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绊脚石(三)
李清闻声望去,见他浑身干枯,就仿佛一层皮绷在骨架上,整个儿一个骷髅架,李清猛地记起,此人正是望江酒楼事件后,受过自己恩惠,逃亡他乡的道仁堂堂主骷髅。
“你是骷髅?”李清迟疑问道。
“是我!是我!”骷髅又惊又喜,跳到李清面前。
他乡遇故人,总是件开心之事,李清轻轻捶了他一拳,惟恐将他骨架捶散。
“你怎么不跑远一些,就不怕被官府抓住吗?”
骷髅笑了笑,露出森森的白牙,“通缉不过是一阵风,官府早将我忘了,我母亲便是南溪县人,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到这里来,我更适宜些。”
李清瞥了一眼他身后一群呆呆站立的挑夫笑道:“怎么?黑帮老大做腻了吗?现在竟做了挑夫头。”
骷髅看了一眼手下,半晌才压低嗓音道:“其实没有改行,我还是接着原来的茬干,他们都是我的弟兄,我们本在南溪县码头上混口饭吃,这两个月码头被军事管制,弟兄们没得饭吃,就到官道上做个挑夫,挣几个辛苦钱,再顺便抹点油。”
李情忍俊不住道:“是想来抹点油,再顺便挣几个辛苦钱吧!”
骷髅也嘿嘿笑了两声,他突然又想起一事急道:“适才听李东主自称为官,难道李东主做官了不成?”
李清点点头:“我现在是义宾县主簿。”
骷髅大喜,南溪县码头被军管,他早想带弟兄们去义宾县码头,可就是惧那里的唐县尉,始终不敢去,如今李清是义宾县的主簿,那他是不是也可以沾点光呢?
“李东主,不!李大人,我想求你件事。”骷髅将李清请到一旁,点头哈腰道:“李大人能否给唐县尉说一说,让我们也去义宾县码头混口饭吃。”
李清突然想起一件事,便不动声色问道:“你手下一共有多少人?”
“我手下一共有十八个弟兄。”
李清点点头,暗暗思忖道:“对付唐胜正好需要一帮能做暗事之人,看来老天也想成全我,竟将他们送到我手上来。”
想到此,李清笑道:“难得他乡遇故人,明儿晚上你到我府来,我有话对你说。”他又取出一张名刺递去,拍拍骷髅的肩膀笑道:“男儿大丈夫,当赚万贯钱财,娶绝世佳人,机会就在你眼前,你可要把握住了。”
说完哈哈大笑,上了马车缓缓而去,留下个骷髅傻呆呆立着,回味他的话,‘男儿大丈夫,当赚万贯钱财,娶绝世佳人,’骷髅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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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胜这两天忧心忡忡,他刚刚接到成都峨眉堂急件,岷帮帮主突然暴死,岷帮已经认定是峨眉堂下的手,眼看几十年未遇的风暴即将被掀起,峨眉堂立刻调集各地的帮众返回成都应战。
唐胜象一只被痛揍过的野狗,尾巴耷拉着,他手下走光了,只剩五六个人,再不敢张狂,对付王昌龄和李清的计划也搁浅下来,每日里也象模象样的上街巡逻,维护社会治安。
他还有另一个机会,那就是一年一度的朝廷考课即将开始,义宾县县令疏于政务,必然得下下考,按唐制要被降级或者罢免,那时县令的位子也就空出来,李道复已经答应推荐自己,唐胜知道这是自己女儿的枕边风吹来的,嘿嘿!你有节度使推荐,老子有益州刺史推荐,你有嗣宁王担保,老子有李相国保举,老子倒要看看,义宾县到底是姓唐还是姓李。
他的心又开始热了起来,他仿佛看见自己坐在县令的位子上发号施令,左脚踩着李清,右脚踩着王昌龄,起初的忧虑也渐渐消散,天色已近黄昏,从云层缝隙间透出太阳西斜的长长黄光,唐胜神清气爽,便对手下笑道:“今儿我请客,先去岷义楼喝个痛快,再去品花楼玩玩,呵呵!”几个手下大喜,吵吵嚷嚷簇拥着唐胜而去。
夜已经很深,义宾县码头上很安静,暮色苍茫,夜色越来越浓,渐圆的月亮躲进了云海茫茫的西天,在码头的另一侧整齐地码放着尚未运走的军品,一块一块宽大的木板象僵硬的裙子,把军品围得严严实实,十几个守夜的士兵分成五组,看守在码头的各处,在西北一角,有两个士兵把守,已开战一个多月,一直没有停息,士兵们天天巡逻,夜夜值更,从未发生过任何意外,渐渐地开始迟钝起来。
突然,二条黑影沿着街角迅疾奔来,离军品堆场还有十丈处骤然停步,从黑暗中慢慢探出头来观察动静,良久,才向后招招手,一百步外的夜幕中又出现十几条黑影,动作也同样敏捷,他们身着夜行衣,脚穿厚底软鞋,奔跑时只发出沙沙的声音,到街角全都止住脚步,一辆马车也悄悄跟上,下面的事,就是要解决那两个看守的士兵,不过这并不由他们出手,一条硕长的黑影倏地出现在两个士兵的身后,迅捷无比,仿佛鬼魅一般,只看见一条淡淡的人影若隐若现,但人在哪里,却看不见,街角的一群黑衣人暗暗乍舌,这种手段高超的刺客还是平生首见。
两个值勤的士兵挤在一处打着瞌睡,时而清醒过来四处张望,却不知危险已悄悄来临,那鬼影似乎不想杀两个士兵,只慢慢地靠近,突然两个士兵的头重重撞在一起,两人立刻如软泥般委顿倒地,十几个黑衣人迅速奔近,纷纷抽出刀子切开木板钻了进去,很快手中抱着各式兵器钻出,放置在街角的车上,人又立刻奔回,动作紧张而麻利,看得出,这群人做暗事的经验异常丰富,搬了三趟后,人、车、兵器都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之中,最后离开的是那条鬼影,就在它消失的瞬间,一块小小的腰牌却塞进一名士兵的手上。
天刚亮,军品码头上便出现了异动,大队士兵登岸,随即江面被封锁,城门出现官兵把守,一队队的士兵开始挨家挨户的砸门搜查,门被砸得震天响。王昌龄和李清作为地方官被叫到军营中问话。
“昨夜有人偷盗军械,一共少了六百四十一件兵器,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后果吗?”
驻义宾县的果毅都尉阴沉着脸,眼睛狠狠地盯着他们,偷盗者不偷粮食、布匹,偏偏去偷已编了号的兵器,让他无从隐瞒,此番若不找回失窃的兵器,这战时失职之罪,恐怕自己项上人头不保,他已被上司勒令在三天内追回兵器,否则军法从事。
“王县丞,此事后果非常严重,尤其在战时,若追不回这些兵器,不光是我,恐怕连你也脱不了干系,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一起将此事了结。”
王昌龄正为军队擅闯民宅而恼火,突闻竟然是兵器失窃,而且是六百多件,他不禁愕然,脑海里飞速思考着各种可能,若说是几件,还可以当作是一些地方泼皮所为,但数百件兵器失踪,这绝不是个人兴趣那么简单,说得严重一点,甚至可以扯上‘造反’二字,‘难道是僚人所为?’王昌龄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义宾县只有他们才有这种需要,这些兵器极可能是那些聚寨而居的僚人趁夜所窃。
“伍将军,或许这和僚人有关系。”
“僚人?”果毅都尉一阵困惑。
“我以为这不是僚人所为,僚人要兵器可以去买,犯不着去偷军械,查实了,那可是造反之罪,他们不应该这么蠢。”李清见王昌龄将事情扯远,急将话题接了过来。
“那李主簿可有什么好的想法?”
李清沉思一下道:“不知道偷窃之人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一句话提醒了果毅都尉,他急取出那只留在现场的腰牌。
“这是守夜军士和歹人搏斗时,从歹人身上夺下的牌子,我看了半天,却不知是什么东西,二位可参详一下。”
“这是一个号牌,我好象在哪里见过?”
果毅都尉大喜,眼睛直盯着李清,李清又将木牌递给王昌龄,眉头却绞成一条线,似乎在陷入深深的思考。
王昌龄接过细看,这是一只一寸大小的木牌,通身漆黑,正面写着‘一百六十三号’而背面则浮刻一座大山,他盯着山看了半天,忽道:“这座山好象是峨眉山。”
“我想起来了!”李清失声叫起来,“这个牌子我在成都偶然见过一次,它是成都黑帮峨眉堂的号牌,时间太长,我几乎要忘掉,亏得王县丞提醒。”
果毅都尉眉头一皱道:“成都黑帮来义宾县偷军械作甚。”
李清只淡淡地看了一眼王昌龄,一语不发,王昌龄突然明白过来,不用说,这一定是唐胜干的,义宾县只有他才和峨眉堂有关系,这几天,他的爪牙莫名消失,必定也和此事有关系。
他是个直肠之人,既想到了答案,便冲口道:“伍将军请将士兵都召回吧!此事我已知是谁所为。”
“是谁?”
王昌龄附在果毅都尉的耳边低低说了几句,那果毅都尉听罢惊讶之极:“他是堂堂的县尉,竟然会涉黑?”
王昌龄点点头道:“此事千真万确,我敢用县丞之职来担保。”
“以王县丞的耿直,必不虚言,我信便是。”那果毅都尉大走出帐外,杀气腾腾喊道:“来人!与我一起去搜查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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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捐钱募款(一)
天宝三年四月,滇东战事正酣,义宾县县尉唐胜偷盗军械,影响军心,事发,被判死罪,在义宾县横街口斩首示众,将其首悬于码头三日以儆后人,其同伙皆发配高昌充军,义宾县县令治下不严,荒芜政事,贬为开边县县丞,县令一职,由主簿暂代理。
既除去县尉,又兼了代理县令,李清知道这必是章仇兼琼在后面使的力,不久,章仇兼琼的私信便送至,信上只恭喜他做了县令,要他好好干,但在信的末尾却透露出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朝廷已决定将南溪县码头辟为永久性军港,换而言之,义宾县的机会来了。
李清读罢,不禁热血沸腾,恨不得冲出屋去,召集全体子民发表就职演说,慷慨陈词一番,但唐朝不是后世,政绩是做出来的,不是靠嘴皮子说出来的,李清热血很快便冷却,暗暗思量起来,现在的码头太小,三百石以上的大船根本无法停靠,必须扩建码头,另外还有两件火烧眉毛的事情要做,一是重修县衙,二是在红水河上修桥,这却是他早答应过之事。
修桥的资金本来已经落实,由郡里拨付一部分,剩下的由抄没唐胜的家产来补,但李清考虑到山中常发洪水,便想修一座能用几百年的石桥,这资金就有了缺口,但县里实在拿不出钱来,他和帘儿一商量,决定不足部分就由他们自己掏钱垫上。
一早,李清便撑伞出了门,去找王昌龄商量扩建码头之事。一连几日,天都下着细细密密的小雨,仿佛象一个爱哭女人的眼泪,不断的落,一阵又一阵,却不见完,尤其是春天,使脾气极好的人也因为这不合理的雨水落得发愁,生出骂一句娘的心情来。
雨水靡靡微微,不成点也不成丝,在小风的追逐下,整个县城都被埋葬在这种雾霭里,虽然下着雨,但横街上却比从前热闹,今天是一个赶场天,雨水刚刚在清晨将青石板洗刷干净,可这会儿又被无数泥脚踩得泥泞一片,横街上到处是红油纸雨伞,密密麻麻,高低起伏,一眼望不见边,义宾的物价已经降了下来,县民再不用跑南溪县买货,客人多了,商业也慢慢兴旺起来,店铺的货物丰富了,酒楼的饭菜量足了,又开了几间客栈,一些有眼光商人开始在码头一带购地,李清自然也不甘落后,由帘儿出面,在码头西侧靠近横街的一个角落里,买下一大片土地,用来作为货物中转的仓储。
自县尉被斩首示众后,王昌龄仿佛年轻了十岁,象一匹不知疲倦的老马,终日在全县各处奔波,李清找到他时,他正要下乡去视察农事。
“先生要下乡去么?”
李清上下打量王昌龄,见他已换了一身蓑衣,头戴竹笠,脚踏草鞋,活脱脱一个乡间老农,不禁哑然失笑:“那日先生来我家若是这般打扮,我定以为是大贤来访。”
王昌龄哈哈一笑,“这便是我的本色,久不下田倒也脚痒了。”顿一顿又斜他一眼道:“阳明一早来找我,可是为修桥之事,我先说在前面,当日是你自己应了的,不花费县里一文钱。”他说完拔腿便走。
李清哪容他溜走,一把将他拖回屋,“我几时来问你要过钱,你且晚一个时辰再走,和你商量件事。”
王昌龄脱去蓑衣,又命人送来两杯热茶,方笑笑道:“说吧!你不是为钱是为了什么?”
李清得意一笑,在他耳边低语:“确切消息,南溪县码头要划归军方了。”
“什么?”王昌龄惊得跳了起来,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是节度使大人给你的消息?”
“是!”李清掏出章仇兼琼的信递给了王昌龄。
王昌龄迟疑一下,接过信只匆匆一瞥,手便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老天!我们义宾县终于要出头了。”
他在房间里不停踱步,脸色因激动而变得赤红,仿佛象陈年的橘子皮,他停下脚步,目光炯炯地盯着李清,“阳明,我们要尽快扩建码头才是。”
“我来找你就是为了此事,想商量一下扩建码头的资金问题。”
王昌龄皱了皱眉头,县里是没有钱,郡里刚刚拨付修桥的资金,不可能再给,这要往哪里去弄钱,他捂着头蹲在地上苦思,可头脑里面就象雨后的田埂,泥泞不堪。
突然,他若有所悟,抬头向李清望去,见他眼睛里蕴着笑意,王昌龄的心蓦地一松,没好气道:“你既然有了办法,却为何不告诉我,害我白担心一场。”
李清笑道:“我的法子很简单,我准备后天晚上在岷义楼摆两桌酒请客,在义宾县的巨商大户中募集资金,只是我地头不熟,需要你帮我写帖子。”
王昌龄想了想道:“这个办法虽古老,但倒也有效,不过我要先提醒你,义宾县不比南溪县,富户不多,仅有的几个巨富都已迁走,三、四百贯还行,若是上千贯可能募不到。”
李清耸了耸肩膀,“能募多少是多少,实在不足的部分就由我来补。”
王昌龄闻言又笑道:“我们义宾县摊上你这个阔佬县令,也是它的运气,人家当官是往家里搬钱,你倒好,还倒贴老本儿,你若当个十年八年的官,还不得要饭去。”
李清摇摇头笑道:“我能有多少钱贴的,无非是一座桥,最多就是这码头,这种事偶而为之可以,做得多了,眼红人奏你一本,说你私邀民心,摊上个‘私’字,就算不掉脑袋,流放充军也是逃不掉的,所以人说公私要分明,就是这个道理。”
王昌龄一呆,转而苦笑道:“我还想让你出点钱办几所官学,你倒先把话说死了。”
李清狡颉一笑,“你放心,我募到的钱绝对不止千贯,多出来的就给你办官学。”
岷义酒楼是义宾县最大的酒楼,共有三层,站在顶楼上,茫茫岷江便映入眼帘,唯见波光浩淼,奔流碧空。
这天晚上,岷义酒楼前灯火辉煌,说是辉煌,不过就在大门前挂了三盏死气灯笼,在入夜便闭眼的义宾县城里显得格外醒目罢了,不过义宾县的夜间还有一处阴靡的亮点,那就是品花楼,两个地方相映生辉,就象两只熠熠发光的眼睛,一只叫饱暖,一只叫*。
闻说县令请客,一众接了请柬的巨商大户们早早便来到岷义酒楼前,虽说请客是在夜间,但有好几个吃罢午饭便赶来赴宴,也不进酒楼,只站在门口笑呵呵和熟人打招呼。
遇到凑趣的,便会问一声:“王掌柜,你站在这里是....?”
“呵呵!县令大人请客,我生意太忙,本不想来,可经不起县令大人的盛情邀请,只得来了。”又恐问话人不信,急拿出请柬给他看,眼睛却盯着对方的表情,见看的人酸溜溜‘哦!’一声,则心中更加得意。
到了天快黑时,岷义酒楼前已经聚了二、三十个义宾县的知名人士,互相说着恭维的话,仿佛他们不用吃饭,仅用恭维话便可填饱肚子似的。
随着一顶青呢小轿靠近,早有几个机灵的象发现骨头的狗儿一般抢先窜了上去,围着小轿躬身陪笑,县令长、县令短,手中捏着两张帖子,一张是县令给他的请柬,一张是他准备回请县令的帖子。
这官称也有个讲究,比如明明是王副局长、王副处长,你只能称他为王局、王处,那个副字是无论如何不能说出口,所以李清虽只是代理县令,官品还是主簿的从九品,但谁也不敢称他为李代理。
小轿落地,跟班张旺早将轿帘儿掀起,义宾县代理县令李清李大人,迈着官步儿从轿中走出,这官步他足足练了一个下午方勉强成形,可他当年学跳慢四时,两圈便象模象样,或许是要应付的人不同吧!李清刚刚迈步,还不等摆出官威,早有几张媚脸儿堵住去路,手上一紧,便多了几份请柬,有几个心中紧张,竟将李清给他的请柬又塞了回去。
旁边众人也发现了县令,如一群采访桃色新闻的记者,呼啦啦冲上去,将县令大人围个水泄不通,争相自我介绍,直恨不得将祖宗十八代的家谱都背下来,几个实在挤不进去的,便拉着张旺的手问长问短,不一会儿,县令大人的绯闻花边都略知了一、二,心中开始操心起李清的终身大事来。而张旺的兜里则多了几百文钱,沉甸甸地挂在胯间,走起路来一甩一甩,活象那悠闲回家的公牛儿。
李清几乎要被飞溅的唾沫星子淹死,他拨开众人,说声无可奉告,便先冲进酒楼,只可惜练了一个下午的官步,竟仅仅只走出一步。
第七十七章 捐钱募款(二)
酒席设在三楼,按李清的要求,三章大桌并成一长溜,菜不需太多,估计这群乡绅大佬听完李清的一番语重心长后都会吃不下饭去,节俭一些便是了,酒却不能少,而且都要烈酒,这个中缘由,呵呵!我不说,大家也知道。
酒楼掌柜早按李清事先排的位子,将写有名字座贴儿摆好,这排座是有讲究的,必须让财力相仿的两人比邻而坐,这样,当一个人认捐了二十贯,旁座的人就不好意思只捐十贯,最好两人互不买帐,你捐二十贯,那我就捐三十贯。
李清笑呵呵地望着众人陆续按位入席,仿佛是一个羊倌,细数一群肥羊入圈,一共是三十六头,一只不少,他见众人皆入席,每人面前的酒杯已经斟满,便咳嗽一声,起身举杯笑道:“各位乡亲,今天可是我来义宾县的第一次请客吃饭,在座的各位都是我再三斟酌挑选的,都是本县的梁栋,都是本县的财....,这个,才俊之士。”他差点失口说成财主。
“我废话就不多说了,先干一杯为敬!”
说完他仰脖就将酒灌了下,县令大人先喝了,下面的人怎敢不识趣,纷纷站起,举起来酒杯,这才发现,这酒杯似乎大了一些,一个顶平常的三个,有心请伙计换一个,可眼一瞥,却见那柜里放的酒杯还要大,这已经是最小号的了,万般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喝了,偏这酒又烈,仿佛那胡人喝的烧刀子一般,一杯酒下肚,心中便跟火烧似的,急举起筷子要吃口菜均一均,却突然发现桌子上竟一盘菜都还没有上,这自然也不是县令大人的责任,一帮人早将酒店掌柜的祖宗十八代骂得体无完肤。
就在众人在喝茶救火之际,小二手脚麻利,又将酒给众人满上,有几个人低声埋怨,为何还不上菜,小二自然解释,厨房已经在做了,马上就好。
这时,一名老乡绅举起酒杯笑咪咪地站了起来,按照事先的设计,这名乡绅扮演托的角色,他的任务就是烘托气氛,在最关键的时候,将众人摇摆的心理引向为善的一面,就仿佛那菩萨座前的散财童子。
不过这散财童子似乎老了些,他已年近七十,举人出身,祖上三代都是地主,可谓根正苗红,年轻时也做过几年乡正,故思想觉悟较高,他笑呵呵地举起酒杯道:“李大人,在下姓赵名伯沩,是在座乡亲中年纪最长的,所以我自荐为乡亲代表,不知大家是否同意?”
他山羊胡子高高翘起,仿佛给小朋友讲故事一般,弯着腰眼光热切地望着众人,大家被这个老头的热心所感染,也或许是酒精发挥了作用,全都鼓起掌来,这就算承认了他这个酒桌临时代表的身份。
“那好!大家举起酒杯,将我们心意回敬给县令大人。”
众人面面相觑,原来他只代表大伙儿说话,并不代表大伙儿喝酒,眼看县令大人已经感动得站起来,端着酒杯等着自己的敬意,这杯酒看来是逃不掉了。
无奈,只得咬咬牙又将这杯酒一口闷下,这样一来,一口菜没吃,已经是平常的六杯酒下肚,早红了一大片脸,几个中午特地留着肚子来赴宴的更是不胜酒力,渐渐失了态,亢奋地将个空杯子往自己头上一扣,嘿嘿直笑,表示自己已经酒到杯干。
李清见这酒已经差不多了,再喝恐怕就会有人钻进桌肚里赖帐,便给张旺使了个眼色,张旺推门出去,各种菜肴这才鱼贯而入,将个桌子摆得满满当当,几个汤甚至已经凉了,哪里是刚做出来的。
李清急忙举筷让道:“大家别光喝酒,吃菜!吃菜!”
他刚才连喝了两杯茶酒,嘴正淡得慌,一双筷子早向一条糖醋大鲤鱼杀去。
这时,那酒桌代表又笑咪咪地举杯站了起来,吓得这一桌子人几乎个个趴下。
酒桌代表干笑两声道:“这杯酒随意,不用喝完。”众人这才微微松口气,对他多事的愤恨之心稍解。
“这杯酒是感谢李大人今晚的盛情邀请,我们在座的,都有个共同的心愿,就是希望李县令能带领大伙儿赚大钱,发大财,家家钱银满柜,户户米脂满仓,大伙说我说得对不对?”
众人均想,这还差不多,又想到钱粮银米若真是他说的那般满柜满仓,那是何等的美事,便渐渐忘了喝酒之苦,眼光炽热起来,再加上烧刀子后劲大,个个都变得异常亢奋,连声叫喊:“对!对!钱银满柜,米脂满仓。”
李清心中暗忖,“什么钱银满柜,先把老子的修桥铺路的钱掏出来再说,’他呵呵笑道:“赵老爷子的话道出了大伙儿的心声,我身为一县父母官,又岂能装着没听见大家的心愿?借着今天这个机会,我也给大伙儿掏掏心窝,讲讲我如何使大家银满箱,米满仓。”
众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偏有两个喝昏了头的人,惦记着女儿终身大事的人,没听到县令的话,不知趣地上来敬酒,结果在一片斥责和怒目中,讪讪回到座位去了。
李清赞许地摆摆手,象是满意大家的态度,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听县令训话。
“本县刚来上任的时候,发现我们义宾县仿佛是后娘养的,样样都落在南溪县的后面,就连本县的俸禄,也要去南溪县领,这是为什么?本县后来才明白,是咱们的地理位置比它差,财神爷的女儿都嫁到了南溪县,可现在,我刚刚从成都得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们义宾县翻身的时候到了,我要先让一小部分人发财,然后带动更多的乡亲致富。”
说到此,李清停住了话头,满眼期望地望着大家,意思就是说,这小部分人就是你们呢!众人的心被他望得‘砰!砰!’直跳。
“李大人,能否告诉我们大伙儿是什么天大的好消息,让我们能早一点有准备。”这自然又是酒桌代表在多嘴。
李清直摇头,“事关官家机密,不能随便乱传,不好说!不好说!”他又举起酒杯笑道:“我请大伙儿是来喝酒吃饭的,酒桌上不谈公事,来!我再敬大家一杯。”
这杯酒仿佛是挡住金山的一块大石,众人只得喝了,但被他勾起来的求富yu望象一团团烈火,在酒精的加温下熊熊燃烧,众人七嘴八舌,纷纷表示自己嘴巴牢靠,断断不会出去乱说,只盼县令大人将内幕消息略略透露一、二。
李清见火候已到,点了点头,眼向门一瞥,早有两个机灵的跳起来将伙计撵出去,又关上了门,房间一片寂静,所有人的身子都前躬着,空气中只闻鼻子呼吸的浑浊声,嘴巴都闭得紧紧的,耳朵在轻微地扇动。
“也好,我就给大伙儿透露一、二。”他压低声音道:“我从成都得到确切消息,南溪县码头要划给军方专用。”
此话就象那过期的药一般,一些人听后毫无反应,而一些人却过敏得几乎晕死过去,半天,房间里突然响起一片叫嚷之声,甚至有几人生了退席之心,急着要赶回家汇报。
“李大人的意思是不是说将来我们义宾县可以取南溪县而代之?”
“没错,这就是我说的发财机会,我们义宾县山多地少、人口稀薄,想发财只有靠岷江,只有靠货运,靠贸易,资本大的可以上成都、下江南做贸易大买卖,资本小的可以开客栈、办酒楼,赚南来北往人的钱,大家想想那情形,所有的商人、货船打破头挤到咱们义宾县来,争着抢着要把银子往你口袋里塞,你还能捂住口袋不要吗?”
这时,没有人再想吃饭,每一个人都在迅速丈量自己究竟离这机会有多远,连那酒桌代表也忘了自己的职责,盘算着要不要卖掉几十亩地,去码头附近买一块地,开一家妓院或青楼,给子孙留一笔祖业。
第七十八章 捐钱募款(三)
浓浓的夜色中,从岷义酒楼里走出一大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一顶小轿向码头方向走去,黑暗中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在想着心事,但每个人的眼睛都发射出同样炽热的目光,那是对发财的渴望和向往。
中国人做事的传统首先是请客吃饭,在酒桌上,在酒精的灼烧下,陌路人可以成为朋友,朋友可以成为兄弟,甚至连世仇也可以化干戈为玉帛,所谓一杯浊酒泯恩仇,说的就是这个理,这也是中国酒桌文化的精髓。
但酒只是人情,虽然平时不好说的话在酒桌上可以轻易出口,平时难做成之事在酒桌上也可以事半功倍,但并非每一件事都可以在酒桌上办得到,这就需要再用利来诱导。
李清现在想做的事情就是这样,若是象王昌龄所言只募三、五百贯,也就不需要他这样大费周折,又是换酒杯,又是寻媒子,只要他说一声,凭他县令的面子,这三、五百贯也能轻易到手。
可他要的是五千贯甚至更多,其中三千贯建码头,一千贯办官学,他还想把县衙修一修,这不是靠酒精就能办得到,还需要利,要用实实在在的利益来交换,现在李清已经成功激发起大家的发财之梦,接下来就是要去码头现场,让大家对财富看得见也摸得着。
义宾县的码头长约五十丈,最多只能容纳十艘中型船同时靠岸,而且人货混杂,地方狭小,上下船都十分不便,若义宾县不能抓住这次机会及时改造码头,大商船就会去上游的嘉州停靠,按照李清的想法,他准备在现码头的北面建一个新码头,专门用作货运,而现在的码头改为客运,使客货能够两地分流。
新码头的选址距现在码头约一百步远,也是个低缓的丘坡,上面有一大片空地,原本是片杂草丛生,野狐出没的乱坟岗,滇东战起后,被驻扎在义宾县的军队临时用做军营驻地,现在滇东战事渐渐平息,又发生了窃刀事件,军方便决定不再将军用物资存放在‘治安恶劣’的义宾县,驻军也跟着撤走,这倒便宜了李清,省掉了一大笔土地平整费。
大家跟着县令大人来到码头,却不见停轿,而是继续向前走,众人皆暗暗诧异,难道这两个轿夫也喝多了不成?张旺回头向大伙儿招招手,示意跟上,从码头到乱坟岗之间有一条小径相连,穿过小径,前方是一片黑松林,耳边只闻此起彼伏的虫鸣声,突然有一只夜枭惊起,扑簌簌地飞向夜空,若隐若现的圆月在灰暗的纱幕中漂游,一群人在月光下跟一顶诡异的小轿在乱坟岗僵步前行,此场景若是被起夜之人撞见,第二天义宾县的糯米非脱销不可。
又走一段路,方才来到乱坟岗,对很多人来说,这里只是勾起他们对童年的回忆的地方,‘知有儿童捉促织,夜深篱落一灯明’少儿不知怕为何物,掏蟋蟀,逮蚂蚱,腿骨当宝剑,头颅作尿壶,而此时坟头皆平,只散落一些连乞丐都看不上眼的破罐烂麻。
轿子在一块空地上落地,众人的脚步也跟着停驻,皆不明白县令大人为何要带他们到此地来。李清背着手缓步走到江边,月光下只见岷江如一条黑色的玉带,低沉雄浑,延绵至天尽头,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半晌,他才回头打量一下这片约百亩大小的空地,微微笑道:“我带大家来,是想告诉大伙儿,这里将要成为义宾县最繁华之处。”
众人闻言皆面面相觑,不知县令大人此话何意,谁也不敢说话,李清笑笑又继续道:“大家也知道,我们现在码头实在太小,根本停靠不了几艘船,所以我和王县丞商量,准备在这里修建一个新的货运码头,要同时能停靠二十艘大船,若非如此,我们义宾县取代南溪县只是一句空话。”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县令大人今晚请客的真正用意,经过酒楼的苦心教诲,所有人都明白了这里面蕴藏的巨大财富,而他们便是第一批走进这个藏宝洞之人,众人都不由散开来,四下打量这块曾被他们忘记的土地。
这里最近处离横街不过十丈,只隔两排民房,打通便可以修出一条路来,而且地形方整,若善加利用可以造出百栋房子,每个人都仿佛变成了规划师,在自己的脑海里各自画了幅草图,却大同小异,路口挑个幡儿开酒楼;种一棵老槐,后面便是妓院,姐儿可倚在门口笑迎八方来客;前街顺路处是客栈,服务周到,让人恍若回家;后街藏赌馆,两个彪汉冷立大门两侧;或许,还需要建个财神庙,没事烧两柱高香。
李清负手在一旁望着众人微笑不语,他面色柔和,眼里闪着淡淡的清光,一阵夜风吹过,头发在空中随风飘扬,此刻他的心态已从剪人羊毛慢慢转变到授人于渔,四肢轻松,心中升起一种难以否认的希望和欢乐。
这是块无主之地,归官府所有,这就是他最大的资本,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打算用募捐的方法修码头,而是准备通过卖地来筹集资金,就象那后世的开发区一般,政府只需投入一点前期资金搞好七通一平,剩下的完全就可以靠出卖土地来滚动发展。
但李清不想搞什么招商引资,他要扶植起一批本县的大商家,这样义宾县才能有长远发展的后劲,象那后世,什么世界五百强,什么引进美元若干,光是光鲜了,但最后只是给别人做了嫁衣,只有让本乡人发达,财富才能最终留在义宾县,所以他宁可土地卖得便宜点,也不图这一点点眼前之利。
渐渐地,众人又重新回到县令大人身边,每个人眼中都洋溢着兴奋,仿佛到今天才发现这片乱坟岗竟然是赵公明家的祖坟所在。
“各位,不用我说,想必大家都明白了吧!这块地一共约一百亩左右,按地段优劣,每亩从五十贯到八十贯不等,今天在场的各位可以优先购买。”
李清见大半人在听了价钱后眼光在闪烁,知道他们必然在打炒卖土地的主意,他早有准备,又道:“这个价钱比老码头要低三成左右,而且以后价格还会大涨,我以所以便宜卖,那是因为还有一个附加条件,我不管你是自己经营也好,当房东也好,但有一条,店的东主必须是本县人,若你将土地买去再卖给外人,对不起,土地收回,钱一文不退,大家要自己想好了。”
听了这个条件,不少人都沉默了,不明白既然想要大家发财,为何还要这般限制,或许这就是各人眼光的长短不同,智者眺望明天,庸者只看眼前,愚者则回忆过去。
可惜这群人大多是平庸者,他们也许知道义宾县将来会繁荣,但眼前的利益却更有诱惑力,一亩地转手便可赚几十贯。
这时,那赵托突然大声叫起来:“大伙儿难道不明白大人的苦心吗?大人是想让咱们义宾县人自己得利,才不让肥水外流。”
他挥舞着胳膊,灰白色的山羊胡子在上下点动,苍老的眼睛熠熠发光,充满一个长者对人生的体悟,“你们不动脑筋想想吗?若要用这土地赚钱,大人会请大伙儿吃饭吗?”
众人闻言均细细思量,此话确实不假,若这县令黑一点,自己将这块地吃下,再转手卖给外地巨商,这一来一去,中间赚的差价何止千贯,可见这县令还是有点良心,是真想为义宾县做点事,于是,在那赵托的带动下,在酒精后劲的催化下,所有的人都将胸脯拍得震天响,保证自己一定会将这块地作为祖业代代传下去,将来若违背此誓言,李大人可随时把土地收回去云云。
李清微微一笑,随时收回去?难道要自己在这里当一辈子的县令不成!
“呵呵!只要大伙儿现在不卖就成,等咱们义宾县发展起来,就是给你再高的价,恐怕你也舍不得卖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儿一早,想买地的可到王县丞那里去办手续,好地段是先来先得,以交钱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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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大家,没有存稿了,老高只能保证每天写一章发一章,保证每一章都是精品。
第七十九章 黑帮老大(一)
天宝三年五月滇东寒归王被唐朝、南诏联军击败遂向唐朝归降朝廷为防止南诏趁机东进便释诸寒领之罪命其依然领滇东唐军撤回姚州但南诏却以保护滇东南诏人为借口并不撤军这样南诏的势力便通过这场战争合法地展到滇东。
同一月朝廷同意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所奏在南溪郡设中都督府羁縻郎、昆、曲、姚、微等十七州任李宓为都督受剑南节度使节制。
也是在五月南溪县码头正式划为军用所有商运客船便将目光投向了左邻义宾县在那里一座新的码头刚刚落成。
这一天是六月中旬天已经大热岷江上舟楫往来如梭饱满的白帆在阳光下闪耀明亮得使人目眩密集的货船趁着贸易之风排着长长的队伍从北方鱼贯而来仿佛一串海鸥。而往北去则由纤夫们拉着长长的缆绳低沉而有节奏的号子声声震人心魄。
在江面上一艘微微抖动着白色翅膀的小船从北方漂来仿佛是漂浮在水面上的一簇银色蒲公英在小船的四周环立着四名彪汉清一色的青衣黑裤腰间挎着厚背长刀掌上虎口皆结了层层老茧想必都是刀中豪客。在四名汉子中间半躺着一名身量雄壮的男人他漆黑的脸庞因日晒而变得红亮眉头微微挑起微眯的眼睛似在看着江面上往来的船只但从他不断变换的眼神便可知道他其实是沉浸在思考之中。
这时一艘大货船刷地从小船边擦身而过漾起一浪白色的泡沫涌过船舷顺着船内壁淌入小船小船随即左右剧烈晃动站在最面的一人险些掉下水去半倚的男人挺身坐起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朝手下使了个眼色。
身形晃动早有两人高高跃起身体一个转折便轻飘飘地落在大船上将大船上正幸灾而笑的船东主唬得面如土色两腿瑟瑟抖想逃到前舱去腿上却丝毫动弹不得。
其中一人慢慢走到他身边取出块血色铁牌在船东主眼前一晃冷声道:“限你两天之内去成都江津码头接受处罚你若迟一刻这艘船就会在岷江上消失。”
声音低沉且不大却不容有半点违抗。
说完两人又飞身跃起脚在船帮上一点如乳燕归林般竟掠过二丈宽的江面轻轻巧巧飘回本船只剩那船东傻呆呆地站立着他突然反应过来狠狠地一拍自己的脑门‘扑通’跪倒连连向小船磕头致歉随即连滚带爬地跑向船头急令船火掉头去成都。
那男人眼幕低垂似乎什么也没看见回头又向另两名汉子令道:“你们两个去帮船家摇橹!”两人点头立刻到船尾帮忙去了。
不用说此人正是新任岷帮帮主南诏人王兵各在两个月前与峨眉堂的冲突中岷帮大获全胜峨眉堂三名副堂主全部暴死家中帮众死伤者更是不计其数元气大伤最后海家向李道复求救在官府的干涉下两帮这才坐下谈判这场火拼以峨眉堂全体帮众为岷帮原帮主披麻戴孝而告终。
此次王兵各南下却是为了扩大岷帮的势力沿岷江在各大码头考察义宾县是他考察的最后一站也是最感兴趣的一站这是一个新兴的大港目前还没有任何帮派势力介入若岷帮能在此地立足也就意味着岷江的一头一尾都被它控制但王兵各还有一个更深层的目的他想以义宾县为跳板以岷帮为媒介将唐朝的富庶和繁荣带到南诏去。
这艘小船是王兵各在嘉州所租船老大便是义宾县人是个约五十岁的黑瘦老汉王兵各只告诉他自己是镖师去义宾县接一票生意船老大又看他们的吃穿用度也就信了再者坐他这种小船的哪会有什么大人物。
刚才他在船尾视线被挡住虽然没看见亮出的血红牌子但他久历江湖人情世故见得多了仅从那船东的恐惧便已猜到王兵各的身份不一般。
此刻他得人帮忙脱身来舱中喝一口水但刚出舱便被王兵各唤了过去。
“老哥到这里来坐坐!”
船老大吓了一跳只得战战兢兢过去站在王兵各面前点头哈腰不止。
“来!坐下说话。”王兵各选了块干处笑笑让他坐下。
船老大侧着身子半个屁股坐了又讨好地笑了笑“不知客倌找我有什么事?”
王兵各脸色缓和尽量将语气放轻柔些“我是第一次来义宾县以前只听人说南溪县怎样怎样却从未听说过义宾县可这几个月它突然火了我忙于他事竟不知原由昨儿听老哥说你也是义宾县人我想请老哥给我讲一讲最近倒底生了什么事?”
王兵各的笑容使船老大慢慢定下心来提起自己的家他的心开始活跃起来亦笑笑道:“若客倌不嫌我鸹噪我就讲一讲。”
他沉思片刻眼中流露出欢喜欢喜中又揉杂着一丝感慨。
“路人皆说我义宾县是走了好运是沾南溪县军管的光其实不尽然根本原因还是我们义宾县出了个好县令。”
王兵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不屑忍不住插口道:“你们县令不就是那个酒壶吗?他也称得上个‘好’字?”
船老大瞥了他一眼忿忿道:“那个酒囊也配我说吗?他已经滚蛋了我说的是我们现在的代理县令原来的主簿李大人要不是他及时修建新码头我们义宾县哪有现在繁荣。”
王兵各一怔随即哈哈大笑“你们这些小民自然是不懂当官的最喜欢做这种调调你哪里知道这动一次土他可从中间捞多少钱去若是办学开荒我还相信可修个码头就说他是好官这种好官也未必太好当了。”
船老大脸色越来越阴沉嘴角肌肉在不停的抽*动突然他将水葫重重一顿霍地站起“客倌没事就自己歇着吧!我去摇船。”
他转身便走却被王兵各一把扯住微微歉道:“你且慢一步我听你讲完就是了。”
船老大见他态度谦和心中怒气稍压一屁股坐下来道:“我们虽是平头百姓但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亮堂着呢!”
他顿一顿忽然想起对方的身份心突往下一沉可心中的怒气却未消尽脸色竟变得一半青一半红嘴角蠕动了好一阵方叹口气道:“刚才我有些失态客倌莫怪!”
“我不怪你你接着说。”
船老大又想起义宾县这几个月来的变化感慨道:“我们义宾县原本就是南溪县的垫脚石后来又来个虎狼县尉还有一个酒囊县令大伙儿都觉得没有盼头能走则走连我也去了嘉州不过自从春天李主簿到任后便开始生变化先是县尉被砍了脑袋县令也滚蛋了到后来码头修出来大小船都改到我们义宾县停靠这才渐渐繁荣起来但这只能说李县令是个称职的官还谈不上好官。”
船老大眼中慢慢闪出眩目的神采仰望着天空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崇敬。
“他给百姓修桥用的是自己的钱他办官学、垦茶园、造酒坊为百姓造福;他修码头、卖地、造屋不饱一文私囊。”
他突然正视王兵各目光炯炯“难道这样的官还不是好官吗?”
“可是你怎么知道他没有中饱私囊这种事会写在脸上吗?”王兵各摇了摇头还是不大相信。
“公道自在人心客倌不是义宾人或许不信可我们义宾县的每一个老百姓都知道他没有!”
船老大将草帽戴上起身大步向船尾走去。
王兵各望着他挺得笔直的腰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这倒是个挺有趣的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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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近黄昏义宾县的码头一派繁忙金黄色的货船排着长长的队伍在新码头外等候码头长约五百步均用大块青石铺砌表面尚未打磨光滑略显得有些粗涩青石之间严丝密扣做工精细用一层薄薄的灰浆粘连越过了二丈宽的平台便是数十级的青石阶梯在阶梯顶处耸立着两栋巨大的仓库仓库之间有一条宽约五丈的通道上百名挑夫如蚁群般正穿过通道将一箱箱上好蜀锦沿着石阶挑下。
码头上一溜停满了三十几艘大大小小的船只三艘千石大货船象巨无霸一般鹤立在众多小船中间占去了码头近二成的位子这是扬州过来的海船来剑南购买蜀锦准备直接贩运去日本但它已经不用再去成都义宾的李记商号就有大量现货价格与成都东市一样胖胖的船东主轻摇蒲扇笑呵呵地站在船边不时掏出手帕搽拭额头上的汗珠。
“彭东主不在我们义宾县住一晚吗?”
船东主急回头不知何时县令李大人竟站在他的身后他连忙躬身施一礼笑道:“不了再过些日子海上风浪就大了若抓紧点还能赶个来回。”
来人便是李清这几个月他事事顺畅竟长出几分官样来这李记商行便是他的私产主要做蜀锦和糖的生意适才彭东主的话使李清突然有了兴趣“彭东主这几船货是要出海吗?是去哪里?高丽还是日本?”
彭东主是苏州人在扬州经商多年主要做绸缎生意锦绫、罗彀、绸绢都能获得高利润最近日本流行蜀锦为抢在过季之前暴赚一笔他日夜兼程赶往成都本打算在义宾做些补给不料却意外地在这里买到了上好的蜀锦而且和成都的市价一样这倒省了他五天的路程他当即将所有的存货买下准备连夜返回扬州听李清的问话他急堆起笑脸道:“去日本那里蜀锦正火想赶个旺季。”
果然是日本这个与后世中国仇深似海的扶桑国度现在又是怎样一番景况李清心中突然有了强烈的兴趣。
他正想再问突然码头外面传来一片叫嚷声他急眺目望去一条白色的小客船正箭一般向码头冲来。
第八十章 黑帮老大(二)
“站住!这里是货运码头不允许停靠客船。”
新任仓曹张奕溟高高举起双臂将一块红色警示牌来回挥动却没有任何效果似乎小船上的人在叫嚷什么张奕溟使劲绷直了他的两只招风耳却什么也听不见。
转眼船便到冲面前但一点停的迹象都没有眼看要和自己船撞上张奕溟大惊急命手下避让刷地一声小船擦着船帮飞驰而过张奕溟一个踉跄险些栽下水去两船交错他这下才听清楚叫喊的人是船老大说这艘船已经不由他控制张奕溟被气糊涂了船老大不管船那船怎么会走一个念头突然从脑中跳出:‘难道船上有盗匪不成?”
张奕溟不及细想‘仓啷’一声拔出刀来恶狠狠地大叫道:“大胆蟊贼竟敢在爷的眼皮下撒野弟兄们操家伙上!”嘿!李大人就在岸上不卖点力出彩怎行。
船上的几个衙役大喜他们本是骷髅手下的泼皮后来当了义宾县城管现在刚刚转正做了衙役正苦于不能象从前那般撒泼打斗偏这时机会来了他们个个鱼跃而起拔出快生锈的刀子口中大呼小叫一连跳过几艘停船冲上了驳岸。
来船正是王兵各的座船他刚从客运码头转一圈过来那边的船实在太密集仿佛刚开张的大卖场要想靠岸少说也要等到次日天亮偏又没有个贵宾码头他才懒得排队便命船掉头来货运码头在他看来天下没有什么行与不行的事只有做得到和做不到的事船老大不敢他便命手下夺了舵硬生生挤进两艘巨无霸之间的缝隙。
王兵各命手下丢下几贯钱便离船上岸张奕溟一行也正好赶到一个半圆将他们五人团团围住张奕溟见对方个个身材魁梧下身沉稳又身着一色皂服虽只有几人但气势刚猛竟似百人难敌而且还挎着长刀唐朝武风甚盛青壮男人几乎人人佩剑但大多是不开刃的装饰品鲜有带长刀的这只能说明他们真是练家子原本嚣张的张奕溟气势上便被压下一头。
“我们义宾县有规定客船不准在这里停泊你们是不是尚不清楚?”
张奕溟只盼对方顺着他的台阶走大家客客气气说几句场面话便各自散了不料对方竟似聋了一般压根就没听到他的话四个彪汉分成两列将最雄壮的那个汉子夹在中间一把将他们推开径直便上了台阶张奕溟僵在那里脸胀成猪肝色随即又变得青紫想要作偏两腿软得跟面条一般没有半点底气再看几个衙役竟个个眼中流露出崇敬之色哪里还有半点公人的敬业精神。
此场景王兵各早已经历得多了他是蜀中最大黑帮的帮主自然不会将一个小县的衙役放在心上王兵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眼看要上了台阶突闻低低的笑声这声音竟如雷鸣般在他耳畔炸响:“那阆中雪泥的滋味如何?”
王兵各猛地回头望去死死地盯着声音来处他看见了在大船边上负手立着一人一身青色锦袍笔直挺括他身材高大目光深邃微微昂着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是他!阆中冰饮店的小掌柜王兵各一生也不会忘记那一贯钱之恩正是那一贯钱使他和老母在成都立下脚来慢慢走到今天他迈开大步便向李清走去宛如巨熊一般的身躯迅疾无匹眨眼便到李清的面前‘扑通!’跪倒膝下激起一片浮尘。
“恩公在上受王兵各一拜!”他身后的四名手下见帮主下跪也跟着跪了下来。
李清从他上岸起一直便盯着他直到他上了台阶才终于想起阆中一幕至今正好一年却仿佛过了几世一般“壮士快快请起!”李清扶他起来却似蜻蜓撼柱竟纹丝不动。
王兵各又磕了个头这才慢慢站起“恩公怎么会在此地?”
“汉子休要无礼这是我们的县令大人。”张奕溟见他跪下面条一般的腿突地又硬了起来带着几名手下赶过来。
“县令?”王兵各有些迷惘去年还是个卖冰水的小掌柜只过一年居然当了县令这人生的转折似乎大了些他望着江面上已远远逃走的小白船突然又想到自己心中顿时释然自己何尝不是一样去年连三文钱都拿不出而现在不也是大黑帮之主吗?这是命运的造化更是各人的本事。
“原来恩公竟当了县令恭喜!恭喜!”
李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脑中念头转得飞快也生了揽才之心“原来你叫王兵各现在天色已晚你一定还没吃晚饭吧!走我请你喝酒去你再给我好好讲一讲这一年的经历。”
王兵各点点头他本意只想来先走一圈探探风土人情然后回去再做打算不料这里的县令竟是故人就象那上山拜佛之人刚准备寻路上山却现佛就在眼前虽有些不显虔诚但王兵各已经不想再走弯路。
“那就刁扰恩公了!”
李清听见几声咳嗽眼一瞥却见张奕溟几人正推推攘攘向自己挤眉弄眼知道这帮酒虫的喉咙又痒了随手抽了张奕溟一个头皮笑骂道:“那就一起去吧!三多酒楼去把骷髅也叫上。”
张奕溟及众衙役闻言大喜象一群公鹅般直着脖子狂喊又象一群现香果的猴儿你追我赶飞奔去订位了。
二人上了台阶穿过仓库间的通道便来到新建的公明坊即昔日的乱坟岗这里早已面目全非一纵两横三条宽阔的石板路笔直交叉路两旁栽满了大树虽自古就有‘树挪死人挪活’的说法但这乱坟岗却肥力充足竟使棵棵大树都长得枝繁叶茂将道路遮得一片阴凉。
公明坊内酒楼、妓院、客栈、赌馆应有尽有在路的尽头一座奉有赵公明的小庙正建得热火朝天三多酒楼便在第一个十字路口一面杏黄色的旗幡高高挑起上书‘三多’两个大字圆润有力正是县令大人亲书
店东主就是那赵托他的生平大志便是想开一所妓院但他老婆却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早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几顿擀面杖伺候下来这妓院便改成了酒楼此刻他早得一帮衙役的快报正笑呵呵站在门口等候县令的大驾只是他年岁大了有些老眼昏花李清一群人从他身边经过时他竟没看见还在踮脚眺望远方。
“赵掌柜在等人么?”
“呵呵!县令李大人要来小店吃饭。”
“这倒是怪事那我是谁?”李清不解地摇摇头进店去了。
半晌赵托才惊觉这似乎就是县令大人的声音他一转身却迎面撞上一堵肉墙抬头见是一头黑熊般的汉子正仰盯着自己的旗幡思索忙退后一步笑着解释道:“这三多是指妻多、钱多、子孙多希望每个客人进了鄙店后都能事事如意三多圆满。”
王兵各‘哦!’一声瞥了一眼他干瘪瘦小的身子骨不禁哑然失笑。
张奕溟订的是三楼贵宾间不谈酒水饭菜单进这门就要两贯钱这就是这帮家伙抢先来订位的缘故素日吃不起难得阔佬大人请客这种机会又岂能放过。
贵宾房开间极宽敞可容下三十人就餐屋内陈设豪华清一色紫檀木桌椅镶金象牙筷名窑瓷碗碟但最主要的还有五、六个美貌小娘伺候一群粗汉早在房内闹翻了天或脚翘在名贵的紫檀桌上哼荤曲或色迷迷地扯着小娘调戏几个小娘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早吓得东躲西藏脸上胀得通红。
“你们在干什么张奕溟呢?”李清见手下人丢尽自己脸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张仓曹去找骷髅大哥了。”
一群痞子衙役见县令大人脸色不善早吓得站起来一个个低着头便要溜出房去却被王兵各在门口拦住他对李清笑道:“我的手下比他们还撒泼这种性子我最喜欢不如留下来热闹些。”
李清心里暗忖听他口气做的似乎不是正道之事别是什么宋江李逵之类老子得当心点不要误交了匪人影响到将来升官财想到此便对一帮手下摆摆手道:“既然客人求情你们可以留下来不过要守规矩不准再调戏小娘听到没有!”
一帮手下连忙拍胸脯保证从此向善各自去抢位子坐下又捏着小娘白嫩的小手誓赌咒保证再不调戏她这才算安静下来随后张奕溟也将骷髅找来便正式开宴。
几个小娘被李清救离苦海立刻象蜜蜂一般穿梭忙碌起来上茶净手、斟酒布菜她们声音甜美服侍体贴入微将一群莽汉伺候得个个半眯缝了眼均暗暗打起纳小的念头。
这时王兵各拣起和他拇指一般大的酒杯苦笑一声道:“这个酒杯不合我意恩公要不要也换一个?”
“兵各不要再叫我恩公了叫我李清或直呼我的字阳明便可。”
“也好恩公比我小几岁我就称你一声老弟如何咱们要不要换个杯子喝酒。”
李清也端起酒杯打量一下确实是小了点他偷眼打量王兵各突然想到了萧峰暗道此人恐怕是海量不过他不用碗而用杯子倒也不惧他自己的酒量少说也有一斤再大的杯子喝个三、五杯应该不成问题最要紧是不能被他小瞧了。
想到此李清大度一笑“那就换一个吧!”
他招手要叫小娘却被王兵各一把拦住呵呵笑道:“不用他们的杯子用我自己带的。”早有一名下属从行李中拿出两只‘杯子’来在二人面前各摆上一只把个李清惊得目瞪口呆形状是杯子没错只是个头竟和那汤盆一般少说也能装满三斤酒一众衙役都围拢过来盯着那杯子个个眼睛瞪得跟鸡蛋似的。
“这、这是杯子吗?王大哥真会开玩笑”李清的舌头竟打起结来“这个....我觉得还是用碗喝痛快些。”
“这杯子更痛快来!我给你满上。”王兵各拎起两个酒坛拍开封泥咕嘟!咕嘟!各倒了满满一大杯摇一摇坛子竟然空了他歉然地笑了笑"先喝若不够尽管说兄弟这样爽快的人倒也少见呵呵!"
李清慢慢地转过头来向一众衙役望去拼命想着手上还有什么肥缺想了半天似乎除了抄写公文外再无空缺职位万般无奈只得咳嗽一声"这个、你们平日里不是说没得酒喝吗?这不酒来了谁有兴趣?”
问了半天一帮人都缩着脖子眨巴着鸡蛋眼一声不吭甚至有几道眼角余光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李清不禁恶向胆边生对小娘大喝一声“去拿大海碗来统统给老子把酒杯都换掉。”
第八十一章 意外失足
楼内热闹喧天天空已开始出现乌云乌云渐渐变浓蔽了星空象浸透了墨汁时而闪过耀眼的蓝光象一条条金线划破了黑沉沉的夜空。
在李清的家里却灯光柔和帘儿盘腿坐在席上正一针一线地给李清缝补官服李清穿衣服特费仿佛身上长了倒刺过不了多久就得换件新的但这官服却不能随意找裁缝铺订做朝廷每年都有定例虽然李清身兼二职主簿和县令的官服可以换穿偏偏李清穿上县令的七品官服后便再也瞧不上主簿的九品服色天天尽着一件穿当代理县令不过两个多月帘儿这已经是第三次替他缝补了小雨则挺直腰坐在帘儿旁边双肘支在小桌上托着腮望着帘儿缝补有些心神不宁从今天下午起她就是这样不是做饭忘了放盐就是洗碗忘记洗筷子她见帘儿眼中蕴着笑意几次想问她事可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到最后她终于还是忍不住。
帘儿姐
恩
半晌小雨没有说话帘尔不禁抬起头来见小雨一脸严肃便笑笑道:什么事惊惊怪怪的你说就是了。
犹豫了一下小雨方道:你不肯管商号不怕公子生气么
我以为什么大事你一下午丢三拉四就是为这事吗见小雨微微点头帘儿笑着摇了摇头用牙齿轻轻将线咬断站起身来使劲将官服抖了抖上下再细细检查一遍却在衣摆蓝边处又现一个小洞洞边焦糊显然是被火星烧的。
糟糕家里好象没有蓝色丝线。她在装针线的小簸箕里翻了翻果然没有便央求小雨道:你能不能帮我去宋嫂那里问问她家大妞总穿件蓝裙应该有蓝线。
小雨嘴一厥下巴高高扬起却没理她帘儿知道她的心思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只得把官服搁在一旁笑着给她解释道:起初公子想让我去管商号那是他没有合适的人选现在有了石掌柜精明能干我自然没有必要再去多管。顿了一顿帘儿又随手拾起官袍低头笑笑道:外边是男人的世界整天儿斗心机斗智谋咱们女人若也跟着去掺合那家和外头又有什么区别你还小等大一点就知道了。
小雨听得不住点头可听了最后一句她的嘴却厥得更高你不过就大我一岁却象我娘似的教训我我怎么不懂我是怕他被人骗了。
那个男人精着呢你就别替他瞎操心了快给我借蓝线去。
小雨却没有动她眼睛眨了眨露出一丝狡黯的笑意听你男人长男人短的你们是不是已经.起来按住她笑骂道:你个死妮子我就知道你还有话自己春心动了却抓我话来编派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雨被她挠得笑成一团气都快喘不过来连声央求道:好姐姐饶了我这一遭吧再不敢了我是看他整天算你的年龄才有了这个念头。
呸他对你才有这个念头你看看你的身子哪象个十四岁的小娘就象就象
帘儿在想一个合适的词窗外却闪过一道电光将院子映得亮白继而轰隆隆雷声大作小雨吓得惊叫一声捂着耳朵钻进帘儿的怀中。
就象一个空心大萝卜帘儿笑笑接着道但很快脸上就现出一丝担忧回头望了望橱里的壶漏自言自语道:他怎么现在还不回来
她走去开了门探头大声叫道:宋嫂宋嫂
宋嫂就是从中起便一直跟着李清的宋妹她本住在外院因屋子漏水这几日正在翻修帘儿便让她带着几个孩
内院来此时她正在给孩子洗衣服突然听见帘儿的忙擦干手从屋里走出来小姐叫我有事吗
你去前院问问看老余有没有去接老爷。
宋嫂应了连忙把几个跟出来的孩子撵回去又将门锁了才匆匆向前院跑去过一会儿她跑回来禀报:老余刚刚去估计很快就会回来。
我知道了你去吧帘儿关上门回头却看见小雨连打了三个哈欠便笑道:困了就去睡吧我来等他就是了。
小雨又打了哈欠站起来伸个懒腰怨道:我们这个男人真是的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却一点也不体谅我们。她一下现自己也失了口赶紧捂住嘴偷眼向帘儿望去见她心神不宁显然没有用心听自己的话这才将心放心笑道:我实在瞌睡先去睡了你若有事再叫我。
恩你去睡吧帘儿又将门打开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没有听见马车回来的声音这才把门关上。
滴答滴答雨终于下了起来先是稀疏的敲瓦声很快便连成密集的一片一道闪电划过映照出白茫茫的雨夜紧接着又是一声巨雷滚过却不见小雨惊叫着跑出看来她已经睡着了。
帘儿等得心焦总觉得雨夜男人应该呆在家里才是就算应酬也应该早点回来从老余说李清去请人吃饭这已经二个时辰过去了再怎样也该回来了难道是.的有老余在还有这么多手下应该没什么事虽是这么想但这个念头却已经在她心中安了家。
她再一次打开了门风裹夹着雨一下子冲了进来又赶紧关上帘儿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到榻上拾起官服家里没有蓝丝线却无法再补她便将官服叠好这时她似乎隐隐听见什么手一子停止动作侧耳细听真的有动静好象是很多人朝这边走来帘儿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她几步走到门前毫不犹豫地开了门任风雨刮进她已经听见老余急促的声音快快小心一点。
宋嫂家的房门也开了两个屋射出的光亮使帘儿的视线变远她看见了一大群人抬着个担架快步向这边走来。
公子帘儿惊叫一声冲进了雨中。
担架上躺的果然是李清他眼睛紧闭浑身透湿冷得瑟瑟抖帘儿见李清的身子还在动心才微微放下一把拉过老余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余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低头道:老爷喝醉了失足掉进了岷江。
怎么会掉进岷江帘儿失声叫道:他不是坐在你车上吗
老爷坐马车颠簸难受他受不了要吐我说随便在街上哪里就行了可老爷硬说被人看见以后会没有官威一定要逼我去僻静处我只得去了江边他又不让我帮忙结果就眼睁睁地看他大步走进江里去。老余手往门口指去:最后多亏这位王大哥身手了得他从江里把老爷找到并捞起来。
帘儿顺着老余手指方向望去一个宛如巨熊般的男人正望着自己黑夜中她没有认出王兵各便赶紧上前施礼谢道:帘儿多谢王大哥。
王兵各歉然道:你夫郎没事喝碗姜汤歇息几日便好了说起来这事还得怪我我以为他能喝一个劲劝他没想到他只喝了一杯酒就醉成这样。
他摸了摸后脑勺我倒第一次听说有人大步走进江里去委实有趣。说着他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八十二章 意外失足(二)
过王宾各说得还是乐观了些当天夜里李清便起浑身一阵冷一阵热时而含糊不清地嘟囓几句他觉得自己似乎又穿越了时空回到了故乡他看到一顶花轿一队吹鼓手看见一个头上盖着红布的新娘子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童年时瞧见过的他早已忘了现在却忽然想起他又觉得自己就是那新郎守着黯淡摇曳的烛光烛光照在新娘柔和、娇艳的脸上渐渐地新娘的脸变得清晰越来越眼熟他终于认出来了新娘子竟然就是自己暗恋多年的她。
帘儿就守在李清身边不停用湿帕子替他冷敷额头见他表情丰富一会儿傻笑一会儿沉醉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什么这时帘儿看见李清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就仿佛从前黄狗儿被自己扔的骨头打中时一样最后竟嘿嘿地笑起来他嘴里飞快冒出一句话这下帘儿却清楚地听见了其中的二个字:‘心怡’。
病情已不能再拖帘儿当即命老余去请郎中义宾县最有名的郎中唤作巫钰麟世代为医在义宾县德高望重自称‘钱是过眼云名为下气熏’此刻已是二更他正搂着小妾做鸳鸯大梦是敬业精神最弱的时候听药童说有人找他半夜看病巫名医鼻子哼哼两声一只鞋子早砸飞出去可药童片刻后又来禀报是县太爷病了这下却是小妾被他踢下床去巫名医的敬业之心迅被补满一边扣钮子一边严肃地教诲药童医者应以救人为己任当不计报酬不辞辛劳无论是县令还是老农都要一视同仁。
他拎着药箱飞奔出门急得药童在后面举鞋大喊:“先生你的鞋、鞋!”
不到半个时辰巫名医便完成了诊治他手捋长须扭头向一旁的县令夫人点点头表示他已妙手回春。
帘儿面色苍白不安地咬着嘴唇。
“先生我家老爷病势怎样?”
“大人不碍事酒醉落水风寒之邪外袭、肺气失宣所致吃了两副药便好”巫名医提笔一挥而就吹了吹墨迹将方子递给帘儿笑道:“如果夫人煎药不便我可以让药童煎好送来。”
一声夫人让帘儿苍白的脸上显出一丝血色她轻轻施个礼谢道:“多谢先生还是我自己来只是一早就烦请将药和罐子送来便是。”
“夫人放心我马上就叫药童送来。”
帘儿又取出一只沉甸甸的大红袋笑着递过去“这么晚麻烦先生实在过意不去这是诊金万望先生不要嫌少。”
巫名医瞟了瞟红袋用医者眼睛特有的x光便将红袋中的内容透视个清清楚楚救死扶伤之心立刻炽热几分双手将钱袋捧了过来呵呵笑道:“李大人是百姓父母官给父母看病还要钱吗?夫人客气了、客气了!”
帘儿微微一笑走到门口吩咐老余道:“把先生送回去再顺便把药拿回来。”
巫名医连声称谢而去走到门口又回头笑道:“夫人也早点休息吧!否则我明儿又得来一趟。”
帘儿目送他离去一回头却见小雨和宋嫂合抬一大桶热水慢慢挪步而来她赶紧上前去帮忙。
“帘儿姐先生怎么说?”
“公子只是受了点风寒先生说休息两天便好。”
这时宋妹忍不住多嘴道:“我觉得大小姐有空最好去庙里给老爷许个愿。”
帘儿心中诧异看了她一眼见她表清怪异正想问问她这话的意思却听见房内传来李清的呻吟”水、帘儿给我水。”
“公子醒了!”她顿时慌了手脚也顾不得再细问丢下木桶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屋里去了.
忙碌了整整一夜东天渐渐白小雨早熬不住先去睡了帘儿也和衣伏在李清的床边撑不住也睡着了房间里很安静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李清身子暖和又喝了药烧便开始退了又过了一会儿金色的阳光透过窗纸射进屋内房间里变得亮堂起来李清的手动了动
地睁开了眼睛却见帘儿和衣伏在自己身边正睡得渐渐地记起昨天的事情好象是自己喝醉了后来又失足掉进江里再后来就不知道了但他心中也明白昨晚一定是闹得天翻地覆最苦的就是他的帘儿了李清心中生出一股暖意手轻轻抚摩她的头帘儿一下子醒来望着李清惊喜道:“公子!你好一点了吗?”
李清微微点头却扯动了神经牙一龇道:“就是头痛得厉害”
帘儿见他恢复神智赶忙起身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热度已退去心中着实欢喜便轻轻拍拍他的脸笑道:“你肚子饿了吗?厨房里有熬好的白米粥我去给你端来。”
“恩!”
帘儿一路小跑心中异常轻快她进了厨房试了试手粥还滚热便用小碗盛了可刚走到门口却听见后窗下有说话声她不由放慢了脚步侧头从窗缝里望去却是宋妹坐在井边一面洗衣服一面自言自语“这好好一个人怎么会自己走进江里.乱坟岗么?.
帘儿怔住了慢慢地转身离去却平空多了块心病她走回房间先将李清扶起半躺在床上又端过小碗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喂他喝了”公子怎么会自己走进江了?“
“我哪里知道糊里糊涂就下去了。”李清瞥了她一眼调笑道:“或许有个狐狸精要勾引我去呢!”
“勾去了最好省得让人整天提心掉胆的。”
李清伸手捏了她腰间一把笑道:“勾去了你不就成望门寡了吗?”
帘儿又好气又好笑顺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好象病还没好还在说胡话”顿了一顿帘儿慢不经心地问道:“心怡是谁?”
李清一下子呆住了他望着帘儿的脸半晌说不出话来见鬼了!她怎么知道?他突然一阵心虚‘喛哟!’一声捂着头龇牙咧嘴地连声叫喊:“痛!痛!痛!”帘儿赶忙把碗放下摸着他的头又吹又揉“对不住!是我忘了。”过了半天疼痛仿佛消失了李清才长吁一口气“可能是昨晚在江里的时候头撞到堤岸了我得躺下躺下好受一点。”
“那好!你再睡一会儿我去给你煎药。”说完她起身要走却被李清一把抓住了手“你就坐我旁边。”
“你啊!”帘儿笑着摇摇头便坐在他旁边拉着他的手李清将头靠她近些闻着房间里淡淡的药香舒服得叹了口气随手抚摩挂在她胸前的半块玉佩这绝对不是寻常人家的物品崔帘儿长安人李清不禁对她的身世又有了几分好奇。
半天见帘儿没有反应李清又偷偷瞅了她一眼见她正望着窗外出神阳光撒在她脸上将她的美貌映照得明媚如画神情宁静而深远她穿着一身翠绿色长裙显得苗条端庄优美的脖颈晶莹雪白仿佛天鹅一般高贵。
“帘儿我们成亲吧!”李清脱口而出。
“恩!”
帘儿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随口应了一声慢慢地她又转过头来“公子你说什么?”
李清暧昧地笑了笑拉着她的手不再说话他遐意的地闭上了眼睛渐渐地又睡着了。
李清的病看似要好了但帘儿的心病却越来越重她脑海里不停地回响着宋妹的话“那里可不是乱坟岗么?.撞到什么东西了。”
她再也忍不住赶紧去前院寻到张旺吩咐道:“你赶紧去一趟老君山请一个厉害点的老道士来。”
张旺摸了摸后脑勺“小姐是说哪方面厉害是做法事还是念经?”
“什么做法事当心你家老爷病好了剥你的皮我是说找一个能、能捉鬼的。”
张旺唬了一跳“府里闹鬼吗?难怪昨晚听老余又哭又叫又要上吊的原来是他是撞到鬼了。”说到一半他见小姐的脸阴沉下来吓得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地跑了。
第八十三章 孔方老道
旺受命请老道捉鬼他雇了一辆驴车便直往老君山赶山在义宾县西南约二十里传说是老君得道升天之地故香火旺盛道观林立只是山高路陡行路艰难仿佛是要考验香客的虔诚张旺和人约了晚上喝花酒只恐夜里赶不回来连声催促驴车快行偏那倔驴多挨了几鞭竟犯了脾气站在山脚下死活不肯上山无奈张旺只得边走边骂混在一群香客中步行向山上去了。
或许是老君也知道喝酒比捉鬼重要只让张旺爬了不到百步便送来一个擅捉鬼的老道这老道五短身材面色焦黄长有一撮山羊胡正是李清初入唐朝的引路人孔方道人是也经年不见他似乎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腿跑得更细了些这些年他他云游四方依旧装鬼弄神骗些银米聊生近来义宾县淘金热起他也乘鹤前来凑兴暂挂单在老君山这日他正要下山进城却无意中现了猎物。
孔方道人久历江湖炼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早在百步外就看见了心急气喘的张旺见他一身管家打扮即不拿香也不背袋两手空空便微微一笑从背囊中取出了吃饭的家伙半闭着双眼负手站在路旁守株待兔。
叮铃一声招魂铃将张旺的视线引了过来张旺不由放慢了脚步上下打量这个道士只见他背对自己目视云端一袭黑色的道袍在山间云雾中颇有几分仙气仿佛是那过路的仙人在回忆老君旧事。但真正使张旺感兴趣的却是他手执一柄黑色的三界招魂幡幡顶是一具羊头白骨金边彩络正面是绣有两行六个白色的大字我是谁鬼知道。字字醒目刺眼让人回味悠长。
张旺似被那招魂幡慑去了魂魄不由自主走上前来他正要开口却被那道士伸手止住从紫金葫芦里倒出一粒火红色丹丸头也不回便递给他道:去吧服下这颗三清丹你身上邪气可消。
张旺接过佩服得五俯投地高人啦人家看都不看自己便知道自己身上带有邪气这邪气一定是那老余传染的。
小的斗胆问一句不知仙长法号在哪座名观出家
老道回头淡淡打量一下张旺道:凡人只知名利二字哪知名利只是过眼云烟我笑看白云苍狗数百年早忘了我是谁或许天便是我的号地就是我的观。
张旺眼睛都听直了心中顿生求仙之念恨不得立刻剥去俗衣凡裤换上天师道袍跟这仙长去天地间遨游一番不过他忽然又想起今晚还有花酒未喝这天师道袍就且缓几日再穿吧
仙长我家府中闹鬼正需仙长这样的高人出手不知仙长可愿意下凡走一番。
孔方心中着实得意又瞥了一眼张旺的脸色见他恭敬得似乎过了头倘若自己再抖两道仙气恐怕他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了反倒坏了事不如见好就收想到此孔方微微笑道:下凡我现在可不就在凡间么也罢历炼人间八十难脱去一具臭皮囊你前面带路就是了。
帘儿蹲在墙角轻扇小炉罐子里的药咕咕作响她一边煎药一边不安地望着天色太阳已经西斜眼看就要到黄昏张旺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她又抬头看了看昏昏而睡的李清心中开始有些焦急早上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又变得昏昏沉沉。
这时前院传来飞快的脚步声帘儿一下子站起来向正在院中收被子的小雨道:小雨你去看看是不是张旺回来了。
过一会儿小雨跑回来道:是后面还跟着个老道。
帘儿大喜丢下扇子便跑出门去客厅里果然坐了个老道士见帘儿进来孔方忙起身施一礼道:无量寿福贫道孔方见过夫人。
他对张旺云山雾罩那不过是拉生意的手段一旦生意到手
从云端上跳下来否则东家会羞于谈钱甚至连晚饭有着落了神仙嘛自然是餐风饮露还要吃什么饭。
他一路上以传授仙术为诱饵早从张旺口中将这家人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得知竟然是县令府上闹鬼又见这县令夫人年纪不大孔方心中便有了几分轻视随即狮子大口便渐渐张开。
帘儿打量了一下孔方道人见他身量矮小两只绿豆眼滴溜溜乱转脸上的笑容透出几分虚伪身上的道袍倒是光鲜却掩饰不住他满身的铜臭心中微微有些失望。
道长肯来替我府上驱邪我这里多谢了只要道长真有本事替我家老爷驱了邪我定会重重酬谢
这个这个报酬之事晚些再说只是我跟张管家来得急又替县令大人担心因而连午饭都顾不上吃不知是否可以先
晚饭我自然会安排不如道长先来看看我家老爷究竟有没有中邪。
孔方见对方心急心中更是得意刚刚想好的价码立刻又翻了个倍他呵呵笑道:夫人放心我进府之时就已仔细观察过贵府确实有邪气而且是水中之邪夫人我说得有对
帘儿瞥了一眼张旺见他站在门口心神不宁眼睛不时瞅着外面便对孔方道人淡淡道:你说得对我家老爷的病是和水有关既然道长未吃晚饭那也不急这一时道长先去吃了晚饭再说。
她唤来宋妹命她先带孔方道人去吃饭自己则又回来李清房内坐在床边呆呆地望着他她伸手抚摩他的脸用深澈的温柔的同时也是探询般的眼光细细审视他的脸庞来弥补自己平时的不敢细看他宽大的脸上泛着红光象晴空的的早晨他的眼睛轻轻闭合露出幸福又快活的神情而那笔直高挺的鼻梁那棱角分明的嘴唇显得他刚强出众在这个时候帘儿觉得他是天下最俊美的男子帘儿慢慢地将脸枕在他宽阔的胸前听他均匀而有力的心跳。
半晌她抬起头来挺直了腰起身便向快步厨房走去。
天已经黑了月亮皎洁将大地洒满了银辉在内宅的小院里已安放了一张桌子桌上香烛符纸一应俱全酒足饭饱的孔方道人开始驱邪捉鬼只见他披头散黑色的道袍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他跳着象蛤蟆一样的步子左手舞动招魂幡右手轻摇招魂铃两只绿豆眼放射出炯炯的蓝光直盯着县令大人的屋子口中念念有词不时出一阵夜般的怪叫象是在招魂上身但更象在抒内心的悔恨。
刚才他开出了生平的最高价三十贯不料县令夫人竟眼都不眨一下答应了孔方道人此时的心象蚁噬般痛苦仿佛他自己倒中了邪早知道自己就开价六十贯不一百贯。
他的动作越来越疯狂并且开始变形象一只抽筋的猩猩帽子甩掉了桌上的香烛打翻了手中的招魂幡只剩一根光杆幡儿被宋妹的几个孩子拾去垫了狗窝就在孔方道人悔恨得几乎要撞墙之际他将叫嚷声终于将李清吵醒了。
李清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伸手却抓了空帘儿不在身边他只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叫声却隐隐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他的细细想了想渐渐地眼中露出一丝讶色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想到的答案再也顾不得身子虚弱一把甩开被子赤着脚踉踉跄跄向门口走去。
帘儿正站在门口看这个道人的表演只要有一线希望驱去李清体内的邪气花多少钱她都不在乎她忽然若有感一回头却见李清站在她的身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院子里的道人。
公子你怎么光着脚快快上床去。
李清仿佛没有听见他冲出门大喊一声:孔方老道是你么
第八十四章 海家的把柄(一)
道做梦也没想到堂堂的义宾县县令竟然就是自己从他张大了嘴两只绿豆眼变成了核桃僵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仿佛真中邪一般李清对他了解甚深自有替他驱邪的高招他随手抓过一把铜钱往孔方道人面前一撒铜钱落地叮当作响仿佛如来的木鱼儿敲响立刻便使孔方魂魄归窍。
我要良田千亩家财万贯还要道观一座美女若干
一时间孔方道人的心中闪过无数的念头呵呵他是县令是一县的父母官啊
李清你不是在张府吗怎么到了此地还还.他大脑里乱成一团仿佛遇到了平生最不可思议之事竟说不下去。
说来话长老道你又在捉鬼么李清看了看满地的香烛纸马回头向帘儿望去。
帘儿已经替他把鞋子拿来又将袍子给他披上有些惊讶地问道:公子他是我请来驱邪的我不知道你们竟然认识。
李清笑笑点点头孔方老道是我的故人只是他捉鬼的手段还不如我你先把他带下去好好安顿了。
他又回头对孔方道:我以为你早得道升天了现在看来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不过既然遇到了我好歹得续一点香火情你先在我府中住下我过些日子再安排你。
孔方道人大喜草草收拾一下便跟帘儿去了远远还听见他的声音你家李郎的老底我都知道若你肯再加五贯钱我就全告诉你
我的老底李清哈哈一笑长长伸了下腰仿佛真被孔方驱走了邪气只觉浑身神清气爽忽然听见肚中一阵乱叫便连声嚷道:开饭开饭吃饱了再说。
李清刚端起饭碗门房来却报王县丞来访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王昌龄的笑声喝酒也不叫我一声么声到人到他已经大步迈进了门李清连忙起身苦笑道:差点就死在这酒上哪还敢再喝
王昌龄接过小雨递来的碗筷谢了一声坐下便道:每天喝醉的人成千上万却没听说有几个象你一样掉进江中的可见事情在人而不在酒只是喝酒须慎言不要连自己结交了匪人都不知道。
李清心中诧异这王昌龄向来是直肠子一根今儿怎么也绕起了迷宫他说的匪人难道是指王兵各不成
先生恐怕有些言过其实那王兵各不过是我的故人见面喝一杯酒又有何妨怎谈得上结交匪人
言过其实王昌龄冷笑一声朝门口招了招手你进来说话
李清顺他手望去却见张奕溟满脸尴尬地出现在门口见县丞叫他张奕溟只得硬了头皮走进来先向李清躬身施一礼道:恭贺大人身体康复
李清瞥了他一眼眉头一皱道:算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这.眼一瞪道:你快说他昨晚在酒桌上答应了什么
万般无奈张奕溟只得呐呐道:大人在酒桌上答应了那王帮主允许他在义宾县开分舵收纳帮众。
我几时答应过他咦你刚才叫他什么王帮主
张奕溟苦笑一声道:大人当时叫他帮主长帮主短的还要硬拉人家结拜兄弟现在倒全忘了那个王兵各可不就是岷帮帮主吗
你说什么李清被惊得目瞪口呆王兵各竟然就是岷帮的帮主他头脑一阵糊涂看来自己真是醉得不轻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他摸了摸后脑勺尴尬地笑笑道:我真答应他在义宾县开帮立派了
不仅如此大人还戳血入酒和他拜了把子。
李清偷偷地搓捏一下食指那里有一道很深的血口子火辣辣地疼痛他还以为是在江里弄的不料竟是为了拜把子顿时心痛不已拜把子一滴就够了割这么大个口子老子的血啊这是谁干的
他恼火地朝张奕溟望去张奕溟的嘴角抽动一下就象挨了主人训的狗儿两只招风耳立刻耷拉下来灰溜溜地站到门口。
王昌龄心中着实郁闷好容易赶走峨眉堂这只狼偏又放进了岷帮这头虎这以后就别想再有太平日子了。
阳明此举实在荒唐若有人在朝廷上奏你一本你这顶还没戴热的官帽铁定得丢掉你可知道两年前
他引经据典地苦口相劝李清却一个
听进去原来他竟是岷帮帮主还和老子拜了把子倒有趣了明天最好再请他来家里吃顿饭这样好的机会不牢牢抓住才真是可惜了。
次日一早李清便命张旺给王兵各送去请柬王兵各住在公明坊的悦来客栈义宾县城狭小只一盏茶的工夫张旺便送信回来却见围墙转弯处站了一老一少两个妇人皆身着粗衣布裙面有菜色年轻妇人牵着两个小孩正用糖饼哄他们安静而老妇人则扶着墙探头向处大门处窥望
张旺心中奇怪连连回头打量她们走到府门口却又见两名男子正向门房解释什么从背影看去两人的身材皆高大肥胖仿佛是孪生兄弟但一人的头已经花白显然他们是一对父子张旺却觉得那年轻的有些眼熟便绕个弯从侧面望去两只黑黝黝的大鼻孔顿时映入他的眼帘
海大少是你吗
张旺立刻便认出了他正是从前常跑来向李清借钱的海中天旁边老的自然就是海中天的父亲海明盐雪泥事件后海澜便已经现他们父子与李清有勾结但一直隐忍至今直到最近海澜才寻一个借口将他们赶出了海家。
一家人四处漂泊无家可归好容易才打听到李清在义宾县为官便一路寻来此时他们父子二人正向门房解释他们是李大人的旧人但那门房却半信半疑这些天老爷的旧人实在太多却没有一个长得象样的这二人只看他们的体形恐怕又是骗吃骗喝的主。
海中天正解释得口干舌躁却听见有人叫他的花名一回头也看到了张旺喜得他几乎要跳起来
你不是张旺吗快替我给李清说一声说我有要事找他。
你只有要钱哪有什么要事张旺心中冷笑但脸上却堆起笑容道:二位请稍等我这就去禀报老爷。
李清听说是海家父子找他心中便隐隐猜到他们此来定是带来了对海家不利的消息立刻吩咐门房放他们二人进来海中天犹如被圈养的马这门房一放他他一头便冲了进来一路东张西望早忘了从前李清对他的威逼之事院子里晾晒着官服海中天摸着它便不肯再放手啧啧称赞:大哥年纪轻轻就做了县令真是羡慕死小弟了。说完他便抖开官服往自己身上比划大小看他那架势恐怕是想将官服套在自己身上了。
李清从房间走出先伸手一把夺回官服才呵呵笑道:这县令只是代理其实还是一个九品芝麻小官倒是海兄风流倜傥快意人生这才让李清羡慕。
海中天老脸一红低声叹道:那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我连饭都吃不饱还谈什么风流。
李清拉他去了中院这时海明背着手跟着张旺慢慢走了进来老远便拱拱手笑道:李东主别来无恙
他曾经为儿子借款的事找过一次李清故二人认识李清也笑着回礼道:原来世伯也来了快请客堂里坐。
三人坐下宋妹又给他们上了茶海明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睛微微闭起象是在回味从前的奢侈生活半晌他才睁开眼睛开门见山道:我此次来是想和李东主做笔买卖。
世伯但说无妨
海明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摸出个用油纸紧裹的小包打开里面是一层绸子再打开才拿出一本厚厚的小册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
这是二十年来海家每一笔生意的详细记载若李东主有兴趣便拿去不还价一千贯。
说完他紧紧盯着李清的眼睛注意他每一个眼神的变化只盼他有兴趣能翻一翻却见他眼中没有半点期望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他心中一阵失望又将小册子向李清面前推一推补充道:这最后面的三页或许就是李东主最想要的东西。
李清随手翻了翻笑道:我并非不想要只是有些不理解你也是海家人怎会把这等机密的东西给我。
此事我不想多解释只告诉李东主一句话现在我们已经不是海家的人了海家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我只问你这个本子你到底要不要。
李清将本子拾起又仔细地翻了翻渐渐地眼中露出了讶色他随即揣入怀中淡淡一笑道:一千贯我要了
第八十五章 海家的把柄(二)
子尚有用处李清命人将他们送去南溪县安置自己房关了门取出那本小册子仔细研究起来可以说这本小册子里囊括了海家全部的商业机密货物的品名种类规格进货渠道进价销售渠道售价一应俱全虽然很多内容都是十几年前的老帐但纸却很新显然是重新抄誉过李清一面随手翻阅一面轻声颂读:
开元二十年进米三万石.贯;
开元二十二年贩酒至长安
开元二十五年贩货二十万贯。
李清的手不由停了下来前面的每一笔都写得详详细细惟独这一笔却写得简略之极就只有这一句话什么货从哪里买的又卖到哪里去什么都没有写李清又往下翻一页同样只有一句话开元二十六年贩货三十万贯。再往后便是最后一页还是只有一句话开元二十九年贩货三十万贯分送三次。
这最后三页纸纸面已经黄字迹有些模糊和前面大不相同看来是原件李清想起了海明的话这最后面的三页或许就是李东主最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的东西这会是什么他拇指按住太阳穴苦苦思索开元二十五年开元二十六年还有开元二十九年究竟生了什么
突然一个念头似闪电般从他脑海里掠过吐蕃他再顾不得细想一把抓起小册子便飞奔出门老余快快去县衙
马车在横街上飞奔李清思路也转得飞快海家是松州吐蕃人的后裔这三票货物极可能和吐蕃有关他现在需要证实自己的一个猜测马车很快便到了县衙不等停稳他便跳下马车直向主簿室冲去义宾县主簿虽是李清的正职但他只挂个虚名诸多杂事都扔给了老吏邵天行邵天行正在整理文书却见县令大人风风火火闯了进来他赶紧丢下卷宗上前施礼:大人的身体可好了些
我的病已经好了老邵我们县里的开元杂报可有存挡
邵天行想了想道:最多到十年前再往前的可就没有了。
有十年的存档就足够了你去将开元二十五年开元二十六年以及开元二十九年这三年的杂报统统给我调来。
开元杂报是历史上最早的报纸由官方在开元年间行主要记录朝廷的政令军令以及皇帝的起居就象今天的党报一般各地方州县都有存档
很快邵天行便抱来了厚厚几大叠报纸李清拍去灰尘剪断绳索便开始一张一张查找起来。
大人你要寻哪方面的内容我来帮你找开元二十九年的杂报。
我要找关于吐蕃的记录。
李清刚说完眼睛却停滞了开元二十五年三月吐蕃攻打小勃律河西节度使崔希逸自凉州南率军入吐蕃界二千余里至青海西与吐蕃军相遇大败吐蕃斩二千余级。
小勃律即是今天印巴两国争夺的帕什米尔地区曾是唐朝疆域的最西端跨过小勃律再向西便是大食的国境小勃律的南面则是大勃律大小勃律的战略位置极为重要皑皑的葱岭和茫茫的戈壁阻挡了吐蕃的北扩若拿下大小勃律便打通了一条北上之路吐蕃军可绕过葱岭与东面的河西走廊相呼应东西夹击便可一举拿下唐朝广袤的西域正因为大小勃律有着举足轻重的战略地位在天宝六年唐将高仙芝奔袭数千里历时百余日攻克小勃律扼断了吐蕃从西面北上的咽喉创造了中国远征史上最辉煌的一幕。
李清默默地将报纸放下又开始翻阅开元二十六年的杂报。
大人这边也有。录开元二十九年吐蕃再度攻占了石堡城。
不用再找了李清已经完全明白过来那最后三笔记录的当年都爆了与吐蕃的战争这绝对不是巧合海家靠与吐蕃贸易家再加上他们本身就是吐蕃后裔怎么可能不涉及违禁品的走私而海明记录简单正恰恰说明这几票金额巨大的货物事关机密被控制极严所以海明才无法探到内情但他也一定是嗅到了什么才暗示自己那三张纸不同寻常。
李清几乎可以断定那三票就是海家走私禁品的记录铁铜甚至军械。
马车李清在车内闭目沉思天宝中晚期唐朝吐蕃战乱频繁接连爆小勃律之战石堡城之战吐蕃资源贫乏必然会从唐朝大量采购物资海家又岂会落于人后今明两年
的动作若能趁机抓住海家走私的证据便是海家抄日但是海家行事隐秘又岂会让自己轻易抓到把柄。
马车渐渐慢了下来前面便是新建的公明坊入口人潮涌堵商肆密集到处可以听见天南地北的口音来自全国各地的商人随处可见甚至还可以看见来自大食天竺日本等地的外国商人这时一群脚夫挑着几十口大箱子喊着号子从李清的车旁经过这几个月义宾县码头的货物吞吐量剧增相应搬运货物的脚夫也多达数千人如此雄厚的人力资源难怪岷帮想来义宾县展。
岷帮李清的脑海里如电光矢火一般岷帮不就是海家峨眉堂的死敌吗自己怎么把它给忘了若王兵各肯和自己联手凭自己的财力和岷帮的人力再有义宾县的特殊位置那海家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过此难了。
想到此李清的思路开始清晰起来若是走私生铁军械一般不会走6路应该是先通过水路经过南诏再到吐蕃控制的浪穹地区这样义宾县便是他们补给的最后一站若岷帮在成都得到消息自己再在义宾县拦截嘿嘿李清仿佛看见了官兵冲进海家抄家时的情形。
是夜李清在家中设宴款待了王兵各这家中吃饭和在外面吃饭有些不同在外面叫应酬杯来酒往谈生意套交情有一个利字在其中作樂而家宴则是几碟家常小菜轻松愉快李清的家宴其实也简单并无名流良绅作陪就他们二人小雨上菜帘儿添饭一壶老酒十几个小菜二人细斟慢饮竟慢慢深谈起来。
吃罢晚饭李清将王兵各请入书房掩了门王兵各打量一下见书房四壁都立着宽大的书架错落有致地摆满了各种书籍和图画窗开着几盆花已悄然绽放洁白的花瓣散出阵阵浓郁的花香清风拂面让人心旷神怡。
兄弟好雅兴王兵各脱口赞道他又随手取下一本书笑笑道:我年幼时父亲也有一个这样的书房常将我关在房中我无心读书便将书一本一本堆叠起来做成几座书山父亲见了便责问我我说我在寻找书山路径结果自然被父亲狠揍一顿
大哥若愿意我这里可随便你堆书山。窗子关上请王兵各坐下。
沉思了半晌李清才缓缓道:我本是一个小商人机缘凑巧竟得了成都望江酒楼但也因此得罪了海家两次三番地欲置我于死地还好我得到了章仇大人的庇护最后被推荐为官但有仇不报非君子海家之仇我无论如何要将它了结。说到此李清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盯着王兵各我想请大哥助我一臂之力。
王兵各紧紧地盯着李清两眼闪光企图从李清的眼中找到答案慢慢地他的目光变得柔和目光中带着惊叹欣赏更有一丝企盼。
兄弟的性子倒很象我们南诏人有恩报恩有怨还怨说吧兄弟想让大哥怎么帮你
李清从怀中取出那三页记录慢慢推到了王兵各的面这是海家向吐蕃走私禁品的记录都是生在我朝与吐蕃交战之年近来我大唐与吐蕃关系紧张我若推测不错海家最近必然会再有动作。
王兵各拾起三页已黄的纸仔细地看着渐渐地他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李清说得不错海家经营百年根基牢固也只能用这种里通敌国的罪名才可能扳倒它这确实是一个机会若海家倒下峨眉堂也会随之烟消云散那时也就是他岷帮独霸江湖的时候。
所以兄弟就想趁机抓住海家的把柄一举置其于死地吗
李清点了点头我一人力量太弱所以想和大哥联手彻底除掉海家。
王兵各挺直了腰那兄弟可有什么计划
李清见他答应心中大喜遂略微靠近王兵各低声道:海家走私军械必然会走水路就麻烦大哥将成都附近的几个码头都死死盯住一但现动静可立刻通知我我在义宾县拦截这样人赃俱获海家必死无疑。
可是.虑
李清明白他的意思遂笑笑拍拍他的肩膀道:大哥放心我怎会没有后着你忘记了我的后台是谁吗
王兵各恍然大悟看来李清早已事事策划周详自己倒是多虑了他放下心来郑重地点点头道:我此番定会调动岷帮的所有力量助兄弟完成此事
第八十六章 海家的把柄(三)
去天气又慢慢转寒早晚开始出现了薄冰渐渐地到岁暮这一日深夜成都江津码头似乎已经睡着了数百艘大船整齐有序地停在码头上在码头的最西面一溜停泊着三十几艘沙船数百名脚夫正艰难地搬运着一只只大箱子每一只木箱都需要四个脚夫挑运尽管如此沉重的木箱还是让脚夫们异常吃力他们低声喊着号子艰难地一步一步向沙船靠拢在这些脚夫的两边数十名体形彪壮的黑衣大汉挎刀执鞭来回走动警惕地注视着脚夫们的一举一动这些木箱就是海家即将运往吐蕃的货物运单上写的是茶叶已由官府验讫手续一应俱全。
这时一个即将上船的脚夫似乎脚下滑了一下挑杆甩落一个趔趄失去了重心沉重的木箱立刻从绳索上滑脱翻了几个身重重地摔落在堤岸上轰隆一声巨响箱体被摔得四分五裂散落出一捆捆用油纸紧裹着的条状物体其中一捆的油纸已经被戳破穿出一根通体乌黑的铁条月光下分外刺眼。
附近的十几名黑衣大汉突见出事挥动着皮鞭飞奔而来那四个闯祸的脚夫见势不妙相继翻身跳入江中瞬间便没了踪影。
出了什么事叫嚷什么
一个相貌黑瘦的中年男人挑开帘子从船舱里钻出来他正是海澜的心腹海九负责此票货物的押送一眼便看见了散落一地的货物他大吃一惊连声吼叫道:一帮蠢货还不快拿上船来。
几名黑衣汉子慌忙抱起货物几步便跳上船钻进了船舱海九见货物被人现立刻命令手下沿岸搜寻那四名脚夫但那四名脚夫仿佛象破灭的水泡黑夜中已不见任何踪影再追问其他脚夫均摇头表示不认识那四人海九无奈只得加强监管防止再次出事他只暗暗希望那四人并没有看清楚货物。
九爷好象是大老爷来了
海九吃一惊果然看见一群黑影簇拥着一辆马车正朝这边开来他急忙迎上前去马车停住瘦小的海澜缓缓下了马车自李清离开成都他便又成了独孤求败整日厮混在浣花溪边的一群老汉中钓鱼为乐半年前石家挑起米战他却稳坐钓鱼台如老僧入定一般不闻不问最后只是嘴皮子动了动便将那石家打得丢盔卸甲似乎再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分心旁骛但今天却例外他专程来到码头查看装船的情况起因是一个月前吐蕃秘密来人要他运一批上好生铁和军械到吐蕃竟下了五十万贯的定单金额之大前所未有。
吐蕃最需要的便是唐朝的生铁但唐朝却严禁生铁出口于是吐蕃只能从地下渠道搞到所需的生铁海家便是其中一个渠道为此海家在二十年前开了试剑堂名义上是卖各种兵器但这只是掩护海家开办试剑堂的真实目的却是为了收购并储存生铁这几年来海家的生铁已经积蓄了几万担全部铸成一根根铁条放置在试剑堂的库房里就算有人生疑但拿不到海家的帐簿不知道铸造兵器的生铁消耗也无可奈何。
这次吐蕃派人来催要铁器海澜不敢怠慢亲自上门拜访李道复许下五万贯的回扣便求得全套合法手续。
货物数量巨大至少要分三趟走今天便是第一趟装船的日子运的都是上好的精铁海澜放心不下连夜赶来察看装运情况。
老九可是出了漏子吗
海澜眼光锐利早看见一群人在船边收拾一只破木箱海九偷偷向后一瞥心中暗骂这帮人手脚迟钝竟被主人看见了他再不敢隐瞒只得老实道:老爷刚才有脚夫不小心摔碎了一只箱子不过里面的货都用油纸裹着没人知道里面是什么请老爷放心
海澜看了他半天才缓缓道:那几个脚夫呢
汗珠已经顺着海九的额头流了下来看来主人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话几个脚夫见闯了祸皆跳江逃走了属下无能竟一个也没抓到。
跑了也要想办法找到他们我让三爷去做。
海澜立即回头吩咐手下道:你马上去通知三爷要他动用峨眉堂所有的力量无论如何要查出这四个脚夫的下落天亮之前一定要抓住他们。
手下领命骑马飞奔而去海澜又见海
微微露出不解之色似乎在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心中他厉声喝道:你跟我少说也有三十年了这件事若泄露了它的后果会是什么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海九惶恐赶紧低下了头海澜看在眼里铁青着脸不依不饶骂道:你跟着我厮杀了几十年我才放心让你去做此事若你有半点闪失我们海家就会全死在你的手上看你这般大意我怎放心让你去算了你滚回去抱女人吧这一趟我亲自押船。
说着海澜脱下长袍随手一扔便大步向船走去海家吓得浑身颤栗他扑通跪倒在地连爬了几步拉住海澜的手泣道:老爷小九知罪小九知罪
海澜被他拉住禁不住仰天长长出了口气胸中怒气实难平息从去年以来海家就屡遭不顺实力大损偏这时吐蕃又来要货自己刚刚露出点勉强的神色那个吐蕃秘使便威胁自己若不肯答应就要向朝廷告哪里是从前说的那般动听什么都是吐蕃血亲哼海澜重重地哼了一声也无可奈何已经骑虎难下了啊
他叹了口气你起来吧路上要时时警惕遇到拦路的不要吝啬钱知道吗咱们此次不是为了赚钱。
海九抹去眼泪声音颤抖道:小九谨记主人的话。
去吧望
海九又跪下磕了个头这才爬起来要走却又被海澜叫住他从怀中取出一信郑重递给海九道:这是刺史大人的亲笔信是要求沿途官员放行此票货的此事事关重大不到万不得已不准拿出来你明白吗
属下明白若异变我当先毁掉此信。
海九心里明白若真出了什么事此信若被有心人拿到第一个和海家翻脸的铁定就是这个李道复。
你明白就好去吧祝你一路顺风。
夜幕深沉一支船队缓缓离开江津穿过浓浓的江雾向南驶去。
就在船队离港的同一时刻岷帮总舵大门处通明四名水淋淋的汉子呼地从对面竹林里冲出就象四只炸窝的水t&1t;去还不到门口便从两边各闪出几十个黑衣帮众一边手握寒光森森的横刀拦住了去路另一边则端着军用弓弩瞄准他们。
一名魁梧的红脸大汉象一堵墙似的傲然挺立用宽背大刀指着他们什么人给我站住
秦大哥别放箭是我们小五子。
小五子怎么是你们
红脸大汉连忙扶住他们可是有消息了
四人连连点头快去禀报帮主我们有确切消息了。
很快四人便被带进大堂虽有帮中弟兄的厚祅但四人还是冻得嘴唇乌紫浑身直打抖。
王兵各睡得正酣忽然被心腹叫醒听说有海家的消息他连鞋都来不及穿便冲到大堂自从义宾县回来后王兵各布置大量了眼线盯住海家的一举一动小五子四人就是负责江津西码头的四人见帮主出来连忙跪下行礼。
属下叩见帮主
王兵各手一摆罢了快告诉我你们看见了什么
那领头的小五子上前一步道:属下今天见到的这批货是在深夜上船而且货物奇重颇让人可疑所以我们便趁上船之机摔碎了箱子属下看得千真万确里面装的全部都是铁条。
是什么样的铁条
用油纸捆包每根约长三尺但有一根铁条戳了出来而且是上好的精铁。
铁条为什么不是铁块王兵各沉思片刻突然呵呵冷笑我明白了这必定是从试剑堂运出来的。
你们辛苦了十贯钱快下去换衣服吧
四人大喜皆拜谢而去王兵各见他们走远立即吩咐道:火两封信到义宾县一封给县令李大人告诉他货已出再一封信给义宾县的杨舵主命他随时听李大人调遣。顿了一顿王兵各又道:再通知沿途的弟兄要牢牢盯住此支船队不可让它们跑了。
第八十七章 抓住把柄
到年关李清的事情也开始多了起来听冤断案考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偏这时又传来个不幸的消息朝廷已正式任命了新的义宾县县令据说是一名考了几十年方中的老进士皇上为嘉奖他报效朝廷之心准备在他明年退仕之前给他过一把官瘾这随手一指便指到了义宾县新县令过了年便来赴任李清还当他的九品芝麻官那件穿得千创百孔的七品官服也要还给新任县令。
此消息传来的时候义宾县的酒当天便脱销了第二天一早街上到处都躺满了烂醉如泥的商人和老农为此事义宾县曾起过签名请愿运动当几百个乡民将厚厚一本印满了红指印的请愿书送到州衙之时南溪郡刺史拍着胸脯保证此事他定向朝廷反映可当天晚上请愿书又被送还给李清理由是州衙太小放不下这么重的东西。
李清本人也为这事着实郁闷了几天帘儿劝他人家读了一辈子的书才混到个县官咱们去年还在仪陇县摆小摊应该知足了这时成都章仇兼琼也派人送信来先褒奖他深得民望话锋又一转指他资历尚浅让他安心再做几年亲民官自然会有机会李清也无可奈何遂认了命。
他当官近一年带领百姓开辟不少茶园这些茶园还没有编造入册所交的税赋便成了帐外帐。另外新县衙落成时也收了不少礼金李清顺应潮流将这些额外地收入充作自己的小金库平时的应酬交际或下属成亲生子之类的费用皆从这小金库里开支。
前几日李清得空清点一番这小金库竟已积钱近千贯之多。他自然不会白白便宜了新任县令便趁年末给手下每人了个大红包众人皆大欢喜皆赞李清体恤下情钱当然不会全部完余下的则给了王昌龄用来办官学。这样就算将来被人查到他也可以堂而皇之回答全部捐给圣人了想那些文人御史知道了钱的用处也不会真的追究他什么。
不料这一举动却使李清在民间的声望再次大涨家家烧香户户求神皆希望这个不爱钱地清官能够永留义宾县甚至一些商人还意犹未尽。争着捐钱给公明坊财神庙要求给李清塑尊神像以供后人景仰。财神庙的主持也就是那个孔方道长便按李清的摸样儿塑了尊神像在偏殿里供着。只是这尊神后来不知为何竟成了送子之神据说很多妇人来摸过一把后便有了身孕非常灵验消息越传越远到最后就连那江南道的妇人也千里迢迢跑来摸上一把呵呵至于灵不灵验只有天知道了。
这一日早晨天气清冷。李清缩手窝在县衙里心里正盘算着该带帘儿和小雨回成都过新年。却见张奕溟捧着一只信鸽气喘吁吁跑来大人是红色的信王帮主的消息来了
李清一怔随即大喜这几个月为前途愁海家之事他都快淡忘了没想到却在年关时终于等来了他迅展开信匆匆地读了一遍李清便哈哈地笑了起来竟然是海九来了老朋友啊
他将信撕成碎片立刻由一只快冬眠地熊变成了春天的豹子他腰一挺精神抖擞对张奕溟道:你去通知高展刀骷髅岷帮的杨舵主还有你即刻到我这里来开会。
从成都出行了三日海家的船队渐渐要驶入长江前面是义宾县再往前便是南溪县这一路海家虽遇到过多起查哨的官船却没有受到半点刁难本来江面上并没有什么官船只是眼看到了年关这沿江各州县查哨的官船自然多了起来不过海家手续齐备又有银子开道一路就顺顺当当过来了
海九站在船头向前眺望此时已经入夜江面上雾气浓厚隐隐可看见右岸半空出现些零星灯光寥若天上的星辰。
九爷前面就是义宾县了咱们要不要补给一下
海九有些犹豫据说以前那李清就是在这里当官虽然他和老爷和解了但海九却觉得那只是表面上的文章骨子里却不然老爷不就是这样吗提到李清这个名字老爷的眼睛里就会射出刻骨的仇恨掩都掩饰不住他又想起临行前老爷地吩咐行事须万分谨慎他手一挥道:不停留直接过义宾补给到长江后再说。
船队又行了一段路程岸上的灯光越来越多甚至可以隐约听见丝绣之声和女人地笑声所有的船员心直痒痒眼巴巴望着海九希望他能一次善心让自己上岸快活一把但海九却一言不阴沉着脸丝毫不体恤下属。
海九地座船在中间船与船之间都用粗索相连防止夜里走失另外还有一块宽木板搭桥方便江面上船和船之间的走动海九刚想回舱睡觉突然船身重重一晃似乎和前面的船相撞了海九立足不稳重重地跌坐在甲板上。
怎么回事
海九话音刚落便有一名手下跑来禀报九爷前面有查哨的要停船检查。
听说又是查哨的海九不禁有些恼火起来这一路过来州州查县县查甚至一个县的衙役又各分成几帮来查而一文钱也不得少美其名曰快过年了得维护航道畅通安全这言外之意谁都明白。
他们要多少就给多少不要误了行程
可过了一会儿那传话的手下又苦脸跑来道:前面船老大搞不定请九爷去
海九闻言脸色微变手下意识地向怀中摸去转而又连连安慰自己道:不会这么巧或许是这些人要钱太狠了些船老大拿不定主意才让自己去。海九不敢多想不放心地瞥了一眼舱内便快步往前船走去。
这时在三十步外一艘小船一直和船队平行而驶见海九离船小船借着夜色掩护悄悄向海九的座船靠近还有二丈远就见一条黑影如如鬼魅一般掠过江面斜斜地飘落在船上他紧靠船壁半蹲见左右无人便迅如闪电般窜向船舱脚仿佛不沾地似的了无声息他透过船帘的缝隙向舱内看去却见一年轻女人披头散正跪在镜前卸妆这女人是海九在嘉州招的娼妓夜已经深了她正懒洋洋地对镜拔去头上的饰物突然她从镜中现身后出现了一名黑衣蒙面人女人吓得正要大叫却被那黑衣一把捂住嘴在她耳边猛劈了一掌女人便软软地瘫倒在地这蒙面人随手扯去面巾露出一张清瘦白皙的面容三偻黑须飘洒在胸前正是高展刀按照事先商定的计划他的任务是要拿到这票货物的秘密文件这是最关键的必须要有证据证明这批生铁是运往吐蕃。
高展刀四下打量船舱船舱不大只容得下三人转身船舱里空空荡荡只在一角胡乱堆了些被子。被子旁边放一只木箱他快步走到箱子前箱子没有锁里面只是一些零散衣物拿掉衣物箱子便见了底放着几贯钱和一把匕他微微有些失望又起身在舱内游。目光渐渐地落在舱头那里一块舱板地纹路明显不协调他轻轻扣了扣舱板出咚咚的声音高展刀大喜左右轻晃。那舱板便滑到一旁里面露出一个黑漆漆的铁皮箱子用一把铜锁锁住嘎巴一声铜锁被拧断掀开箱盖只见里面装满了珠宝翠玉和用黄金打造的各种工艺品却没有他想要的任何文件看来那些文件都被海九随身带着高展刀抓起一把珠宝。摩挲片刻竟嘿嘿地笑了起来
且说海九来到船。却见江面上有两拨查哨公人各自为阵。将自己的船队左右拦住两拨公人正在争吵不休一方说这是他们的地盘过路费应全归他们则一拨则说这大江横流遇到了自然就该有一份。
船老大见海九过来苦笑一声道:九爷。这两拨人好象一拨是义宾县的另一拨是南溪县地。都互不相让这可如何是好
海九的心蓦地一松随即挥挥手骂道:蠢材你不能给两份吗这点小事还要我过来。
九爷不是这么回事那县义宾县的认死理一定要独吞若一边给三十贯他就要六十贯若一边给六十贯那他就要一百二十贯这没有止境啊
海九不由有些困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他不由上前拱拱手道:两位官爷这样僵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请两位爷通融通融行个方便。
不用说这两拨人自然都是李清所派一边是张奕溟另一边是骷髅二人假扮查哨的在此拦截争吵目的就是要引出海九好让高展刀方便行事骷髅是认识海九的见他出来暗暗给张奕溟使个眼色张奕溟会意便恨恨骂道:也罢查你这一艘船又不知漏掉多少船去老子也不为难你了拿二十贯来交钱就走人。
海九见他裸地要钱反倒放心下来便回头朝船老大吩咐了几句自己赶回舱去了舱内藏有贵重之物他实在有些不放心那女人。
海九刚刚回到自己地座船船队便开始动了想来是那两帮查哨之人收了钱终于放行了他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暗骂一声挑帘进了船舱却呆住了只见那女人横躺在地舱内已经被翻得乱其八糟他忽觉得身边有人一回头只见一黑衣人正笑吟吟望着自己海九吓得魂飞魄散不等他反应过来黑衣人双掌如刀一般迅疾无比地朝他双耳劈来海九只觉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高展刀劈翻海九便在他身上细细翻寻起来很快就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这批货的清单以及吐蕃的交接文件但他却意外的现海九的怀中还有一封信拆开扫了一眼不禁大吃一惊这封信竟然是益州刺史李道复写给沿路的放行信他来不及细想迅将文书收好扛着海九和铁箱便悄悄溜出舱.跳上了小船小船迅离开船队消失在江面上。
且说船队又行了不到半里路前方忽然一阵呐喊江面上立刻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火把至少有数百艘小船拦住去路船上均打着岷帮的旗号船老大被惊得目瞪口呆
片刻手下人惊惶跑来报告:九爷不在船上他的女人被人打昏在地
船老大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大颗大颗地汗珠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流一定是出事了。
就在这时刚才查哨地两艘官船又追了上来钩住船数十名全副武装的衙役纷纷跳上船一名瘦如骷髅般地男人大步上前将明晃晃的刀子架在船老大的脖子上厉声喝道:我家大人有令命你们立即掉头停靠义宾县码头接受检查。
第八十八章 刀刀见血
海九苏醒过来时仰面躺在冰冷的地上记忆里一片盏灯在头顶上昏暗地亮着如黄豆大小一闪一闪说不出的诡异空气里阴冷潮湿断断续续有滴答的水声自己象是被关在一个地牢里。
海九轻轻翻动身子浑身各处关节仿佛都断了一般剧烈的疼痛刺激着大脑嗷他低低喊了一声记忆顿时象潮水般用来破碎的零散的渐渐拼成一幅完整的画面海九张大嘴巴恐惧攫走了疼痛在酷刑面前他什么都说了在死神面前他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海家也和普通人家一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地准备迎接新年但家主海澜却有些焦急不安那四个逃跑的脚夫整整搜寻了三天仍然毫无线索这恰恰说明了逃走之人非同一般这四人仿佛四根钉子一般让海澜天天坐卧不宁
他和吐蕃做了无数趟生意却从未象今天这样给他如此大的压力。
而另一件隐忧是今天的报告到现在还没来已经迟了两个时辰他每一天都在等沿途的报告今天船应该到了义宾县义宾县那可是宿敌李清的地盘海澜突然有些担心。他背手走了几步眼睛渐渐眯成一条缝。闪露着凶光李清地这笔帐早晚要连本带息讨回来。
父亲祠堂已经布置好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不知何时他的儿子海中恒已经站在他的身后。
哦我就不去了你自己看着吧
海中恒心中诧异他惟恐父亲没有听清又重复道:父亲我说的是祠堂。
海澜看了儿子一眼。微微笑道:明年你就要进京参加省试了你可有把握
孩儿会尽力
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已经得到郯王应允他会助你一臂之力。
海澜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家人气喘吁吁跑来。老爷义宾县的消息来了是黑色信筒。
什么海澜霍然站起脸刹时间变得惨白黑色信筒就意味着出事了。
他双手颤抖着接过竹管一下没有拿稳竹管落在地上。
父亲海中恒弯腰拾起出了什么事
海澜的嘴唇已经哆嗦得说不出话来他吃力地拔开竹管手忙脚乱地展开。看罢他连连后退几步。信飘落在地上面只有六个刺眼的大字:货在义宾被扣
爹
老爷
一个时辰后。海澜慢慢苏醒他浑身虚弱老态毕露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岁。
大哥你要振作一点事情还不到最坏地时候。
海澜摇了摇头什么叫最坏这难道还不是最坏吗货已经落在李清的手中这决不是偶然。没有长时间的策划他不可能查到。而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败了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还是败在李清的手上。
父亲此事交给我去办海中恒的脸愤怒得通红赫然站起大步便向外走去。
你站住
海澜挺身坐起恶狠狠地道:你再走一步我便与你断掉父子关系。
那那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吗海中恒眼睛都要急红了。
谁说我要坐以待毙
他长长地吸一口气对三弟海霸道:现在我海家已经到了最后地关头我估计不错的话李清已经在来成都的路上你马上带领峨眉堂所有的弟兄去沿路拦截一定要将他身上的东西夺回来尤其是那封信你明白吗
海霸点点头眼睛微微眯起射出一股骇人的杀机。
目送海霸走远海澜一把拉过海中恒低声道:你赶快收拾一下马上就去京城投奔你姐姐。
父亲那你呢
我不能走我一走海家就真的完了永世不得翻身。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又把指上的戒指抹下一起塞给儿子道:这是我们海家在京城的产业这枚戒指就是凭据顿一顿海澜又道:还有东市帮的帮主你叫他勇爷爷他是你祖父拜把兄弟你去找他他也会帮你地你去吧我海家以后就靠你了。
那我把堂弟们也带走海中恒指的堂弟便是海霸地儿子。
海澜摇摇头道:带上他们你就活不成了。
海中恒眼中流泪他缓缓跪下重重地给父亲磕了三个头
海九的口供连同其他海家走私地文件以及李道复的信都锁在一只铁皮盒里而这只铁皮盒此刻就在李清的手上。
这一天是天宝三年腊月二十五日再过五日便是天宝四年的新年李清带着帘儿和小雨奔赴成都名义上是回成都过新年但李清的真实目的却是回去处理海家走私一案海家走私证据确凿所有涉案人皆招供画押本已成了铁案无疑但在海九身上现的那封信却使此案变得复杂起来益州刺史李道复竟直接涉案李清不敢耽误次日便起程赶往成都。
临近新年江面上往来的商船明显减少更多地却是满载着思乡人的客船每逢佳节倍思亲新年是宗族聚会地日子是祭祀祖先的日子。
李清站在船头眺望远方江面宽阔浩淼凛冽的寒风使他的头脑变得清醒起来他渐渐意识到了这个案子的复杂性海家走私案已经不是一件孤立的商人走私案在它的背后隐藏着官商勾结这个官就是益州刺史李道复他李清极可能会变成一只扇动着翅膀的小蝴蝶在剑南道的官场上引一场飓风。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随即一件厚实的披风围上了他的双肩。
公子江面风大还是回舱去吧
李清捉住她的手小手纤细而温暖他轻轻搂过帘儿削瘦的肩膀这次回去我陪你去祭扫一下爷爷的墓吧
恩
你们两个快来收拾一下吧嘉州要到了。
二人相视一笑迎着小雨酸溜溜的目光牵着手一起返回了船舱。
李清包下了一艘大型客船分三层李清和帘儿小雨住在上层岷帮帮众以及随同去成都作证的海明海中天父子则住在中层和底层由于高展刀和骷髅须留在义宾看守所以李清一路的安全便由岷帮负责按照计划他们将在嘉州和骑马赶来的王兵各汇合便直接走6路去成都。
李清刚要进船舱突然听见有急促的脚步声一抬头只见岷帮的杨舵主飞奔跑上来他神色紧张。头不时地侧看江面。
出了什么事
李大人我们弟兄现了三条可疑地船已经靠近我们了。
什么李清脸色大变他猛扑到右侧船舷向江面上望去果然见三条小船呈品字型正快地向他们驶来他甚至已经隐隐看见小船上载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衣人。
海家怎么来得这么快
李清在迅考虑对策。他知道海家会最后垂死挣扎也为此专门通知王兵各紧急来保护但没料到海家竟然来得这么快如今唯一的办法只有先拖一阵子等嘉州的王兵各来救援。
这里离嘉州还有多远
还有二里。
李清又回头看了看小船的度照这样下去。恐怕到不了嘉州便会被追上汗已经微微从他额头上渗出。
你赶紧找几个水性好的弟兄去嘉州求救。
杨舵主答应转身便要走却被李清叫住缓缓道:再告诉大家做好准备可能会有一场恶斗。
李清慢慢走回舱中努力使表情轻松一些迎面却见二女担忧的目光知道她们都已经听到了便笑笑道:我们的老朋友来了。
他拔出剑劈下两大块舱板。从怀中取出铁盒递帘儿道:等会儿如果事情危急你和小雨便抱着木板洇水逃生。去成都把这个铁盒子交给你义父。
那公子你呢
李清拍拍她地脸笑道:我自然也会跳水逃命难道还会等他们来杀我不成
李清说完。提剑大踏步向底层走去。
帘儿盯着他消失的地方紧咬着唇眼中射出坚毅的目光
三条船的度却出了李清的意料只行不到半里三艘便渐渐地追了上来。
瞄准了砸
几名帮众抬着铁锅和水缸奋力向追船砸去但铁锅和水缸在江里只翻了滚便失去踪影根本没有半点作用。
大人。他们要爬船了
只见一条船上的黑衣人纷纷掏出抓钩在手上晃动。嗖地一声飞出一只抓钩准确地搭在船舷上一名黑衣人咬着刀纵身一荡掠过江面直向大船飘来。
砍断它
不等别人反应过来李清一步上前举剑便向抓钩上地绳索剁去众人如梦方醒纷纷涌向船舷举刀向越来越多的飞抓砍去。
突然啊地一声惨叫一名帮众捂着头连连退后几步仰天躺在地上一支弩箭射穿了他的头颅紧接着又有几人惨叫着倒下小船上射来的弩箭渐渐密集起来连杨舵主的胸脯上也中了一箭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李清几乎杀红了眼他已经连砍断五根飞抓几名黑衣人也鬼叫着滚落江中这时一名白衣大汉已经跃上船头挥刀向李清劈来李清本能地一仰头刀锋便从他鼻尖扫过劲风刮得他的脸生疼不等他立稳肩膀却又挨了一脚李清只觉骨头似要裂开一般一股大力袭来脚下站立不稳连退两步摔倒在地剑脱手而出飞出三丈远地一声直钉在甲板上那白衣人不等落地腰一扭刷地又是一刀向李清的前胸劈来刀势凌厉之极李清大骇连滚带爬躲过这一刀。
那白衣汉子似乎认得李清狞笑着向他猛扑过来眼看李清躲无可躲却就在这时两只花盆先后从天而降那白衣汉子侧头躲过一只小的却被另一只更大的砸在头上他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似笑非笑眼睛翻白直挺挺地栽倒在李清面前李清怎会放过这种机会随手抢过他地刀一刀便向他脖子劈去却在最后关头手一哆嗦刀斜砍在他的肩胛上血箭标了李清一身刀却再也拔不出来白衣人被痛醒挣扎着张牙舞爪向李清抓来他情急之下使一招柔道地大布包猫腰便将他扛下江去。
李清喘口气忽然想到什么一抬头却见是帘儿和小雨站在二层甲板上帘儿脸色苍白手直抖公子我杀人了。
第八十九章 困兽犹斗
子被杀后海家的攻势明显减弱而岷帮却士气大振气将船上黑衣人统统赶下船去这三艘小船是峨眉堂嘉州分舵的巡哨船嘉州分舵接到总堂的飞鸽传令后立即兵分两路从水路和6路分头拦截水路由副舵主率领却无意中现李清座船那副舵主认出立在船头之人正是此次拦截的目标他求功心切不待其他帮众赶来便贸然进攻结果吃了大亏本人也被李清杀死峨眉堂帮众见进攻受挫立刻分一船去报信另外两船则继续跟随仿佛两头不甘心的狼紧紧地盯着猎物。
得到喘息之机李清立刻清理受伤的岷帮帮众随行有七十人现已经死伤十几人连杨舵主也死了他当即命令将伤者抬到上层交给帘儿和小雨护理。
安排完伤者他又重新安排防御刚才着实混乱紧密处十几人拼斗对方二三人稀疏处却是以一对二人人各自为阵毫无章法可言为提高战斗效率先就是重新编队李清将剩下的五十多人编为五队每队各指定正副队正两名在上层和舷梯处各布防一队防止被人突上去其余三队左右舷各一队最后一队作为机动接应。
其次为提高士气这位阔佬县令又出钱三千贯作为抚恤和奖励军功杀敌一人者赏五十贯推一人下船者赏二十贯。如此一来岷帮帮众进退有序士气大振和刚才地乌合之众判若两人。
部署完毕他拾起两把椅子充作盾牌探头出去立刻便有十几支硬箭射来钉在木椅上。震得他两臂酸麻可就在这一瞬间他也看清了下面的情况三艘小船只剩下两艘每艘约三十人左右各一。在五十步外跟着个个张弓搭箭寻找露头之人。
江面上的船早已吓得绝迹朔风劲吹李清座船逆流而行犹如蜗爬航行异常艰难但几条小船却快捷灵活忽左忽右蕴藏着杀机。这时忽听江面上一阵呐喊又有三艘小船斜刺里冲来。迅捷无比片刻便靠近了大船。中间小船上挺立一年轻人白衣似雪两眼射出碧光长披肩在江风中飘扬仿佛会使妖术的神汉他便是峨眉堂的副堂主兼嘉州分舵舵主江湖人送匪号:白妖。
他一直便在岸上堵截。眼见江面上战事突起立刻率众赶来。此时峨眉堂的人数已过百人从四面将李清的大船围住只等一声令下便扑向猎物但白妖却视而不见两眼盯着天空似乎还在等待什么。
大船上也是杀气腾腾岷帮帮众人数虽居劣势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金钱的刺激下在背水一战地绝境中尚武的唐人将血性都淋漓尽致地挥出来沉默目光冷峻手紧紧地握着冰冷的刀把杀戮之心在一点一点积累。
大哥我们先动手吧
海中天挥舞着白衣人留下的横刀象只肥大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嘴里却不停地呵呵怪叫一刻不得安宁在沉寂的大船上显得格外刺耳。
给老子闭嘴
李清反手给了他一记耳光打得海中天一个趔趄他立刻鸦雀无声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这时大船上沉默即将爆战意已经蓄积到了极点突然李清拾起一把刀冲上前两步猛地向那白妖飞刺而去。
飞刀从白妖身旁擦身而过他微微一怔恶狠狠地盯着李清眼中怒火顿生只见他双手举天嘴中咕噜咕噜叫了几声海家帮众立刻群情激昂仿佛被下了不死地咒语他又忽地一声举起了红旗大声呼喝四艘小船一涌而上一根根飞爪笔直地朝船上飞来很快便钩住船舷数十名海家帮众揉身而上象黑森林里的猿猴个个矫健敏捷最快的几人一个借力便跃上船头突然岷帮人一声怒吼数十把雪亮的刀滚滚而来俨如山洪爆汹涌咆哮一口便将几名登船之人吞下。
战斗随即展开岷帮用拆下的舱板作为盾牌一人执盾一人举刀在默契地配合中只见刀光闪过咔咔喀嚓一根根绳索连接被砍断黑衣人纷纷坠入江中白妖见状大怒又叽里咕噜喊叫两声四条船突然分开从四个不同的方向登船李清也连连叫喊指挥四支小队也分头应战战线渐渐被拉开登船的敌人越来越多不停有人登上船舷却立刻被砍翻下去。
人人的眼睛都瞪得血红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字杀杀杀岷帮人开始出现伤亡这时帘儿和小雨却不知何时出现在甲板上她们俩手脚麻利不停地用布条子给满地乱滚乱叫的伤者包扎又柔声安慰他们且放宽心有她们在就死不了随即招手让人将伤者抬到上层去虽然缺医少药但这精神上的抚慰胜似医药弄得伤者个个心存感激在心中早将她俩当作活菩萨一般供起来。
李清站在舷梯上哑着嗓子嘶声吼骂就仿佛他前世做帐一般拆东墙补西墙将一帮机动队调度得疲于奔命心中暗骂却又无可奈何到最后虽然岷帮人数少了一半但因县令大人领导有方出手阔绰再加上居高临下取守势竟堪堪敌住了海家如潮地攻势。
这时那白妖见久战不下又担心岷帮大队来援心中毛躁起来他命小船驶到另一边李清的半个身子便立刻出现在他地眼前白妖冷冷一笑随手夺过一张弩瞄准了李清的后背却这时帘儿刚从舷梯跑下一眼便看见了李清地危险她惊得大叫一声不顾一切地飞身跃下将李清扑倒在地一刹那一支箭嗖地擦身而过直钉在舷梯上箭尾颤抖不已李清死里逃生一回头只见那白妖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李清脸色阴沉先将帘儿扶起送回上层又迅奔回来这时那白妖正站在船头施冷箭他箭法了得几乎每箭必中到后来岷帮人都不敢靠近船舷形势渐渐开始逆转岷帮已经有些支撑不住。
这样下去早晚要被攻破
李清的脑海里苦苦地思量对策要是有滚木擂石就好了。
他左右寻找一圈几乎所有的重家伙早抛下江去了只剩些桌椅板凳砸下去也无关痛痒忽然他眼睛一挑目光落在高高耸立的桅杆上又瞥了一眼气焰嚣张的白妖禁不住嘿嘿地冷笑起来。
你们几个跟我来
桅杆一共有三根李清选的是最后一根先将帆升起寒风凛冽风帆鼓起船立刻退行后面白妖的小船急向旁边一分让过大船刷地一声两船相擦李清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五六把宽刃镔刀三两下便将桅杆砍断众人扶准了方向桅杆吱吱嘎嘎如一柄巨大的蒲扇轰然倒下下面人一声喊纷纷闪开桅杆带着巨帆拍在船舷上又翻了个滚顺着船壁向江中坠落直砸向白妖的小船由于仰角太高小船上人只听见叫喊和巨响却没看见桅杆倒下待巨人一般的桅杆及船帆出现在眼前时再避让已经来不及小船上出一片惊惧的叫声轰浪花飞溅小船被巨帆结结实实拍中打得四分五裂大船上顿时欢腾起来众人纷纷抡起桌椅落井下石一解心头之恨。
这时突然有人大叫:快看咱们岷帮的船。
只见江面上一字排开三艘大船顺流飞驰而来船顶插着岷帮的黑旗猎猎迎风招展船头上簇拥一人远远看去魁伟如熊。正是岷帮帮主王兵各。
此番海家走私事关重大直接关系到岷帮能否独霸江湖王宾各在接到海家走私船在义宾落网地消息后便亲自率领帮众南下接应李清他们走的是6路比同一时刻倾巢出动的峨眉堂快了半拍刚赶到嘉州码头便听说江上生黑帮火并。立刻猜到这定是李清遭到了拦截他们强征了三条船急赶来接应却正好看见李清用桅杆将海家小船打翻的一幕
嘉州即是今天的乐山大渡河和岷江在此汇合是岷江上仅次于成都和南溪郡的第三大港口这里河港极深。许多千石巨船都在此停靠从成都来的货船也有不少在这里换大船将剑南的蜀锦茶叶瓷器纸张等特产运往各地甚至出海到日本和高丽。
这里商业兴盛也养活了不少小帮派但皆不成气候倒是峨眉堂捷足先登将岷帮地势力挤了出去所以岷帮在此地并无根基。
由于峨眉堂已经倾巢出动。正在赶来嘉州的路上王兵各不敢大意。立即护送李清等人上路一行人刚刚出城。行至一片树林时李清却停下住马。
兄弟你怎么啦
王兵各自见李清后便现他一直沉默不语心事重重。
大哥你到这边来我有话给你说。
李清将王兵各拉到僻静处沉默半天方开口道:大哥。我想单独上路。
在江面被拦截的那一刻起李清便知道海家已经狗急跳墙了。拦截他们的都是小船显然不是从成都赶来的而峨眉堂的大队必然已经在路上了凭海家地实力怎可能不知道王兵各已经南下也必然会猜到自己将走旱路去成都想来峨眉堂已经在前面等候一番恶斗下来胜负难料既如此他李清又怎么可能冒险去做一件没有把握的事。
王兵各望了李清半天忽然笑了笑道:兄弟是怕我实力不济打不过峨眉堂吗
我并非不相信大哥只是杀敌三千自损八百如果大哥没有完胜的对策我还是觉得应该智取为上。
难道兄弟是想使计不成
李清随手拾起根木棍掰成两段递给王兵各一根笑道:你护送的还是李清但我走水路。
很快戴着竹斗笠的帘儿和小雨从树林里走出钻进了马车李清也进了马车王兵各吆喝一声大群人马护送着马车浩浩荡荡向北驶去过了好一阵子已经乔装的李清带着同样换了男装的帘儿和小雨从树林里走出向着相反方向走去
太阳已经下山余晖将天空映照成紫色地面上已经出现了灰蒙蒙的雾空气中的一点点暖意随着夜幕的降临已经被寒风荡涤干净变得又干又涩寒冷刺骨。
一辆马车在官道上行驶向嘉州城前进。
帘儿在手上哈了口暖气搓了搓手笑道:公子这一招叫金蝉脱窍吗
李清点点头低声道:我们千万不要小看了海家海家已经经营百年我前天晚上扣下它地船今天便遭拦截海家消息之快动作之迅猛由此可见它实力之雄厚若我没猜错的话王大哥南下早就被盯上了事关他海家地命运他们怎可能不动用全部力量王大哥此去必有一场恶战若跟他走我危险你们更危险
帘儿沉默一下忽然道:那公子为何不找军队护送呢这样就算海家再厉害它总不敢去招惹军队吧
若仅仅是一个海家找军队倒是可行可里面涉及到了李道复我不敢啊
李清仰望着一弯清冷的月牙心中却有几分苦涩他本来是想降服一匹马不料骑上去后才现竟是一头虎现在已经下不来了他若不赶紧得到章仇兼琼地庇护恐怕这头虎一回头就会将他吃掉。说起来还是自己大意了考虑不到火候这海家若没有极硬的后台护着它敢这样大规模走私禁品吗
这时小雨现马车走的路线似乎不对便诧异地问道:公子我们难道不是去码头吗
李清笑了笑去码头干嘛
公子你不是想走水路回去吗帘儿也一脸迷惑。
那海家现上当必然会去水路拦截我们我就偏不走水路明儿一早我还是从旱路走今晚咱们就先去嘉州好好休息一晚。
李清往她俩中间一躺舒服得呻吟一声他一手搂一个嘿嘿笑道:为了安全起见今晚咱们必须睡一个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