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8章 出乎所想
赵昺没有当众为难吴曦,毕竟其还是个小姑娘,且前世还有‘一孕傻三年’之说,这孩子可能还傻着呢!此外他也清楚内宫之中即便是至亲的父兄也不能随便入宫的,只能在殿外问安。能进去的皆是女性,其中不排除有打着皇后亲属的名义进宫问安的,但见面是不可能的。
所以吴曦很可能是被利用了,私下说了不该说的话,甚至只是模棱两可的敷衍之语,就被那些人添油加醋的传了出去。然后士绅们就拉虎皮做大旗,打着皇后默许的名义行事,使得朝廷方面有所忌惮,也更加具有号召力。
现在赵昺只是将名单给她让其回去好好核对,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以吴曦的脑子不难琢磨出他的用意。而其若是能以此为戒对族人进行约束,加以惩戒,事情也就过去了。可若是视而不见,甚至加以庇护,那么他就要重新审视这个问题了,即便其已经诞下嫡长子,也不能恣意行事。
这次会面赵昺将老婆们敲打了一番,因此并不愉快,说了一会儿闲话便称自己累了,让众人各自回去‘思过’了。而他也确实乏了,在外征战年余,归京后未得休养就又处理国务。今天与太学生们费了半日口舌,又冻了半天,精神大感不济,吃了碗热汤面就睡下了。
一夜无梦,赵昺醒来时觉得浑身酸痛,四肢乏力,他不禁暗叹自己真是个穷命。在外一年行军作战,风餐露宿皆是寻常事,一张简单的行军床,一个毡垫,一床毛毯就能睡个好觉,醒来依然精神奕奕。而宫中不禁静怡安宁,屋中也是温暖舒适,铺的盖的皆是锦被珍裘,醒来却浑身不舒服。
“官家,将药了喝了吧!”听见动静,王德进来探望,见陛下醒来,拿过碗汤药道。
“好好的吃什么药!”赵昺皱皱眉道。
“官家昨晚昏睡不醒,身上火炭似的热,太医施了针才退了热!”王德面对忧色道。
“哦,朕浑然不知,现在只觉的身上酸痛,原来是夜里发热。”赵昺拍拍脑袋,一点儿也想不起昨夜的事情,有些好笑地道。
“太医说官家积劳成疾,一直未能好好将养,昨日又受了风寒引发寒疾。还好官家身体强壮,并无大碍,开了些清热驱寒的药物,休养上两天就好了。”王德道。
“太医也是庸医,清热、驱寒本就相逆,又放在一剂药中,岂不自相矛盾,相互中和,还有疗效吗?”赵昺呲笑道。
“官家一说,还真是如此。老奴再寻一位太医来看过!”王德想了想道。
“算了,朕本就没有大事,而那些太医恐出错,害己性命,用药都是极谨慎,吃不死人,也治不了病,换一个亦多半如此!”赵昺笑着拿过药碗一饮而尽道。
“官家,太后宫中已经来人传话,要官家好生休养,不必前往坤宁宫请安了!”王德送上清水让陛下漱了口道。
“怎么还惊动太后了?”赵昺皱皱眉道。
“昨夜官家昏睡不醒,老奴不敢擅自做主,只能禀告太后处置!”王德回答道。
“朕不是想追究,而是这等小事不要在烦劳太后,遣人告知太后朕已经没事了!”赵昺叹口气道。
在王德的侍奉下,赵昺起身洗漱更衣,待推开门时只见一夜之间雪已盈尺,而小黄门们也知道他的喜好,并没有清扫,天地间一片白茫茫。这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最大的一场雪,顿觉神清气爽,便要出门踏雪游园。
“官家,万万不可,出了门,老奴脑袋也就搬家了!”这却把王德吓了一跳,连忙哀求道。
“朕哪里又那么娇弱,你的脑袋也不是谁都能砍的。”赵昺搀起他笑道。
不过赵昺还是未能出门踏雪,老实的留在了暖阁中,吃过早膳。当值的陈识时送来了需要批阅的公文,交待了要点。说完公事后,其跪地呈上了父叔陈则翁和陈任翁的请罪书及自己的辞书,称因为管家不严,乃至族中出了败类,为人收买祸乱朝政。请求皇帝降罪,而自己身在御前办,出了这等事情,也不宜留在宫中任职。
赵昺让其起身,然后看了陈家兄弟的札子,事情与自己所想差不多,陈旻乃是陈氏远亲,科举无望欲走捷径。而其父因为早年与族兄勤王有功,念在当年之情,举荐其入太学学习。虽然不是近亲,但他们亦有失察之罪,现下已经将陈旻约束于族中,准备遣送回籍地监管。
谁家都有几门穷亲戚,出现几个败类也不足为奇,只是陈家圣眷正隆,更应为群臣表率,族中子弟居然带头参加上疏,胁迫朝廷,就很容易让人将事情与陈家关联起来,是不是其暗中指使。再引申也可怀疑是皇帝想罢相,欲用陈家取而代之,所以不仅要查明真相,也要给群臣一个交待。
赵昺想了想,此事不宜由自己处置,还是要转给御史台,由他们调查,并提出处理意见。而对于陈识时的辞书,他当场就驳回了,让他安心工作,不要瞎想,自己对其还是十分信任的,也相信陈家兄弟的忠心,交由御史台调查也是为了证明他们的清白,不要多想。
陈识时告退后,赵昺看着尺厚的公文不禁叹气,但这就是自己的工作,避无可避。他也只能静下心来,一一阅过,签署自己的意见。人们看当领导的在文件上勾勾画画,工作好像十分轻松,其实这是很费脑子的,你不仅要了解事情的始末,还要考虑执宰们提出的意见,针对不同的意见还要斟酌,选出最佳的处理方案。若是对其中问题有所怀疑,还要提出意见,打回尚书省重新讨论、审议。
待赵昺审阅昨日堂议上对恢复三省及机构调整设置的讨论意见时,众臣对重新恢复三省制度十分拥护,而由于时间仓促,只能对大框架进行商讨,细节问题还未涉及。而其中对于他提出的司法改革及调整司法部门的职能,众臣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见,以为可以沿用过去的惯例,以免引发整个系统的混乱。
赵昺一直试图实现以法治国,恢复江南后也下旨修订律法,为此做准备。但是说实话,行朝说好听点是战时政府,不好听的就是草台班子,这么多年来朝廷几经整合,也是在为战争服务,许多机构设而不立,或一兼多职,讲究的是高效实用,至于其它就只能放一放了。
同理司法系统的建设亦是如此,琼州地方狭小,人口稀少,诉讼案件相对要少得多,并没有专业、专职的司法队伍。加之逃离之时,有关的法典、案卷丢失,更多的是口口相传,或是相关人员通过记忆重新默写的,因此说实话赵昺对大宋的司法上的了解知之甚少,甚至停留在前世的感观之上。
现在既然有人提出此事,赵昺想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如何去‘指导’改革,所以马上命人前去将相关典籍寻来,自己也好‘临阵磨枪’,哪怕粗略的了解一下,也不至于届时闹出笑话。待他将所有奏章批阅完毕已经是午时过了,午膳后吃过药,小睡了片刻,几位后妃问询后也前来探视,太后也使人来问,耽误了些时间。
待众人走后,赵昺便将送来的相关典籍搬到了小茶室,检出几本读了起来。这一看不打紧,随着深入的了解,他越多越心惊,可以说是冷汗直冒。原来大宋的司法系统的严密和规范大大超过了他的所知所想,可以说已经有了近现代司法的雏形。
现代人对于古代司法的了解,大概多是来自于包公戏中的包拯,他是一个权力大得吓人的法官,集侦查、控诉、审判、执行四权于一身,一桩案子,明察秋毫的包公往往当庭就问个清楚,然后大喝一声“堂下听判”,义正词严地宣判后,又大喝一声“虎头铡侍候”,就将罪犯斩首了。
有一些学者据此认为,“这种权力混同行使的现象一直是我国古代司法制度所无法突破的障碍”,“正是中国传统司法迟迟不能走向近代化的重要原因”。但实际上,北宋开封府设置有庞大的司法机构,其中的判官、推官、司录参、左右军巡使、军巡判官、左右厢公事干当官,都负有司法之职能,其主要职权便是审理刑事案与民事诉讼。
百姓到开封府告状,通常是左右军巡院受理,开封知府不过是统率一府之公事而已。如果每桩案子都要包公亲审,以宋代的健讼之风,且“开封为省府,事最繁剧”,而且宋朝没有‘师爷’这个编制,也就没有公孙策,那么老包得像孙悟空那样有分身之术才行。
而关键问题还是“包公戏”展现的完全不是宋代的司法制度,因为宋朝特别强调“分权与制衡”,而为实现“分权与制衡”,宋朝的立国者不但设立了诸多官职,相互牵制,且建立了一套非常繁琐的司法程序,以实现分权制衡的原则……
第1439章 逞什么能
赵昺看得心惊,也愈发入迷,乃至王德几次催促休息都没能让他放下,晚膳也只是稀里糊涂的吃了几口,就又沉浸其中,直至夜深才揉揉眼睛放下书,叹道:“自己逞什么能啊?”
看了一天书,并不是说赵昺已经就成了法学专家,而是对大宋的司法体系有了基本的认识,而熟记法条那是司法人员的事情,他根本没有必要精通,只需了解立法原则,司法体系及审理程序和监察制度就可以了。
赵昺发现其实宋朝已经或者说曾经建立了一个专业、专职的司法官员队伍。在州府一级一般设有三个法院:当置司、州院与司理院。有些大州的州院、司理院又分设左右院,即有五个法院。当然一些小州则将州院与司理院合并,只置一个法院。
每个法院都配置若干法官,叫做“录事参军”“司录参军”“司理参军”“司法参军”。主管当置司的推官、判官,他们的主要工作也是司法。录事参军、司理参军、司法参军都是专职的法官,除了司法审案之外,不得接受其它差遣,即便是来自朝廷的派遣,也可以拒绝,即“虽朝旨令选亦不得差”,以此保证专业性。
更让赵昺惊讶的宋朝的司法官是十分专业的,他们在获得任命之前,也如现代一样必须通过司法考试。这个司法考试,宋人叫做“试法官”,由大理寺与刑部主持,两部相互监督,以防止作弊,并接受御史台的监察。“试法官”每年举行一次或两次,考试设置也极为详密:每次考六场,其中五场考案例判决,一场考法理。
案例判决必须写明令人信服的法理依据、当援引的法律条文,如果发现案情有疑,也必须在试卷上标明。考官逐场评卷。考试的分数必须达到优秀,且对重罪案例的判决没有出现失误,才算合格。赵昺必须承认,这个司法考试的制度即便与现代相较也已经非常严密、详备了。
而在办案程序上,宋朝的侦查与审讯的权力是分立的,宋立法规定:“诸道巡检捕盗使臣,凡获寇盗,不得先行拷讯,即送所属州府。”与现代无异。
宋的缉捕、刑侦机构为隶属于州、路衙门的巡检司,以及隶属于县衙门的县尉司,合称“巡尉”,相当于今天的警察局,其职责是缉拿、追捕犯罪嫌疑人,搜集犯罪证据、主持司法检验等。所以按照宋朝的司法制度,侦查部门不可以参与推勘,更不能够给嫌犯定罪。
案子进入州府的庭审程序之后,先由一名法官审查事实,叫做“推勘”。这位推勘官将根据证人证言、证物、法医检验、嫌犯供词,将犯罪事实审讯清楚,能够排除合理怀疑。至于犯人触犯的是什么法,依法该判什么刑,他是不用管的。被告人画押之后,便没有推勘官什么事了。但如果审讯出错,则由他负责任。
这一道程序走完,进入第二道程序。由另一位不需要避嫌的法官,向被告人复核案情,询问被告人供词是否属实,有没有冤情。这道程序叫做“录问”。如果被告人喊冤,前面的庭审程序推倒重来,必须更换法庭重新审讯。这叫做“翻异别勘”。如果被告人未喊冤,那进入下一道程序。
案子的卷宗移交给另外一位独立的法官,这名法官将核查卷宗是否有疑点,如发现疑点,退回重审;如没有疑点,则由他根据卷宗记录的犯罪事实,检出嫌犯触犯的法律条文,这叫做“检法”。推勘与检法不可为同一名法官,这就是宋代特有的“鞫谳分司”制度,可以形成权力制衡,防范权力滥用。
检法之后,将案子移交给一个判决委员会。判决委员会负责起草判决书,交委员会全体法官讨论。若对判决没有异议,则集体签署,将来若发现错案,所有署名的法官均追究责任。这叫做“同职犯公坐”。对判决持异议的法官,可以拒不签字,或者附上自己的不同意见,这叫做“议状”,日后若证实判决确实出错了,“议状”的法官可免于问责。
判决书必须获得全体法官签署,才可以进入下一道程序:送法院的首席法官(即知府、知州)做正式定判。首席法官定判后,还需要对被告人宣读判词,询问是否服判。这时被告人若称不服判,有冤要伸,那么将自动启动“翻异别勘”的程序——原审法官一概回避,由上级法院组织新的法庭复审,将前面的所有程序再走一遍。原则上刑案被告人有三次“翻异别勘”的机会。
如果被告人在听判之后,表示服法,那么整个案子告一段落,呈报中央派驻各地的巡回法院(提刑司)复核。巡回法院若发现疑点,案子复审。若未发现疑点,便可以执行判决了。但如果是死刑判决,且案情有疑,则必须奏报中央法司复审。
现代司法制度讲究回避,而宋代司法也特别讲求亲嫌回避,在司法审判的各个环节,都设置了非常严格而周密的回避制。法院如果受理了一起诉讼案,在开庭前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核定回避的法官。所有跟诉讼的原告或被告有亲戚、师生、上下级、仇怨关系,或者曾经有过荐举关系者,都必须自行申报回避。
如果有回避责任的法官不申报呢?许人检举、控告。不用说,这自然是为了防止法官的裁断受到私人关系、私人情感影响,出现假公济私、公报私仇的情况。实际上也可避免发生亲铡侄儿之类的人伦悲剧,如果包拯的侄儿因为贪赃枉法而被告上法院,那包拯首先就得提出回避,决不可能亲自审讯此案。
不但与诉讼人有亲嫌关系的法官需要回避,在一起案子的审判过程中,负责推勘、录问、检法的三个法官,也不能有亲嫌关系,否则也必须回避。而且,法律还严禁推勘官、录问官与检法官在结案之前会面、商讨案情,否则“各杖八十”。
如果是复审的案子,复审法官若与原审法官有亲嫌关系,也需要回避;对隐瞒回避义务的法官,处罚非常严厉。甚至上下级法官之间也要回避——即有亲嫌关系的法官不能成为上下级。这样的司法回避制度,可以说已经严密得无以复加了。
四更鼓后,赵昺掩卷长叹,宋代的刑事司法程序之繁复、严密,堪称历代之冠,即使在今日看来,也会觉得过于“繁琐”。与现代侦查、审判和监督的司法三权分立制度相比,只是少了检法机构,但不等于没有,而是将这项权力由上级法官代替执行。
赵昺再琢磨现代影视剧中的老包,若真是放在宋代肯定是活不过三集,他明显就是一个带头破坏司法制度的榜样,展现的并非是原貌。
《三侠五义》中的公孙策,其实就是可能清代艺人根据当时的刑名师爷形象塑造出来,北宋并没有公孙策这一号人物,宋代的州府也没有所谓的“师爷”。师爷,是行政幕府制度发展到明清的产物,又称“幕友”。而宋朝恰恰是历史上唯一一个不设行政幕府的王朝(军政幕府还有保留)。
为了无限拔高包公执法如山的高大全形象,后人还创造了一个大义灭亲、不近人情的包公在京剧《赤桑镇》《铡包勉》演的就是这个故事:包公的侄子包勉,为萧山县令,因贪赃枉法被人检举,奉旨出巡的包拯亲审此案,查明真相后,下令铡死亲侄子。
包拯要是一个权力大得吓人的法官,集侦查、控诉、审判、执行四权于一身,像“包公戏”表演的那么断案,毫无疑问,属于严重违反司法程序,早就被台谏官弹劾下台了。即便他确有侄子犯罪,也轮不到包拯来大义灭亲。
而赵昺叹息的并非包拯如戏说中的那么高大光明,却是可惜宋人开创的高度发达的司法体系,以及司法专业化的历史方向,并未为后面的朝代所继承。元明清三朝的司法制度,退回到非常简陋、粗糙的状态,他们取消了大理寺,取消了律学,取消了刑法考试,取消了鞠谳分司和翻异别勘的制度。明代的府一级,只设一名推官助理讼狱,而清代则连推官都不设置,府县的司法完全由行政长官兼理。
所以赵昺推测宋亡之后才批量出现的“包公戏”,实际上跟宋代司法制度已毫无关系,实际上已经遮蔽了发达的宋代司法文明。顶多只能反映元明清时期的一部分司法观念与实践而已,不是文人们借助“包公戏”批判传统司法模式是大而无当的,就是因为他们已完全不知道宋代繁密的司法程序设计,只能凭着自以为是的想象编造包公审案的过程。
赵昺感到难堪的是自己还要班门弄斧,想要充当当下的司法制度改革的先锋,开创一个新的时代。不过好在还只是初步商讨阶段,没有闹出大笑话,那么他现在主要做的就是恢复和继承,并且培养一支合格的司法队伍,并对制度加以完善……
第1440章 随即而至
兴奋与沮丧交织的赵昺在次日还是召见了刑部尚书邓文原与大理寺卿龚行卿,详细询问了大宋的司法系统的组织架构和运作方式,并听取了他们对于重建司法系统的意见。而现在存在的最大问题是在于国乱之后,有过律法和敕书或丧失或被蒙元掳走,使得判案没有依据,裁判标准不一;另一方面,则是缺乏合格的执法官员,现在后继无人,尤其是地方更是稀缺,导致司法机构不健全。
赵昺让他们将所言成文,准备在廷议上进行商讨。同时加强收集散落民间的相关典籍和文献,尽快重新编撰成册,并结合近些年的判例,编撰成册,作为执法的依据。而律政人才的培养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现在只能通过从在职官员中选拔、培训,征辟在野的精通法务的旧官吏;同时在科举中向经法科倾斜,提高录取率,在太学中增加律政科生额。多措并举,争取在三年内完成司法系统的组建。
邓文原和龚行卿两人听罢极为兴奋,有了皇帝的支持,事情推进中的阻力就会少了很多。而受命重新组建司法系统,这不仅是皇帝的信任,也是他们的荣耀,必将在大宋的史书中留下浓重的一笔。两人保证会在近期内上书请旨,并着手编写详细的方案,得到廷议批准后即刻开始实施。
两人告退后,赵昺想着自己一直以来想改变‘以儒治国’为‘以儒法治国’就又进了一步,心中难免有些窃喜,毕竟儒是以道德来约束人的行为,缺乏强制性,而只有以法治国才能确保国家制度的确立,保证政令的推行,保证国家的长治久安。使得即便赵家后世子孙出现个昏君,也不至于一朝亡国。
但欢乐总是短暂的,尤其是身居高位的皇帝,稍后又有急报送入宫中,昨日大雪导致京畿数县成灾,倒塌房屋千间,近万人流离失所,有百人冻毙于街衢和途中,地方上奏请拨钱粮赈济灾民,修复房屋。而周边被雪灾波及的地方有多少尚无消息送入京中,估计尚在途中。
赵昺马上传旨召集在京宰执及户部尚书入宫议事,大家都清楚赈灾的关键是要快,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减少伤亡和财物的损失。因此会议的节奏很快,救灾的措施也很快确定下来,着令地方先行开放仓廪放粮,并尽可能的安置灾民。着户部遣官根据先期的报告拨付钱粮和被服送往灾区,并报告后续情况,再行拨付第二批粮款。
与此同时向降雪地方发出公文,询问情况,并授权地方政府可以在紧急情况下先行开放仓廪,调动州军救灾,力求将损失降到最低点。并命兵部加强驿道站所的管理,与地方配合迅速清理驿道,修复被毁的路桥,保证救灾物资的调运。
退朝之后,赵昺的心情不免沉重,这只是一场大雪就造成京畿地区上万人受灾,这虽然过去江南冬季少有大雪,因而准备不足有关,但也说明朝廷的救灾制度性的缺失。而以他所知,历史上的元朝就是因为灾害频发,每每三两年就会有大的水灾及蝗灾发生,而元廷救灾无力导致民变不断,严重的削弱了其的统治,最终一场黄河大水引爆了元末的农民大起义。
赵昺之所以在北伐形势大好的情况下断然结束战争,其实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当前朝廷的财政一直吃紧,一旦有大的灾害亦无力救灾,从而引起民乱,那时天灾**同时发生,弄不好就走向亡国。因而他结束北伐,就是欲与民有休养生息,缓解两者间的对立,也为朝廷积蓄力量赢得时间。
同时将灾害最为严重的黄淮地区甩给蒙元,那里就如一颗不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元廷但有天灾发生,元廷要维持稳定,就必须赈灾,就会逐渐耗尽其老本,无力再威胁江南;若是不救,就是天灾**齐至,民心尽丧,也就是再次北伐的时机……
“王德将园中的雪清理了吧!”赵昺回返内廷,对眼前的雪景已然兴致索然,对王德道。
“官家,天气寒冷,这雪还能保留两天,不若日后再……”王德见陛下今日心情沉重,想着留着这雪也能让小皇帝能借此放松下心情。
“不必了,一场大雪仅京畿地区就有上万人受灾,上百人冻死街头,朕身为一国之君十分惭愧,若还有闲心逸致赏雪,岂不是与昏君无异了。”赵昺叹口气道。
“官家宅心仁厚,心系天下众生,实是大宋亿万百姓之福!”王德听了赞道,挥手让人吩咐宫中杂役清理积雪。
回到淡泊阁已经是午时过,赵昺心中有事胡乱吃了几口饭,便开始批阅今日的奏章。而想到国家初定,需要做的事情真是太多了,可自己又分身乏术,不免有些焦躁,又觉身心俱疲。连喝了几杯热茶才逐渐平复了心情,尽管国事千头万绪总要一件件处理,急也是急不来的。但是受此影响,他还是一时难以摆脱沉重的心境,不免分神想着赈灾之事。
赵昺知道中国古代很早就产生了建立“国家福利体系”的自觉,《周礼》中记录的“保息六政”(一曰慈幼,二曰养老,三曰振穷,四曰恤贫,五曰宽疾,六曰安富)、春秋时管仲在齐国推行的“九惠之教”(一曰老老,二曰慈幼,三曰恤孤,四曰养疾,五曰合独,六曰问病,七曰通穷,八曰振困,九曰接绝),大约便是最早的福利政策记载。
不过,国家福利成为系统性的制度,则完成于两宋时期。宋朝福利制度之发达,不但远超前代,而且之后的王朝也远远不及,是一套覆盖了“从摇篮到坟墓”、囊括了“生老病死”的救济体系。当然,宋政府搞的不是全民福利,政府救济的对象只是贫民阶层。
宋政府按照居民的家庭财产多寡,将全国人口划分为不同户等,户等既是确定人户税额的依据,也是国家划定救济对象的参考标准,比如南宋时规定,乡村五等户、城市七等户以下的家庭,如果有婴儿出生,又无力赡养,政府即给予四千文钱的补助。
实际上宋代社会福利体系的完善却是在崇宁年间,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有历史上著名昏君徽宗赵佶及奸相蔡京两人搞起来的。徽宗为宋朝民众提供的“慈善福利事业”,主要是为穷人、残疾人和病人提供慈善福利,然后创办了居养院、安济坊、漏泽园三大前代未有的福利机构。具体来说:
(1)居养院提供的是基本生活保障。该机构的主要职责是“向那些无法维持自身生计的人提供食品、衣服和住处,尤其是没有成年子女的寡妇和鳏夫,以及孤儿和弃儿”。按当时的规定,成人每人每天可以领取升米,儿童减半,每天还有十钱的小额现金,冬天每天有五钱的取暖费。
(2)安济坊提供的是基本医疗保障。该机构相当于一种为穷人设置的治病医院,安济坊的管理条例“要求医师记录他们收治病人的数量,以及死亡人数,并基于这些记录信息奖赏和提拔那些最成功的官员,例如,一名每年收留五百至一千名病人且病人死亡率不高于两成的官员,每年可以获得五十贯的奖励。”同时,该机构收容隔离病人,也有防范瘟疫蔓延的功能。
(3)漏泽园旨在为城市贫民提供安葬之地,也就是公墓。安葬对象包括:死后无钱、无葬地、无亲人的贫穷百姓;暴露野外的枯骨;客死他乡者的灵柩;死亡多年且无亲属者;不知姓名的死者;死亡的乞丐等。政府安排人员免费收集尸体和遗骸进行统一安葬,目的是为了不出现疾病瘟疫、抛尸荒野,同时体现政府恤民和皇帝“悯”。所以,漏泽园是国家的殡葬福利制度,也是国家和地方政府一种仁政。
赵昺记的徽宗和蔡京这些仁政在后世被提及的很少,即便提起来也会有意隐去二人的功绩,好像是忌讳莫深。他以为是人们如此是为了凸显他们的昏与奸,有了这些‘丰功伟绩’就让大家难以再恨他们。不过却有外国学者给了宋徽宗极高的评价。
其在文章中并不否认宋徽宗存在“虚荣”、“过分自信”这类缺点,但依然认为宋徽宗仍是一个很伟大的皇帝,理由是:“作为皇帝,徽宗应该为他的雄心壮志,以及对许多崇高事业的支持而受到称赞。当时的全国学校教育制度,以及为病人、无家可归的人提供的慈善救助,这些都是非常了不起的创举。这显然与多数国人对宋徽宗的印象,是大不相同的。
赵昺在入主江南后,也曾想恢复这三大‘仁政’,但是群臣应和者不少,落实起来确是不大上心,至今也只在京师各处建起了几间医药院,用以救助贫困的百姓,其它两项一直停滞不前,仍然停留在纸面上……
第1441章 何以成恶
处理完公文已经是傍晚了,天上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让原本爱雪的赵昺心情又沉重起来。自己住的皇宫不一定称得上历史上最寒酸的宫殿,但也能排上倒数前三,却也挡得住风雪,屋里烧着火龙,燃着火盆,御膳房中山珍海味不缺,仓廪中堆积的粮食足以维持两年所需。
可是在宫墙之外,却有百姓在风雪中瑟瑟发抖,为了明日的生计发愁。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这场风雪冻死途中,倒毙于他人的廊檐、门洞之下。而自己作为天下之主,本应护佑天下众生,让他们衣食无忧,当下自己却无能为力,而更让他想不通的是在古代建立起一套普世的福利系统真的那么难吗?
赵昺前世就清楚做好事、办公益皆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而现实中许多公益机构也往往因为缺乏资金难以持久,最终不得不虎头蛇尾的结束。导致一些慈善家宁愿就某事、某人进行专项捐助,而不愿意成立普善性质的机构,就是担心消耗的资金太多,难以自拔,以致把主体也拖入一个黑洞般的漩涡。
政府建立福利体系同样需要相当规模的资金支持,而今群臣对此事不热心,赵昺觉得朝廷财政紧张是主因,而地方政府没有中央的支持也无法维持正常运转。因此在财政彻底摆脱困境之前,大家对此持保留态度,嘴中叫好,行动上却是不积极。
但是赵昺觉得这不是根本原因,他清楚国家财政永远没有富裕的时候,有多少钱都能花出去,还能留下一个永远填补不上的大窟窿。满朝官员对这种能博取名声,又彰显朝廷仁义的利民利己的‘好事’,反应如此消极,肯定有不可明言的原因。
“官家,德妃、贤妃两位娘娘听闻官家抱恙,前来探视!”正当赵昺皱眉凝望窗外的飘落的雪花时,有值守的小黄门进来禀告道。
“请进来吧!”赵昺有些无奈地道。
“拜见陛下!”稍时二人进屋,齐齐施礼道。
“免礼,这么冷还出来做什么?”看着两个美人,脸蛋冻的通红,赵昺抬手让他们免礼,半是心疼,半是埋怨地道。
“我们听闻官家昨日抱恙,昨夜又熬到天明才睡,小黄门说今日没有好好用膳,我与贤妃姐姐做了些吃食!”章屏吩咐随侍的宫女将食盒送上道。
“你们有心了,朕看看做了什么好吃的!”赵昺看看他们,自己即便心里不痛快,但也不能拿老婆撒气,挤出丝笑容道。
“官家要保重身体,现在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几位刚出生的孩子考虑!”雷妍将案子上的文卷收起,又将带来的吃食摆上道。
“你们用膳了吗?”都说一顿好饭能够让人的心情变好,而二人送来了一钵馄饨及几张烙的焦黄的肉饼,还有几样小菜,只香气就让赵昺食指大动,他笑笑问道。
“只这鸡汤德妃妹妹就熬了一天,又亲手包了馄饨,煮了就赶紧给官家送来了!”雷妍说道。
“那你做了什么?”赵昺逗趣似的问道。
“这几样小菜都是我做的,就是不知道好吃不好吃!”雷妍歪着脑袋说道。
“王德再寻两套碗筷来,朕与两位娘娘一同用膳!”赵昺夹了一片炙羊肉,放在嘴里嚼了嚼,不住点头,雷妍的厨艺还真不错。
“官家,尝尝我包的馄饨!”章屏给陛下盛了一碗馄饨,放到其面前道。
“香,真香!”赵昺用汤勺舀起一个吹了吹,放入口中,咬破薄薄的皮,肉香就充满口中,他细细的嚼过咽下,才在其满是期待的目光下夸赞道。
“我就知道官家一定喜欢!”章屏兴奋的轻拍两手道。
三个人其乐融融,吃着饭,说着闲话,让赵昺感到无比的温馨,而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同样需要家庭的温暖。可惜的是自己身为帝王,却失去了普通人的乐趣,难以感受到家的温馨,每天要防着这个,小心那个,唯恐后院起火。
“官家,王大官说你今日闷闷不乐,不知为了何事?”章屏给陛下又盛了碗馄饨问道。
“一场大雪,至京畿上万人受灾,地方却束手无策,还要朝廷下拨钱粮赈灾,可仍难免游民冻死街头。朕想恢复居养院、安济坊、漏泽园,以求让百姓老幼有所养,亡者不会曝尸荒野,贫者病有所医,但是众臣声高和寡,让朕十分费解。”赵昺叹口气道。
“嗯,那臣妾给官家讲个故事吧!”章屏听罢沉吟片刻道。
“好啊!”赵昺立刻应道。
“话说我朝徽宗皇帝一日在宫中看戏,戏中伶伎分饰儒道释,他们各自赞颂本派的学问。儒者言自己的学问是仁、义、礼、智、信这五常;道者言自己的学问是金、木、水、火、土这五行;僧者言自己的学问比前两人都要深邃,是生、老、病、死、苦这五化。前两人不服,拿五化挨个质询!”章屏讲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看陛下和贤妃在静听自己的下文,缓口气道。
“僧者回应说:生就是朝廷建了学院让人有地方读书,老就是朝廷建了居养院让老人有地方养老,病就是朝廷建了安济坊让人有地方看病;死就是朝廷建了漏泽园让尸体有地方掩埋。问到什么是苦,僧人却闭上眼不说话了,催促再三才皱眉答道:只是百姓一般受无量苦。台下徽宗皇帝听罢十分不开心,沉默许久,但没有责罚台上的伶伎。”
“此恐怕是乡野间的演义吧,伶伎竟然敢暗讽当朝皇帝,怕也出不得宫去。”赵昺轻笑道,“可朕也奇怪,徽宗皇帝在全国推广建设安济坊、漏泽园和居养院,乃是为民谋福之举,为何坊间却似很不满呢?”
“官家猜的不错,当年徽宗皇帝是否看过此戏,又作何态,皆无从考据。而此说出自彼时洪迈的笔记,其肯定是看过的,而以其的记述当时许多士人皆喜欢看此戏,且多是批评之意。”章屏言道。
“我也听族中长者议过此事,但他们所持的观点皆以为此非仁政,而当时陆稼轩也曾记述言:崇宁间……置居养院、安济坊、漏泽园,所费尤大。朝廷课以为殿最,往往竭州郡之力,仅能枝梧。谚曰:不养健儿,却养乞儿;不管活人,只管死尸。盖军粮乏、民力穷,皆不问,若安济等有不及,则被罪也。”
“哦!”赵昺有些惊异,他知道陆游所说的大意是:宋徽宗崇宁年间,在全国范围内设置居养院、安济坊与漏泽园,花了很多钱。朝廷对这件事的执行考核得非常严格,许多州郡耗尽了人力财力,才得以勉强过关。所以民间有俗语讽刺说:不养健儿,却养乞丐;不管活人,只管死尸。军粮不够吃,民力已耗尽,这些事地方官府都可以不管不问,但安济坊等事,如果做得不到位,上面不满意,地方官府可就要获罪了。
听着两个老婆你一言、我一语的评论此事,赵昺陷入沉思,他明白自己的老婆个个家学渊源,祖上也有入相的,父兄也多有入仕的经历,对此肯定有自己的看法。他们虽然不能代表所有人,但是肯定能代表一部分士大夫的意见。
而赵昺也渐渐明白居养院、安济坊与漏泽园,明明都是很好的福利政策。何以到了这些士大夫眼中,却成了恶政?对此也有了初步的了解,关键仍在陆游所说的“朝廷课以为殿最”这几个字。
按宋徽宗的规定,开封城内由“提点刑狱司”负责检查这些福利机构的具体执行情况,御史台也有弹劾的权力;京城之外由“提举长平司”负责监督,其他部门也可以举报。这些情报网,让宋徽宗了解到了许多营私舞弊的情况。
比如,他发现有些州县刻意控制安济坊、漏泽园的救助人数,还用无病之人和已下葬之人填在表册里充数,来应付考核,他随即下诏对这些人“杖一百”。同期,他还发现有些州郡的漏泽园为节省人力选择浅埋尸体,导致其很快就裸露在外,又下令制定了必须至少深埋三尺的标准,命各级机构严加审查。
为了刺激地方官府的积极性,宋徽宗还将居养院、安济院办得好不好,搞成地方官员能否越级升迁的捷径。比如溧阳县知县仅仅因为将居养所的屋子分成男女两个版块,就得到了“转两官升迁”、“进官三等”的超额奖励。另一位“左班殿值”蒋迪,则因为办理安济院不力,被徽宗下诏降官一级——诏书未提及蒋的具体劣迹,可知他的办理不力乃是一种笼统的印象。
如此这般引导之下,地方官府为了竞争出位,自然会绞尽脑汁,将提供基本救助搞成提供华服美屋与乳母女仆这类荒唐事。如此这般做得太过了,国家的常平仓利息根本负担不起。天下的穷人吃饱穿暖还有剩,军队里的士兵却吃不上饭纷纷逃跑,而这样搞肯定是不行的……
第1142章 弊端横生
赵昺大婚已经两年,但是真正与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而作为普通妃子的章屏和雷妍能够陪侍皇帝的时间更少。所以即便**上他们已经很亲密,但精神上还是很生疏的。
可今天两人的表现让赵昺不能不刮目相看,她们不仅才华出众,而且极有表演天赋,又善解人意,可能也明白皇帝文化水平不高,便用生动易懂的语言就将徽宗皇帝创造的社会福利系统说的明明白白,也让赵昺能够很好的理解了这位祖宗的‘苦心’。
说实话,安济坊、漏泽园和居养院,这三大机构是徽宗与蔡京所创,二人围绕着这三大机构,也耗费了不小的财力与精力。但遗憾的是,这些机构并未给民众带来多少真正的实惠,反成了两宋之交有识者们的批评对象,这又是为什么呢?
赵昺以为归根结底是徽宗二人做事的目的不纯,他们的出发点不是为了普惠万民,而是想借此获得一个‘仁君’的美名。那么他就无法以‘为民谋福’的基本点出发,做事也就力求‘好看’,因此得到的也只是一个华而不实,劳民伤财的恶评。
首先从制度设计上,徽宗和蔡京就没走正道。这种只向上负责、不对下负责的考核制度,最后带来的是一种荒诞的结果。地方官府为了应对考核,也为了借机敛财,把正常的福利救济搞成豪华大餐,不但给屋子装修上帷帐(一般只有富贵家庭才用得起),还给受救济者雇请乳母与女仆,搞得穷人很开心(好享受)、富人很烦躁(要出钱)。
而在实施中,徽宗也意识到其中的错误,也曾下令改正。
“我听说地方州县执行得太过火了,甚至有些地方在救助贫民时,搞起了宴会,办起了酒席,以后不许再这样干了。”
“往年有关部门干的事情,实在是太离谱,竟然到了给受救助者置办蚊帐、提供酒肉的程度,钱花得毫无节制,助长了身强力壮的年轻人的懒惰,他们成天游手好闲,白吃白喝,地方官府全然不管,实在是太过分。”
“有司不明先帝之法,奉行失当,如给衣被器用,专雇乳母及女使之类,皆资给过厚,常平所入殆不能支。天下穷民饱食暖衣犹有余峙,而使军旅之士廪食不继,或致逋逃四方,非所以为政之道。”
他发现有些州县刻意控制安济坊、漏泽园的救助人数,还用无病之人和已下葬之人填在表册里充数,来应付考核,他随即下诏对这些人“杖一百”。同期,他还发现有些州郡的漏泽园为节省人力选择浅埋尸体,导致其很快就裸露在外,又下令制定了必须至少深埋三尺的标准,命各级机构严加审查。
相对于皇帝不疼不痒的敕令,对办理不力笼统的处理,地方官们更在乎皇帝的感受和自己的仕途,更愿意送上一份好看的‘报表’。而在如此这般引导之下,地方官府为了竞争出位,自然会绞尽脑汁,搞出些荒唐事也就不奇怪了。
另外,徽宗与蔡京还曾试图对居养院、安济院与漏泽园实施“数目字管理”。比如安济坊里的每名医生都会有一本“手历”,上面记载了这名医生经手医治的患者的痊愈数和死亡数。每年岁末考核时,就拿“手历”里的治愈率和死亡率来做依据,不合格者要接受惩处。
问题是:这种想当然的“手历考核”,并不符合医学常识——有些病患者可以自愈,而有些病无论医生如何努力也不可能治愈。所以它推行下去之后,没有医生愿意去安济坊,这一者是因为对医生的考核不符合医学常识,一者是许多医生害怕数据统计,对自己能否达成朝廷规定的痊愈率并无信心。
各地州县不约而同弄来一批批无病之人,装模作样进到安济院中看病,然后装模作样“痊愈”,以完成“数目字管理”中的治愈比例。产生的直接结果就是不仅医者无济世之心,官吏与医者相互勾结,无名者冒名顶替良医,领取俸禄,同时在药物购置方面还有奸吏插手,更使安济坊的施行效果大打折扣。
赵昺也弄清楚了大宋社会福利之所以叫好不叫座,根源是徽宗忘记了惠民的初心。在推行中盲目自信,以致制度设计的不合理,以致在实行中漏洞百出。加之从中央政令的发布道各路的执行,由于政治变动,行政机构冗杂和管理着投机等因素的影响,安济坊等福利机构的济世作用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发挥。
因为有了徽宗的前车之鉴,所以在赵昺试图恢复时,朝臣们不免担心他也是为了‘博名’,而心存忌惮,恐其仿照前人乱来一气,不仅浪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还得不到想要达到的结果。从而大家口头上遵从,实际上并不积极,以此来让他打消恢复‘恶政’的念头……
“官家,其实此次雪灾虽然看似很严重,其实并无大碍,不必过于忧心!”章屏见皇帝不知不觉中已经连吃了三碗馄饨,又递给他一枚肉饼道。
“哦,何出此言?难道万人受灾还不是大事吗!”赵昺接过肉饼疑惑地问道。
“官家,以往成灾导致流民四起,饿殍满地,其实大多是灾情发生在偏僻地区,由于个户百姓积存粮食少,一旦赶上灾情便很快耗光积存,而田中粮食又欠产,甚至绝收,就不得不向灾情较轻的地区流动。而流民所致,不仅引发社会动荡,也会很快将当地的粮食消耗一空,形成更大区域的灾荒。”章屏言道。
“嗯,有些道理,那么只有朝廷迅速调配粮食和物资送到灾区,才能遏制百姓逃荒,无法形成流民潮,波及到周边州府!”赵昺点点头道。
“获知灾情发生,朝廷迅速调度粮食赈灾,乃是正解,却也非全对。”章屏点头又摇头道。
“有何不妥?”赵昺又问道,他不知不觉间已经向她们讨教问题,只是还不自觉而已。
“官家设想一下,若是灾情发生在数千里之外,成灾后当地官府要将情况报之朝廷,即便快马加鞭也要数日之久。而朝廷获知后要核实情况,待确定后才会报之官家定夺。”章屏言道,“官家便是即刻下旨赈灾,户部也要花时间筹措粮食,然后再运往灾区。而在这往来之中,往往已经过去半个月,待粮食送到灾区又需时日,此时往往灾情已经蔓延,小灾也成了大灾。地方一旦控制不力,则会酿成民乱。”
“德妃妹妹说的对,此次雪灾发生在京畿地区,朝廷可以及时获知,京师储备着大量的粮食,圣旨一下就能得到赈济,民心很快就会安定,不会出现流民潮,京师也不会受到波及,官家不必过于忧心。”雷妍说道。
“嗯,听你们这一说,朕甚敢宽慰!”赵昺笑笑,转而又略感庆幸地道,“此次雪灾发生在京畿,可若是偏远的地区,岂不是要成**了。”
他知道章屏所言不错,现在的通信手段落后,交通不发达,消息传递缓慢,尤其是偏远地区,一旦遇到大范围灾害,官府不能及时获得消息,不能及时赈灾,很容易演变成灾难。加之现在各地贫富不均,常平仓储备丰简不一,而开仓放粮也需要朝廷的批准,调运钱物同样需要时间,往来之间小灾变成大祸,一地变成了多地。
“官家,还用吗?”眼见送来的晚膳就剩下些汤水,章屏问道。
“朕已经吃饱了,倒是你们没有吃多少!”赵昺看看眼前的残羹剩饭,东西大半都让自己吃了,她们二人反倒没有吃上几口,讪笑着道。
“呵呵,我们光看着官家吃了,肚子还空着呢?”雷妍笑着道。
“看着官家吃的下,我们也高兴,不必在意!”章屏轻推了下其道。
“王德,命膳房做些饭菜,德妃和贤妃没吃饱!”赵昺回首对王德道。
“官家不用麻烦了,我们便回去了!”章屏摆手道。
“外边雪大路滑,今晚你们便留在阁中,使人传话回去就好!”赵昺言道。
“这……”两人相视一眼,目光中皆有欢喜之色,却又有些犹豫。
“官家这几日身体不爽利,正需要人照顾,我们这些人粗心大意,不若两位娘娘细致,便留下吧!”王德岂能不知各人的心思,在旁笑着道。
“也好,那便烦劳大官遣人告知一声,并使他们送些衣物来!”雷妍应下道。
随即王德一边吩咐人去膳房传话,一边安排人前往两位娘娘的住处传话、取东西,又使人收拾了桌案。章屏看皇帝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笑着道:“官家,其实赈灾之策早有,那就是重建义仓,以能及时自救,等待朝廷赈济!”
“重建义仓!?”赵昺听了一愣,轻声重复了句,心中豁然开朗,好像这的确是条路……
第1443章 回归本质
赵昺知道历朝皆设有常平仓,设置仓廪欲州郡,用来向老百姓征收稅粮的仓库,除了用于盛放粮食物资外,还有调解粮价的作用,防止粮贱伤农的事情发生。再一个的作用就是在发生灾害时,可以就近用于赈济灾民,但是由于承担着国家储备的作用,由朝廷直接遣官管理,地方州郡在没有朝廷旨意的情况下也是不得动用的,使得其赈灾的作用被削弱。
而所谓‘义仓’则是隋文帝时负责管控朝廷财政收支的长孙平,给隋文帝出了一个主意。长孙平说,天下州县常遭受水旱灾害,老百姓常陷入饥荒。如果可以在每年秋收的时候,以户为单位,让每户人家按贫富等级,拿出一些粮食来,最高额度为一石,储存在设于基层乡村的仓库之中,到了灾年再拿出来赈济灾民,就能及时赈灾。
隋文帝没理由不喜欢这个建议:第一,它不需要官府多出一分钱;第二,它还有望在饥荒年份减轻常平仓的赈灾支出。这个设在基层乡村、用来储存老百姓所交饥荒保障粮的仓库,可以叫义仓。在这个制度当中,官府只是一个倡导者,出粮的是里社的普通民众,负责管理粮库的是基层“社司”,粮仓也建在基层里社之中。
在赵昺看来,义仓就相当于现代的民间互助基金,平日大家自愿拿出些闲钱集资,由信誉好的人负责保管,当谁家有困难的时候,就从中支取部分对其进行救济。其中有做买卖的出现资金周转困难的,也可以从中借贷,并支付利息,来保证基金的保值和增值。
“官家,可知义仓还有另一个名字吗?”雷妍看陛下对此十分有兴趣,沉思片刻问道。
“还叫作什么?”赵昺随口问道。
“还叫社仓!”雷妍见小皇帝不知,才说出答案。
“叫作社仓,还是叫作义仓,其中有什么不同吗?”赵昺觉得叫社仓也没有什么不妥,毕竟是由里社来负责收取和管理,叫什么名字又有什么关系呢?但他自不会以为雷妍,像孔乙己似的在跟自己卖弄‘回’字有多少种写法,肯定是另有所指,便笑着求教道。
“隋文帝给此新政定下的名字就是社仓,而其支持公孙平此议也是另有原因的,因为朝廷可以借此向百姓变相的再征一次稅粮。”雷妍言道,“在实施义仓十年后,恰逢关中大旱,隋文帝下旨:北境各州社仓转交各地州县掌管,解除社司收贮粮食的职权;百姓向社仓交粮的方式,也由带有自愿的劝募,变更为按官定统一缴纳。并在诏书中,公开将给社仓缴粮称作交税。”
“哦,原来如此!”赵昺点点头,心中却苦笑不已,看来当皇帝的没有一个是‘好东西’,隋文帝也算是史上明君了,却也极富心机,盖义仓为社仓就为以后挪用义仓之物打下了埋伏。他想想其后的炀帝三征高丽,开挖大运河,修建扬州行宫等,开支更为浩大,笑笑又道,“文帝尚且如此,那继位的炀帝自然也不会手软!”
“陛下圣明!”雷妍施了一礼笑道,“史载:大业中年,国用之物,并贷社仓之物,以充官费,故至末途,无以支给。炀帝钱不够花,他就就直接把社仓里的东西卖掉,直到把社仓卖空,以致关中大灾,朝廷再无力赈济,流民纷纷揭竿而起,盗寇横行,举国动荡,隋灭唐兴。”
“唉,本是为民的善举,但是最终成为恶政,真是让人惋惜。那其后唐应该吸取其中的教训了吧!”赵昺叹口气道。
“德妃妹妹熟读《唐史》,对于此最是了解,我先喝碗热汤!”这时王德遣人送上新做的吃食,雷妍笑嘻嘻地道。
章屏只是嗔怒的瞪了雷妍一眼,也没有拒绝,接过话题给皇帝讲史。政权虽然鼎革,但“社仓”这桩变相之税却被继承了下来,仓库由官府掌控,设在州郡而非里社,但正式名称换回了“义仓”——按官方说法,征收这笔税粮的目的,是为了“每有饥馑,则开仓赈给”,也就是防备灾荒,给唐朝民众提供一种生存保障。
唐太宗时代,“义仓税”的征收方式是按田亩的多少来算,每亩须缴纳两升土地上的粮食出产。唐高宗觉得这种征收方式太麻烦了,每年秋收都得派人去基层查验土地的亩数、确认种的具体是什么,于是又恢复了隋文帝的老办法——按户纳税,最富有的上上户纳粮五石,依次递减;而且不管有田没田,是农民还是商人,都得交。
武则天时代,“义仓”政策再改,变回按田亩多少收税。唐玄宗登基后,又变更为农户与大宗土地拥有者按田亩征税、商人按户征税……如此这般变来变去,核心动力全在于想要以最小的征收成本,得到最大的征收成果。但遗憾的是,有唐一代,“义仓税”在征收上不遗余力,在使用上却是一塌糊涂。
唐高宗、武则天时代的“数十年间,义仓不许杂用”,只许拿来赈济灾荒;之后就一年不如一年,“自中宗神龙之后,天下义仓费用向尽”,到了唐中宗时代及之后,义仓里存储的粮食,已被挪用得干干净净。直至在唐德宗的支持下,宰相杨炎推行“两税法”改革,暂时取消义仓之税。
“换汤不换药而已,只不过将仓税并入其中而已!”赵昺叹口气道。他十分清楚所谓两税法,就是将杂税与缺乏正当性的临时性税种,也就是“暂时法外之法”,全部纳入到两税这个大口袋之中,使之成为正税的一部分。杂税之名消失,但杂税的额度不消失,而朝廷却降低了征税成本,提高了征税效率。
“官家这次说错了!”章屏舀了两勺汤喝了,笑着道,“义仓之税在并入两税后,名目也曾一度消失,但仅五年之后,又重新恢复了,并对政策做了修订,要求‘官司但为立法劝谕,不得收管’。”
“这也算是明知实归了!”义仓交由民间管理,地方官府只许起倡导作用,不许将其控制在手,赵昺捻起两粒干果放到嘴里嚼着道。
“唉,官家怜悯天下,可惜新政只实施了短短二十年,至宪宗时,又下诏将部分田赋纳入义仓,继而取得了对义仓的控制,随之又被挪用。”章屏莞尔一笑道,“我朝开国后,太祖与仁宗曾试图重建义仓,但朝臣们以‘赋税之外,两重供输’为由反对,最后皆作罢!”
“唉,也许是太祖和太宗皇帝重建义仓是回归民间管理,用以赈灾呢?”赵昺叹道,他当然清楚两重收税是不合理的,但想到自己欲恢复大宋旧有的福利体系而受到朝臣们消极对抗,误解了为民的本意。觉得这两位祖宗可能出发点也是好的,同时遭到了朝臣的误解,可又想到先祖们的德行,心里又不免含糊。
“神宗朝,推行新政,强行推行,义仓得以重建。并按照家产划分税额,且义仓皆建在县中,与县仓合二为一。”章屏很快给出了答案。
“怕是又走了老路!”赵昺听到‘二仓合一’,便觉不好,但仍存侥幸地道。
“这次官家猜中了!”雷妍噗嗤一笑道,“徽宗年,奸相蔡京为制造繁荣之相,也为了筹措修建艮岳之资,他下令将江南、两浙等路的义仓粮食,只留下三成,其余全部运往京师。而南渡后,义仓存粮被官府控制的现象并没有改变,粮食被挪用的现象依然难以禁止。”
“高宗曾斥责州县对义仓妄有支用,导致水旱灾害发生时无粮赈济灾民;宁宗时,相关衙门将义仓粮食拿出去倒卖生财,同样很普遍。这遭至时人诟病,曰:若义仓米,则本是民间寄纳在官,以备水旱。既遇荒岁,自合还以与民,朝廷岂能攘民所寄之物而私用粜钱。”
“朱熹知天下百姓苦于此,曾上书重整义仓之制,将社仓交由本乡人士主持,仓廪设在乡里而非州郡,社仓的收粮与放粮由地方耆老掌控,不许州县干预。此议得到了朝廷的批准,开始向全国推广,但不久又因朝堂之争无疾而终。”
赵昺听了沉默不语,他知道其实自隋文帝开始,历代皇帝就清楚义仓的实质是一种民间储蓄,是民所寄之物。而心知肚明的他们之所以将此当成一种税,由官府控制后,仓储挪用、强制催收的事情不可避免,导致出现灾害百姓无法得到赈济,仍然不愿放手,除了为了缓解财政困难,贪图享乐之外,还有担心百姓在荒年据此造反之心。
而要让义仓回归本质,实现其旧有功能,赵昺觉得还是要放权于民,但目前来看阻力很大,实施后也难免会有官府插手其中的事情发生,对他的执政能力也是极大的考验……
第1444章 这脑子啊
临安四方馆中,桑哥与铁穆耳围炉而坐,火上靠着肉,桌上摆着酒,但是铁穆耳兴致并不高。他们到江南已经四个月了,而南朝小皇帝也还朝月余,但是和议仍然没有达成,让他不免焦躁不安,且江南潮冷的冬日让他觉得比塞北的冬天还要难熬。
“左相以为南朝小皇帝是不是无意进行和议,这么多日子竟未召见我们一次!”铁穆耳喝了口酒,愁容满面地道。
在前些日子,在谈判中南朝除要求以现阶段控制线划界外,坚持要他们归还开封,释还包括德祐帝在内的被掳往北方的皇家宗室及臣僚、士子,工匠和宫人,并赔偿军费银一千万两。这与他们的要求相差太远。报之大都后,大汗回书可以接受以实际控制线划界的条件,也可以释还部分皇家宗室,赔偿军费二百万两白银,但拒绝了其它条件。
他们随后在会谈中,逐步做出让步,但南朝方面态度强硬,坚持要求收回开封,释归德祐帝。使得双方谈判再度陷入僵局,他们请求觐见南朝皇帝,但几次投书都石沉大海。如今和谈基本停滞,除了每三日例行会晤外,没有任何进展。
“南朝也并不安稳,南朝小皇帝回京之后也是诸事缠身,现在又推动恢复三省,定是无暇顾及,可能也是想再拖一拖,让咱们再让步!”桑哥为铁穆耳斟上酒笑着道。
“咱们久留江南,国中恐怕有变,而若是我留在南朝为质,或者将我们扣留,岂不一切成空!”铁穆耳接到他妈的密信,言称真金现在身体每况日下,恐难以熬过冬天,朝中事务皆交由伯颜打理,而长兄甘麻拉坐镇上都,与宗王们的关系日益融洽,又深受他们的拥戴。因而担心一旦大汗不支,他就失去了先机,因而让他设法早归。
“殿下,当下大都形势微妙,草原各路宗王纷纷南下勤王,齐聚中原地区,一时间还回不了草原。皇后正与他们联络,许多宗王已经表示愿意支持殿下。彼时甘麻拉占据上都又如何,那边宗王的实力已经大损,现在与我们为难的是大都那些汉臣,他们一直秉承嫡长子继位的制度,而反对我蒙古幼子守灶的规矩。”桑哥言道。
“唉,父汗信任汉人,当下安童之流也受儒教影响,伯颜也一直倾向于汉人,在大都支持甘麻拉的朝臣远胜于我等啊!”铁穆耳叹口气道。大都作为汉人的聚集地,又有诸多汉侯子弟控制着侍卫亲军,而驻扎于京师附近的蒙古军几乎在此战中伤亡殆尽,形势对于他母子而言实在是不乐观。
“殿下不必过于焦虑,当前甘麻拉远在上都,而大汗在大都,一旦有事发生,其也鞭长莫及,我们只要掌握一支精兵就可控制京师。那时殿下继承汗位,断了漠南的粮草供应,加之大局已定,他们自会屈从。”桑哥言道。
“左相,我担心的是大都那些汉臣执意不肯遵从我族旧制,坚持要嫡长子继位,与甘麻拉里应外合,届时一切成空。”铁穆耳却没有其那么想得开,皱眉道。
“殿下有皇后为你做主,又有何惧!”桑哥给其割了块肉堵上了他的嘴道。而心中暗叹这孩子怎么也与那些汉人一样迂腐呢,大元又有哪任大汗是幼子啊,那规矩不过就是个噱头而已,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桑哥久在蒙古,早就清楚了这一点,知道政权继承方面,无论蒙古汗国还是之后的大元都不存在幼子继承。窝阔台不是成吉思汗的幼子;贵由不是窝阔台的幼子;蒙哥就不是贵由的儿子。而忽必烈压根就不是蒙哥的儿子,被旧宗王们视为“正统”的阿里不哥既不是蒙哥的儿子也不是贵由、窝阔台的儿子。
然后从成吉思汗往前推。其之前的蒙古可汗,是忽图剌。忽图剌是成吉思汗的爷爷辈,而且也不是老幺。忽图剌之前的蒙古可汗,是俺巴孩,俺巴孩根本就不是孛儿只斤氏,而是泰赤乌氏。俺巴孩之前,是合不勒,合不勒是忽图剌的爸爸。
在之前,蒙古还没有可汗,只有部落首领。合不勒之前的蒙古首领,是屯必乃,合不勒是屯必乃的长子。合不勒的幼子是薛出列。屯必乃之前的蒙古首领,是屯必乃的爸爸伯申豁儿,他就这一个儿子。而伯申豁儿之前的蒙古首领,是海都。伯申豁儿是海都的长子,海都的幼子叫抄真。
再在海都之前,蒙古首领连叫个首领都有点不配,族长是合赤曲鲁克,合赤曲鲁克就海都一个儿子。合赤曲鲁克之前的蒙古族长,是合比赤,不好意思,合赤曲鲁克是合比赤的长子。合比赤之前的蒙古族长,叫孛端察儿。
不好意思,合比赤的孛端察儿的嫡长子,幼子叫沼兀列歹,此外还有两个野儿子,一个是抢来的孕妇自带的孩子叫札只剌歹;一个是抢来的孕妇生的第二胎,其叫巴阿里歹,年龄没合比赤大。孛端察儿的确是幼子,但他自幼就被哥哥们赶出了家门,后来是靠着自己能打能扛,自己成了家长。
而再往前推,蒙古就是一个小家庭,连族长都不是,勉强能叫家长,同样不存在什么幼子继承家产的制度。所以说,在权力方面,就幼子继承制这个概念来说,就是个狗屁。压根不存在,连家长、族长很多都是长子来当,为什么呢,因为长子年龄大有威望,当哥的自带领袖气质啊。
所以说,幼子继承制,只是一种游牧民族传统的照顾小儿子的财产继承制,在这种传统下,当爹的出外抢劫死后,就不至于被大哥们欺负的把幼子饿死了,也就仅此而已。本来当爹的也就那几只羊,几个破烂的锅碗瓢盆。哥哥们的羊和家具可以自己去抢,弟弟还小没能力抢,爹的东西留给弟弟就行了。
实际上也就这个道理。但如果一旦涉及到权力,别说可汗了,就是个家长,幼子继承的传统可以说几乎都不存在,原因很简单,当弟弟的打发哥哥干活,你打发的动嘛?所以桑哥很清楚,铁穆耳现在死抱着的所谓优势就是个笑话,真正决定汗位的还是实力加计谋……
“殿下和左相好雅兴啊!”正在两人商讨京中局势时,李谦回到馆中,看到二人竟然在大堂之上拥炉烤肉饮酒,不悦地道。
“平章快坐,喝碗酒暖和暖和!”桑哥见状,赶紧起身邀请其入座道。
“……”李谦皱皱眉,脱掉身上的大氅,坐下喝了口酒,却未发一言。
“平章,今日与南朝会晤可有进展?”铁穆耳也不敢当面对其不敬,讪笑着问道。
“唉,今日南朝官员质问我朝为何不遵约定,遣南阳王秃噜兵犯光化军。并声称因我朝破坏当初达成的协定,要终止和议!”李谦叹声道。
“那我们岂不是很快就要返京了!”铁穆耳却是惊喜地道。
“殿下恐怕一时难以离开临安,且在我归来之时,南朝已经派兵封锁了周围的通路。”李谦苦笑着摇摇头道。
“这……这是为何?”铁穆耳大惊道。
“殿下前来临安,名为和议使,实为质子。若是和议破裂,南朝岂肯放殿下回朝呢!”李谦言道,心中暗叹这孩子怎么就没个数儿,不知道自己是啥身份啊!
“啊……”铁穆耳傻眼了,想起自己是来为质的,这下不仅回不去了,很可能命都保不住了,好一会儿才道,“一定是有人要害我,速速给京中去书,要大汗下旨让其撤军。”
“已经晚了,这是大都送来的书信和大汗的诏令!”李谦让侍从将书信呈给二人道。
“秃噜这贼子自己寻死倒也罢了,却连本王也牵连啦!”铁穆耳拿过书信,其中简略的介绍了事件的始末,他读罢大怒道。
原来真金下旨让草原宗王领军南下勤王,为了阻止和防备宋军继续北上,将他们安置于各地。其中原烈王秃噜改封为南阳王,让其率领部属镇守南阳。但是一年的战争,已经让朝廷掏空了家底儿,无力再供应粮草,只能授予他们在驻地征收钱粮的权力,来用于军用。
草原宗王们说是身份高贵,为国镇守根本之地,但其实日子过得苦,要靠朝廷的补贴和大汗的封赏才能维持。而今年不仅中原冬天冷,草原上也发生雪灾,朝廷无力赈济,只能靠他们自己了。但是南阳一地百姓除了要向朝廷缴纳税赋,还要向权贵们供奉。而今又要供应军用,可以说已经难以支撑,中小地主纷纷破产,普通农户手中存粮皆被征收,已经开始吃树皮,挖草根了。
眼看着家乡族人在受苦,而这里早被榨了几遍,自己也难以再弄出油水来了。于是秃噜重操旧业,遣兵南下打草谷。襄阳驻扎着大批宋军,他不敢招惹,便将目标锁定了临近的光化军,打算利用骑兵的优势抢一把就跑,也不与宋军纠缠……
第1445章 非其真意
想的是快打快收,给宋军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当秃噜领兵犯境,连接劫掠了数个城镇后,便有些收不住手了,想着谷城囤积着军粮,就打算干了这一票就撤。可谁想到进攻并不顺利,连日攻城不克,而驻扎在随州的宋军却出武胜关欲抄他的后路。秃噜闻报大惊,急忙撤军,但宋军已经先其一步攻克邓县,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在宋军前后夹击之下,南阳军损失惨重,被歼万余人,秃噜兵败被俘。宋军乘胜追击,收复邓州和唐州十余州县,直扑南阳城。元军各部星夜驰援,在南阳成为大小战十余次,败多胜少,各拒营寨对峙。而宋军也在调动二线部队增援,南阳城危矣。
桑哥与铁穆耳皆惊,秃噜也算能征惯战之将,却无一战之力,尤其是他们轻骑快马居然没能逃出宋军的围歼,可见宋军在机动能力已经不逊他们。而更为可怕的是南阳一失,则不仅中原在其攻击之下,就是视为根本之地的漠南也在其觊觎之下。
在地理形势上,南阳雄踞于中原大地,长江、黄河之间,西邻关陕,东达江淮,南通荆湖、巴蜀,北拒三都,像是关中、汉中、湖北与中原四者之间的一个枢纽,四面即可进入,四面亦可出击。
从全局的角度看,南阳盆地具有东西伸展、南北交汇的特点。在黄河与大别山之间,自北向南依次有汴河、涡河、颍河、汝河及淮河上游主干等河流成扇形展开。这些河流的源头都深达中原腹地,下流汇入淮河,因而成为中原与东南之间的主要交通线路。
南北相争,这些河流每为双方战守之资,由中原趋江淮而临东南,由东南出江淮而图中原,都可藉这些河流为运输线。自中原南逼江淮,由汴、泗二水南下,可趋泗口,略淮东方向;由涡、颍二水南下,可趋涡口、颍口,略淮南方向。
襄阳和南阳分处于盆地的南北两端,这两座重镇的形成南北双方的对峙和胶着。南北对峙时,南北双方往往各据襄阳和南阳而分享南阳盆地。在东西之争中,无论是入攻关中,还是自关中东出,南阳盆地都是必争之地。此外南阳盆地境内气候温和,物产丰富,可以蓄民养兵,对于任何一方势力皆是一片富有吸引力的地域。
而在川蜀地区宋军在北伐结束后依然没有停止向成都进军,尤其是在得到援军加强后,兵力已经达到十余万之众。虽然元军不断调集境内兵力堵截,但是依然难挡兵锋,沿途城寨纷纷失守。而他们一旦进入成都平原,以宋军的攻坚能力,成都失守也只在旦夕之间。因而镇守四川的行省左丞,都万户也速带请求放弃成都,撤往汉中,以保存实力,据守要道,阻敌进入关中……
现下刚刚缓和的形势,又再度紧张,元廷财政枯竭,难以再战,因而真金再度下旨要李谦尽快与南朝达成和议,以求双方尽快罢兵,为此授予他们机宜之权。除不得割让开封、南阳,释归废帝及重要宗室子弟外皆可相机应允,务必在年前达成和议。
李谦三人此时皆面色沉重,他们知道旨意虽然授予了他们机宜之权,却也表明大汗对达成和议的急切,自己责任的重大。一旦和议失败,那么回去也必受严惩。且也担心若是对南朝让步太多,必定引发朝臣的弹劾,卖国之名是洗脱不掉的,而彼时大汗一推六二五,他们就是替罪羊。
“各位上官,我们可不可以一换二,尽快与南朝达成和议呢?”而这时一直在李谦身旁沉默不语的一人问道。
“李尚书,有何高见?”李谦眼睛一亮道。
而桑哥与铁穆耳也看向李思衍,暗道怎么把这个人才给忘了。其为南朝饶州府人,德祐元年登进士科,擅于诗词,但隐居未仕。至元十一年,丞相伯颜渡江,遣派武良弼下饶州,遍访贤士,闻思衍贤名,便将思衍任为乐平令。
李思衍‘顺应形势’出山应征。不久,又授袁州治中,后任国子监司业。后元世祖忽必烈因安南未归附元朝,屡次派遣军队攻打,都没有成功,于是下令礼部出使安南宣招抚谕,命李思衍作为副使随行。元朝使团一行抵安南后,安南国王召见,唯独李思衍不向安南国王行叩拜礼。
李思衍义正辞严地说:“大国之臣不拜小国之君,礼也。”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大惊失色。安南国王被他的气度所折服,认可道:“敬其主以及其使,亦礼也”。李思衍在安南国王面前,大宣元世祖德威,安南国王对思衍外交能力十分敬佩。次日,安南国王奉写回表,并附上厚礼,赏赐元朝使者,唯李思衍坚持不受。
回朝后,元世祖斥责正使不该接受赏赐。李思衍又巧妙应答道:“臣不收,全大国之体,其受,安小国之心。”一句话,使元祖转怒为喜,夸奖思衍是个贤能的人才,也给了正使一个台阶。同年十一月,世祖又命李思衍再为国信使,出使安南,宣谕安南国王陈日煊亲身入朝,否则必再加兵。
再次完成使命后,李思衍诏拜为礼部侍郎兼浙东宣慰使。任职期间,他十分关心民众疾苦,主张宽减关市之税,兴办学校,让百姓过上安乐的日子。两年后,升南台御史,再擢礼部尚书。李思衍为人正直,居官清廉,为政皆有声誉,此次受命同来南朝和议。
“下官以为当下和议停滞,乃是双方主要在划界上难以达成一致,对开封皆不肯舍去,余者皆据于次。”李思衍言道。
“李尚书,坐下细谈!”桑哥听之有理,让其坐在自己的下手,又令人布置碗筷,亲手给其斟上酒道,“南朝对于释还废帝也不肯放手,李尚书何言意在划界?”
“禀左相,下官认为当初南朝废帝北狩,降诏各地归顺我朝,又接受了我朝敕封。因此为南朝小皇帝嫉恨,其继位之初便将所有受封的宗室开除宗籍,当年废太皇太后灵柩送回南朝,其也只是以庶民礼安葬,并未葬入皇陵。可见他对宗室的死活和归否皆不在意,要求释归废帝也只是迫于朝野的压力,做做样子而已。”李思衍道。
“那而今南朝皇帝就不怕来自朝野的压力了吗?”铁穆耳好奇地问道。
“前时南朝太学生伏阙上疏之事,大家皆有耳闻吧?”李思衍见他们点头,接着道,“太学生上疏的条陈之一就是要迎回废帝,但南朝皇帝在阙门亲自会见他们,三言两语将他们驳的辩无可辩,当众认错。而后将为首者开除学籍,遣送回乡,终身不得科考;参与者二百余人皆被除籍,数年不得参加科举。而响应的一众士绅及名士大儒皆被问罪监管,如此一来谁还敢再提此事。”
“再有南朝朝臣皆是当年行朝官员,若废帝释归,重新复辟,他们是将被清洗,这不符合大部分人的利益。而对于南朝小皇帝更是没有丝毫好处,也会成为其的隐忧。因此对释归废帝,并不愿意,正想借我朝之手将其用留北方。”
“李尚书言之有理,但当下士人及朝臣即使不提此事,而民间百姓却对迎回废帝呼声甚高,且一直有真龙被囚,天下不安的传言,其总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吧!”李谦言道。
“近几日,平章没有出去,想来不知京中又发生了一件甚是有趣的事件。”李思衍笑着道。
“哦,又有何时发生?”几个人都齐齐看向他,好奇地道。
“十数日前,宫中曾有旨意寻访高僧大德,奇人义士,经测试选中后,有大能者可封为国师,余者为皇家供奉,因而吸引了不少僧道前去应征。”李思衍喝了口酒润润嗓子道,“世人皆言南朝小皇帝诡诈,此次下官也算见识了,他选拔奇人不考经文,不问德行,只出了一题。让他们‘辟谷’二十日,若是日满仍能行动自如就算通过。”
“何为辟谷?”铁穆耳又问道。
“辟谷,乃是一种修行之法。”桑哥接过话题为其解释道,“据称有能者可不食不饮,只凭吐纳食气饮露,便可不死,仍然能行动自如,犹如仙人一般!”
“左相所言不错,但是有此能着皆是传说,亲眼见着几无。”李思衍道,“小皇帝声称为保证公正,令人在旧宫宣德门外搭起高台,隔成数十间小屋,参试者衣食住行皆在其上,又遣兵卒看守以防作弊。此外又请京中耄老名士作为证人监看,而百姓也可围观。”
“结果如何?”铁穆耳问道。
“在参试者斋戒三日,沐浴更衣后,这些人登台比试,不供给饮食,每日只有宫人送来收集的露水为饮。初时三两天,这些人尚能活动自如,谈笑风生。五日后,便无人再出屋活动。七日后,半数人就已经饥饿难耐,纷纷放弃。十日后,余者已经骨瘦如柴,难以行动,被抬走救治。十五日后,余下的数人已经是奄奄一息,形如枯槁,眼见不活。”
第1146章 以一换二
众人听得是目瞪口呆,他们皆知当初西湖‘囚龙’事件,也曾前去看过,确是夜间湖中有光影显现。每当此时,便有僧道在湖边作法,试图‘救护’真龙,但是没有一次成功。不过城中不少百姓对此深信不疑,更有人造势说真龙乃是北狩的德祐帝,只有将其迎回,大宋才能国泰民安,而这也是京中一系列事件的源头。
和议使团的这些人对此也是将信将疑不过他们也以为是有人在背后为废掉小皇帝在推波助澜,但也乐得南朝因此产生内乱,废掉这个强劲的对手,最差也可将德祐帝作为谈判的筹码。可真龙是否脱困他们不知道,反正知道那些僧道一个个赚的不少,民间也是谣言四起。
现在南朝小皇帝只是动动嘴皮子,给那些神僧仙长们挖了个坑,这些傻瓜就飞蛾扑火般的跳了进去。这下不仅当众被揭穿骗子的真面目,剥下来神仙的外衣,而且那些所谓真龙的谣言也必会不攻自破。那么在索回德祐帝方面的压力会顿减,不必再被蒙元方面借此要挟。
“现在如何了?”铁穆耳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问道。
“现在那些僧道每日在开封府的衙役押解下,在临安各个繁华之地现身说法,各自讲解自己行骗敛财的手段,一个个威风扫地,日日遭人唾骂!”李思衍笑道。
“这……这岂是君子所为,难怪南朝士人堕落如此,教出的皇帝也是个无耻之徒!”李谦确是皱皱眉道。
“我看南朝小皇帝倒是颇有手段,只是略施小计,就让谣言不攻之破。”桑哥割了块肉嚼着笑道,“若是平章遇上此事,那又当如何处置呢?”
“自然是以圣人之言教化百姓,揭穿那些僧道的怪力乱神之语,进而让百姓识破其骗人的伎俩。却不是以害人之心,以卑劣的手段去以牙还牙。”李谦义正辞严地道。
“平章以为圣人之言对于那些愚民有用?南朝号称以与士大夫共治,养士数百年,百姓悉数得以教化。但为何百姓依然相信那些骗子的鬼话,而不听那些儒士的圣人之言呢?道理很简单,骗子的手段比儒士高明。换了平章去,怕也毫无用处!”桑哥笑着道。
“左相言之有理,南朝朝廷之中尽是名儒大家,而此事已经闹了数月,他们也曾出来辟谣,长篇大论进行解释,可往往不敌那些妖道恶僧一语。而南朝小皇帝回京才几日,便将京中的麻烦事一一解决,可见儒法治国是不行的。”桑哥也喝了口酒道。
“以儒治国乃是正途,只有建州郡,明礼制……”两人话语中不无讥讽之意,李谦怎肯服气,立刻反怼道。
“南朝以儒治国三百年,先败于契丹,又亡于女真,再亡于我大元,可见此法不可行。”李谦说了一半,就被桑哥打断,得意洋洋地道,“女真本是以游牧为生,灭宋后却仿效南朝以儒治国,可不过百余年,便以腐朽不堪,为我蒙古灭国,便是例子。”
“如何治国可回朝再议,还是要以国事为重,当务之急还是要如何与南朝达成和议!”李思衍知道蒙元朝中关于是否以汉法治国,争论了几十年,至今也没有结果。而自己作为南朝降臣自知地位低下,与他们争论连李谦都被抢白,自己插言只会更惨,便做起了和事佬,揭过这一节。
“嗯,李尚书所言不错,有何高见尽可道来!”桑哥也知道轻重,李谦好歹是帝师,地位尊崇,也不好弄的过了。且自己向铁穆耳表明立场的目的已经达到,便见好就收。
“刚刚我们已然讲过,当前争执的焦点是开封,大汗决意不肯舍弃,而南朝又志在必得。以致多次会商皆争执不下,导致其它议题停滞,至今没有实质性的进展。”李思衍说道。
“大汗不肯弃掉开封,一是其乃是军事重镇,屏蔽京畿的要地。失了开封,再无可守之地,南朝大军就能长驱直入河北;二是,开封为南朝旧都,现下临安已经重入其手,若是再夺开封,我朝不仅声明扫地,中原之主的地位也会遭到质疑。”李谦轻叹口气道,“而南朝自开封沦于女真,屈居于江南,历代人主皆以重复故都为己任。南朝皇帝若是能兵不血刃夺回开封,必将声威大震,地位得以巩固,再无人敢质疑其得位不正,且可以借此号召北地汉人归附南朝。”
“的确如此!”李思衍点头道,“不过我朝并非没有优势,南朝要求是以实际占领地一线重新划界,而现在开封尚在我朝控制之下,因此占据着先机。现在麻烦的是南阳王过界侵扰襄阳,两军战事再起,可惜的是南阳王兵败被擒,又让我们陷入被动!”
“秃噜该死,为了些小利至国事于不顾,不仅自己失败被擒,南阳也成危地,又成了南朝与我们讨价还价的筹码!”铁穆耳愤愤地道。
“草原各路宗王南下勤王,而朝廷粮草不足,难以保证所需,又逢冬日无处放牧,人吃马喂消耗甚多,他也是不得以才出此下策。”桑哥言道,“南阳王一向忠于朝廷,是员能征惯战猛将,还是要设法营救,也会让其他宗王感恩大汗的。”
“这是后话,而当前南朝占据南阳,必然不会轻易退出,若是以实际控制地区为界,又有开封之例在先,我们难以兼顾二地。”李谦皱皱眉道,心中对二人却是不耻,这个时候还在想着拉拢各方,培植自己的势力,为争夺汗位做准备。
“所以要想保住开封和南阳二地,就要有所取舍,否则和议仍将无果而终,烽烟不断。”李思衍言道。
“我担心的是宋军占据南阳后,仍然不肯罢手,会借黄河枯水之际渡河北侵,想讨回更是万难!”桑哥言道。
“因而尽快达成和议才是上策!”李思衍道。
“李尚书有何办法,就请尽言!”看李思衍成竹在胸的样子,桑哥催促道。
“当下宋军虽然已经停止北侵,但是川蜀地区仍在持续,以消除我朝从背后迂回的隐患。而实际上四川行省当下对我朝形同鸡肋,久经战乱之下,水利失修,人口巨减,早已不是昔日的天府之地。整个行省编户不过二十万,却有各路屯军、探马赤军及色目军七万余,根本无力供养如此多的军队,还要朝廷每年补足缺额。加之蜀道难行,靡费甚多,朝廷实际已经不堪重负!”李思衍道。
“我朝在占据四川后,规制变动频繁,导致管理混乱,宣慰司分分合合,军队也是不断整合、解散,战力被削弱,难以再抵御宋军的攻势。此也是也速带请旨放弃成都,退守汉中的原因。”
“李尚书的意思是要以四川行省作为交换,让南朝放弃南阳和开封,从而解决和议的最大障碍!”李谦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的意思。
“正是,南朝已经占据了重庆,并控制了长江上游各州府,我朝掌控的不过是成都府周边地区,已经是无险可守,失陷只是朝夕。不若撤守汉中,重新编练各军据守险隘,阻挡宋军北侵。且陇南皆是膏腴之地,可以屯田保证军用,不必再由朝廷拨款。而一旦有变,我军可凭控制的入川道路,再下川蜀。”李思衍道。
听了李思衍的策略,三人都陷入沉默,现下大局正如其所言,四川已经是危在旦夕,退守汉中保存实力再战似是眼前最好的选择。秦山高耸,汉水悠悠,汉中盆地是秦岭以南的第二个大平原,仅次于成都平原的面积,就如一条走廊沿着汉水河谷一路从西北的甘青地区,联系到中南的江汉地区。
汉水蜀道构成了西北与西南、中南地区的交通线,茶叶、盐巴、山货、药材、造纸等从四川、湖广、陕甘、回藏互相之间,汉中恰逢位于江南—鄂州—汉水和广州—重庆—嘉陵江交通线的末梢,已是陕甘地区最大的商业中心和手工业中心,秦汉以来随着经济的发展,在商帮、客店、集市和城市共同作用下,大道和小路在这里交汇,成为一条连绵不绝交通线的中心。
在东部通过汉水与兴安、郧阳、襄阳、德安和武昌保持沟通,两侧水量丰沛的支流组成山区的毛细血管;在南部,经历过几个世纪以来的军事改造,从略阳到重庆的水道一直保持着贯通;在北部,茶马贸易从宋代以来就前往陇南和青海的藏人地区,后来又增长了一条越过关中前往蒙人地区的路线。
而要从汉中盆地进入关中平原,必须翻越高耸的秦岭,从关陇通往山南的道路其从东到西,依次有五条谷道,大约有祁山道、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和库谷道。所以只要控制了汉中就等于断绝了南朝借此北进关中的道路,也保留了南下四川的通路……
第1147章 真不赖我
“大家是不是担心南朝会变本加厉,继续讨要汉中?”眼见几个人都不表态,李思衍笑着问道。
“正是,汉中有蜀口之称,这等于封闭了他们进军关中的通路,其岂肯善罢甘休!”桑哥摇头道。
“殿下与两位上官是不是以为南朝尚有发动大战的之力?非也,南朝如今也是强弩之末,再无力继续北进,同样希望与我朝议和!”李思衍自问自答道。
“何以见得?”李谦皱皱眉问道,他清楚此判断决定己方和议的走向和结果,不能不重视。
“这些日子,下官闲来无事,常常在城中闲逛,发现了些端倪。”李思衍捋捋胡须道,“民以食为天,为保京畿稳定,临安的粮价一直维持在较低的水平,且即便遇到灾荒亦能维持稳定。而下官问过些粮商,今年稻米价格比之往年每石要贵二十文,但今秋江东并无大灾,粮食也未欠产,仍是一个丰年。”
“一石稻米长了区区二十文,这又与和议何关!”铁穆耳揶揄道。
“殿下不要小看这二十文,江东所出稻米可供天下人食用,往年通过运河可向大都输送三百多万石之多,但是作为南朝首善之地的京城粮食都涨了二十文,这就极为不正常了。”李思衍不以为杵地笑道。
“嗯,李尚书所言有理。”李谦言道,“京城粮食价格上涨,说明南朝粮食发生了短缺,朝廷为了稳定两淮和筹措军粮,不得不大肆从民间粜粮,导致民间也缺粮,价格自然上涨。不要小瞧区区二十文,每年仅所需军粮要数百万石,那么南朝就需多付出上百万贯的支出,加之要贴补两淮的流民,所需就更多。”
“那仅仅据此也不能说南朝就无力发动大战啊!”桑哥皱皱眉道。他知道两人说的不错,但是也不想看他们得意,冷笑道。
“左相,若是仅如此,下官也不敢妄言。”李思衍心中暗叹口气,但脸上依然带笑道,“如今涨价的不仅是粮食,还有盐。从前南朝一直维持着低盐价,现今市面上也涨了五文,而盐是由官府专卖,私人不能插手,说明因为财政困难,不得不提高盐税,以弥补亏空。”
“另外,下官还发现市面上百姓所持多为新钞,这也可以说明南朝国库已经出现亏空,只得加印新钞来弥补不足,他们没钱又如何继续北进。下官想南朝之所以在形势大好的情况下,突然止步于应天府,多半也是因为财政紧张,为了不引发内乱,只能答应和议,停止大规模的攻势。”
“李尚书心细如发,查看的很细。”李谦连连点头道,“如此想来,前时南朝士绅入京上书,也是因为‘士绅一体纳税’之事。南朝一直实施右文之策,对士绅减免税赋,现在不惜冒天下大不韪得罪士绅,也是为了增加税赋,组建李尚书的判断是正确的。”
“所以说,南朝不是不想打,而是也没钱了!”铁穆耳听明白了,哈哈笑道,“那我们又何必急于与南朝和谈,等他们等不及的时候自会降低条件的。”
“殿下差矣!”李思衍摆手道,“南朝收复江南仅三年,需要稳定民心,所以不能竭泽而渔,只能缓图。但这不表明他们失去了发动局部进攻的能力,而我朝已近灯枯油干,急于休养生息,恢复元气,却是等不得。”
“这又是为何?”铁穆耳看向桑哥问道。
“殿下,这就如同西北,即便已经平定了阿里不哥,海都也是连败,但是我们也不得不陈兵十数万备战。而中原同样如此,我朝为了抵御南朝北伐,不仅损失了十数万精锐之师,财源亦近枯竭。朝廷储备的粮草几乎耗尽,民间几经征收……只怕明年春荒已定。而我朝若不能与南朝达成和议,就得陈重兵于前线,人吃马喂全仗朝廷供给,实在是耗不起了!”桑哥叹声道……
…………
蒙元使团以四川换取开封和南阳的提议送上了赵昺的案头,他本来还很高兴,可看完了却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按照舆图标注,汉中竟然不包括其中。让他暗骂自己事前疏忽了,事前竟然没有搞明白汉中竟然不属于四川。
开疆拓土是大事,赵昺当然不会就这么放过,还是让马端临给自己讲了讲四川地名的演变,以及辖区的变化。一番解说下来,让他羞愧难当,当然这个时候自己是万万不能承认自己的疏忽,毕竟双方还没有正式达成和议。但他也清楚想再从蒙元手中把汉中敲回来的可能性太小了,毕竟谁也不愿意将命门让别人捏在手里。
说起来也是赵昺前世中《三国演义》的毒太深,一直认为刘备占西川,据汉中,号称蜀王,那么就认为汉中想当然的就是四川的一部分。但是史实又教育了他一回,三国时期甚至都没有四川这个地名,自然也就没有汉中归四川一说了。
汉中之名来源于楚人,屈原楚辞中有“有鸟自南兮,来集汉北”之语,因其本源在襄阳与南阳之间,汉水流经楚国腹地,因此有汉北、汉东、汉中之称。此称随楚人西扩而范围不断扩大延伸,等到秦设汉中郡时,汉中已是北尽秦岭,南抵巴山,西过嘉陵江,东到楚长城与荆山的庞大行政区了。
汉中郡治初始设在西城,即陕西安康,东汉西移南郑,汉末汉中郡四分为西城、上庸、房陵,分中游之势,汉中遂成上游盆地专称,完美实现了地名漂移的转换史。
“汉中则益州咽喉,存亡之机会,若无汉中则无蜀矣,此家门之祸也”,在这个时候,大多数人包括赵昺皆会以历代无汉中则无蜀,从而证明汉中曾经属于四川。然而两汉益州地跨西南,汉中与益皆并为一郡;西晋三分益州,梁州管辖巴汉七郡;唐设诸道,兴元东连襄阳,同属山南道。
中间几经变化,到了宋朝开国,宋兵取蜀,因为善后工作不当,纵兵劫掠蜀地,致使蜀地先后爆发了三次大规模的叛乱。面对蜀地的复杂形势,太祖便在汉中这个蜀口咽喉上动起了心思,乾德五年,赵匡胤颁诏三泉县直属京师,开我国县级行政区直属中央的先例。
赵昺发现老祖宗们对蜀地一直不放心,经过几十年对蜀地行政区不断的重组拆分,终于将蜀地州县分割合并为益州路、利州路、夔州路和梓州路。益州路主要是川西成都平原,利州路是山南与川北山地,夔州路是川东山地与河谷,梓州路是川中与川南的丘陵地区。合称川峡四路,简称四川,此时才有了今日之名。
对于这番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的结果,赵昺也不得不佩服,巴蜀终于被中原王朝第一次完全征服。这次不但征服了平原和盆地,连山地和丘陵都征服了,过去统治者只能占据大道、城市和平原,今日可以一路推进到山腰、山头了。
长时间的和平,四川的发展也进入了快车道,无尽的人口在繁育之后,逐次填满了川西的盆地和丘陵,川东的河谷和山地,川北的盆地与山地,农业垦殖沿着河谷进行,小麦填满山坡,水稻填满河谷,从汉江、嘉陵江、渠江的各个山谷铺满开去。而农业的开发征服了蜀地大大小小的溪谷山侗,致使山地成为了农业海洋中的孤岛。
到了南迁之时,蜀地六城格局基本形成,成都、嘉定、保宁、重庆、遵义和汉中,成都是川西丘陵中的平原中心,嘉定是滇蜀的通道和在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江的交汇枢纽,保宁是川北山地和嘉陵江航运的中心,重庆是长江和嘉陵江航运交汇的枢纽,汉中是盆地中心和汉江、嘉陵江航运末端,遵义是宋人伸向云贵石灰岩高原的交通前哨。
四川的农商业的繁荣和发展,赵昺以为这也是其的不幸,人口的流动和商旅的往来,这也等于标明和贯通了大大小小入蜀的路线,蜀地从此无险可守矣。而事实也证明汉中在此后基本没有发挥过它应有的作用,反而成为北方诸势力深入蜀地的大本营。
但在此时汉中都是作为一个大行政区,与四川盆地内的行政区同列,并不存在上下隶属关系,即使到了北宋列路,亦为川峡四路之一,虽有四川之名出现,也只是俗称而已,非正式行政区划。
蒙元攻入四川后,又像大宋似的来了番神操作,中统元年八月,蒙古帝国设立秦蜀行省,中统三年改称陜西四川行中书省,治所奉元,以关中地区作为经略西南蜀地的大本营。随着战事深入,行省治所和辖区不断向前线深入,七年移治兴元,八年移治利州,灭宋战争结束后迁回奉元。
至前两年四川行省才单独分列出来,汉中归于陕西行省而非四川行省,而赵昺也终于为自己找到一个自我安慰的理由,那会儿自己正被太后夺去监国之权,在西湖上闲游,哪里会知道这些变化,因此出现点失误,真不赖我……
第1148章 基本无解
和议正在向赵昺设计的方向发展,但是是否接受蒙元以四川行省换取己方在南阳和开封的让步,还是需要听取几位宰执的意见。而蒙元肯拿出这么大的‘诚意’,肯定还有所图,或是另有后手,他们也需要再进行沟通,以便能够占据先机。
在廷议上取得执宰们的共识后,又举行了扩大会议,参会的不仅有几位宰执,还有各部主贰官员及在京的三品以上文武官员。先由礼部通报了和议的进展,而后由陆秀夫表明了朝廷的立场,原则上同意以退出南阳和放弃索取开封为条件,换取四川,并加快和议进度,以便尽早实现和平,工作重心由作战转入恢复建设工作。
在随后的讨论中,文武间却产生了严重的分歧。以陈任翁和韩振为首的武臣对于放弃南阳持不同意见,他们认为现阶段我军已经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开封的意义无需多言,而南阳无论在军事上,还是经济上都有着重要作用,现在拱手让出,他们十分不甘。
至于四川我军已经完全控制了重庆,站稳了脚跟,现在川蜀四路,只有成都府路尚在敌手,只要再加强兵力投入,只要年许就能夺回。而蒙元退出川蜀,却仍然占据汉中,则对川蜀地区依然构成极大的威胁。且对我军未来进军关中形成极大的障碍,因此必须夺回。
此外,我军虽然经过一年的苦战,极为疲惫,但士气正高,兵心向战。因而在休整三个月后,可在明春继续北伐,一举夺取中原。而蒙元在几次战役后已经遭到重创,连守卫京畿地区的侍卫亲军也丧失大半,即便重组战斗力也大不如前。因此当下不能放弃大好的时机,与敌和议,从而丧失南迁百余年来夺回中原的最好时机。
文官一派则认为北伐已经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国防态势大为改观,使江南免受蒙元的侵袭。而朝廷为了支撑这次北伐,耗尽了积蓄,各地州府存粮不足维持半年。而为了支持北伐,先后征调了三十多万民夫,使得许多恢复民生的工程停滞。因而应休息养民,积累财富,对蒙元缓缓图之,却不是再起战端。
双方争执的很激烈,但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因而堂议不仅没有能达成统一意见,反而弄得不欢而散。陆秀夫几人也只能苦笑不已,他们是无能为力,若是再闹出点事情来和议也就不用再继续了,而当下能够说服这些武夫的也只有小皇帝了……
这两年北伐之中,枢密院的官员多有赴外任职,或者变动。赵昺拟对枢密院本部进行调整,让枢密院佥事韩振调任淮东兵马总管,由刘洙出任枢密院佥事,水军衙门由董义成接任主官,步军司衙门由陈凤林接任主官,统领司由副使江钲兼管,机宜司由亲卫旅都统胡安国接任。
而在此次议事中,这几个人都不同意急于议和,会议之后的次日便请求进攻觐见。赵昺知道他们的目的,让他们下午再来。午后几个人便迫不及待的到了宫外,本来想小憩一会儿的赵昺也只能让他们到后殿说话。
“拜见陛下!”
“免礼!”赵昺抬手示意道,看看除了上午的韩振、刘洙、董义成和陈凤林,又多了陈墩和江宗杰,倪亮也跟来了,枢密院的主官基本到齐了。
因为也不是正式会议,赵昺让他们到茶室落座,将此次会见当做一次谈话。众人落座,给众人倒茶却是当值的御前办主事之一的徐无难,他没有多问,算是默认了其的存在,笑笑道:“几位来势汹汹,是不是前来向朕问罪的啊?”
“属下哪里敢向陛下问罪,只是想陛下了,想一起说说话!”陈墩嬉笑着道。
“哦,人也见着了,茶也喝了,话也说了,你可以走啦!”赵昺喝了口茶,挥手道。
“陛下,怎么小心眼儿,属下也想听听,长长见识!”陈墩连忙摆手,毫无离开的意思,依然笑道。
“有事就说事,装模作样的干什么!”赵昺冷哼声道。
“好、好,属下等来的意思就是想问问陛下,现在与蒙元议和是不是太草率了!”陈墩做出一副怕了你的样子道。
“你们也是这个意思吗?”赵昺扫视了眼众人问道。
“正是,如今我军威正盛,蒙元节节败退,正是收复中原的大好时机,为何要与敌议和呢?”刘洙点头道。
“好,朕也提几个问题,若是汝等的回答让朕满意,朕就支持你们继续北伐,一举将蒙元逐出中原!”赵昺略一沉吟道。
“陛下请问?”几个人相视一眼,韩振道。
“等等,陛下若是与昨日那些文臣们一般哭穷,我们确是没有办法去筹钱,除非让我们去抢!”陈墩猛地想到了什么,抢先道。
“好,算你机灵!”赵昺笑道,“其实这个问题还是绕不过去,我们北伐此次消耗巨大,缴获却是不足以弥补其中一成。最后已经不得不以超发纸币来解决军费的问题,其中的危害想必大家比朕清楚。而朕为了多弄点钱,现在连那些士绅都得罪了,你们也都看到了。但既然你先说出来了,朕就不再哭穷,还是那句话,回答的让朕满意,朕就是拆了皇宫换成钱也支持你们北伐。”
“好,若是我们回答不上来,也不再坚持北伐,支持陛下和议!”董义成知道小皇帝所言不虚,也马上表态道。
“朕先问尔等,我们若是北伐成功,将蒙元远逐塞北,又如何对他们加以控制,使他们不敢再犯边境?”赵昺略一沉吟道。
“当然是实施汉法,编民入籍,建立州郡,加以控制!”陈墩立刻回答道。
“此策不错,但朕问你如何将那些游牧的蒙人固定在一处,不让他们四处游牧;又如何让他们照章缴纳税赋,听从朝廷的命令?”
“这……”陈墩听了只觉的牙疼,他也算是名门之后,这些年又求学于名师,对经史还是有些研究的。但据他所知,自有史以来,中原的农耕政权与北方的游牧民族就战争不断,却没有一个真正的政权能够完全对其控制,根本找不到任何有效方法将其组织起来牢固地掌握在政府控制下。即便消灭了一族,很快又有一族出现。
在游牧民族实施汉法,也是当下陈墩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可陛下下来的问题又把他问住了。他明白农耕地区的居民一般都安土重迁,视自己祖辈生活的土地为根本,很容易被组织起来完全为政府掌控。而漠北的游牧民族,逐草场迁徙,无论是天灾还是**,他们都能无障碍地离开“祖辈土地”,去开辟新的草场,想把他们固定在一处基本不可能。
另外,郡县制下,中央需要税收,指定一个时间上缴,如果某地抗税不交,中央能在最快时间内知晓,然后军队会马上赶到当地镇压。而农耕作物的收成时间短则半年长则一年,为了能生存下去,保持土地耕种,屈服朝廷是最优选择。而粮食也可以储存,即便市场经济落后,中央也能靠实物税收保持经济优势。
而在游牧民族中,如果中央需要税收,怎么办?说实话毫无办法,一直到当下都没有解决这个问题。照抄中原制度,嗯,让当地居民上缴税收,那么如果当地游牧部落忽然发现了新的草场,一溜烟跑了,怎么办?朝廷只能再提高成本,搜寻这个部落。那么好了,搜寻到了,迫于中央的军事压力,当地部落选择上税了,可上什么税呢?
游牧部落的产出,只有畜牧产品,要么就是牛羊肉类要么就是皮毛。可肉类是无法大规模储存的。皮毛,皮毛你储存有啥用啊,即便是储存皮毛去搞贸易,又要增加贸易的人力成本,但即便如此,过去对游牧民族的税收也一般都是皮毛,没办法啊。
那么可能有些人就问了,既然肉类无法储存,收取皮毛又价值不大无法形成中央对地方的绝对经济优势,那么为什么不直接收取活的牲畜呢?嗯,天真了。活的牲畜是需要人放养的,伺候牲畜也是需要人力成本的。你让各部落给你上缴一大堆牛羊,你就需要更多的人去伺候这些牛羊,需要毁掉田地做草场去放牧,这还不如不收税,把人力成本都摊到各部落呢。
“古人不比你傻,难道会想不出这个办法?”赵昺看着抓耳挠腮的陈墩轻笑着揶揄道,其他心里清楚由于生活、生产方式的不同,当地部族很容易被击败,很容易屈服于强权,可郡县制首先在漠北是根本无法开展的。深究其原因,因为在漠北那种地广人稀气候恶劣的环境下,不但以中原为主的古代帝国做不到对其完全控制,就连当地少数民族自己建立的强大政权也做不到……
第1449章 目光要远
皇帝的话让众人十分沮丧,尤其是韩振,他可以说是宋军中少有的几位儒将之一,明白陛下说的不错。前事不说,在秦统一六国之后,国力强盛,兵强马壮,遣大将蒙恬屡次重创北方的匈奴,但是仍然不能彻底消除边患,不得不耗费巨资,征发百万夫役修筑长城。
汉朝刚刚立国之时,北方也是面临匈奴的侵扰,刘邦甚至在白马之围中险些被俘,不得不实施和亲政策,以消除边患。直至武帝时,多年的休养生息使他们有了反击的资本,先后遣大将卫青、霍去病扫荡漠南、漠北,才将匈奴击败,导致其分裂。
汉朝消灭北匈奴后,是任由鲜卑发展,实际上就是压根没有管理漠北的一点办法。而经历了王莽之乱后,东汉建立,是利用南北匈奴之间的矛盾维持北方的安宁。当国力衰退之时,羌人崛起,导致了董卓这类西凉地区军阀势力的做大,为东汉的灭亡,埋下了伏笔。
唐朝算是历代最为强盛的朝代,但是依然对北方游牧民族没有好的办法。灭薛延陀后,在漠北设置各路都督,可实际上漠北是由新强权回纥人控制的,唐朝能做的,就只能是派遣管理监视回纥人。譬如回纥首领吐迷度死后,乌纥和婆闰争位,唐朝官吏元礼臣是没办法踢开回纥人自己管理各部落的,只能是杀死反唐的乌纥,扶立亲唐的婆闰。
最后甚至发生了安史之乱,导致唐王朝一蹶不振,此后持续不断有游牧民族侵入。进入五代十国,先后数个游牧民族建立政权,中原动荡,直到太祖立国建立宋朝。但本朝一直未能收复燕云十六州,以致在与北方游牧民族的战争中始终处于劣势。
本朝可以尝试了各种方式,与契丹和党项都进行过激烈的战争,可最后皆是以缴纳‘岁币’换取和平。而后的女真入侵,险些灭国,不得不偏安江南。与随后蒙元的战争,持续了四十多年,各种方法用尽,但依然没有逃出‘灭国’的命运。
“陛下,难道我朝就因为此,而停止北伐,止步不前了吗?”而今小皇帝复国,卧薪尝胆十年终于收复江南,此次北伐基本恢复了南迁之后的地盘,应该说是对元战争爆发以来取得的最大胜利。但就此结束,韩振真的不甘心。
“当然不会,朕的愿望是将收复中原,将鞑虏远逐,这个愿望还没有实现,朕怎么会停止灭元的脚步。现在只是歇一歇,并非放弃,探索一条新路。”赵昺言道。
“哦,吓我一条,我还以为陛下就此止步,与蒙元媾和,继续偏安江南呢!”陈墩拍着胸口,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地道。
“洒家也以为陛下被那些文官们蛊惑,迫于他们的压力而放弃收复中原的大计呢!”董义成也呵呵地笑着道。
“劝你们不听,非得要当面向陛下进谏,这下放心了吧!”倪亮在旁冷哼一声道。
“陛下雄才大略,此次骤然放弃大好的形势,转而与蒙元和议,必是再布局吧?”刘洙也是欣慰地道。
“应该算是吧!”赵昺轻笑着点点头道,“汝等将皆是我大宋的军事统帅,那么随着身份的改变,考虑问题的角度也要转变。要明白战争不仅仅是军事方面的较量,还要考虑国力、民心、乃至国家制度等等多方面的因素。而战争的爆发也是多种因素间的矛盾难以调和的产物,所以你们要放眼全局,洞悉形势,才能保证战争的胜利。”
“属下等受教了!”几个人施礼道。
“我们要彻底战胜蒙元,不仅要从当前的形势来看,也要从历史上的角度进行分析!”赵昺接着说道,“历史上游牧强权的建立其实也是有迹可循的,我们也可从中吸取经验,来破解现下的困局。”
“陛下,草原上游牧政权的建立无非是谁的部族强大,可为战士的部众多、战马多,谁就能称霸于大漠南北吗?”陈凤林言道。
“错了,在草原上称霸不仅是比的部众、战马多寡,而是谁更有钱,谁能弄到更多的钱,也就是在经济上占据优势。”赵昺言道。
“哦,难道天下的雄主皆与陛下一般皆是捞钱的好手?”陈墩揶揄道。
“差不多!”敢于赵昺如此说话的,可能也就只有陈墩了,他不以为杵,为众人解说其中的缘由。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在现代适用,来到这个世界后,赵昺发现在古代同样适用,放在游牧民族政权上同样也不例外。而以他的‘研究’,游牧强权在历史的更迭中也摸索出了一套建立政权的方法:
首先就是抢。对,抢劫,既然都混成了游牧强权,那么军事实力肯定是很强的,那么就只能以战养战。顺便把人力成本摊到各部落,我也不要求各部落给我经济类的税收了,我就只要求各部落给我象征性的贡品,但必须给我承担人力成本,给我出人,打杂啊当炮灰啊都行。然后跟着我去抢劫,抢劫的大头归我,小头归各部落。
这种方案,建立在游牧强权首领的军事能力上和运气上,对……运气。为什么是运气呢,因为战争是天时地利人和全具备,才能做到百战百胜的。而为了维持汗廷的经济优势,游牧强权就被迫需要去打许多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具备的战争,这就是撞大运了。有时候就算胜利了,都可能得不偿失,所以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那么,第二种方案就有了,那就是和中原朝廷达成协议,领压岁钱。也就是古代所谓的“岁币”“岁赐”。游牧强权的中央为了维持对地方的经济优势,就必须常抢劫,而抢劫的最优对象,往往就是中原朝廷的边塞地区。可是这个抢劫,对游牧强权来说是高风险的撞大运。对中原朝廷来说,是非常闹心非常恶心的骚扰。
所以如果双方一直处于战争状态,而中原王朝又无法有效击溃游牧强权的主力部队的话,那么这样互相敌对对谁都不好。于游牧强权而言,攻不破坚固的城池,抢劫收入可能会入不敷出。于中原王朝来说,长期边境的不宁,会对王朝的权威带来损害。
如此双方一拍即合,游牧强权许诺不抢劫,中原王朝许诺每年给游牧强权送一笔压岁钱,这就是“岁币”,再升级一下,搞贸易互市,游牧强权的中央垄断和中原的贸易,保持对其它部落的经济优势。然而,这种方案,对游牧强权来说,也是隐患,因为双方制度的不同,容易让彼此间产生误会。
在双方达成协议的时候,中原王朝会想当然地认为,游牧强权的内部也是整齐划一的。所以游牧强权的可汗许诺不抢劫了,但是那些名义上臣服可汗的各部落首领,不一定会听话。但这对中原王朝来说,这就是不守信用,这样即便游牧强权的可汗心怀和平,中原王朝也不会真的给他们和平。
其次,单纯的压岁钱,其实主动权都掌握在中原王朝身上,如果把游牧强权的经济优势全依靠在中原王朝的压岁钱、最大化和中原贸易的垄断地位上,那么就会落得东汉时代的匈奴、唐代的回鹘、还有后世明代的顺义王政权这种下场。
此外,中原王朝可以将岁币和互市作为一种遏制游牧政权的工具,干涉其内部事务,破坏他们的稳定。如果中原王朝发现,唉,原来可汗就是个盟主,其他人不一定完全听可汗的。那么中原王朝就会选择找一个其他的草原猛男,给他一定的经济支持,让游牧政权长期陷于内战之中。
最后,那就是我也种地。作为游牧强权,既然不能只靠抢劫这种撞大运的赌博,也不能单纯地以为靠领压岁钱就能当老大,那么为什么我不能学中原王朝,也种地种出自己的经济优势呢?那么完全可以,只不过,漠北的环境是不能种地的。
那么去哪儿种地呢,就有两种选择了,一是西域,二是漠南和中原的边缘区域。如果掌握了这些种地的区域了,只需要漠北的各部落给我提供人力资源就行了,我不要漠北的经济。我也压根就看不上中原王朝给我的那点压岁钱了,我可以在中原的边缘区域,让中原人按照中原的方式给我上税。我也可以在西域,让西域人给我上税。
这招最厉害了,去西域种地,就是鼎盛期的匈奴和突厥的做法。鼎盛期的匈奴,能和处于上升期的汉朝对刚。鼎盛期的突厥,甚至能反和亲中原王朝,让突厥的公主去和亲中原的皇帝。而契丹和党项,更不用多说了,在中原的边缘种地,就是他们的做法。
从中就能看得出,诞生并维持一个游牧强权,是多么困难。游牧强权的中央,如果不能控制西域,不能得到中原王朝的岁币,就无法维系对各部落的经济优势。很容易被新的强权取代,新的强权也往往会陷入这个死循环……
第1450章 刮目相看
小皇帝将历史上中原王朝与北方游牧民族几千年以来的恩恩怨怨说的明明白白,而事实上也如此。匈奴稍微遇到了天灾,汗廷经济优势受损,换来的立马就是丁零、坚昆、鲜卑等民族的叛乱。突厥从建立一直到消亡,铁勒各部就没服过,一直抗争反叛突厥的统治。
现下就连短期内将漠北各部拧成一股绳的蒙元,在之后亦是内乱频频,忽必烈想称帝呢,阿里不哥就在漠北称汗了,阿里不哥完了,都哥又来了,蒙元的用兵重点也常在漠北。那么同理,连自己人都无法有效治理自己的土地,那么中原王朝能对此有什么能耐吗?几个人琢磨了下,正如小皇帝所言毫无办法!
所以说,历代为什么中原王朝曾经多次击败漠北的游牧势力,可为什么漠北势力常会“复苏”呢,其实原因很简单。中原王朝只能做到击败他们后撤离,对该如何管理漠北这种地方,古代的中原王朝束手无策,也没有地方去学。
为什么没地方去学呢,因为漠北的土著强权也长期解决不了该如何管理漠北这个老大难的问题。但是一旦漠北政权如果有幸征服中原,那多简单,直接照抄中原变身中原王朝就是了。然而,新的漠北强权也就诞生了,辽国亡于崛起东北的女真,金国又被兴起于漠北的蒙古灭亡,而蒙元占据中原后,依然为此困扰。
“陛下,如此说来对北方蛮夷就束手无策了吗?”韩振再问道。
“历朝对北方的游牧民族并非没有破解对策,妙招也非没有,且有些策略也很奏效。”赵昺言道,“汉朝对匈奴的决策,是拉拢分化上层贵族,穷追猛打漠北部落。甚至于迫使南匈奴不停地往内地迁,将他们同化,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
“唐代的决策呢,则是在西域东部开州设县,在漠南广筑要塞,驻扎精兵监视。在漠北和西域北部扶植亲唐势力,重用藩将!”赵昺示意徐无难将舆图铺开,他以手指点着道,“根本就是漠北可以不论,漠南一定要加以控制,严防蛮夷侵占燕云和陕甘。而对于西域,重视程度也要甚于漠北,在丢失漠北后,就很快认可后突阙和回鹘,但对西域一直持进取的态度。”
“陛下之意是历朝控制北方蛮夷,一在西域,二在漠南。目的是不让蛮夷获得大量财富,也就无法加以壮大。而漠北荒芜,物产不丰,无法耕种。偏离商路,也难以获得财富,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舍弃。”韩振言道。
“不错,打仗不仅是拼军力,也是拼国力,也就是拼谁有钱粮。经济羸弱,即便可以称雄一时,却也难以长久。而蛮夷占据了这两地,他们就能学习中原进行耕种,获得粮食和财富,不需要对中原过分依赖,又有了南下作战的资本!”赵昺言道。
“我朝自立国边患严重,契丹、女真、党项皆对我朝形成威胁,概因为如此吧!”韩振认为小皇帝说的不无道理,叹气道。
“决定一国的兴亡,虽非是一城一地之故,但也是重要原因。”赵昺言道,“我朝未能收复燕云,在地理上无险可守,又无法从根本上断绝其经济来源,先天就处于被动形势之下。且对蛮夷的策略一直是‘进则穷追猛打,败则割地求和,纳币称臣’,没有考虑到长期有效地干涉其政局,乃至始终处于下风。”
其实他还有些话没说,但又没法当着这些人的面说。宋朝重文轻武,武人地位不高,只能搞单纯的军功,所以武人的目光都很狭窄,满足于砍人头攒军功,少有一经略一方的帅才。为什么呢,因为除了初期元勋和少数因缘际会的军阀外,整个大宋朝,武人你是没有资格经略一方的。
在士大夫们的眼中武人的任务就是蛮打猛冲,至于像唐朝武人那样出将入相,节度一方那是不可能的。而文人,普遍上都是对边塞持极端态度的,要么极端防御,要么极端进攻,至于该如何经略节度?你让文人去有固定场所的西番、西南夷地区还能施展手脚,到草原上又能干啥啊?
而为什么缺乏管辖游牧部落的人才呢,说白了,宋朝是个“南方人”的王朝。自立国起,辽、夏、金、元相继渗透华北,北方长期遭受战乱,中国的经济重心完全南移,南方汉人头一次成了中国的主体,北方汉人元气大伤。而南迁后政府的决策集团,基本都是南方人,更加缺乏对北方形势的认知。
“陛下结束北伐,其意恐也非是钱财的问题,而是欲使蒙元内乱再起,然后浑水摸鱼吧!”这时陈墩插言道。
“哦,你何处此言?”赵昺看向其问道。
“嗯……”陈墩略一沉吟,组织了下语言道,“陛下,蒙元从军事上而言,其在攻陷江南后,忽必烈调整了军事布局。因为蒙元占据的地域广大,各地地理条件、经济意义、政治重要性、是否临近首都、族群构成等方面,迥然不同,考虑到蒙古军和中亚军数目相对有限,蒙元建立了弹性灵活、主次分明的行省卫戍制度。”
“蒙古人和色目人的军队是在政治和军事上最可靠的部队,主要驻防在两都及周边地区、蒙古大草原、满洲和中原北部地区。对帝国而言,这些地区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军事资源的分配也依此进行。另外,地理条件也是考虑因素之一,因为这些地区的地形条件和气候条件相对更适合来自大草原的战士和战术。”陈墩见陛下没有反对,指着地图接着道。
“从我们与敌交战的情形看,在淮河以南地区,蒙古军队并不多见。通常行省卫戍部队由北人和新附军组成。江南的主要城市和长江流域的交通枢纽由蒙古军队重兵驻守,而战略地位相对不重要的边远地区则不需特别加强防御。这可能与元朝以为温暖的气候、密集的河网以及崎岖地形更适合汉人部队而不是蒙古和色目部队驻防有关。”
“在与朝廷关系上,蒙古军队和汉人军队也有差别。蒙古侍卫亲军和屯驻军,特别是那些驻守中原北部地区、蒙古大草原、东北地区的部队,直接隶属大都兵部;而淮河以南地区的汉人卫戍部队,则向所在地行省负责。其希望这种分散的指挥结构能够保持对南方军事的控制,又由蒙古人或色目人出任行省最高长官,且由兵部直接任命,则可有效防止权力过分集中于某一个人手中,进而提高军事控制可靠性,以免造成汉军势大的威胁朝廷的后果。”
“说的有些意思,接着讲!”赵昺点头道。
“而今,蒙元江南的新附军和汉军及屯驻军在我朝收复江南之战中,基本被歼灭殆尽。去岁的北伐中,河南及山东两个蒙古都万户府的蒙古和色目屯驻军几乎全军覆没,最后一支水军也丧失了战斗力。而后蒙元不得不调动守护京畿的侍卫亲军阻挡我军兵锋,再战之下遭到重创,两淮和荆襄全部失守。迫使真金调草原的宗王军南下勤王,以护卫大都,如此一来已经将蒙元当初的布置完全打破。”陈墩言道。
“汝说的这些我们尽知,这与当下结束北伐,与敌议和又有何干?”刘洙皱皱眉,嫌其啰嗦地道。
“少安毋躁,听我说完。”陈墩依然笑着道,“此次北伐的成果不仅是歼灭了蒙元的大量军队,夺取了两淮和荆襄,还有一点就是打破了蒙元的政治平衡,断绝了蒙元获取税赋的重要来源。是不是,陛下?”
“接着说!”赵昺笑而未答,让其接着说。
“蒙元过去是依靠汉军为主的侍卫亲军来制衡草原的宗王军,又以宗王军来镇压反叛的诸王,来达到各种势力平衡的目的。”陈墩略一施礼道,“陛下刚刚说过,北方游牧民族要想称王得有钱,而蒙元为了防止根本之地出现动乱,各部落间相互攻伐,大肆分封宗王,并给他们划定草场不能越界、派人稽查户口清算人丁,按照千户整编建制,牢牢地把他们捆绑在划定的草原上,并接受征调。而要想让他们听话,只是分封土地是不够,还需要元廷给予资助和赏赐,可现下他们的财赋重地皆已丢失,如此朝廷便也无力再贴补草原诸部。”
“在汉军势衰,朝廷对草原控制力下降的情况下,草原诸王必然会蠢蠢欲动,为了各自的利益争夺草场,相互攻伐。另一方面,汉地实施军户制,兵卒有些许俸禄,或是可以从朝廷获得免税的土地,且无需承担劳役,但他们要自行负担武器、战马和装备,另外还要调防到遥远的驻地。但现在的情况是兵饷微薄、兵力不足、士气消沉的行省卫戍部队,根本无力与草原宗王军对抗,如此政治上的平衡就被打破了!”陈墩言道。
“呵呵,汝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了,朕要刮目相看了!”陈墩话以及此,赵昺点头笑道……
第1451章 乱象已生
陈墩的一席分析,虽未能涉及本质,但能从各方面对形势加以评论已经是难得,也得到了赵昺的刮目相看。如今其不再是那个耍赖撒泼的混小子,经过多年在侍卫营的历练和在武学中的沉浸,有了一位儒将的潜质。他接下来又对其的评论做了补充。
从蒙元方面来讲,当下蒙元的军制和卫戍制度越来越受制于经济制度、内外政策和政治局势的制约,而随着草原宗王军的南下,并代替趋于崩溃的侍卫亲军,承担起主要作战任务。那必然会导致蒙元政局的动荡,而本已行将崩溃的经济也会愈加恶化,进而导致政策的转变。
蒙元草原宗王制度看似是古时分封制度的延续,其实还是有差别的。自成吉思汗起兵发动统一蒙古的战争,实质是一场游牧民族融合与吞并的战争,其通过拉拢和吸收投靠自己的蒙古部落首领得以不断壮大,然后通过征服和掠夺其它部族壮大,并将这些部族强行‘同化’,按照大小以千人队或万人队整编建制。
成吉思汗再通过分封和赏赐给他们划定草场不能越界、派人稽查户口清算人丁,牢牢地把他们捆绑在划定的草原上,清晰地掌握着他们自己都不大清楚的人丁数量,把他们严丝合缝地塞入这架战争机器之上。通过多次征调作战的行动,一步步加强对游牧部落的掌控。
随着成吉思汗的死亡,蒙古其实就已经开始走向分裂,四大汗国趋于独立,蒙古帝国更像现代松散的联邦制国家。而随着攻灭金国,围绕着汗位的政治阴谋帝国进一步分裂,形成了草原和汉地两方势力。在忽必烈凭借汉军的支持夺得汗位后,这种分裂已经实质化了,与四大汗国的关系更加疏远,统一不过是名义化了。
忽必烈改制建元,实际上形成了以上都和大都两个统治中心,实行两种政策进行管理,一个依旧维持旧制的漠南漠北地区,一个是不完全汉化的汉地。在灭宋后,政治经济中心南移到大都,忽必烈依靠经济拉拢和军事打压两种手段对草原进行统治。
到了真金继承汗位,赵昺发起复国之战,一举收复江南,抢了蒙元的钱袋子。而北伐之战重创了蒙元汉地的驻屯军军队,尤其是视为心腹的侍卫亲军,等于打断了真金的脊梁骨。当下不得不调宗王军南下勤王,而又无法支付其军费,只能再次‘分封’诸王,让他们在封地上自筹。
在赵昺看来,真金这一手是臭棋,他虽然暂时解决了因为财政困难,朝廷无力支付军费的问题,但取得了经济自主权的宗王们恐怕就不会那么听他这个大汗的话了。且此举使朝廷直接控制的地盘萎缩,行省制度崩溃,失去了大量的税赋来源,自顾不暇之下对草原的控制力也会进一步下降。
加之请神容易送神难,朝廷势衰,大汗威信减弱,那些进入中原的草原宗王军一方面会与朝中的臣僚们勾结谋取利益;一方面占地为王,各自形成割据的形势。而草原上的规则是拳头大的说了算,会为了利益和地盘明争暗斗,甚至相互征伐,各自为政。
这些变化有必然对蒙元的制度产生冲击,尤其是投下制度。蒙古初期、诸王、贵族、军将把从中原和西域所俘虏的人口迁至蒙古草原,视为奴属,各置聚落安置,进行农业或手工劳作。其后因俘虏人口过多,在中原的统治又已逐渐确立,于是诸王、贵族、军将便把他们在汉地所俘虏的人户就地安置,派官员管领,不属州县。
窝阔台即大汗位后,两次对中原户口进行清检、登记,又把所籍的中原民户分赐诸王、贵戚、斡鲁朵和军将,作为采邑,通称为投下。他同时接受耶律楚材建议,封主在封地内设达鲁花赤管领,其应得租额由政府所置地方官吏负责征收,然后由朝廷分别支付。
但是这些规定在当时没有也不可能贯彻执行,因为封地是世袭的,封户隶属本主,不得迁徙出离。蒙哥在位时继续进行分封。元朝建立后,中央集权制度得到加强,忽必烈继续执行窝阔台时投下旧制,并做了某些改进,将封户每五户出丝一斤提高为两斤,对于封主在投下内的一些特权和不法的征敛剥削进行了某些限制。
将军站事务剥离,则不属投下,汉人军将前此所受的封地全部撤销。灭宋以后,又就江南州郡进行了分封,封主对封地的控制似稍减弱。封户纳钞,每户中统钞五钱,后加至两贯,由政府统一征收,再付给封主。但是诸王贵族在封地内擅招人户,漤行敛括的现象一直很严重,却也是贵族们重要的敛财手段。
中原封地的犬牙交错,必然会与进入汉地的草原宗王封地叠加,双方的利益冲突也就不可避免。如此新、旧贵族间的矛盾一旦激化,大家动起手来也就十分自然。他们打来打去,相互劫掠,结果就是乱了自己,乐了大宋。这些还只是赵昺能想到的,但是可以肯定新旧制度,草原与中原间的势力间的矛盾和冲突只会更多。
听了皇帝的补充,众人也渐渐明白,陛下在蒙元草原军南下后便迅速结束北伐,同意议和,并非是怕了他们。而是看到了新势力的介入,会是蒙元局势发生巨变,以其费劲的以举国之力与蒙元攻战,不若让他们自乱阵脚,待时机成熟兴兵再战。
与此同时,也可以让江南和两淮百姓休养生息,缓和朝野间的矛盾。进而推行新政,对朝廷进行改革,完善制度和机构,达到巩固统治的目的,为再战积蓄力量。
而这时候陈凤林提出了一个问题,他对在扬州之战中,马绍在城破之际自杀殉国一事感到震惊。其作为一个汉人,却甘心为异族效力,并不惜自己的性命。在寿州之战中,宋军围城,又有数万汉族百姓不肯献城投降,死于炮火之下。这种情形不能不让人感到悲哀的同时,又忧心在此后的对蒙元作战中会受到汉人的顽强抵抗。
韩振也表示了同样的担忧,在当下进行的和议中表现的最为积极的不是蒙元的皇子铁穆耳和左相桑哥,反而是身为汉人的李谦在四处奔走,据理力争。更让人寒心的是身为宋人的李思衍,居然利用自己的亲朋故旧打探消息,为蒙元和议出谋划策,使人不能不担心他们日后主要敌人反而会是同族之人。
陈凤林的问题看似让人有些沮丧,但是此时能从另一个角度来审视战争,还是让赵昺感到欣慰,这也一种进步。可他对那些蒙元文人并不太在意,其实在金朝时期,女真人汉化已经非常严重,重用汉族士人治国,也使得他们能够在中原实现百年的统治。
其实赵昺对于当下的士人应该说还是有戒心的,不仅是北宋时期大量无良士人充当女真人的带路党,南宋灭国之际,那些士人也是出了大力的。当然这也不能一概而论,毕竟其中还有为大宋复国出力,以死殉国的士人,但总体上还是令人失望,不能不让人对他们的品德持怀疑态度。
不过相对来说,留在北方的汉族士人更可恨,他们不仅把宋朝看作是篡权的“闰位”王朝和岛夷,甚至产生了自己的华夷观念,把自己当成了华夏的代表。北地士人们都是这些观念的狂热推崇者,他们甚至发明了“汉者共天下之言也”的观念,认为华夏文明和汉人无关。
但当真正的“蛮夷”蒙古入侵时,金朝大儒文人的表现却很有意思。早年的蒙古人非常朴实,他们可不管啥子诗书礼乐之家,哪家的小娘子长得好就直接抢走,男人碍事就杀掉,愿意戴绿帽当活王八就带到草原上当“趋口”,这种没出息的金朝文人一抓一大把。
元好问号称‘北方文雄’,应该算是最为知名的儒学代表,其不仅没有积极抗蒙,也没有为金国殉葬,而是一边写诗哀叹战争惨烈,一边却在积极寻找庇护者。他找到的庇护者之一是张柔,张柔是灭宋功臣张弘范的老爹,也是元好问有着不同一般的关系。尽管元好问怀念第一任老婆张氏为金朝户部尚书张翰的女儿,也并没有影响娶了第二任老婆毛氏。
毛氏的祖父是金朝的烈士,同宗的长辈毛伯朋也死于抗蒙事业,但你以为毛氏就是单纯的烈士后代,那就大错特错了。毛氏的堂姐妹分别嫁给了蒙古军千户乔惟忠和张柔,所以张柔就是元好问的连襟,元好问是张弘范的姨夫。并在张柔死后撰写了《顺天万户张公勋德第二碑》,还吹捧张柔是“自予来河朔,雅闻侯名,人谓其文武志胆,可谓当代侯伯之冠”,可以说是极尽肉麻之事,不要脸之极……
第1452章 朝廷也难
赵昺在征战的时候最常听到的就是‘良禽择木而栖’这句话,从正面说可以理解为弃暗投明,反之讲就是背君叛国。而国人的传统对于降者向来持保留态度,认为这种人既然可以背叛原主,那也就可能会背叛新主,因而嘴上赞不绝口,心中对其忠诚却存在怀疑,一般不会予以重用,甚至会做出卸磨杀驴之事。
游牧民族信奉的是‘丛林法则’,谁厉害谁是老大,昨天被人征服,今天就会跟着去打别人,而明天可能战败了,又会跟着新老大掉头打‘旧主’。所以在他们对于忠诚的理解还是大有不同的,而在唐朝灭亡后,中原地区连番遭到游牧民族的入侵,终大宋一朝也未能完全收复。
这让赵昺怀疑那些留在中原的士人,经过上百年的颠沛,道德观念也受到了游牧民族的传染,对此也不是特别在意,学会了顺应形势,有了一套适合自己的生存法则。所以整个金朝殉葬的高级文官并不多,在蒙古军的兵锋下,元好问等人选择了苟安。
元好问除了靠上了张柔,还寻找了另一位靠山——严实,其是蒙古四狗之一木华黎拿下山东的大功臣,为忽必烈信任的汉侯之一,而其也喜欢庇护元好问这样的‘文人’。正是因为有了两个汉人世侯当保护伞,元好问才得以度过当时的乱世,在其眼中“神州竟陆沈”时,他一点也没有殉葬的念头。
但是令赵昺困惑的是那些反而是那些备受女真权贵压迫的汉人底层民众愿意为它赴死。这些人也不喜欢金朝,可更多的北方民众选择了抵抗,他们读书少甚至不识字,却心怀忠义观念,愿意为金朝对抗蒙古效力,愿意为自己的家人复仇,在穷途末路时纷纷慷慨赴死。
因而元朝和南宋共同的看法就是“武臣战卒及闾巷草野之人为多”,金朝最后的忠臣“马习礼吉思、王清、田荣、李贵、王斌、冯万奴、张德威、高行中、程济、姬芃、张山等十有三人”,无一人是权贵,也无一人是华夷观念深厚的文臣,也正是他们这些铁铮铮的汉子,而不是元好问这等人让蒙古人知道了什么是华夏精神……
赵昺分析了中原地区的汉人的各自心态,也让众人觉得眼前一亮,也能理解要他们审时度势,放眼全局的含义。
皆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当前蒙元虽然连败,在军事上已经失去了锐势,转而采取守势。但普通百姓不会想那么多,以为宋军的进攻使得自己子弟被强签当兵,朝廷不断增加税赋,给他们增加了沉重的负担。而他们攻城掠地,抢占了自己的田地,失去了赖以生存的资本,对王师只有痛恨。
而今蒙元是内外交困,财政趋于崩溃,强征暴敛下已然是怨声载道,但是那些汉人世侯们尚未收到多大的冲击。而蒙元草原军的南下却会打破这种平衡,他们与汉人世侯间本就处于对立,现下‘入主’中原不仅侵入世侯们地盘,也必然会损害到他们的利益,双方的矛盾会日趋尖锐。
草原的宗王和中原汉地的世侯可以说是蒙元朝廷的两大支柱,以为凭借着忽必烈的强势和世侯的忠诚,双方尚能和谐相处。但现在真金仅仅继位三年,便丢失了江南和两淮,宋军兵锋已至中原,其威望可谓是一落千丈,加之屯驻中原的兵力大损。真金对局势的掌控力还有多少可想而知,两根‘柱子’相互倾轧之下,内乱已经不可避免。
处于底层的普通百姓在两大集团的斗法中,只能是牺牲品,他们即要承担朝廷的税赋,向旧主纳贡,还要供养新的主子,负担将更为沉重。而双方矛盾激化刀兵相见,百姓就是炮灰,彼时民怨沸腾,为了自保也会揭竿而起,对于王师的态度也将发生根本转变。
因而众人对小皇帝暂时放缓进攻的步伐,与蒙元议和,坐视蒙元局势变化的决定以为不失为上策。待元廷政局恶化,烽烟四起之时,他们再出兵‘伐无道’,中原百姓的抵触情绪将大为减少,而那些汉人世侯和文人们又会重新站队。
赵昺看众人默认了自己的决定,也知道历史上真正解决漠北问题,还是同为异族的满清。有人说是因为满清采取和亲政策的同时,也将蒙古人编入八旗,分封草原禁止他们流动,从而避免了新的‘巨头’出现。但他以为满清的成功,其实是因为战争已经进入了新的热兵器时代了,更加依赖经济了。
漠北这种环境恶劣经济效益低下的地方,即便人民再吃苦能干骁勇善战,在热兵器时代毫无用处了。甚至于哲布丹尊巴叛变,搞外**立,都是战战兢兢不敢动,弄得幕后策划者俄罗斯人憋不住了,不得不自己派兵逼着外**立。
接下来,赵昺又哭起了穷。此次北伐不比从前,过去在琼州的时候打仗是赚钱,因为他们的行为更似蒙元的‘打草谷’,捞一把就走,不需要占领地盘,也就不必考虑日后的统治问题。但现在不同了,打下的地盘要长期统治,就需要考虑诸多问题,不能放肆的搜刮那些大户,还要出钱出力去赈济百姓,安抚民心。
随后,赵昺便开始算账,当前宋军禁军五十万步军,八万水军,还有州军十余万,总兵力八十万,每年支付的薪俸就是个天文数字,而战时还有增加补贴,加上武器弹药的消耗和所用。这次朝廷不仅没挣钱,还捅了个大窟窿,财政亏空近二千万贯。
战争在持续下去,朝廷财力将无以为继,更没有能力发展民生,兴修水利,修桥铺路,赈济灾民,欠饷也不是不可能。而此次士绅们搞事儿,士子们三番五次伏阙上疏,其实也是担心朝廷财力不济,向江南增加税赋。而底层百姓虽然没有跟着折腾,但也足以引起警惕,防止失去了民心。
最后,赵昺又说了个不是笑话的笑话。当下为了避免冗兵,也是为了淘汰老弱,宋军仍采用募兵制,但普通士兵服役七年就可退役,而不需过去那样终身服役。不过募集的皆是丁壮,耽误了人家娶妻生子,让家里也失去了一个壮劳力。
不过一个普通士兵的军饷现在是每月十贯上下,虽然吃穿用度不需家里补贴,但是也难以养家。而吴地作为经济发达的地区,卖鱼虾或者砍个柴,一天整个二三百钱那都是属于低收入。当轿夫给人抬轿子,一个月甚至能收入两万钱!这种收入的对比,大部分老百姓自然是不愿从军的。
所以,主动当兵的,除了想在军中发展,谋份差事的,基本都是游手好闲的市井浮浪之人,时刻准备当逃兵。但是军中早有定制,征募的士兵要是良家子,不要这种混混。并不得采用欺诈、胁迫的手段募兵。可此次兵部却被难住了,想要恢复旧法。
听到这里,众人都笑了,他们许多人都出身旧军,自然明白所谓的旧法是什么。大宋皇帝招兵的黄金岁月就是大灾之年,大旱大涝都会造成像众多的灾民,这些灾民中的强者就被宋朝皇帝招募为禁军,仁宗更是在灾年将男性难民几乎全部招收进军队,一副多多益善的模样。
仁宗招兵多,打仗损失的更多,李元昊几次伏击宋军把北宋军队打的损失惨重,闻风而逃的宋军也很多,北宋陷入了兵源荒。偏偏那几年北宋风调雨顺,弄的北宋枢密院十分头大,朝廷开始催促地方官员征兵,收人多的官员有赏,不达标的滚蛋让位,因此地方官员们纷纷发挥能动性招人。
宋仁宗时期“良民子弟,或为人诱隶军籍,父母泣诉而不得还者时有发生”,汴梁城的居民就算是找到了包大人也没用。因为包大人也有送人当兵的任务,他曾任枢密院副使,是募兵的总负责人,对本国的征兵事件中的乱象基本上不发一言。
包大人这样的人物都不管,赵宋官员的胆子也越变越大。不讲究吃相的武将,在打的败仗时,往往将路过村庄的所有男丁都抓走,在脸上刺字;讲究一点的文官会用政府的名义打包票,把不太识字的村民送进军队。江南的文官让人扮成商旅,在船上摆出各种货物吸引民众,民众一多,就开船走人。
黑心的官员好比人贩子,弄得两宋百姓赶个集都要数十人结队才敢去赶集,但人多也不见得就没事?徽宗年间刘喜、张士英两人借口金明池大会,直接玩了一个关门捉人,把成千上万看热闹的汴梁群众都送进了军营。金军围攻汴梁城时,钦宗也是派人把城乡结合部的汴梁居民都送进了军营里。还有的两宋地方官直接玩色诱,让军营中的军妓到色诱光棍。
这一度成了两宋规矩家法,大家明知道不对,但事急从权时就“下不为例”,把所有的平头百姓都当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