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7章 必争之地
从这两条信息中,赵经过简单分析就不难发现由于粮食紧张,南必太后禁止粮食运往西北,这个理由看似合理,但是也不难发现其欲以此要挟西北诸王妥协,从而挟制真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表明南必与真金的斗争已经进入了新的阶段,要知道西北既是蒙古的根本之地,也是战争最为频繁的地区,忽必烈当政每年将收取自江南的税赋大部分用于西北,一方面作为军粮,一方面也是为了施恩,借以拉拢诸王,以稳定西北局势。
现在南必断了粮草必然会引发西北驻军的恐慌,也会使军心不稳。这不外乎会产生两种结果:一者会屈从于南必,支持其监国,或是其支持的皇子继承汗位;二者,真金借此时机提出支持自己继位的条件,答应继续回哺西北,而被激怒的诸王支持真金继位,然后名正言顺的罢黜南必。
但现在又出现了笃哇这个搅局者,其入侵畏兀儿,攻州掠府。危机之下迫使诸王欲尽快结束纷争,选出汗王或支持南必监国,这便会使得矛盾加速发酵,引发一场战争,以武力来解决问题。内忧外患之下导致元廷进一步走向分裂。当然也不排除他们抱团取暖的可能,暂时达成妥协一致对外,但是赵觉得是江南重要,还是西北重要,蒙古人自有答案。总之不管如何,都能为自己再争取一段时间,度过这段最为艰难的时期。
船行一日过兴**后便进入了战区,这里河面收窄,船队变为两路纵队转向西北继续前行。此时风向转变,战船只能通过不断调整船帆借风航行,速度也慢了下来,而行动迟缓绵延数里的船队也是最容易受到袭击的时候,尤其是两岸尚在敌军的控制之下。赵下令增加望哨,同时出动快船在左、右两侧巡视,为船队提供预警。
“官家,下雪了!”从昨日起天便灰蒙蒙的,晚上下起了小雨,早晨天刚亮,叫起的王德进舱禀告道。
“下雪了?!”赵一骨碌坐起来还有些不信地反问道,他来到这个世界时虽然也正是冬天,但只领略到冬雨,却一直没有见过雪,到了琼州以后更不用说了,使他一直以为古代的江南不会下雪。
“当真的,小的已经看过了,甲板上白了一层!”王德使劲点着头道、
“哦,真的下雪了。”赵趿拉着鞋下床扑倒舷窗前,推开窗户向外看去,果然天空中飘飘洒洒落下雪花,他兴奋地大声喊道。
“官家,不要冻着!”小皇帝难得这么高兴,王德也笑着扯过毯子给其披上道。
“更衣,我要上甲板上去看看,多少年未见过下雪了!”赵披着毯子张望了一会儿,扭脸道。
“是啊,琼州一住便是十年,便再未见过雪!”王德也附和着道,并未理解其中之意,只是单纯的觉得小皇帝终归是个孩子,自小头一次看到下雪当然兴奋不已,关上窗户叫人伺候小皇帝洗漱更衣。
赵换了衣服迫不及待的登上了舱顶甲板,但见上面已经积存了寸许厚的雪,他兴奋的使劲踩了两脚,听到了久违的‘咯吱’声。伸手接住几朵飘落的雪花,看着其在手心之中化成水滴,又用舌头舔了舔,脸上竟然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咚、咚、咚!’鼓声响起,将赵从片刻的神游中惊醒,这鼓声是各船相互联络的信号,表明自己的位置。他皱皱眉登上望台向前望去,由于雨雪的影响使能见度变得很差,已然看不到船队的头船桅杆,悬挂的旗帜更是模糊一片,三里外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帆影。江岸更是笼罩在一片灰蒙蒙之中,什么都看不到了,可雪却越下越大,他知道在这种气候下行船是十分危险的,而战船上搭载了步军,一旦发生碰撞后果难以想象。
“下令各船主桅杆升挂红灯,船艉副桅升挂黄灯,各船保持六十步间隔,防止碰撞。哨船扩大警戒圈,发现敌情,释放号炮。”赵发现危险后立刻面色严峻的下令道,刚刚的兴奋一扫而光。
“陛下,这白日以旗鼓为好,夜晚才以灯火为好,而红灯是示警,黄灯却是何意?”郑永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种雾天又与黑夜何异,切不可拘泥,要因时而异。”赵要过望远镜向北岸看去随口解释道,“红灯可用于示警不错,而黄灯在雨雾天气中却要比红灯还要显眼,有利于后船观察。”
“嗯,属下受教了!”郑永点点头,他也发现前船升起黄色灯笼后,果然要比桅杆上的红灯要更加清晰一些。
“咦……”
“陛下,怎么啦?”郑永突然听到小皇帝发出声惊诧声,急忙问道。
“哦,没事!”
“……”小皇帝摆手说没事,可郑永却发现其目光明显驻留了片刻才移开,他不放心的拿起望远镜向那边看去,立刻就闭了嘴,马上转移了视线。
自御船右舷伴行的第二艘战船搭载的正是山地旅官兵,甲板上聚集了一群军兵,他们都是生于海南的俚人,应该是头一次见到下雪,比之小皇帝还要兴奋,正在一起嬉闹。而其中一名士兵身穿与陛下身上样式相同的白色大氅,只是多了红色镶边,前襟上似乎还点缀着金色的绣花,在众军中甚为突兀,伫立在甲板上正静静的向御船这边张望,飘落的雪花中有此美人更有范韵味。
“陛下,在风雪中行舟甚是危险,不若在大冶停留一日再行!”郑永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正是小皇帝未过门的媳妇,他怎敢再看,而陛下发出惊诧声不用问也是看到了同样的一幕。他发现小皇帝的眼色有些迷离,总是有意无意的瞥向那个方向,轻笑着问道。
“不可,船队驻泊在江面上,且又是逆流,两岸都尚有敌军活动,一旦有警难以动作,那将是灭顶之灾。即便是放慢航速,也绝不能停船!”赵立刻拒绝道。
巡视的哨船在过了兴**之后便不断禀告,有敌军斥候在江北岸出现,并沿途追踪,这表明敌军已经注意到他们这支船队,并严密监视自己的动向。这就不能排除敌军会采取行动,而若是停船,他们顺流放下火船,溯流而上的战船从起锚到动起来皆需要时间,恐怕不及反应就会被冲乱阵型。
“陛下,这一降雪会更加寒冷,只怕山地旅的那些俚兵难以适应,不若将他们过渡到御船之上。”郑永又建议道。
“嗯?!”郑永突然转换话题,让赵有些意外,皱皱眉疑惑的看着其嗯了一声。
“陛下,御舟之上目前只有侍卫营和随扈的御前办,亲卫旅一团在辎重船上,还可以搭载千人!”郑永看着陛下解释道。
“你冷吗?”赵立刻明白了其所说的意思,这是在给自己创造机会,但是自己可是道德楷模,国民的标杆。当初将李三娘接入宫中养伤还可解释,但是在战时把没有过门的媳妇接到御船之上,这岂不是毁自己吗?但其没有说破,自己也不能言明,而是反问道。
“属下不冷!”郑永有些莫名其妙,却也老实的回答道。
“你们族人也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冷的天气吧?”赵笑笑道。
“这……这,属下在海上风吹浪打的惯了,与他们俚人海上容易适应的。”郑永有些尴尬地回答道,却也明白了小皇帝的意思。
“将来我们还要更为深入北地,那里的气候更为寒冷,这点雪更是平常,昔日金人之地冬日大雪如席,可没人畜,即便是汴京也比之这里寒冷数倍。而我们军中皆是南人,所以朕与众军都要逐步适应。”赵轻叹口气言道。想想自己这个皇帝当的真是不容易,江东还未完全收复,就要想着中原,东北、西北,也不知这场战争多少年之后才能结束。
“陛下,毕竟山地旅还有女兵,他们不像男人一样耐糙的。”郑永无奈直接提醒道,希望陛下能怜香惜玉。
“给他们在送些毯子过去吧!”赵知道为了方便照顾和保护李三娘,山地旅中专门有一队女兵作为其亲兵,略做考虑后他还是拒绝她们上船,不过还是准予些照顾……
受到雨雪的影响,次日清晨大雾锁江,能见度进一步降低,船队只能以龟速前行。而前锋哨船与敌船在雾中频繁遭遇,往往都会发生一场短促的冲突,然后各自撤离。且负责引航的船只仍然是兴**水寨派出的船只,传递战报的船只也已经三日未出现。这表明他们已经进入了鄂州战场的外围,触发了敌军的警戒圈,战斗随时都可能发生。
赵下令小型哨船退于船队两翼作为外围警戒,以战斗力和防护力较强的龙船担任巡哨的任务,如此他们即不会在遭遇战中吃亏,遇到强敌也能迅速脱离。同时船队进入一级战备,不但战船要值更守夜,运兵船也增加望哨,派出军兵轮番值守,防敌船渗透、偷袭。
十二月十八日,受到天气影响的船队耽误了行期,距离鄂州还有百余里的行程,不过好在天已经放晴,风向转向西南,若是顺利至多两日便可到达。令赵高兴的是文天祥派出的战船终于将最新战报送到,可看到残破的快船,他却是心头一紧,将送信的军将招到船上亲自询问。
一问之下,赵更是心惊,就在双方失联的这两天,元军趁着大雾偷袭了宋军大营,双方激战竟日才凭借营垒将敌击退。而敌水军也频繁出动,封锁了江面,他们多次派出战船联络却都被敌拦截。此次他们共派出了五艘快船,却只有这一艘冲破了围堵到达,其余的船只恐怕凶多吉少。
赵听完令人将信使好生安置,眼前的严峻的形势让他心中颇为不安,回到指挥室后他将文天祥亲书的战报仔细再看过,他打开地图,在上面标定了最新的战况,审视良久。鄂州地处长江中游,扼汉水入口,但宋时还未有形成现代武汉的规模,仅仅是个军州的规模,它在行政区划上属荆湖北路领辖,与襄阳、江陵构成了京湖战区,隔江与淮南西路为邻,与江南西路兴**接壤,形势十分险要。
正是由于鄂州西可以援蜀,东可以援淮,北可以镇荆湖的地理位置,自魏晋以来,鄂州城即是长江流域的重要城镇之一,历经发展,至宋代成为长江中游的最大城市,区域性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在南宋初年,名将岳飞与岳家军就驻兵此处,可见它的重要军事地理意义。
南宋时,鄂州号称“今之巨镇”,城内商业繁盛,出现了富商大贾,城内开设了热闹的夜市,号称“烛天灯火三更市,摇月旌旗万里舟”。四方商贾云集,市容相当繁荣,民居市肆,数里不绝,其间复有巷陌,往来憧憧如织。同时鄂州城中人口众多,到宁宗嘉定以前即达到了十万户。因此在长江中游同样是座经济重镇,是沟通江南和江北的重要商贸通道。
赵知道元军不打算放弃这个在长江中游的重要据点。在蒙元战争中,忽必烈曾亲征鄂州,围城达六个月之久未能破城,无功而返。后来伯颜率军攻鄂州,先取了襄樊,又尽歼宋京湖水师后才得以破城。使得元军攻破长江防线,大军南下江南。
因此双方都知鄂州对于战局的重要意义,若是宋军夺取了鄂州,则能稳固湖广,进而稳固江东;反之元军失去鄂州,则再想恢复江南就要再渡长江天险,所以他们想凭此作为反攻湖广的桥头堡。鄂州对双方都具有极大的战略意义,如此形势下可以说谁占据了此地,谁就抢占了先机。双方都志在必得之下,一场恶战恐怕是不能避免……
第768章 接敌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赵一直关注着元军的调动和整编情况,他经过分析后发现元廷设置的江南三行省的治所均位于行省北部而非行省的心脏地带,具有辖区狭长、重心在北、以北制南的特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种特点应当说与蒙元地区的统治政策密不可分,广袤富庶、人口众多的江南地区,不仅是其统辖地域,更是其经济掠夺与军事镇遏的重点对象。因此,除了一般性的行政职能外,江南三行省还是他们的主要财赋征集地与大军区。
若从整个江南地区看,蒙元镇戍军的驻防,其实是以长江沿线为中心,其中从长江入海口直至重庆三峡的南北沿岸,密密麻麻驻扎了至少三四十翼万户,这些万户府多以汉军为主,是元廷监控江南地区的主要军事力量。一旦江南腹地有警,各行省即会迅速从各翼万户府抽调兵力,南下弹压。
而江南腹地的镇戍军,新附军的成分开始明显增多,除了汉军、新附军相参的万户府外,甚至还出现了一些以新附军为主的万户府。新附军由前宋降兵整编而成,元廷对其采用即利用又防范的政策,新附军虽人数不少,但多数被化整为零,以千户为单位配隶于万户府下。
即使一些较纯粹的新附军万户府,也多数与兵力有限的下万户府,为元廷控制江南的辅助军事力量。至于行省南端地区,因地理环境、气候等因素,不适于以汉军为主的镇戍军久驻,在江南镇戍体系中处于次要的地位,形成了这种重北轻南,守内虚外的格局。
赵正是根据元廷的这种布防情况制定了反攻江南的战略,以己部主力借助水军的优势直取长江防线,在形成割据的同时牵制敌军主力,使其无法南下增援。而江南腹地的元军战斗力羸弱,则交给战斗力较弱的地方义军收拾,从而争取战略上的主动。
而具体到江西行省的镇戍军万户府,其实也是呈重心在北,以北制南的布防姿态,兵力雄厚的万户府,尤其是以汉军为主的上万户府,多驻扎在行省北端,背靠长江一线驻扎。与江浙、湖广行省大致相似。加上鄂州战略和商贸重镇的地位,设防必然严密,屯驻的也皆是汉军精锐。
要知道当年忽必烈亲征动用二十万征伐江南,只鄂州一路就占据了半数兵力,集中了伯颜、阿术和阿里海牙等将帅,他们皆是一时能征惯战的名将,动用的更是的以蒙古军为主,北人为辅的精锐之师,可见鄂州是易守难攻。而现在是攻守异位,宋军成了攻击方,又要在短时间内结束战斗,赵还是有些忐忑的。
鄂州城自东吴孙权在赤乌二年修筑旧垒夏口城,这里依山傍江,开势明远,凭墉藉阻,高观枕流,对岸则入沔津,故城以此为名。城池周围十二里,高两丈一尺,后后又因州治后山增筑左右为重城,设二门。入唐后,因为城池在江岸,受江风影响,难立垣墉,每年需加板筑修葺,节度使牛僧孺为减少年年修城的辛苦,在夯土墙外包砖,提高了城墙质量,但城池的规模没有大的变化。
到了本朝鄂州城得到了大规模的扩建,皇三年知州李尧俞增修城池,此后的鄂州城是原夏口城的两倍,周围二十四里,高二丈一尺,门有三,东曰清远,南曰望泽,西曰平湖。元因之。限于地形,城池扩建向东展开,依山傍江,建筑城垣,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孙吴时的夏口城变为城内西头的子城。
鄂州城位于长江与汉水交汇之处,地居形要,控接湘川,边带汉沔,通接雍、梁,实为津要,历代常为重镇。,随着宋朝统治中心的南迁东移,鄂州的地位进一步上升。在这一时期,由于宋金战争的需要,鄂州更加重要,州城不仅是鄂州与江夏县的治所,也成为路级机构所在。绍兴年间,荆湖北路转运司从北宋时的江陵移治鄂州;绍兴五年,在鄂州设立都统制司;不久又增设湖广总领所。三大机构皆置司于鄂州城内。
由于鄂州城地形特殊:城西以长江为限,城中山丘连绵。从西面长江边向东延伸,依次有黄鹄山、凤凰山、洪山和珞珈山、桂子山、伏虎山、南望山、磨山、喻家山等,形成一条绵延起伏的山脉。黄鹄山在府城西南,起东九里,至县西北,横贯全城。山之最高处有矶,上则回眺山川,下则激浪崎岖,曰黄鹄矶,著名的黄鹤楼就建在矶头,但其作用初时是作为望江面的哨楼用于军事的。
由于地形的限制和历史上沿袭下来的格局,鄂州城的西头主要是各级官署;沿着黄鹄山、自西向东展开的一线,除了官署,主要有学校、寺庙等文化、宗教类建筑;民居、街市等主要分布在城东、城北和城南的一些较为低平的地区;由于人口增长,老城区难以容纳,民居与街市向城区以外东、南两个方向扩展的态势表现得较为突出;城西的沿江一带也成为交通、贸易繁盛,船只、人口密集的地区。
城中之山黄鹄山具有控扼全城的优势,各级官府衙署环布山麓,集中于山的西麓、东麓与南麓。转运使司在州之清远门内,即旧江夏县及县丞厅也”;湖广总领所置司在武昌门内;都统制司先置司于州治,后在绍兴十一年也移司于城东黄鹄山之麓,基本上都分布在地势高险的子城之内。
赵又将视线转向城外,鄂州城面临大江,经常受到江水泛滥的威胁,北宋后期,在鄂州城西的平湖门外,修筑了一道拦江长堤,沿江沿湖的堤防,交通方便、地势高爽,随着堤防的增高、加宽以及质量的提高,堤防不仅成为交通要道,甚至是民居所在,沿线聚居了为数众多的普通民众。
另外在城西、城南方向与外界交通频繁的地方,有迎来送往的馆舍。城南三里有南浦,源出京首山,西入江,春冬涸歇,秋夏泛涨,商旅往来,皆于浦停泊。有草市建于南门外的鹦鹉洲前,这是重要的商贸港口,河运发达,商舶云集。上方是南楼,市街沿长堤向西偏南伸展,延袤达数里之长,南北向的跨度至少五里以上。此处民居稠密,人口密度很大,居民以经商贸易者为主,与鄂州城合起来构成一个大规模的城市。
宋时南迁后,鄂州先后成为抗金、抗蒙的重镇,屯驻大批军队,营寨占地甚广,仅城东黄鹤山下一区,便达东西十丈,南北倍差。在城东北七里,有游奕军寨。江面宽阔,港口繁忙,既供商船来往停泊,也供战船出江演练。城东北有白杨夹口的江边港口,屯驻着水军,彼时便成为一个具有浓厚军事色彩的集镇。入元后,其继承了这一切,依然不失为一座江上军事重镇。
赵以手指在地图上点点,鄂州城西濒临长江,只有竹门一门,又有护岸长提可做外垣阻敌,而兵在江上难以列阵展开,难以用兵;城北和城南分别有樊湖及南湖,即无法屯军,也难以攻城;只有东城门外有陆路与内地想通,可以展开兵力。当年蒙军破城也是由此方向,而文天祥部也正是凭借着这种地形,在东城外掘壕筑垒,布置重兵才得以封锁了元军出城的道路,挡住了敌军的冲击。
据战报上所言,元水军将战船布置于北岸的阳逻堡,其滨江而立,水深流急,为兵家要地,扼守汉江口。当年蒙军历时近六年最终突破了襄樊防线。襄樊失守,宋廷朝野大为震动,急忙调整部署,把战略防御重点退移至长江一线,以阳逻堡作为长江中游防守重镇。元军决心攻夺阳逻堡,于是发起了阳逻堡渡江战役,最后大败宋军,不仅为渡江夺取了桥头堡,还歼灭宋水军二十余万。
此战可谓意义重大,而宋水军也在此战中精锐丧失,再无力防御长江防线,使的元军攻克鄂州,得以继续沿江东进。现在元军水师屯驻于此,即可以阻击沿江而上的宋军船队,也可以与鄂州城夹江相望,互为攻守。赵深知要破鄂州,还得先歼灭敌水军,占领阳逻堡防备敌援军自汉江来援……
“陛下,前方二十里发现敌船队,正顺流而下向我们船队而来!”第二天赵早晨正在用膳,郑永进舱禀告道。
“来船有多少?”赵放下箸子言道。
“禀陛下,约有大小战船二百艘,悬挂的是陈字将旗,应当是当年攻琼的荆湖水军万户陈奕所部。”郑永回报道。
“我们当下在什么位置?”赵将碗里的粥一口喝尽,有拿起块胡饼从中掰开夹上几块肉,起身来到墙上悬挂的地图前边吃边问道。
“陛下,我们现在的位置在此,距鄂州城尚有约三十里!”郑永随着陛下来到地图前,扫视了一下迅速找到了船队当前的位置,用手指点点道。
“嗯,陈奕这个败军之将不足为惧,其应该是前锋!”赵点点头道。这陈奕在琼州之役中大败,所部战船损失殆尽,虽逃得性命,却也因此被从万户降为千户,以他来做前锋,赵还真不看好。
“陛下,我们是否列阵迎敌?”郑永问道。
“先不必变阵,敌军是顺流而下,若是改为横阵反而易被其冲破,继续保持纵队反而有利于发挥我们舷炮的威力!”赵略一思索道,他清楚在这个时代的水战中,谁占据了上风和顺流就等于抢占了制高点,他们溯流而上本身就失去先机。
话虽如此说,但赵也不敢大意,三口两口吃掉手中的胡饼便上了舱顶观敌。他大概计算了一下,这个江段的水流速度约为五节,自己战船速度此刻越为七节,实际航速只有两节左右,双方相对而行,不过半个时辰左右就会遭遇,即便想列阵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简单的调整下阵型。
“两队保持四百步的距离,以大型战船居前,穿敌阵而过,不要与他们纠缠!”赵端起望远镜看看前方江面,其上笼罩着一层薄雾,战船就像在云雾中行驶一般,但他无心欣赏,首先调整了下队形。他以大船在前,即可以与敌船对撞,且大型战船皆装备火箭发射架和重型弩炮,能够在远程先对敌船进行打击,打开突破口。
“陛下,咱们的辎重船较多,也应令搭载的步军做好防敌登船的准备,并利用百子铳、奔雷炮打击敌船,以减轻护航战船的压力。”郑永随之建议道。
“嗯,你考虑的十分周全,步军的火器威力足以击穿舷板,自保应该没有问题。”赵点点头赞道,琼州军出动每每都是跨海作战,乘船皆是家常便饭,即便是步军在海上也不会出现晕船等不适应,在船上操枪弄炮也是好手。
“如此属下立刻布置下去,准备接敌!”郑永立刻传令敲响警钟,升起战斗旗,全军进入战斗状态,调整战船位置。兵船上的步军也将速射炮和各式火炮推了出来,在两舷选定炮位,布置枪手,防敌登船。
“命龙船沿江左岸加速上前,向敌侧后迂回抢占有利战位,若是前方战斗成胶着状态,则即刻发起攻击,打乱敌队形,掩护船队前行。”赵想想又道,当前船队中稍有近两万步军,一旦战船被击沉损失就打了,因而当前的任务并非是歼灭敌拦阻之地,而是安全的将步军护送上岸。
“是,可属下最为担心的还是敌军顺流放下火船,我们是避无可避,闯进我们的船队更会是灭顶之灾!”郑永传令的同时,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确实如此,但是列阵而行更为危险,告知各船若是起火,立刻驶出编队自救,不可挡住后船的航道!”赵略一思索道。他知道一旦战船起火是难以扑灭的,让脱离编队自救,其实与自生自灭无异,但是为了整体只能牺牲个体了……
第769章 ‘死里求生’
陈奕领兵自阳明堡顺流而下前来拦截增援鄂州的敌军,但说实话他真不愿意来,再实在点就是不敢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当年在琼州那一战四万水军被杀的几乎片甲不归,死了三个万夫长,好在阿里海牙承担了责任,但镇南王脱欢是被贬到鄂州,不准回京觐见,自己也被从万夫长降至百夫长,这次整编江南各军才重新被任命为行军千户,编到保定水军万户麾下。
对此陈奕自然不大服气,想当年自己曾是大宋沿江水军都指挥使,而那张玉家不过是保定小水泡子里的草寇。他知道早在金时,保定主要指两处,一为金保州,蒙古占领后,为汉人世侯张柔家族的根据地;一为保定县,与邻近的信安地理环境相似,水泊密布,湖汊纵横。蒙军南下侵宋后,信安先后为张甫、张进据守,是保定与信安的与据守抗蒙。
多年后为张柔所灭,张进降蒙后随军南下,战死徐州。其子张荣实以行征水军千户从忽必烈南征鄂州,忽必烈即位赏其功受水军万户,同解诚并为两大水军万户。此后张荣实参与平定李澶之乱与襄樊战役,增领新军随伯颜南下攻宋,先后隶属阿里海牙与宋都歹集团,参与两湖和江西战事,任湖北道宣慰使。
张玉为张荣实次子,袭父职,任都元帅兼水军万户,镇守黄州,年初江淮、江西镇戍军进行整编,罢元帅府、招讨司为万户府,命张玉为保定水军上万户,下属有中山、大都及新附军等十八个水军千户,拥有战船千余艘,兵力二万余,陈奕也被编入其中,让他当年堂堂的都帅在个匪三代手下当差,自然心中十分不愿。
保定水军万户原来驻扎在南康彭泽湖,镇戍江州长江防线,在残宋叛军欲攻鄂州时奉命溯流而上增援,驻于阳逻堡,江州随后便失守,为宋军所占。张玉为此痛心疾首,深以此为耻,可陈奕却是暗自庆幸,躲过了两支宋水军的夹击,否则不知道谁以为耻呢!
陈奕很清楚而今形势与前几年又有不同,宋军连败屯驻江浙行省的四个万户,灭了建康龙湾水军,将海道运粮万户府的漕军尽歼,万户张至今下落不明,且江南除了泉州、福州和广州几个重镇之外尽数已经陷落,现在也只能困守城中难有作为。
可偏偏冤家路窄,宋水军再度增援鄂州战场,其他人不清楚,陈奕却已从通报的军情通报中得知,此次来的正是宋朝小皇帝,其御驾亲征那是对鄂州志在必得啊!他多次向万户建议切勿轻敌,应以守带攻千万不要擅自接战,结果不但被众将取笑一番,自己还受到张玉那匪孙子叱责,命他为先锋前去迎敌,抢立头功。
“千户,我军距敌军船队业已不足十里,还请示下!”正当陈奕恼火不已的时候,副将前来禀告道。
“宋军有何反应?”陈奕皱着眉问道。
“依然沿江心以两路纵队溯流而上,只是两队之间距离收窄了些!”副将禀告道。
“你怎么看?”陈奕问道。
“宋军似乎根本没有将我们放在眼中,不若给他们些教训!”副将回答道。
“怎么教训他们?”陈奕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沉声问道。
“千户,我们占据上游,可先施放火船顺流而下,敌船列队而行,定然能火烧连军,我们再挥军而下擒拿伪王。只要其被俘,则鄂州、江陵之围必解,千户立此殊功定然能重封万户!”副将笑着道。
“嗯,你说的不错,若是能立此大功,也少不了你的好处,去准备吧!”陈奕脸上露出笑容道。
“千户,末将这便去准备施放火船!”副将施礼告辞道,可他刚转身就觉胸口一凉,诧异的低头看看胸前露出的刀尖,嘴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似乎还不大相信,但已经发出声来,又觉那刀在胸中猛地一搅随后被抽出,人扑倒在地,鲜血喷出顺着舱板流淌,在眼前聚成一团水洼。
“叔父,你这是……你杀了秦副将,我们如何交代!”
“庆平,如今那帮贼子视我们如奴仆,呼来唤去,我们都受够他们的腌气,不若反了归宋,你以为如何!”陈奕恶狠狠的转身道。
“叔父,小侄愿意追随!”陈庆平看叔父目露凶光,低头施礼道。
“好,将此贼的人头悬于船头,放倒桅杆升起降旗!”陈奕言道。
“叔父,那众军可会听令,宋军可会纳降?”陈庆平还是有些心虚地道。
“我部自兵败琼州之后,便倍受排挤,元廷对我们这些新附军也是另眼看待,得知我朝反攻江南,连连收复失地后,各部将官早已有归宋之意,他们定会追随的。”陈奕言道,“当前之军乃是宋帝亲领之军,此时我们临阵倒戈,必会接纳,这总比被击败之后再降又多有不同。”
“叔父言之有理,但是侄儿听说那小皇帝对待叛臣向来心狠手辣,往往人被斩杀,家眷流放,财产尽没!”陈庆平尚心有余悸地道。
“我如何不知,可张玉那小儿以我们为前锋便是借刀杀人之计,上前是死,退后依然是死。那就不若赌上一回,赢了了我们可全身而退,归乡做个富家翁;败了,也不过是一死!”陈奕言道,他清楚自己主动请降,小皇帝不论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以后招降旧臣,都不会杀自己,反而会予以重赏。而继续当官的可能性却是不大了,任谁也不会对一叛再叛的人加以信任,继续为官反会招致祸患。但事情终有意外,不过事已至此,只能死里求生了……
…………
对于陈奕自缚前来请降,让已经做好战斗准备的宋军众将有些意外,也使得赵感到诧异,自己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是头一次碰到主动投降的敌军。但他以为敌我形势的改变,也已经让敌军心不稳,尤其是那些宋朝旧军,他们这么些年来充当炮灰,又受到歧视,自然心中极为不满,归宋倒不意外。但也不能排除他们另有心思。
“将陈奕带上来吧!”赵想了想无论其真假,自己都要见上一见的,扭脸对陈墩言道。
“是!”陈墩挥手让侍卫将陈奕从舱外带了进来。
“罪将陈奕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陈奕一进舱便跪倒叩拜,高呼万岁。
“陈将军弃暗投明,怎能捆绑,快松了绑绳!”赵向下看看,只见陈奕盔甲皆被出去,仅着件布衣,五花大绑的跪在地上,令人松绑道。
“谢陛下,罪将昔日贪生怕死降了鞑子,自知死罪。大罪已经铸成,不求陛下饶恕,但求能为陛下尽忠,战死沙场亦无憾了!”被绑着的陈奕听了,泪流满面地再叩首道。
“圣人曾云:朝闻夕死,犹未晚矣。陈将军能幡然悔悟重归朝廷,朕心甚慰啊!”赵一眼便看穿了陈奕的心思,但也不能叫破,只能假模假式地言道。
“罪将谢过陛下不杀之恩,愿为前驱攻灭敌军,助陛下夺取鄂州!”陈奕被松了绑绳,又听了小皇帝的话,并未超出自己的预料,心放下了一半,再叩首谢恩,未听吩咐却也不敢起身。
“陈将军在蒙元多年,居然不失忠君之心真是难得啊!”赵喝口茶言道。
“陛下,罪将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当日只是迫不得已才栖身敌营之中,攻琼之事也是不得已才领兵前往,本想临阵倒戈,只是阿里海牙一直坐镇中军,因而……”陈奕听了刚放下心的心又提溜起来,连忙解释道。
“呵呵,朕明白当日情形,陈将军附敌也是出于无奈,今日能归正也不晚矣,平身赐座!”赵笑了两声道。
“谢陛下!”陈奕再次谢过,这才爬起来,坐了半个屁股。
“朕此次亲领兵征讨鄂州,可对当前敌情不明,还要向陈将军讨教!”赵又问道。
“禀陛下,罪将定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陈奕急忙起身施礼道。
“即以归正,将军就不必再称罪臣了,朕封你为护国将军,夏口县候,归义军水军都统制,赐钱万贯,丝帛三十匹。”赵想了想言道。
他清楚陈奕早已看穿了官场潜规则,自己若是将其杀了,则再无人主动投降,反而会拼死力战。所以你只能为表其归正之功,加以恩赏,以便给其他有想法的人做个榜样。归根结底来说就算你知道其有罪,且罪大恶极,却暂时也拿他无可奈何,只能忍着口气按照‘规矩’走,以示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唯才是用。
既然花了大价钱,赵自然要设法收回成本,他除了详细询问了元军的布防和装备情况外,还向其问了保定水军的驻防情况。得知敌水军平日除了派出战船巡江外,而是将主力驻泊与阳逻堡,一者是为了控制江面,保证鄂州的水上通道;二者他们也是担心增援江陵的宋水军自上游顺流而下发起突袭。而这些正与他获知的情报相吻合,表明陈奕还算老实,并无隐瞒。
此次援鄂,赵出动的御前护军水军所有的二百余艘战船,而敌军战船数量数倍于己,打起来他倒是有信心将他们击败,不过纠缠起来也是十分麻烦,持续时间较长。可自己偏偏缺的就是时间,当然最好是一战将敌全歼,或是将他们打残再无力援鄂。
但是敌水军驻于阳逻堡,他们打不过自可顺汉江逃走,自己却不敢过分深入追击。而敌军却能够随时出江口进行骚扰,攻击江上的船队。所以赵以为当前占据阳逻堡,封死江口为上策,可要歼灭敌水军最好的办法是切断敌退路,将他们聚而歼之,不过己方船队要溯江而上抢占上游而不被敌发现几乎是不能完成的任务。
“陛下,末将愿为先驱,掩护大军抢占上游,封锁江面断敌退路!”陈奕听了小皇帝的难处,主动请缨道。他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要想当叛徒就得有觉悟,仅仅一个副将的人头是当不起换得荣华富贵的投名状的,要想以后过得好就得拿出真材实料来。
“不妥吧,你出战多时未归,张玉岂会不派人查明情况,你若去而复返,其怎能不生疑?”赵摆摆手道。
“陛下多有不知,那些北人自以为高我们南人一等,对我们这些新附军更是极不信任,张玉那贼只不过是让末将充当死军,我们的死活是不会放在眼中,肯定不会有援兵压阵。”陈奕叹口气道,“末将只需先遣人回报,称敌军见我们顺流而下,不敢交战便转向逃往大冶方向,现在已经抢夺战船十余艘,目前仍在追击中,其必会召我们回军!”
“这是为何啊?”赵听了有些奇怪了,打了胜仗还有退兵,这是什么路数,诧异地问道。
“陛下不知,张玉三代掌管保定水军,他其实只是靠祖荫才得以袭职,除了镇压匪寇并无参加过大战,却是骄横跋扈,最看不得我们这些降军抢了他的风头,因而必会令末将退军。”陈奕苦笑着道。
“原来如此!”赵点点头道,他明白有时候主子不可怕,自以为是主子的奴才才可怕,也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阎王好见小鬼难搪。而侵入的异族统治者往往亦喜欢‘以夷制夷’的方式加强自己的统治,乐于见到他们内斗,相互制约。
“还请陛下恩准,以赎罪过!”陈奕再次施礼道。
“好,就依你之计,咱们来个鱼目混珠,将其一网打尽!”赵想想此计确实可行,即便其中有诈自己也不惧,大不了放手一战。而若成功则便能斩断鄂州敌军的退路和补充物资和兵力的通路,短时间内敌军也难以恢复水军,保证战斗的成功,总之信任其是利大于弊。
“蒙陛下不弃,末将愿效死力!”陈奕没想到小皇帝如此轻易的便同意了自己之计,颇受感动地道……
第770章 慑敌
护军船队在陈奕军的掩护下于丑时一前一后进入阳逻堡外围水域,此时的月亮还未落山,将江面照的的白亮亮一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赵端着望远镜目不转睛的看着江北岸,长江在这里拐了个缓弯儿,由西北转向正西,而阳逻堡正处于这个拐角处,船队行于此处都会放慢速度,调整风帆,若是有敌军埋伏于此发起突袭,将是最好的时机。
“禀陛下,陈奕发来信号,前方的敌哨船皆以被清理干净。堡内的敌军未发现异动,其部已经占据上游水域。”郑永回禀道。
“好,计划不变,各船以右舷接敌,进入射程后以火箭弹攻击阳逻堡。”赵看着空荡荡的江面暗松口气,看来这张玉还不是一般的托大,在战斗一触即发的状态下,水寨外连个警戒船队都不派,只用几只哨船充当警戒,其在大型战船面前,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辎重船队向左岸靠拢,战船靠右岸行驶,各船火箭发射架填装爆破弹!”郑永随即令观通手发出命令调整队形,做好战斗准备。
得益于平日严格的训练,各分队接到命令后,在行进中有条不紊的迅速调整队形,战船分队脱离大队靠向北岸。火箭船分队在进入战场后在离岸约两里处落帆驻泊,炮船分队则在距岸里许之处游弋,社稷号等几艘甲级大型战船在攻击线内下锚,作为火力支撑点使用,并加强攻击力。
“目标,前方堡寨,火箭弹无差别覆盖射击!”船队刚刚就位,而阳逻堡内的敌军似乎也发现了不对,敲响了警钟,赵不待战船停稳便下达了开火命令。
‘嗖、嗖、嗖……’开火的命令一下达,布置在社稷号上的二十多部发射架率先发射,一百五十多枚火箭弹呼啸着冲出发射管,在火药的推动下,拖着尾焰冲上天空,飞至最高点后画了条弧线一头扎了下去,在阳逻堡水寨中爆炸。而这时战船已经笼罩在硝烟之中。
“发射、发射……”不断下达的口令声中,一枚枚火箭弹冲天而起,开始还能分得清个数,可当四十多艘火箭船先后加入战团,已然分不出彼此,在夜空中驻留的橘红色尾焰编制出一张大网,笼罩在整个阳逻堡上空。
‘轰、轰、轰……’火箭弹纷纷落下,又炸裂成无数的碎片,无情的收割着一切生命的同时,又点燃了泊在水寨中的战船,引燃了房屋和营帐,熊熊燃烧的火光映红了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
‘嘭……’堡寨是个封闭的空间,熊熊燃烧的大火往来冲撞,形成了道旋风卷着火舌升起,在空中燃尽爆裂,形成一个个火球又从空中坠落,散向四方。
“目标首堡,延伸射击!”赵看着战场,阳逻堡共分成首堡、上堡、中堡和下堡四个堡寨,除了首堡位于北部外,其它三堡都沿江边一带,在地平面上构成了一个三角形。当下沿江的三堡在数轮火箭弹的不断轰击下已然被摧毁,如同一个个炼铁的高炉冒着数丈高的火苗,其中的敌军只怕不是被炸死,就被烧死,让烟熏死。他下令火力延伸,集中火力突击首堡。
“陛下,敌船突围了!”郑永指指江边的水寨,有敌船趁火力转移的方向的时机,拼死撞开寨门冲向江面,欲图逃走。
“令炮船拦阻射击,不能让他们逃了!”赵透过硝烟看去,只见冲出的敌船个个带烟冒火,不及升帆便欲顺流逃走,他下令道。
“是,遵命!”郑永立刻下令游弋在前的炮船进行拦阻射击,追歼逃脱的敌船。
转眼间,如雷的火箭弹爆炸声中又夹杂着隆隆的炮声,被击中的敌船或燃起大火,或是中弹进水倾覆,或是慌不择路搁浅在江边。敌军兵丁纷纷跳水逃生,现在正是寒冬腊月,虽然江水没有结冰,但也是冰凉刺骨,人即使躲过了葬身火海,也难逃被冻死的命运。
“陛下,有敌船请降,如何处置!”在宋军猛烈火力的打击下,走投无路的敌船纷纷放倒桅杆,竖起降旗请降,郑永请示道。
“让他们就地落帆下锚,有违令者即刻击沉!”赵冷冷地言道。
“陛下,阳逻堡已然尽毁,是不是停止轰击?堡中尚有不少百姓、商家在其中。”郑永今天有些奇怪,过去小皇帝攻城虽也会动用火箭弹,可是往往适可而止,免得伤及无辜百姓和财物。而像今日连续轰击了足有半个时辰了,尚未下令停止,似乎已经忘记其中的尚有百姓,这让他十分奇怪,小心地问道。
“唉,继续发射,将此地夷为平地,已决敌重建军堡之念。”赵叹口气道。
“陛下……陛下如此恐遭他人非议!”郑永犹豫了下还是说出自己的担忧。
“你看鄂州城头!”赵苦笑着悠悠地道。
“陛下,城头聚满了敌军观战,却似无出援之意。难道……难道陛下是做给他们看的?”郑永转身向南岸的鄂州城看去,虽然离着还远,但此刻城头被灯笼、火把照的通明,上面站满了敌军兵丁,却是静悄悄的,即未击鼓助威,也未鼓噪呐喊,更无出援之意,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不错,其中正有此意。”赵点点头道,“鞑子攻城掠地常以屠城相胁,威慑敌军,迫使守军出降。今天朕以火箭弹覆盖射击夷平阳逻堡,除了剪除敌水军的威胁外,还有便是以此慑敌。让他们明白若是抵抗,阳逻堡便是榜样!”
“原来如此,陛下此战乃是杀一人而欲活万人。”郑永想了想道。
他知道护军在复国之役中最早参战,并参加了收复江浙地区几乎所有大小战役,却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整;同样文天祥部和江钲部分别自广西和江西出发攻州掠府,从海边直杀到长江边也是疲惫不堪,已成强弩之末。而鄂州城池坚固,兵力强盛,城中居民众多。强行攻城不仅护军将付出极大的代价,百姓伤亡同样惨重。
小皇帝正是通过摧毁阳逻堡显示火器之威,从而震慑鄂州城中的守敌,使得他们军心涣散,不战而屈人之兵,使得城中百姓免受兵火荼毒。因而即便阳逻堡中有无辜亡于炮火,与之破城付出的代价相比也是划算的,也正暗合两害相权取其轻之意……
直到寅时初,炮击才逐渐平息,在整个过程中鄂州城始终未敢派出一船一兵出援。天大亮后,待岛上大火熄灭,赵遣兵登岸搜索残敌,寻获万户金印,而佩印者尸体被烧的不成人形,无从辨认。据俘虏所言,万户张玉在第一轮火箭袭击中便被炸死。检点战果,此战共击沉、焚毁敌船四百余艘,俘获敌船二百艘,降兵五千,共歼敌万余,他们多数都是死于火箭弹的狂轰滥炸和燃起的大火之中。
收拾好一切,赵下令收兵,押着降船继续溯流而上,在据鄂州城二十里外的青石矶靠岸。这时文天祥已经闻讯前来迎候,他率护军二旅、亲卫旅一团、山地旅及炮团登陆,辎重船驶入南湖陆家港。令郑永领水军就地立水寨,将降兵归入陈奕军中,防备自汉江有敌来援。
文天祥知道陛下驾到,已经在南湖北岸的徐家镇预备了驻跸之地,这里位于大营的北缘,湖上又驻有水军,安全还是有保障的。但赵没有去行宫,而是令二旅统制李振领兵安营扎寨,自己前往大营看望众军将士,以提振士气。
“臣等参见陛下!”赵行至大营,谢枋得、陈夫人及谢翱领怀恩、威胜两军众将已在营外迎候,见圣驾到来,齐齐施礼道。
“免礼,诸位臣工辛苦了!”赵见了急忙下马上前一一搀扶道。
“陛下领军千里来援,臣怎敢叫苦!”谢枋得再施礼道。
“是啊,臣等闻得陛下三战便平定江浙,收复临安,无不欣喜若狂!”谢翱笑着言道。
“此乃众将之功,朕却不敢居功啊!”赵打着哈哈道。
“今晨一战,陛下便尽灭敌阳逻堡敌军,臣等却围城近月尚不能破城,真是汗颜!”文天祥摇摇头惭愧地道。
“这位是许夫人吧?”赵看到一位女将站在末位,身披铠甲,腰悬宝剑,上前两步相询道。
“臣妾正是许氏!”许夫人听问叉腰施礼道。
“朕早在琼州便闻夫人大名,只是无缘相见,今日一见真乃巾帼英雄啊!”赵虚扶下道。
“陛下收留幼弟,又将其教养成人,臣妾感恩不尽!”许夫人再施礼道。
“陈相为国捐躯,朕理应收留,如今陈墩已是朕的左膀右臂,国之栋梁了!”赵当然不吝美言夸赞,反正又不花钱,拍着伴在身边的陈墩肩膀道。许夫人听了陛下的夸赞自然是眉开眼笑,陈墩却是连番白眼,但他只当没看见。
“陛下,外边寒冷,还请帐中休息!”文天祥看诸位见礼已毕,也寒暄了几句,便上前请陛下进帐休息。
在文天祥的引领下,赵领众将进帐,大帐中生着火盆,比外边暖和了许多。众将再次见礼才依次坐下,而后他向大家通报了朝中情况和当前局势,告知众人能否稳固江东皆在鄂州和江陵能否攻下来,这是保证长江防线的基础,因而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攻下鄂州。
接下来文天祥也想陛下介绍鄂州的战局,如今怀恩和威胜两军一路北上,攻城拔寨势如破竹,但也损失颇大。不过一路上不断有义军来投,加上编入的降兵,兵力不减反而壮大了许多,现在拥兵五万,加上镇守各地的不下十万之众。只是编入的新军未来得及整训,战斗力不可避免的有所下降,且战事紧急几番恶战后也未加休整,疲惫之下又攻鄂州,几次攻城都以失败告终,使得士气不振,物资匮乏。
前时董义成舰队押送物资到来,冬衣皆已经发放到每个人手中,物资经过补充,他们是边作战,边轮番休整,士气有所恢复。如今他们已经控制了东边的陆路通道,敌军却仍能从江上得到补给,因而围城之计难以奏效,不得已才请调水军增援,没想到惊动了皇帝,亲自领兵前来。不过今晨一战,陛下轻取阳逻堡,歼灭敌水师消息传开后,全军是士气大振。
赵又让众军一一详细说明了攻城失利的原因,情况与他判断的差不多,在缺乏重武器的支援下,通过宽阔的护城壕都成问题,即便登城成功,却也因为后续兵力难以跟上,而惨遭失败。后来也想过挖掘地道入城,不过因为周围多湖泊,又临长江,地下水丰富,且水位很低,深不及丈便有水渗出,因而难以成功。另一方面城中守敌多为北人,他们不仅擅长野战,也精于守城,且作战勇猛,曾多次出城发动反击,并不好对付。
接下来,赵又问了周边民情。文天祥称百姓还是心向王师,盼着他们能尽快收复旧土,纷纷组织义军助他们攻城,当做内应。但其中也不乏有专心仕元的,其中播州杨家就不肯投降,并据守要隘抗拒王师,他们只能绕过播州北进。此外还发生过破城后,有士子以死明志,自尽而死的事情发生,以示忠于元廷。
文天祥反应的另外一个情况就是缺乏有治理地方的官吏,他们攻下州县后,只能或从军中幕僚选调,或就地征辟有才学和威望的士绅充当地方牧守。这些人中难免有鱼龙混杂之辈,触犯律条,可当下又无人可用,只能申饬教训一番,他深感忧虑,担心日久生变,希望能从行朝中选派官员赴广治理地方。
赵听了一一记下,不过此时重中之重是攻克鄂州,再回首整饬地方。而后他宣布明日犒军,奖赏有功,争取一鼓作气攻下城池,收复鄂州……
第771章 不与其争
皇帝犒军当然要自己出钱,当然这并不需要他去操持,自有各军辎重前去忙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赵就一个要求,肉要管够,酒要喝好。想想要让几万人同时吃上一顿好的,所需物资也是海量的,他们几乎买遍了周边二十里乡镇的鸡鸭豚羊,又在湖中捕鱼捞虾,总算凑齐了这一顿好饭。而既然是犒军定要有酒,这个他早已有准备,来时便在绍兴采购了大量的酒水,分与众军同饮。
当然赵钱也不是白花的,犒军一是表明自己对他们做出贡献的认可;二是用以提高士气,美酒和美食对这些整日刀头舔血的汉子也是一种心灵的慰藉;三是收买人心,自然只凭一顿饭就让人归心是不可能的,但可以表明自己身在军中,要与他们同赴沙场。
次日整个宋军大营之中皆是酒肉的香气,赵下令将筵席摆在中军大帐的点兵场上,密密麻麻的摆了数百桌,场面甚是惊人。但是数万大军别说能够与皇帝同桌,就是同场的人都倍感幸运。而开宴前又先行颁布了嘉奖令,对怀恩和威胜两军在此战中立功者进行表彰。
追赠许汗青为金紫光禄大夫,诰封其妻为建安郡夫人。按说许夫人立功,其夫沾不着光,更何况是个死人,但是古时候就这规矩,妻以夫荣,要想给许夫人进爵只能先给其亡夫升官。而按照制度许汗青不过是一个进士出身,官不过五品,其妻只能是淑人,人们称其为夫人不过是尊称。但现在却名副其实,成了三品的郡国夫人。
而后又加封谢翱和谢枋得为银青光禄大夫,位列从三品官员;两部麾下又有十人晋升为都统制,三十人为统制,统领百人。此外作战有功的下级军官和兵丁除了晋级之外,皆有封赏,多着数百贯,少者也有几十贯,且即刻发放,一时间全军沸腾,士气大振。
赵十分清楚这些义军虽然是以派去的禁军为骨干,但是毕竟远离中枢,‘觉悟’还是差一些的,只授予封号而没有实惠是不行。所以给钱给物比只给个荣誉要管事的多,名利双收才是多数人的最高理想,能够淡薄名利超脱世外的人只是极少数。而他也常以凡夫俗子自居,亦从不以爱钱为耻,没有钱他拿什么维持行朝的运转,又如何养活这支军队。
一场数万人犒军宴自然是其乐融融,上下高兴,但是赵这顿饭没有吃好,如今没有了太后‘挡枪’,一切都需自己应对。而他却并不喜欢这种喧闹的场面,但是这也是成长带来的烦恼,他必须适应这种形式上的东西,哪怕是充满着虚情假意,甚至勾心斗角的欢宴……
赵以为元军会利用援军初到,一切尚未完备,又酒宴之后的松懈发起袭击,但是枕戈待旦一夜后,夜袭并没有发生,却是平安度过。他起床洗漱后,在新的行宫中转了一圈,才发现自己居然与神仙共住一院,原来文天祥为自己选的驻跸之地居然是座龙王庙的别院。想想在临安之时,众臣以德寿宫被改作道观为由阻止自己迁入,可文天祥给自己主动选了这么个地方,不禁觉得好笑。
当然能作为行宫的地方,必然地方宽敞,房间众多。而赵转了一圈,发现这座龙王庙规模颇大,占地足有百亩,庙宇重重共有三进,前殿供奉的是白龙王,主殿供奉的是佛祖如来,后殿却是尊具有九头、二十七只眼睛、三十四臂、十六腿的蓝身怖畏金刚像。赵知道在藏传佛教中,这位本尊是文殊的化身。另外两侧建有僧众住宿的房舍及藏经楼。而他的驻地只是供香客和居士们暂住的别院,里边却也宽敞清净。
看罢赵更觉有意思,觉得这庙有些挂羊头卖狗肉的意思,想是当初这里建的定是供奉佛家神仙的佛祖,但是香火不胜,信众不多。而和尚也要生活的,面对这种凄凉的景象,便引进了‘龙王’,这里靠近长江,航运发达,而水上讨生活的人为求平安都会到庙中施舍、上香,于是靠着外来的神仙发达了,渐渐有了规模。等到蒙古人来了,为了适应变革,于是将后殿供奉的不知道哪位神仙给请走了,换上了藏传佛教的人物。
赵感到好笑之余,觉得庙里的和尚看似是哪家神仙‘灵’便烧哪家香,有朝三暮四的嫌疑**商的油滑,不应是跳出红尘的出家人所为。但他知道成长做大是事物发展的规律,一颗种子都在努力成为大树,复杂的人类社会更是如此,这是生物竞争的本能性。只是人和其它动植物不同的是,人可以为了更广泛、更长远的利益,去考虑社会生态的平衡,不断的改变以适应形势。
庙里的和尚可能不懂这些道理,但是他们懂得如何让自己的香火不衰,信众不减。不过这次似乎拜错了神,现在庙里一个僧人都不见了,据说是文天祥在为皇帝选择驻跸之地时,发现此处竟供奉着异族神佛勃然大怒。以这些僧人不忠为由将和尚尽数收入役军中做苦役,庙产则予以没收,只是时间紧迫才没有将后殿给毁平,当下这里都成了亲卫旅的驻地,却也不浪费。
赵对这位嫉恶如仇的右相也只能摇头苦笑,一帮和尚都能给按上个罪名,看来自己有时间得找他谈谈了。而当他回到行宫时,文天祥已经领着几位属臣前来陪扈。他用膳完毕,双方商议援军接防的事宜,随后各军将领受命换防,重新布置营寨。而他则要前去察看下鄂州周围的地形,以便决定下一步如何破城。
社稷号坐着虽然舒服,但是船体庞大不利于行动,而龙船却要灵活的多,且吃水较浅,适于在江湖中航行,加上良好的防护力,赵便仍选择龙船出行,文天祥、谢翱和谢枋得于情于理都要陪同前往,陈墩领侍卫营搭乘龙船随同护卫。
前方以两艘龙船为先导,赵乘坐的勇士号居中,其后又有两艘龙船断后,他们入南湖转向西行驶。他与文天祥三人在顶舱前室之中,这里视野开阔,前方情形一览无余。湖面风平浪静,龙船在桨手的催动下速度很快,他拿着望远镜向北观看,宋军距城约有八里夹湖立营,挖掘了沟壕、建了土城,修起了望塔,与敌对峙,沿湖树起木栏为栅,但总的来看还是处于守势。
“文相,那可是黄鹤楼?”距城池越来越近,赵看到城南有一楼高耸,他又觉位置不对,扭脸问文天祥。
“陛下,此乃是南楼,而非黄鹤楼!”文天祥向外张望一眼后言道。
“南楼?”赵在脑子中搜素一番,想想四大名楼,四大,都没有南楼一说,略带疑惑地道。
“陛下,黄鹤楼乃是孙吴时期的战时望楼,后又成为宴饮观景之地,却也几度损毁重建,至唐达到极胜,李白、王维、贾岛及白居易等名家都留有佳作,崔颢之篇更是千古绝唱。入我朝之后,楼周修有小轩、曲廊、华亭环绕,仍是文人墨客吟咏抒怀之地。但南渡之后,此楼早已废弃,故址亦不复存。”文天祥见小皇帝一脸的懵懂,连忙解释道。
“原来黄鹤业真的已一去不返了!”赵听罢叹口气道,可遗憾之余,却又感到庆幸,自己攻城难免会有毁损,现在起码这千古名楼被毁的恶名总不会落在自己身上了。
“如此盛景被毁,确令人生憾。南楼为我朝所建,在州治正南的黄鹄山顶,中间尝改为白云阁。制度闳伟,登望尤胜,鄂州楼观为多,而此独得江山之要会。我朝文士经此多往南楼登高咏唱,黄鹤楼却渐被遗忘,声明远不及南楼了。”文天祥言道。
“呵呵,一楼兴,一楼衰,可知国之兴亡也不过如此啊!”赵听罢不禁笑着感慨道。他由此想到事物的发展规律,而由盛转衰就如一个魔咒一般控制着这个世界,楼如此,人如此,历史仍然如此。当了皇帝以后,师傅们一向重要的教学任务就是让他知晓国之兴亡的原因,从中吸取教训,而他又知晓后世八百年,自然比这些人有着更深的领悟。
只要学过历史的人都知道中国历史上有一个历史周期律,赵自然也不例外,说起来中华五千年,其中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政权更迭,而任何一个政权都会经历兴衰治乱,往复循环呈现出的周期性现象。极端的不公会导致社会原体系的崩溃,然后大乱后重新大治,从而达到新的相对公平、平衡的社会发展模式,周而复始,一直循环。大治有时会有几百年,大乱有时候也有几百年。
中国几千的历史,长期是以农耕文明为主的农业国家,土地资源作为最基本的生产资料,本质上就是生存资源。当作为最大多数的农民赖以生存的基本生产资料,土地没有了,老百姓赖以生存的经济资源、特别是土地资源会逐渐被权贵、士大夫、地主阶层给拿走了,然后皇权逐渐被架空,当他们难以继续生存,必然要找人拼命夺取资源。当有人开始领导他们革命,就会形成推翻古代皇权的新政治势力,这种力量足够大就会导致朝代更迭。
赵也知道历朝历代,虽然有些是因为皇帝昏庸导致的政权更迭,也明白有时候政权更迭并非完全因为皇帝昏庸,而是积重难返和突发灾难**件。最典型的案例就是明朝最后一个皇帝崇祯,他生活简朴勤于朝政,但明朝传到他手里已经千疮百孔,利益集团已严重抱团让其难以撼动举步维艰,甚至上下信息都是严重脱节的,大量真实的民间情报根本难以及时上达天听。最终王朝崩溃,他也披发盖面吊死在煤山歪脖树上。
“陛下,能以一楼之兴废悟到国之兴亡,可比当年唐太宗以镜为鉴,感悟国之兴衰。”文天祥施礼道
“是啊,陛下这些年苦读圣贤之书,聆听圣人之言,行仁孝之道。今收复江南近在眼前,以圣人之道治理国家,他日定能驱逐暴元,北定中原,定能让我朝传至百代,万年不衰!”谢枋得也点头道。
“朕哪里比的太宗贤明,只想着能收复故土,来日见到列祖列宗不被责打,百姓不骂朕是昏聩之君便足矣!”赵摆手道。
他清楚一个大的历史,如果带着个人情绪去看,往往难以去客观认识,很多历史事件都是经过历史沉淀后才能真正实现客观历史性的评价。应当说,无论是奴隶社会、还是封建社会在其发展初始阶段都是先进的,你不能因为后来发展了资本主义社会、社会主义社会而贬低先前的制度创新和历史进程。即便是蒙古人暴虐成性,但也不能完全否认其开创了一个世界无双的帝国,沟通了东西文化交流,促进了国际贸易的繁荣。
而对于赵对于他们以儒治国的说法,他仍不以为然。因为儒家学说在一定程度上是一个没有历史感、缺乏生命力的学说,它只能任凭历史惯性的左右。因为儒家学说的核心主张是个人应该在自己的生命历程中树立典范型的高大全的仁和德,它与人的生命有限的自然规律背道而驰。
因此,依照儒家的理想治理国家,其结果必然是在一个封闭的区间内不断循环往复,而不可能实现革故鼎新。不过赵现在也学乖了,他不想与众臣在此问题上再行争论,因为经历大风大浪的他深知只要一争论又陷入无休止的辩论中,引发党争、政争,一旦失控岂不是又要重蹈当年神宗年之祸,那国家如何还能稳定,更不要提发展了,尤其是在这个特殊时期更应搁置争论,埋头做事……
第772章 幻想与现实
船行至城下,赵向城头望,城上戒备森严遍插旌旗,不但有士兵固守,也有往来不断巡逻的马队,而城门紧闭,吊桥拉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城下的护城壕通过两湖与长江相连,虽已经到了枯水期,但壕中的积水仍灌满了多半个城壕,若想越过壕沟并不容易。当他们的船队靠近时,城上的守军立刻敲响了警钟,不过片刻城头上已经站满了兵丁,向着船队开弓放箭,释放床弩。
“不要理会,拉开距离迅速通过!”王猛见箭矢绵密,欲左转向湖中深处躲避,赵言道。
“放下防护板,各炮做好射击准备,航向不变,加速通过!”王猛立刻下令道。
随着舷窗上的防护板落下,舱中顿时变得暗了下来,但仍然能听到箭矢射在船板上发出的沉闷敲击声,应该说城池上配置的抛石机和床弩对龙船还是有一定的威胁的。而前方便是南湖与长江相连的湖口,航道骤然收窄,若是反击必然影响航速,还不如加快速度来的安全。
“真是欺人太甚,他们也居然攻击我们!”王猛突然恨恨地道。
“不要理会,他们伤不到我们。”这一段水道要经城外的防浪堤边通过,元军在此派驻了兵丁依堤防守,并建有战棚。听了王猛的话,赵将舷窗上的观察孔打开向外看去,便见守护长堤的元军看他们过来也纷纷射箭,抛投石块,而让人恨的慌的是其中不少百姓竟也夹杂其中向他们扔石头,一些人甚至爬到堤上高举石块向他们的战船狠砸。
“陛下,这些刁民见王师到来不开城响应,反而助纣为虐,待破城后定将他们一并剿杀!”文天祥看过去恼怒地道。
“文相不必动气,何必与这些百姓计较,他们也许只是觉得好玩儿罢了。”赵笑笑对一脸戾气地文天祥言道。
“陛下,他们既知是我朝百姓就不应附敌,而是奋起反抗暴元。可如今他们又做了什么,不仅未做抗争,反而助敌难道不该杀吗?”文天祥听到石块砸在船顶发出的咚咚声更为气恼的道。
“文相,为稳定局势,镇压一批叛臣是应该的,可若是一味靠杀戮来迫使百姓屈服,却绝非上策,否则我们又与暴元何异?”赵听了皱皱眉言道。
当初赵为了震慑敌军和沦陷区的民众,曾在攻克广州、泉州之后实施白色恐怖,将所有蒙元派驻的官员及附元的本朝官员全数处死,家财和女眷充官。复国之役开始后,为迅速平复占领的沦陷区,下旨镇压蒙元官员和叛臣及附敌者,不过为防止滥杀,还是限定了条件。
在他主持的江浙地区,虽然也镇压了大批蒙元官员和汉奸,却没有发生扩大化,也为涉及寻常百姓和普通商贩。但是主持江西和广西战场的文天祥却实施铁血手段,不仅将蒙古人及色目人全部处死,并没收了他们的财产。且将镇压政策扩大化,凡是与蒙元有牵连的普通百姓和商户皆被列为镇压对象,他们的土地被没收,家产被充公,严酷的镇反以致很多人逃亡,本地连合适的官员都选不出来。
文天祥之所以如此,赵分析这固然与其嫉恶如仇的性格有关,却也和其这些年的经历有所关系。当年他被排挤出朝,在剑南开府召集义军抗元,起初一呼百应迅速聚起了数万人。但是随着蒙元兵力的增强,处境越发艰难,不少人开始脱离抗元队伍,甚至投降元廷,使得义军实力被严重削弱,导致失败,其兵败被俘。
另一方面是有关家事。文天祥有三个弟弟:文壁、文霆、文璋。其中文霆早卒;文壁小文天祥一岁,景炎年冬天元军猛攻文壁驻守的惠州,担任知府的他开城投降,小文天祥十三岁的文璋,跟随文壁投降。两年后的祥兴元年,文壁辗转到达琼州,文璋则退隐乡间不仕。
此后,文天祥脱险就任右相,行朝迁往琼州。时人对此事多有摘指,哥哥那么忠烈,弟弟却做出了有损其英名的丑事。文壁上书朝廷请罪,并自辩投降的理由:其一,不绝宗祀,文天祥两个儿子一个早死,一个于战乱中失散,文壁把自己的一个儿子过继给了文天祥;其二,文天祥母亲身死他乡,一直没有安葬,需要举灵柩归乡;其三,不同于元军刚侵宋时的投降派,其降元之时,朝廷实际上已经灭亡,抗争的结果只能使全城百姓跟着倒霉。
赵知道中国人面对英雄,在不断的感动中,道德崇拜也往往升级。如果这种崇拜离开了本质,丧失了人性基本的理解和同情,就变成了道德绑架。有人觉得文天祥应该谴责弟弟们,可是相反他并没有想人们希望的那样做,对此事表示了缄默,让有些人十分失望的同时,又对其进行谴责,作诗讥讽。
最后,赵拍板下旨革去文壁的功名,终生不得入仕了却此事。但是文天祥承受了很大的舆论压力和精神压力。如今铁手锄奸既有痛恨的成分在内,也有担心朝中有人再借此做文章,必定江西是其家乡,所以矫枉过正将镇压行动扩大化。不过当下形势已变,其若仍然如此必然会导致不良后果。
“陛下之意臣明白,但是他们遗忘旧朝,甘心侍敌,却不敢愤而举义,实乃做了鞑子的顺民,我们岂能轻易饶过,陛下不要过于仁慈。”文天祥指指长堤内带着戏谑之意,看着座船狼狈的在狭窄的水道中左右躲避的百姓道。
“文相,弱肉强食乃是天道,他们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屈从,与那些食俸者又有不同,怎能同而待之!”赵有些烦闷,这些士人整日劝自己要实施仁政,可到了他们身上怎么就钻了牛角尖,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但他还是得耐心的讲道理。
“吾看他们已然屈服,早已鞑子等同,心中早无君父社稷,否则为何笑看王师受辱而不自省。”文天祥仍然不忿地道。
“文相所言不错,但也应理解,聚居于草市上的百姓多是升斗小民水上在讨生活,还有商家靠经营为生。现在两军交战,他们船不能入江,便没有收获,一家老小就难以维持生计。同样我军围城那些商家无法货物贩进,收购的也难以卖出。而此前虽受到鞑子欺压,却还能勉强果腹,可如今断了他们的生路,自然对我们不满,才会有过激的行为。”赵知道呛着火说只能是更为激发文天祥的愤懑,将谈话引向极端,所以只能换个方式。
“陛下所言不错,当年临安陷落之日,城中百姓无不痛哭流泣,太后及先帝北狩之时,满城百姓出城十里相送。怎奈朝廷不存,那些小民又能如何?也只能忍受鞑子的欺压和盘剥,即便有心反抗,可与如狼似虎的敌军相比无异于以卵击石!”谢枋得叹口气言道。
“此言不虚,国破之前朝纲不振,奸臣当道,官员贪腐,苛捐杂税多如牛毛,而百姓辛苦一年竟难以果腹。此外兵丁如匪,沿途强拉夫役,骚扰百姓,**掳掠无所不为,甚至恶于鞑子,见王师如避瘟疫,举家出逃。有悍勇者结寨自保对抗官军,更有人见鞑子到来,强开城门,捆绑地方官员,迎鞑子入城……民心向背已是昭然若揭!”谢翱皱皱眉痛心地道。
“君不仁,则民不爱。不该将这些过错一味的推到百姓身上……”赵叹口气道。
行朝在琼州逐渐稳固时,每每有官员往来于两岸,回来后赵为其江南形势,皆称沦陷区除了极少数甘心附敌的叛臣、汉奸外,广大的农民、手工业者,士人及其他爱国人士,基于民族大义,为迎回皇帝恢复河山,纷纷自发或是有组织的投入抗蒙的斗争中,只要皇帝振臂一呼便会有万千百姓举义来投,王师所至箪食壶浆来迎。
一般这种话听得多了,难免会相信,但是赵却非那么好糊弄的,再者有事务局的探子们传回的真实情况,使他能够了解到江南的真是情况。他以为沦陷区存在的民间社会与入侵者之间的关系,并非绝对黑白分明的汉族与异族入侵者的对立,而是具有相当程度的暧昧性。百姓亦非界限分明的爱国与卖国,应该是处于两者之间的‘灰色地带’。
不过这种现象并非到琼州后才知道,而是早在由甲子镇赴琼的途中,攻克广州时就有所发现。当时这一地区已经两易其手,频繁的战争和掠夺让经济基础遭到了破坏。但是他发现泉州沦陷后,最先恢复的往往是商业,按说广州本就是以商业立城如此也并不奇怪。可赵发现如此现象并不仅是为满足民众日常生活品的需求,而是当时经商已经成为很多人唯一的谋生手段。
战争造就了大批的无家可归者和失地的百姓及破产的手工业者。赵却在市场上看到的除了传统的贸易产品外,还有许多诸如衣服、被褥、布匹、餐具、家具、花瓶、铜器等等二手生活用品,不难想象其中会有少量的为生活所迫而出卖的自家物品,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物品大部分都是来自双方士兵或暴徒劫掠而来。或许大多商贩只是为了生存被迫经销,但至少说明道德自律的传统已然崩溃。
在货源阻滞的现实面前与生存优先的法则下,对上述行为道义层面的要求或许不宜过高,但如失去这两个前提特别是以嫁祸他人或危及他人生存为代价的商业活动,就没有任何可谅解的余地。这足以说明商人的逐利本性既不会因环境的变化而改变,更不受民族大义观的制约,此亦表明即使是战争和苦难也不足以改变他们追逐利润的内心,与蒙古人合作也就不足为奇了。
如果说这些行为因发生于社会秩序极度混乱、商贩群体鱼龙混杂的沦陷初期不具代表性的话,那么在帅府军退出广州后,蒙古人迅速接手了政权,并立即着手对这里的国际商贸活动进行恢复。为规范广州的商业活动以便收取税赋,元廷对商家重新审核登记并成立行会,他们的行为按说应能够真实地反映其民族立场。
而赵看到的只是贪婪和逐利,囤积居奇、黑市交易和走私贩运成为商业活动的主体,正常的市场交易也因商人抬价与反限价受到严重影响,表现出浓厚的投机色彩。当然这也与蒙古人的掠夺政策有关,他们为了得到更多的利润以行政手段和特权强行征收高额的赋税,造成沦陷区物资匮乏、货源紧张,不仅未起到稳定经济秩序的作用,反而激活了商业投机和走私买卖。
接下来币制转换与中统钞的滥发,造成物价持续上涨并加重了货源紧张局面,商人不得不采取囤积和反限价对策,竟出现销货之多者,反不若销路之少者有利可图的现象。面对持续上涨的物价和日益吃紧的货源,商家不敢将货物轻易脱手,即便出手也要在售价中加进下次进货时的涨价部分,并因涨幅难测又要加保险系数。
如此辗转相加,物价被进一步拉升,却无人顾及普通百姓的生活。简而言之,沦陷广州商人的投机活动,既有自保的成分,更不乏逐利的动机,赵唯不见他们对民族主义的考量。
若是说商人逐利,见利忘义,不足以说明这个问题。而士人历来被认为是社会中坚和民族良心之所系,其立场和行为具有重要的示范作用。他们之中在亡国之后其中有为国殉道者有之,但是在节操的弃与守的大是大非这个问题上,在国之存亡之际,大多数人还是做出了共同的选择,在守节和失节两极间走向了灰色地带……
第723章 弃与守
赵一番话说得三人沉默不语,他们这些士人虽然从心中就瞧不起一心逐利的商人,但是也清楚没有商人沟通物资往来,交易物品互通有无,整个社会便会陷入瘫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且行朝这么多年大半财赋全是仰仗商税所得,即便清楚他们与蒙元勾结取利,在利益面前舍去了道义,但是也不能将他们从社会上尽数抹去。更不可能为了个义字让那些养家糊口的小商贩放弃生存。
“陛下肺腑之言,臣心中已然明了,但若不加惩治,终归无益于国。”文天祥好一会儿才言道,但神色已不似初时那样激愤了。
“呵呵,朕从未放言不追究那些误国的奸商,但是一定要有度,对那些勾结元廷甘做爪牙助敌搜刮民财,囤积居奇影响民生的不法商家定要严厉打击。而那些见利忘义,虽有小恶,却无大过的可略施惩戒,至于那些为了谋生而不得不与敌交易者则不必追究。”赵笑笑道。
“陛下教训的是,臣所为确实过了,请陛下降罪。”文天祥施礼道。
“文相所为牵连甚广,确实有过,但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也无大错,只是要引以为戒。”赵抬手让其起身又言道,“此时形势已不比在琼州时,我们不仅要收复江南,还要治理江南,因而过去的政策要做出及时和适当的调整,当下以稳定人心,巩固政权为要。”
“臣记下了。”文天祥再施礼道,“陛下,如今江南已经沦陷十年,形势多有变化,阶级分化不清,还请陛下明示如何处置!”
“令各船以右舷炮轰击城上敌军!”此时战船已成功通过湖口进入长江,沿城西而行,赵没有着急回答文天祥的问题,而是下令开炮。
“遵命!”王猛接令立刻命各船立刻打开炮门,填装开花弹,瞄准城上开火。
“陛下,这又是为何?”刚刚小皇帝面对敌军和百姓的围攻禁止开火,当下脱离到射程之外,却又命令开炮,让他甚为不解。而随着弩炮的射击,开花弹在城头接连爆炸,毫无准备的敌军顷刻间便死伤惨重,而城楼也被接连命中燃起大火。在长堤上驻防的元兵纷纷被连发弩炮射出的箭矢命中,惨呼声不绝于耳,那些围观的百姓见状顷刻间也作鸟兽散,四处躲藏,再无一人敢上前挑战。
“文相,陛下此意是告知百姓,刚才的忍让非是怕了他们,只是因为我王师乃仁义之师,不想伤及无辜百姓才一再退让。另外便是警告那些愚民切勿助纣为虐,免得玉石俱焚。”这时谢枋得插言解释道。
“陛下行事皆含深意,臣真是愚钝!”文天祥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干笑两声道。
“非也,文相之事当局者迷罢了。”赵拿起水壶喝了气水又道,“我赵氏立国,重用士人,愿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但事与愿违,其中有些人实在是令人痛心和失望……”
赵话音刚落,文天祥和其他两人脸上都露出尴尬之色,可赵并没有客气,而是直言不讳的表明了自己的观点。
正因为自宋初赵匡胤定下与士大夫共治的家法后,历代皇帝都厚待士人,也早就了历史上士人最为风光的时期,他们的动向在某种意义上是中国政治的风向标。在江南沦陷的初时,因为恐慌未除,秩序未定,朝廷官员及士子、儒生散布于各处,混迹于民间,对时局采取观望的态度,当然也有忠贞之士回乡后募集兵勇继续反抗。
而从大形势上来说,此刻的元朝攻灭南宋的战争,在性质上与蒙古国时期的对外征伐已经有所不同,原始掠夺的色彩大大减少,基本已成为汉地政权之间的兼并、统一战争。因此,忽必烈在出兵前,就提出了不嗜杀江南的目标。
在战争中,元廷大量招降宋朝的武将和官员,利用他们继续征战,并安定地方的混乱局面。在宋廷投降后,元廷又下诏:亡宋归附有功官员并才德可用之士,申台呈省以凭录用。将大量的降附官员付吏部使用,并采用换授的办法保留原职。
忽必烈对江南的统治颇具策略性,平宋数年之后,随着抗元势力的失败,江南地方局势逐渐稳定下来,江南地方官员的人选也逐渐改变,通过任满或是告老将他们撤换。另外忽必烈除了从来到北方的南方士人中选拔官员外,还通过求贤的方式,直接从江南选取人才,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多次进行规模颇为广泛的求贤活动。
但是在废帝北狩之后,一批随迁及征募的宋臣进入元廷形势发生了变化。留梦炎、王积翁等人皆是宋廷的高官,他们官拜尚书进入内阁。赵与票、程钜夫、赵孟、谢昌元、叶李等名士也进入翰林院,尤其是皇室后裔赵孟的应召让那些观望的士人心里发生了变化,一批投机士人又主动向其靠拢。导致“从政潮”迅速蔓延,就连一些名士大儒和血气方刚的青年才俊也未能免俗。
但赵以为环境的变化并不能作为投敌附逆的借口,这是关乎“气节”的大是大非问题,即古人常言“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特别是在民族国家面临生死存亡的十字关口,能否坚守此底线对士人来说无疑是最严峻的考验。而事实上沦陷区民间社会,包括一向被视为社会楷模的知识分子群体,绝非铁板一块,留梦炎等人的被‘重用’加速了其分化进程。
当然这些附敌的士人也知道如此做于道德有亏,更违背了圣人之言,便以自保之说希望得到同情式的理解。如此说法应该说很有市场,也常为那些降官所用,因为乱世中寻求自保之道是一种非常普遍的心态,更勿要说在统治体系严密的沦陷区了。许多人称虽然对旧朝一片忠心,但迫于生计或为了保住自己的财产被迫出任伪职。
当然坚守底线、保持气节的士人也不乏其人,向谢枋得、马廷鸾、王应麟等等许多士人,在流离失所,贫病交加之时,不得不靠变卖珍藏书画典籍、开馆授徒来维持生计,甚至被迫四处流浪的情况下,仍不为高薪所诱,断然拒绝‘入仕’。这种不为利惑、不屈服于淫威的血性儒士,当然值得称赞和重用。
在失节与守节这两极之间,更多的士人选择了中间路线:既不主动投靠蒙元,也不置身世俗之外;既不抗拒元廷的安排,又在职责范围内尽力维护国家民族利益。在江南平定后,各地州府逐步恢复官学,这些人应召担当教职和馆职,依然传播圣人之学。这些人虽不主动附敌,不过人格、操守还是应受到质疑的,当然仅凭此便断定该群体为失却民族立场和国家观念的灰色地带同样有失偏颇。
凡此种种,皆使忠奸和是非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概言之,宋朝遗士在国家沦丧之时以能否固守气节和坚守民族大义为界发生了分化,但是多数人还是选择了表面妥协实则尽可能维护民族利益的中间路线。这种多极格局表明,在此期间南方士人既没有结成众志成城的抗蒙阵线,也并非整体立场暖昧的灰色地带……
“陛下一席话,让臣茅塞顿开!”文天祥听罢言道,“臣前时所为确实过于鲁莽了,将他们一概而论,而未能善加利用,以致地方之上风声鹤唳,错失了为国选材的机会。”
“文相不要过于自责,江南沦陷已有十年,固有人尚能坚守节操,但蛇鼠两端之徒亦为数不少。战事紧张之时,难以一一甄别过也不能全在你。”赵见其认识到自己的失误,未免其过于自责,宽慰他道。
“陛下如此宽待,让臣汗颜。”文天祥听了更加惭愧,施礼道。
“朕之言绝非袒护文相,而是行朝那边问题同样很多,你这边做的尽管不甚完美,尚不会有大乱,但是那边就说不准了!”赵摆摆手叹道。
“陛下,难道行朝有变?”文天祥与其他两人对视一眼,转向小皇帝惊问道。
“没有,那边有陆相主持朝政,又有张世杰坐镇临安城,尚可应对。”赵看文天祥的焦急的样子,连忙言道。
“那陛下又为何忧虑?”文天祥松了口气又问道。
“临安收复之后,行朝之中有人的想法就变了。”赵苦笑着道。
“难道他们还欲造反不成?”谢翱激动地问道。
“并没有那么严重,只是群臣在治国的理念上有分歧而已!”赵摇摇头道。
“陛下,朝中分歧何在呢?”文天祥皱皱眉问道。
“其实当下江东面临着与江西同样的问题,因为形势发展太快,地方官员不足,虽从行朝中分拨出一些,仍然不够。便有人主张从旧官中选用,朕也准了。可他们居然不加甄别,以求贤之名网罗了大批旧人,其中不乏当年弃军而走,不战而逃者。让朕十分失望,尽数一一驳回,但他们仍然频频上书举荐,不知欲做何为?”赵悠悠地道。
“陛下,他们这是欲借此沽名钓誉,安插私人,别有用心,还是应惊醒些。”文天祥想想道。
“这也是朕担心的,如今江南尚未稳定,便急让此等货色入朝,不仅愧对那些殉国的烈士,也让百战之士心寒。亦让朕担心朝堂之上具是如此人物把持朝政,弄不好还要重蹈灭国覆辙。”赵满是忧虑地道。
“陆相难道不知吗?”文天祥皱皱眉言道。
“刚刚入城,事情千头万绪。应、刘两位知事尚在琼州,文相你征战在外,事无巨细皆需陆相一人打理,每日又要到城外朝见,每日不休不眠也难以事事关照的到。即便有所发现,可他们也可以昔日惯例解释,其又有什么说的。”赵叹口气言道。
“陛下至今尚未入城?”文天祥听了惊异地道。
“正是,陛下自收复临安后,一直住在城外钱塘县的行在中。”陈墩在一边插言道。
“臣子居于城中,陛下却居于城外,岂有这个道理?”文天祥听了愠怒道。
“他们说旧宫皆已焚毁,重建所需浩荡。陛下曾言暂居北宫,他们又说那里是太上皇的养老之所,陛下居此于有损声望,于理不合。反正是推三阻四,以致临安城业已收复近月也只能住在城外行在。”陈墩拉着长声言道,显然对此安排也是不忿。
“真是岂有此理,他们这分明是怠慢,即便有千般理由也不可阻止陛下入城,难道他们还另有打算吗?”文天祥大怒道。
“他们如此做确是反常,似有打压陛下声望之嫌,让天下百姓不知有君,而独表其功。”谢枋得也觉得其中大有问题,黑着脸道。
“正是,臣也担心其中有鬼,陛下不可不防!”谢翱也言道。
“诸位爱卿不要着恼,朕居于何处却也无妨。”赵笑笑道,“当下要紧之事,除了甄别官员,还有一事不可轻忽。”
“陛下请讲!”文天祥施礼道。
“太宗曾有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以民心向背,才是我们能否稳定江南的根本,争取到民心,只凭几个无良士人是掀不起风浪的。”赵言道。
“陛下所言有理,但是乡间百姓对王师虽无抗拒,可态度也不明朗,出了我们的势力范围鲜有义军响应的,筹粮筹款几乎全靠攻下的州府仓廪支撑,似乎并不高兴王师北返。”谢翱言道。
“这并不奇怪,底层百姓与商人和士人相比是成员庞杂,心态各异,更容易发生分化;再者低微的社会地位,保守的心态和明哲保身的处世之道,决定了他们对各种政治角力的反应通常不会过于激进,恐怕也怀疑我们能否真的可以占据江南!”赵言道,他清楚只有搞明白沦陷区底层百姓的心态,才能更好的争取民心……
第724章 顺服或抗争
在蒙元初入江南之时,在大部分地区并没有发生万众抗元的事情,抵抗最为激烈的地方大多发生在两广、福建等沿海地区及四川部分地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其中缘由有忽必烈已下诏不准随意屠戮百姓的因素在内,也有宋朝日益**不得人心的缘故。但赵以为还是由于普通百姓被边缘化的社会地位,从而决定其行为和生活空间的相对独立性,对国家的概念淡薄的原因。
在临安陷落之后,百姓虽然哭送旧主被俘北上,可非但没有出现任何有组织的或零星的抵抗,相反有些人还为伯颜修建了生祠,以谢其没有屠城和纵兵劫掠,而伯颜也通过减免税赋收拢人心。所以这种因应方式主要基于百姓以为元廷会善待他们,或其会成为更好的统治者之臆测。
所以一味从道德层面上斥之为甘心情愿地认贼作父和寡廉鲜耻的亡国奴,也不可取。但赵从中仍不难发现,灾难降临之时,自保成为民众的首要考量;政治格局转换关口,底层社会的立场也容易动摇。不过接踵而至的便是侵略者的贪婪本性,他们抢占良田,掳掠人口为奴,而在极度恐慌的氛围中,大多数受害者成了任蒙古人宰割的羔羊,大部分沦陷区普通百姓真正意义上的抗争行动仍并不多见。
在元军彻底平定江南后,随着森严的统治系统的建立,元廷原形毕露开始增加课税和徭役,使得百姓负担愈加沉重。一些不堪重负的普通百姓开始逃亡,试图反抗,从而爆发了一些抗捐、抗税的起义,但是他们没有政治目标,即便初时规模很大,甚至发展成数万人,席卷数个州县,却往往很快就会被残酷镇压,难以撼动元廷的统治基础。这些起义虽打破了普通百姓不切实际的幻想,但并未成为民族抗争的新起点。
而赵还发现每一次民族灾难的降临,往往伴随着国民劣根性的集中释放。就在元军疯狂施暴期间,趁火打劫、相互攻讦甚至借助敌方势力加害同胞之类劣迹丑行骤然泛起。不可否认,打劫行动的背后有敌军纵容的成分,但这些打劫分子自身的能动性并不可低估,尤其那些地痞恶霸发国难财**之强烈,已到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就和现代的那些汉奸没啥区别,为达敲诈目的不惜与敌为伍。
尽管这类社会残渣人数在底层百姓中只占少数,其破坏性也根本无法与元军的暴行相提并论,但内患对百姓的心理伤害并不亚于后者,特别是那些动辄到官府那里去告发的内奸存在,更加重了恐慌气氛。百姓对他们的仇恨以致甚于蒙古人。但就在麻木和顺服表象的背后,民族抗争的潜流在慢慢聚集,国家观念也渐渐复苏。
处于底层的百姓也意识到,蒙古人的到来就是前来掠夺他们的财富,任意奴役他们。这期间有组织的起义频发,他们或打着复宋的旗号,或是自立国家,虽然仍未能摆脱自有的狭隘,可已经有了民族主义意识,急于摆脱异族的统治,将矛头对准了蒙古人,不再甘心做其顺民和亡国奴。赵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介入各地义军,将他们整合为己所用。
简言之,沦陷之初处于社会底层的百姓群体便发生了严重分化。在无所不用其极的土匪强盗、动辄去告发的内奸民贼与那些忠贞不屈的烈女、舍生取义的侠士这两极之间,但绝大多数民众介于中间状态。之后在非妥协即牺牲的两难选择面前,他们表面上故装畏惧、顺服,但内心充满了对异族统治的仇恨和对民族复兴的希望。但是他们从幻想到幻灭直到认清移驻统治者的真面目却用了十年的时间。
不过赵也意识到民间社会本身就是成分复杂、缺乏明确目标和统一意志的涣散组织。沦陷时期权力结构的根本性变动,必然引起民间内部的分化;主宰者与从属群体之间的不对等关系,又决定了侵略者的行为通常会在民间社会产生互动,特别是随着统治政策的不断调整及其后果的显现,后者的立场和行为都有可能发生变化。
是故造成了当前王师虽已北进到长江,但是百姓仍然处于观望的状态的原因,如此形势下他们陷入了迷茫之中。故朝对于底层的百姓来说留给他们的也并非都是美好的回忆,**的政府,沉重的赋税,如匪的官兵已成为他们挥之不去的梦霾。当然蒙元的残暴和嗜杀,及疯狂的掠夺也让他们又恨又怕。而当下形势和前途未定,自然不敢妄自行动,以免伤及自身。
‘民、兵是胜利之本’,赵现在想来深以为是,两者缺一不可。而要打破当前的僵局,他清楚一方面是军事上胜利,让百姓认清形势;另一方面就是推行仁政,建立一个清廉高效的政府,使百姓看到改变;此外,就是要施恩于民,重新分配土地,降低税赋等等,推行有利民生的政策,赢得底层百姓的支持。更为重要的是宣扬自己这个皇帝的正统性,自己继承的是大宋的基业,体现这场战争的正义性……
“文相,当下的形势是否形同这鄂州城!”战船驶入敌军火力范围之外,赵令打开舷窗,指指眼前雄伟的城池道。
“嗯,陛下此喻甚为恰当!”文天祥略一思索道,“当年我们整修城池,以达到长治久安,唯恐不坚。但是我们却又轻易的失落于敌手。而现下城池依旧,却是攻守异位,重新收复要花费百倍的力气了。重拾人心也是如此啊!”
“是啊,重新收拾旧河山,岳武穆这句话说起来简单,却是任重道远啊!”赵站起身看着滚滚的长江感叹道。
“陛下一直做的都很好,臣相信陛下定能复兴我朝,北定中原,收复燕云,完成一统。”文天祥言道。
“话虽如此,但这条路太过艰难,我们从琼州到江南,整整用了十年。南渡之后历代列祖列宗用了百年,却也未能完成北伐中原的宏愿!”赵扭脸苦笑道。
“陛下勿要气馁,只要我们君臣合力,上下一心,定能完成陛下的宏志!”谢枋得也起身劝道。
“陛下年方弱冠,便只凭琼州一隅之地,收复了江南。而我们现在占据了江东,也许只需数年经营就可北伐中原,收复故都!”谢翱也给小皇帝打气道。
“只怕也许朕没有那个机会了?”赵摇摇头道。
“陛下正是少年,何处此言?”文天祥惊讶地道,自出航以来,他发现小皇帝总是有哪点不对劲儿,当下又说出这种话,让他十分震惊。
“文相可能有所不知,如今朝野之上有些不和谐的声音,他们质疑朕得位不正,欲联合上书太后和朝廷重议此事。”赵轻叹口气道。
他既然说出来此事当然便不是空穴来风,早在收复绍兴时他与众臣商议如何治理新复之地的政策时,事务局便有密报送上,称有人对他的没收叛臣资产重新分配及对在沦陷期间有污的在乡官员进行惩处持有异议。但是当时慑于自己在军中的威望,并未干擅动,而在收复临安后一些行止和道德有污的前朝官员想要重新入朝,一些人便想利用当初之事挑起争端。
“岂有此理,当年临安失陷德北狩,众臣拥戴故景炎帝在福州继位,陛下在其驾崩后在太后主持下继承大统。陛下与两帝同为度宗皇帝之子,兄死弟及也无不妥,这其中又有何可质疑的。”文天祥是当年拥戴景炎帝继位的大臣之一,自然清楚此事。他当时被俘虽未见证小皇帝继位,可也承认其地位,且这么多年来也未有人质疑过,当下形势刚刚好转便重提旧事,让他十分生气。
“陛下勤于政务,历心图志,朝中上下有目共睹,大宋能有复国之日全仰仗陛下之功。可大业未竟,这些宵小就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其心可诛!”谢翱愤愤地道。
“陛下,臣以为其中必有蹊跷,这些人在复国战事激烈之事挑起事端,只怕是别有用心。”谢枋得言道。
“何须你说,无外乎利益之事。当日鞑子猖獗,那些鼠辈逃的逃,藏的藏,皆不肯为国出力。现在却一个个的跑出来要官、要钱,好像这天下是他们打下来似的,真真的不要脸!”陈墩气呼呼地道,“还有些官员在沦陷期间勾结鞑子以求自保,现在却腆着脸说自己是一心为国为民,才与敌周旋,王师一至便前来出力,真不知羞耻二字如何写的!”
“现在朝中还有人上书弹劾几位屠戮过重,任用私人,若不是陛下压住,你们只怕也早就待罪回京了……”陈墩还不解气,又指着文天祥三人言道。
“无礼,这里岂有你插言的份儿!”赵见其还要说,恼着脸打断陈墩的话道。
“没想到只是短短数月,朝中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文天祥沉思片刻,又忍不住埋怨道,“陛下既知有人欲行不利,就不该擅离中枢!”
“呵呵,其实这个位置朕已经坐的累了,若有人能继续完成北伐之志,朕倒是不介意让位于他。而当前战事紧急,不能迅速稳定长江防线,只怕此次复国之战便会夭折,可朝中已经无将可派,朕却责无旁贷!”赵笑笑道。
不过他明白自己的内心,要他让位必须要拿出点真东西,凭几个逞口舌之利的家伙就想逼他就范,那岂不是做梦,而自己即便不想当这个皇帝了,也的是心甘情愿的,不可能是他们说了算的。不过士人都喜欢这种淡泊名利的调调儿,自己便配合他们一下罢了。
“陛下睿智仁义,心有大志,勤于政务,又擅于用兵,万万不可有禅位之念。”见小皇帝居然心生退意,文天祥施礼劝道。
“上天垂怜,让我朝得一明主,能复我大宋。若有人不利陛下,臣无论身在何处都会万里勤王,绝不允许宵小冒犯陛下,觊觎皇位。”谢翱也施礼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言道。
“正是,陛下为复国呕心沥血,竹马之年就打理国事,为国奔波,怎能容一句得位不正便能抹杀的。臣定要与他们辩上一辩,哪怕一死在所不惜!”谢枋得面色严峻地言道。
“这皇位乃是有德者居之,既然有人以为朕的德行不够,又有德高望重的宗室可承之,朕绝不会贪恋此位,诸君又何必执着于朕,激起一场腥风血雨呢?”赵抬手让三人免礼道。
“陛下就是太过仁义,当年的崖山之战,若非陛下倾力一战行朝早已覆灭,在琼州又力排众议将他们尽数收留,才免于流离失所。他们不思君恩,竟然欲图不轨,可陛下居然仍对其心存善意,真让人感叹!”谢枋得叹口气道。
“真不知应老儿都教了陛下些什么,在此生死攸关之际,仍然……唉!”文天祥更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连应节严都怪上了。
“呵呵,各位爱卿不必为此事烦恼了,如今我们还是想想如何破城才是正理,否则我们就得会琼州过年了。”赵心中有了底儿,起码这三位是忠心拥戴自己的,又有一位宰相的支持,即便有人挑事自己行事也方便多了。
“诶,陛下……”文天祥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在皇位受到威胁的时候,小皇帝还有心想着如何打仗,这不是傻子,就是疯子,否则他的心得有多大才不会将这事儿当回事。
“好了,朕知道文相的心思。待打下鄂州,咱们得胜还朝之时,诸位才能有机会帮朕啊!”赵拉拉文天祥的衣袖道。
“唉,这……陛下可有了破城之法?”文天祥看看小皇帝笑吟吟,又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知道是该‘恨’,还是该爱,叹了口气道……
第725章 有何奥妙
船行于大江之上,尚能看到阳逻堡上空青烟渺渺,虽已经是第三日可仍然余烬未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不过此战给城内元军以极大的震撼,不仅炮击时未敢出援,即便现在他们仍然不敢派出战船前去察看,且江上也看不到一艘战船。只是有几艘渔船在江上撒网捕鱼,出没于风波之中。
赵令龙船沿江缓行,鄂州城沿江修筑,面江的方向正是城池的西部,在平湖门外,修筑了一道拦江长堤,堤上遍栽杨柳。由于沿江沿湖的堤防,交通方便、地势高爽,随着堤防的增高、加宽以及质量的提高,堤防不仅成为交通要道,甚至是民居所在,沿线聚居了为数众多的普通民众可以说长堤与长街相伴,或者长堤即是长街,这种情形,在沿江城市也并不罕见。
城外江面宽阔,而鄂州城自古便是军事重镇,屯驻着重兵,所需粮草辎重皆需从长江水运输入,所以修有港口,既供商船来往停泊,也供战船出江演练,并建有迎来送往的馆舍和税亭。而赵发现此时的汉江下游呈现散流状,主流大概是后世的汉阳龟山以南入长江,而夏口也不是今日武汉市的汉口,却应在汉阳一带。
“王猛,朕听说武昌鱼甚是美味,你遣船看江上的渔家可有收获,去买些来尝尝鲜,切不要惊吓到他们!”勘察完城西地形后,已经时至正午,赵下令泊船于江左水缓之处,忽然想起这里当是盛产武昌鱼之地,便让其去买。
“是,陛下!”王猛答应一声道,令一艘龙船脱离编队去买鱼。
“呵呵,陛下对下属深厚,皆能视之为友,难怪军中上下皆称陛下易于相处!”三人落座有人送上茶来,谢枋得笑笑道。
“呵呵,朕自幼便在军中厮混,身边的侍卫有的已经追随多年,他们尽心尽责,不惜以性命相护,朕与他们早已形如兄弟一般,私下也便随便了些!”赵有些不好意思地讪笑着道。
在这个时代由于特别重视礼仪,其实直呼其名是一种十分不不礼貌的行为,而作为现代人的赵初来乍到时很是出了几回丑,好在那时年幼便遮掩过去了。不过渐渐的也明白了,在人际交往中,平辈之间,相互称字,则认为是有礼貌的表现。下对上,卑对尊写信或呼唤时,可以称字,但绝对不能称名,尤其是君主或自己父母长辈的名,更是连提都不能提,否则就是“大不敬”或叫“大逆不道”。
名一般用作谦称、卑称,或上对下、长对少的称呼。在多数情况下,提到对方或别人直呼其名,被认为是一种冒犯。平辈之间,称其字一般是在比较正式的场合,或对比较尊敬的人以及私交一般的人的称呼,一般很正式。而对于自己的挚交好友是可以直呼其名的。你想想,你跟你最好的朋友是不是也很随便,直呼绰号不用避讳?
赵和手下的卫士之间是上下级之间的关系,但是私下里直呼其名也并无多大关系,可今天却当着臣子的面直呼其名就显得多有不妥。好在并无其他人在,他的解释也算是合情合理,不过还是颇为尴尬,让人觉得自己不懂礼数,显得轻浮。
“陛下,鄂州东城易守难攻,这城西和城南如何呢?”文天祥却也没想那么多,指着几上的地图言道。
“朕以为城南不易于用兵。”赵的手指在城南划了一下道。
“陛下,臣以为城南长堤延袤达数里之长,南北向的跨度至少五里以上,而敌军多屯于城东偏北之地。城南防守相对薄弱,现又有水军相助,正可在此破城。”文天祥却反对道。
“朕刚刚看过,鄂州城南长堤内民居稠密,人口密度很大,与主城几已合一。而居民以经商贸易者为主,露天堆积大量竹木类货物,极易发火灾。南北向跨度虽大,可民居密布难以展开兵力,水军以火炮支援射程不够,而火箭弹失准则会落入民宅则会引发大火,百姓难免会有大量伤亡,不利于我们日后稳定人心。”赵言道。
“陛下所言不虚。”谢枋得接过话言道,“据地方史载,淳熙四年十一月辛酉,鄂州南市火,暴风通夕,燔民舍千余家;嘉泰四年八月壬辰,鄂州外南市火,燔五百余家。而在另一场大火中,南市焚万室,客舟皆烬,溺死千计!”
“光宗绍熙三年十二月甲辰,鄂州火,至于乙巳,燔民居八百家,市井楼帘无存者。由于鄂州地狭而人众,故少葬埋之所,近城隙地,积骸重叠,多舆棺置其上,负土他处以掩之。贫无力者,或稍经时月,濒于暴露,过者悯恻焉。乾道八年,有以其事言于诸司,于是相率捐库钱付胜缘寺僧,治具焚瘗。先揭榜衢路,许血肉自陈,为启圹甓,举而藏之,具书姓字于外。如无主名者,则为归依佛宝,一切火化,投余骨于江。其数不可胜计。可见损失伤亡之惨重!”
“当年鄂州号称十万人家,四成在南城草市,可见不虚。”文天祥点点头道,默认了陛下所说。
“那我军只有从东破城了!”谢翱言道。
“四城相较,东城外便于排兵布阵,但城壕宽十数丈,城边却只有不足三丈之地,即便渡过城壕,也难以立足,且攻击之时火炮难以实施有效的支援。且敌军队大部屯于城东,便于增援,强攻之下难免伤亡惨重。却也非是最佳地点。”赵言道。
“北城有湖环绕,难道陛下要效仿泉州之战以水军直接登城?”文天祥想了想道。
“鄂州不比泉州,此处屯兵近五万,泉州只有兵万余,依靠吊厢输送兵力上城速度太慢,在重兵拦截之下难以夺取立脚点,且湖边水浅,又无潮水助涨,恐怕战船难以靠近城边。”赵想了想道。
“陛下不会是想从城西破城吧?”说了半天,四面城墙被小皇帝否决了三面,文天祥琢磨下问道。
“文相也以为从城西破城可行?”赵听了一脸兴奋地道。
“啊?是吧!”文天祥听了愣了下,心想就剩下城西,不是也是了,也只能含糊的回应道。
“文相,朕是如此想的。西城之内是官署和各司衙门的驻地,从此处攻城可避免伤及百姓;另外城西城外的堤街不足一里,正在城上敌军弓箭的射程之外,城内却在火箭弹的覆盖范围之下,可以有效杀伤敌军;此外长堤以我们的中型战船平齐,可以趁敌躲避之际靠港登陆直取城门。”赵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陛下,臣并不精于军事,但臣觉得可行。阳逻堡一战,敌万余水军尚未出战皆被火箭弹尽歼,只怕他们早已被吓破了胆,一旦实施火炮覆盖,只怕爆炸声一起便四处奔逃了。”文天祥点点头道。
“呵呵,陛下是不是早在炮击阳逻堡之时就已经想到了此节,以此震慑敌军,欲不战而胜啊!”谢枋得笑笑道。
“呵呵,当初却有此意,但是当前尚不成熟,还需斟酌。”赵干笑两声,搔搔头皮道。
“陛下请言!”文天祥说道。
“一者现在尚不清楚西城仓廪位置。如今我们在这里用兵数万,物资皆需从各处转运,不仅劳民伤财,且今年秋税尚未完全入仓,钱粮吃紧。而鄂州历来是长江中游物资周转之地,敌总领所也设于此,此间必存有大量钱粮,虽不足用,却也可以解燃眉之急;二者居于城西堤街的百姓虽少于城南,但是人口稠密,如何在攻城时避免损伤,还未有良策。”赵言道。
“陛下,鄂州官仓臣却知晓。”谢枋得指指地图言道,“鄂州周转钱粮皆赖水运,因而官仓皆在城西子城,位于州衙周边,太仓在南、正仓在西北山下,军仓在南!”
“好,那我们在炮击时极力避免落弹在这个范围内。”赵用炭笔在城图上子城偏西北中部画了个圈道。
“陛下,我们可以采用射书的方式告知城内外的百姓,攻城在即,若想活命便迅速撤离。否则刀枪无眼,水火无情,死伤自负!”谢翱言道。
“嗯,不错。但是我们也要告知百姓我们将在城南架设浮桥,撤围放百姓离开,但只限两日!”赵点点头又伸出两根手指补充道。
“陛下,如此一来恐怕敌军会趁机逃出城去,或是借机偷袭!”文天祥道。
“那些当官的跑了岂不正好,群龙无首怎士气低落,兵无战心,反而有利于我们攻城,且他们要逃还能飞过大江去吗!他们想作乱也不容易,我们开辟的通路可加强警戒,引导他们撤入指定区域,同时设岗盘查,有携带兵器者尽数拿下,反抗者当场格杀!”赵言道。
“臣以为还可在陈东进行佯攻,以吸引敌注意力,助城西一战而下!”文天祥言道。
“嗯,一正一奇,相互呼应,使敌难以摸清虚实!”赵赞同的点头道。
“陛下,鱼已经买到,如何吃法!”这时王猛进舱询问道。
“买了多少?”赵却先问道。
“陛下,江上的几只船上的尽数买了,足有六七百斤,那个几个渔家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只叫我们稍时还去买下!”王猛笑着回禀道。
“都是武昌鱼吗?”赵又问道。
“陛下,若是海中之物,属下尚能识得,可江中的却分不清楚,渔家却说皆是武昌鱼!”王猛苦着脸道。
“呵呵,朕也不识,权当武昌鱼吃吧!”赵笑笑道,“朕听闻这武昌鱼清蒸最鲜,给我们蒸上两条,余下的是炖、是蒸,还是熬汤,全由你们自便。记住鱼只要两斤左右的,要将腮鳞和内脏去净,打上花刀,涂上一层猪油,加上少许精盐、绍酒、姜片、葱丝、香菇即可,连盘放入蒸笼,在旺火上蒸一刻钟即可!”
“是,陛下!”王猛施礼出舱吩咐火军前去烹制。
“唉,这渔家最好是说了实话,否则咱们吃了也不知武昌鱼是何滋味!”谢枋得轻叹口气笑道。
“诶,陛下金口玉言,权当武昌鱼吃了,以后这鱼便是此名了,谁敢说咱们未曾尝过滋味啊!”谢翱却言道。
“此话不能作数,朕可不能做那指鹿为马之事啊!”赵连忙摆手道,三个人听了哈哈大笑。
说起来前世赵也曾吃过‘武昌鱼’,但在那时候家伙总比真货多,像他这种只闻其名未曾相逢的憨货只有被宰的份儿,真假全凭商家一张嘴。且其还会教你一通识别的方式,他还记得些说武昌鱼属于鳊鱼一族,其形体侧扁,头小背隆,侧看略呈斜方形,腹棱仅存于腹鳍基部到水门之间。
而武昌鱼同宗兄弟长春鳊的腹棱长,三角鲂体表没有武昌鱼特有的黑色条纹和正方形尾栖。若商家指鹿为马,这外行连腹棱是哪都分不清,又如何听得出真假,也只能权当真的吃了。即便以后知晓了,碍于面子自己都不肯承认,也权当给自己个心理安慰了。
“陛下稍缓,臣想到了一个验证真假的法子!”稍时鱼已经蒸好,有侍卫送上并布上碗筷,还端上了一壶酒。闻着鱼香扑鼻,赵便想动筷子,谢翱突然说道。
“哦,你有方法?”赵惊讶地道,咽了口口水抬手让其验证。
“取碗清水来!”谢翱让边上的侍卫端上碗清水,只见他用箸子夹出一鱼刺,扔进一钵清水中,只见水中“咕哝”一声冒出几个个油花,再拈一条也是如此。
“这是真是假啊?”赵看不出所以然,催问道。
“是真!”谢翱看看众人期待的目光笑笑道。
“这其中有何奥妙啊?”赵皱皱眉,又伸着脖子看看沉在碗底的两根鱼刺,依然难以相信仅凭一根扔到水里的鱼刺便能分辨出真假,这没有道理啊……
第726章 明心见性
几个人都眼巴巴的看着谢翱,想听其下文,可他却卖起了关子,喝口酒,又吃了口鱼,这才言道:“当年半山先生约东坡先生一起填词赋诗,便托东坡先生代买几条武昌鱼以酒助兴,其欣然答应,上鱼摊拣大的鳊鱼买了几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东坡先生就是个饕餮转世,走哪吃哪,决计不会如朕一般不识真假!”赵邀大家一同举箸吃鱼。
在前世他就知道苏轼这货不仅文采飞扬,而且觉得是个标准的吃货,可其政治上站错了队,导致仕途坎坷,北从南贬到北,又从北贬到南,连琼州都没放过。但其心态好,走到哪都能设法寻到美味,满足口腹之欲,什么东坡肉、东坡肘子、东坡酒等等。以致后世开饭店的都愿意借其点名气,扯上点儿关系,以致在民间其吃名比诗名还大。而半山先生就是王安石,其是个工作狂,对生活品质要求不高,所以赵断定是苏东坡能识真假武昌鱼。
“陛下这次却猜错了,是半山先生。”谢翱笑笑言道。
“哦,这到奇了!”赵也笑了,将鱼刺吐到渣盘中道。
“半山先生当时见东坡先生买来的鱼直摇头,称其中有假。东坡先生却迷惑不解,等鱼蒸好后,便与此法验证,直到最后一条鱼的鱼刺扔进清水后,只见水中连翻出了三个油花,才称此鱼是真。陛下请看,这两条鱼的刺投入水中后才泛起数个油花,臣才以此断定鱼皆是真的。”谢翱轻笑着言道。
“嗯,朕明白了,半山先生还是个有心之人。”赵听罢点点头道,他知道武昌鱼之所以好吃,除了肉质细嫩外,还脂肪丰厚为其它的鱼所不及,熟了以后才会那么多油花,其正是利用武昌鱼这个特点分辨真假的。
“文相、皋羽,今日得陛下赐宴,背对大江,面对敌城数万雄兵,似有当年诸葛孔明与周郎巡江赤壁运筹帷幄,大败曹兵之意。我们当此也效古人同饮一杯!”谢枋得举杯道。
“陛下……”见赵也端起杯子,文天祥知道小皇帝向来不饮酒的,关心地道。
“今日高兴,朕小酌一杯无妨!”赵摆手道。
四个人在这大江之上面对强敌吃鱼喝酒竟然别有一番滋味,尤其是赵眼见城上敌军虎视眈眈,却不敢派兵相扰,心中居然升起了股豪情,不知不觉居然连饮了数杯。他起初以为这绍酒是酿造酒,未经过蒸馏,度数不会太高,可他再次失算了。一者自己年龄尚小,二者这么多年从未喝过酒,再者没有料到这老酒后劲儿十足,竟有了些醉意。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谢枋得喝了也不少,席间吟唱起苏轼的大作,而赵居然不顾身份以箸敲击随声附和。
“陛下最喜哪一句?”唱毕,谢枋得饮口酒问道。
“当然是谈笑间,樯撸灰飞烟灭。此句最是让人豪情倍增,其它多了些书生意气,却少了男人阳刚之气!”赵说道。
“陛下自幼领兵征战沙场,自然倾爱金戈铁马,却没有体会其中意境!”谢翱醉眼朦胧的摇摇手道。
“呵呵,皋羽先生所说不虚,朕作的辞赋至今被几位师傅视为弃履,从不敢拿出示人!”赵笑着承认了自己的弱点,拿起温好的酒给其他三人一一斟上道,“朕仍然有些不明白,据朕所知东坡先生与半山先生势如水火,又怎么会在一起吟诗赋辞呢?”
赵这孩子当了皇帝后对正史兴趣寥寥,已然不敢相信,起码不敢全信了。因而对野史、笔记兴趣多多,他觉得其中虽有夸大,或是加入了自己的臆想,但是有些东西还是可信的。为此他收集了不少这类东西,一是从中查找些线索,二是解闷,就当猎奇故事消遣了。
王安石和苏轼都是名动一时的大人物,因此很多闲人的笔记记述了两人逸闻轶事。两人在朝辅政意识形态及文学风格的迥然不同,导致个人是非恩怨不断,所谓文人相轻,苏王犹烈。忆昔苏东坡刚参加制举时,锋芒毕露,在制策中全面地提出了自己对朝政的看法,众考官都欣赏东坡的“文义灿然”,将其列为高第。而王安石以知制诰的身份却认为苏东坡的许多观点,与自己以前向皇上所上的万言书意见相左,便斥责苏东坡之文为全类战国文章。
二人的初次交锋,可谓带有火药味儿,王安石的做法明显是断苏轼入仕之途。而苏东坡任监官诰院时,主管官吏凭证文书的颁发,对王安石好为大言诡论行为非常不满,在对刘敞的祭文中予以隐约讥刺,后来更是竭力反对王安石的变法。由此王安石十分恼怒,把苏东坡视为强敌,必欲与他逐出朝廷而后快,苏东坡因此备受变法派的打击排挤。
熙宁二年苏东坡上疏论贡举之法不当轻改,神宗非常欣赏其主张,当天接见后想让苏东坡修中书条例。而王安石则竭力阻拦,并力荐吕惠卿担当此任。神宗又想让东坡修起居注,王安石却说东坡不是“可奖之人”。王安石还多次劝神宗贬黜东坡,神宗未听,王安石就说对待东坡必须像调教“恶马”那样,“减刍秣,加笞扑,使其服贴乃可用”。
从政见上的相互排斥发展到卖弄学问调侃对方,这是二个大文士的习惯,见面相互挖苦、贬低成风。有一次,两人来到一片碑林,见一处石碑有点倾斜,王安石便说:“此碑东坡想歪!”苏东坡当即反唇相讥道:“当初安石不正!”。二人峙才傲物,互不相让,由此可见全盘。
又有一次,王安石考虑到以前苏东坡曾写过《进策》二十五篇而力倡改革,想请他协助自己主张政见,王怀抱一线希望亲自拜访苏东坡。当时,苏在书房与几名青年学者讨论王的《字说》一书,王安石高兴地说:“这是老夫为补救许许慎《说文解字》的不足而写,如‘坡’、‘笃’两字,明明是会意,许公竟解作形声。吾以为认为‘坡’者,土之皮也;‘笃’者,以竹鞭马也……”
不过到了徽宗年,蔡京掌权为了打击元派,将苏轼定为大反派,下令将凡是苏轼的书画、文章等相关物品全部销毁,私藏者论罪。导致赵在这里也断了片,搞不清两人的恩怨如何结局,今天听了两人还曾在一起喝酒吃鱼作诗,前时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想着眼前几位都算是学有所成的大儒,也许会知晓些两人前时之事。
“陛下,苏、王二人确实曾经交恶,相互排斥、相互贬低。但是毕竟以其文斗为主,时至晚年二人最终在政坛失意,经过反思之后皆认为是自身的嫉妒心造成二人彼时争斗的主因,在名利到头随烟而去,明心见性后双方都有了忏悔当初而赏识对方才华之心。”文天祥听了回答道。
“文相所言不错。在政见方面,王介甫认为苏东坡是盖世英才,一代忠臣,当苏东坡遭遇乌台诗案被定罪候斩,性命危在旦夕,当时满朝异姓官员无一为苏东坡求情,其听说后从江宁上书神宗道:安有圣世而杀才士乎?终使得苏轼被释放,免于一死”。谢枋得言道,“而东坡先生对介甫的文章、学问及超人见解、办事果断等,非常佩服,曾称王安石所撰的《英宗实录》为本朝史书中写得最好的。”
“元丰八年神宗驾崩,哲宗继位,旧党复辟,众人想把变法全部推翻,苏轼一反常态坚持新法不可尽废。次年,当最后一条新法免役法也被废除时,王安石抑止不住内心的苦痛,悲愤离世。时年苏轼已回朝,他在草拟的赠太傅敕中写道他在草拟的赠太傅敕中,高度评价了他的这位政敌兼诗友:瑰玮之文,足以藻饰万物;卓绝万物,足以风动四方。”……
“他们尽管政见不同,却从未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私敌,他们以平静豁达的心态,正直坦荡的心胸对待彼此,在文学上互相钦佩识为知音,在政治上的相互宽容、相互理解,此二人从相互仇视到惺惺相惜可为佳话矣,这也才是所谓的君子之争!”几个人又说起了两人之间的轶事,表明他们已经和解,赵听了颇为感慨地道。
“是啊,能在新、旧两党之争中,不畏个人荣辱、仕途而仗义执言着也仅此二人,正所谓庆历之后朝争无君子。”文天祥将酒一饮而尽道。
“文相少饮一些,勿要再说前朝之事!”谢翱听了吃了一惊,这打击面太大了,尤其是皇帝还在跟前,说出这种话来大为不妥,急忙按下他的酒杯轻声道。
“为何不让吾言?吾说的不对吗?”文天祥拨开谢翱的手道。
“陛下,文相醉了,还请勿怪!”谢翱赶紧向皇帝施礼道。
“朕以为文相所言不错,正是这些君子毁了大宋,造成今日之局面!”赵将酒杯一顿道。
“陛下……”小皇帝的话如此激进,让众人都觉的不可思议,甚至是不可思议,文天祥的酒好像都醒了,惊讶道。
“陛下,当年除了苏、王二人外,参与其中的司马光、范仲淹以及韩琦、富弼、欧阳修等皆是名家,人人皆可称为君子,陛下一言概之恐为不妥!”谢枋得正色道。
“君直先生,今日席上之言权作私下之言,即不涉及朝政,也非意气之争,只做观点之辩,下了此船朕便皆不认帐,诸君所言朕也从未听说过,这也算君子之约吧!”赵想想言道,然后将杯中酒喝尽,杯子掷于江中,以示自己所言非虚。
“好,就依陛下之意!”其他三人听了相互看看齐声道,也学着陛下的样子将酒喝尽,杯子掷于江中。
“朕以为我朝朝堂之乱应是起于范仲淹与宰相吕夷简之争,始有新党和旧党之分;进而欧阳修作《朋党论》,亦有了朋党之说,区分为君子之党和小人之党,导致朝中两党分庭抗礼;而后的熙宁变法,新旧两党争斗达到**,朝政不断,至此朝野再无宁日。其中又有谁可称为君子之党呢?”赵反问道。
“陛下所言不虚,彼时吕夷简为相,其久居中书二十年,其当朝日久,权势太重,官员任用多出其门。范仲淹权开封府,见此绘百官图上乘皇帝并建议限制宰相用人之权,其心也是为国;而后吕夷简对皇帝称其迂腐,不可大用。范仲淹便连上四书讽刺和批评时政,还拿出当年“废后”一事,直接攻击宰相坏家法乱朝政。吕夷简便以越权言事将其贬嫡。两人之争看似为国事,实则更似意气之争!”谢枋得略一思索道,想想其二人之争确实算不上君子之争,更像斗气争权。
“君直所言中肯,并无偏倚。但朕以为此次新旧两党之争,大家尚能尊儒崇礼,比较含蓄,因而相争的手段较为平和。至多也就是贬官流放,或刻石立碑扫了对方的颜面。”赵笑笑道。
“那陛下以为欧阳修《朋党论》又有何不妥?”小皇帝所言让谢翱也说不出什么,他反问其道。
“此论可以说是将朝争从暗斗,转化为明争,且其对君子之分大有问题。认为,君子行守道义,爱惜名节,如果君子们联结起来互相扶持,在修身和治国上都更能相得益彰。”赵说道,“其此所言不错,但他把臣僚分为君子和小人,凡赞成其观点者即为君子,反对者则是小人,并奏请据此进贤退不肖,这无疑是在公开制造分裂,不但使两党之间敌意更深,也使不少置身党争之外的人感到不安,其害不浅啊!”……
第777章 缘由
在前世人们谈论起穿越,往往喜欢选择宋朝,认为这是最好的时期;若是能过还有选择的话又会选择仁宗朝,以为这个时代政治清明,国家富强,即无外患,也无内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事实也确实如此,其被称为中国史上最仁慈的皇帝之一,谥号为仁宗也不是白来的。
宋仁宗十三岁时登基,做了四十二年皇帝,除去刘太后前期垂帘听政的十二年,单独执政三十年。这几十年,只有同西夏有过阶段性的战争,其余的日子可谓天下太平,是北宋历史上政治、经济、文化空前繁荣时期。在这时期君子满朝,名相辈出。吕夷简、文彦博、欧阳修、范仲淹、韩琦、富弼、杜衍、包拯等同朝为官,王安石、司马光也崭露头角。更因为宋仁宗宽容厚道,喜欢纳谏,所以这一时期各种思想异常活跃。
而赵也曾十分迷惑在大宋在仁宗事情步入最为辉煌的时期,但其后为何又会出断崖式的坠落,迅速从辉煌走向了衰落,其间除了出现几次短暂的复苏外,直至亡国再未能重现昔日的盛况。但在他当了皇帝后,不仅亲自参与朝政,且通过不断的学习及经验积累,他却发现仁宗创造了历史上的辉煌同时,也为亡国留下了隐患。
赵十分清楚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左、中、右之分,亦就会有争斗。在太祖实施以文治国的策略后,新的士大夫阶层开始崛起。这些人锐气十足,在学术渊源、文章风格、禀性气质和从政作风等方面都表现出新特点:因为初出茅庐,他们在政治上较少顾忌;又因多供职于台谏、馆阁,故每每自视清流,自诩为朝廷正气的表率,形成了遇事敢言、奋不顾身的行为特征。
由于新晋阶层在政治立场上带有浓厚的人伦道德色彩,提倡正统,崇尚名节,敢于对现实发表批评意见,不但矛头直指因循墨守的老人政客,而且在人主的意志面前也具有相对独立性。当内忧外患日趋严重时,他们当中的优秀分子自然成为果敢的政治改革者,成为体现士大夫政治传统和道德理念的中流砥柱。
以这批人在各个领域的活动为开端,宋代一贯的“右文”政策从此才具有了实质性意义:士大夫作为饱受人文教育而有志于仕途的阶层,是体现文化统一性的决定性人物。他们既是王朝合法性的解释者,又是辅佐皇帝施行合乎道德和礼法之治的实践者。在强邻环峙的宋代,士大夫政治的高度发展具有更为现实的意义,有助于增强正统国家观念、文化统一性和凝聚力。宋朝利用文化传统的优越地位,与强邻作持久抗衡。
宋真宗时,自我夸耀式的封禅活动即已表现出这种冲动,仁宗以后则转化为士大夫更为热诚的对古典传统的复兴,这对宋代政治及思想文化的影响都是深远的。在这种背景下,士大夫在政治实践中标榜恢复先王之道和贤人政治,要求官吏在对上级和君主负责的同时,也要注重民本,关心民瘼,甚至倡言“民贵君轻”,提倡为政以德,强调官员自律。
不过新进士大夫在政治舞台上也暴露出自身难以克服的弱点,言论强于行动,目标重于手段,意气多于理智;自负固执,我行我素;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易于结党,结果授人以柄,也招来人主的猜忌;始则以朋党自任,终则以朋党相争,是非混淆,敌我不分,虽一心想铲除小人,却易为小人所误。彼等虽夙志以天下为己任,却也为其仕宦生涯设下重重障碍,最终难以有所作为。
在历代人心目中,朋党是围绕私利而组成的集团,无道义可言。同党之人为遂其私欲而不择手段,肆意诬陷非党之人,污染官场风气,扰乱统治秩序。对统治者来说,朋党现象是不祥之物,朋党兴则国衰亡。由于这种观念已深入人心,无论何人,一旦被指为朋党,不仅意味着政治生命的完结,而且也会在道义上背上恶名。因此,以朋党之名攻击政敌,历来是官僚政治集团斗争的可怕武器。
在这种宽松的气氛中,这些思想活跃的新晋士人阶层却对“党”有了新的理解,便试图打破这层禁锢,却不知道自己打开了潘多拉盒子,将党争这只魔鬼给放了出来。他们提出不仅小人有党,君子亦有党这一惊世骇俗的见解,最著名的当数欧阳修,他认为,君子行守道义,爱惜名节,如果君子们联结起来互相扶持,在修身和治国上都更能相得益彰。
而赵发现不仅仅是欧阳修一人有这种想法,如范仲淹、司马光、苏轼、秦观等名士也有类似的言论,与以往的党争相比,宋代被视为朋党者更注重道义之争,并试图扭转传统观念,为朋党正名。可见君子亦党的观念在已经在士人阶层形成了主流,使的仁宗年间的朋党之争具有了新的内容和意义。它先是表现为新进士大夫为自身利益和抱负而与权臣之间展开的斗争,继而演化为新进士大夫内部的分裂和相互攻讦。
所以欧阳修等人的努力非但未能为朋党正名,反而造成严重后果。首先,他不但自认是朋党,而且把朋党作为“君子”的专利。这就意味着人们对朋党的议论并非空穴来风,进而使人们得出结论:凡主张改革、拥护新政者,皆为朋党。最后他把臣僚分为君子和小人,凡赞成其观点者即为君子,反对者则是小人,这无疑是在公开制造分裂和紧张气氛。
这些弊端在庆历新政和王安石变法中都得到了充分展现,对立双方都无法超越传统认知的局限,遂使这些论争重新陷入“义利之争”、“君子与小人之争”的思维窠臼,既无助于实现兴利除弊、挽救危机的目标,又使得统治集团陷入无休止的恩恩怨怨、分裂争斗之中,亦使的过去以礼义廉耻、忠孝气节的圣人之言来澄清官场风气、指导官员行为的道德准则随之崩溃……
“所谓新党,往往打着维护新法的旗号,干的却是排斥异己的勾当。旧党内部亦复如此,朝堂风气亦愈益恶化,并终蜕化为两党倾轧和纯粹的利益斗争,使的那些奸佞之徒趁机专权乱政,导致吏治**、贪污横行的局面难以遏阻。”文天祥听了小皇帝所言深以为是地道。
“熙宁变法以后,朋党之争愈演愈烈两党曾交替执政,使得一些重要的法令朝令夕改,使得地方官员和普通百姓根本无所适从,让朝廷权威大受损伤,以至于当金兵大举入侵之时,朝廷诏令居然失去号召力,竟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终遭靖康之耻。陛下将我朝百年不振归咎于朋党之争不无道理。”谢枋得也点点头不得不承认陛下所言正确。
“是啊,熙宁变法遭到旧党反对,王介甫将旧党尽数赶出朝去,但是依然遭到枢密使文彦博、副宰相冯京、退居洛阳的司马光、在外的旧相富弼,再加上外戚力量群起攻之,遂被罢相。后虽短暂复相,可依然四处被阻,举步维艰。而随着神宗皇帝西行,高太后垂帘,司马光等人随即复相,其立即启用吕公著、刘挚、范纯仁、吕大防、苏轼等一批保守派官员,随即新法一概废除,变法派朝臣一概罢免。而随着奸相蔡京入朝,朝堂之上再无君子!”谢翱叹口气言道。
“两党之争,让朝廷陷入极端混乱,奸佞当朝,误国误民,君子退出朝堂,实在是可叹可悲。而苏、王二人能在晚年握手言和,把酒赋诗,虽缘于最终在仕途的共同失意而能更清醒、客观看待对方的长处,由此而能包容对方的不足,进而认识自身。但明心见性,足可见二人君子之风,可他们的悲壮也令人叹息!”赵也颇觉惋惜地道。
“陛下以为朋党之祸何以不绝,绵延百年仍在?”文天祥问道。
“朕也曾苦思,党争不除朝中永无宁日,虽然当前行朝经过大浪淘沙,余者多少忠贞义士,但党争之阴霾依然不散。我们仍需警惕,朕以为其中缘由不外有三。”赵想想言道。
“圣人早有言君子不党,历代朋党为祸的事实想各位也熟知,但之所以至今为之不绝,无外乎权利二字。当年太祖立国之初其幕僚皆为北人,他们便以主人自居,联合起来排挤南人,以致立国之初五十年南人无一人官至宰相。他们狭隘的地域观念从而左右了官员的政治倾向,,成为朋党之争潜在的动因。”
“再有我朝朋党之兴,虽始于君子,而终不胜于小人,害己及于宗社生民,不亡而不息。而自命为君子人者,亦倒用其术以相禁制。但就其实际结果来看,并未开辟全新的政治局面,反而对朝野风气造成极为恶劣影响,严重干扰政务的正常运行和革新的顺利推进,进而演化成党派倾轧和恶斗。”
“另外官场恶斗使得一些士大夫心灰意冷,循规蹈矩,谨小慎微,完全丧失了往日的锐气。那些还没有进入仕途的读书人也群起效仿,亦步亦趋,失去进取心和正义感,读书只是为了做官,做官只是为了趋利。在这种意识驱使下,文人士大夫所读之书皆场屋之书,所习之术皆求官之术。所谓圣人之言、先王之政,也都成了幌子,无人潜心深究,造成了我朝文风极盛而士风日坏的弊病。”
“此外……此外……”
“陛下此外还有什么?”三人听小皇帝说的头头是道,不住的点头称是,可其突然犹豫不言了,文天祥急忙问道。
“……”赵沉默了片刻,这话还真不好说。按照礼制自己是不能言父过,臣不能言君过,而朋党之祸的起因说好听点儿正是由于仁宗的过度宽仁,说句大白话就是因为其又傻又窝囊造成的。
由于太祖定下的规矩,使士大夫阶层言事权得到了家法的支持和保障,且历代皇帝也非常重视士大夫的言事权。与此同时,士大夫的基本人格在政治方面也受到了相当的尊重,至少在一定的范围内,士大夫与皇帝的政治人格权是平等的。
当然历史证明皇帝的政治人格权还需要士大夫自身的忠君意识来维系,所以在皇权有所削弱的同时士大夫则强化他们了自身的忠君意识。政治地位的提高也使士大夫阶层自信心爆棚,他们不过实际情况急于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但因为观点和方式的不同,自己之间又产生冲突。
熙宁变革的失败,皇家同样有脱不开的责任。神宗年轻气盛,一心想做大事情,支持王安石变法,但是当遇到困难和阻力时便开始退缩和妥协,而他的釜底抽薪等于将王安石及新党直接放到了火上烤,也等于将党争推向了**。当神宗死后,十岁的哲宗继位,高太后垂帘听政迅速将新党全部驱出朝廷。而她这么做只是因为变法触动了外戚的利益及自己的好恶,如此将使大宋中兴的最后机会丧失。
另外一件让赵欲言又止的事情就是士大夫阶层对于‘嗣君’的选择的话语权。泛泛而言士大夫的言事权包括政治、思想、军事、外交、用人等多个方面,尤以嗣君为要。实际上能否参与商定嗣君这样的重大事件也是宋朝士大夫是否已进入其国家权力核心的根本标志。
因而像嗣君这样的大事,士大夫是绝不能袖手旁观的,历史经验早已证明谁控制了嗣君权谁就控制了朝政,且历史上所说的宦官或外戚专权都正是因为握有嗣君权才得以实现。赵现在也正面临着这样一场危机,可以说这是他身上最后一根软肋……
第778章 探究
“陛下,天色渐晚,咱们回航吧?”陈墩见小皇帝和其他三位都已醉眼朦胧,说话舌头都短了,几个人已然开始称兄道弟,而几上的菜已无,酒已冷,便上前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好,我们回营,明日踏平鄂州城!”赵其实喝的并不多,只是有些话不能明说,所以借酒遮脸把话头岔开了,现在又正好借坡下驴,大喊道。
“回营、回营!明日臣随陛下踏平鄂州城。”陆秀夫振臂随着小皇帝高喊着,想起身却歪倒在一边。
“对,踏平鄂州城,臣等随陛下回京,谁若是敢对陛下不利,老臣拼掉这条老命也要护陛下周全!”谢枋得也跟着喊道,随后便趴在桌上不动了。
“陛下有命,臣在万里之外也定千里勤王,绝不会让他们到圣驾之前……”谢翱红着脸,喷着酒气道,可话未说完就扑倒半开的舷窗处吐了起来。
“好……”赵见状往身后一仰躺在榻上道,说实话这么多年头一次喝酒,还真有些晕。不过他的脑子还是很清醒,思路依然敏捷。
客观地说,对宋的大多数士大夫而言,争夺权利本身并不都心怀鬼胎,因为在很大程度上它是对职务权的一种确认和定位。设置参知政事一职,与宰相分权,相互制衡,本来是一件好事,但由于皇帝处于个人的目的,他不去明确宰相与参知政事的具体职责范围,故意在两者之间制造矛盾,所以他们为了维护参知政事的行政权力,从而迫使他们不得不都去讨好皇帝。
而为了防止由宗室或外戚掌控嗣君权,宋朝家法特别规定:不用宗室为宰相,至于外戚则皆不预事。这就保证了士大夫可以直接进入到国家权力的中枢,此外他们还能通过言事权对包括嗣君在内的所有国家大事发表自己的看法和意见,并通过士大夫这个群体去影响或改变最高统治者的决策。正如当年章献太后临终前想让庄惠太后杨氏同议军国事,但由于士大夫的坚决反对,此事才最终告吹,其权也才终于回到了仁宗手中。
可见宋朝的皇帝与士大夫有着一种特殊的关系,一方面士大夫依靠皇帝的恩宠,得以加官晋爵,施展宏图;另一方面,皇帝在士大夫的拥戴下得以血脉相承,一统江山,这就是宋朝皇帝做出“与士大夫共天下”决策的基本动因。可在此时此刻赵不想将这个说出来,正是不想让文天祥等人以为自己有求于他们,因为他知道若是不能凭个人的能力摆平这件事,就永远会被士人们抓住小辫子,难以实现皇权独树,结束持续百余年的党争。
大宋朝的皇帝当然也不都是傻子,尤其是太祖赵匡胤这位开国之君,可以说他制定的一系列制度为大宋三百年基业打下了基础。其既然敢放言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当然也有制约之策,那就是忠。在前世赵对于忠字知其意而不知其实,应该说是一个很模糊和笼统的概念,他相信很多现代人也与自己一样。
在这个时代,赵却对忠逐渐有了深刻的理解,在他来看忠君有两种形式,一种是愚忠,另一种是贤忠。
所为愚忠就是为臣者对于皇帝的任何行为不知审辩只是一味的顺从,就像倪亮和军中的一班将领。在理论形态上,愚忠采取了王天下的独夫形式,如班固所言:君者天覆地载俱王天下也。因此这种理论的最后结果必然是天下之大,四海之内,所共尊者一人耳”。但愚忠的政治前提是皇帝拥有绝对的权力,而在荀子看来此种行为不应叫做忠,而应叫做谄。
与此相反,宋之士大夫的自以为忠君是贤忠,他们与跟皇帝的思想互动中,逐渐达成了共天下的通识,如为臣的说:天下者,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私有;而为君的也说:天下至大,人君何由独治也?正是这种观念在政治、生活领域渗透,皇权与相权的制衡关系才具有了一定的弛张度,而这种变化的结果是皇权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限制。
既然皇家对以权力交换获得士大夫的忠心,自然要加以利用和制约。在这种背景下,士大夫们就鼓捣出一本《忠经》,而此书也可以看做他们对于忠君思想进行自我教育和自我约束的教材。表明他们对皇帝之忠并不是无条件地去服从皇帝个人的主观意志,而是尽可能在不触动皇帝个人利益的前提下,使皇帝来顺从士大夫的主体意志,这也可以视作士大夫政治人格的典型特征。
不过赵研究后发现‘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的禁锢在这些士人身上同样适用,尽管宋代朋党之争在一定程度上曾经超越权与利之争,并被视为士大夫自我意识在政治领域中的实践和运用,但就其实际结果来看,并未开辟全新的政治局面。而他们插手确定储君,把持朝政,架空皇帝,但仍然未敢再向前一步取而代之改朝换代。这说明士大夫阶层尽管在朝堂上获得了极大的权力,可仍恪守着底线……
喝了酒的赵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早晨起来也并未觉的头疼,洗漱完毕便出了门在湖边散步。冬季的早晨还是有些清冷的,清澈的湖面在风的吹拂下荡起层层波澜,他向四周看看,周围的制高点上亲卫旅都布置了岗哨,湖上水军战船也设置了警戒哨,而周边还有巡逻队往返巡视,在行宫周边构建起了严密的保护网,他的身边还有侍卫伴随。
想想当年自己建军初期,自己只有一个亲卫队保护自己。而现在扩建成了一支强大的御前护军,现在有三个步兵旅、一个骑兵旅、一个炮兵旅,共五个战斗旅及一个辎重旅,负责内卫则是亲卫旅和侍卫营,此外还有一支拥有二百多艘战船的水军,总兵力近八万人,相当于七个整编师的人数。
而护军的中、高级军官皆是从老班底中提拔任用的,基层军官多是来自老营中的遗孤和从新军训练营中选拔出来的,而士兵也是身世清白的良家子弟。亲卫旅则是从各部中选拔的有实战经验的官兵,并编有步、骑、炮和辎重各兵种,就是一支小型的军队,负责皇城及行宫的内部警卫及出行时的护卫。
近卫营是赵最后一道防线,选拔更为严格,政治清白、忠于皇帝是首要条件,否则本事越大对自己的威胁也最大。其次才是军事素质过硬,擅于近身搏斗,他们只装备有轻兵器,但又不同于常规武器,其中还有许多奇门兵器,而根据任务的不同又分成不同的分队,根据不同的层面和环境对他进行保护。说近卫营中尽是奇人异士,藏龙卧虎之地也不为过。
有这样一支效忠自己的直属军队在旁,赵胆子当然大了,及此他有能力平息任何一场叛乱,镇压朝中和军中的异己分子,甚至能够打赢一场对外战争。何况自己手中还掌握着一支无孔不入的特务组织,兜里揣着大把的银子,即便所有的朝臣都背叛了自己,他凭着这支力量也能另立中央,重新开创一片天地。当然这是最坏的可能,赵相信那些追随自己多年的朝臣们不会都反对他,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军队不会全倒向对手。
现在赵其实面临着与当年高宗赵构南渡后一样的境遇,自己那小兄弟赵显被俘北行,虽然已经被蒙古人削了帝号,但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从死去皇帝老爹手里接手的皇位。他是从群臣拥立的哥哥手里继承的皇位,因而从根儿上就不大正。在琼州窝着的时候,大家朝不保夕也就没人考虑这些东西了,可是现在还朝临安,江南眼见被收复,一些人便蠢蠢欲动起了心思。
赵根据事务局收集的情报获知,想要换掉自己的那些人,一是心怀叵测一直被打压的那些官僚;另一些是反对自己不遵祖宗家法,提高武人地位、重用吏员、废除了先帝和太后的封号,甚至圣衍公都没放过,将他们列为叛徒;再有一些便是在国难之际投敌、逃跑的叛官及附敌士人,他们被自己严厉镇压的手段吓住了,而要想逃过惩罚,也就只能将他从帝位上扳下去。
这些心怀不轨的人在朝中势力并不大,但是三股势力合流便能形成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若是他们在朝野相互呼应,还是会带来很大的麻烦。据赵所知他们欲打出‘北伐中原,迎回皇帝’的旗号,而自己名义上仍未亲政,只是监国,正好可为他们利用,制造借口罢黜。
与此同时也给自己制造了不小的麻烦,若是想赖在帝位上就只能效仿高宗,嘴里喊着迎回二帝,实际却大肆打压主战派,削弱他们的势力。而谁都清楚当下朝中可以说是主战派占据了多数,他们也正是赵执政的基础,放弃北伐必然要对自己的班底进行清洗,如此那些人便能顺理成章的填补空缺,借势上位。但赵知道那样是自毁长城,也违背了他的初衷。
赵清楚自己即便放过这些人,他们也不会放过自己,因为他们不需要一个强势的皇帝,只想要一个‘从谏如流,顺从民意’的皇帝。而那些人也明白迎回‘皇帝’凭他们的能力也做不到,但他们可以重新从皇族中选一位‘忠顺仁孝’的皇帝,并让太后认同即可了。
至于如何处理当前的这股暗流,赵尚未想好,但武力清洗是最后的手段,也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而昨天拉上文天祥和谢枋得、谢翱勘察地形,赵其实也有探探他们口风的意思,因为这三人不仅是朝中的官员,也是士人领袖,他们的态度可以影响到很大的一片人群。试探的结果还是让他十分欣慰的,文天祥和两谢在江西地区有着很高的威望,有他们三人相互为援,那么自己可以稳住江西士林,分化瓦解他们的势力。
“陈墩,没有去看看家姊?”赵面向大湖长吐一口气,扭脸问陈墩道。
“在犒军时匆匆见了一面,却没有详谈。本想昨夜前去探望,可陛下又喝多了,属下哪里敢远离!”陈墩耷拉着脸道。
“哦,那么说你对朕很有意见喽!”赵笑笑道。
“我哪里敢,家姊得知我在陛下身边统领侍卫营,再三叮嘱陛下对我们陈家有再造之恩,要忠心侍君,万不可有懈怠之心。”陈墩瓮声瓮气地道。
“如此说来,我还得谢谢陈夫人了,要不你小子是不是就要吊儿郎当,不将朕放在心上了。”赵冲其挤挤眼睛道。
“不带这么冤枉人的,自从进了侍卫营,我是寝食难安,唯恐陛下出事,现在瘦了好几斤了。”陈墩摸摸自己的脸道,“出琼州之时,先生一再叮嘱切不可大意,一定要保护好陛下;这次出征倪大傻子没能前来,临行前将我好一顿收拾,若是陛下真有点事情,那家伙还不将我撕了!”
“原来如此,弄了半天你是怕家姊、怕先生、怕倪亮,不得不小心的侍候朕了。”赵作出一副极其失望的样子黯然道。
“陛下……你真小心眼!”陈墩气恼地道,“我,陈墩虽然时常犯浑,却也自幼懂得忠君爱国的道理,自入帅府就对陛下没有过二心,即便丢了自己的性命也会保全陛下,况且陛下视我为兄弟,无论何时绝不会背弃陛下的!”
“呵呵,还说朕小心眼,连个玩笑都开不起!”见陈墩赌咒发誓的样子,赵拍拍其肩膀笑着道。
“陛下,什么玩笑都能开,这种玩笑万万不能开……”陈墩却不买账,他突然听到警钟敲响大声道,“有警,保护陛下!”
“不要紧张,应是阵前!”陈墩一声令下,散在周围的侍卫立刻将赵围在中间,向四周警戒。他仔细听听,号炮是从东城方向传来的……
第779章 无奈
赵赶到阵前时,双方已经开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鄂州东城外地域开阔,沿大路两侧散布着诸多的村庄,战事开启后城外的居民或是逃入城中,或是弃家而走,已经变成战场。这里是两湖夹陆的地形,只要一条大路通向外部。其中散布着些小山,海拔都不高,宋军在城外六里设营立寨,利用尖山、双阳山及谭家岭三座小山建立了阻击线,并在寨前挖掘了数条壕沟,利用掘壕挖出的土,堆砌土墙作为寨墙,层层设防抵御敌军。
大宋建国以来,除了开国的赵匡胤哥俩儿曾领兵上阵外,其后仅有的一位真宗皇帝亲征,还是被寇准‘挟持’到离战场尚有百里的澶州,御驾便不肯再前行。赵现在的位置距敌只有两里就可以称得上亲临锋矢了,双阳山居中,海拔最高,扼守着出城大路,他将指挥所设在山腰部,居高临下可以俯视整个战场。
“我军形势是处于守势啊!”赵端着望远镜看了会儿言道。当前元军出动了约有一个万人队,虽然兵力处于劣势,但是攻势很猛,开战刚刚半个时辰就已经突破第一道壕沟。而担任守备的威胜军部眼看抵挡不住,且战且退准备撤到了第二道壕沟后重新组织防线。
“陛下,确实如此。昨夜元军派出跳荡军趁黑潜伏在壕沟中,待天明时分趁换岗之际突然杀出,我军一时抵挡不住,被敌夺占了寨墙。是臣疏忽之故,还请陛下责罚!”威胜军隶属闽广根据地,谢翱作为闽广行军总管当然亦有督导不严之故。
“疏于防范,遭敌偷袭,你自有过错。但朕所言的是我军整体上处于守势,尚未能对敌造成威胁和压迫。”赵言道。在他看来,其实东城地形对于攻守双方都各有利弊,出城是只有一条陆路,所以无论是攻、是守都只此一途,双方都可以集重兵于此死战,看看到底谁厉害了。
“陛下,臣等也是无奈,元军甚是勇猛,威胜军久战疲惫,补充的新兵又缺乏训练,几战皆失利,只能凭借筑垒死守。”谢翱言道。
“这样不行,如此下去如何实施我们的破城方略!”赵听了摇摇头道。
战场上的形势依然不妙,突破第一道壕沟的元军紧紧咬住撤退的宋军,欲借混乱之际跟随撤退的宋军冲入下一道防线。元军后续部队见突破口被打开,也蜂拥而入,他们一部分人以柴草添埋壕沟扩大突破口,一部分人迅速向两翼发展,欲图合围仍滞留在第一道防线内的宋军,扩大战果。这迫使准备撤退的宋军不得不回头再战,双方一时间陷入混战之中。
自从禁军全面换装火器以后,这种近身白刃战赵已经是多年未见了,从望远镜中能清晰的看到战场上的情形,而这次尤为惨烈,双方混战犬牙交错,为了防止误伤弓箭手都不敢放箭,全然以刀枪拼力肉搏。他的视线中战场上不断有人倒下,重伤者的惨呼,拼杀者的吼声不绝于耳,喷溅的鲜血形成的血雾竟然将空气染成了粉红色,壕沟两侧很快堆满了尸体。
在赵看来,战况对己方越来越不利。起初威胜军凭借着兵力上的优势,尚能勉力抵挡住元军的攻势,将敌阻于壕沟一线。但是随着壕沟被逐渐填平,元军后续部队不断从各处涌入,将宋军分割成了数段。这时威胜军新兵缺乏训练的劣势逐渐显现出来,他们眼看有被围的危险,便慌乱起来,纷纷转身逃走,反被元军追杀。不仅是第一道防线失守,第二道防线也开始动摇。
“陛下,属下这就前去督战,定将敌军逐出防线。”谢翱见形势危急,急急告退道。
“等等。唉,左翼守不住了。”赵叹口气道,“令二旅和炮团原地列阵,接应右翼的怀恩军后撤至尖山一线布阵,命山地旅接应威胜军后撤谭家岭一线列阵,亲卫团镇守中军,作为预备队。”
宋军是以尖山为界布置防线,左翼为威胜军,右翼为怀恩军。以赵来看,威胜军两道防线已失,再难以守住。而左翼失守,元军可趁隙向右翼迂回,反而会切断右翼怀恩军的退路,将其围歼,这正是元军常用的战术。再者他也看出元军这一战是势在必得,现在鄂州城三面被围,水路被断已经限于被全面包围的状态,若不能迅速击败宋军,则会被困死在城中。
另一方面,坚守鄂州城的元军几个万户府都是老牌劲旅,以刚才的战斗情况来看依然保持着强悍的战斗力,不仅作战勇猛,且战术娴熟。突破口一打开,其后续部队立刻跟上巩固突破口,而前锋毫不停留继续追击溃散的宋军。而大部队则立刻跟进填埋壕沟打开通路,分割宋军,整个进攻过程如行云流水般的流畅,毫无迟滞,明显是训练有素的百战之师。
再有从单兵素质上来说威胜军多是半耕半战的地方部队,过去分守各处山寨,作战是才聚于一处,缺乏协同作战的训练,更没有大兵团作战的经验。而此次从建安一路攻州掠府与他们作战的多是元军战斗力羸弱的新附军,但仍然损失不小,老兵伤亡增多,新收编的部队增多,让战斗力进一步被削弱。说不还便会崩阵,那样更是无法收拾。
尤其是赵发现元军后方尘土腾起,显然后边还有后手,且马蹄声已清晰可闻。他们显然是先以小部兵力潜入渗透,在天明时派出一军吸引宋军注意力,然后伏兵趁机杀出打开突破口,随后大军迅速转为强攻,为后边的大军,尤其是骑兵打开通路,那么防线一处被突破便整条防线崩溃,敌骑可迅速直驱大营。
“陛下,臣有罪,这便亲往督战!”眼见自己所部不敌,还需陛下出战,谢翱满面羞愧地道。
“是否有过,战后再议,随朕到阵前观战!”赵摆摆手道,可他突然愣了一下,指指前方又说道,“那位率军反击的是何人?”
随着元军大量的涌入,赵发现殿后的宋军渐渐不支,而在这危急之际有一队人从后杀入战团。为首者一手持刀,一手持盾,身披铁甲冲在前边,与其对战着少有走过两个回合的,他们的加入不仅立刻遏制住敌军的攻势,还将敌军杀的不住后退,以他看来死在那位领兵者手里的敌军不下七、八人,吓得元军竟不敢上前。
“禀陛下,那是威胜军第一将下属指挥使崔刚,此人作战甚是勇猛,悍不畏死,每战必领兵在前。”谢翱回禀道。
“嗯,此人不简单!”赵点点头道,他看那人不仅自己十分勇武,其也调度有方,知己方战斗力弱于敌军,因而选择结阵而战,战斗中交互掩护和进攻,居然能从敌围困中救出友军后全身而退。
护军二旅是作为后军镇守大营,此时接到命令列队而出,他们以营为单位迅速上前就位,进而又以都为单位散开展开阵型,中间留有通路供退下的两军通过。与此同时炮团也迅速跟进设置炮阵地,火箭营布置于阵列之后,速射炮营置于阵前,为填补火力空缺,旅属、属火炮也穿插布置于其间,为步军提供火力支援。
而本布置于双阳山下担任警戒的山地旅则先于一步向左翼前出,他们一则为护军二旅列阵提供掩护,二则接应退下来的威胜军。但见在李三娘的指挥之下,一团和二团以纵队向前突进,三团殿后以横队前行阻挡突进之敌,行进有序,丝毫不乱。
山地旅在前的两个团让过退下来的威胜军,在接敌后立刻派出一个营为散兵突入敌群以乱制乱,遏制住敌军的攻势。稍后各个纵队迅速突进敌群,俚兵本就悍勇,且手中长枪可刺可钩,且久经训练的枪阵配合默契,上刺咽喉,下刺胸腹,又有散兵在旁游弋偷袭,两下接战后便将敌前锋阻住。
一阵激烈的混战后,元军不敌向后退去,而他们也不恋战,带着伤兵借机交替掩护后撤。元军稍缓后立刻跟进追击,而三团则在两部脱离后,立刻开弓放箭阻敌,掩护两团退回本阵。元军见宋军阵势已成也不敢急追,双方以弓箭相互射击。待威胜军退到阵后,护军业已列阵完毕,他们也依令与敌脱离接触,归于中军……
“参见陛下!”赵下山到了一处高坡之上,文天祥和众将已经布置好帅台,见他过来齐齐施礼道。
“威胜军都统秦林锋、怀恩军都统宋濂,率麾下众将参见陛下!”随后众将又上前躬身参拜道。
“众将免礼!”赵抬手让众人平身。
“谢陛下!”众将再次施礼后,下了帅台上马立于两侧,两位都统和文天祥及文天祥、许夫人、李三娘、亲卫旅统制皇甫、陈墩等一众幕僚则侍立两旁。
“遥想当年,我们被鞑子追得惶惶如丧家之犬,没想到今日咱们也有如此兵威!”赵左右看看颇为感慨地笑笑道。现在帅台之下立着三十多位统制以上将官,身后将旗飘飘,而阵前矗立的各色队旗如林,兵丁更有数万之多,大阵宽有五里,纵深不下三里,若是有密集恐惧症的见到密密麻麻人群非得当场晕倒不可。
“陛下,末将无能,辜负了陛下所托,未能练成一支精兵!”秦林锋听了却是满面惭愧地道。
“是啊,我们没有完成陛下交给的任务,还要陛下不远千里领兵亲征,真是无颜面圣!”宋濂也垂头丧气地道。
“当日将你们留于敌占区,兵不过千,将不满十,现在已经壮大到十万的规模,让朕已经深感欣慰!”这两人皆是当年支援各地义军作战留下的禁军所部两位部将,现在皆已经成为两军之首,想想在敌后这么多年,他们只是能收编了各义军,并扩充到如此规模就已经是大功一件了,赵又如何能要求过高。
“这皆是陛下运筹之功,末将岂敢居功!”秦林锋施礼道。
“是啊,这么多年,陛下不仅提供粮饷,还送来了大批的器仗衣甲,否则末将即便死了也难以做到。”宋濂也深以为是地道。
“闲话有时间再叙,此次元军进攻的规模与前时相比如何?”赵打断两人的话,让众人坐下道。当然战场之上不可能摆上龙椅,只是几个胡床,也就是马扎子而已。
“陛下,前时元军也曾多次发起进攻,虽然也颇为激烈,但是皆没有此次规模大,这也让末将疏忽麻痹了,以致此次竟然被敌这么快突破了防线。”威胜军都统秦林锋言道。
“陛下,末将以为前时元军在阳逻堡屯驻着大量水军,他们可以互为犄角相援,即便战事不利也可迅速撤离,因而并不急于打破围城。可当下阳逻堡被陛下一战而灭,其退路全部被截断,这才狗急跳墙欲打破封锁,没想到我们却一战即溃,险些被敌突围。”宋濂言道。
“朕也以为如此,他们感受到了危机,而江北援军又迟迟不到,迫使他们欲出城决战,欲一举扭转战局。”赵点点头道。
“陛下以为此战当如何?”文天祥也颇觉不好意思,本来自己还多次给行朝送去战报,称与敌成对峙,困敌于城,昨日还大言不惭的称敌难以突围,和陛下定下炮击鄂州城之计,现在人家却冲出了与他们拼命,完全打破了他们的计划。
“战机难寻,可惜的是我们水军陆战队未能随行,否则可搭乘战船在敌后登陆,即可切断他们的退路,也能趁城内空虚夺城,更能将敌聚歼于两湖之间!”赵看看战场敌军大队业已赶到,观其阵型应不下三、四万之众,鄂州城几以成空城,若是夺了城池,敌军便成了无根之木,水中浮萍,但现在,唉……
第780章 破骑
赵的设想很好,但是当下却无法实现,不过也非全无可能,起码能拔他们层皮,可一切尚要立足眼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时候己方的战阵已成,前军以护军为主体形成一道战线;其后则是以亲卫团和山地旅为核心,威胜军和怀恩军为两翼的中军背靠大营;后军则是以各部留守官兵为主力,辎重队为辅组成,实力递次递减,形成前强后弱的格局。
再看敌方阵营,从将旗上看领军出战的主将是益都淄博副万户王英,副将是平阳太原万户张恒及龙兴万户抄儿赤。益都军为前军,龙兴军为中军,平阳太原军为后军,等于是依城而战。双方不约而同的都采用了前强后弱的布阵方式。
出战的敌军,其中益都军可以说是老对手了,但是他们多为张柔家族分裂出来的,可见张家当年权势之盛,他们也是镇戍鄂州的主力;龙兴万户则是以新附军组成,战斗力相对较弱;平阳太原万户也是北人组成,但是主力在征安南的战争中损失颇大,又从军户和新附军中征调兵力补入其中,战斗力应该是各军中最弱的。
由于战场南北皆有湖,双方都未在两翼布置兵力,想想近十万人挤在宽不足五里,纵深十里左右的地域上,也限制了双方用兵,采用的只能是硬碰硬的打法。当下元军已经填平了两道壕沟,铲平了土墙,阵前防御措施只有刚刚立起的拦马栅,可谓极为单薄。
“陛下,如此布阵有所不妥!”许夫人也看出部署在前沿的护军阵型过于羸弱,是难以承受冲击的,于是上前施礼道。
“陛下,家姊……”陈墩当然清楚怎么回事,急忙言道。
“无妨,许夫人尽可明言!”赵摆手制止陈墩继续说下去,示意许夫人接着说。
“陛下,臣妾那就无礼了。”陈墩的提醒还是让许夫人警醒了些,先告罪道,“臣妾观阵,见门旗之后布置有骑军,显然是欲从我阵中突破,直取中军。但是臣妾看陛下护军身无重甲,又无大盾、长兵,前方只有一道拦马栅阻敌,怕是难以阻止敌骑冲阵。”
“陛下,末将以为许夫人所言极是,不若让末将领军上前布阵以阻敌锋!”秦林锋上前请战道。他其实也看出阵势的弱点,但在小皇帝麾下多年的经历,让他知道其从不按常理作战,且往往能以少胜多,加上小皇帝在众军心中积威甚重,自然不敢多言。可听到许夫人上前建言,也忍不住提醒道。
“你欲采用何阵退敌?”赵抬手让其面礼问道。
“陛下,末将在阵前布置拒马,派出身着重甲的步军,持大盾,握长兵在前,其后以弓弩手压阵。”秦林锋言道。
“你是欲以三叠阵抵御敌骑?”赵听了皱皱眉道。
对三叠阵赵并不陌生,此阵法是当年本朝名将吴与金将胡盏、习不祝交战,创立的战法。其具体做法是:每战以长枪居前,坐不得起;次最强弓,次强弩,跪膝以俟;次神臂弓。约贼相搏至百步内,则神臂先发;七十步,强弓并发;次阵如之。凡阵以拒马为限,铁钩相连,俟其伤则更代之。遇更代则以鼓为节。骑,两翼以蔽于前,阵成而骑退,谓之‘叠阵’。
当年琼州军初立时,也曾演练此阵法,但是各军需编成‘纯队’,赵觉得这种编制与当时作战的环境不合,便改为‘花队’,但是阵法却传了下去,没想到在地方义军中还在用。想想他们倒是有这个条件,新军编练完毕后,便将自有和缴获的盔甲全部支援给了义军,而他们又都是以冷兵器为主,用三叠阵以步对骑倒也可行。
“陛下所言不错,末将曾以此阵对敌,已经演练精熟,不过……可也尚能应对!”秦林锋犹豫了下说道。
“你部北征以来损失惨重,虽有补充却未加整训,一旦崩阵后果不堪设想,不必勉强了!”赵拒绝了其的请求道。
“陛下,末将也曾演练此阵,便让末将上前迎敌吧!”这时李三娘又上前请命道。
“不要胡闹,你部担任守护中军的重任,怎能轻离!”赵听了直接拒绝道。
“陛下……末将愿立军令状,若是败了,甘愿军法!”李三娘却不肯,又施礼坚定地道。
“不准!”赵冷冷地道。他心里却暗骂,这小娘子真是个犟脾气,就是败了自己也不能杀了她,否则还不被太后骂死,还得落个喜新厌旧之名,虽然自己还没有新的,干脆直接拒绝拉倒。
“陛下……”
“退下,我堂堂护军若是连这些鸡零狗碎都收拾不了,还如何复国!”赵皱皱眉极为不悦的挥手让李三娘退下。
“李姑娘,不要再言了!”连番被拒绝,李三娘脸上挂不住了,满脸通话的垂手立在当场,不免十分难堪,众人又不好意思上前劝解。陈墩拉拉姐姐的衣襟,冲她挤挤眼睛,许夫人立刻明白了,笑着上前将李三娘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夫人……”李三娘委屈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有些哽咽地道。
“陛下一再拒绝你出战,绝无它意,那是出于爱护之心,你真是有福了!”许夫人轻拍着李三娘的后背笑着道。
“真的吗?”李三娘又偷眼看看一脸肃然的小皇帝,轻声道。
“当然了,若非如此,陛下又何必当着众将的面发脾气!”许夫人轻抚着其肩膀点点头道。而李三娘的面色才稍缓,但还是嗔怒的哼了一声。
“李振听令!”赵这时点将道。
“末将在!”李振立刻出列道。
“朕命你指挥前军各部,击败来敌!”赵下令道。
“末将遵命,定不负陛下所望!”李振接令立正敬礼,毫不迟疑的翻身上马直奔前军而去。
“你马上前去……”赵又招过陈墩在其耳边轻语了两句,陈墩点点头也随即下了帅台上马而去……
双方各自列阵完毕,赵起身向战场上望去,但见敌方阵营门旗晃动,一支骑军从阵中冲出直奔己方大阵而来。其实他心中也不免忐忑,说实话自从护军成军以来,也是头次直面敌骑作战。即便在护陵之战中,他们也是凭借着工事对敌骑而战,现在却要直接碰撞。而他清楚以工事为蔽和面对面对骑作战承受的心理压力完全不同,对部队可以说是个严峻的考验。
赵早就知道元军最为厉害的还是骑兵,自己终要有一天要直面敌骑,因而强化军纪,编练新军,换装火器都是为此。而同时他也研究了很多战例知道即便在开阔地域上,只要步军结成阵势,骑军要想取胜也不容易。从兵器配置上不难发现,步兵射手比骑兵射手在非机动作战中是占据便宜的。
因为骑兵受马上作战的限制,不能装备和步兵一样强大的弓和弩,只能使用威力和射程较小的骑弓,并只是作为一次性打击武器,而步兵则因为依靠大地而可以装备更强更大更远的弓弩,同时,由于有大地作为依托,步兵可以射得更准,而骑射手由于马匹的颠簸,其精确度要大打折扣,同时骑射手相对步射手目标要大得多,更容易被击中,尤其是其装甲相对薄弱的坐骑。
且从中不难看出无论是对于重甲骑兵还是骑兵射手,步兵战胜他们的杀伤利器都在于强弓硬弩。因为在作战中,而为了形成战斗力,步兵必须保持严整的阵型,从而缺乏战术机动能力,他们所使用的武器只有比骑兵的机动更快同时必须打击范围更远,只有这样才能有效战胜骑兵,而这种武器的特征正是强弓硬弩所具备的。以轻骑兵为主力的蒙古人对于强弓硬弩愤恨之极,一怒之下居然曾下令废除强弩的制造技术。
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与现代要求废除核武器一样可笑。而之所以这样,还是因为蒙古培养一位骑射娴熟的射手同样不容易,虽说他们是马背上的民族,可他们往往在幼年就会被集中起来学习骑射功夫,历时十余年才能得到一个好射手。不过弩弓手的培养要简单的多,一个农民经过短暂时间的训练就可操纵弓弩。这种不成比例的消耗也是他们承受不起的。
当然仅仅凭借强弓硬弩是不能战胜骑兵的,尤其对于突击能力极强的重甲骑兵,因为这些轻步兵缺乏抑制骑兵冲锋的有效手段,这就必须依靠重步兵或者外物,如营寨、战车、工事等。而经过一定训练的重步兵在正面战术防御中拥有对抗骑兵的优势,这可以从已知战例中多次出现骑兵下马充当重步兵以抵抗骑兵冲锋中找到事实支持。
不过没有经过一定训练的重步兵是难以抵抗重骑兵的冲锋的,尤其是那些乌合之众,他们士气低沉,战斗意志不强,如果没有经过充分的训练,一旦其重步兵难以抵抗重骑兵的冲锋,很容易全军溃散,因为骑兵冲锋其震撼效果是有效降低对手士气的武器,而这些乌合之众本身士气就是较低的,所以很容易经骑兵冲锋后士气低迷,而在战斗心理效应作用下全军溃散。
若是说训练是提高了对步兵的要求,其实就骑兵和步兵所受到的训练量而言,即使是训练优秀的步兵,其所接受的训练恐怕也不及骑兵,那些游牧民族或者渔猎民族的骑兵从小就在接受训练,因为训练的过程就是生存的过程,恐怕没有什么动力比为生存而战更有力量来支持他们的训练!与他们相比,步兵所需要接受的训练确实要少得多,可只要步兵平时肯多流汗,战场上就一定能少流血。
赵训练新军对抗骑兵的指导思想也是来援于此。火枪比之强弓硬弩的威力更大,即便重甲也难以抵御,而训练一个火枪手比之培养一个骑兵或是弓箭手周期短得多。另外制造一把良弓不比制造一支火枪容易和便宜,且箭矢的制造和费用比子弹要高的多,不要以为射出的箭捡回来都还能用,只要箭羽少有损伤就废了。所以从成本角度考虑还是很划算的。
火枪手比之弓箭手唯一的缺点是射速低,需要以士兵的数量来增加火力密度,否则仍然难以抵御骑兵的集团冲锋。而赵想出的法子就是发展炮兵,以此弥补火力的不足。同时在无法修筑工事或无险可凭时,可以利用火炮的威力射住阵脚,巩固阵地。当前护军虽然没有工事可凭借,但是得以布置了炮兵阵地,所以赵并不是十分担心。
“轰、轰、轰……”两军相距不过里许,一队敌骑纵马而来,他们依然是百年不变的老战术,先以轻骑轮番射箭骚扰,一旦发现对方阵型有散乱的状态出现,立刻冲阵打开突破口,然后大队骑兵蜂拥而入,将敌阵冲垮。不过这次却失算了,当他们靠近百步弯弓搭箭准备发箭时,布置在前沿的百子铳和奔雷炮首先开火。
无论是百子铳,还是奔雷炮在近距离发射可破土石,只披着皮质马铠的战马如何挡得住激射的弹丸,顷刻便被洞穿,而马上的骑手也好不到哪里去,被击中者不是缺胳膊少腿便是变成马蜂窝。当下便是人仰马翻,打着滚的摔落尘埃。
可战马跑起来并非想停就停的,在冲锋时十分容易发生‘追尾’事故,即便逃过这一劫的,倒下的战马也给整个冲锋造成了极大的混乱。而这些战马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大的动静,立刻被下毛了,不便东西的四处乱撞,可炮击却没有停止,撞上炮口的无不立时毙命。有聪明的试图调转马头逃走,但急转弯也容易出事故,他们只能扩大转弯半径,但有撞到了沿战线布置的炮口上,想回去就得自求多福了……
第781章 飞蛾投火
在赵布阵观敌之时,元军主将益都淄博副万户王英也来到阵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此战他密遣精兵潜入敌阵前,发起突袭一战得手,连破其两道沟垒,将敌击退两里。他十分欣喜,一扫这几日的忧虑。前日南军援兵千里来援,尚未上岸便将保定水军一举全歼,全军上下无不骇然。
那日宋军撤走后,王英曾奉命前去阳逻堡察看并收拢残兵。但是当他登上北岸时,却发现阳逻堡四堡皆已尽毁,中堡仍然是大火熊熊已然无法扑灭,远远的便能闻到烤肉的焦臭味儿。几个堡寨周围都铺满了尸体,其中大部分是被炸死、烧死的,尸首四分五裂,惨不忍睹,而街巷中亦有不及逃出被浓烟呛死的,可也被烧的面目全非。
泊在港中的战船东倒西斜半沉于水中,有的连锚都没有收起,缆绳仍系在缆柱上。在寨门处许多战船堆积在一起,显然是争相逃走中相互碰撞导致自沉。而浮在水面上的尸体几乎遮蔽了水面,起码半数人都光着身子,显然面对骤然袭击下他们根本不及穿衣便跳水逃生,又被冰冷的江水冻死。
王英在阳逻堡周围搜寻了半日,也只收拢到二百来人,但皆被吓得傻了。问起事情经过,只知道天降霹雳掀翻了战船,炸毁了营舍,随后便燃起大火。各处立时大乱,大家争相逃命,彼此不能相顾。有人称主将被炸死,并被上岸的南军捡到了印信。
回到城中,获知阳逻堡之战的经过后,众将都是面面相觑。南军有此利器在手,这鄂州城又如何守得住,大家商量了半天以为水军已经毁灭。且大汗死后,新汗迟迟未定,江北援军何时能至遥遥无期。为今之计只有利用南军新到,尚未休整之际,即刻发起决战,击溃当面之敌,解了鄂州城之围,再图后事。
王英计划是以奇兵突破南军左翼后,然后迅速向纵深发展迂回到敌右翼,将其围歼。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南军反应很快,在左翼刚被突破后便舍弃了整条防线大举后撤重整防线。这让他很是吃惊,过去南军总是寸土不让,拼死争夺,其这种断腕之举让自己的计划完全落空。
眼见宋军逃出了自己布下的圈套,王英不免失望,但是当他发现宋军前军换成了身不皮甲,手持奇形兵器的一帮人,且布置的防线纵深只有数道横队,单薄的阵型看似只需一阵便能被冲垮。这反而让他更觉奇怪,搞不清南军要做什么,是摆空城计,还是虚张声势,亦或是给自己设下的圈套。
开工没有回头箭,领兵的可以战死,但不能被吓死。王英于是派出一队轻骑前往试探,没想到他们还未接战便遭了雷劈一般,眼见出战的三个百人队须臾之间便被打的死伤惨重,逃回阵中的只余十余骑,也皆人人带伤,面带惶恐。他心里一阵骇然,自己虽还未到中年,可也算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了,但如此场面却还是头次见到。
“将军,末将愿领兵再战!”平阳太原万户张恒施礼道。
“且不要着急,这些南军有古怪!”王英抬手制止道。
“将军你听对面的喊声!”抄儿赤指向对面道。
“是残宋的伪帝来了!”王英侧耳一听,对面阵营中不断高呼‘我皇威武’,他皱皱眉道。
对于残宋的伪帝,王英和在场的诸将都不陌生,可谓是虽未谋面,却久闻其名。琼州与湖广行省接界,两下之间的冲突不断,更是爆发了多次大战,但是从未沾过便宜,反而损兵折将,连阿里海牙亲统大军前去讨伐都铩羽而归,此后再不敢掠其锋芒。
“一个小崽子有何可怕!”张恒的万户府是此次整编后才调防龙兴府的,当然也不曾与琼州军交手,只知其还是个孩子,不免轻视道。
“……”王英听了一时不该如何回答。
自己说怕了,那是自毁威名,还怎么带兵。说不怕,这小崽子五岁便指挥三千人攻陷广州城,大掠而去;六岁就指挥水军大败刘深,击毁战船上千艘;七岁当了皇帝,在崖山一战败张弘范,将哥俩儿全宰了,说起来那还是他们的少主;八岁攻陷泉州,州府官员皆被杀,并将蒲氏灭门,家财尽数掠走。唆都不仅战败,还搭上了儿子百家奴。
此后那小崽子连败荆湖、沿海水军,联合安南和占城抗元,导致大败,唆都、李恒命丧安南。当下其也就十四岁,却挥军北征,仅月余镇守江浙行省的四个万户及海道运粮万户府皆被歼灭,江浙行省全部陷落,接着临安、建康、芜湖、江州等下游沿江重镇一一被攻克。这他妈的哪里是小崽子,就是成吉思汗这岁数还不是给仇家追得四处流浪呢!
“张将军还要慎重,万勿轻敌,还需……”抄儿赤的龙兴万户基本等于重建,还是个下万户,战斗力最弱,若非是蒙古人的身份就得被踩死了,可当下也只能低声下气地道。
“都这个时候了,有何可犹豫的,还是看好你的手下不要学了陈奕那厮,届时脑袋怎么掉的都不知道!”张恒却是不领情,打断其的话出言反讥道。
“你……”自己好心好意的劝他,居然反被其辱,抄儿赤大怒,伸手就去拔刀。
“都住手,否则军法从事!”王英沉声道,心中也是极为恼火,平定江南不过十年,就沉浸在酒醉金迷之中,被美酒和女人泡软了骨头,彼此之间争权夺利,以致各军失和,甚至刀兵相向的事情时有发生。
“是!”见主将恼了,两人恨恨的还刀入鞘,施礼道。
“张将军,你以为当如何对敌?”王英压压火气,扭脸问张恒道。
“禀将军,吾以为南军防线羸弱,火器虽犀利,却终难抵御铁骑冲击,不若先以骑军冲阵,步军随后跟上,他们难免顾此失彼,只要冲破他们头道防线,便直取中军擒杀那小崽子,就可一战而胜,鄂州之围顿解。”张恒言道。
“刚刚你也看到南军火器的厉害,不待我们冲入弓箭的射程之内就已损失殆尽,根本冲不得近前,何以破阵?”王英摇摇头道。
“将军,刚刚只派出了三百游骑,而南军大可集中兵力对付,自然难以招架。如若大军相攻,只要无惧伤亡,大可突破敌阵!”张恒言道。
“嗯!”王英点点头道,“张恒,你领本部骑军为先,冲破敌阵。抄儿赤,你率本部兵马佯攻敌左翼,牵制其兵力,本将率大军为后应,争取一战破敌!”
张恒所领万户为上万户,有兵万余,其中有骑兵三千,这在以步军为主的汉军中还是较为少见的。他立刻点起兵马准备出击,不过他这次也长了心眼儿,以千人队为单位分成了三个波次。而前锋军依然采用疏散队形冲阵,且一旦开始冲锋立刻将马速提到最高,以期靠速度闯过宋军的火力封锁,冲向宋军防线。
‘呜呜、呜……’号角声响起,骑军前锋从阵中冲出后迅速散开,直接省去缓步变快步的过程,直接转为慢跑,然后在五十步内就转为快跑,在二百步内已经将速度提至最高,骑手们高声嘶吼着,手里挥舞着长刀,用脚跟不断磕击马腹,犹如旋风般冲向敌阵。
张恒看着前锋军在快速运动中,各骑间看似拉开了很大的距离,似乎也没有明确的进攻方向,但是他们都处于与自己的十夫长间若即若离的位置,一个个小集团又与百夫长形成一个集体,根据其的指挥不断的调整突击方向和自己的位置,让宋军摸不准他们具体的攻击位置。
眼看前锋军已经跑出里许,张恒令第二波骑军出发,但是命他们只以慢跑跟进,一旦发现敌阵松动或是被前军突破则立刻加速向此方向突击,扩大突破口,搅乱整条防线。不过他也清楚以刚才的战况看,前锋军基本是有去无回,他们充当的是吸引敌军火力的靶子,他只希望能从中找到宋军防线上的弱点。
“出发!”在第二波骑兵前进一箭之地后,张恒亲领后军骑兵快步跟上,他们才是破阵的主力,在前两波打开敌军防线后,自己将率军直取敌中军,于万军之中擒杀小皇帝。
‘呜呜、呜呜……’号角声再次响起,龙兴军全军而动,随后向前进发。
‘轰、轰、轰……’张恒向前望去,在漫天的尘烟中火光闪闪,前锋军在拒敌三百步的距离上遭到宋军的火力拦截,虽然看不到具体情形,但是听着连绵不断的爆炸声,他也料定前锋军好不到哪里去。
“加速前进!”张恒对身边的掌旗官大声吼道,其立刻将将旗向前下压。中军立刻由慢跑转为快跑,并不断提高马速。而后军也由快步转为慢跑,百步之后也转为快跑,他回首看看,帅旗也在向前移动,全军业已启动,决战之势已成。
战马的速度越来越快,而爆炸声亦愈加绵密,张恒不断请怕着战马的脖颈安抚惊恐不安的它,此时已然看不到前军的将旗,但是已然看到路上的人马遗尸,在马蹄的践踏下早已变成血肉模糊的肉块,分辨不出是人、是马。可他们也只能熟视无睹的纵马踩过。
张恒在马上长身而起,而马速不减,他居高临下看到前方的景象,此刻已然不见前军的旗号,而中军已经逼近敌阵二百步以内,可没见宋军阵前火光一闪己方便有数骑栽落马下,仿佛前方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他们在此碰的头破血流。但随着更多的骑军涌上,终有人冲过了这道生死线,但是依然不及进入弓箭的射程就被击落马下。
“驾、驾!”张恒回座马鞍,他依然看到中军将旗直指敌中军,抽出战刀向前一指,掌旗官立刻挥动了几下将旗,然后向前一压,全军立刻调整方向,冲向将旗所指。
“啾!”张恒吹了声短促的口哨,双腿狠夹马腹,战马吃痛前窜,连连超过前骑冲到了队前,亲兵和掌旗官紧随其后。他想借宋军火力集中于中军的加速前进,闯过其火力封锁线。逼近三百步后,此前稀稀拉拉的遗尸已然成片,战马踏在上面都会激起一片血肉,其中还夹杂着未死者的惨呼。但谁也不会放低马速,否则自己就会被身后的同伴撞下马去,而在冲锋时落马就与死无异了。
‘轰!’张恒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颗炮弹在其马后炸响,紧随其后的两名亲兵应声落马,几片弹片擦着头盔飞过,而战马鬃毛乍起,他赶紧扯住马缰将其压服。他看看又跟上来的两名亲兵大张着嘴似乎在说着什么,但耳中只有不停的鸣叫声,根本听不到其在说些什么。
“儿郎们,冲啊!”张恒不再理会他们,高举战刀劈下,一提马缰越过前方的马尸大吼道。再看中军此刻就像投入了一只噬人怪兽的口中,有去无回倒在阵前,人马的鲜血将那片土地染成了紫红色。有受惊的战马在战场上撂着蹶子四处乱跑,而马镫上往往还挂着一具被拖得血肉模糊的尸体。
‘嗖!’张恒突见一个黑影从眼前划过,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觉得脸上铺满了黏糊糊的东西。他伸手抹了一把看看,白乎乎的却是人的脑浆,而身边的亲兵已经没了脑袋,身子还坐在马上,战马丝毫没有感到主人已死,仍然跟着大队向前奔跑。
“杀、杀、杀!”张恒一刀将一个试图逃走,却晕头晕脑的跑到自己马前的逃兵劈下马去,眼前的景象让他肝胆剧烈。十多个个百人队,千余旌旗飞蛾投火般的进攻此刻仍被阻于敌阵前百步之内,他们的尸首堆积起几层,有军兵未进射程便胡乱的射出搭在弦上的箭矢,拨马向敌两翼散开。再看身边的亲兵已无一人,只剩下擎着将旗的掌旗官跟随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