路颠簸早就没了初行的新鲜劲儿,觉得疲惫不堪。
待赵昺一行人到了,行宫里早已有人收拾妥当,他洗漱完毕,又与众后妃用了饭,便让他们各自安歇。看看天色尚亮,他溜溜达达的出了内宫,来到随扈大臣们的驻地,几个老臣岁数都不小了,对于他们来说祭陵也算是长途跋涉,过来探望一下也是应该的。
“参见陛下!”接到通报,应节严等人已经在门外等候,齐齐施礼道。
“免礼,不必拘礼!”赵昺赶紧上前一一搀扶道,“几位先生怎生皆住在一起?”
“陛下,我们行将致仕,奉旨还乡便天各一方,再聚不益,住在一起也好亲近。”刘黻笑道。
“呵呵,大家高兴就好,勿言朕苛待老臣就好!”赵昺讪笑道。
“陛下,请!”应节严请皇帝进屋道,“这里已经很好了,我们住着宽敞,往来也方便!”
赵昺边走边看。按照制度,随扈的重臣皆有单独的院落居住,但是他们同居于一处三进院落,有堂有厅,倒也能安置的下,只是加上随行的仆役和亲随有些拥挤罢了。
“这比之当年行朝海上已经好了很多,即便是到了琼州,也并不是每人都能有这么大的院子的。”刘黻在前引路,回首笑道。
“呵呵,初到琼州之时,府城稍微好点的房子都被征用,吾与致广两家挤在一处居住,甚至还有几家住在一起的。”马廷鸾指指陈仲微道。
“那时却也不觉,居于一处反而觉得十分亲热,有时梦中还时常回到琼州!”陈仲微捋捋胡须,十分向往地道。
“琼州十年,卧薪尝胆,对于我们来说皆是铭记在心,那时谁会想到我们尚有复国之日,能够再拜祭诸位先皇,可惜吾等恐再无重回琼州之日了!”徐宗仁颇有感触地道。
“诶,那有何难,若想回琼州,朕可派快船,在临安出海,十日即可到达琼州。”赵昺接话道,“其实朕也想回去看看,那可是朕的福地啊!”
“陛下,老臣可听说陛下造出的新船可以逆风行驶,日行千里,不知可否有幸搭乘出海?”刘黻问道。
“逆风行驶确是可以,不必如从前需要不断转向来借风,但是日行千里尚未试过,不过日行八百里不在话下。诸位若想搭乘又有何难,调过一艘来尽可!”赵昺言道。
“陛下,请坐!”进的后厅,应节严道。
“诸位先生真是好雅兴啊,朕不知何时才能过上这种悠闲的日子啊!”看到厅中铺着毯子,摆着软榻,矮几上摆着茶具,棋盘,边上泥炉上烹着茶,冒着热气。赵昺不禁羡慕地道。
“陛下日理万机,不比我们这些行将就木的老朽,只能喝喝茶、下下棋,来打发时光了!”刘黻苦笑着道。
“刘相此言差矣,不能上殿议事,但是也可体察民情,为国献策!”赵昺知道这些老臣忙忙碌碌一辈子,加之从高位上退下来的失落,心理和生理上皆会产生巨大的落差,还需慢慢的适应,笑着道。
“吾等以后的日子就是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了!”刘黻轻叹口气道。
“朕给诸位爱卿在京中安置了府邸,想入宫只要通报一声,朕定倒履相迎!”赵昺冲众人拱手道。
“陛下厚义,让臣等感激涕零!”马廷鸾施礼道。
“朕受诸位先生衷心教导、扶持,才有今日。而各位的功绩足以彪炳史册,朕不知何以为报!”赵昺压手让众人落座,亲手为他们斟上茶道。
众人又寒暄了几句,说了会儿往事,应节严皱皱眉道:“陛下,臣有几句话想说,否则致仕后恐再无机会了!”
“先生尽可教诲!”赵昺见其说的正式,也坐直身子道。
“常言‘帝王无家事’,说的是君王的家事也关乎国事!”应节严喝口茶言道,“陛下是不是与皇后不睦,进而不立东宫?”
“朕……朕只能说有些关系,但非是主因!”这个问题让赵昺有些意外,也有些尴尬,且十分敏感。但他知道师傅这个时候提出这个问题,肯定也有另有深意,沉吟片刻回答道。
“皇后乃是一国之母,陛下不能私而忘公,做出失礼之事。”应节严道。
“唉,朕也难做啊!”赵昺也叹口气道,“诸位爱卿是朕的师长,也算是长辈,朕也不怕家丑外扬了。”
“陛下,臣等绝不会妄言是非!”几个人皆明白,内廷之事涉及皇帝的私密之事,那是绝不能外传的,小皇帝这么说,他们可不敢真的外传。
“此时与前时的伏阙上疏有关,事前皇后的家人曾频繁入宫,请皇后游说朕罢行‘官绅一体纳税’,又假借皇后之名暗中鼓动士绅上书,挑动官府与士绅间的矛盾。朕为此训斥了皇后,令其严格约束家人,吴氏也上书自责,但很是敷衍,实在让朕……”赵昺苦笑着摇摇头道。
“吴氏实在有失体统,陛下已经宽恩,但如此敷衍实在不该!”徐宗仁皱皱眉道。
“陛下是担心皇后诞下龙子,若是立为太子,定然会愈加骄纵,那时再收拾起来会愈加麻烦!”刘黻言道。
“正是,吴氏前时灯会当街逞凶,朕已经严厉处置,本以为他们会有所收敛。而其身为皇亲,更应为百姓表率,可如今为一己私利居然公然抗拒朝廷法度,让朕很是失望!”赵昺摇摇头,又道,“相比于陈氏,也有族中子弟参与上书。其虽为族中远亲,已不再陈氏族谱之列,但陈氏兄弟依然马上上书请罪,自陈失察之罪,并依照族规将犯事子弟遣回原籍,予以严惩。”
“当年以吴氏为后,亦是以为其作为江南大族,官宦世家,在士林中甚有威望,可以助陛下稳定江南。但现下看来并没有达到预期,且事当其反。而吴氏如此,定也以为皇后诞下龙子,必为我朝储君,进而轻视朝廷!”刘黻言道。
“看来还是陛下英明,早已洞悉一切,断绝了吴氏入仕之路,令其门人子弟难以影响朝政。否则他们齐向朝廷施压,早立太子,今日将成困局。”徐宗仁言道。他这时明白了为啥同为外戚,陈氏兄弟却同时成为朝廷重臣,把持着最为重要的兵部和户部,当然这也与他们为国立下殊勋有关。而最重要的原因还是陈氏根基不深,在朝野缺乏助力,扶植其为新贵,正可借其牵制吴氏。
“如此看来,陛下缓立太子虽有违常例,但吾以为现下情形,并无不妥,否则吴氏将愈加跋扈。若成尾大不掉之势,对大宋有害无益。”陈仲微也点头道。
“我朝最重嫡长,陛下还是要三思,谨慎处置!”应节严也未在多言道。
“此时也让朕甚是头疼。重了,影响夫妻和睦;轻了,不疼不痒,反而令其以为朕在纵容!”赵昺揉揉额头苦恼地道。
其实他清楚自己将此事挑明,他们就不会再问。因为大宋自立国以来,士大夫们就对前朝那些外戚干政、竖阉之患十分警惕,凡是涉及于此都会十分谨慎,有这个苗头就会设法扼杀。而吴氏的行为就已经初露端倪,他们自然会理解自己所为,也是在预防外戚干政的事情发生。
“陛下,如今蒙元连连战败,会不会向其它汗国求援,若是他们同时出兵,我朝将十分被动!”这个敏感的话题谁也不愿意多谈,皆是点到为止,见目的已经达到,刘黻转而换了一个话题。
“嗯,朕也曾十分担心这个问题!”赵昺喝口茶,又毫无形象的用手背抹了下嘴道,“朕在收复江南后,不仅派出探子随商队远赴西域打探消息,还令前往波斯的海商收集有关的信息。而此次北伐俘获了诸多蒙元高官,朕又亲自询问,了解了具体情况。情形要比我们所想乐观的多!”
古代社会,受交通所限,消息传播缓慢,而人员的流动一般也仅限于百里之内,对外界可以说了解的甚少。而西北地区皆为蒙元控制,获得那边的信息已经十分困难。而蒙古四大汗国横跨现下的中亚和西亚地区,又隔着蒙元,距离江南何止万里,对他们的了解几乎为零,也难怪这些朝廷重臣对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
赵昺当初来到这个世界,对于蒙古各汗国的情况也知之甚少,因此也是十分忌惮他们会相互为援……
第1457章 处处董卓
赵昺知道传统意义上的蒙古帝国四大汗国,是成吉思汗建立的大蒙古国在阿里不哥与忽必烈的汗位之争走向分裂后,除了忽必烈的元朝外,四个相对独立的国家,又称“兀鲁思”,分别是金帐汗国、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伊利汗国。
而当下的大宋对蒙古帝国也并非一无所知,他们认为蒙古有‘八王’,也就是分封了八个王国。在赵昺看来也不能说错,却并不准确。因为成吉思汗的五个兄弟也都为蒙古帝国奉献一生。所以成吉思汗不单分封了四个儿子,还将国土,属民分封给他的五个兄弟。
这些兄弟、儿子在各自分封“兀鲁思”,在蒙古语中含有国家之义,因此成吉思汗分封给诸子、贵戚的民户、土地称之为诸王“兀鲁思”,汉译为诸王汗国,他们都有独立管理军队、属民、贡税、牧地的权利。而且在时间上,分封兄弟比分封儿子还要早一些。
由此可见,成吉思汗共分封了九位兄弟、儿子,而不是八王,也就是九个诸王汗国。成吉思汗兄弟的分地都在蒙古东面,合称:“东道诸王”。而成吉思汗诸子的分地却在蒙古西面,也就是传说中的黄金家族。在这之后,蒙古帝国仍然继承了分封政策,这就像一颗裂变的种子,又在一块土地上繁衍出更多的‘王’。
所以准确的说蒙古草原上具体有多少大大小小的汗王,谁也闹不清楚了。但能够继承汗位的,还是说的成吉思汗直系子孙。而令赵昺一直寝食不安的,也就是这位居黄金家族的四大汗国,他也知道在历史灭元战争中,明朝并没有与四大汗国发生直接冲突,因为它们有的已经早于元朝灭国,或是分裂,可现在据历史上元朝灭亡还有近百年的时间,这让他不得不下大力气查清当前的真实情况。
“大家请看!”赵昺拿过纸笔在上面画了一张蒙古帝国的概略图,标出了大概的边界和主要的山川等标志物。
“陛下对蒙元看来是下了功夫的,舆图一挥而就,早在胸中了!”刘黻看后与众人对视一眼,不禁赞道。众人也点点头,他们皆清楚若非经过研究是不可能在没有任何参照物的情况下做到的。
“只是大概形势,不够精细,只能勉强看吧!”赵昺谦虚了下,在标注窝阔台汗国的位置上划了一笔道,“如今窝阔台汗国已经名存实亡,不成气候,且其子孙与蒙元势如水火,征战不休。”
“窝阔台本是蒙元大汗,为何他的封地如此狭小?”应节严很快发现了问题,疑惑地问道。
“这就是所谓的成者王侯败者贼!”赵昺轻笑道,“窝阔台是即铁木真后的第二位大汗,彼时蒙古帝国尚能团结,而他作为所有蒙古人的大汗,不仅有自己的属地,中原汉地也归其统辖,还能从其它汗国收取税赋。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死后,汗位转移到其它宗王之手!”
在蒙古人的四大汗国中,窝阔台国的地盘最小,兵力也最少。赵昺清楚倒不是窝阔台大公无私,而是其为天下共主,可惜的是窝阔台的后裔也把大汗宝座看成是传家宝,逼着蒙古贵族发誓要永远支持窝阔台后裔,他们万万没想到托雷的后代能截胡大汗宝座。蒙哥和忽必烈上位后,窝阔台后裔的日子很难过,家族中大部分爷们都被看管起来。
“窝阔台继位后,将封地赐给其子贵由。可贵由死后,蒙哥继承汗位,他以窝阔台系诸后王屡与作难,将封地分割,分授诸王,以去其势。而后忽必烈与其弟阿里不哥争夺汗位,两人分别称汗,双方爆发战争,阿里不哥战败,窝阔台后裔海都则联合阿里不哥、乃颜、笃哇继续争夺帝位。双方成为死敌,窝阔台汗国已经不为蒙元承认,至今仍时常发生冲突!”赵昺又解释道。
“我朝可以尝试与海都联络,结为盟友,来日可助我朝经营漠北地区,甚至为我朝镇守边疆!”应节严点点头道。
“嗯,先生所言极是,朕也正尝试与其取得联系,但现在中间隔着蒙元的甘肃行省,还是十分困难的。”赵昺点点地图道。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联合起来也无不可,而海都虽然精明,却也并非没有空子可钻。而说着他又在金帐汗国的位置上划了一笔。
“金帐汗国与蒙元有道路相同,但此时他们已经发生内乱,其东部疆域为‘外剌’占据,难以援助蒙元。而外剌为两国间边界上的边民,如今金帐汗国势力北退,暂时屈服于蒙元。而如今蒙元连败,国力大减,他们也势必崛起,趁机侵扰蒙元。”
“嗯,蒙元失势,必出董卓。他们西北藩属国势必脱离其的控制,与其为敌,蒙元将面临内乱不止,腹背的受敌的局面。”陈仲微言道。
“正是,朝廷无力,群雄四起,内乱不止啊。”徐宗仁也点点头道。
“再说伊利汗国,其为蒙古第三次西征的统帅旭烈兀所建,他与忽必烈同为拖雷后裔,关系也较其他汗国更为密切。其疆域在我朝西南方向,控制着天竺及波斯旧地。蒙元曾经与伊利汗国双方互派官员、工匠,经济交流也很频繁。”赵昺道,“但是伊利汗国与清茶韩国不睦,双方曾在十余年前爆发大战,以致道路断绝,所以他现下要到蒙元必须翻越葱岭,横跨大漠万里才能到达蒙元。而劳师远征,中途又无补给,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钦察汗国的大汗忙哥帖木儿继承汗位时,得到了忽必烈的正式册封,但也只是名义上藩国。而他们之间也有嫌隙,在蒙哥之子昔里吉反抗忽必烈,劫走皇子那木罕,送到与海都联盟的钦察汗国拘留了数年,直到新皇即位,其才被放归。”赵昺又点点钦察汗国的位置道,“所以这也是个不确定的因素,其也许会向蒙元提供有限的帮助,也许会趁蒙元衰落之事,出兵侵占蒙元的北地。”
“对,这不能不防,其控制的地域虽然皆是极北之地,但疆域不逊于蒙元,实力必然雄厚,又与蒙元岭北行省接壤,往来便利。若是出兵,可以从多处进入,迂回到我们的腹背。”应节严道。
“是啊,这也是我朝北伐的大敌!”赵昺叹声道。
他之所以对钦察汗国存疑,认为其是个变数,也是因为赵昺实在弄不清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钦察汗国是成吉思汗长子术赤的次子、成吉思汗的孙子、西征的统帅拔都所建,疆域最为辽阔,由于拔都的大帐使用金顶,因此在欧洲史书中钦察汗国也被称作“金帐汗国”。
钦察汗国是当时东西方文化交流的重要纽带和商业贸易中心,在其他汗国包括元帝国对于自己的领地的统治都出现问题的时候,金帐汗国长期统治都相对稳定。拔都之弟别儿哥在位时,名义上仍对蒙古大汗称藩,实际上汗国已成为独立国。
别儿哥因同伊利汗国争夺高加索地区,无力东顾,于是河中地区被察合台之孙阿鲁忽占领,别儿哥便支持窝阔台之孙海都对阿鲁忽作战,帮助海都崛起。而海都又是蒙元的死敌,他们支持其必然会引起蒙元的不满。所以他也说不清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反正就是他们一大家子打来打去,时分时合,能不能出手帮忙,谁能说得清。
“察合台汗国距蒙元最近,与其也是有战有和,摩擦不断,但名义上一直承认蒙元是自己的宗主。它在蒙元败落的时候,朕觉得出手相助的可能性不大,反而会在其背上多插一刀的可能更大。”赵昺指指最后一个汗国道。
“陛下,为何会做出如此判断呢?”刘黻问道,“察合台与蒙元虽然说摩擦不断,但元朝丧失中原,这离得最近,即便有宿怨,来掺和下也不吃亏吧!”
“因为察合台汗国的许多宗王支持海都,让他们去出兵帮助蒙元,那将是个什么结果呢?”赵昺笑笑反问道。
“呵呵,那就是如汉献帝下诏让董卓入京一般的引狼入室之举。正如陛下所言,其多半会借机在蒙元身后扎上一刀。而蒙元恐怕此时也对其心存忌惮,只要自己尚有一战之力,都不会向其求援。”刘黻自嘲地笑着道。
“当下,蒙元连败,损兵折将,不得不调东路诸王入中原勤王,其实也是引狼入室之举,只怕不久中原之地就处处董卓了。”应节严感叹道。
“先生也看出来了!”赵昺笑笑道。他不得不感叹这些老臣们的眼光独到,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要害,而那些武将还是在得到自己的提示才明白其中的奥妙。
“呵呵,真金此举看似解了一时之困,但他以东路宗王分戍中原就是绝对的败笔,这打破了忽必烈设定的制衡草原宗王们的桎梏,想要重新将他们圈入笼中,以当下朝廷的实力几无可能!”应节严笑笑道……
第1458章 理由强大
在至元初,元世祖忽必烈按照一些汉族大臣的建议开始相继分封诸王子为王,统兵出外藩屏朝廷,设置宗王出镇制度。如宗王所辖的镇戍地区有漠北前线的北平王、晋王;吐蕃地区的武靖王;云南地区的云南王;扬州地区的镇南王等。
不过宗王镇戍并非只产生于忽必烈时代,当初成吉思汗的继任人窝阔台决定征讨末臣服的钦察、斡罗思等国时就曾经命各支宗室均以长子出征、诸王以术赤儿子拨都为首;而蒙哥汗即位后,也曾经委派同母弟忽必烈、旭烈兀总督漠南、波斯等行省。
但赵昺以为忽必烈推行的这个制度有一定的优点,仅就军队而言,他就认为宗王出镇制度与成吉思汗的分封兀鲁思制度有一个大不同之处:分封兀鲁思的军队是由本兀鲁思的部民形成,完全是诸王个人的私属;而宗王所管辖的军队则多从各个不同和兀鲁思内抽出,并非全是出镇宗王的私属,有点现代联邦军的意思。
出镇宗王是以皇室成员的身份担任军政首脑,代表朝廷执行军政任务,且出镇宗王的权力往往超越于诸王之上。这样他就可以威慑诸王,你们反叛我就可以立刻调动军队去镇压你。而诸王的军队只限于自己的部族军,即便有联盟,但也无法应对整个地区军队的镇压。
不过这种制度赵昺以为一样存在风险,那就是出镇宗王闹独立。而事实也是如此,由于内乱,一些宗王在镇戍区却乘机拥有了实际独立的地位。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争夺蒙古大汗之位以及海都之乱时,察合台汗国开始自行其是;而钦察汗国与蒙古的本土完全阻隔,获得了实际的独立;忽必烈为了争取据有波斯、阿拉伯诸地的宗王旭烈兀的支持,把阿母河以西地区授与旭烈兀自主,于是产生了伊利汗国。
忽必烈也意识到其中的隐患。灭宋之后,他开始对各出镇宗王及分封的诸王兀鲁思普遍削夺事权,采取的一些措施包括设置行省管辖投下分地、宗王在镇戍区与行中书省等权分治、世袭与非世袭兼行等内容。从而限制了出镇宗王的权力,使其受制于朝廷及行省,不敢也不能闹独立。
现在蒙元朝廷直辖及行省的兵力受到重创,尤其是作为主力的侍卫亲军损失惨重,只能集中部署以大都为中心的京畿地区和上都为中心的草原地区,以保证所谓的腹心地区的安全。中央军势弱,行省的屯驻军无力,结果就是导致对诸王威慑力下降,且不得不依靠宗王军还对抗大宋的侵略。
此消彼长的情况下,宗王和草原诸王的作用凸显,他们不仅获得了更大的权力,也获得了更多的如税收和征兵等更多的自主权。如此一来,忽必烈创立的宗王出镇制度和行省制度就趋于崩溃,失去相互制约的功能。而没有人会嫌弃地盘太小,只会觉得自己获得的利益太少。
赵昺清楚历史经验证明,在中央控制力下降的情况下,这些保持游牧传统的草原诸王马上就会恢复本性,相互间征伐、掠夺,以获取更大的利益,成为新兴的军头,甚至是军阀。而这又必然侵犯到传统的中原汉人世侯们的利益,他们不会坐以待毙,也会设法自保,将进一步转换为民族矛盾,蒙元也就将进入新‘战国时代’。
北伐结束后,其实赵昺也在反思,他清楚一个国家制度的建立和完善需要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但是摧毁也许只要数年的功夫。因而当下他以为北伐最大的收获并不是收复了多少土地,增加了多少人口,而是摧毁了蒙元的现有制度,削弱蒙元朝廷的统治,使其陷入内乱。
赵昺当然明白任其自然演变,也许还会苟延残喘多年,自己要做的不仅是添把火,还要撒点催化剂,来加速这个进程。而除了传统的挑拨离间、隔岸观火、釜底抽薪这些常规手段外,他还发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事情,而这却是来自一次偶然的谈话。
对于蒙元内部的情况,赵昺一直很关心,而对一直不屈不挠的与忽必烈作对的海都也很关注。这小子简直就是蒙元的捣乱专业户,前后折腾了三十多年,简直就是打不死的小强。所以他对其屡战屡败,却又每次能够东山再起,并获得诸多盟友的支持的原因,他一直搞不懂。
直到北伐中,宋军在战斗中俘获了诸多的蒙元高级将领,而赵昺有机会都会与他们谈谈话,除了想招揽为己所用外,还有了解蒙元内部情况的目的。在争夺徐州的夹沟集一战中,宋军歼灭了钦察卫军,俘获了其中一个千户长,其参加过征讨海都的数次战争,无意间说出了个让人啼笑皆非的缘由——
海都能玩弄察合台系的各个王爷,除了察合台系内乱、他本人手段高超外,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星象很支持他。
赵昺知道古代人都很迷信,蒙古人也是如此,但以他所知蒙元的原始信仰是萨满教,后来又信藏传佛教,而他们征服西亚和中亚的过程中,还信奉过***和基督。总之很繁杂,但是迷信‘占星术’,他还是很吃惊,细问之下却也释然了。
原来自成吉思汗的时代,他就是相信占星术,而启用耶律楚材就是因为这个大胡子善于占星,其还为窝阔台继位典礼挑选了最好的时辰。这也够滑稽的,谁能想到才高八斗,治世奇才耶律楚材能够得到信任,竟然是凭借偏门手艺上位的。
此外,成吉思汗还看中畏兀儿文化,让皇子皇孙们向畏兀儿族学者学习。而畏兀儿人从中亚中东学习到的占星术也被蒙古贵族接受,就连耶律楚材和刘秉忠也不得不把汉地星相学魔改为蒙古权贵习惯的占星说法,才能够让他们相信,并推行汉法,想想这哥儿俩为了蒙元大业也是够拼的了。
蒙哥继位时,来自中亚的占星学家就为他选出了“吉星”,然后选择了最恰当的星象时间。蒙古皇族普遍都有代表自己的“吉星”,他们的吉星运转到各个星座都有不同的说法,这会在不同的时间内影响他们的运势。管你信不信,当时的蒙古王爷们都很相信这个说法,并影响到了当时的政治军事形势。
海都就是这种迷信的受益者。他起家之初和察合台汗国的阿鲁忽进行了交战,阿鲁忽在忽必烈的默许下,吞并了蒙古大汗在中亚的产业和一部分军队,财大气粗威风不可一世。而海都最初的人马只有三千人,阿鲁忽吞掉了阿里不哥人马就有两万多,整个察合台汗国可以动员十万级的大军,无论是拼财力还是兵力,任谁都会相信阿鲁忽都能砸死海都。
这两人的交战也吸引了钦察汗国的别尔哥,别尔哥特意询问了占星家,得到了海都的命星强大不可一世,可以击败一切阻拦他的敌人。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别尔哥就开始不顾一切的支持海都,让海都招兵买马不断扩充势力。
别尔哥支持海都其实也是为了中亚的地盘,但阿鲁忽这会而突然死了,这也确实震动了中亚等地的蒙古王公,尤其是察合台一系的宗王们。他们都认为海都确实得到了长生天的垂青,四十多个蒙古王爷纷纷求入伙,把中亚富庶的城市都交给了海都,其也因此成了忽必烈家族最可怕的敌人,一直折腾,一直不死……
这个理由强不强大、震不震惊、雷人不雷人,反正赵昺觉得很扯。作为曾用一颗假夜明珠搞死忽必烈的他,听了怎么能不动歪心思,而这个念头一起也就不可遏制,为此他琢磨了很长时间,一个计划渐渐成型。但是缺的就是一个前知一千年,后知五百年的占星师。
对于占星术,赵昺不能说不知道,但是前世只是作为娱乐来玩玩儿,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奥妙’,否则他都想自己‘培养’一个出来。而他都不懂这一套,当今大宋恐怕也没有人懂,而他又刚刚整死一批‘神僧妖道’,恐怕贴榜招贤都再不会有人再上当了。
再一个,在赵昺的印象中占星师都应该是吉普赛人那样的,或是影视剧中西方巫师的模样,起码也要像哈利波特中的校长,那样才像高人,有卖相。而国人的模样无论怎么打扮也难以有那种效果,且语言和生活细节上也容易出问题。所以说最好是找个原装的外国占星师,再加以包装。
但这又产生一个问题,就是如何保证其不会泄露机密,能够听令行事。要知道占星师在蒙元是十分吃香的,而自己又必须将其包装成大师,一旦成名要什么没有,说不定就把自己给卖了。那时候哭都找不到门,弄不好还会中了反间计。
因此‘占星师’的人选让赵昺很是头疼,而没有合适的人,他宁可放弃,也不会贸然实施,更不会说以他人……
第1459章 事很麻烦
在越州行宫休整一日后,祭陵队伍弃车登舟从水路前往陵区,途中赵昺诏几位随扈的大臣同舟叙话,商讨迁移景炎帝梓宫入陵区之事。其实这件事早已议过,并已遣人前往涠洲昔灵处做准备,但是其中尚有诸多细节问题需要商量,如何迎灵,如何祭奠,陵墓按照什么标准营造等等皆无定议。
对于迁陵之事,朝廷上下还是十分赞同和支持的,毕竟这件事不仅关系到小皇帝的正统问题,也关系到他们自己。毕竟当下的朝廷完全脱胎于当年的行朝,而景炎帝也是他们拥戴继位的,若是其为伪帝,那他们也就是伪朝,被视为乱臣贼子的,所以将景炎帝葬入皇陵,也是为行朝‘正名’。
对于采取何种丧制,倒是没有什么可讲的,这个皆有章可循。而赵昺还是稀里糊涂的,毕竟他并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当年景炎帝驾崩正在逃亡途中,前有敌军堵截,后又大队追兵,不可能为其风光大葬。且为了防止蒙元破坏,也是采用的秘葬,一切皆是暗中进行的。
眼见赵昺并不清楚,应节严为其解释了一番。大宋采取的是‘七月而葬’的制度,起于太祖的葬礼,并为后来的宋朝皇帝的“死事”留下规矩。
自秦汉以来,皇帝往往刚一登基就开始为自己修造陵墓,许多皇陵要修建几十年,而宋开国后,除了从开封迁葬到巩义的赵匡胤父亲赵宏殷的永安陵外,入驻巩义陵区的第一座帝陵是北宋开国皇帝赵匡胤的永昌陵。赵匡胤在位十七年,但正值盛年的赵匡胤只是选定了巩义为大宋的陵区,却从未提过建陵之事。
但赵匡胤突然晏驾,巩义皇陵不得不仓促开工,永昌陵建好后,赵匡胤的灵柩从开封被护送到巩义下葬。从开封到巩义往往需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送殡队伍到达陵区时,距赵匡胤死正好七个月。所以以后就延续形成了这种规矩:
宋代的皇帝生前都不建陵墓,死了以后在七个月内把陵墓建好,然后去埋葬,形成了“七月而葬”这样一个习俗。且各皇陵的规模和建制都和赵匡胤的永昌陵基本相同,都是坐北朝南,每个陵区都由安葬棺木的上宫、日常进行祭祀的下宫以及附葬的皇后和王室子孙的墓组成。
可据几个人讲,这种‘简葬’的形式,其实也颇为残酷。因为修建皇陵的工期极短,要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就需要调集大量的工匠同时施工,采用人海战术来争取按时完成。工匠们很是凄惨,没有饮用水,没有地方住,就住在荒野里,因而死人很多。
但是赵昺倒不必过于担心因此劳民害命。因为景炎帝是迁葬,道路遥远,途中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可以不必赶时间,留有充足的时间修建陵寝。且还有一个无法改变的客观事实,那就是南迁后修建的皇陵皆是攒宫,工程量小的多。
当年为了向臣民表达收复中原的决心,皇室把南宋皇宫称为“行在”,绍兴宋陵称为“攒宫”。皇宫是暂住的,陵寝也是暂时的。虽然南宋的几位皇帝很快就丧失了收复中原的决心,但是作为一种必要的政治姿态,行在和攒宫的称呼却从未改变。皇帝下葬时,也要求进行“薄葬”,以便有朝一日北返中原。
为了体现“薄葬”,攒宫会在局部布局中表现出刻意的“简单”,但这也只是在非常奢华的尺度下表现出来的“简单”。北宋时,为了体现皇家尊荣,皇帝下葬后,墓上会垒砌华丽的陵台。而南宋时,因为是攒宫,临时的建筑,所以南宋皇陵造的比较简单,虽然也有“上宫”和“下宫”,规制却不能与巩义皇陵相比。
赵昺当年的收复江南之战,就是从保卫皇陵开始的,而当他们赶到陵区时,已经有陵墓被杨琏真迦掘开,因此他得以看到真相。方便后人“起棺搬家”,只在浅土上盖起略显简单的“皇堂”,皇帝的灵柩会被安放在距离地面很浅的位置,竟然没有古代帝王陵寝必设的核心建筑——地宫。
其实,皇堂也就是所谓的地宫,其一点也不豪华,不过是石质墓穴,棺置其中,即所谓石藏。实际就是一种大的“石棺罩”。相应地,没有地宫也就没有墓道,所以南宋的攒宫与民间富贵人家做墓并无太多区别,甚至有所不及,那工程量也就小了许多。
出此之外,最重要的就是陵寝选址的问题。依照惯例由朝廷选择精通风水堪舆的大臣为按行使,由其先行勘察陵址,将结果报告给皇帝,并附上地图,之后皇帝会派遣官员覆按,如皇帝对于覆按结果无异议,建造陵寝地点就正式确立。
这项工作,赵昺早在两年前就遣人进行了先期勘察,也选了几个地方,但是杨太后不太满意,加之形势并不明朗,便没有了下文,这次他就想就祭陵之机亲自来看一看。而选择应节严等几个老臣随扈,除了表彰其为复国做出的功绩外,也有帮助堪址之意。
来到这个世界,赵昺的固有观念被颠覆不少,在前世他以为看风水的都是江湖骗子,但是在古代却是一门高深的学问。而许多儒者皆有涉猎,有的还是其中的大家,如已经作古的江万载就是其中高手。应节严、徐宗仁、陈仲微、刘黻等人皆是儒学大家,但或精通地理、或精通历史、或通晓礼仪,对杂学也有涉及,正可让他们帮着参谋一下。
而皇陵选址困难也是因为客观原因,绍兴陵区太小了。也就是说,南宋皇陵地址的选择,从一开始就没有长远规划,第一位葬入陵区的哲宗孟皇后,卒于绍兴元年四月庚辰,当年六月壬午,就在会稽宝山南麓皇陵下葬,整个时间很短暂。而且事前并没有预先选择葬地,葬地的选择是临时决定的,主要考虑到近便。
因此难免不能适应将来的需要。于修建攒宫而言,宝山南麓的空间本来就不算宽敞,即赵汝愚所言:“东南诸郡,所至皆山,凡择地者必以山为限,地势局促,不类中原”。再加上攒宫位置的选择要考虑“国姓音利”等风水原则,能够利用的空间就更为有限。
到建立了徽宗、徽宗郑皇后、高宗邢皇后、徽宗韦贤妃、高宗的攒宫后,宝山南麓可供将来再建立攒宫的空间,已经相当狭小,为此还不得不对葬制进行改变。以北宋皇陵安葬制度,在正常情况下,所有皇帝都有自己的陵墓,且集中于一地。附葬于皇陵的,都是皇后。且皇后若先死于皇帝,则附葬于前朝皇帝陵墓;若后死于皇帝,则在死后附葬于皇帝陵墓。
但在南宋出现了变化,从孝宗郭皇后开始,南宋孝宗、光宗、宁宗的皇后若先死于其夫皇帝,则一律不能附葬于前朝皇帝的陵墓,而是另行在杭州寺院建置攒宫,攒宫寺院因而得以产生。她们享有与身份相同的礼仪,有同等地位。寺院平时要负责为安葬于攒宫的诸皇后追荐冥福。但祭祀皇后,巡查、护卫寺院,以及寺院某方面的日常管理等事宜则由朝廷派专人负责。
安葬制度之所以出现变化,其主要原因就在于皇陵所在处会稽宝山南麓地势局促,不像永安皇陵所在地那样地势平坦开阔。所以不得不压缩宝山南麓皇陵的建筑空间,将一些皇后安葬在杭州寺院的攒宫中。由此反观赵昺以为孝宗郭皇后、夏皇后没有葬于宝山南麓,应该就是因为空间狭小,不得不给高宗生母徽宗韦贤妃预留下将来安葬的空间。
让赵昺头疼的是他不仅要在已经十分逼厌狭小的陵区为景炎帝选择一片陵区,还要考虑杨太后来日的问题,甚至要想着德祐帝是否归葬皇陵的事情。而他自己将来是不是还要留下一块葬身之地,也应该琢磨一下呢?反正好地方就这么一块,大家都想埋进来,谁也死谁就能占上一块。问题是他可不想为了占块吉地,早点死!
想想将来收复中原,还要将这些祖宗们都送回巩义陵区安葬,赵昺脑袋就又大一圈,那也将是一项庞大无比的工程。彼时就不能像当下这么凑合了,而是要重新兴建陵园,不仅耗费无数的人力物力,还要贴上无数的金钱。
有时候赵昺甚至想,还不如学学大清朝,分成南北两块陵区。把这里按照久安之地的标准改造一下,就让这几位祖宗凑合待在江南得了,免得再劳民伤财的搬家,而自己大不了也留在这边陪着他们,有什么不满的在阴间大家再探讨,大不了自己揍他们这些不争气的一顿。
但赵昺转念一想,中原还在蒙古人手里,自己现在考虑是不是有些超前了,他也许还活不到那一天,只要将眼前的事情做好,何必杞人忧天呢……
第1460章 我说了算
祭典前要沐浴斋戒,赵昺做到了戒荤、戒色,却没有做到静心。他与几位老臣及礼部、钦天监的官员,用三天时间骑马走遍了整个陵区,亲自勘察景炎帝的陵寝预选之地,并听取建议。但是好像在原来的范围内真的没有什么吉地了。
这事情让赵昺很苦恼,几位相陪的臣僚也不免嘀嘀咕咕。而这也让他又知道了不少‘秘辛’,他本来是不信什么风水的,对此也不怎么关注,可转了两天,天天听他们叨咕,把他弄得也疑神疑鬼,半信半疑,觉得也许风水之说还似有道理。
话说大宋的皇陵选址这个难题还是源起于太祖赵匡胤,一切制度皆是他定下来的,而这个规矩其实是有违惯例,甚至是独特例行的,后世子孙们为了表示恭顺也没人敢改变。
据随同的‘专家’们讲,巩义皇陵是按照“五星利姓说”、“地形堪舆”和“山水风脉”选址,对陵地的选择及对地形的利用有两个特点:一是与历代帝陵或居高临下或依山面河不同,宋陵恰恰相反,它面嵩山而背洛水,陵区诸帝、后陵中轴线的方向皆北偏西若干度,正朝向嵩山少室主峰;二是各陵自然地势呈南高北低,东穹西垂状,陵台于地势最低处,一反我国古代建筑基址逐渐增高,而将主体建筑置于最崇高位置的传统。
导致这种结果也又有多种说法,最有名的就是“倒葬”。据一位‘专家’讲,赵匡胤是头枕洛河,脚蹬嵩山。这样的朝向是不好的,一般都是头枕着山,而其陵址从前是一片湖水,成了水下墓。
而与之相伴的是,许多宫廷的阴阳术士也找出许多葬在此处的理由,把巩义说成是天下第一风水宝地说:巩县这个地方,是风雨所会,阴阳所合,天地的中心位置,从来都是帝王所居之地,嵩山的峻极峰正是天和地的中心柱。在宋陵地宫的顶部,绘制的就是这样的星象图。
比较流行的说法是,说永昌陵是唯一一座由皇帝亲自选定的陵墓。开宝九年,也就是宋太祖死前几个月,宋太祖西巡西京洛阳,回程路过巩县,拜谒了父母葬地永安陵,登上安陵西北角楼,对大臣说,人生如白驹过隙,终有终点,随后拿出一支响箭,朝西北方向射去,在箭落处埋石马一件,对大臣说,此即朕之皇堂也,朕自名为永昌。这就是永昌陵的来源。
此外还有另一个版本,赵匡胤即位以后,就开始为自己选茔造墓,经过在全国范围内的千挑万选,他选中了风水先生吴怡道。吴怡道游遍天下名山大川,终于在巩义发现一处上好的茔地:一片湖水中。赵匡胤派人在泉眼里投以避水宝珠,又用一块大石磨把泉口盖好,便开始了规模浩大的建陵工程。陵墓刚刚完工,赵匡胤就死了。
为什么如此反常?因为在期间,吴怡道被赵匡胤曾“委屈”地被赵匡胤关过大牢,所以他故意将陵墓方向搞反。“是为了不想让他家世世代代都出皇帝。”专家说,赵匡胤墓的确属于鲜见的倒葬,本来按照这个茔穴的地形和风水走向,陵墓应当坐南向北而建,地势由高到低,而却是座北向南,由低到高。这是风水先生对赵匡胤的故意报复。
不过赵昺还是比较相信官方的说法,因为宋皇室相信一种叫做“五音姓利”的风水理论,但他这个风水小白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让人解释了一番才知道所谓“五音姓利”,就是把人的姓氏分成宫、商、角、徵、羽五音,再将五音分别土、金、木、火、水对应,以此确定吉利的位置。
赵姓属于角音,五行属木,对应东方,所以赵姓人家的房屋适合朝向东方或东南方。倘若朝向西方,则十分不利,因为西方属金,而金克木。但又有人说,皇陵前高后低,为退龙之势,有逐渐萧条之意。这对于子孙来说,就是一代不如一代。而宋皇室人丁凋落,以及出了徽宗这样的败家子,是否与此有关?他们自然不敢当着赵昺说,却也弄得他满腹狐疑。
这片陵区赵昺早在几年前的护陵之战中其实就已经进行详细勘察过,但是他看出来的也只是军事价值,至于风水上有什么好的,还真没有体会出来。而当年高宗派出懂风水的朝臣出去卜地,最后相中就是绍兴山间一大片平地,即当地人所说的山岙。
朝臣称,这里是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但在一般人看来,这里就是一条穷山沟。而赵昺也同样看出什么好,在春秋战国时期还曾做过越国的战略基地,勾践令人在此饲养牲畜家禽,供应军用,留下了诸如犬山、猪山、鸡山、南池等地名。犬山就是现在的吼山,如今类似的猪山、鸡山都是当年越国的后方给养地,仍然犹在。
能沾上点儿王气的地方,赵昺觉得也就仅此而已,却也养鸡牧豕之用。然而卜地之臣却认为这里:山岗伟峙,五峰在前,直以上皇,青山之雄,翼以紫金,白鹿之秀,层峦朝拱,气象尊崇,有端门、旌旗簇仗之势,加以左右环抱,顾视有情,吉气丰盈,林木荣盛。
又以为陵区北依攒宫山,东邻青龙山,西傍五虎岭,南有紫云山。紫云山相对低矮,攒宫山相对高大,青龙山蜿蜒,五虎岭呈匍匐状,恰好形成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风水格局,是典型的形法派风水宝地。
所以正符合东南仰高、西北低垂的地势,会稽山水从东南缓缓流入向西北而去,其势与嵩少之山伊洛之水无异。又宋六陵位于绍兴东南,杭州东南的方位,也符合五音姓利的要求。与巩义安葬帝、后的制度相符。其间也有人反对,朱熹甚至曾不惜触犯龙颜,上《山陵议状》,对“五音利姓”如此评价道:
“自永安迁奉以来己遵用此法:东南地弯,西北地垂。而九世之间,国该再绝(仁宗、哲宗无子嗣),靖康之变,宗社为墟。高宗中兴,匹马南渡,寿皇(即孝宗)复自帝支入继大统,至于思陵亦用其法。而寿皇倦勤之后旋而升遐,太上违豫日久,以至逊位,赤山亦用其法,而庄文魏邸相继毙谢。
若曰吉凶由人,不在于地,不有所废,其何以兴?则国音之说自为无用之谈,从之未必有福,不从未必为祸矣!何为信之若是,其笃守之若是,其严哉!若曰其法果验,不可改易,则巩洛诸陵无不坐南而向北,固己合于国音矣,又何吉之少而凶之多少耶!””
让赵昺理解,其意就是说皆是:无用之谈,从之未必为福,不从之未必为祸兮。而朱熹的话并未引起重视,为孝宗卜选攒宫神穴的方针依然故我,直至恭帝葬度宗,一年以后临安属元,宋亡。不知道是历史的巧合,还是大宋龙气已尽,真真假假的传下来,也就成了‘事实’。让赵昺觉得好笑的是,那么自己复国成功,又当如何讲,难道是让蒙元藩僧刨了一遍,又将龙气给接上啦!
但是赵昺当下觉得最紧要的是陵区太小了,除了高宗赵构的永思陵,孝宗赵眘的永阜陵,光宗赵悙的永崇陵,宁宗赵扩的永茂陵,理宗赵昀的永穆陵,度宗赵禥的永绍陵六座皇陵外,还有徽宗和钦宗的两座陵墓及近百座后妃、皇室贵族陪葬墓,将这里填的满满当当。
赵昺还听说轮到宁宗下葬时,宝山下的空间就已然局促,简直“无地可择”,只得强行拆迁附近的泰宁寺,征用寺院的地基。引的他对祖宗们又是一阵埋怨,既然那时候就出现问题了,怎么就不着手解决,高宗等前几位还可以理解,大家都想着能打回中原去。而自己的理宗爷爷和度宗爹就过分了,自己既然没有那个本事,也不想想子孙后代们埋在哪?也可能他们已经觉得根本用不着了……
赵昺想了半天,这个问题只有自己来解决了,而现有陵区肯定是太小了,解决的办法就是另寻吉地,扩展陵区。虽然有‘十年寻龙,三年点穴’之说,但自己等不起了,当然也不能让朝臣去担这个责任,要知道弄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事情。让他们决定,肯定又是能拖就拖,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了。
“就这么办吧!”赵昺提笔在陵区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将东边的富盛山和诸葛山划入陵区范围,在新区内另寻吉地。
“官家,陵寝之地乃是事关国家和皇族的大事,如此是不是太过草率了!”在旁侍奉的皇后吴曦见陛下落笔,重新划定范围,不免忧心忡忡地劝道。
“草率吗?”赵昺回头看看几个后妃,她们都齐齐点头,霸气地笑道,“当年太祖自己可以选择陵寝之地,现下是朕说了算!”
“陛下,还要慎重!”吴曦再劝道。
“还慎重个屁,现在不确定好,将来你们在陵区都无葬身之地!”赵昺冷哼一声,没好气地道。
第1461章 真真假假
赵昺扩建陵区的提议获得了臣僚的赞同,毕竟大家都清楚现实情况,狭窄的陵区已经难以满足需要。而收复中原,迁葬诸皇陵那也是一个巨大的工程,不是轻易可以启动的,因此当务之急还是要设法解决。再者迁陵也意味着迁都,从心里来说他们并不愿意。
这事情当然还需与留在京中的几位执宰商议,但赵昺以为阻力不会太大,便让随扈的臣僚们先行扩大勘察范围,选择万年吉地,为重新划界做准备。而同时他也正式开始了磕头虫的生活,每天在各个先帝陵前举办祭典。
当然祭奠也有主次,祭奠开创南宋的高宗和赵昺他爹度宗的最为隆重,其他的就要相对简单一些。但终归是一年一度的大典,程序还是十分繁琐,也就意味着烧更多的钱。每每结束一天的行程,赵昺都不由的心疼起自己的儿子来,将来其要接自己的班,还要多磕几个头。
连续几日的祭礼,虽然不用赵昺操心闲杂事务,但是一套冗长的过程和繁琐的程序也让他疲惫不堪。这天结束祭奠理宗的仪式回到行宫,他洗了个澡就不愿意再动,而明天再祭奠完度宗后就可以踏上归程,但途中还要顺便举行郊祭,祭祀社稷、告天地及四方诸神,想想就够心累的。
赵昺的静逸时光并没有过多长时间,几个后妃便来到他的寝宫,说是来探望侍奉,但他觉得他们是害怕。绍兴陵区建成已经百余年,葬入的帝后及陪葬的王公贵戚和勋臣已有近千人,其实就是一个大坟场。其中关于鬼怪的传闻多不胜数,且有人传闻在阴雨之夜常有鬼哭之声,是那些死于修陵工匠的冤魂在叫屈。
所以别看陵区白天看着风景宜人,晚上则是漆黑一片,夜风吹过松涛阵阵,加之是夜晚就难免让人觉得毛骨悚然,阴风戚戚。而在护陵之战中,这里发生数场大战,数万人战死于此,更增添了恐怖的传说,连护陵的军兵在深夜也不敢四处走动。
想想这些长于安逸之家,居于深宫之中的小女子,哪里见过这种大场面,又听了那些打理行宫的内侍们讲的各种传闻,早就心生恐惧。周边即便又上万随护的军队,可他们只能驻扎于行宫周边,没有旨意是不能出入行宫的,宫中只剩下那些内侍、宫女,怎能不让她们感到害怕。
行宫中现在日常有人打理,又是重新修缮的,比之当年赵昺头一次来不得不住在高宗陵中的下宫之中时好了不知多少倍。当下虽然是寒冬腊月,但是早就点起了地龙,还添了火盆,寝宫中还是十分暖和的,而王德他们早已按照小皇帝的生活习惯进行了布置,地上铺了厚毯,摆上了软榻,方便他休憩。
赵昺毫无形象的歪在软榻上,几个后妃围绕在身边,但是有皇后在,其他的人是不敢过于放肆的,章屏与雷妍在旁烹茶,王妤在抚琴,李三娘显得有些无聊陪坐在旁发呆,吴曦则正襟危坐在榻旁,与他说着明日的安排,这就是他前世想也不敢想的齐人之福吧!
“官家,臣妾听留守的内侍讲,当年护陵之战官家就住在高宗的下宫中,难道不害怕吗?”章屏捧给皇帝一杯刚刚煮好的热茶,挨着他坐下问道。
“有何可怕的?”赵昺咂了口茶水笑着道,“当年陵区已经荒芜多年,行宫房倒屋塌,根本无法居住,诸陵只有高宗陵寝的下宫尚好,朕只能暂时栖身于此。而这陵区之中葬的皆是我赵氏列祖列宗,或又是宗室勋贵,皆是我大宋的忠臣,他们必然会护佑自己的子孙,朕自然不会害怕了。”
“官家,臣妾前日在理宗皇帝陵寝的神道旁看到一个石碑,上书‘祥兴十一年,帝亲斩蒙元江南释道儒诸教总统,番僧杨琏真迦及盗陵者于此’,是不是真有此事?”雷妍也给皇后奉上热茶问道。
“杀了杨琏真迦等人是真的,但其它皆不实。”赵昺笑道,而其他人也被吸引过来,围坐在他身边,“朕当时趁着大潮自杭州湾借着夜色进入运河,然后直至陵区,彼时蒙元驻军竟未察觉。待朕到此时,番僧及协助盗陵的泰宁寺贼僧正盗掘理宗皇帝陵,他们已经打开了梓宫,将尸身拖出……”
“啊……”王妤听了不仅惊讶出声,见众人皆看向她,又赶紧捂住了嘴。
“朕当时十分愤怒,下令将一众贼秃绑了皆倒悬于树上,要将他们制成‘风干鸡’。”赵昺言道,却被吴曦但打断了。
“官家,何为风干鸡?”吴曦毕竟也是不足二十岁的女孩子,虽然当了皇后,也为人母,但好奇心还是很重的,她满脸期待地问道。
“这……”赵昺想想这说起来有些瘆人,不禁犹豫了下,可看看几个媳妇‘傻乎乎’的样子,不由童心大起,要吓她们一吓道,“这风干鸡乃是吐蕃制作的一道美食,将一只活鸡以极快的速度宰杀,待将鸡的羽毛褪净,内脏掏空,将其挂在屋檐之下,鸡尚未完全死去,在风中摇摆还会发出‘咕咕’的叫声,就如风铃一般。”
“啊呀,真是太过残忍了!”雷妍听了满脸惊色地道。
“是啊!”王妤面色惨白地颤声道。
“官家,真的将他们制……制成了风干鸡?”吴曦强作镇定地道。
“唉,没有,被应先生等人给劝阻了!”赵昺轻叹口气,好像十分遗憾,而其他几人却大松口气,显然也不愿意自己的夫君是位残忍嗜杀之辈。
“于是官家就亲手将他们都斩了!”李三娘却是平静地问道。
“那会儿哪里顾得上,既要重新收敛理宗皇帝及被盗掘的其它陪葬墓散落的尸骨重新入葬,还要排兵布阵,准备抵御闻讯而来的敌军。朕就将他们倒吊在树上三日,然后在理宗皇帝重新入殓之时斩于灵前祭奠了。”赵昺摸摸还处于惊恐中的雷妍脸庞轻笑道。
“倒吊了三日,他们还没有死吗?”吴曦问道。
“没有,贼秃们还会大叫饶命,番僧还叽里咕噜的念经,为自己超度呢!”赵昺言道。
“如此说来,那碑上所言不实了?”吴曦皱皱眉反问道。
“那就看汝怎么想!”赵昺沉吟片刻道,“他们是朕亲口下令处斩的,可以理解为朕亲斩,自然也可以说朕并没有亲自动手,皆是虚妄之词。不过立碑处也不是将他们处死的地方,而是吊了三天的地方。立碑者不知内情,只是听了一言半语就当成真的了。”
“如此陛下为何不令他们纠错重书?”吴曦又问道。
“这种小事朕皆要过问,岂不要累死。而立碑者之意也是意在震慑宵小,警告那些欲盗掘皇陵者,敢在此胡为,皇帝是不会放过他们的。而这对于维护皇陵安全是有利的,朕即便知道了,又何必去多事过问。”赵昺略带讥讽地轻笑道。
“官家此言差矣。若是不加以制止和更改,后人岂不是不知真相,以讹传讹之下淹没于史籍之中!”吴曦却是劝谏道。
“这陵区之中埋葬的不仅是列祖列宗们的梓宫,还有无数不能为世人所知的的秘密和皇家秘辛,难道皇后也要一一澄清不成!”赵昺反问道。
“这……”吴曦听了不禁愕然。她入宫虽然时间不过两年,但也知道宫中的事情是不能为外人所知。而百余年皇宫中又发生了多少不可告人事情,随着主人而埋于地下,自己如此质问陛下真是有些太蠢了。
“官家,臣妾听闻当年护陵之战极为惨烈,死伤者甚众,此事可是真的?”王妤见场面有些尴尬,岔开话题道。
“嗯,当时陵区中有护军三个旅,而敌军先后出动三个万人队围住了陵区所有通道,想将朕击杀于此。双方激战十数日,人马尸体盈谷,血流成河,将道路都堵塞,会稽河水都染红了,双方士兵就是踏着尸体往来争夺。”赵昺点点头道,“咱们此次祭陵走的是水路,若是自陆路进谷,就可以在谷口看到几个巨大的土丘,那下边就埋着不下两万蒙元敌军的尸骨。可是在过上十年、百年,那里长出树木,谁又知道那下边葬着那么多的尸体,只会将那些土丘误以为是普通的土山而已。”
“哦,战况竟然是真的如此惨烈,难道陛下当时不害怕吗?”章屏点点头,却也心里发寒,又颤声问道。
“汝从未经过战阵,才会问出这等幼稚的问题!”赵昺刮了下她的鼻子,搂过李三娘道,“淑妃曾随朕征战四方,屡经大战,曾亲手阵斩敌将,你问她怕吗?”
“唉,战前会怕,但是一旦上阵就是你死我活,哪里还顾得上害怕,只知道只要杀了眼前的敌人,你才能活下来,后来就不知道怕了,一直往前杀便是啦!”李三娘身子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放松下来,温柔的看了皇帝一眼,好像又想起了曾经一起上阵的往事,轻叹口气道……
第1462章 欺人之说
李三娘在赵昺的一众后妃中一直十分低调,原因无非是自己出身蕃族,且家世与其他人相比也并不显赫,只是世袭的土官。
但是大家皆知李三娘才是皇帝定下的第一门亲事,又是在患难之时,按照民间的说法她才是正室,若非是他族,后位就没有吴曦什么事情了。且行朝在琼州时,其家倾力协助陛下稳定琼州,压制俚族,可以说贡献良多。而在历次反击蒙元侵琼的战役中,他们皆出兵相助,攻取江南的战役中,更是由李三娘亲率俚族军参战。
因而大家皆知,虽然名分上李三娘地位低于吴曦,又逊于陈淑,但是无论出于联合俚族的政治缘由,还是与陛下曾经共患难的感情,在一众后妃中的地位依然位居前列。而她曾经亲临战阵,亲手杀敌,率先领军攻入临安的经历,也让众人心存忌惮。
尤其是在去岁蒙元大军越过长江,侵入江东,威胁临安之际。李三娘受太后懿旨,统帅亲军负责宫防。又接受密旨召集族军驻于宫中,一旦临安不守,就由她护送一众人出城避难,而一应事务交由苏岚,可以说太后将后宫众人的性命皆托付于她。
由此众人也可以看出在太后的心中李三娘的地位要重于皇后及众人,对她们的信任甚至不及惠嫔,危难之际才会将保护皇室的重任交个其。而李三娘也不负重托,危机时刻身着戎装亲自安排防务,领兵日夜巡防,保证皇城的安全。
现在皇帝在众人的目光下与李三娘‘亲昵’,大家可以看出对其的宠爱,而此次带她同来参加祭典,也有向天下昭示其虽为俚人,但已经为皇室接受,与其他后妃并无区别的意味在其中。那也就说明其若是诞下皇子,与其他皇子地位无异,同样有机会可以继承大统。
现下情形众女皆心知肚明,对于皇帝的举动,除了吴曦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之外,其他人都似没察觉一般,依旧如常,“官家,我朝一向提倡薄葬,当年藩僧盗掘陵区时,怕也没有什么收获,空忙一场吧?”章屏又接着先前的话题好奇地问道。
“当年贼秃盗出的宝物并不少,除了已经被其运走的,收缴珠宝、金银器物就有百十箱,其它陪葬品堆满了泰宁寺的十几间屋子。”赵昺回想了下说道。
“这岂不与太祖定下的规制相违吗?”章屏有些不敢相信地道。
“傻妹妹,皇家与平常人家自是不同,薄葬也只是与前朝相较而已,陪葬的器物也并不少,这个史籍早已有记载……”王妤说道。
而赵昺通过其的叙说,也听说了一件‘新鲜事’。在中国古代历史上,历代帝王都将死看做最重要的一件事,每个皇帝一上任,都忙于一件事,这件事就是举全国之力为自己修造陵墓,一休就是几十年,好让自己死后也能再底下享受奢华的生活,宋代则是简葬,皇陵修建的期限很短,陵墓自然说不上气派,可其它方面不见得就简朴了。
在宋陵中一般有三大类陪葬品,一是皇帝生前使用过的生活物品;二是皇帝生前喜爱的收藏品;三是根据帝王葬礼,必须要使用的金、银、玉质地的明器。
据记载赵匡胤改葬其父亲于永安时,便使用了帝王等级的随葬品。梓宫用铁帐覆盖,棺下垫有当时很高级的棕榈褥,还有铁盆、铁山用燃漆灯。地宫配置有十二神俑。此外还有名为“当圹”、“当野”、“祖明”、“祖思”等物。不过这些随葬品配置只是标准配置,哪个陵寝都少不了这些。
加之永安陵的主人赵弘毅,生前没有当过皇帝,这些随葬品是儿子当了皇帝后孝敬他的。而真正的皇帝死后,随葬的东西非常多。永熙陵的主人太宗赵光义,他虽然处处做得比哥哥好,但仍然难以超越赵匡胤的影响,不过在自己的葬事安排上,葬礼之隆重、随葬之丰厚却不在哥哥的话下。赵桓为表孝道,还将其身前的收藏如弓剑、笔砚、琴棋等全都随葬。
这些内容之所以为人所知,还因有个习俗。现代流行在朋友圈的晒工资单、晒藏品,在宋朝皇家丧礼中有一种礼俗叫葬前展览,就是把将要随死者下葬的物品在下葬前进行展示,并召集辅臣前来观看。现代晒个包和车什么的,可能就是由此而来,但是也显得低级多了。
王妤记的在书籍中看到过,真宗永定陵中的随葬品就“晒”过两次。第一次晒随葬品是收殓时,真宗是乾兴元年去世的,三天后‘陈先帝服玩及珠襦、玉匣、含、襚应入梓宫之物,召辅臣通观’。“晒”后次日,即将尸体收殓入棺。
第二次“晒”随葬品是在当年的九月,当时陵墓已经造好,在梓宫下葬前皇家召辅臣赴会庆殿观入皇堂物,‘皆生平服御玩好之具’。这些物品是要进入地宫的随葬品,即棺外之物,“晒”过之后分类集装到不同的箱子里,置于地宫内放置棺椁的宝床上。
所以这一‘晒’就等于是广而告之了,皇帝陵寝中陪葬了什么东西也为世人所知,起码参观过的人都知道了。而赵昺在护陵中收缴的物品也从侧面证实,所谓的薄葬只是相对而言,绝非是世人想象的只用些陶俑、木人而已。你想想,仅随葬的皇帝身前喜爱之物,那能是凡品吗!
“唉!”赵昺听到这里却是叹了口气。
“官家何故感伤?”吴曦看皇帝面带戚戚之色,急忙问道。
“当年皇兄驾崩年仅九岁,棺中随葬之物也仅仅是几件玩具而已。且当时战事紧急,挺灵数日便匆匆秘葬,朕都未能送上一程。”赵昺言道,“而皇兄在病重之时,尚不忘为朕亲书传位遗诏,命我贴身秘藏,一旦不测可以此继位。想起从前相处的种种往事,不免难过!”
“如此说来,官家是有先帝传位诏书的,外间的传闻皆是不实之言了!”吴曦言道。
“原来皇后一直还在怀疑朕只是太后扶植,众臣拥戴之下才得以继位的吗?”赵昺听了心中不免有些寒心,其的关注点居然在此。
“不、不,臣妾不敢!”吴曦连忙施礼道。
“官家心念先帝,自可在迁葬之时,重新布置梓宫,放些贵重之物,以表心意!”李三娘轻轻拍抚皇帝的后背,安慰道。
“淑妃姐姐却是不可!”王妤在旁插言道,“当年徽宗皇帝归葬于永佑陵,高宗皇帝取礼官建议,用皇帝衣服戴帽置于椁中,没有启棺改敛尸首,继而大葬。官家也应遵照成例而行,不可擅自开启梓宫!”
“哦,还有此节,朕还是首次听闻!”赵昺点点头道,而心中却暗自好笑,恐怕高宗当时也在怀疑棺中是否盛有徽宗的遗骸。这若是启棺重殓,发现只是一截朽木,将如何向国人交待,难道为此要向金国宣战吗?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原封不动的下葬,不论真假都已经深埋地下了。
“不过当年徽宗皇帝未重殓尸骨,也让时人质疑女真人送还的是空棺,百年来民间依然流传永佑陵中葬的是空棺的说法,徽宗皇帝的遗骨仍在北国。”雷妍却提出质疑道。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高宗皇帝不肯启棺重殓自然有其考量,我们后人又何必去深究,即便查明了当年真相,又当如何?”赵昺反问道。
不过他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只不过被自己的护陵之战阻止了。当时在金皇统元年,金熙宗为了改善与南宋的关系,追封死去的徽宗为天水郡王,将钦宗封为天水郡公。皇统二年,宋金和谈,南宋要求金朝送回宋徽宗的棺椁。
但是女真人的习俗是火葬,而宋徽宗尸体已经被火化,遗骸就在乱葬岗。距此时已经过去七、八年了,金人去哪给他找去尸骨。所以就用一根与体重差不多的木头置于棺中,让人不以为是空棺。而但高宗欲借此事以慰时人之心,不想辨认真伪,直接套了一层椁风光大葬,真相也就被瞒了下来。
而在真实的历史上,女真和南宋被蒙古所灭,杨琏真迦盗掘皇陵,把高宗的陵墓掘开,结果棺内“略无所有”,只有朽木一段,把这段公案大白天下。可现在赵昺阻止这场浩劫,真相被再次隐瞒,他当然不愿意去做探秘者,只愿这段历史永远被尘封下去。
“官家所言甚是!”雷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她也清楚,即便探明真相,发现葬入皇陵的是空棺,而肇事者也早已作古,你又能如何?气都没处撒去,也只是皇家多了份耻辱,所以正如陛下所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官家,臣妾记的当年徽宗皇帝曾有归葬巩义祖陵之愿,可结果徽宗皇帝葬在了绍兴。而钦宗皇帝却被葬在了巩义,这又是何故呢?”见陛下对谈古论今有些兴致,吴曦也想借此缓和下与皇帝紧张的关系,也出言问道……
第1463章 不合时宜
赵昺看向吴曦期盼的眼神,心中有些无奈又好笑。都说‘一孕傻三年’,过去吴曦虽然也做过些错事,却也相当的精明,怎么自他北伐归京后发现其竟干傻事,今天又问了个这么不合时宜的问题。
说实话对于钦宗葬于巩义祖陵之事,他在前世还是知道一些这段历史的。宋绍兴十二年三月,宋金《绍兴和议》彻底完成所有手续。夏四月,高宗生母韦贤妃同徽宗棺椁以及长期被金扣留的宋朝大臣皆被遣送回朝,但是这里并不包括还活着的宋钦宗。
这并非是钦宗不愿意回来,其还是希望南归的,作为皇帝,即便是亡国之君,宋钦宗对问题的洞察仍旧是清晰的,他深知自己南归的阻碍在于弟弟高宗,便主动表示对皇位没有想法了,不会和高宗争夺皇位,只希望得一太乙宫或一地终老。
但是即便这样,高宗对钦宗南归还是不松口的。既然坐上了皇位,即便是占了大便宜坐上的,又岂能主动挪开屁股。而除高宗外,实权人物秦桧也反对迎回钦宗,南归之事自然作罢。
待到了绍兴二十一年,高宗派遣巫伋为祈请使出使金国,面见金主完颜亮提出两个要求:修葺在河南的诸帝陵寝和乞迎请靖康帝归国。其对于修缮陵园婉转拒绝了,但是对放归钦宗却松口了。这下把高宗给吓到了,再没有提及此事,也无迎回钦宗的行动。
绍兴二十六年钦宗死,然而过了五年,高宗才获知钦宗的死讯,此时他已经禅位孝宗,但是仍把持着朝政。乾道六年,宋遣范成大使金求归陵寝之地,金世宗不但答应了,而且还提出“归钦庙梓宫”。当范成大带回这一消息时,南宋朝廷的表现更有意思了。
听到金世宗主动提出送归钦宗灵柩的消息后,宋高宗立刻慌了,立刻派遣赵雄出使金国,提出拒绝迁回钦宗灵柩,同时也不迁其他陵寝了。这一下金世宗生气了,自己已经把钦宗的灵柩搬来了,就等你们来人取了,现在却说不取了,这不是耍我么,让他如何不生气呢?斥责宋廷“于义安在”。
如果钦宗活着,高宗出于私心拒绝迎回尚可以理解。那为何钦宗已死,甚至是金朝主动提出送回钦宗灵柩,他为何仍旧拒绝呢?其实还是私心,还是帝位问题。不管是活着的钦宗还是死了的钦宗,只要回到南宋,先不说活着的钦宗会不会重夺皇位,就说如何在礼仪上对待其,也足以让高宗头疼不已的问题。
因为这事关正统。牵涉到高宗的皇位继承自哥哥钦宗还是父亲徽宗呢?高宗给出的答案是:自己的帝位传承自父亲徽宗,事实上这就已经将哥哥钦宗排除在外了。而在钦宗刚死时,高宗没有迎回钦宗就已经说明这个问题,就更不用说死后十余年了。
迎回灵柩若是葬入帝陵,就等于承认钦宗的帝位,这又置高宗于何位?高宗辛苦几十年确立的皇位正统岂不是徒劳了?所以不迎回钦宗灵柩和不迎回活着的钦宗是一个道理。
眼见宋朝迟迟不派人迎回钦宗灵柩,最后金世宗下令将钦宗安葬在河南巩义皇陵陵区的巩洛之原,可怜的钦宗事实上在宋朝连个以皇帝身份的安葬之地都没有。后世还有种说法,有传言金军准备乘着护送钦宗遗骨的机会南下,南宋朝廷被吓着了,赶紧为钦宗发丧,上庙号和谥号,并且给陵寝上陵号为永献陵。
至于其中有没有遗骸,赵昺估计同徽宗皇帝一样,里边只有一根枯木,甚至于就是真正的空棺,因为彼时中原还在金国的控制之下。而宋朝又拒绝接受,他们很可能连根木头都省了,反正也不会有人验看……
“皇后,若是蒙元答应将德祐帝放归,汝会做何想?”赵昺叹口气,反问吴曦道。
“这……”吴曦立刻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皇帝自继位以来关于正统的争论就没有停止过,刚刚的平息的太学生伏阙上疏也是于此有关,她一时间无法用作答。
“若是众臣拥德祐帝复位,汝当又如何?难道甘于让位于于其吗!”赵昺再问道。
“臣妾自然不愿!”吴曦低头喃喃地道。
“即便德祐帝如钦宗般愿居于观中,或封于外郡,汝能否安眠?”赵昺又问道。
“臣妾不能安眠!”吴曦怯生生地道。
“若朕将其迎回复帝位,朕是称太上皇,还是自降仍为卫王呢?而德祐帝又如何待朕!”赵昺往前凑凑问道。
“臣妾不知,臣妾惶恐!”吴曦以头触地泣道。
“正所谓人心叵测,吃过肉的狗,就不会再爱吃骨头。做过官的人,也不愿在安于乡野之间。而当过皇帝的人,自然眷恋万人之上的权威。”赵昺言道,“高宗当年不肯迎归徽钦二帝,从道义上讲其的确是有失的,也有失伦常,因而广为朝野诟病;但是从人性上将,这也是无奈之举,当一国出现三个皇帝,又各有拥护。其即便无心争权,但他的拥戴者可不一定会这么想,重现黄袍加身的事情也不无可能。”
“此外,钦宗得位于徽宗,乃是受天子诏继承大统,被视为正统。而高宗号称受太上皇衣带密诏,为众臣拥立。虽然钦宗和高宗同受诏于徽宗,但是又有先皇和太上皇之别,两者间谁是正统不言自明。而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彼时朝臣多受惠于高宗,他们难道会甘心冒着失势,甚至被诛的风险迎回徽钦二帝吗?”
“皇后起身吧!”赵昺抬手让吴曦起身,章屏和雷妍忙将其扶起坐下,“朕与汝等即结为夫妻,那便是一体,朕若被废或是让位,尔等同样要迁出宫中。若是德祐帝念及兄弟之情,我们尚能苟活于世,否则就会是暴毙的下场,子女被尽诛!”
“陛下所言甚是!”李三娘道,“当年大唐宣武门兵变,太宗李世民射杀李元吉,太子身死,逼高祖李渊让位,称太上皇。而后李建成及李元吉的子女尽数被杀,并开除宗籍。太上皇李渊几年后抑郁成疾,病死宫中。”
“玄宗回马杨妃死,**难忘日月新。终是圣明天子事,景阳宫井又何人。”章屏听罢叹声吟道,“安史之乱唐玄宗出走川蜀,太子李亨借机在朔方登基,遵其为太上皇。想玄宗当年何等风流,却也落了个凄凄惨惨!”
众人听了皆是一阵沉默,他们皆熟知这段历史。彼时玄宗失势,肃宗从河西、安西征调了万余名精兵,又调回了河北前线的朔方节度使郭子仪和河北节度使李光弼所部五万军队,灵武一时军威强盛。接着又任命了朝官与将帅,建立了一套新的军事系统,对抗击叛军也作了全面部署。应肃宗之请,回纥也派来精锐骑兵助战。这时又适遇叛军内讧,安禄山为其子安庆绪所杀,部下不服,战斗力也随之削弱,形势急转直下。
至德二载,随着安禄山被杀,李隆基由成都返回长安,居兴庆宫称太上皇。他不载过问政事,侍候他的仍是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与内侍监高力士,另有玄宗的亲妹玉真公主与旧时宫女、梨园弟子为他娱乐。但玄宗对杨贵妃之死一直是耿耿于怀。他从成都回来后,即派人去祭悼她;后来又想改葬,遭宦官李辅国反对而停止,却密令宦官将贵妃遗体移葬他所。又让画工画了贵妃的肖像,张挂于别殿,“朝夕视之而欷歔焉”。
而权宦李辅国为了立功以固其恩宠,上奏肃宗说:“上皇居兴庆宫,日与外人交通,陈玄礼、高力士谋不利于陛下。今六军将士尽灵武勋臣,皆反仄不安,臣晓喻不能解,不敢不以闻。”这年七月,李辅国乘肃宗患病之机,矫诏强行把玄宗迁居西内。
在途经夹城时,李辅国又率射生将五百骑,剑拔弩张,气势汹汹地拦住去路。玄宗胆战心惊,几乎坠下马来,幸亏高力士挺身而出,玄宗才安全地迁居甘露殿。事后,肃宗没责怪李辅国,反倒安慰他几句。不几天,玄宗的几个亲信也遭到清洗:高力士以“潜通逆党”的罪名,被流放于巫州;陈玄礼被勒令致仕;玉真公主也出居玉真观。
之后,肃宗另选后宫百余人,到西内以备洒扫。剩下玄宗只身一人,茕茕独处,形影相吊,好不凄惨,正是: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李隆基忧郁寡欢,两年后驾崩。而同年久病缠身的李亨亦驾崩。这个时间点太过巧合,不能不让人怀疑不久人世的肃宗在临终前害死了父亲,以免其复位威胁自己的儿孙。
众人尽皆黯然,虽然当下境况不同,但是如果皇帝失势,他们的下场也许都不如晚年的玄宗,很可能在退位的当日就被诛杀,后宫被清洗。所以最好还是让德祐帝在蒙元继续当和尚,将景炎帝归葬绍兴祖陵吧……
第1464章 神秘贡品
祭奠完度宗陵寝,又重新钦定陵园范围,赵昺的祭陵之行结束,踏上返程,但是把内侍省副都知刘灵留在那里,让其侍奉先皇,主持四时祭典。其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自己相当于被贬嫡了,从此远离皇宫,再无昔日的风光。他苦求皇后,可得到的依然是不可更改,以后只能在这里陪伴一众亡灵了。
临近临安城郊,他又命随扈的几位大臣分祭四方神灵,自己祭过社稷。在腊月二十二回到京城,而此时城中又是一番景象,经过去年大规模整修的城市也如重生一般,新铺就的街道宽阔笔直,断头路被打通,加修了跨河桥,交通更为便利。
朝廷重回临安三年,可以说一扫过去的颓废之气,俨然重归昔日的繁华。现在街道两旁搭起了彩棚,商家也将店铺粉刷一新,挂起帷幔、灯笼。各地纷至沓来的客商涌入城中,都想在年终岁尾再挣上一笔,街上的百姓也忙着采购年货,脸上带着欢乐。
赵昺回到宫中,更衣后便前往太后处请安,汇报了祭陵的情况。又拿出绘制的陵区新图,向其解说了当下的情形,解释了扩大陵区的原因。并称已经令有司进行了先期勘察,选中了几块吉地,至于景炎帝葬在何处,还要请太后定夺。
杨太后对赵昺的想法十分支持,她也清楚当前的形势,先皇的妃嫔已经不得不借寺庙之地安置梓宫,在这么下去后世子孙已无葬身之地,而迁葬巩义皇陵也非易事。且皇帝也说过旧都汴京当前已经不宜再做都城,由于黄河的几次改道,周边皆为泛区,人口稀少,农田无法耕种。
若是迁都汴京粮食等一应之物皆需江南补给,而当下运河由于汴河淤积,已经改道徐州,再行疏通运河工程量极大。所以收复旧都后,也难以迁都,尚需另择它地。如此迁陵之事就更要后延,不知等到何年何月了,而期间则还需葬于绍兴陵区。
在扩大陵区上杨太后没有意见,但觉得富盛山之名太过俗气,看山形似伏龙,建议改称‘伏龙山’。赵昺自然答应,至于像不像伏龙,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皇帝偏要说像,你敢说不像吗?而景炎帝陵寝的龙穴,她想等详细勘察后再定。
同时,杨太后又说了一个自己的想法,度宗皇帝已经崩逝多年,她不想在惊扰先皇。而景炎帝幼年离世,未及婚娶,更无子嗣,因此想葬在儿子身边,母子永世相守,希望皇帝能够体谅她的舐犊之情,满足自己的愿望。可她也知道这不符合礼制,但又难以抑制这个念头。
赵昺听罢痛哭泣流,他希望母后长命百岁,不要多想。当然他也表示即便打破制度,一定会满足太后的愿望,且自己也会在太后埋骨之地近旁择选吉地,与皇兄和太后长相厮守,永不分离。杨太后听了大为感动,母子相拥大哭了一场,这才作罢。
随后杨太后又叮嘱赵昺,当下国事艰难,国库并不充裕,迁陵之事一切从简。又言百姓辛苦,不必遵从七月而葬的旧俗,只用农闲之时修建陵寝。至于陪葬之物也只需按照礼制布置,不需另择金银珠贝随葬,以节俭为要,万不可劳民伤财,激起民怨。
待回到淡泊阁,吴曦等妃嫔皆已等在那里,陪着赵昺吃了晚膳,陈淑和苏岚便说起年节的准备情况。现在各地的贡品已经悉数送到,皆已查点入库,过年的物资也采购完毕,并附上清单。他知道陈淑虽然是头一次筹备,但是有苏岚从旁协助,不会有什么差池,所以只是象征性的翻阅了一下,随口问了几句便递给了吴曦。
每年的元宵灯会历来的新年的重头戏,而前年吴曦筹备灯会因为花费太多,还遭到了赵昺的训斥。而去年则因元军渡过长江,侵入江东,京城中全民备战,人心惶恐,所以灯会也是草草收场。而今年不仅北伐大胜,拓地千里,逼的蒙元求和,割让四川,还要进行赔款纳币,这是大宋南迁百余年从未有过的盛事,理当大庆。
不过赵昺临行前已有指示,灯会依然要本着节俭的原则,但要办的热烈、喜庆,又不能太俗气,还要典雅大方,突出皇家与百姓同乐的主题。不想花钱,还要办好,这可把陈淑愁得够呛,不过好在其家有两位尚书,还有在皇帝身边的兄长,可以借力。
鳌山灯向来是灯会的重中之重,亦是彰显皇家气派的标志物,过去都是由宫中和各地选调的工匠搭建、制造,当然也是最烧钱的玩意儿。不过今年陈淑两人想了个办法,令人先期设计了鳌山灯的图纸,并详细表明了灯的样式,却没有令工匠制造,而是让京中的豪门大户及巨贾商贩认领制造。
制作一盏好灯,不仅耗费人力,也价值不菲,一些豪门大户及巨贾为了显示自己的身份,可以不惜代价。但是鳌山灯也有无数的各式小灯笼点缀其间,大户们就不愿意浪费那个精力了,为了吸引财力不足,又有意的中小商户们参与,允许他们在灯笼上题字和标注自己的商号。
赵昺听了有些好笑,这不就是现代办晚会常用的冠名权吗?不过他们这个还属于初级阶段,没有进行拍卖,否则不但不会赔钱,还会挣钱。可两个居于深宫的妇人能想到这个办法已经不容易了,且达到了自己提出的与民同乐,全民参与的目的了。
说完了事情,赵昺又让人将三个孩子抱来。离开近一个月,孩子们却与他生疏了,一抱就会哭闹,让他很是尴尬。逗弄了一会儿,好在不再哭了,却在他怀里睡着了,只能让人再抱回去。而这功夫,除了吴曦还在细审贡品清单,其他人都在一起玩儿闹,这让他很是无奈。
地方向皇室进贡古来有之,并形成了制度,若是延迟或拒缴贡品,可视为谋反,要出兵讨伐的。但是对百姓来说是沉重的负担。赵昺深知其中弊端,可经过权衡之后还是没有取消,一来贡品是皇室收入的一项重要来源;二来一些东西也是皇室的必需品;三来也是标示皇权的象征和权威。
若是取消了地方贡奉,在当下消息闭塞的环境之下,恐怕百姓们都会忘了自己这个皇帝。所以赵昺的政策是可以减,逢灾可以免,但是不能不给。如此即彰显了权威,也减轻了百姓和地方的负担。这个折中的办法虽不完美,可也勉强算的上妥当。
待到酉时,众人散去,这时王德捧着个盒子凑过来轻声道:“官家,太医院郝院首呈上来的,并再三叮嘱老奴要亲呈给官家,不可让他人看到。”
“哦,这里是什么宝贝,还要弄得这么神秘?”赵昺皱皱眉问道。
“官家,郝院首有言在先,老奴怎敢擅自打开!”王德苦笑着道。
“那就打开看看!”赵昺挥手让侍奉的宫女和小黄门们出去,点点盒子道。
“是了!”王德这才将盒子放在几上,小心的撕掉上面的封条,又用小刀撬开火印封漆,打开盖子,里边并没有什么宝贝,只有一本包装精美的图书。
“《人身图说》,这是什么书?”皇帝自小就喜欢收集各种典籍和方志、游记,王德知道那些近臣们也会设法收集,然后献给陛下,他以为也是郝云通收集来的,可这书名却是怪怪的。
“哦,他们编辑出来了!”赵昺却是十分激动,伸手将书抓在手里,便翻看起来。
“呦,这都是些什么东西?怪怕的。”王德瞄了一眼,发现书中尽是些插图,画的既有骨头,也有肺腑,吓得他一哆嗦道。
“呵呵,这是救人活命的好东西!”赵昺拍了拍书笑道,“不过你还是不要偷看,更不要说与他人听。朕看完,你便要妥善藏好。”
“是,老奴刚才什么也没看到!”王德点头又摇头道。他在小皇帝身边十多年了,知道太多的秘密,但他能一直留在皇帝身边,而刘灵却要去守皇陵。不是因为他比刘灵头脑更好使,更会侍奉皇帝,更有眼力见,而是自己的嘴严,懂得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能看,什么不能看。
“不是朕不让看,而是担心你看了吓得睡不着觉,且这东西现在尚不能为外人所知,否则将引发轩然大波。但是终有一天会刊行天下,并为人所熟知的。”赵昺看其谨慎的样子,笑笑道。
“老奴明白,官家做的事情都是大事情,每次拿出去都会让天下震动,在此之前自然是守口如瓶!”王德知道陛下能跟自己解释原因,不仅是看的起他,也是再次叮嘱自己。
“是啊,这个东西说起来也不能算是秘密,但是拿出来又难以令世人接受,让朕不得不暂时秘而不宣。但这绝对是好东西,来日能够救活无数的人!”赵昺轻叹口气道……
第1465章 人身图解
郝云通呈献给赵昺其实就是一本人体解剖图册,这个东西在现代可以说是十分平常,在任何一个小诊所的墙上都会挂着一张,但是在古代却不是那样,而是十分神秘和隐晦的东西。他作为‘神医’看到太医院收藏的解剖图却是直叹气,这真是太简陋了。
现代人都知道解剖学是医学最为基础的东西,若是不明解剖部位给人看病就是盲人骑瞎马,而战场上出现的创伤主要就是外伤,一个医生连内部结构都不知道就动刀,那与谋杀无异。为了挽救战场上士兵宝贵的生命,他只能再次出手了,但这也是冒着风险的。
赵昺在前世曾经目睹过一次中西医间的网上论战,对医学他就是门外汉,根本不敢插言,但是也从中明白了不少东西。据一位中医‘大神’说,中医的解剖可以追溯到新时期时代,而能够确认的最迟也在春秋战国时代,因为《皇帝内经》中已经能够描述内脏的大概位置和形状。
不过因为在封建礼教压迫的古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逝者为大”,不管出于何种目的的解剖行为,都为世人所否定。即便是仵作也不能解剖尸体的,他们只能靠强大的知识库和仔细的勘察,根据尸体症状判断死亡原因,因而解剖行为都是暗中进行的。
在当下流行的解剖图是来自北宋时期的两份图谱。一是《欧希范五脏图》,是庆历年间吴简组织解剖了欧希范等五十六具死囚尸体,绘制而成的;另一份影响较大的是《存真图》。但是在赵昺看来,《欧西范五脏图》吹得虽大,但是还过于简陋,与现代解剖图存在着明显的差距。
而影响最大《存真图》的绘制十分精细具体,它不仅有人体胸腹内脏的正面、背面和左右侧面全图,而且还有分系统、分部位的分图,也是这样描述脏腑位置:“肺之下则有心、肝、胆,脾胃之下有小肠,小肠下有大肠,小肠皆莹洁无物,大肠则为滓秽。大肠之旁有膀胱……肾则有二,一在肝之右,微下,一在脾之左,微上。脾则在心之左”。后来元明清的许多脏腑图、脏腑图,大多是以《存真图》为蓝本画的。
在此后,古代中医的人体解剖基本上陷入了停滞,原因除了法律严加禁止外,也由于阴阳五行学说的盛行,知识分子重“道”轻“器”,导致了中医解剖学日渐式微。直到清朝王清任的出现才有所改观,其依托对脏腑的实际观察,对被同行们奉为经典的《黄帝内经》《难经》等典籍,提出了尖锐的批评。当然这都是赵昺作为旁观者听来的、看来的,也只是半信半疑。
对医学深感兴趣的王清任在游历至滦州稻地镇,发现当地正发生严重的传染病,小儿“十死**”。穷困人家无力置办棺木,只得以布袋竹席草草浅埋,却又遭到野狗扒出撕咬,坟地四周皆是“破腹露脏”。无力阻止这场灾疫。他所能做的,只有每天前往坟地,观察那些暴露在外、被野狗撕破肚肠的尸体,目的是借此机会弄清楚人体内脏的真实状况。
而王清任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多年的医术修习让他发现“治国良相,世代皆有;而著书良医,无一全人”,而良医的匮乏,又在于他们连最基本的人体脏腑情况都没有搞清楚,批评同行们“治病不明脏腑,何异于盲子夜行”。
让王清任遗憾的是,因尸体遭野狗啃食,他没有能够观察到完整的“胸中隔膜”。王对这片膜非常感兴趣,认为它在人体脏腑中有着“最关紧要”的地位。他很想知道它的位置究竟是“在心下在心上”、它的生长究竟“是斜是正”。
为了补上这桩遗憾,此后的三十余年间,王清任又三次前往刑场观察尸体。一次在奉天府,因是女犯“不忍近前”,只见到了刽子手挖出来的心肝肺。另两次在京城,一次见到了脏腑,但“膈膜已破”;另一次因被处决者是朝廷重犯,“不能近前”,故皆未能如愿。直到道光九年,王清任才从一位见惯了死尸的前领兵将领处,间接得知了“膈膜”的真实情状。
至此,王认为自己“访验四十二年”,终于对人体脏腑的情况有了比较确切的了解,遂“绘成全图,意欲刊行于世”。这些图,后来被附在了他自己所著《医林改错》一书之中——王清任绘制的脏腑图,脾由竖置改为横卧;膈膜被正确画出;肺上也不再有“孔窍”;胰腺则是第一次出现……虽然与当代解剖学的观察尚有不小差距,但已比过去所有中文医学典籍的描绘与记载都要准确。
其批评《难经》,说它对心肝肺的描述具体到了“每件重几许”,对大小肠的描述具体到了“每件长若干”,对胃的描述具体到了能够装下谷米“几斗几升”,给人一种很真切、很值得相信的感觉,实际上却并不准确,作者没亲眼考察过脏腑,只是“以无凭之谈,做欺人之事,利不过虚名,损人却属实祸”,利己有限损人甚重,实在是不可取。
他还批评《金匮》对疾病的描述,并非真的了解病源,而是在玩弄似是而非的文字游戏。《金匮》里说受风会令人鼻塞喷嚏,又说受风会令人半身不遂,王清任质问道:“今请问何等风、何等中法,则令人鼻塞喷嚏、咳嗽声重、鼻流鼻涕?何等风、何等中法,则令人半身不遂?”——既然如此,请说一说究竟是什么样的风,什么样的中风方式,可以让人鼻塞打喷嚏;又是什么样的风,什么样的中风方式,可以使人变得半身不遂?
这种较真式的质问,是推动包括医学在内的科学研究往前进步的必要,却也引起了同行们的厌恶与反感。在他们眼中,王清任走得实在太远了。他不但质疑、批评《黄帝内经》与《金匮》这样的煌煌经典,还否认了“三焦”的存在,否认了传统说法对“经络”的描述
可作为拓荒者的王清任由于医学理论也尚未脱出传统的窠臼,加之这与其只能在坟地与刑场随机观察、无法获得正规的尸体解剖机会有直接关系,误读、误解也在所难免,《医林改错》自然也有错误。赵昺就记的有人提出书中将动脉误认作了气管;将精道、血管与溺孔描绘为互通,就是错误的。
想想五百多年后,西方医学解剖知识已经传入中国,时人的认知还是这种程度。当前的只能说是十分粗陋,即没有详细的骨骼解剖图,也没有血管的分布图,甚至动脉和静脉都没有做出区分,更不要说了解血夜是如何运行的,还以为人是靠心脏来进行思考的。
赵昺对于人体的知识,只是来自于《生理卫生》课程,而那也是普及人体构造最基本知识。无奈之下,他只能依靠回忆复写了一边,并配上了插图。但是过去的时间实在太长了,他也不敢保证写的和画的正确,即使这样也被郝云通等一帮太医视为神作。
赵昺却是不敢托大,而是给他们一道‘密旨’授权他们可以解剖无主的尸体,深入研究,并详细绘制图画,与自己编写的相互印证,纠正其中的错误,作为培养医士的教材只用。而尸体在利用完毕后要妥善处置,不可随意丢弃和毁损。
持续不断的战争和灾祸,制造了无数的无主尸体,也得以让太医院和医药院的医士们有了几乎取之不尽的尸体来源。而在给战争中的伤者医治过程里,也让他们取得了宝贵的实践经验和验证解剖中的所得。可以说这让大宋的医学研究前进了一大步,却又难说是幸事,还是悲哀。
但是这种研究毕竟为当下的世俗观念和道德标准所不容,因此太医院的研究一直是在秘密的情况下进行的,参与的医士也严令不准外传,免得引发争议和众怒。不过他们研究的成果却源源不断的出现在施教的教材中,培养出具有全新观念的医生,同时也造福于伤病患者。
历经七年,太医院解剖了不知道多少尸体,终于完成了人体系列解剖图的绘制,其中既有人体脏腑图,骨骼图,还有各个脏器的分解图。如果以现代的标准来看,依然称不上详细,可这是没有依靠各种现代医学仪器完成的,也足以算是医学史上的里程碑了。
呈给赵昺这本图谱汇总,应该算是太医院多年的研究成果,不过他暂时还不想公之于众。因为当下的“儒医们”更乐于使用阴阳五行理论,来推演人体的结构与运作,而非去做实体观察。他知道一旦公开,其中的东西足以颠覆千百年来人们传统医学的认知,让那些儒医视为根本的理论和典籍遭到质疑。
所以赵昺以为还是缓行,这套图谱虽然不能公开刊行,但可以先用于医疗教学和指导临床实践,待广为人接受的时候,再公开不迟……
第1466章 拉尔达姆
祥兴十二年初一,例行举办大朝会,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及应诏入京的各地大员上殿朝贺,各国时节也受邀朝觐。
在礼官的唱礼声中,完成了一系列的跪拜、朝贺之后,大臣们又上贺表。而后南朝小皇帝颁布圣旨,封帝师,大宋尚书省原参知政事应节严为太师、原枢密院使张世杰为太保、原尚书省参知政事刘黻为太傅,又封马廷鸾、陈仲微、徐宗仁等为国公,并恩准致仕,并于京中赐宅。
又颁旨封中书省左相陆秀夫为少师,晋齐国公;尚书省左相文天祥为少保,晋楚国公;门下省左相王应麟为少傅,晋随国公。此后又有江钲、韩振、刘洙、倪亮等水步军一众武将皆晋爵位;原帅府一系的蔡完义、林之武、庄公从、蔡乔、郝云通、庄世林、何仁德等人也皆封爵。
其后,赵昺下旨为杨太后加尊号‘慈明’,以彰显其在国难之际,先后扶立二帝,复国之功。又封赵孟锦为嗣秀王,仍领宗正司,对于其封亲王,众臣皆敢意外,想想又理所应当。宋四位嗣王,三位被掳往北地,只有嗣秀王赵与择父子战死沙场,以致绝嗣,由其承嗣也顺理成章。
最后,赵昺赐皇长子名璟,封越国公;长女为长平郡主、此女为淮安郡主。又为诞下子女的后妃家人进爵,国舅杨亮节及俞国舅皆有封赏,反正赵昺就这几门亲戚,大家都沾个光。
宣旨完毕,众臣恭贺。赵昺又下令赏军,减免淮东和淮西地区的赋税。反正是过年,大家都高兴高兴。然后就是赐宴,这可谓是一年一度最隆重的一顿饭,虽说大家都知道意义不在能否吃饱、吃好,而是能否进入赐宴名单,这说起来也是种荣耀。
当然这也有排序的,王公重臣能坐在大殿阶下,而后的位置随着官阶后延,越低的越靠近门口。而大殿上放不下,就在殿外廊下,还搁不下就只能在露天就餐,吃着冷饭、喝着凉酒,看不到歌舞,好歹能听到管乐之声,也算是别有番风味……
铁穆耳也在受邀之列,没有吃露天大宴,但也是被安排在殿末。此时李谦和桑哥等人皆回返大都复命,而他作为人质被留在了临安,只有权代正使的李思衍相陪,但是其并不在受邀观礼之列。他怀疑是因其叛宋之举,为大宋君臣厌恶,从而将其排除在邀请之列。
听着殿中众人的欢笑声,铁穆耳觉得十分刺耳,悠扬的乐声也是那么无聊。这不仅是因为这些人抢了‘自己’的土地和人口,还有独处异乡的孤寂和恐惧。他已经多次向大都派出信使打探消息,却都石沉大海,担心自己被父汗抛弃,再也没有机会回到大都,回到草原。
眼前的所为南朝美味珍肴,已经换了几次,可铁穆耳还是甚觉无味,有只能看不能吃的,想吃却有没有几口。而且规矩甚多,不若大元的宴会,可以尽情吃肉。好在大宋的蒸酒味道很好,只是宋人太过吝啬,不能够畅饮。
“蒙古人、蒙古人!”
“什么事?”突然有人在后边用手捅了捅铁穆耳,他回头看看是一个黑发碧眼,却穿着南朝服饰的蕃人,不悦地道。
“那个……那个你吃吗?”那个蕃人指指他矮几上的菜肴,可能也不知道叫什么菜名,满是贪婪之色问道。
“给你!”铁穆耳看看其的矮几上所有的碗碟皆是空的,拿过自己桌上的那盘炙羊肉,转身放到他的桌上。
“多谢了,蒙古人!”那个蕃人冲他拱手谢过,便开始大吃起来,吃完了,又盯着他桌上其他的菜肴。
“你倒是有意思,全给你吧!”铁穆耳觉得这个蕃人不似南人那样畏畏缩缩,倒是十分爽利,很有蒙古人的豪爽性格,干脆将自己动过、未动过的菜全部端给其。
“哦,蒙古人,你叫什么名字?”蕃人十分高兴,将分给自己的酒递给铁穆耳道。
“我叫铁穆耳,蒙古大汗的儿子,元国的皇子。你呢?”铁穆耳晃晃其的酒壶,还是满的,根本就没有喝,回答后又问道。
“我是亚述人,你就叫我拉尔达姆吧,我们是不喝酒的。”拉姆达尔耸耸肩道。
“哦,你是做什么的,怎么到了南朝!”铁穆耳知道亚述人是生活在巴格达地区的,在蒙古人西征中被灭国,他奇怪地问道。
“我的国家已经被你们蒙古人灭亡了!”拉尔达姆见铁穆耳露出尴尬的神色,摆手道,“不过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恨你们蒙古人,我们亚述人也曾经以强大的武力统治这亚美尼亚平原,但是被他们合谋灭国了。因为我们曾像你们一样大肆屠杀反叛者,因而他们也痛恨我们亚述人。”
“嗯,原来你们亚述人也曾强大过!”铁穆耳点点头道。
“我是亚述人酋长的儿子,自幼被送到巴格达智慧馆跟随占星士学习,后来智慧馆攻破了巴格达,烧了智慧馆,我逃了出来。前两年有南朝商人说他们的皇帝十分喜欢我们的书籍和文化,重金招募译者、工匠和学者,我听说后就找到了他们,乘船来到了南朝!”拉尔达姆道。
“那你为何能入宫参加朝会?”铁穆耳起初以为他是哪个蕃国的使臣,没想到只是个招募来的学者,好奇地道。
“我与南朝内廷总计司总管交好,他想向皇帝举荐我入钦天监,可是南朝皇帝对占星术并不了解,只同意我入通译馆翻译典籍。”拉尔达姆有些无奈地道,“我喜欢南朝的美食,听说大朝会后会有御宴,便请庄总管将我带进宫来了。”
“他能把你带进宫来?”铁穆耳有些相信地道。
“据说庄总管在皇帝还很小的时候,就投奔了他,为他打理钱财,很受皇帝的信任。现在内廷的生意全部都交给他,刚刚还被封为侯爵,那些大臣们都要讨好他,带我进来很容易的。”拉尔达姆一边吃,一边笑着道。
“那么说那个侯爵对你很好了?”铁穆耳喝了口酒问道。
“当然,他早年就出海经商,将南朝的货物贩卖到西洋,因此他相信占星术,常常请我为他解惑!”拉尔达姆轻声道。
“你不怕我告密吗?”铁穆耳看其得意的样子道。
“我不怕,你是南朝的敌人,他们是不会相信你的,而且会有很多当大官的朋友帮我的!”拉尔达姆笑着道。
“他们为什么会帮你?”铁穆耳不免有些尴尬,讪笑道。
“南朝皇帝不相信占星术,但是有大臣们相信,他们暗中常常请我为他们解读星盘。若是我被你揭发,他们会担心秘密泄露,都会替我求情的,而你就不妙了。”拉尔达姆轻笑着道。
“你不要唬我,南朝人只相信五行之说,再就是卜算之术,不会相信占星术的。”铁穆耳呲笑道。
“信不信由你!”拉尔达姆并不以为意,继续享用美食。
“酒给我,菜给你,咱们并在一处如何?”铁穆耳听了反倒踌躇起来,而扭着身子说话也甚是辛苦,想想提议道。
“求之不得!”拉尔达姆欣喜地道。
一场歌舞之后,又一轮新菜上桌,两人各取所需,倒也融洽了许多,“你懂得占星术,可否帮我预测下吉凶?”铁穆耳喝了口酒问道。
“不行!”拉尔达姆十分痛快的否决道。
“为何?我也可以给付金钱的!”铁穆耳被拒,皱皱眉道。
“不是钱的事!”拉尔达姆摇摇头道,“你根本不懂占星术,它是不能预测吉凶,而是描述在一个周期内,人时运的起伏,而不能够预测事件的发生。”
“我大元宫中亦有占星师,他们皆能预测吉凶、成败,是你的本事低微吧!”铁穆耳揶揄道。
“我的老师是亚米尼亚平原,乃至欧巴及埃及最伟大的占星师,许多王国的宫廷占星师都曾跟随他学习,而我自幼就追随他修习占星师,你竟然敢质疑我的能力!”没想到这句话却激怒了看似没脾气的拉尔达姆,他愤怒地道。
“……”铁穆耳乃是元朝大汗最宠爱的皇子,从未有人敢当面顶撞他,而眼前这小子居然敢冲他嚷嚷,一时让他无所适从,愣在当场。
“占星之术,是研究人的行为与行星运行间的关系,从相互映照中推测未来的发展趋势。而要预测某个人的运势,最重要的是要知道其的具体出生时间和出生地点,占星师才能根据它们绘制客户的个人出生星图。通过星图,推算此人的人生,看到其此生的人生意义和面临的主要挑战。”拉尔达姆还不肯罢休地道,“而那些敢称能够预测某件事情的成败,那皆是伪术,是骗人钱财,取悦君主的骗子,为我们真正的占星师所不耻的!”
“哦,原来如此。”一番大论将铁穆耳说的呆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你才是有真本事的人,过去皆被那些伪占星师骗了,我回去定会严惩他们!”
第1467章 除掉伯颜
一场宴饮让铁穆耳大感不虚此行,让他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占星术。从拉尔达姆的口中他得知占星术的真谛是行星的运行其实是与每个人都是息息相关的,而非是星象影响人生,命运也非是天注定,因为每个人都是独特的。
占星学是研究周期的学问,它当然可以对当下状况进行剖析、并对未来趋势进行描述,且具有很高的相关性。占星学描述的是趋势、趋势背后的内在动机、关键节点可能出现的状况及背后的深刻意涵,而不是预测事件。
你是鲜艳的花,就不要羡慕高大的树;你是抗风的树,就不要羡慕柔软的草;你是适合群居的羊,也就不要羡慕单打独斗的虎。知道自己是谁,就不会为外界的眼光动摇;知道自己的生命节奏,就会创造出更理想的人生。
简单说,占星师的任务就是帮助你发现自己的潜能,找出你的人生周期。而所有周期都有各自的发展潜力,当你理解自己的周期,就能做出更好的选择。占星师会跟你探讨未来趋势,和你一起努力,找出解决各种问题和困境的方法,帮助你创造辉煌的未来。
所以真正的占星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完成这个任务的,而是需要长期的跟进和观察。同时除了了解你的出生时间和地点外,占星师还会希望你能提供更多的信息,以便更好的了解你的状况。此外,你想要进行占星的原因是什么,也很重要。
因为每个人的出生星图都隐藏着非常多的信息,只有当你明确了希望得到什么,占星师才能为你进行有目的、最深入的聚焦与讨论。而占星师会运用对本命盘的解读以及趋势预测技术和你一起探讨现存的问题与困扰。而不是明确的告诉你将来会发生什么,结果是什么。
这各过程就像医生诊病一样告诉你,你的身体是怎样的,哪里需要治疗,什么样的药适合你,对你来说最好的身体状态是怎样的。不过即使有了这样的方案,是否执行它,它能不能实现,决定权就在你自己的手上了,占星师是不会加以干涉的。因为占星师的价值在于唤醒你的的内心,使你能创造出更有满足感的未来,并一直充满力量。
拉尔达姆的说法虽然与宫廷的占星师所言大相径庭,但铁穆耳却觉的其的说法更为可信。一者,其师从巴格达智慧宫的占星大师;二者,其所言并没有那么多虚幻的东西,并不像那些他见过的占星师那样故弄玄虚;三者,两人是萍水相逢,他也没有必要骗自己这个落难的皇子。
但是铁穆耳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他试探着向拉尔达姆发出邀请,说蒙元的王公们更相信占星术,他可以介绍其前往大都,在那里可以获得更多的金钱和更多的尊重。可是拉尔达姆摇头拒绝了,称自己在南朝过的很舒适,工作也十分轻松,且贪恋这里的美食和相对温暖的气候,不想去苦寒的草原。
拉尔达姆如此,反而让铁穆耳相信其是有真本事的人,招揽之心愈加强烈。不过他也知道,人家为什么要相信自己这个被抛弃的皇子能给予他更好的待遇,所以只能慢慢接触,让其知晓自己的能力和权势,然后再提议归元之事。
因而铁穆耳没有强劝,而是问了拉尔达姆的住处,说自己改日前去拜访,并请他为自己绘制星盘,解读运势。拉尔达姆并不在意与其交往,但还是担心被自己的金主发现与敌国使臣有接触,所以拒绝了他拜访的请求。铁穆耳无奈,只说自己知道哪里有临安最好的酒店,可以请他去品尝,这才让其动心,勉强答应与他相交……
冗长的宴会持续到傍晚才结束,而赵昺为彰显群臣同乐,又不能长时间离场。而他这么多年,还是对此不大喜欢,所以散席后觉得十分疲惫。到后殿洗漱更衣,又喝了碗醒酒汤,才觉的舒服了些。
过了片刻,王德进来禀告郑虎臣在殿外等候觐见,赵昺点头后,其很快进殿施礼道:“属下拜见陛下,计划已经成功启动,铁穆耳上套了!”
“哦,这边坐!”赵昺惊喜地道,让其免礼,坐到自己身边。
“能够这么快促成此事,还多亏了郝主事!”郑虎臣笑着道。
接着郑虎臣详细的介绍了情况。在皇帝说了计划利用蒙元宫廷和贵族圈迷信占星术,想要利用此来进一步搅乱蒙元朝局,为来日再次北伐布局后。他便多次进宫商议,与皇帝探讨制定计划和实施方案,而这次他们所针对的并非是真金及两个争位的皇子,而是伯颜。
伯颜一直被赵昺视为劲敌,这不仅是因为其统兵伐宋,陷临安,俘德祐帝、谢太后等宗室,与他有国仇家恨。还是因为这个人太厉害了,其以深略善断著称,智略过人,深明大义,用兵筹谋,出神入化。在带兵、用兵、治军方面都有值得兵家称道之处。朝廷里的大小事情,有难办的,他往往三言两语就能解决,众人皆信服。
伯颜统二十万大军伐宋,如统一人。成功还朝,口不言功,行囊仅有随身衣被。海都叛乱,伯颜率军出镇和林。海都知伯颜用兵如神、治军有方,自知难胜伯颜,长期观望。后唆使铁木儿进攻和林,被伯颜击败,又多次出军偷袭,均被伯颜击败。此后又多次领兵平息内乱,威震大漠南北,草原诸王无不臣服。
忽必烈死后,伯颜助真金继位,协助其巩固了帝位。而后统兵与宋隔江对峙,修筑江防,重建城垒。若非桑哥主政,让其转赴西北慰军,让志大才疏的玉昔帖木儿经营江北,赵昺此次北伐绝非这么顺利,也难以取得这么大的成果。
赵昺也知道真实的历史上是伯颜在忽必烈死后,受顾命拥戴铁穆耳即位,拜太傅、录军国重事,主持蒙元军政。伯颜总领朝政三个月,朝廷肃静,一如平日,可见其在朝野的威望。如今在蒙元老一辈贤臣猛将逐渐凋零,退出朝廷中心的时候,伯颜的作用已经凸显。
当下伯颜已经回到大都,被真金委以重任,以中书左丞及枢密院使的身份参与朝政,重整军队,组织部署对宋作战。有这么一个文武兼备的家伙做对手,赵昺自然不能安寝,定要设法将其出去而后快。既然在战场暂时没有可能,那只有借手杀人。
真金就是个病秧子,这两年内政混乱,军事失败,活的十分糟心,身体很快垮掉了。而今已经是病入膏肓,苟延残喘,根本不需要赵昺再动手。而大汗要完,皇储未立,这就给了他们机会,可以利用皇子争夺储位的时机从中搞事情。
皇家无情,这已经是共识,为了争夺帝位父子相杀,兄弟相残皆是平常之事。而蒙元在争夺汗位上更不会那么讲究,自窝阔台之后,汗位争夺都十分激烈,甚至引发双方大战,靠战争来解决汗位的归属。蒙元现在还没打起来,但也是明枪暗箭,你来我往,各种势力暗中较劲。
真金受汉法影响倾向于传位于嫡长子甘麻剌,这受到汉臣们的支持。而汉臣与蒙元朝中的传统势力不合是公开的秘密,尤其是在理财上分歧严重。传统势力喜欢以回回法理财,而汉人儒臣在当时多讳言财利事,对这些色目人为主的理财大臣视若仇雠,双方争夺几次,可以说是各有胜负,可从整体上而言汉臣还是处于下风。
不过皇后不喜欢甘麻剌,而是喜欢铁穆耳,并受到桑哥为首的色目人和蒙古草原传统势力的支持。从实力上看,他们各有父母为依仗,基本处于势均力敌的地步。所以伯颜的态度就很重要,而他的大舅子又是中书右丞安童,那么谁争取到伯颜的支持就会取得胜利。
赵昺要做的就是在两方势力间进行挑拨,使双方都对其产生误会,然后将其除掉。就目前来看,甘麻剌身在大都,铁穆耳被送到临安当人质,明显就是真金不待见他,将他作为牺牲品送到大宋的。可这也给了赵昺机会,在他们中间不断挑拨。
这个计划中重要的一环就是如何能让铁穆耳相信自己才是蒙元真正的大汗继承人,而伯颜就是阻止他上位的那条‘恶龙’;对甘麻剌那边而言,也要他知道伯颜靠不住,与其让他支持铁穆耳,不如想法除掉他,免得为敌所用。
同时也要让真金相信,伯颜想做权臣,一旦自己死了,他会更加肆无忌惮,从而威胁到自己的江上。所以只有将伯颜除掉,才能确保不会留下后患,以保证自己的儿子能顺利登上汗位,做个真正的大汗,而非台前的傀儡。
用阴谋诡计除掉一个忠臣义士,这虽然有些下作,但是赵昺觉得正是因为如此,才能够让自己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