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解围
昭容长公主这话太过严厉,严厉到一语便否决了薛素婉所有过往积累起来的名声。
薛家也会因此受其牵累,今日长公主之语传出之后,薛家女子的名声便半分不剩。
席间诸人都是收敛笑容,正襟危坐,却无一人敢出言相帮。
薛柔眼中却无半分意外,薛素婉和孙月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逼迫于她,却不曾想过,这赏梅宴乃是长公主所办,而此处乃是长公主府邸,之前薛素婉和孙月茹的一番行径已经让长公主对她们生了不喜,更让席间诸人对她们生厌,如今眼见她笑闹般的把事情揭过,孙月茹却又再次纠缠,还言语间讽刺在座诸人皆为无知之人,这分明是打昭容长公主的脸面。
寻常妇人尚且不能容人如此轻辱,更遑论皇室出生与生富贵的昭容长公主?
杨氏连连磕头,“长公主息怒,臣妇知罪,今日回府后定会重责小女,还望长公主恕罪。”
孙氏虽然失了方寸,可好歹也知道杨氏的做法没错,她连忙跪在杨氏身边不远处,也是不断磕头,“臣妇也是,臣妇回府定当好好训斥小女,还望长公主息怒……”
昭容长公主面含厌恶地看着两对母女,一挥手,“退下去!”
杨氏和孙氏闻言大赦,连忙拉着自家女儿回了席后,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席间诸人见长公主盛怒,也不敢多言,一时静默。
薛柔看着长公主仍面带怒容,而席间诸人也是惶惶,不由站起身朝着长公主行礼道:“长公主还且息怒,今日之事薛柔也有过错,不该和晚辈置气扰了公主的宴席。”
“此事与你无关,一切皆因她们寻事,你也无辜。”
薛柔却是摇头,“话虽如此,但薛柔毕竟心中有愧,长公主若因此气坏身子,薛柔怕是不得心安。”
昭容长公主听着薛柔的话,见她关切之色不似作伪,面色不由缓了缓,“罢了,你也不用如此,本宫不气便是。”
“谢公主大量。”薛柔这才笑起来,想了想后说道:“其实薛柔虽不善文墨,字迹也难以见人,但我这婢女却是习得一手好字画,不若让她以红梅为题作画一副,就当今日薛柔来府上叨扰之礼如何?”
众人见长公主面色齐缓,不由松口气,此时再听薛柔此言,只以为她是故意和缓气氛,不由好感倍增。
林夫人连忙敲着边鼓,“薛姑娘自谦了,女儿家习字本为修身养性,女子还是更注重闺阁礼教。”
“是啊,不过薛姑娘既然有此言,想必那婢女有几分本事,不若长公主就赏我等个机会,让那婢女作画一副,也免得辜负了今日梅景。”旁边有夫人附和。
昭容长公主听着那夫人打趣,脸色好了些,看着薛柔道:“你这婢女还有这等本事?”
薛柔笑笑,“芹兮自幼习画,一手画意不输寻常大家,芹兮,今日风光不错,你且去作画一副赠与长公主。”
芹兮面露浅笑,一身浅青襦裙虽不似那日红衣张扬,可越发衬的其面容清雅。
她半丝不惧,举步走上前对着昭容长公主行了一礼,“长公主,不知奴婢可否借府中笔墨一用。”
昭容长公主见芹兮这般言语,而且行事之间竟是不输贵女之资,不由也来了兴致。她当即就吩咐下去,不过片刻,便有公主府的管事将笔墨纸砚送了上来。
取一桌案置于宴席正中央,纸墨一铺,芹兮走过去便提笔画了起来。
昭容长公主开始还是看热闹,片刻之后面露惊容,她轻咦一声走上前去。
墨色呈于纸上,梅树枝叶成型,寥寥数笔,竟是将不远处的梅林之色画了大概,待到一点红云落于纸上之时,那梅景越发鲜活灵动起来。
其他众人见长公主面露惊容,不由也站起身来围了过去,当看到画上之景后,纷纷瞪大了眼。
沐恩侯夫人更是掩嘴惊呼,“这画风竟是吴派之像,下笔飘逸,笔锋若行云流水,随意几笔便勾勒出红梅之色,薛姑娘,这芹兮姑娘的画风怎的这般像鸿儒先生,竟是承自吴派精髓?”
沐恩侯夫人本名冯慧莹,嫁入沐恩侯府之前在京中素有才女之称,嫁入沐恩侯府后,更是将府中一众儿女调教的出类拔萃,而京中众人皆知,冯氏对其他事物皆不喜好,唯独喜欢书画。
薛柔笑答:“芹兮早年曾有幸拜于鸿儒先生门下,为其弟子之一。”
冯氏睁大眼,而席间众人均是动容。
鸿儒先生乃当代大儒,素有天下文人之师之称,他常年居于云州,极少外出,其言其形却能影响天下清流士子,就连当今陛下也对其称赞不已,而鸿儒先生一手卓然画风更是让天下人尽皆称颂,没想到这薛柔身边的婢女,居然会是鸿儒先生的弟子!
芹兮不被众人所扰,手中笔锋未停,待到红梅画成之后,这才收笔。
周围众人皆是倒吸口气,却是画中之色与不远处红梅之景一般无二。
“画的好!”冯氏大赞。
其他夫人也是纷纷真心称赞,哪还有半点轻视。
芹兮将画沉色片刻便卷起来收好,交予一旁的薛柔手中,而薛柔却是转手赠给昭容长公主。
“长公主,此画便作今日赏梅谢礼如何?”
长公主笑容渐盛,“甚好,没想到今日办了个赏梅宴,居然能得鸿儒先生弟子之画,实乃意外之喜,薛柔,你这婢女让与本宫可好?”
薛柔笑笑并不说话,可所有人都看出了她面上的拒绝之意。
想也是,若她们府中有这么个宝贝疙瘩,怕是连当婢女都舍不得,又如何肯割爱与他人。
有了芹兮这幅画,席间气氛再次融洽起来,一众夫人围着芹兮这位鸿儒先生弟子不断言语,而薛柔也成了众人想要交好之人,不少人纷纷向芹兮求画,言语间更是有想让芹兮入府为女先生教导府中女儿之意,而之前被长公主斥责的薛家和孙家母女,却是早已经被众人遗忘在了脑后。
薛素婉和孙氏面色难堪,而孙月茹和杨氏也是咬牙切齿。
她们落得如此境地,薛柔却成了各府座上之宾,甚至连长公主也对她另眼相向,薛柔不过随口提一句普济寺香火旺盛,沐恩侯夫人和林夫人便立刻邀她几日后一同前去寺中上香。
这般作态,完全是讨好着薛柔,四人掌心里都掐出血来。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015 方孟
宴会结束之后,昭容长公主对薛柔亲睐有加,恩准其可以随时过府赏梅,沐恩侯夫人更是热情相邀薛柔一同乘车离开,同行的,还有林夫人和林楚楚。
孙月茹和薛素婉来之前打的主意没一个实现,反而薛柔却是一举掳获众人之心。
薛素婉想起那些人离去之前,看向自己的目光,脸上全是寒霜。
“薛柔那个贱人,她是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她分明就是想要我们吃罪于长公主!”杨氏恨的咬牙。
若之前她还看不清的话,待到后来冷静下来后,杨氏却已醒转过来,那薛柔分明是故意激素婉和月茹与她交恶,特别是当她从女儿口中得知,她们几人在见到长公主前便已经有过一番争执,孙月茹和薛素婉还在言语上吃了大亏,她心中便更加笃定,那个薛柔早就猜到她们会在席间为难于她,而她却是将计就计,不断用言语激怒孙月茹和薛素婉。
孙月茹和薛素婉虽然聪慧,可毕竟年轻,几句之下便失了方寸,在她刻意诱导下说了不该说的话,交恶与长公主和席间众人,让她根本来不及去拦着他们。而薛柔虽用言语刻意诱导,席间那些夫人回去之后细想之下,未必猜不出薛柔本意,可薛柔却用一幅画便摆平了所有的事情。
那个名叫芹兮的婢女是鸿儒先生亲传弟子,为当世难求的女先生,这京中贵女若有谁能请的她相教,哪怕只是指导二、三日,便也挂上鸿儒先生徒子徒孙的名声,将来嫁娶之时,更添荣声!有了如此前由,又有谁会愿意为了被长公主斥责过的薛家和孙家,去得罪一个得了长公主亲睐的女子?
好歹毒的心思!
好恶毒的女人!
“娘,我要杀了那贱人!我要杀了她!!!”孙月茹边哭边大声道。
她何时受过这般委屈,长公主的当面训斥,临走时那些夫人贵女的鄙夷目光,都让孙月茹不堪忍受,甚至就连之前还和她交好的几个府里的女子都避她如蛇蝎,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那个薛柔。
薛素婉脸上阴沉,哪还有半分之前的柔和素雅。
长公主席间之言,不出今日,便会在各府传开,薛家二女蛇蝎心肠为人歹毒,薛氏之女无容无德,明日便会传遍整个京中。
薛柔毁了她,毁了她!!
孙氏看着大女儿的面色,再想起同样被薛柔毁了的小女儿,满脸阴狠,“薛柔那个贱人,我要她的命,大嫂,你要帮我,你要帮我,我要让薛柔去死!”
“不能让她死那么容易!”薛素婉突然出声。
“婉儿?”马车内三人皱眉。
薛素婉却是满面寒霜,一字一句道:“她毁了我和云蓉的闺誉,我要让她千百倍的还回来!”
她要让薛柔在这京中无言立足,要让她受尽天下人唾骂,让她再也无颜苟活于世!
薛柔自长公主府出来后,便带着芹言去了宝华楼。
里头有几个正在选头面的小娘子,方掌柜正端着脸与她们说着话,见到薛柔后立刻撇下他们笑眯了眼迎了上去,那姿态与刚才判若两人。
“薛姑娘,你来了,可是还需要什么东西?”
薛柔浅笑,“方掌柜,前几日那支簪我甚是喜欢,还想仿照着那簪的样式做一整套头面来。”
“那感情好,姑娘快内间里请,还请姑娘细说想要的样式,老朽好让工匠照做,还有薛姑娘,我这铺子里昨日正好来了一批新首饰,款式都是出挑的,薛姑娘来的这般凑巧,不妨也挑上一些?”方掌柜笑得无比殷切。
薛柔笑道:“也好,那就麻烦方掌柜了。”
“不麻烦不麻烦,大五子,好好招呼几位娘子,薛姑娘,这边请。”
方掌柜微哈着腰,对薛柔的殷切态度和方才对着那几名小娘子时完全是两个模样,等着他引着薛柔进了里间的厢房后,原本看首饰的那女子顿时不满。
“你们这掌柜是什么意思,不是说给我们看的都是最新的首饰吗,怎的这女子一来,他便又是另一套说词,而且我等也是客人,为何他这般轻慢!?”
大五子心内撇嘴,面上却是笑得热情,“这位姑娘,你可别说这话,方才的那位可是云州来的薛小娘子。”
如今这京中谁不知道这云州来的薛小娘子脾气虽然不好,刚入京中半月便传出了恶名,但她却出手大方,当初她率人砸了薛府大门就随手赔了一千两银子,上次来宝华楼更是一口气下了足足四百两的订单,同街的几家成衣铺子谁没从这薛小娘子身上赚到银子?眼前这些一次花费不过几两、十几两的小娘子能比的了吗?
宝华楼是行商的,自然大门朝钱开,若是那薛娘子一时兴起再豪气一把,可足够他们两、三月的营生。
那女子微怔,随之变色,“你说她就是砸了礼部侍郎家大门,又打了薛家女儿的那个薛柔?”
“可不正是那位薛小娘子。”
几名女子都是变了颜色,连忙闭上了嘴。
她们虽然极端看不上薛柔的行径,可到底心中忌惮,这个薛柔敢那般辱及薛家,又当街打了薛云蓉,堂堂侍郎薛府却连半句公道都不敢讨要,她们更是闻言这女子还得了长公主的亲睐,邀约同京中贵女一同入府中赏梅,如此行事随性的女子,她们岂敢多言。
薛柔坐在里间,透过窗上的彩云缦绣锦帘,刚好能看到厅间发生的一切。
“方先生,你这伙计倒是有趣。”
方孟随手关上另一边的窗户,脸上也没了刚才那股子殷勤。
他站在薛柔旁边,五十出头的脸上带着几分不似方才的睿智,一双眼睛中满是笑意,“姑娘如今在这京中名声斐然,出手大方俨然被视为财神菩萨,哪家商铺子不盼着姑娘日日光临?只可惜了那薛侍郎了,白搭了五百两银子,结果还落了个贪财的名声。”
薛柔抿嘴浅笑,“方先生坐吧,你我之间无需这般客气……”
016 谋算
方孟闻言一拱手,便坐在了薛柔下首旁。
芹兮带着笑容替两人斟了茶,这才站在薛柔身边。
“姑娘今日去长公主府可有收获?”方孟饮着茶问道。
薛柔点头,芹兮便在一旁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大致的告诉了方孟。
方孟闻言后摸摸下巴,开口道,“姑娘这一连几次都打在了薛氏的痛处,那薛永丰为人虽有几分急智,但本性软懦,又注重官位名声,必定不会为了孙氏和两女背上不尊长辈戕害同族的罪名,甚至反而会因其三人损了薛府脸面而大加斥责,孙氏母女在薛家求不到帮助,找上孙家也是一早预料到的事情。”
“我只是没想到,那个孙氏和薛素婉这么沉不住气,这么快就拉了孙家的人下水。”薛柔弹弹手指。
方孟在旁闻言笑出声来,“姑娘,那孙氏性子本就蠢钝,据言出嫁前在孙府便是靠着母亲、大哥肆意胡来的主儿,虽说嫁人后有所收敛,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至于那薛素婉,她虽有几分城府,可毕竟只是闺阁小姐,那日你当众以辈分相欺,逼着她叫了一声太姑祖母,她能忍下已算不错,如今你一连再三的踩在她的痛处,再加上那个薛云蓉和孙氏在一旁煽风点火,她沉不住气也是理所当然。”
薛柔转动着茶杯,笑而不语。
芹兮又替方孟添了一杯茶水,方孟才说道:“前几次之事只是引线,姑娘今日再添一把火,长公主当着满京勋贵内宅之人斥责孙家和薛家子女,我想,孙家应该不会咽下这口气了。”
“不,孙安会咽下的…”薛柔浅笑。
方孟微怔,就听得薛柔继续道:“孙安为人谨慎,他能一步步爬上如今的位置,并不是冲动鲁莽的人,所以他必定会咽下这气,不过他夫人和女儿可咽不下,否则今日这场戏不就白做了吗?”
方孟闻言笑起来,“那依姑娘之见,她们接下来会如何?”。
薛柔闻言抬眼,眼中笑意盈然,“方先生心中自有沟壑,必定早有定计,又何必来取笑薛柔小小计策?”
“姑娘过谦了,计不分大小,用之得当便是好谋略,那孙安凭借当年从龙之功,在正德帝登基之后便平步青云,深受帝王重用,他本就是小心谨慎之辈,平素绝不与他人明面来往,对钱财权势也甚是小翼,又不喜好美色,我在这京中五年都没有抓到他半点痛脚,对于这种人,也只有以其妻儿之过祸延其身之策,方能让其自乱阵脚,露出破绽,寻其弱势一击即破。”方孟郑重道。
“先生过誉了,那不知先生可有何看法?”
方孟沉吟,“姑娘在长公主府提及普济寺香火之事并非一时兴起,西山普济寺乃京中香火最为鼎盛的佛寺,就连皇家每年贺诞祝祷也在该寺举办,而寻常之时更是日日有勋贵人家内宅之人去往此处烧香礼佛,若薛素婉真如姑娘所言那般睚眦必报,孙月茹与孙氏、杨氏又恨你入骨,她们必定会以同样的报复用在姑娘身上,而几日后,姑娘普济寺一行,便是她们最好的机会。”
薛家之人断无可能替孙氏母女出头,那她们所能求之人就只有孙家,而据他所知,孙安任大理寺卿,并无太大私权可动用,然而孙安与杨氏的嫡长子孙承嗣,却正好在西山武卫营任职八品校尉。
此子性格随其母,阴狠狡辣,又素来与孙氏及薛府两女交好,到时有条件且有能力出手之人,必定为他。
薛柔听着方孟的话,手里把玩着茶盏,指尖轻转下,微垂的眼眸里却是出现一抹极致淡漠。
那西山普济寺,会去的可不只是勋贵人家……
方孟看着薛柔垂着眼脸,手中把玩着茶盏璃盖,一身化不开的肃冷之意。
他突然就想起了五年前在云州初见薛柔时的情景。
那时候的薛柔才十岁,一身才学气华却已不弱于他所见过任何之人。
当时他因故流离落魄,被云州一名绅士名阀请去家里当教书先生,谁知那家主人没过几日便被发现死于谋杀,而他莫名其妙的被府衙冤枉成了杀人凶手,被判处斩刑,当时是眼前这女子入狱探望,站在他面前问他:“先生如此大才,却就此枉去,可怨否?”
方孟仍记得当时他的回答,“世事炎凉,官官相护,岂能不怨。”
薛柔弱小的身子站在铁牢之外,眸子中是他从未见过的神采,“那若薛柔替先生脱罪,先生可愿就此追随于我?”
那时的他心灰意冷,以为是必死之局,又见那小姑娘说话行事颇为怪异,便随口应下了她的话,说若他能脱罪,这一条命便是薛柔的,从今之后言听计从,任她驱使。
谁知道不过七日,当时的云州太守便因贪墨渎职被去了官位,新任太守重审之前旧案,而他原本的秋后处斩变成缓押,半个月后,真正的凶手伏法,他洗脱了杀人罪名。
短短不到一月时间,他就从一名秋后待斩的死刑囚犯,摇身一变成了京畿最大的珠宝商人,宝华楼的幕后掌柜。
从那日起,他便进入京中。
这几年,薛柔只是让他收集一些京中官员信息,直到半月前薛柔来京。
薛柔对薛家刻意激怒,并以宝华楼内羞辱薛云蓉,暗中所求的,便是孙家!
薛柔至今没告诉过方孟她要做什么,但是他却隐约觉得,薛柔所图不小。
“姑娘,你可真已想好,普济寺之后,您和孙家,就再无回旋余地了。”方孟沉声道。
薛柔淡淡望着方孟,“方先生,你该知我心性。”
方孟沉默半晌,终究是没再相劝。
厢房内气氛沉下来,片刻后,薛柔才笑道:“先生大可不必担心,薛柔之事已有定计,只是不知托先生所查之事可有进展?”
方孟一愣,片刻后叹道:“二十年前之事乃朝中大忌,无人敢私下提及,我多方打听,也只知道那一年京中帝位易主,新旧天子交替,京中大量官员调动流放甚至死去,而当年殷相府为何会被灭门之事却依旧成谜,宫中说法是当年丞相殷绍叛国,与安王一同连结北戎弑杀先帝,谋逆在上,而殷府之中的确搜出殷相亲笔与北戎皇帝通信之笺,上面印有殷相私章,时任成王的正德帝因怒其杀父,才下命灭殷氏满门,殷相府也在一把大火中化为灰烬,府中之人无一生还。”
“无一生还?”薛柔指尖一顿。
“确无一生还,当年事后顺天府尹清理殷相府之时,亲自确认府内一百四十九人尸体尽皆在内,还制简盖印,据说殷府之中上至殷相,下至稚子仆役,无一幸免。”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017 巧逢
方孟说起二十年前的事情时,满脸唏嘘。
当年殷家何其繁荣,世代殷贵,才能出众者辈出。
殷家先祖与大周开国皇帝霍天凌为结义兄弟,两人一文一武共同打下这片江山,殷氏在功成之后退居文相一职,拱手将大周江山赠与霍家,而霍家先祖也许下“江山同治,永不相负”的承诺。
殷氏自此便成为大周丞相世代传承之家,大周天下传三世,殷氏便出了三任丞相,而其中最为受人敬仰的,便是二十年前死于祸乱的殷绍。
他改革吏治,整治贪污,上呈于皇,下佑百姓……
谁也没想到,这样的殷绍会叛国弑君,而百年显赫世袭罔替的殷相府也随之一夜颠倾。
方孟仍记得,那一年也是冬雪日,当殷相府大火扑灭之后,还是成王的正德帝下命清点相府尸首,当那一具具焦黑的尸体被垒在焦黑的殷府门前时,整个京中飘起了鹅毛大雪,而京畿百姓则是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正德帝下命不许敛尸,不许入葬,直接将殷府众人丢弃于城外长宁坡乱葬岗,更严令京中百姓不得祭拜,而一封殷相手书的叛国通敌信笺,便成了殷氏一族的终结。
薛柔安静听着,半垂着的眼帘不出任何神色。
方孟说完后慎重看着薛柔,“姑娘,你为何打听殷府之事,当朝正德帝对殷氏憎恶,不允人提及,若让人知晓你打探二十年前的旧事,怕是会惹来麻烦。”
薛柔抬头懒懒一笑,“先生多虑了,我不过是在云州时听人提及过殷氏之事,所以才有些好奇罢了。”
方孟丝毫不信她话中之意,若只是偶然听人提及,又何必专程让他打探,当年之事在整个大周都是禁忌,寻常人谁敢提及,方孟本想提醒薛柔两句怕她无端招来灾祸,可当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时,嘴里的话不知怎的,就卡在了喉咙里。
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薛柔笑容里一闪而逝的阴鸷,可是待要细看之时,却发现她面上依旧温和如初。
薛柔不是没察觉到方孟的探视,她却只是笑着敲了敲桌子,“殷氏之事尚且不急,我今日来此是想让先生办一件事情。””
“姑娘吩咐便是。”
“留意这几日前来宝华楼中定制萤石首饰的人,特别是朝中大臣或是皇室中人……”
薛柔话还未完,偶然抬眼却隔着缦帘看见宝华楼对面朝着这边走来的几人,话音顿时顿住,眼中闪过一抹兴味,嘴角勾起轻笑出声,“也许,不需要麻烦先生了……”
方孟诧异之下顺着她目光看过去,谁知却是眼皮子一跳,猛地站起来,“五皇子,他怎么会来这里?!”
当朝正德帝第五子,名霍景云,他因长着一张极为肖似正德帝的面容,极得正德帝喜爱,上有深受皇宠的淑贵妃为母亲,下更有当朝吏部尚书为外祖,霍景云为人张扬跋扈极不好相处,而且还是出了名的小心眼且记仇。
而外间那身着藏青织金长衫,腰间绑着一根同色蛛纹金缕带,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贵气朝着宝华楼而来的,不正是五皇子霍景云?
他身后跟着几名小厮,而身旁还有个身穿散花锦月白衣衫的年轻男子。
那人容颜如玉,眼神深邃温润,脸上带着温和笑容,在这冬日也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薛柔听着方孟嘴里那声“五皇子”,眼底笑意更深了几分。
“方先生,今日宝华楼有贵客临门,我与芹兮先回府了。”
“可是姑娘,你方才所言之事?”
“你照旧留意即可,之后有事我会让人来寻你。”
方孟点点头,看着外间五皇子一行快要进入店内,忙起身自一旁柜中取出一份妆奁盒,里头整齐地摆放着两支翠绿欲滴的玉兰步摇和发簪,每一支上面都裹着赤金镶边,一看就知价值不菲,他伸手将盒子递给薛柔两人。
芹兮伸手接过盒子,三人便说笑着出了里间。
一踏出房门,方孟便放低了腰杆,脸上笑的能开出朵花来。
“薛姑娘,多谢今日光顾小店,您要的那套头面老朽会尽快让制艺匠人赶制出来。”
“多谢掌柜了。”
薛柔笑得温和,她回头看了眼芹兮,芹兮便从怀间拿出两张百两银票来,“方掌柜,这是我家姑娘今日挑中的赤金玉兰簪和步摇的银钱,剩下的便当作那套头面的定金,若是头面制好之后,还烦请掌柜直接送至荣华巷的薛府。”
“哎呀,这真是……姑娘出手大方,定金什么的多见外。”方孟嘴里客套着,手上却是快速接过银票揣进怀里,脸上笑得殷切,“芹兮姑娘放心,待到东西运送过来后,你家娘子要的东西老朽必定会督促他们尽快赶制,做好之后老朽会亲自送去贵府上。”
“那就多谢方掌柜了。”薛柔点点头,便带着芹兮朝外走。
她刚巧和进门的五皇子霍景云等人擦身而过,霍景云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朝里走去,倒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突然侧身拦住薛柔去路,温和道:“姑娘可是云州薛氏之女,薛柔?”
薛柔停住,眉头微皱却依然点点头。
那男子笑眼看着薛柔,也不言语,只是那目光有些奇特。
芹兮上前两步挡在薛柔身前,让那人不得不收回了视线,芹兮这才道:“这位公子唤住我家姑娘,不知可有何事?”
那男人笑笑,“无事,只是方才听闻掌柜唤薛姑娘,心下好奇才有此一问,是在下唐突了。”
薛柔这才勾勾嘴角,目光在霍景云身上一转后,直视着白衣男子,“公子客气,薛柔之名便是用来他人所唤,公子叫一声也少不了什么,不过公子若无事,薛柔就先行告辞了。”
男人点点头,薛柔一福礼,便带着芹兮尧尧而去。
白衣男人在薛柔离开后,看着她的背影面露深思。
霍景云不由撞了撞他,“九方,你可别告诉本皇子,你看上了那个叫薛柔的女子,我可是听说她才来京中半月不到就已接连得罪薛、孙两家,且粗鄙跋扈张狂无礼,这种女子生猛于虎,本皇子劝你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明九方闻言笑起来,这薛柔冷静自持,心思玲珑,之前线报才言她在长公主府三言两语便让孙氏、薛氏之女接连遭受昭容长公主贬斥,而后那婢女芹兮一幅红梅云景图便将她自身完全摘离出来,得长公主青睐,更是和御史中丞林孝廉的夫人、沐恩侯府夫人相交,如此女子,又岂是传言中那般不堪?
若她这样还算粗鄙蠢钝,那这世上且还有几个女子能称得上聪慧灵敏?
不过他却并未多言,只是笑道:“我不过是好奇那般行事的女子是何模样罢了,好了,且不言她,我听闻今日长公主府席宴之间,长公主甚是喜爱席间一女子头上所戴的萤石青竹簪,而那簪子出自宝华楼,五皇子,再过一月便是长公主寿诞,你若能以此作为贺礼之一,想必定能得了昭容长公主的眼。”
018 狗腿
“为何你与外祖父一样,都让我去讨好昭容长公主?”霍景云满脸不耐。
“郑大人是为了五皇子好。”
霍景云听到明九方这般糊弄之言,竖起眉头就欲发火,身后的小厮吓得连忙后退远了些。
明九方却是不为所动,仿佛丝毫看不到他眼中的火气。
霍景云对上明九方脸上温润如初的笑容时,刚到嘴边的怒言却是憋了回去,不满的瘪瘪嘴。
“算了算了,本皇子知道你不告诉我原委,必定有你的原因,反正九方所言,本皇子一概遵从便是,不过是给昭容长公主送礼而已,她也是本皇子的皇姑母,送寿礼也是理所当然的。”霍景云挥挥手,便在方孟的招呼声中大步进了宝华楼。
身后小厮齐齐松了口气,再看向明九方之时,脸上都是露出动容之色。
他们都是打小便伺候五皇子之人,深知他脾性如何暴虐,平日里就算是面对淑贵妃与郑大人时,也不见得这般乖觉能忍下怒气,可每每面对明公子之时,他却总是格外宽容,仿佛连脾气也变得温顺起来。
明九方没理会小厮的敬畏之色,嘴角含笑也跟着踏入了宝华楼中。
不远处拐角地方,本该已经离去的薛柔和芹言露出身形来。
“素闻这五皇子脾性暴虐冲动,今日一见倒是名不副实。”
“姑娘,应是他身旁那人的原因吧。”
“恩?”
“奴婢觉得见到那人时,有一股子见到老师的感觉。”芹兮站在一旁皱着柳眉说道。
薛柔微微挑眉,想着方才与那男子浅谈之时的情景,不由笑起来,方才那个风月无双温润如玉的好似毫无缺陷的男子,的确是有种几分老狐狸的感觉。
鸿儒先生便是如此,每每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言语亲切大方温文有礼,让人恨不得一见之下便将他引为知己,可又有几人知道,鸿儒先生暗地里却是个能坑的人欲哭无泪,偏生还说不出半句怨怪的话来的老狐狸。
薛柔一直都觉得,这世上本就没有完美无缺的人,如果真的出现这种人,要么是心性淡泊隐居深山,要么就是刻意伪装,越是表现完美,就越是所求甚多。
方才那人既然跟着五皇子,就绝不是第一类人。
“姑娘,接下来咱们去哪?”芹兮替薛柔拢了拢披风问道。
薛柔笑转身,不再去看宝华楼,反而朝着对面的酒楼走去,“去给芹言买些零嘴,省的回去后她哭鼻子。”
芹兮闻言笑弯了眼,今日去长公主府时,姑娘撇下了芹言带着她,那妮子平日里最喜欢热闹,这次被撇下了一准在府里碎碎念,一想到八尺高的芹言满脸委屈眼里闪着泪花子撒娇卖乖的场景,芹兮就再也忍不住,干脆掩着嘴笑出声来。
薛柔回府后,芹言就迈着小碎步委委屈屈的迎了上来。
长青在不远处看得嘴角直抽抽。
“姑娘,你怎能撇了奴婢就带芹兮去玩,你偏心!”芹言虎目带泪。
薛柔端着茶正色,“我和芹兮是去办正事,哪有玩?”
“你骗人……”芹言委屈地捏着衣角,狠狠跺了跺脚。
“谁说的,姑娘从来不骗人。”
“你就是骗人,我都闻到你身上有酒味,还有桂花糕、玲珑翠,玉香粉菱烙和芙蓉花糕的味道……呜呜……你们分明就是去吃喝玩乐了!”芹言满眼控诉。
“噗哧!”
芹兮和长青喷笑出声,薛柔一口茶喷了出来。
嘴角挂着茶叶子,薛柔咳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好半晌缓过劲来才没好气的瞪着芹言。
“你是属狗的?”
“姑娘,你骂奴婢!”芹言撅着嘴鼓着脸颊。
薛柔被她那副小女儿家的娇态给弄得眼角抽搐,随手拿过手旁的东西就朝着她扔过去,“你再弄出这样子,赶明儿起让芹兮扣你三个月零嘴。”
芹言手脚利落的接下东西,还没打开外面的绒布,就已经闻到了里面的香味。
“云香居的糖蒸酥烙,梅花香饼,还有素然楼的芝麻香酥鸡……”芹言眼里水珠子立刻风干,笑得眉不见眼,她紧紧抱着食盒深吸口气,满脸陶醉地冲着薛柔狗腿,“姑娘才舍不得,奴婢就知道姑娘最疼我了!”
薛柔没好气的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芹兮边笑边替薛柔净了手,府中仆人也给屋内端上了银丝炭笼子,不一会儿,整个屋子便暖和起来。
芹兮笑着替薛柔取下了身上的披风,芹言狗腿的送上手炉,待到仆人退去之后,薛柔才看着长青问道:“长青,你今日出去可有收获?”
屋内几人正了脸色,芹兮也连忙立在旁边。
长青脸上憨厚笑笑,然后说道:“姑娘,今日你出了长公主府后,那薛家母女就上了孙家的马车,和她们一起回了孙府,我在孙府外守候了大约半刻钟,府里便出来一人直接去了西山武卫营,我跟到营前怕惊动了人便没再继续跟,不过在外边守了一刻钟,也没见人出来。”
薛柔点点头,手指摩挲着茶盏,片刻后说道:“你这几日带着人去跟着薛素婉,她应该会找机会和孙承嗣碰头,另外我会写一封信,你帮我送给叶无,接下来的事情让他去做,你便直接去普济寺中。”
“那姑娘呢?”长青闻言抬头。
“我自然是留在府中,等到几日后同冯夫人和林夫人一同去普济寺烧香礼佛,你放心吧,若有其他事,我会让芹言通知你。”
长青离开后,屋内就恢复了之前的缓和。
芹言抱着香酥鸡啃得很是欢快,芹兮一边取笑一边替她斟茶。
薛柔摇摇头,兀自回了自己房间。
她坐在梳妆镜前,将头上的萤石玉竹簪取下来,一头青丝垂落脑后,映衬出极为精致的容颜。
薛柔看着镜中女子,有些怔愣出神。
白玉般的肌肤,澄净透澈的双眼,一身楚楚婉约的气质像极了不问世事的闺阁女儿。
她幽幽一叹,二十年光阴转瞬,连她自己都快要分不清她自己是谁了……
薛柔起身准备去书桌旁看书,谁知道刚走到屋内紫檀屏风之处时,却是猛然顿住。
她眼神凌冽直刺向屏风之后,冷然喝道:“什么人,出来?!”
019 女子猛如虎
屋内一阵静默,屏风之后也毫无动静,仿佛那里根本没人。
薛柔目光流转,收起方才的冷冽,信步走至桌旁,倒上一杯茶后淡淡道:“阁下如此藏头露尾,莫不是想让我让人请你出来?”
“呵呵……”
那屏风之后静默片刻,突然响起一阵男子低沉笑声。
薛柔挑眉,就见得屏风之后,一个黑衣男子缓缓走了出来,他容颜出色,脸如镌刻五官精致,一双狭长凤眼中满是不羁之色,略薄的嘴唇轻轻勾起,面上的笑容带着几分慵懒和任意,这幅容颜,竟是比薛柔见过的任何所谓美男子与女子都要出色。
此时他整个身子倾斜靠在屏风上,手指尖拿着折扇打着转,一双略带桃花的凤眼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模样像极了流连花色的京中纨绔。
然而薛柔却只是是冷眼看着这人,面上随意,心中却满是警惕。
她分明觉得眼前这人更像是一柄随时随地都会伤人的利剑,只是剑在鞘中,隐而不发罢了。
“你是如何察觉到本公子的?”
薛柔并未回答,只是看着他淡淡道:“公子不请自来,未免太过失礼了。”
黑衣男子挑眉笑的妖娆,“本公子听人说云州来了个薛小娘子,性子生猛如虎,偏生还是个土财主,本公子什么温顺可人的姑娘没见过,偏生还没见过你这样的,所以好奇来看看。”
薛柔随言淡笑,“那公子可瞧出什么了?”
“传言害人不可尽信。”
黑衣男子噙着笑自若地走到薛柔房中的黄梨木藤络书桌前,伸手拿着桌上翻看到一半的大周通史,那上面有些褶皱,显然时常被人翻看,不少地方还被留了记号,关于二十年前的朝政世事部分,更是被朱砂红笔圈了起来,而正德帝登基前后之事,旁边更是落着一个奇怪的图案。
他挑挑嘴角说道:“薛姑娘好像对大周的朝政民生很感兴趣?”
薛柔眼色不动,只是走过去抽出他手中的书卷,“这和公子应该无甚关系。”
“是没什么关系,只是本公子很是好奇,本公子翻遍了云州也没查到有关薛姑娘一点半点的事迹,若姑娘真这般脾性,在云州不该是无名之人才对。”黑衣男子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薛柔,眼中有霎那的幽寒。
薛柔浅笑盈然,半点没被他眼中寒意吓到,她只是坐在书桌前,双手杵着下颚,“薛柔本就是寻常女子,常年居于闺阁之中,外界何来声名?倒是公子这般费心查探,莫不是看上了薛柔?”
黑衣男子微怔,下一刻朗笑起来,“果然是女子猛于虎。”
薛柔看着这气质不凡的男子,面色不动,心中却在飞快思索。
这人容颜这般出色,若是以前见过,她绝不会忘记,所以她确定再来京畿之前是没有见过眼前男子的,至于来京之后,她也能确定自己绝无可能在何处招惹了这男子。
端看此人气质,就不像是京中那些寻常勋贵子弟,倒是有几分像是皇室贵胄之人,可是她可确定霍家绝无此人,突然间,薛柔看着男子那张妖孽的脸心中一动,想起了大周盛京之中颇负盛名的一个人,据言那人就是容颜倾城绝色,偏还浪荡不羁,虽身份特殊,但是却引得京中不少女儿家春心荡漾,只是那人性格颇为古怪,而且身份所限,寻常女子就算爱慕也绝不敢轻易开口。
薛柔敲敲桌面,看着他道:“我猛不猛如虎尚且不知,不过容十三爷今日不请自来,到底所为何事?”
“这么快就猜到了我的身份?”容璟吊儿郎当的斜靠在一旁的贵妃榻上,挑眉道。
薛柔看着容璟,“我虽刚来京中不足半月,可也知京里各府公子教养森严,断不会做出这等私闯女子闺阁之事,况且薛柔在云州时便已听闻,南楚十三皇子容璟三年前来京,便深受正德帝喜爱自此留于京中,不曾返回南楚,而容璟之色冠绝寰宇,其性浪荡不羁,惹得不少京中女子情思,你如此这般行径,倒也当得起这传闻。”
容璟面色攸然冷下来,薛柔一句话简简单单,但是却点明了他质子的身份。
什么被正德帝喜爱留于京中,还不就是因为南楚方面有人作祟,而正德帝更是乐得能扣留一个南楚皇子在京中?
他不由直视薛柔,“你这般激怒我,不怕我恼羞成怒杀了你?”
薛柔浅笑,“十三公子能这般容易就混入我府中,若真想杀我,早就不知不觉下了手,又何必与我多言,况且我与十三公子无仇无怨,又哪能亲劳你贵驾来杀我?”
容璟看着薛柔,许久之后,脸上的幽冷褪去,懒懒散散的抖了抖衣袖。
“你到是看的开,胆子也大的慌。”
“看不开又如何,十三公子也说了,薛柔猛如虎,这如虎的女子胆子不大些岂非浪得虚名?”
薛柔看着容璟随手拿起她早前放在贵妃榻边的书籍,想起那上面也有不少自己圈画的印记,虽不至于让人看出什么,可也不由微微皱眉道:“十三公子如此大费周章的来薛柔府上,想必不是为了找薛柔闲谈吧,若有事不妨直言。”
“我若说我真的只是来看看你,你可信?”
薛柔眼色微沉,她只是直视着容璟,连开口说不信都懒得了。
容璟摸摸鼻子,“你这女子端是无趣,好吧,本公子是来通风报信的。”
“何事?”
“孙承嗣找了南风馆的人,剃了光头入了普济寺。”
薛柔微怔,下一秒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她没觉得奇怪容璟为何会知道普济寺一事,毕竟沐恩侯夫人和林夫人邀她前往普济寺之时,在场有不少夫人贵女,况且当时又出了孙家和薛家之女被长公主训斥的事情,连带着传扬开来也不奇怪,她只是觉得那个薛素婉和孙承嗣倒真的是狠得下来心思,也舍得本钱。
她只是奇怪,容璟为何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020 容十三
薛柔朝着椅上一靠,似笑非笑地看着容璟。
“十三公子可真是好本事,身为质子还能随时获知朝廷官员的私下动作,连孙承嗣去了南风馆你也清楚,若是让当今陛下知道一向浪荡不羁的南楚十三皇子居然有这般本事,不知他会做何感想?”
容璟摇着扇子的动作一僵,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况且薛柔听闻,十三公子身子向来羸弱,不经风霜,且从未习武,不知公子是如何不惊动我府中守卫轻易进入小女子闺房之中的?”
容璟脸上更黑几分。
他还来不及言语,就见得方才还笑意盈盈的薛柔突然伸手一拍椅背,一阵铃铛声在院中响起,还没等他想上前去揪住薛柔,桌边原本放着笔砚的地方便疾射出几道短箭,那上面泛着清幽的光芒,一看就是涂了剧毒。
容璟连忙一翻身朝后躲开,跳至窗边瞪着薛柔,“本公子来通风报信,你居然恩将仇报?”
薛柔满脸淡漠:“十三爷的恩情薛柔可消受不起,若十三爷不想明日便被整个京畿知道,你这般关心大周朝政官员的私事,还是赶紧离开的好,我家婢女可不如我这般好说话。”
“你……!”容璟看着薛柔的无赖样子干瞪眼。
外边传来一阵疾驰风声,一道利剑直接朝着他急刺过来,容璟眼皮子一抖,连忙朝旁白年一闪身子,那利剑擦着他脖子而过,直接插在了身后的墙上。
入木三分,显然是想置人于死地。
他使劲瞪了薛柔一眼后,就看到身着墨衫身材高大的芹兮已经撞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一身青色襦裙的芹兮,不远处还有好些个狂奔而来的仆人。容璟赶紧攀着房后满是积雪光秃秃的柳树,三五两下的上了墙头,连狠话都没来得及放一句,就一溜烟的没了影。
他可以逗薛柔,可不保证薛柔的仆婢也像她那般玲珑,万一真被人撞破他出现在薛柔府上,那些人闹起来,别的人或许只以为他贪花好色,但若是被正德帝知晓,以他那疑心病重的心思,必定会起了怀疑,搞不好还会以为之前薛柔所做的一系列事情,都是他暗授的!
那黑锅可大了天了……
芹言和芹兮一进屋里就只见到容璟跳下墙头的背影,芹言不由气得瞪圆了眼,“好个小贼,居然敢跑姑奶奶地盘上撒野,看我不逮着你后扒了你的皮!”
薛柔见芹言撸着袖子就要去追容璟,连忙叫住,“芹言,不用追了。”
芹兮担心地看着薛柔,“姑娘,你没事吧?”
薛柔摇摇头,她虽第一次见到容璟,可却感觉到不论是纨绔也好还是后来的浪荡不羁也好,都绝不会是他的真性情,就连方才的恼羞成怒也不真切,她反而觉得之前在她提起质子之事时,他一瞬间展现出来的暴虐狠厉,才更像是真正的他。
容璟虽未言明他今日至来所为何事,但薛柔有些预感,这容璟是个麻烦源头,她之前逼走容璟,只是不想与他多谈,并无意真的去揭穿他的事情,如今的她还无意招惹容璟。
……
那一头,容璟跳下了墙,脸上早没了刚才的惊容和愤恨,他只是摸摸下巴看着墙后的方向邪魅一笑,然后便摇着扇子顶着鹅毛大雪,无比骚包地回了正德帝给他在京中安排的质子府。
府中的仆人原本是正德帝安排的人,只是这三年间不知不觉早就换成了容璟的人。
他们每月仍旧按时向上汇报南楚十三皇子的行踪,只是正德帝知道的却只是容璟想让他知道的事情。
“十三爷。”
府中之人见到容璟回来后,均是毫不诧异他那副骚包样子,恭谨地低头行礼。
容璟摆摆手,晃着扇子进了府中。
沈延陵端坐在厅间,看到外边晃悠悠进来的容璟直咬牙。
“十三爷,去哪儿了?”
“今日冬景甚好,本公子出去赏雪了。”容璟面不改色睁眼说瞎话。
沈延陵瞪着眼,恨不得拎着眼前这位爷的领子揍他一顿。
暗卫早已经回来禀报,容璟晌午后就溜达着去了荣华巷,那荣华巷中居住之人不少,府邸大院更是多不胜数,但是却无一人跟容璟有半点关系能让其过府的,能让容璟感兴趣这么颠颠的跑去的,他用脚指头想想都能知道是哪一位。
“十三爷,眼下情况你不是不清楚,大周和南楚边境战事频生,关系一触即发,正德帝正是瞧着你不顺眼的时候,你老人家就不能好好的不去招惹是非?”沈延陵说话时直磨牙。
容十三却是优哉游哉的晃到了案首,坐下后毫无形象的靠着桌子,笑得很是诡异,“谁告诉你那薛柔是是非了?”
沈延陵翻了白眼,不是是非能半个月内就把大周朝中两位重臣家里得罪了个遍?
他虽然不喜薛柔,可也听闻薛柔经过前两次事情后不只没有收敛,反而在今日的长公主府的赏梅宴上,再次将孙家和薛家之人得罪了个彻底,这才不过半日,她在席上的言行和孙、薛两家的悲惨遭遇就已经传遍了各府。
如今的薛柔脑门子上,明晃晃的刻着“麻烦”和“难惹”两词。
寻常人躲还来不及,容璟却偏生还要凑上去。
见容璟兴致勃勃的样子,沈延陵有些头疼,“十三爷,不管那薛柔是不是是非,你如今都还是不要招惹的好,属下总觉着那女子有些邪乎,你若和她走的太近,怕是会惹麻烦上身。”
容璟懒懒地靠在椅子上,看那模样就知道压根没把沈延陵的话听进耳里去。
沈延陵不由加重了语气,“十三爷,属下今日刚收到南楚那边来的消息,陛下病情又有变化,朝廷动荡宵小横行,您得尽快想办法回南楚才行。”
容璟闻言脸上一怔,下一瞬却是毫不在意的摇了摇扇子无所谓道:“那老头子一年四季都在病中,可病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他去死,放心吧,他舍不得他那后宫三千佳丽和手中权势,没那么容易死。”
“十三爷,这次是真的。”沈延陵沉声道。
容璟眯眼,嘴边的笑淡了些。
沈延陵继续沉声道:“半月前温季玄亲自来信,说陛下龙体违和,近来在人后已开始少量服用大罗灵丹,十三爷应当知道那东西的效用,虽能暂缓病情让陛下看起来如往常一般无异,但那不过是以寿命为代价激发的潜能,虚耗人体精气,但凡有半点可能,陛下都不会服用。”
说道这里,沈延陵顿了顿,脸色有些沉重。
“如今宫中虽然严防,但朝中仍有消息流出,二皇子和七皇子蠢蠢欲动,四皇子、八皇子也开始频繁联络朝臣,宁贵妃和萧太后更是日日守在陛下身前不让他人近身,外界对陛下的情况已有猜测,你必须尽快回南楚去,否则陛下若真是大行,怕是不等正德帝对你动手,南楚那边就会先想办法除了你。”
021 意外
容璟脸上的浪荡淡去,不过瞬间,就变得冷冽。
“想要除了本公子,那也得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那十三爷可有何打算?”沈延陵见容璟恢复正常,总算舒了口气。
容璟用折扇敲着掌心,“我让你打探的事情打探的如何,可有查到大周皇库之匙如今在谁手中掌管?”
“属下无能。”沈延陵苦笑,“正德帝在这上面严防死守,半句不曾对外泄漏,连他身旁最为亲近的太监陈元也好似全不知情,而几个皇子府中之人也并未打探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十三爷,你确定大周真的有什么皇家私库?”
“肯定有,大周税收每年入民库和国库之数不过六七,剩余的那部分却总是不着痕迹的消失不见,但你观看正德帝私军及每次与他国交战之时,大周粮草军饷却从未缺过,且在关键时刻还能源源不绝的运送银钱,但国库与民库那边却始终未动摇根本,正德帝生性多疑,他手中必定有皇家私库不为外人所知。”
“可我们的人根本打探不到,而且前几日宫里已经接连折损了好几人,若再行刺探,怕是会引起正德帝警觉。”
沈延陵眉头紧皱,这大周毕竟不是南楚,主子身份又特殊,能够将人送进皇城之内已是不容易,那些人是这几年费尽功夫才安插进去的,损失任何一个都会伤筋动骨,更何况还是一连折损好几人,若再如此下去,不等探出皇库之事,怕是就已惊动了正德帝。
容璟靠在椅背上,手中折扇在指尖转动,眼色却是深沉。
片刻之后,他才问道:“延陵,若你是正德帝,会将私库之匙置于何人手中?”
沈延陵沉默片刻,才沉吟着道:“正德帝生性多疑,他当初登基之事本就名不正言不顺,这些年虽然在他恩威并施之下无人敢有异议,但他也绝不敢把私库这般重要的东西放在那些朝臣手中,若我是他,这私库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否则绝不会安心。”
容璟闻言却是勾起嘴角摇头,“他不敢放在自己手中。”
沈延陵微顿,先是皱眉不解,片刻后便想通了其中关窍。
正德帝身为帝王,身边居心叵测之人颇多,枕边人、亲生子、朝中大臣乃至身旁宦官,谁都有可能为了那高高在上的龙椅而背叛他,明里暗里的魍魉伎俩防不慎防,与其将这么大的目标放在自己身上呈现于人前,倒不如找一个绝对信得过,又绝对让外人不会去联想到的人掌管私库钥匙,而他只要将那人握在手中便可。
沈延陵想及此处,猛一睁眼,“十三爷,你是说……那库匙会在那些二十年前血洗中得以存活下来的大周皇室中人手中?”也只有这些人,即无实权,却又身份贵重,从不参与朝政之事,而且又能任由皇帝拿捏。
“**不离十。”
“那属下立刻派人去查。”沈延陵连忙站起来就想离开。
容璟却是叫住了他,眼底闪过幽冷,“你们查探之时务必小心,正德帝必定事先早有防备,甚至有可能放了暗桩和诱饵,你们若查探不到就立刻退回来,切不可贪功冒进。”
“属下明白,十三爷可还有吩咐?”
“你去让暗三和暗五过来,我有事吩咐。”
“十三爷?”
沈延陵眼皮子一抖,蓦的抬头看向容璟,就见得他脸上带着笑,摇晃着折扇笑的让人心中生寒,“这京中冷清多时,眼见快到除夕了,咱们也得给正德帝备上一份大礼才好。”
三日后,薛柔赴约,同沐恩侯夫人和林夫人一起,前往普济寺烧香。
林楚楚也缠着林夫人一起前往。
马车从京中出发,途径西山前往普济寺,薛柔同两位夫人以及林楚楚相谈甚欢,而芹兮则在一旁伺奉。
薛柔看着两位夫人不断打听芹兮的事情,也不恼,反而是面带笑容一一回答,甚至还答应从普济寺回京之后,让芹兮过府教导她们的女儿几日,两位夫人得偿所愿,满面欢喜。
“柔姐姐,等到回京之后,你来我们府中玩耍吧,我奶娘做的乳糕最是好吃,我请你吃。”林楚楚娇笑的摇晃着薛柔的胳膊,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弯弯的像是新月。
薛柔并未立刻答应,反而是看向林夫人。
林夫人无奈的点了点女儿的额头,这才不好意思道:“让薛姑娘见笑了,我们老爷儿子不少,偏生就只得了楚楚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被我们夫妻娇惯的没规没距,不过若是薛姑娘不嫌弃的话,就时常过府中来和楚楚聚聚,也省的她一个女儿家无聊。”
薛柔看着林楚楚圆圆的小脸上满是乞求,不由笑起来,“楚楚性格纯善率真,我与她也算是一见如故,她既叫我一声姐姐,我自没有嫌弃的道理,待到回京之后薛柔定会去府中叨扰,楚楚若是闲暇了,也可来荣华巷中找我,我府中的厨子手艺也不错,做出来的应该不比你奶娘做的差。”
最后一句调笑的话一出,林夫人和沐恩侯夫人都是忍不住笑起来,林楚楚是不满的撅着嘴,“柔姐姐,你笑话我!”
薛柔大笑,林楚楚的性子娇憨,被几人这一笑羞红了脸,连忙站起来就想去挠薛柔的痒,却不想这时候马车却是突然一颠,外面的马匹疯狂跑了起来,林楚楚身子一歪就撞在了横梁上,顺势滚出了马车,手上胡乱抓着惊叫出声。
“啊!!!”
林夫人和沐恩侯夫人煞白了脸,惊叫出声。
“楚楚!”
“林姑娘!”
薛柔连忙拉开车帘,想要抓住林楚楚却已来不及,眼见着她顺着车板滚下疾驰的马车,这时一条马鞭却是突然缠上了林楚楚腰间,猛地一抖便将她整个人卷着拉回来,朝着马车里面送进去。
薛柔和芹兮连忙伸手拉着林楚楚一用力,三人便一起跌回了马车里的软垫上,林楚楚早被吓傻了。
马车外赶车的人早在马发狂之时就已经被甩了出去,芹言脚下一点跳骑在了马背上,一把拉住狂奔的马背上的绳索,手中大力拉扯,那马拼命嘶叫却不见停,眼见着就要冲下雪坡,芹言一个飞身跳下去,狠狠一掌打在马身上。
原本狂躁奔跑马匹惨叫一声,抽搐着倒在了雪地上,而整个马车“砰”的一声半挂在雪坡崖石之间……
022 后怕
“姑娘!”
芹言一把掀开车帘子,就见到里面几人滚作一团,她急声问道:“姑娘,你们可有受伤?”
她这一问,被吓傻的林夫人顿时回过神来,连忙惊悸的抱住自家女儿簌簌发抖,而林楚楚靠在林夫人怀里时方才回过神来,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林夫人一边抹泪一边朝着薛柔主仆道谢:“谢谢,谢谢你们救了楚楚……”
她真不敢想象,若是刚才林楚楚真的跌出了狂奔的马车中摔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子。
沐恩侯夫人浑身发软,发髻凌乱的靠在马车边上,显然也是被吓到了。
薛柔扶着她坐起来后,替她检查了一下身上,发现只是手臂上有些擦伤,这才松了口气,随即转头看向芹言,“刚才出了什么事?”
“回姑娘,方才不知怎的,这马突然就发起狂来,奴婢拉都拉不住,不得已,奴婢只好出手打死了这马,否则这马车怕是直接冲到悬崖下去。”芹言说道。
薛柔和芹兮对视一眼,好好的马匹怎会突然发狂?
沐恩侯夫人捂着胸口,她本就坐在窗边,一抬头就能看到马车前方的雪崖深渊,那里深不见底,因为马车之前的惊动还扑簌簌的掉着积雪,此时再听闻芹言的话后吓得倒吸口气,这马车要真冲下去,她们这一车的人怕是没一个能活下来。
“姑娘,这马车卡在山石之间,虽说暂时无碍,但以防万一,奴婢还是先送你们下去。”
薛柔点点头,便示意芹言先将林氏母女和沐恩侯夫人送到后方雪地,之后芹言才又返回,将她与芹兮送了过去。
待到脚踏实地站在雪地上后,沐恩侯夫人和林夫人仍然双腿发软。
沐恩侯夫人这会才惊觉到手臂上一阵阵刺痛,不由吸着凉气问道:“这里荒郊野外的,就我们几个女子可如何是好?”
芹言看了看方向,安抚道:“夫人放心,咱们并未离开之前的地方太远,且雪后路面蓬松,这马匹一路狂奔定会留下马车驰过的痕迹,想必不用多久侍卫就能依着痕迹寻过来。”
沐恩侯夫人这才稍稍放心,还想说什么,却听得见得林楚楚捂着脚痛哼起来。
林夫人吓得连忙松开她,芹兮也是几步上前和薛柔一起扶着林楚楚坐下来。
“娘,我脚好疼……”林楚楚疼的眼泪直流。
“楚楚方才怕是伤到腿脚了,林夫人,此处也没外人,不如先看看楚楚伤势?”薛柔担心道。
林夫人见周围没有外男,自家女儿又哭叫着疼,连忙依着薛柔的话脱下林楚楚的绣鞋,就见得林楚楚原本白皙的脚踝处骨头错开冒起来老大一块,腿上还有刮伤冒着血丝。
林夫人倒抽口气,急的直哭,“这,这可怎么办是好。”
“芹言。”薛柔叫道。
芹言连忙上前,手掌抚着林楚楚的脚踝,小心的揉捏着,林楚楚顿时痛的叫出声来。
林夫人满面急切就想阻止,薛柔却是拉着她说道:“林夫人,芹言善武,懂一些骨伤的处理,此处荒芜也无大夫,先让她替楚楚看看脚,否则怕是时间一长会留下后患。”
林夫人也怕林楚楚由此破了脚,强自稳下心神,就见芹言手上猛地一错一抖。
“咔嚓”一声,林楚楚疼的大叫起来。
“姑娘,林夫人,林小姐的脚踝骨错位,奴婢已经将其正了回去,如今伤势无大碍,林姑娘腿上的外伤得尽快上药,免得留下疤痕。”芹言对着几人说道。
林夫人这才安了心,听着后方不远处有人寻过来的声音,连忙替林楚楚穿上绣鞋,让她靠坐在自己怀里。
“夫人!”
“林夫人……”
那些侍卫远远的看到前边的薛柔几人,急忙跑了过来,当看到拉车的马已经赤眼躺在悬崖边上,口吐鲜血断了气息,而马车更是卡在山石中摇摇欲坠,顿时吓得变了颜色。
在这寒冬腊月里,一群侍卫却是浑身冷汗直流。
这要是车上两位夫人小姐出了事情,他们所有随行的人怕都不能活命。
沐恩侯夫人看着迟迟赶来的府中侍卫,就算再有涵养也憋不住痛骂出声。
“你们是怎的提前准备的,明知本夫人今日出府还不知好好查看马匹车辆,好好的居然让马发了狂,若真是跌了我们几人,你们有几条命来还?等到此次回去之后,本夫人非得禀了侯爷好好治你们不可!”
今日原本是各乘马车,是她一时心血来潮,才说大家同乘一辆马车,也好做个伴,为此她还特地将府中最宽敞的马车弄了出来,还回绝了林御史家想要尾随的侍卫,只是让其他丫鬟另乘一辆仆车跟在后面,谁知道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若真的林夫人和林楚楚跟她一起出了事情,林御史非得发狂不可。
幸好薛柔身边还有个懂武的婢女,否则此刻她们都已经去见了阎王。
那些侍卫“噗通”一声跪在雪地里,连连告饶。
薛柔看着这一耽搁,天上又飘起了雪花,不由扶着沐恩侯夫人劝说道:“夫人,今日之事也是意外,怪不得他们,如今天色不早,楚楚又受了伤,咱们还是早些前往普济寺的好。”
沐恩侯夫人盛怒这才有所缓解,见林楚楚疼痛难忍煞白了小脸的样子,望了望天色说道:“我记得这里离普济寺也不算远,咱们先去普济寺,不过那马车怕是用不得了,得委屈几位同我一起乘仆车了。”
林夫人此时哪还记得贵贱之说,她一心记挂着林楚楚的伤势。
薛柔对此更无异议,沐恩侯夫人便转身就吩咐了下去,不一会重新收拾干净的仆役马车就驶了过来。
芹言抱着林楚楚上了马车,薛柔几人也相扶着上去,由芹言和芹兮赶着车,其他几人坐在拥挤的马车里朝着普济寺方向快速而去。
到了普济寺后,几人都是十分狼狈。
寺里的人接她们进去之后,不一会普济寺主持就替林楚楚找来了伤药,只是因为之前事情和林楚楚受了伤,沐恩侯夫人惊悸难平,几人便只能在普济寺内休息一夜。
023 报应何在
“林夫人无需担心,林姑娘的伤因处理及时,只需敷药将养些时日便能痊愈,老衲也会替林姑娘诵经祈福,希望她早日安好。”
“多谢济恩主持。”
林夫人满面感激,虽说芹言也说过林楚楚无事,可此时济恩大师再说出同样的说词,她才真正的松了口气,朝着薛柔主仆投去感激之色,然而心神松动下,之前受了寒气又有惊吓,此时也忍不住咳嗽起来。
薛柔连忙替林夫人顺顺气,扭头看向济恩,“主持,两位夫人方才怕是也着了寒气,不知可否寻主持要一副药?”
济恩笑得祥和,“薛施主无需客气,需要什么尽可直言。”
“主持稍等,薛柔这就将药方写好交予主持。”
薛柔几步到了房中桌前,普济寺接待之人本就贵胄居多,厢房之内配备笔墨纸砚,芹兮替薛柔磨好墨后,薛柔便提笔快速写下一些东西。
沐恩侯夫人站的稍远,只觉得薛柔写字之时动作极为好看,带着不似平常的飒爽,也不像寻常女子那般小翼,她正想近前观看纸上字迹之时,薛柔就已经快速地收笔拿起了纸张,直接递给了不远处的济恩主持。
“此方都是寻常药物,还得麻烦主持吩咐人替我们准备。”
济恩拿着方子看了片刻后,便不动声色地将药方折起来放入了袖中。
他含笑朝着薛柔行了个佛礼,“施主此药的确为良方,老衲这就让人寻药,煎好之后再送于夫人与施主。”
“多谢主持。”屋内几人都是感谢。
等到济恩离开之后,沐恩侯夫人神色溢彩地问道:“原来薛姑娘还懂岐黄之术?”
“夫人高看薛柔了,只是前些年府中长辈身子不好,常常寻医问药,薛柔因常伺奉身前,耳濡目染下才略懂皮毛罢了,两位夫人与楚楚并不是病症,只是之前在雪地里吹了寒风,今日又受了惊吓,喝些温和驱寒、安神宁心的药汤对身体有好处。”
沐恩侯夫人见薛柔如此挂心她们身体,不由心中好感更甚。
薛柔与她说完后,又与林夫人、林楚楚安慰几声,这才离开回了寺中给她安排的厢房。
回去之后,芹兮忙着收拾屋内,芹言却是凑到了薛柔身旁。
“姑娘,今日之事怕有古怪,之前因有外人在奴婢不好直言,奴婢看那马匹发狂之时的样子颇像是用药所致。”
薛柔面色浅淡,“我知道,若无古怪,以你的本事岂能训不住那马。”
“那姑娘,咱们是否要离开此处?”芹言问道。
薛柔挥挥手,“不必了,他们费尽心思想留我在这寺中一夜,我岂能驳了他们的意?”
芹言眨眨眼,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偷偷瞅了眼芹兮,往日里芹兮最是关切姑娘安危,但凡姑娘以身涉险,芹兮必定比谁都紧张,可是此次为何她却不出言劝姑娘离开?
芹兮仿佛察觉到她的视线,放下手中之物回头朝着她一笑,清秀的面庞上露出漂亮的梨涡。
芹言顿时脸皮子一抖,她最见不得芹兮这样对她笑,总让她有种凉飕飕浑身发毛的感觉,她连忙就闭了嘴,抱着茶壶狂灌茶水。
晚间,薛柔用过斋饭后,又去看了看林氏母女和沐恩侯夫人,见她们服过药后已无大碍,便转去了藏经阁找小沙弥借了本佛经,就着烛灯一直翻看到深夜。
待到过了亥时,整个普济寺万籁俱静,倚在窗边的薛柔突然站起来。
“姑娘?”
“这房中闷得慌,你们陪我出去走走吧。”
芹兮连忙上前替薛柔系好兔毛浅蓝披风,而后两人自己也披好大氅,这才晃悠悠的出了门。
普济寺身处西山半腰,整个方圆百里只有此处有屋舍,夜色里周围山林黑漆漆的一片,寺中的大殿却是点着香火油灯,隐隐灼灼泛着一阵朦胧,让人有些心神晃漾。
薛柔在寺中走了一圈后,不知不觉绕过了正殿,也走过了偏殿,许久后才停在了寺后的一处小佛堂前面。
那佛堂夜间依旧有灯光,而里面有一人盘腿坐在蒲团之上,敲着木鱼守着菩萨坐前油灯,须发皆白,慈眉善目,整个人带着一股祥和和禅意,赫然正是白日里所见过的济恩主持。
薛柔示意了一下芹言,芹言便乖觉的守在殿前,而她却是独自一人踏入佛堂之中。
济恩身着袈裟闭着眼,嘴里轻诵着佛经,一手拨弄着佛珠,一手敲击着木鱼。
每当手中木槌与木鱼相接之时,便发出沉脆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在这空旷的大殿里格外摄人,那木鱼的声音也仿佛能直入人心中。
薛柔静静的站在佛前,望着上面的佛像金身,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漠的笑来。
这本该带着祥和佛性的木鱼声,却是敲出了她心底最深的执念和恨意。
“施主心中有恨。”
济恩终于睁开眼,平声道,他话语中并非疑问,而是在陈述事实。
薛柔静静地走到佛前,拿着油盏替油灯中添油,动作平和,浑身却带着肃冷,嘴里幽幽道:“亲友枉去,为何不恨,世人皆言佛性慈悲,以救世之心普济天下,恩泽苍生,可佛为何不佑真善,不惩恶徒,让善人沉冤,恶人逍遥?”
济恩面色平和,“施主执念,善恶报应,向来福祸相成,身自当之,无谁代者。”
薛柔微怔,片刻后垂下眼帘,“若真如此,为何恶者更恶,善者冤屈,佛曰善恶之报如影随形,积善之家必有余庆,那为何二十年前殷氏一族护佑大周上百年,积累善报无数,最终却仍旧落得个三族尽灭子孙尽绝之果?”
济恩无言。
许久之后他才叹道:“恩仇自知,是老衲妄言了。施主今日来此何意?”
薛柔手中继续添油,口里淡漠道:“我要殷相遗留之物。”
济恩沉默不言,许久后才双掌合十,“阿弥陀佛,善恶轮转,不是不报。薛施主,世人皆求能渡苦海,施主又何必要再次踏入其中,为仇恨牵绊?”
“何为苦海?”薛柔冷笑,“殷氏上下一百四十九口沉沦地狱,是为苦海,长宁坡累累白骨无处索冤,是为苦海,为恶者高坐庙堂,享不世荣华,毁贤臣良将之誉才是苦海!主持,你告诉我,若我不入苦海,那冤魂日日啼哭何其能安,若我不入其中,长宁坡上累累白骨又该向何人索命?!”
024 神挡诛之
薛柔此时再没有一贯的婉约自持。
她站在佛像之前,眉色森寒,眼中仿佛万年不化寒冰,浑身上下透着肃杀之意,而在她身后,不动明王宝象森严,持剑拿索,怒目圆睁,仿佛也在斥这世道不公。
济恩静默地看着薛柔半晌,才深深问道:“薛施主心意已决?”
“绝无更改。”
“施主可有想过,今日之后,你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薛柔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将手中油盏放下,拿着挑签将灯内油芯拨动了一下,整盏灯内的火光便摇曳起来,让得佛堂内隐隐灼灼,也映衬的她面色越发清冷。
“无论面对什么,薛柔都绝不罢手,人挡弃之,神挡诛之,这天既不惩恶,那便……由我来!”
济恩主持看着眼前女子,明明已恢复冷静,身遭的幽森却比方才愤怒难持时更多几分,她神智清明,丝毫不像为仇恨所左右,可是那双透澈的眼中却是让人心颤的冷漠。
薛柔放下手中油盏,朝着济恩行了一礼,“还望主持成全。”
济恩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道:“罢了,佛渡有缘人,施主既已决定,老衲也不再劝。”
济恩站起身来,转身去了佛堂后面,不过一小会,便拿着一封书信出来,那信上红漆塑封,隐隐泛着旧黄,显然封信时年代已久。
他将信交予薛柔,这才道:“老衲不知你和殷氏一族有何关系,也不知时过二十年你为何还能找到老衲,但你午间既能写出那番话来,便是殷相所等之人,此物乃是二十年前殷氏灭门前殷相亲自交予老衲手中,如今转交与你,但老衲尚劝施主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罪魁之人无所赦,但是这天下黎民百姓,终究是无辜之人。”
薛柔接过信后,撕开信封拿出其中信纸,当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写了满满三张纸后,身子微微颤抖,眼中泪意汹涌几乎快要决堤而出,她强忍着心中之意,逐字逐句的看完信中内容,又将其牢牢记在心中后,便咬牙将信纸投入了烛火之中。
虽然不舍,但这东西绝不能留。
看着信纸连带着字迹完全融于烛火之中,变成飞灰落下之后,薛柔才转身,对着济恩说道:“多谢主持成全。”
“阿弥陀佛,还望施主莫忘老衲所言,善恶轮转,多起善念,必有福报。”
济恩双手合十,说完后就不再开口,等到薛柔再次行礼离开佛堂之后,他才看着那一团飞灰叹道:“二十年……终究是来了,只希望……”只希望什么他没有说出口,最后种种全部化作一道叹息,没于佛堂空旷之间。
“师父。”佛堂后面走出一名穿着武僧服的精壮和尚,他看着济恩满脸不解,“师父为何要将信交予那女子,时隔二十年还要踏入这浑水之中?”
济恩双手合十,抬头看着堂内的不动明王宝象,口中无言。
世间之事岂是不想踏入便能远离的,自从二十年前殷相寻他之时,他接下那封信件之日起,便早已身在局中,薛柔既能时隔二十年还找到他,便是已然肯定他手中有她想要的东西,若是他今日回绝了那女子,以那女子方才所呈现出来的气势和决绝,怕是会不惜毁了普济寺来逼迫于他,否则她那句“神挡诛之”是说给谁听的?
这女子不似寻常之人,若真起恶念,济恩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保住普济寺,更何况,当初他也曾答应过殷相,无论是谁,只要能对上他所留之言,便将信交予那人……
对于薛柔济恩并未多言,他只是交代了身旁的和尚,自今日起要闭死关禅修,将寺中所有事务一并交予其师弟慧慈和尚,便于当场便关闭了佛堂之门,让这武僧率四大金刚镇守门前,除非他主动出关,否则任何人不得扰其清修。
薛柔从佛堂出来后,身上更添了一抹肃冷。
芹言和芹兮跟在她身后,两人都察觉到,这一瞬间的薛柔,仿佛又回到了几年之前的样子。
浑身充满了死寂,让人害怕,也让人惊悸。
“姑娘……”芹兮有些担忧地看着薛柔。
“我没事,先回去吧。”
两人跟着薛柔一起回了客房,然而刚到房门口,薛柔就已站住,她突然转身朝着芹言和芹兮说道:“你们两去外间守着,今日想必还会有事,芹言,你警醒一些。”
芹言连忙点头,“姑娘,你放心吧,有奴婢在,没人能伤到你。”
芹兮看了看天色,想起晚间薛柔没吃什么,逐说道:“芹言,你先守着姑娘一会儿,我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做点吃的,姑娘晚上没吃东西,怕是也饿了,也顺道给姑娘烫个汤婆子。”
两人分工合作各做各事,薛柔进屋之后,芹言去厢房四周巡视一圈,而薛柔则是径直走到炭炉前,将几乎快要冻僵的手放在上方取暖,然后头也不转的说道:“十三公子不请自来成了习惯?下次我是否该在住处放些东西好好招待一下十三公子,免得十三公子不知道女子闺房是不能随意乱闯的?”
室内空寂半晌,房梁之上突然传出一阵低笑,容璟一翻身从上面跳下来。
依旧是一身黑衣,腰间挂着琉璃玉佩,一头长发随意绑在脑后,露出妖孽的容颜来。
容璟看着薛柔,颇为奇怪,他能感觉到薛柔身上并无功夫,可为何每每都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视线落在薛柔面上,隐隐察觉到眼前这女子眼中不同于那日的淡漠,他甚至感觉到薛柔身遭有股子挥之不散的煞气,知道方才薛柔所言的招待绝不是善物,不由捂心道:“柔柔这般绝情可真是让人伤心,本公子可是不辞辛劳来保护柔柔的。”
“十三公子有闲心操心别人,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吧,当今陛下可容不下一个质子在京中如此来去自如。”薛柔直视着容璟。
容璟笑看着眉目隐含煞气的薛柔,随意走至火炉旁熏了熏热气,“柔柔今日怎么了,在佛门净地还这般大的火气?”
025 出事
薛柔闻言垂眸。
她不是没察觉到心内涌动的几乎快要冲出来的恨意,这种情况让她有些不能控制情绪。
薛柔抿着嘴转身走至桌边坐下来,屋内的茶水早就冷去,她却半点不嫌弃地倒了杯出来,直接端着茶盏喝了下去,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一直滚进身体里后,才让得她方才还有些不稳的情绪恢复过来。
她脸上依旧淡漠,却恢复了冷静,“十三公子深夜造访,难不成又是通风报信的?”
容璟盯着薛柔的脸,见她不过瞬间就收起了方才的失态和情绪,眼中笑意更盛。
他杵着下巴朝着薛柔眨眨眼,“今儿本公子可不找茬,只是通知柔柔接下来有场好戏,柔柔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哦。”
“好戏……”
薛柔面色不变,还未等她继续问容璟干了什么,门外芹言就已经快速敲起了门。
“姑娘,出事了!”
薛柔连忙起身,走至门前才想起容璟还在屋中,一扭头,却发现屋内再无半人,而原本紧闭的窗户却大开着。
她无心理会容璟去了哪里,打开门,就见芹言站在外边,不远处一阵喧哗。
“出了何事?”
“姑娘,林夫人和林小姐住的厢房那边进了贼,被抓在了当场。”
薛柔微顿,进了贼?
她连忙重新系好披风,和芹言一起朝着林夫人母女居住的地方快步走去,然而到了厢房外时,却见到林夫人和沐恩侯夫人和一群寺中僧人站在一起,林楚楚却不见人影。
沐恩侯夫人一见到薛柔,就连忙拉着她过去,“薛柔,你可还好?”
薛柔点点头,“我那边无事,倒是夫人,你们这边出了何事,楚楚呢,怎么不见她?”
“你别急,我们都没事,楚楚在冯姐姐房中休息,只是没想到这堂堂的普济寺居然会进了贼人,好在侯府侍卫反应快,已经将那两人拿下了,否则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儿来。”林夫人连忙道。
薛柔眉头微皱,看着不远处瘫在地上的两名黑衣人,“什么人这么大胆子,居然敢来普济寺行凶?”
就在她准备让芹言去查探一下时,寺中大门处却传来一阵喧哗,不过片刻,数十身着盔甲举着火把之人从外边冲了进来,连外边的一众僧人都挡不住。
他们行走之时盔甲不时碰撞,发出哗啦啦的摩擦声,所过之处更是咚咚作响,整个普济寺客院中人都被惊醒。这个时节并非香火鼎盛之时,留宿寺中之人虽不多,却也有一些京中贵人,当他们出来后看到外面这般吵闹之时,又听说刚抓了贼人,顿时惊慌起来。
侯府侍卫见着那些人直接朝着这边冲来,几人连忙上前,挡在薛柔几人身前大声喝道:“什么人,胆敢冲撞沐恩侯府贵架!”
那边人走近之后,举着火把,露出整齐的装束来。
领头之人是个瘦小男子,他神色隐隐有些着急,却仍旧记得之前校尉吩咐的事情,大声道:“我等乃西山武卫营将士,听闻今夜有贼人潜入普济寺中行凶,特来护佑众位贵人。”
沐恩侯夫人和林夫人都是一怔,这贼人才刚抓到,怎的西山武卫营居然就得了消息早早就赶了过来?
那侍卫听到这些人是来抓贼的,不由松口气,“贼人已经抓到,各位无须如此劳师动众。”
那年轻男人听说贼人抓到,顿时面露惊慌,待到正准备说话时,旁边一墙之隔的小院里突然出现一声男子尖叫。
沐恩侯夫人吓了一跳,对着侍卫道:“你们过去看看,出了什么事,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从白日起就没个消停。”
那侍卫分出三人人过去,其余人守在原地,而西山武卫营领头的瘦小男人则是焦灼不安,满脸惊慌地看着趴在地上的两个黑衣人,孙承嗣早就交代了他今日要做的事情,而且他们也不是生手,谁知道方才在来的途中遇到雪崩,他们差点被压在积雪下,所有人都被打散了各自行走,待到赶到普济寺时汇合之后,却发现那所谓的“贼人”已经被抓。
虽然不知道为何安排好扮演贼人的同伴一个变成了两个,但是他却知道,今天的事情怕是闹大了!
他正思索着该怎么才能把那人带出来,谁知之前赶去隔壁小院的其中一名侍卫却是脸色发青的走了回来,薛柔眼尖的看到那侍卫额头上冒了一溜子的汗,而双腿也隐隐有些打颤,好似遇到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
沐恩侯夫人皱眉道:“出了何事?”
那侍卫苦着嘴不知道该如何说,沐恩侯夫人当即喝骂道:“有事就说,这般吞吞吐吐的作甚!”
“夫,夫人,那边是……三皇子……”
“什么?”所有人都是大惊。
薛柔嘴角笑意加深,她搀着沐恩侯夫人的手,“三皇子?方才听声音那般凄厉好似出了事情,夫人,咱们是不是要过去看看,若是三皇子真当着咱们的面出了问题,这寺中诸人怕是谁也脱不了干系。”
在场众人这才浑身一紧,突然想起三皇子的身份来。
沐恩侯夫人也是惊得一身冷汗,她在现场位分最高,可也最知道皇室子弟的性命有多贵重,月妃受帝宠多年却只得霍景琛一子,若他真在此处出了问题,怕是这整个客院的人都不够给三皇子偿命的!
“快,快过去看看,你们还不去请济恩主持!”
沐恩侯夫人来不及多言,和林夫人、薛柔一起带着香客和侍卫风风火火就朝着西南侧客房而去。
方才报信的侍卫这才想起来之前所见,顿时大惊就想开口阻拦,却不想突然感觉后脑一麻,整个人直接朝下栽去,昏倒在了地上。
此时无人关注于他,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三皇子那边,就连武卫营众人也是被沐恩侯夫人使唤着打了前站。
那瘦小男子也是惧怕,若三皇子当真在西山出了事情,他们武卫营也逃脱不了干系!
方才发出声响的地方与薛柔所在的客院只有一墙之隔,中间连了道梅花拱门,往里是一条青石小道。
薛柔等人赶过去不过是转眼间的事情,然而刚到了门口,门外原本守着另外两名侯府侍卫却是大惊之下连忙拦住了一众女眷,而原本跟着三皇子身边的小厮见着大批赶过来的人,却是面色泛白血色全消。
他慌张往门前一站,紧紧的抓着门栓不让人进去。
侯府侍卫也是满脸的青紫之色,簌簌道:“夫,夫人,你们不能进……”
“说的什么话,这里头是三皇子,若真出了何事你们能担当的起?让开!”沐恩侯夫人大怒。
薛柔见状给芹言使了个眼色,芹言便一马当先的一把推开侍卫,而拦在门口的小厮却是被一群娘子军直接撵在了一旁,他正想大声呵斥,谁想芹言就已经一脚踹开了厢房大门,然而当看到里面的人影后,芹言却是惊叫一声,一把拉上厢房门,然后一个箭步挡在薛柔身前。
那些夫人们都是吓了一跳,芹言动作太快,她们根本没看清里面是什么情形,而沐恩侯夫人和林夫人站的地方比较巧妙,刚好透过刚才打开门扇的那一瞬间看清了里头发生的事情。
厢房的书桌之上,笔墨纸砚散落一地,两具赤条条的身影彼此交缠,抵死缠绵。
其中一人上下耸动,不时发出低吼之声,而另外一人则是趴在桌上面色泛青,眼中已经翻白,此时的地上,还有着两个已经昏死过去的男人,光着身子,身上满是青紫交加。
026 污秽
这满室的秽乱,让得沐恩侯夫人脸上通红。
她连忙掩面退后,甚至捂住薛柔的耳朵又将她拉远了一些。
林夫人却是脸上变成了猪肝色,颤着手指头大怒道:“身为皇子,居然敢在佛门之地行如此苟且之事!!”
她家老爷是御史中丞,日日行御史职责,弹劾朝中违纪之人,林夫人身上也不知不觉的染上了几分林御史的气势,此时又因看到污秽之景恼怒至极,思及还在厢房中差点被污了双目的女儿,林夫人更怒。
其他众人方才还不知发生了何事,然而听到林夫人的话后,看到她们脸上掩不住的羞恼,再加上里头不时传出的低吼呻/吟之声,哪还能猜不出到底出了何事?
武卫营众人和那些勋贵香客早已经傻了眼,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堂堂三皇子居然会在普济寺中做出如此勾当。
代替济恩刚掌普济寺,听闻了消息赶来的慧慈老和尚站在人群不远处,脸上已经是难堪到了极点。
这普济寺在京中地位特殊,存在的年份比大周的历史还要悠久,视为大周国寺也不为过,几时出过这等污秽之事,在寺中如此行事,简直是对佛祖的亵渎!更让他怒的事情是,此时外面围着数十人,那三皇子居然还不知收敛,里头声响越来越大,还不时的发出低吼呻/吟之声。
他真想立刻就将三皇子拖出来丢进戒律堂,可是想起三皇子的身份,还有他是出家人怎能观这等事情,顿时僵立在原地。
正当所有人都不知该如何反应之时,人群外却突然传来人声。
“什么人在此喧哗,扰了佛门清静之地!”
那声音带着威严和苍老,虽不大,却在此时的混乱之中传入了每一个人耳中。
薛柔一回头,便看到人群之外站立的两人,其中一人头发全白,身着寺中老僧夹袄,头上虽然蓄发,却也带着僧侣的帽子,一副带发修行的打扮,虽然面容苍老,那眉眼身势却是不怒自威。
而另外一人则是身着便服,一派儒雅之像,只是两鬓也已有些花白。
“参见荣阳王!”慧慈看到惊动了这人,连忙行礼。
荣阳王?!
其余众人听闻他口中称呼齐齐愣在当场,唯独沐恩侯夫人吓了一跳,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其余众人这才缓过神来,也纷纷行大礼,而许多人心中却是震颤不已。
荣阳王之名在大周无人不知,他曾以一己之力,率军将北戎驱除北方边境,数十年不敢来犯,此人一生战绩彪然辉煌无数,被誉为大周战神,与当时的殷绍并称文武双将,文能治世,武能安邦,二人合力撑起了整个大周江山。
然而二十二年前,荣阳王不知何故突然辞去军中之职,避世不见外人,完全消声匿迹隐于人前,谁也想不到,那有大周战神支撑的荣阳王居然就隐居于这京郊西山的普济寺之中,只是据言荣阳王今年也不过才不到五十,怎的一头长发已经全然变白?
荣阳王看了眼众人,也没让他们起来,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慧慈身上,“济恩主持呢?”
“回王爷,师兄已于日前闭关修禅,将寺中之事交予贫僧处理。”
荣阳王听闻济恩闭关先是一怔,然后瞬间皱眉:“既如此,为何还让这些人如此吵嚷,岂是佛门之地该有的?”
慧慈双手合十,正想回话,屋内又响起男人交/合时最到深处的声音,那一声厉叫让得荣阳王整个脸色顿时冷凝下来,他虽修佛二十载,可身上的杀伐之气又岂是这些勋贵后宅之人所能承受的了的?
一众人纷纷浑身发软瘫在地上,唯独薛柔和芹言两人巍然不动。
荣阳王身旁之人轻咦一声,就连荣阳王也是多看了薛柔两眼,薛柔只是面带浅笑,一双澄澈的眸子不惧回视。
荣阳王试着加深浑身之势,薛柔却依旧不为所动,片刻后,荣阳王收起气势,朝着一众下拜之人道:“你们起吧,正之,去将里面的人给本王提出来,本王倒是要看看,是何人敢在此处放肆!”
荣阳王身旁那人应了一声,便进了房内,过了许久,才提着两个胡乱穿上衣衫却更显凌乱的人出来,直接扔在了地上。
当所有人看清地上两人之时,除了一早就知道内里情形的芹言和沐恩侯夫人、林夫人,还有略微有些猜测的薛柔外,其余众人人皆是忍不住的瞪大眼,不可思议的瞪着地上两人,倒吸口冷气。
这屋里颠鸾倒凤的,居然是两个男人!?
而且居然还有一人是光着脑门的僧人!
霍景琛眼神泛着狂躁,嘴里兀自喘息,脖子和露在外面的手臂上全是抓痕。
而另外那个光着脑门的僧人,此时已然气绝,在他凌乱衣衫覆盖的身上,处处皆是青紫掐痕。
众人忍不住倒吸口凉气后退几步,恨不得今日没有出现在这里,武卫营众人更是恨不得拔腿就跑。
皇室私秽向来不少,却极少被外人所知,并非是皇室行事多么隐秘,而是期间知情人士莫不是被灭了口就是下场凄凉,今日为何却偏偏让他们撞了个正着!
堂堂皇子,喜好男风,还杀人灭口,光是想想他们就已然双股颤栗。
荣阳王先还无所谓,但是当看清霍景琛的面容后,又见他居然出来后还不忘朝着旁边那气绝的僧人摸去,脸色沉了下来,“正之,给这畜生醒醒脑子!”
“是,王爷!”
那发鬓微白的男人快步走到不远处的水缸边,敲破了结冰的表层,从里头装了一桶水,提着回来后便丝毫不留情的全部泼在了地上两人的身上。
夜晚寒风凛冽,即使是身着厚氅也掩不住寒意,更遑论被泼了冰水的两人。
霍景琛打着寒颤,眼里的深红逐渐褪去,恢复了几分清明。
他先是有些茫然的四处看了眼,待到视线对上荣阳王阴沉的双眼之时,才瞬间回过神来,方才的事情浮现在脑中,他侧眼看着身旁已经气绝的僧人,胃里一阵翻滚,忍不住捂着嘴干呕起来。
027 陷害
“好,真是好,正德可真是养出来个好儿子!!正之,给本王打这个丢了霍家先祖脸面的畜生!狠狠的打!”
荣阳王须发飞舞,怒声斥道。
武正之本就是荣阳王亲随,闻言直接操出身旁的木棍,半分忌讳皇室的意思都没有,连地儿都没换,直接当着这许多勋贵之人的面上就朝着霍景琛打过去。
霍景琛连忙就想闪躲,却不想之前苟且时用力过猛,整个身子泛虚,刚站起来就一头栽了下去,被武正之一棍子打在腿腕上,疼的惨叫出声。
“七皇叔,我冤枉啊……啊!七皇叔,七皇叔饶命!”
霍景琛原本还想反抗,可武正之那木棍之上就像是附着了巨力一般,棍棍到肉,直打的他浑身筋骨巨疼,荣阳王听到他的惨嚎面色更厉,怒声道:“闭嘴,给本王打,敢如此亵渎佛门之地,本王饶了你便愧对霍家先祖!”
一声声棍子落下的声音响彻整个客院,所有人都是打着寒颤一言不敢发。
荣阳王身上威势太盛,他们半分不敢违逆,就连有几个平日与三皇子有来往的人也紧缩着头不敢出声求情。
荣阳王看向慧慈,指着地上那僧人道:“这人可是寺中之人?!”
慧慈一个寒噤,连忙朝着那已死的僧人看去,发现他面貌俊秀容颜出色,虽已气绝,可整个眉眼之间还泛着一股柔媚之意,丝毫没有男儿英气,他连连摇头,“贫僧往日便掌管这寺中琐事,这寺中僧人贫僧虽未全部见过,可也知道大概,却从未见过此人,这人绝不是本寺寺中僧人。”
普济寺乃数百年老寺,寺中僧人皆是佛性高深,正气之人,怎可能有如此妖媚的淫/僧,若真有此人,他必定印象深刻,早早就驱逐了出去,怎可能留下如此祸害!
“好大的胆子!”荣阳王更怒,“霍景琛,你居然敢带着外人乔装进寺行这苟且之事?!”
“王爷,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三皇子就算是再胡闹,也不敢这般行事……”
沐恩侯夫人看着三皇子被打的皮开肉绽的趴在雪地里,武正之却还未有停手的意思,不由连忙小声道,虽然今日之事她也憎恶,可她却更知道若真任由三皇子被打死在这里,正德帝会不会拿荣阳王怎样她不知晓,但是她们这些在场之人绝无一人能讨得了好的!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她可不想让自己变成那伏尸中的一人!
荣阳王微顿,霍景琛一边惨叫一边大声道:“七皇叔……我,我是被人陷害了……我,我根本就不认识此人。”
“不认识?”荣阳王怒火稍顿。
“七皇叔……小三就算再糊涂,也绝不敢做出如此事情来,是有人下药陷害我……啊,七皇叔,您饶了小三……”
“王爷,三皇子所言怕有理,若他真认识那假僧,为何会下死手,怕真是有人借机陷害三皇子,况且他就算真的……,京中秦楼楚馆数不胜数,何处不比这普济寺方便,我等不清楚王爷在此处,可三皇子必定知道,他怎可能带着那人前来普济寺?”沐恩侯夫人连忙说道。
林夫人微微蹙眉,虽不喜三皇子行事,可却也劝谏道:“夫人说的有理,还请荣阳王三思。”
霍景琛浑身簌簌发抖,冬日寒凉却敌不过身上火辣辣的疼痛,他脸色已经疼的发白,身上更是鲜血淋漓,那模样凄惨无比。
周围人见有人先开了头,也纷纷求起情来。
荣阳王想起霍景琛乃月妃之子,背后还牵扯着南楚之事,况且他也曾经历过皇子夺嫡的事情,深知其中险恶,而且此时细想之下,他猛然惊觉,他所住之地乃是普济寺内最为深处,离此处尚远,方才若不是突然有人闯进去刻意引他过来,他又怎可能这般巧就刚好遇上了三皇子之事。
他顿觉怕真是有人设局诓陷了霍景琛,荣阳王朝着武正之一挥手,武正之这才停了下来。
“七皇叔……”
霍景琛疼的在雪地上直打哆嗦,本以为荣阳王知道他被陷害后会放过他,谁知荣阳王听到他的惨叫声却是冷眼看着他厉声道:“你是否觉得有人陷害便与你无关?”
霍景琛顿住。
荣阳王一字一句道:“无论今日之事实情如何,你做下此事便是过错,无论是不是被陷害,本王这顿打你都挨得不冤枉!”
“七皇叔……”霍景琛咬着牙,不敢置信地看着荣阳王。
荣阳王却是冷漠道:“你今日若不是被陷害,而是你自己行事,那就算本王让人打死你你也是活该,但若你真是被他人陷害,这顿打你更该吃,身为皇室之人,如此蠢钝无知,居然被人设计做下此等苟且之事,你有没有想过,单就今日之事传回京中,便能阻了你心中所想之路,正德若是知晓此事,他就算再喜爱于你,你这辈子恐怕都与皇位无缘了!”
霍景琛整个人僵住。
“你好自为之吧,慧慈,让人替他疗伤,给他换一套衣裳,你们这些人没事就散去,别扰了本王的清净!”
荣阳王不再理会霍景琛,转身就走,临走前却多看了薛柔两眼。
武正之跟在他身后,不过片刻,两人便没了身影。
薛柔抿嘴看着荣阳王离去,嘴角勾起隐隐的弧度。
荣阳王此言看似是对着霍景琛所说,可她却知道,这话分明是在提醒,不,应该是在警告在场众人,无论是正德帝还是三皇子,都绝不会任由今日的事情传扬出去,若这些话真的从他们这里传扬开来,三皇子与皇位失之交臂,怕是最先要处置的,就是他们这些人!
看似对三皇子无情,却是挽回了他随时会倾斜的颓势,岂不见三皇子此时正面露凶光地看着在场所有人,那样子尽是想将所有人的容貌都记在脑海之中,更隐隐泛着杀意。
只可惜,他这番行径去只是白费功夫。
荣阳王离开,慧慈命人将三皇子抬着进屋,那个假僧人的尸体则是另行安置。
众人心惊胆颤了一夜,纷纷告退,武卫营留下两人执夜,其余人匆匆忙忙的就想回之前抓住贼人的地方。
薛柔和沐恩侯夫人、林夫人在转身时,薛柔状若无意的叹口气道:“今日可真是凑巧了,先是进贼,后又发生这等事情,好在武卫营的人在……”
林夫人却是摇头:“好什么好,若这武卫营的人不在还好,在了才是天大的麻烦!”
薛柔诧异,“夫人此言何意?”
林夫人和沐恩侯夫人同时叹口气,那沐恩侯夫人揉着额头说道:“今日这事本是皇家私秽,在场的那些勋贵香客为了身家性命或许能守住嘴,不泄漏半句,可是武卫营中人事混杂,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各方势力之人,方才他们又亲眼见到此事,怕是不用咱们回京,三皇子的事情就已经在京中传开了……”
“那这可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真不知道今日这事怎会变成这样,平日这普济寺肃严从未出过如此事情,武卫营也极少来这边,可是没想着偏生他们一来,这事情就出了,就好像一切都算好了似的。”
三人边走边说,谁也没注意,原本该进了厢房的三皇子却仍旧还留在房外,脸上满是阴狠……
ps:最近月下很糟心,生活上不顺利,这本书成绩也很差,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心情还是受了影响,也不是要和大家抱怨什么,就当是月下想要跟亲们撒撒娇吧~谢谢大家的打赏,还有猫咪和lydialxm的pk票,不过不用投了,浪费钱钱,pk票月下是分不到钱的~
028 最毒妇人心
薛柔和两位夫人回了住处后,武卫营的人便想要将之前两名抓获的贼人带走。
沐恩侯夫人劳累半夜,又经历了三皇子的事情,早无心思理会之前闯入寺中的小贼,和林夫人商议了一下,就将两名贼人移交给了武卫营诸人,薛柔在旁看着那瘦小男子松了口气,连忙带着那两人仓皇离开的背影,一声未吭。
待到回到房中之后,芹言刚刚退去,就听闻房内传出两声低笑之声。
薛柔对这声音不可谓不熟悉,她攸然一转身,果然就见到一身黑衣的容璟斜倚在窗边的榻上。
他眉眼间挂着几分慵懒,一头黑发垂落在榻上,朦胧的月光刚巧透过窗棂洒落在他身上,更映衬出他的面容间不似凡人的出尘绝色来。
薛柔嘴唇略扬,“十三公子怎的还未离开?”
“柔柔可真是心狠,这天黑路滑,外头又下着大雪,本公子方才才送了你一份大礼,你怎得一见就赶我走?”容璟嘴里说的可怜。
薛柔笑起来,“薛柔自认狠心不足十三公子万一,那三皇子算起来也是十三公子的表哥,你都能狠得下心来毁了他,薛柔所为小事怎会入的了十三公子的眼?再说薛柔也是为十三公子好,你说你今夜闹了这么一出,若是让三皇子知道你在此处,他会不会猜到这些事情出自你手,到时候就算他们再顾忌南楚之势,怕是月妃娘娘也会狠狠心让你这个表侄脱下一层皮来。”
断人前程犹如杀人父母,更何况是一手葬送了霍景琛为皇之路。
若说以前霍景琛想要坐上那把龙椅有些难度的话,如今这事传出后,霍景琛更是如陷泥沼等于是彻底毁了,正德帝不是庸皇,他膝下皇子十数个,年龄合适品行优秀的也有不少,他本身也并非真的宠爱霍景琛这个儿子到了非他不能继承帝位不可,而且霍景琛又有南楚血统,如今再加上出了这次的事情,他更是断不会让一个有着断袖之癖,毁了声名的皇子来继承帝位。
如果让月妃和霍景琛知道这一切事情都是出自容璟之手,怕是立刻能将他生吞活剥了。
“这般希望本公子出事,果真是最毒妇人心。”容璟啧啧嘴,“再说要说心狠,谁又能及得上柔柔你?今夜之事本公子不过是顺势而为,而之前所有安排可都是柔柔你之手,若不是你以身做饵布下大局,引得孙家人上钩,又狠得下心来想要毁了孙承嗣,本公子又怎能如此简单就将霍景琛也牵连其中?”
原本早在知道孙承嗣找了南风馆的人入寺后,他就在猜测眼前这女子会如何行事,可一直到了傍晚之时,他才真正知道了薛柔的打算,那燃于三皇子房中的烈性沉木凝香,还有那个假僧服食的鸳鸯合欢散可都不是他准备的,所有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巧笑倩兮的女子一手而为。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她纯善清婉的容颜之下,有着这么一颗胆大而又狠绝的心?
容璟注目凝视着薛柔,目光在她白净的面上和澄澈的眸子处流连,心里泛起一丝涟漪,半晌后他才倒了杯茶水递给薛柔,一边好奇问道:“柔柔应当猜出了之前那两个贼人的身份,你既想毁了孙承嗣,方才又何必放他离开?”
薛柔接过茶水并未喝下,只是淡笑道:“过犹不及。孙承嗣不出现,比他出现过的效果更好,三皇子府的人和月妃都是聪明人。”
正因为是聪明人,所以他们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和查出来的事情,而不会轻信呈于表面之事。
若她真的在方才揭穿了孙承嗣的身份,眼下或许能让孙承嗣开罪霍景琛,也能让恼羞成怒的霍景琛相信今日之事出自孙家之手,可待到回京之后,霍景琛冷静下来,那孙安只要聪明一些抓准机会稍作辩解,就极有可能将此事完全推开,让孙家也和三皇子一样成为受人陷害之人。
而她刚才放走了孙承嗣,他虽然没有出现在普济寺中的证据,但是只要三皇子府和月妃存心要查,绝对能顺着武卫营和南风馆的事情查到孙承嗣和孙家身上,到时候就算是孙家有一百张嘴,他们也说不清楚,就算孙承嗣对外说他安排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薛柔这个女子,怕是霍景琛和月妃也是不信的。
薛柔虽只说了一句话,容璟却懂了她的意思。
他不由笑着抚手赞叹,这个女子,果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聪慧,心思缜密非常人难所及。
“本公子实在是好奇,孙家究竟是做了什么得罪了柔柔,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的引他们入瓮?”
薛柔听闻容璟的问话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她静默地看着容璟,半晌后才垂眼道:“聪明人都懂得莫问他人闲事,自顾房前瓦霜,如今南楚朝局动荡,两国边境也是摩擦不断,十三公子还是多管好自己就行。夜深了,薛柔困倦,十三公子还请回吧。”
容璟耸耸肩,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当他问及薛柔不想回答的问题时,她便瞬间翻脸不认人,整个人变得疏离无比。
他颇为伤心幽怨地看着薛柔,“柔柔就这般盼着本公子落难?”
“十三公子方才不是说了,最毒妇人心。”薛柔满脸淡漠,瞥了他一眼后,就朝着外边唤道:“芹言。”
外间正蹲在火炉边上取暖的芹言顿时大声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快步朝着房中走来。
又来这一招!
容璟无奈地瞪了薛柔一眼,他可是知道这个婢女的功夫有多厉害,怕是暗三暗五一起上都打不过她,若是真被她瞧见了,今日他在普济寺之事怕就瞒不住了。
他整个人快速从榻上一翻,便身手利落地落在了窗外,待到快速攀上不远处的大树后,他才倚在树梢上,看向薛柔所在的方向,就见到那名叫芹言的婢女进屋之后,薛柔神色浅淡的转身走至窗边,伸着皓腕关上了窗户。
那窗扇合拢之时,他分明看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
ps:那啥,月下没想着坑,大家放心好了,月下虽然是手速渣,但是挖坑必填还是很有人品的,只是想着撒撒娇,瞧瞧,炸出来好几个潜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