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3日新书预告:
这是一个走上了岔道的大唐帝国,君权旁落、帝国日暮。
这又是一个帝国与世家并存的年代。
高祖建国之初,体恤旧人、恩待功臣,天下逐渐形成七大世家:河北裴氏、河东张氏、山东崔氏、关陇韦氏、淮南楚氏、山南王氏、剑南杨氏。
十五年前,安史之乱终告平息,唐廷礼送参与平定叛乱的回纥军离境,但回纥登利可汗却窥视大唐空虚,背信弃义饮马中原、涂炭生灵,大唐帝国岌岌可危。
七大世家联手驱逐鞑虏、恢复社稷,但也逐渐拥兵自重,从此相约,七大世家轮流为相,各掌朝政五年,但山东崔氏独据相位至今已愈十载。
在七大世家中原本排名第二的河东张氏,十年前被山东崔氏所诱,家族分裂、军权被夺,河东张氏从此一撅不振。
主人翁张焕前世是一个独行大盗,而今生是这个河东世家中最无地位的庶子,可有一天,张焕忽然发现在自己身世中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从此帝国不再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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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高新作:《名门》,即将在9月1日正式推出,期盼兄弟们的捧场。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让我们团聚在中秋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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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大明官途》,书号:1374564,老高守店相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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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大作,新书《皇族》已经上传
地位卑微的庶子,身世神秘的少年,十年商战的强者,淡泊名利的懒人,前世孑然一身,无所依傍;今生名门皇族,娇妻满堂。
王朝风云,五龙夺嫡,朝堂争斗,诡异惊心,他一介懒人,又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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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皇族》是老高自《大唐》《名门》《天下》后的又一精彩大作,讲述一个现代人附身于卑微皇族子弟后不一般的传奇。
一个不喜欢按常理出牌,不大讲规矩,喜欢在背后打闷棍的家伙;一个重情重义、说话算话的真正男人。
本书不憋屈、不脑残、不虐主、不悲剧,轻松愉快,老高五年不断更的人品保证。
第七十三章 绊脚石(一)
李清并没有立即动手建桥,若不先除掉这个唐胜,就算建铁桥、钢桥也没有用,何况他李清还想做一些实事,临走时捞一把万民伞遮遮太阳,也要先拔掉这根毒刺,总之,唐胜已经成为李清仕途上的一块绕不过的绊脚石。
不过唐胜虽有益州刺史李道复的撑腰,又有南溪郡刺史的包庇,但要想踢掉这块绊脚石,对李清来说并非什么难事,甚至只是小菜一碟,倒是他的一百多黑道爪牙帮凶,要将这群人荡涤干净,防止留下隐患、日后祸害百姓,更不能让义宾县将来成为峨眉堂在川南的据点,这才有些难度,须得费一番思量。
这一日,李清处理完公事回府,一进府门,远远便见管家张旺紧张地站在中院门口,见主人回来,他急上前禀报:“老爷,有客人来访!”
李清见他脸色发白,嘴唇竟在上下打颤,心中微微诧异。
“谁在等我?”
“哈哈!阳明,是老夫。”早有一人大笑着从客堂走出,李清又惊又喜,来人竟然是剑南道权倾一时的节度使大人章仇兼琼,他急走两步,倒头便拜,“恩师在上,受李清一拜!”
“起来!起来!我不喜欢膝盖软的男儿,以后见面施一礼便可。”章仇兼琼拉起他呵呵笑道:“如何?李主薄做得顺利吗?”
“前几日刚刚交了年表,恩师怎么来了义宾县?”
“我是来南溪郡督办军务,顺便来看看你。”
李清见他身着便装,又探目向后看去,后面还有一人,也是穿着便装的南霁云,见李清的目光望来,他微微颌首,脸上浮出一丝笑容,李清心中顿生一股暖意,急将章仇兼琼请进书房,南霁云只在门口一站,便如一棵老松般纹丝不动。
“恩师抱歉!本来还有一些极品蒙顶茶,都被我送给玉壶先生了,这是本地新茶,请恩师品茗。”李清笑着亲自将一杯茶端到章仇兼琼面前。
“玉壶先生?”章仇兼琼微微一征,随即笑道:“洛阳亲友若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看来阳明和王江宁的关系不错,此人诗品人品皆好,可惜不懂官场规则,妄议朝政,在朝廷里挂了号,我有心助他,却也无能为力,还有那县尉,阳明和他处得如何?”说到此,章仇兼琼目光斜视李清,似笑非笑。
李清苦笑一声,“恩师的好手段,学生算是领教了。”
章仇兼琼哈哈大笑,拍拍李清的肩膀道:“做人得有始有终,你既然答应我将海家拔掉,怎能半途而废,石家不济,我还得指望你。”
上月,石家与海家爆发米战,海澜运用李清的办法,抢先囤积大米,引发益州市场上的米价上扬,等石家从地高价买入米来应市时,海澜突然放货,米价暴跌,使石家损失惨重。
章仇兼琼见李清不语,笑笑又道:“你既做了官,自然应以政务为主,海家之事你就记在心上,不必刻意去做,但抓住机会了就决不要放过,不过,现在你就已经绕不过去,给我说说,你准备怎样对付这个县尉,你可别小瞧此人,他不光涉黑,而且他的女儿可是李道复最得宠的小妾,否则他也不会如此嚣张。”
李清笑笑道:“对付唐胜的办法我倒是有点眉目,只是他的那一百多个爪牙却让我伤脑筋,象一根根毒刺,若不顺便拔掉他们,我担心将来会给义宾县留下隐患,久思不得其法,还请恩师指教。”
章仇兼琼想了想问道:“他的手下可都是峨眉堂的成员?”
“除去几名曹吏,其他大部分都是。”
章仇兼琼微微一笑,“想法把他们调走就是了,你只要从大局考虑,便会有办法。”
“请恩师明示!”
章仇兼琼摇了摇头,拍拍李清笑道:“我只是顺路来看看你,军务繁忙,倒不好久留,我去了,记住!官场规则虽多,但民誉却最重要,你以后多为百姓做些实事,积累民誉,将来向上爬才会有本钱,官才会坐得稳,主簿官虽小,但我大唐宰相大多都是从这里起步的,好好干,不要让我失望。”
“恩师教诲,李清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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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将章仇兼琼一直送到码头,临别时章仇兼琼眨了眨,嘴角微微向北一努,遂哈哈大笑而去。
“北面?”李清走了两步,突然恍然大悟,一拍自己的脑袋,北面,那不就是成都峨眉堂吗?章仇兼琼指的大局就是要自己从峨眉堂下手,将唐胜的手下调走,姜不愧是老的辣。章仇兼琼只轻轻点拨一下,李清便有了腹案,他淡淡一笑,想起了整日大喊无事可做的高展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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岷江发源于岷山弓杠岭和郎架岭,流经成都、眉州,嘉州、最后在南溪郡汇入长江,岷江原本水流湍急,自都江堰修建后,它的水流变得沉稳平缓,极利于航运,促成了巴蜀的商业繁盛,每日岷江上千帆竟发,船来舟往,将大量的蜀锦、瓷器、茶叶、纸、米、油运出巴蜀,又将所缺物资运入,如此大规模的货物运输,也养活了大量的运货苦力,为争夺生意、争夺地盘,这些苦力渐渐地聚成了几大帮派,其中又以成都的岷帮为最,岷帮原是峨眉堂的分舵,三十年前其舵主死于内讧,副舵主一怒之下率众离开峨眉堂,开山立派,创立了岷帮,三十年来发展壮大,最后竟与峨眉堂分庭抗立,成为成都的两大帮派之一。
这一日,成都江首津渡口和往常一样热闹,码头上熙熙攘攘,两艘客船刚刚抵达,到处是扛着大包小包的散客,吵吵闹闹向官道涌去,不断有拎着短扁担的脚夫上前搭讪,还有不少马车掮客穿行在人群中寻找合适的目标,从江首津到成都尚有十几里路程,尽管官道两旁停满载客马车,但大多数人还是选择用两条腿走回成都。
最后一个下船的人身材高大,身着白缎锦袍,头戴竹笠,看不清面容,他手里拎着个竹箱,下了船便快步向镇里走去。
江首津渡口是成都最大的码头,货物吞吐量极大,需要大量劳力,久而久之,它的附近竟形成了一个大镇,名为江首镇,近万户人家,镇内客栈、妓院、酒楼一应俱全,更重要的是,这里就是岷帮的总舵所在地。
戴竹笠之人走进镇中,很快寻到一间客栈住了下来,他进了房,取下竹笠,三缕长须飘撒在胸前,目光清朗,竟然是李清的贴身保镖高展刀,高展刀奉李清之命,到此地做一件大事。
他关上门,又反锁了,这才从床下拖出竹箱,打开,里面有两个包裹,其中一个露出一角黑衣,另一个呈长条形,沉甸甸的,高展刀小心地解开,里面是一只一尺长的木匣,推开木匣,露出两把锋利的匕首,刀锋闪着蓝湛湛的冷光,显然是淬过毒,这两把匕首是从成都试剑堂所买,这个试剑堂则是海家的产业。匕首极普通,它唯一的特殊,是在刀把上刻有‘试剑’两个字。
高展刀一连在江首镇镇住了三天,每天都去码头上晃悠,这一日,他又来到码头,码头上有些异样,到处是身着紧身黑衣的岷帮帮众。
这时江面上漂来一溜小船,前后左右护卫着一艘白色画舫,画舫上八名彪状大汉环状而立,身着岷帮黑色武士服,个个面色凝重,眼色冷漠,象八座冷冰冰的花岗石人。
来船便是岷帮帮主的座船,眼看帮主的画舫靠岸,岸上一众手下早列成两队,摒息静气等着帮主上岸,不料船帘一挑,先钻出来个满头珠翠的姐儿,脸上搽得粉白,分不清鼻子眼睛,只见正中有两颗红点,想必那就是樱桃小嘴了,她探头东张西望一番,突然两颗红点歪向一边,回头怨道:“三哥,这就是成都么?我看还不如嘉州好玩。”
“呵呵!这只是江首津,离成都还有十几里呢!”
女人身后钻出个汉子来,他身高八尺,虎目狮鼻阔脸膛,颇有几分草莽之气,只是那眼袋却浮肿得吓人,将好好一双虎目弄成水泡泡的金鱼眼,他便是岷帮第三代帮主杨善清,江湖上人称老和尚便是,这却是揶揄他对女人不挑货色。
岸上帮众见帮主露面,纷纷上前跪倒:“属下参见帮主,恭迎帮主回家。”
偏那女人不识趣,指着下跪的帮众咯咯乱笑,宛如一只要下蛋的母鸡,她身后的杨帮主勃然大怒,一记老拳将她打翻下水去,犹自怒骂道:“老子婆娘都不敢放肆,你一个婊子算老几。”
那女人落水,引发一阵混乱,急有人跳下水将她救起,送进里舱做人口呼吸去了,杨善清也不管,坐上滑竿,被众人簇拥着离开了驳岸。
他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一双充满杀机的利眼盯上了。
第七十九章 黑帮老大(解禁)
天宝三年五月,滇东寒归王被唐朝、南诏联军击败,遂向唐朝归降,朝廷为防止南诏趁机东进,便释诸寒首领之罪,命其依然领滇东,唐军撤回姚州,但南诏却以保护滇东南诏人为借口,并不撤军,这样,南诏的势力便通过这场战争,合法地发展到滇东。
同一月,朝廷同意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所奏,在南溪郡设中都督府,羁縻郎、昆、曲、微等十七州,任李宓为都督,受剑南节度使节制。
也是在五月,南溪县码头正式划为军用,所有商运客船便将目光投向了左邻义宾县,在那里,一座新的码头刚刚落成。
这一天是六月中旬,天已经大热,岷江上舟楫往来如梭,饱满的白帆在阳光下闪耀,明亮得使人目眩,密集的货船趁着贸易之风,排着长长的队伍,从北方鱼贯而来,仿佛一串海鸥。而往北去则由纤夫们拉着长长的缆绳,低沉而有节奏的号子,声声震人心魄。
在江面上,一艘微微抖动着白色翅膀的小船从北方漂来,仿佛是漂浮在水面上的一簇银色蒲公英,在小船的四周环立着四名彪汉,清一色的青衣黑裤,腰间挎着厚背长刀,掌上虎口皆结了层层老茧,想必都是刀中豪客。在四名汉子中间,半躺着一名身量雄壮的男人,他漆黑的脸庞因日晒而变得红亮,眉头微微挑起,微眯的眼睛似在看着江面上往来的船只,但从他不断变换的眼神,便可知道他其实是沉浸在思考之中。
这时一艘大货船刷地从小船边擦身而过,漾起一浪白色的泡沫涌过船舷,顺着船内壁淌入小船,小船随即左右剧烈晃动,站在最面的一人险些掉下水去,半倚的男人挺身坐起,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朝手下使了个眼色。
身形晃动,早有两人高高跃起,身体一个转折,便轻飘飘地落在大船上,将大船上正幸灾而笑的船东主唬得面如土色,两腿瑟瑟发抖,想逃到前舱去,腿上却丝毫动弹不得。
其中一人慢慢走到他身边,取出块血色铁牌,在船东主眼前一晃,冷声道:“限你两天之内去成都江首津码头接受处罚,你若迟一刻,这艘船就会在岷江上消失。”
声音低沉,且不大,却不容有半点违抗。
说完两人又飞身跃起,脚在船帮上一点,如乳燕归林般,竟掠过二丈宽的江面轻轻巧巧飘回本船,只剩那船东傻呆呆地站立着,他突然反应过来,狠狠地一拍自己的脑门,‘扑通’跪倒,连连向小船磕头致歉,随即连滚带爬地跑向船头,急令船火速掉头去成都。
那男人眼幕低垂,似乎什么也没看见,回头又向另两名汉子令道:“你们两个去帮船家摇橹!”两人点头,立刻到船尾帮忙去了。
不用说,此人正是新任岷帮帮主,南诏人王兵各,在两个月前与峨眉堂的冲突中,岷帮大获全胜,峨眉堂三名副堂主全部暴死家中,帮众死伤者更是不计其数,元气大伤,最后海家向李道复求救,在官府的干涉下,两帮这才坐下谈判,这场火拼以峨眉堂全体帮众为岷帮原帮主披麻戴孝而告终。
此次王兵各南下,却是为了扩大岷帮的势力,沿岷江在各大码头考察,义宾县是他考察的最后一站,也是最感兴趣的一站,这是一个新兴的大港,目前还没有任何帮派势力介入,若岷帮能在此地立足,也就意味着岷江的一头一尾都被它控制,但王兵各还有一个更深层的目的,他想以义宾县为跳板,以岷帮为媒介,将唐朝的富庶和繁荣带到南诏去。
这艘小船是王兵各在嘉州所租,船老大便是义宾县人,是个约五十岁的黑瘦老汉,王兵各只告诉他,自己是镖师,去义宾县接一票生意,船老大又看他们的吃穿用度,也就信了,再者,坐他这种小船的,哪会有什么大人物。
刚才他在船尾,视线被挡住,虽然没看见亮出的血红牌子,但他久历江湖,人情世故见得多了,仅从那船东的恐惧便已猜到王兵各的身份不一般。
此刻他得人帮忙,脱身来舱中喝一口水,但刚出舱便被王兵各唤了过去。
“老哥,到这里来坐坐!”
船老大吓了一跳,只得战战兢兢过去,站在王兵各面前点头哈腰不止。
“来!坐下说话。”王兵各选了块干处,笑笑让他坐下。
船老大侧着身子,半个屁股坐了,又讨好地笑了笑,“不知客倌找我有什么事?”
王兵各脸色缓和,尽量将语气放轻柔些,“我是第一次来义宾县,以前只听人说南溪县怎样怎样,却从未听说过义宾县,可这几个月它突然火了,我忙于他事,竟不知原由,昨儿听老哥说,你也是义宾县人,我想请老哥给我讲一讲,最近倒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兵各的笑容使船老大慢慢定下心来,提起自己的家,他的心开始活跃起来,亦笑笑道:“若客倌不嫌我鸹噪,我就讲一讲。”
他沉思片刻,眼中流露出欢喜,欢喜中又揉杂着一丝感慨。
“路人皆说我义宾县是走了好运,是沾南溪县军管的光,其实不尽然,根本原因还是我们义宾县出了个好县令。”
王兵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不屑,忍不住插口道:“你们县令不就是那个酒壶吗?他也称得上个‘好’字?”
船老大瞥了他一眼,忿忿道:“那个酒囊也配我说吗?他已经滚蛋了,我说的是我们现在的代理县令,原来的主簿李大人,要不是他及时修建新码头,我们义宾县哪有现在繁荣。”
王兵各一怔,随即哈哈大笑,“你们这些小民自然是不懂,当官的最喜欢做这种调调,你哪里知道,这动一次土,他可从中间捞多少钱去,若是办学开荒,我还相信,可修个码头就说他是好官,这种好官也未必太好当了。”
船老大脸色越来越阴沉,嘴角肌肉在不停的抽动,突然他将水葫重重一顿,霍地站起,“客倌没事就自己歇着吧!我去摇船。”
他转身便走,却被王兵各一把扯住,微微歉道:“你且慢一步,我听你讲完就是了。”
船老大见他态度谦和,心中怒气稍压,一屁股坐下来道:“我们虽是平头百姓,但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亮堂着呢!”
他顿一顿,忽然想起对方的身份,心突往下一沉,可心中的怒气却未消尽,脸色竟变得一半青一半红,嘴角蠕动了好一阵,方叹口气道:“刚才我有些失态,客倌莫怪!”
“我不怪你,你接着说。”
船老大又想起义宾县这几个月来的变化,感慨道:“我们义宾县原本就是南溪县的垫脚石,后来又来个虎狼县尉,还有一个酒囊县令,大伙儿都觉得没有盼头,能走则走,连我也去了嘉州,不过自从春天李主簿到任后,便开始发生变化,先是县尉被砍了脑袋,县令也滚蛋了,到后来码头修出来,大小船都改到我们义宾县停靠,这才渐渐繁荣起来,但这只能说李县令是个称职的官,还谈不上好官。”
船老大眼中慢慢闪出眩目的神采,仰望着天空,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崇敬。
“他给百姓修桥,用的是自己的钱,他办官学、垦茶园、造酒坊,为百姓造福;他修码头、卖地、造屋,不饱一文私囊。”
他突然正视王兵各,目光炯炯,“难道这样的官还不是好官吗?”
“可是你怎么知道他没有中饱私囊,这种事会写在脸上吗?”王兵各摇了摇头,还是不大相信。
“公道自在人心,客倌不是义宾人,或许不信,可我们义宾县的每一个老百姓都知道,他没有!”
船老大将草帽戴上,起身大步向船尾走去。
王兵各望着他挺得笔直的腰,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这倒是个挺有趣的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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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近黄昏,义宾县的码头一派繁忙,金黄色的货船排着长长的队伍在新码头外等候,码头长约五百步,均用大块青石铺砌,表面尚未打磨光滑,略显得有些粗涩,青石之间严丝密扣,做工精细,用一层薄薄的灰浆粘连,越过了二丈宽的平台便是数十级的青石阶梯,在阶梯顶处耸立着两栋巨大的仓库,仓库之间有一条宽约五丈的通道,上百名挑夫如蚁群般正穿过通道将一箱箱上好蜀锦沿着石阶挑下。
码头上一溜停满了三十几艘大大小小的船只,三艘千石大货船象巨无霸一般鹤立在众多小船中间,占去了码头近二成的位子,这是扬州过来的海船,来剑南购买蜀锦,准备直接贩运去日本,但它已经不用再去成都,义宾的李记商号就有大量现货,价格与成都东市一样,胖胖的船东主轻摇蒲扇,笑呵呵地站在船边,不时掏出手帕搽拭额头上的汗珠。
“彭东主不在我们义宾县住一晚吗?”
船东主急回头,不知何时,县令李大人竟站在他的身后,他连忙躬身施一礼笑道:“不了,再过些日子海上风浪就大了,若抓紧点,还能赶个来回。”
来人便是李清,这几个月他事事顺畅,竟长出几分官样来,这李记商行便是他的私产,主要做蜀锦和糖的生意,适才彭东主的话使李清突然有了兴趣,“彭东主这几船货是要出海吗?是去哪里?高丽还是日本?”
彭东主是苏州人,在扬州经商多年,主要做绸缎生意,锦绫、罗彀、绸绢都能获得高利润,最近日本流行蜀锦,为抢在过季之前暴赚一笔,他日夜兼程赶往成都,本打算在义宾做些补给,不料却意外地在这里买到了上好的蜀锦,而且和成都的市价一样,这倒省了他五天的路程,他当即将所有的存货买下,准备连夜返回扬州,听李清的问话,他急堆起笑脸道:“去日本,那里蜀锦正火,想赶个旺季。”
果然是日本,这个与后世中国仇深似海的扶桑国度,现在又是怎样一番景况,李清心中突然有了强烈的兴趣。
他正想再问,突然,码头外面传来一片叫嚷声,他急眺目望去,一条白色的小客船,正箭一般向码头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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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本书,《谁是大英雄》,阳东新作,《荣耀大唐》失败,实在是遗憾。
《武德》最真实的穿越,从虫到龙的历程,狠人。
《中国道士的二战》不用说了,作者叫庚新,这是假名,真名叫什么,我不能说,自己看看去吧!
第八十章 黑帮老大(二)解禁
“站住!这里是货运码头,不允许停靠客船。”
新任仓曹张奕溟高高举起双臂,将一块红色警示牌来回挥动,却没有任何效果,似乎小船上的人在叫嚷什么,张奕溟使劲绷直了他的两只招风耳,却什么也听不见。
转眼船便到冲面前,但一点停的迹象都没有,眼看要和自己船撞上,张奕溟大惊,急命手下避让,刷地一声,小船擦着船帮飞驰而过,张奕溟一个踉跄,险些栽下水去,两船交错,他这下才听清楚,叫喊的人是船老大,说这艘船已经不由他控制,张奕溟被气糊涂了,船老大不管船,那船怎么会走,一个念头突然从脑中跳出:‘难道船上有盗匪不成?”
张奕溟不及细想,‘仓啷’一声拔出刀来,恶狠狠地大叫道:“大胆蟊贼,竟敢在爷的眼皮下撒野,弟兄们,操家伙上!”嘿!李大人就在岸上,不卖点力出彩怎行。
船上的几个衙役大喜,他们本是骷髅手下的泼皮,后来当了义宾县城管,现在刚刚转正做了衙役,正苦于不能象从前那般撒泼打斗,偏这时机会来了,他们个个鱼跃而起,拔出快生锈的刀子,口中大呼小叫,一连跳过几艘停船,冲上了驳岸。
来船正是王兵各的座船,他刚从客运码头转一圈过来,那边的船实在太密集,仿佛刚开张的大卖场,要想靠岸少说也要等到次日天亮,偏又没有个贵宾码头,他才懒得排队,便命船掉头来货运码头,在他看来,天下没有什么行与不行的事,只有做得到和做不到的事,船老大不敢,他便命手下夺了舵,硬生生挤进两艘巨无霸之间的缝隙。
王兵各命手下丢下几贯钱,便离船上岸,张奕溟一行也正好赶到,一个半圆,将他们五人团团围住,张奕溟见对方个个身材魁梧,下身沉稳,又身着一色皂服,虽只有几人,但气势刚猛,竟似百人难敌,而且还挎着长刀,唐朝武风甚盛,青壮男人几乎人人佩剑,但大多是不开刃的装饰品,鲜有带长刀的,这只能说明他们真是练家子,原本嚣张的张奕溟气势上便被压下一头。
“我们义宾县有规定,客船不准在这里停泊,你们是不是尚不清楚?”
张奕溟只盼对方顺着他的台阶走,大家客客气气,说几句场面话便各自散了,不料对方竟似聋了一般,压根就没听到他的话,四个彪汉分成两列,将最雄壮的那个汉子夹在中间,一把将他们推开,径直便上了台阶,张奕溟僵在那里,脸胀成猪肝色,随即又变得青紫,想要发作,偏两腿软得跟面条一般,没有半点底气,再看几个衙役,竟个个眼中流露出崇敬之色,哪里还有半点公人的敬业精神。
此场景王兵各早已经历得多了,他是蜀中最大黑帮的帮主,自然不会将一个小县的衙役放在心上,王兵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眼看要上了台阶,突闻低低的笑声,这声音竟如雷鸣般在他耳畔炸响:“那阆中雪泥的滋味如何?”
王兵各猛地回头望去,死死地盯着声音来处,他看见了,在大船边上负手立着一人,一身青色锦袍笔直挺括,他身材高大,目光深邃,微微昂着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是他!阆中冰饮店的小掌柜,王兵各一生也不会忘记那一贯钱之恩,正是那一贯钱使他和老母在成都立下脚来,慢慢走到今天,他迈开大步便向李清走去,宛如巨熊一般的身躯迅疾无匹,眨眼便到李清的面前,‘扑通!’跪倒,膝下激起一片浮尘。
“恩公在上,受王兵各一拜!”他身后的四名手下见帮主下跪,也跟着跪了下来。
李清从他上岸起,一直便盯着他,直到他上了台阶才终于想起阆中一幕,至今正好一年,却仿佛过了几世一般,“壮士快快请起!”李清扶他起来,却似蜻蜓撼柱,竟纹丝不动。
王兵各又磕了个头,这才慢慢站起,“恩公怎么会在此地?”
“汉子休要无礼,这是我们的县令大人。”张奕溟见他跪下,面条一般的腿突地又硬了起来,带着几名手下赶过来。
“县令?”王兵各有些迷惘,去年还是个卖冰水的小掌柜,只过一年居然当了县令,这人生的转折似乎大了些,他望着江面上已远远逃走的小白船,突然又想到自己,心中顿时释然,自己何尝不是一样,去年连三文钱都拿不出,而现在不也是大黑帮之主吗?这是命运的造化,更是各人的本事。
“原来恩公竟当了县令,恭喜!恭喜!”
李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脑中念头转得飞快,也生了揽才之心,“原来你叫王兵各,现在天色已晚,你一定还没吃晚饭吧!走,我请你喝酒去,你再给我好好讲一讲这一年的经历。”
王兵各点点头,他本意只想来先走一圈,探探风土人情,然后回去再做打算,不料这里的县令竟是故人,就象那上山拜佛之人,刚准备寻路上山,却发现佛就在眼前,虽有些不显虔诚,但王兵各已经不想再走弯路。
“那就刁扰恩公了!”
李清听见几声咳嗽,眼一瞥,却见张奕溟几人正推推攘攘,向自己挤眉弄眼,知道这帮酒虫的喉咙又痒了,随手抽了张奕溟一个头皮,笑骂道:“那就一起去吧!三多酒楼,去把骷髅也叫上。”
张奕溟及众衙役闻言大喜,象一群公鹅般直着脖子狂喊,又象一群发现香果的猴儿,你追我赶,飞奔去订位了。
二人上了台阶,穿过仓库间的通道,便来到新建的公明坊,即昔日的乱坟岗,这里早已面目全非,一纵两横三条宽阔的石板路笔直交叉,路两旁栽满了大树,虽自古就有‘树挪死,人挪活’的说法,但这乱坟岗却肥力充足,竟使棵棵大树都长得枝繁叶茂,将道路遮得一片阴凉。
公明坊内,酒楼、妓院、客栈、赌馆,应有尽有,在路的尽头,一座奉有赵公明的小庙正建得热火朝天,三多酒楼便在第一个十字路口,一面杏黄色的旗幡高高挑起,上书‘三多’两个大字,圆润有力,正是县令大人亲书,
店东主就是那赵托,他的生平大志便是想开一所妓院,但他老婆却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早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几顿擀面杖伺候下来,这妓院便改成了酒楼,此刻,他早得一帮衙役的快报,正笑呵呵站在门口等候县令的大驾,只是他年岁大了,有些老眼昏花,李清一群人从他身边经过时,他竟没看见,还在踮脚眺望远方。
“赵掌柜在等人么?”
“呵呵!县令李大人要来小店吃饭。”
“这倒是怪事,那我是谁?”李清不解地摇摇头,进店去了。
半晌,赵托才惊觉这似乎就是县令大人的声音,他一转身,却迎面撞上一堵肉墙,抬头见是一头黑熊般的汉子正仰首盯着自己的旗幡思索,忙退后一步笑着解释道:“这三多是指妻多、钱多、子孙多,希望每个客人进了鄙店后都能事事如意,三多圆满。”
王兵各‘哦!’一声,瞥了一眼他干瘪瘦小的身子骨,不禁哑然失笑。
张奕溟订的是三楼贵宾间,不谈酒水饭菜,单进这门就要两贯钱,这就是这帮家伙抢先来订位的缘故,素日吃不起,难得阔佬大人请客,这种机会又岂能放过。
贵宾房开间极宽敞,可容下三十人就餐,屋内陈设豪华,清一色紫檀木桌椅,镶金象牙筷,名窑瓷碗碟,但最主要的还有五、六个美貌小娘伺候,一群粗汉早在房内闹翻了天,或脚翘在名贵的紫檀桌上哼荤曲,或色迷迷地扯着小娘调戏,几个小娘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早吓得东躲西藏,脸上胀得通红。
“你们在干什么,张奕溟呢?”李清见手下人丢尽自己脸,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张仓曹去找骷髅大哥了。”
一群痞子衙役见县令大人脸色不善,早吓得站起来,一个个低着头,便要溜出房去,却被王兵各在门口拦住,他对李清笑道:“我的手下比他们还撒泼,这种性子我最喜欢,不如留下来热闹些。”
李清心里暗忖,听他口气,做的似乎不是正道之事,别是什么宋江李逵之类,老子得当心点,不要误交了匪人,影响到将来升官发财,想到此,便对一帮手下摆摆手道:“既然客人求情,你们可以留下来,不过要守规矩,不准再调戏小娘,听到没有!”
一帮手下连忙拍胸脯保证从此向善,各自去抢位子坐下,又捏着小娘白嫩的小手发誓赌咒,保证再不调戏她,这才算安静下来,随后张奕溟也将骷髅找来,便正式开宴。
几个小娘被李清救离苦海,立刻象蜜蜂一般穿梭忙碌起来,上茶净手、斟酒布菜,她们声音甜美,服侍体贴入微,将一群莽汉伺候得个个半眯缝了眼,均暗暗打起纳小的念头。
这时,王兵各拣起和他拇指一般大的酒杯,苦笑一声道:“这个酒杯不合我意,恩公要不要也换一个?”
“兵各不要再叫我恩公了,叫我李清或直呼我的字阳明便可。”
“也好,恩公比我小几岁,我就称你一声老弟,如何,咱们要不要换个杯子喝酒。”
李清也端起酒杯打量一下,确实是小了点,他偷眼打量王兵各,突然想到了萧峰,暗道,此人恐怕是海量,不过他不用碗而用杯子,倒也不惧他,自己的酒量少说也有一斤,再大的杯子喝个三、五杯应该不成问题,最要紧是不能被他小瞧了。
想到此,李清大度一笑,“那就换一个吧!”
他招手要叫小娘,却被王兵各一把拦住,呵呵笑道:“不用他们的杯子,用我自己带的。”早有一名下属从行李中拿出两只‘杯子’来,在二人面前各摆上一只,把个李清惊得目瞪口呆,形状是杯子没错,只是个头竟和那汤盆一般,少说也能装满三斤酒,一众衙役都围拢过来,盯着那杯子,个个眼睛瞪得跟鸡蛋似的。
“这、这是杯子吗?王大哥真会开玩笑,”李清的舌头竟打起结来,“这个....我觉得还是用碗喝痛快些。”
“这杯子更痛快,来!我给你满上。”王兵各拎起两个酒坛,拍开封泥,咕嘟!咕嘟!各倒了满满一大杯,摇一摇,坛子竟然空了,他歉然地笑了笑,"先喝,若不够,尽管说,兄弟这样爽快的人,倒也少见,呵呵!"
李清慢慢地转过头来,向一众衙役望去,拼命想着手上还有什么肥缺,想了半天,似乎除了抄写公文外,再无空缺职位,万般无奈,只得咳嗽一声,"这个、你们平日里不是说没得酒喝吗?这不,酒来了,谁有兴趣?”
问了半天,一帮人都缩着脖子,眨巴着鸡蛋眼,一声不吭,甚至有几道眼角余光,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李清不禁恶向胆边生,对小娘大喝一声,“去拿大海碗来,统统给老子把酒杯都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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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月继《大唐万户侯》、《名门》之后的第三部中唐架空历史
卷四 初入京城 第九十一章 曲江邂逅
安城是我国历史上规模最为宏伟壮观的都城为当一大城拥有百万人口。
长安分宫城皇城外郭城三大部分平行排列皇帝居宫城宫城象征北极星以为中天;皇城是百官衙署等政府部门所在象征环绕北辰的紫微垣;而外郭城则是生活居住所在地共分一百零八坊象征向北环拱的一百零八星。
这一天是天宝四年正月十三日新任剑南节度使府兵曹参军事李清大人跋涉千里终于抵达了长安城外的曲江池畔已经可以遥遥望见长安城。
江头宫殿锁千门细柳新蒲为谁绿。
曲江池垂柳已隐隐呈现青色长安春时盛于游赏园林树木无闲地新年刚过曲江池畔已出现踏早春的人流然在士兵明亮的铠甲缝隙里闪过几个高髻露胸的贵妇;也有天真活泼的少女提着曳地长裙在湖畔欢笑奔跑红绿相映俨如一朵朵初绽的芙蓉给新年的曲江染上一抹春色;更有腰斜吴钩的文士低头哦吟在新一年到来之际抱负满怀踌躇万里。
李清骑在马上沿着湖畔缓缓而行流连不舍地望着这多姿多彩的大唐早春再往前走便离开曲江景区前面是一条笔直官道官道两旁店铺林立次比尚未到踏青旺季各店铺都显得有些冷清。
呵呵已经到中午官爷来喝杯酒歇个脚再进城。
还不等李参军抒完进京的感慨路旁的酒馆里早跑出一个小二拉着他的马便往茶馆里走。
你这刁民本官尚未答应怎么这般强买强卖。
若在义宾县李大人两眼一瞪保准要吓趴下一堆人就是成都百姓见了官也是躲得远远的可这小二似乎把李大人的七品官服当作了坎肩马褂只微微一瞥便冷笑道:看官爷的服色应是从七品下阶我们这小店连那二品的尚书仆射都常来坐坐难道官爷就坐不得吗
不进京城不知道官小天子脚下大小官多如牛毛除了上朝进衙署外一般官员都着常服虽然朝廷定制公务时间应穿官服但常在京为官之人却没几个人真把这个规定放在心上只有那些来京办事的地方小吏不知京中的官场文化还穿着低品官服到曲江游玩。李参军也只是路过并非有意招摇这一路而来这身官服给他带来的便利实在太多所以到了长安他也竟忘记将它换下来。
俗话说天子脚下七品官是说住在京城里的人大都有高人一等的心态个个都当自己是七品官这店小二是京城人自然也挂了个七品虚衔对只有从七品头衔的李清便多了几分轻视哼地方上来的。
喝杯酒倒无妨只是这面子有些下不来若和一个伙计争论又实在有份李清见旁边还有个酒馆那里的伙计跑慢了半步正眼巴巴地望着这只肥羊被人牵走李清眼珠一转便摸出两吊钱冲那伙计嚷道:我想去你那边喝酒吃饭这两吊钱便是给你的好处。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还是个伙计在两串黄灿灿的小费诱惑下李清话音刚落那边伙计便如百米冲刺一般跑来一把将强买强卖之人推个趔趄又扶李清下马满脸堆笑道:官爷好眼力这家铺子是黑店去不得。他一招手出来个膀大腰圆的黑大汉拦住了正要反扑的七品虚官。
是不是黑店不重要关键是花了钱要买个舒坦李清跟他进店在酒馆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车身宽大做工考究黑亮的壁板四边镶着金线四匹拉车的马都外形神骏通体雪白此刻正安静地吃着草料在马路对面十几个家人打扮的大汉围坐一圈谈笑风生地吃午饭。
李清随伙计进了酒馆酒馆门面虽不大但里面却十分宽敞一排排宽大粗笨的桌椅供大众就餐在两边也有布置豪华的雅室虽已到午饭时间但里面的客人寥寥。
大堂里只有来游玩的一家老小在吃饭其中两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小娘忽见身材高大的李清进来眼光同时一亮吃饭便不再专注不时偷偷回头瞟他一眼若目光无意和他相触便似受惊的小鹿立刻将头转回脸儿涨得通红半晌又偷偷看他一眼。她们的父亲见了便咳嗽一声阴沉着脸将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狠狠地瞪她俩一眼两个小娘吓得噤若寒蝉再不敢回头刚刚要成型的相思就这样被父亲扼杀了。
且说李清进店先找个地方将这身实在招眼的官服换了这才浑身轻松回到大堂上
那伙计早站在那里等候他李清寻个位坐了这才拿出那两吊钱往伙计手上一塞这是额外给你的你只管拣几样你们店最好的菜上来再来壶好酒。
那伙计眉开眼笑地将钱收了一竖拇指赞道:官爷虽是外乡官但比这京官还要爽气。
你怎么知道我是外乡官
那伙计见李清真不知传道授业之心又盛了几分便陪笑着给他解惑道:我们京城的官实在太多若穿官服见面反倒不自在所以大家平常一
官服只有进京办事的地方官才穿官服所以一看便
说到此那伙计附在李清耳边低声道:爷等会儿可以留意一下坐在雅室有一人身着寻常锦袍听说是弘文馆学士正五品官。
李清随他的目光望去这才现一间雅室里坐有客人门纸上人影晃动隐隐有笑声传来想必这门口的马车就是他们的定是趁着新年来曲江池游玩。
不多时李清酒菜上齐伙计正要离去李清却唤住他道:我想问个地小二哥可方便
爷只管问我知无不答。
我想问一下大理寺卿崔翘的府上在哪里
李清来京城自然不会直接去找太子这大理寺卿崔翘是章仇兼琼挚友两家又定了亲家故章仇兼琼派李清进京就是要通过崔翘见到太子。
伙计想了想却摇摇头道:我只知道十王宅兴庆宫大理寺卿的府上真不知道在哪里。
崔大人的府邸在亲仁坊。
李清回头不知何时身后站立一人年纪约三十出头身材中等约矮自己半个头只见他戴软脚幞头身着翻领窄袖紫袍衫下穿白纱宽口裤足著软靴腰间系革带长得面白如玉留有三缕短须眼细长而有神蕴涵着笑意
李清一直面大门而坐却不知他几时进来再看他身后雅室的门已开他顿时反应过来想必此人便是伙计所说的弘文馆学士。
门下省的弘文馆东宫的崇文馆以及国子监号称唐朝三大中央官学其中以国子监为主二馆为辅而弘文馆只教授少量皇族勋臣子弟走的是精英路线。唐初时弘文馆学士地位极高不仅有制诏权甚至还能参与国家的政治决策高宗后中书省拿走制诏权到了现在的李隆基即位翰林院集贤殿兴起弘文馆就彻底沦落为类似中央图书馆的清水衙门。
李清见他居官不傲态度谦和早生了几分好感赶紧起身拱手谢道:多谢仁兄指路。
那人上下打量一下李清见他风尘仆仆定是远道而来身上虽穿着常服但腰间的银带却未换下想必是个七品之官便含笑着回礼道:不知兄台是从哪里来
在下是从成都过来初到长安不知路况多谢了。
成都那人眼中忽然有了几分兴趣这时雅室内走出一绿裙丫鬟盈盈向他施一礼道:大公子小姐问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李清见到这丫鬟却不由呆住了这丫鬟他却认识正是李琳之女的贴身侍女在中见过后来初到成都时又见过一次难道她说的小姐便是自己在中醉乡酒楼见过的那个象仙子一样的郡主吗
李清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个白衣少女裙琚轻旋仿佛一朵白云虽然只是惊鸿一瞥甚至已经忘了她的模样但那个不沾一点人间烟火的印象却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这时那侍女也看见了李清惊讶道:你不是成都的李东主么怎么会在此地
怎么你们认识的银带怎么又叫李东主活象个商人的称呼。
大哥他便是父王常常提到的那个李清买我们家望江酒楼之人。
李惊雁在五六个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远远站在雅室门口她上着黄色窄袖短衫下著绿色曳地长裙肩披红帛腰垂红色丝带虽春寒料峭但前胸依然露出一抹明艳。
她瞥了一眼李清俨如冰玉一般的面孔微微仰起声音略略带一点磁性淡淡道:就是后来父王和章仇大人一起推荐的那个义宾县主簿。
在醉乡酒楼初见她只觉她似天上的仙女不问人间俗事可现在从她的樱桃小嘴里吐出一个买字又叫他一声主簿李清心里微微有些失落她似乎已经下凡了或许是因为距离产生了美一但距离消失他才意识到这世间其实并无仙子。
李清抬头仔细地看她这是第一次正面见她她长得比帘儿成熟一些但还是个少女模样梳着双环望仙髻斜斜插一支玉簪鼻子小巧俊俏或许是空气较寒冷的缘故她的嘴角略略紧绷显出一丝少女少有的刚毅深潭一般的眼睛依旧清澈纯净不带一点感情但偶然闪出的一道目光却异常敏锐似乎能看穿一切
那名公子便李琳长子李照今天带着妻子和妹妹来曲江池游玩恰巧碰见进京公干的李清他哈哈一笑上前拍拍李清的肩膀道:原来你就是李清父亲昨日还说起你走既然来了长安怎么能不到我府里去。
李清斜斜望了李惊雁一眼见她面色冰冷仿佛李清要去的地方和她毫无关系也不打声招呼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便从自己面前径直而去只留下一路香风。
不知为什么李清此刻忽然开始思念起远方的帘儿来思念她的笑容甚至她的念叨。
第一百零八章 南诏主导权
这是一个很好的晴天,天气清朗,天空没有一片云,月亮从树梢升起来,渐渐地给傍晚的春明大街镀上了一道银色,大街上依旧挤满了买欢买醉的人流,太白酒楼内到处是欢声笑语,手脚麻利的伙计端着一盘盘菜,在人群桌椅间穿插自如,喧嚣中隐隐传来笙歌。
在四楼的雅室更是热闹,数十条大汉济济一堂,斗大的海碗,堆成小山般的熟肉,那酒气肉香、烤肉的碳味、人味,混合成一种特殊温暖气息,吼声、骂声、喝彩声几乎要将屋顶掀翻,桌上堆满了黄灿灿的铜钱,还有银子。
李清和李嗣业靠墙而坐,二人正在拼酒赌斗,一个是白脸喝成了醉熏熏的赤红,一个是黑红脸却越喝越白,舌头打着结。
古人喝酒和现代人略有不同,现代人喝酒斗智斗谋,滴滴计较,生怕自己多喝一口便吃了大亏,但唐朝却是个尚武时代,‘醉卧美人膝,醒掌杀人权’,‘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处处充满了梦想与勇烈,喝酒也是如此,惟恐自己比别人少喝一口,更何况今天还有大把的银钱做底气。
李清又端起一碗酒,眼斜睨李嗣业,嘿嘿笑道:“老子这是第十碗了,你们可要记清楚,他才喝了八碗。”
在支持者的一片喝彩中,他咕咚咕咚喝个底朝天,一抹嘴,将酒碗重重一搁,“该你了!”
自从和王兵各拼酒掉进岷江后,李清的酒量渐渐增加,仿佛潜力被挖掘出来,十来碗酒已经勉强能应付了,李嗣业身高巨大,但酒量却不成比例,几碗酒下肚,他已失去了白日的威风,但壮心犹在,他强睁醉眼,大喝一声,“拿酒来!”他抓起酒碗一饮而尽,呵呵仰天一笑,却伏在酒桌上再也动弹不得。
坐在李清这一侧的,顿时一片欢呼声,手向桌上的银钱抢去,而李嗣业那一侧个个面如土色,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钱归别人所有。
李清哈哈大笑,斜盯着李虎枪道:“刚才是谁押李陌刀百贯钱的?输的人给老子把钱掏出来!”
“百贯钱怎能随身携带,我过几日给你便是。”李虎枪摸了摸鼻子,悻悻地盯了醉得不省人事的李嗣业一眼,开始反省自己的盲目崇拜。
这时,有一名侍卫匆匆走进来,在李清耳边低语几句,李清眼中闪过一丝讶色,便起身对众人拱手笑道:“弟兄们慢慢喝,我有急事要先走一步。”
众人哪里肯放他走,只扯住不饶,李清笑笑,指着自己赢来的一堆银钱笑道:“我若走了,这些钱大伙儿都拿去分了吧!”
众人大喜,这下又恨不得他赶紧滚蛋,李清出门下了楼,只见一辆马车正停在酒楼门口,一见他出来,车窗上立刻露出一张焦急的白胖脸,却是李静忠,他立刻开车门连声怨道:“你怎么到处乱跑,咱家四处寻你不见。”
“公公找我有事吗?”
李静忠一把将他拉上马车,低声道:“太子殿下有急事要见你。”
........
东宫,李亨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他的眉头皱成一团,显得心事重重,今天中午,南诏使团抵达长安,李林甫却早他一步得到消息,已经将南诏使团接走,而此刻,李林甫正在家中设宴,款待远到而来的贵宾。
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南诏事务一直便是他李亨主管,不仅是南诏,整个大唐的外交权都是由他控制,而此时李林甫突插这一脚,明显是想夺走南诏的主导权,甚至是以南诏为突破口,将整个外交权都逐步从自己手上拿走,而且南诏事务还涉及到益州新刺史的人事布局,一雕挟两兔,他李林甫不就是最擅长这个吗?
“难道这是父皇的意思!”
想到自己递上去的南诏评估报告如石沉大海一般,李亨的忧心便愈发加重,这也难怪,引发滇东动乱的筑城使竹灵倩就是他举荐的,捅出这么大的篓子,父皇却一声不吭,这似乎有些不合常理,难道父皇就是在等这次南诏使团觐见的机会吗?
李亨很清楚,这次南诏派使团名义上是年度觐见,但事实上却是为了转移朝廷的注意力,掩饰他们对滇东地区所伸出的手,据云南侍御史李宓传来的消息,皮逻阁将自己的两个女儿分别嫁给了寒族首领寒崇道和寒归王的儿子,如此明显的拉拢,项庄舞剑,意在滇东!
父皇极可能会借这个时机将滇东问题,甚至整个南诏事务都交给李林甫。
“这可如何是好?”
李亨眼中露出了焦急之色,他最大的遗憾便是缺少一个熟悉南诏情况的心腹,李宓虽是他的人,但其人两面三刀,并不可靠,其他一些说得上话的重臣,象这次平息滇东暴乱的中使孙希庄、御史韩洽,都在前段时间他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时,转而投向了李林甫,而章仇兼琼又必须镇住剑南地区,更不能妄动。
李亨心中十分矛盾,国家利益和个人权利交织在一起,让他竟无从下手,而这次南诏代表皮逻阁来觐见的,是他的次子于诚节,而不是王储阁罗凤,使李亨忽然想到了李清的南诏论,难道真如李清所言,这便是解决南诏事务的突破口,鹤蚌之争,而使渔翁得利吗?
李亨回头看了看时漏,李静忠去找李清已经快一个时辰了,怎么还不来?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静忠领着李清来了。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李清进屋施了一礼,又偷偷瞥了一眼,见桌上果然放着南诏地图,在路上李静忠便悄悄告诉他,太子找他可能和南诏有关,又暗示他,南诏事务对太子事关重大,若能妥善解决,就可彻底翻盘,而太子手上又没有能用的心腹,话说到这里,李清便已明白了太子召见自己的目的,极可能是让自己接手南诏,可是自己人微言轻,又如何说得上话。
“你喝酒了?”李亨只闻一股酒气扑鼻,微微微微一皱。
“今天给李嗣业接风,只喝了一点点,不妨事。”
“来!喝杯茶,坐下先歇会儿”
李亨和李清相处了近一个月,渐渐开始信任他,再没有初见面时的生冷和试探,他见李清确实无恙,便回身取过鸿胪寺的报告,递给他笑道:“你可知南诏来人了?”
李清接过翻了翻,笑笑道:“臣已经知道了,今天臣的家人从成都来,在明德门看见了南诏使臣一行,队伍很是壮观。”
帘儿下午已经给他说过了于诚节无礼之事,还有王兵各成了于诚节的下属,但这些此时却不能说出来,李清翻到最后,略略有些惊讶道:“怎么来的是于诚节,而不是阁罗凤?”
“这便是我找你来的原因,我记得当日你说过,可挑拨于诚节和阁罗凤之间的关系,让他们兄弟火并,而我们大唐从中取利,本来我不甚放在心上,可看今天这个情景,恐怕被你言中了,南诏已经内部已经生变。”
李亨收回报告,坐了下来,神色严肃地道:“我找你来,就是想再听听你的想法,我大唐究竟该怎么稳妥有效的解决南诏坐大问题。”
李清稳住心神,他低头想了想道:“不知于诚节此来,是为了什么目地?”
李亨又翻出李宓的秘密报告,递给李清道:“他们名义上是年度觐见,实际上还是为了滇东,你看看便知道了。”
李清看罢,心中暗赞皮逻阁,‘果然是好手段,竟用和亲的办法笼络寒族二首领,不过这样做的效果只是削弱大唐在滇东的影响,而并不能取得滇东地区。’他忽然心念一动,想到了自己的挑拨南诏内斗的计策,心中凛然,‘难道皮逻阁的下一步,也是想挑起寒族二首领之间的内斗不成?”
想到此,李清又追问道:“殿下可知寒族二首领的政治取向如何?”
李亨诧异地望了他一眼,道:“寒崇道偏向大唐,而寒归王则是这次滇东动乱的祸首,听说和南诏走得很近,皇上的本意是立寒崇道为滇东之王,但那寒归王又颇有民望,所以才暂时不动他,打算在南北各封一王。”
李清忽然笑道:“既然南诏想到用和亲之计笼络寒族,那为什么我大唐不用计来挑拨二寒火并呢?让寒崇道杀了寒归王,使南诏取滇东无望。”
李亨兴趣大增,“你说说看,有什么好的计策?”
李清冷笑一声道:“二狗相争,我大唐若只扔一根骨头,殿下说会有什么后果?比如说,只封一个滇东王。”
李亨一怔,眼睛竟冒出光来,他走了两步,随即又摇摇头道:“办法是不错,可太过凶险,以皮逻阁之远虑,岂会坐视不管,若最后抢到骨头的是寒归王,那岂不是反弄巧成拙。”
李清笑了笑,“所以这就需要先解决南诏问题,两者是环环相扣,是一而二,二而三的道理,解决了南诏,再扔骨头到滇东,不管是寒崇道杀了寒归王,还是寒归王杀了寒崇道,都不重要了,到那时剩下的一条狗,也该奄奄一息了。”
说来说去,还是回到了南诏上,李亨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他眼一挑,忽见李清的眼中蕴涵笑意,心中若有所悟,便走上前笑着拍拍他肩膀道:“你有话就说完,不要露一半掖一半的。”
李清淡淡道:“其实办法我早就说过,要想南诏势弱,还是得从它内部着手,朝廷支持于诚节登位,而且要让他尽快登位。”
李亨点了点头,他在房内来回踱步,陷入了沉思,半晌,才徐徐道:“南诏觐见,朝廷必然会派使回礼,你可愿替我去一趟南诏?”
李清迟疑了一下,“殿下有命,臣怎敢不从,只是臣人微言轻,恐怕朝廷不会让我担此重任。”
李亨微微一笑:“这个我知道,我大唐正使最起码也要相国一级的官员,自然不会让你做正使,你可以跟在其中,在暗处使力,我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李亨口上承诺,可心中却委实没有把握,李林甫已经插进一脚,这个大唐正使到底是属于谁,现在还是一个未知数。
.........
夜已经很深,李隆基却还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和太子李亨一样,他也在考虑南诏的问题,南诏确实已有坐大之势,朝廷当年为了抵御吐蕃入侵洱海,选了亲唐的蒙舍诏,自己又支持皮逻阁,让其统一六诏,成了今天的南诏,引狼虽驱了虎,但狼却要反噬,皮逻阁明显是想取滇东,甚至还想与唐朝平起平坐,本该一月初就来觐见,可竟晚了整整一个月,可见其为臣之心已经淡了。
李隆基一阵冷笑,‘一个蛮族偏邦,也想和朕的万里江山并肩而行?’
但李隆基也知道,南诏问题关乎整个西南大局,也牵扯到吐蕃,绝不可轻视,他刚刚得到的密报,皮逻阁要与滇东联姻,竟向吐蕃发出了观礼邀请,这不就是向大唐示威吗?要大唐不要干涉他取滇东,其心可诛啊!
本来是想经营滇东,却发生民众暴乱,打乱了他牵制南诏的战略,这使李隆基十分恼火,究其原因,是太子举荐的竹灵倩残暴所致,但当时太子之位岌岌可危,若再追究此事,恐怕太子之位就真难保了,所以李隆基一直隐忍到了今天,等太子度过难关,再回过头敲他一记,让他老老实实做人,等着自己百年之后,再来继承大统。
李隆基坐下来,又拿起太子的南诏评估报告细细读了起来,报告的最后提出,大唐应支持皮逻阁次子于诚节登位,以削弱南诏的发展,这确实是一条十分有效的策略,自古以来历朝历代无不强于忧患,败于骄奢。而今天南诏的正使,正是这个贪图安逸和富贵的于诚节,于是,李隆基便指使李林甫先察其言,观其色,看看这个于诚节到底是不是可用之人。
他反复地思考着这个从内部削弱南诏的策略,考虑着各种可行性,还有对吐蕃的防御,他又抄起一份太子内宫起居录,在上面有李清的原话,说的就是这个办法。
李隆基取过朱笔,在起居录上补充了一些自己的想法,轻轻吐了口气,将笔搁下,
浑身放松下来。
想到李清,李隆基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上元夜后,杨玉环便向他委婉提出,将平阳郡主嫁给李清,虽然他不想拂美人做媒的热心,但这个李清现在资历尚浅,还没有资格娶郡主为妻。不过李隆基也很看重李清,务实能干,又没有文人的清高,十分合他的胃口,便动了收他为己用的念头,想培养他为自己的嫡系,但李隆基考虑再三,还是决定让他辅佐太子,以掩其锋芒,再磨练几年,留备以后再用,只是得有人替自己提携他一把才行,可是让谁做合适呢?
李隆基闭目仰坐在龙椅上,静静考虑着此事,高力士用拇指轻轻替他揉搓太阳穴,他跟随皇上多年,再摸透了李隆基的心,当年李隆基倒太子李瑛态度坚定,他便在后面替武惠妃轻轻使了一把力,而如今郯王李琮多次拉拢他,他却没有吭声,他早看出李隆基并不想真废李亨,不过是想借李林甫之手敲敲他罢了,人人都说李林甫厉害,可高力士却明白,李林甫不过是条狗,眼前这个皇上,精着呢!
他眼睛微微一瞥,在御案上有一份太子内宫起居录,上面已经被皇上的朱笔批得圈圈点点,这是他下午拿出来的,太子内宫起居录天天有,惟独这一份皇上已经看了三遍,高力士心中暗暗生了警惕,到底是什么让皇上如此感兴趣?
他心中想着,手却不自觉地慢了下来,李隆基微微睁开眼睛,瞥了高力士一眼,长长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高力士心中惶恐,立刻跪下道:“皇上恕罪,老奴打瞌睡,竟走神了。”
“罢了,你去早点歇着吧!”
“奴才不累,皇上日理万机,才应该早点歇息!”
李隆基嘴角忽然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他向高力士招了招手,唤其附耳上来,对他低声嘱咐道:“你跑一趟,替朕将嗣宁王李琳叫来,记住!要悄悄的,不准声张。”
第一百零九章 李琳升官
李琳做梦也没想到,皇上竟然有意让他出任宗正寺卿,原宗正寺卿濮阳王李徹已年过七十,将在今年三月退仕,所有人都以为会是太子全力举荐的嗣薛王接任,不料竟然会是自己。
从宫城走出,李琳发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从这一声叹息中,耻辱与苦闷的重荷,从他的精神上离开了,从未有过的怡然轻松,在这一刻前,他是不晓得它有多么重!李琳闭着眼睛躺在车厢里遐想,一句话都不想说。
马车轻快地沿着承天门街疾驶,李琳的心开始平静下来,他脑海里在一点点回味着皇帝说的支言片语:
“朕歉疚于大哥,生前无法报答他"
.......
"你做过益州别驾,有为官经验”
.......
“你不偏不倚,立场公正.”
.......
“李清是个人才,你替朕好好带他几年”
理由都实在站不住脚,歉疚大哥,那为何让自己女儿去和亲时,他就不歉疚呢?再说父王已经死了好几年,现在来说,是不是晚了点;益州别驾,更不着边际,他只是郡王,而且是资历最浅的一个郡王,却让他管理宗室;立场么,他又几时公正过。
看来真正的原因,还是自己是太子的人,皇上不喜欢嗣薛王,就换了同一个太子党人。至于李清,李琳摇了摇头,为他而让自己当宗正寺卿,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不过皇上这句话确实另有深意,自己和李清关系不一般,这诚然不假,但为什么不是替太子带,而是替他带,李琳微微一笑,看来这小子是被皇上看中了,李琳想起那个只有三十贯钱就来和自己谈生意的毛头小子,本以为他只是人生旅途中的一个过客,却没有想到最后竟成了同路人。
这或许就是能力的差异,同样的事情,让李林甫、李亨、或者李清来想,都会明白李隆基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可惜李琳自己却没有想到。
夜色黑暗,星星在天空闪烁,从湿润的街头升起蒙蒙的乳色的雾,它无边无际,如汪洋一片,百骑卫士护卫着一辆马车穿雾而来,杂沓的蹄声踏破了夜的宁静,在皇城里行车,有百余人护卫,这只能是李林甫的马车。
李琳赶紧低声命令车夫,“靠边停下,让他们先走!”
马车立刻靠边停了下来,很快李林甫的马车擦身而过,大片亮光在车窗前闪晃,蹄声骤然在耳畔响起,又很快消失在远方,李琳探头望去,见马车竟驶向宫城方向,心中不禁暗暗纳闷,这么晚了,李林甫找皇上还有什么大事。
李林甫确实是有大事要向李隆基汇报,他刚刚送走南诏王子于诚节,并送给他两个侍女,只是一晚上的接触,他便看透了此人,此人浮华虚荣,但又野心勃勃,想做大事,对手下却又刻薄寡恩,这就是李隆基所盼的,李林甫不敢怠慢,连夜进宫汇报此事,这关系他能否顺利拿到南诏事务的主导权。
当两辆马车相错时,李林甫便透过车窗看见了马车上的宁王府标志,这一定嗣宁王李琳了,对他的谦卑让路,早李林甫的意料之中,李琳从前平均每三日要进一次东宫,可自从平阳郡主和亲事件发生后,从上元节到现在,他总共只去了一次东宫,在里面呆的时间不到一个时辰,李林甫的暗探都一一记录在案,只从这些细节李林甫便可推测出,李琳和太子的关系疏远了,同仇敌悍之心也减弱了,所以必然会给他让路。
“改天有空倒可以去拜访他一下。”李林甫阴鹫的目光闪动,颊边法令纹浮露一丝得意的笑容,李琳是长安有名的大财主,若能断了他的财政支持,这对李亨将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只要能造成对李亨的不利,不管事大事小,他都会乐意去做。
李林甫正想着,马车便到了宫门,一名羽林军都尉上前查询,手随意摸了车窗一把,却从指缝里滑落下一卷纸筒。
“相国这么晚来,可是要见皇上?”
李林甫不答,他轻轻展开纸卷,上面只有一句话,‘皇上已宿杨娘娘处,’杨娘娘自然就是指杨玉环,这是李林甫在宫中的耳目给他传出的纸条,他每次进宫前都要知道皇上在做什么,若有重大事情汇报,他还要先了解皇上在看什么书,或在看谁的奏折,只有充分了解这些,他才能度测出李隆基此时的心思,这便是李林甫善度人心的关键所在。
现在皇上在杨玉环那里,自然不能去打扰,李林甫呵呵笑道:“皇上恐怕已经睡了,我明日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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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声隆隆催转日,暮声隆隆呼月出。”
在长安各街坊都置备有鼓,开坊门,关坊门,都会有鼓声敲响,这也成为百官上朝的依据,官街鼓每日凌晨五更二点准时敲响(相当于今日的早上五时左右),这也是官员上朝的时间,
一早,晓色朦胧,天未大亮,百姓们尚在熟睡之中,大街上极为幽静,这时,'咚!咚!咚!'的鼓声在长安各坊几乎同时响起,许多深宅大院的灯都亮了起来,街上开始出现马车或软轿,一盏盏灯笼在前方引路,桔红的光晕漂浮在长安各处。
李清的府第也不例外,最早必定是帘儿房间的灯亮起,她简单梳理一下,便开始忙碌起来,先叫李清起床,替他梳理头发,然后张罗早饭,直到李清上车走后她才回屋重新收拾梳洗,今天虽是她来的第二天,但这个习惯她早在义宾县便养成了,所以也并不忙乱。
唐朝政府官员的规矩极严,迟到一次,当月的俸料便没了,严重的甚至丢官,不象现在,朝九晚五还大喊吃不消。
李清虽是六品官不用上朝参见皇帝,但官署是要去的,应个卯,然后再转道去东宫,当他出门时,街上已经马车如市,九品以上的官员都须准时到官署报到。可今天情况却有些特殊,六品以上的官员要到承天门处集合,今天是南诏国使觐见天朝的日子,承天门处有隆重的朝拜仪式。
天渐渐已经大亮,承天门外只听见宣礼官单调而沉闷的喝礼声,不时有鼓声敲响,提醒着正做白日梦的官员,这让所有的朝臣奇怪,南诏朝圣使团年年来,却从未象今天这般隆重正式,而且还不是皮逻阁本人。
接受南诏使团的觐见仪式足足举行的二个时辰,漫长而繁冗的礼仪让朝臣们昏昏欲睡,随着最后一声钟鸣,南诏使臣被引入太极宫的承天门,仪式终告结束,年迈的大臣们捶着几近僵硬的大腿,三三两两散去,各自回了官署,大理寺卿崔翘东张西望,总算发现了靠在墙上睡得正香的李清,帽子遮住眼睛,一本正经地站着,若不是身边人都走光了,还真不知他在睡觉,崔翘又好气又好笑,这若要被金吾卫见了,非要拉下去打板子不可。
“喂!李清,醒一醒”崔翘低低地叫喊。
李清忽然嘿嘿笑了两声,一把抓住崔翘的胳膊向自己怀中拉来,真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眼看人快要走光,崔翘扬手给他一个耳光,帽子被打翻在地,李清才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发现崔翘和自己脸对着脸,相距不到一尺,唬了他一跳,顿时清醒过来,他左右望了望,“怎么,仪式结束了吗?”
“早结束了!”崔翘拉着他的手道:“你且跟我来。”
二人转到一个铜鼎后面,崔翘迟疑一下,方才问道:“听说你家人来了?”
李清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立刻明白了崔翘的意思,他是在向自己打听帘儿,只是帘儿昨天才来,他怎么会知道?难道是崔柳柳,她昨天来过?
“呵呵!现在日头已经不早了,我还要赶去东宫,今天可我当值。”
李清不等崔翘说话,拱拱手便告辞而去,崔翘一直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嘴角一阵抽动,眼中清朗尽去,剩下的只有黯然,他叹了口气,落寞地随最后几个人散去。
唐朝政府官员上班早,下班也早,想当于现在的三点左右便下班了,算起来,恰好也是八个小时,或许这便是人体最佳的承受时间。
李清出了皇城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李琳府,今晚已经约了吃饭,当然,李清之意也不在酒,李琳听说他到来,笑呵呵地亲自出来迎接,“贤侄这么早就来,莫非是想让我早点开饭?”
“世叔说笑了,侄儿早来是想谈谈酒楼之事。”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该说的话要是要直接说出,方显诚意。
李琳微微一笑,“你这财迷心窍,我就知道你是为此事而来,我丑话在先,价格和望江酒楼可不一样。”
李清打了个哈哈,笑着央求道:“世叔拔根毛比我腰还粗,难道还会在意我那几个铜子,就高抬贵手,多少留点钱给侄儿成亲吧!”
李琳哈哈一笑,“走!到我书房去谈。”
说罢,他亲切地挽起李清的胳膊,说说笑笑带他往书房而去。
有丫鬟上了茶,李琳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两口,似漫不经心地道:“皇上准备让我做宗正寺卿。”他眼一挑,注视着李清的表情变化。
若在从前,李清定会起身相贺,而现在他已经试过了官场的深浅,知道有些事听似好,但未必值得庆贺,尤其是李琳,只是一个郡王,还是两年前刚刚得了爵位,如何能管得住京城这帮飞扬跋扈的王爷,还有他们的子女,一不小心便会成为风箱中的老鼠,这么浅显的道理难道皇上不明白吗?
李清抬头望了一眼李琳,见他神色平淡,但目光却炽热,显然是在刻意压制内心的激动,李清理解他的心情,这个实缺实在是他期盼已久,可有些话又不能不说。
“皇上难道没有什么条件吗?”
若李琳想顺利地做下去,必须要得到李隆基的大力支持,但李琳可是太子的人啊!
李琳见他非但没有高兴,反而脸色凝重,心中的喜悦也渐渐收起,李清虽是后辈,但他的眼光手腕一点不输于自己,甚至还有过之,否则太子和皇上也不会那样看重他,李琳想了想,便将昨晚李隆基和自己谈话都一一告诉了他,只是隐瞒了皇上有意撮合他与自己女儿一节。
渐渐地,李清已经听出些味儿来,‘立场公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他见李琳似乎毫不知觉,不由暗叹果然是当局者迷。
“世叔,恐怕皇上还是有条件的。”
李琳心中凛然,他也觉得有些不妥,但眼前云雾弥漫,使他看不清李隆基的用意,如今李清竟能看出来,他再顾不得长辈的面子,径直问道:“贤侄,我有些糊涂,你不妨说清楚些。”
李清微微一笑,“世叔不是糊涂,而是当局者迷,皇上的条件是让你离开太子,甚至也想让我离开太子,所以才会让世叔来带我。”
他端起茶杯,浅浅饮了一口笑道:“想必皇上觉得太子的钱太多了,有些眼红了。”
李琳恍然大悟,原来皇上竟是想断了太子的财源,才让自己来做最需要资历的宗正寺卿,这招釜底抽薪之计,确实高明,可是自己若真弃了太子,那太子又会放过自己吗?他忽然觉得头大了十倍,求助似的向李清望去。
李清仿佛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嘿嘿一笑,“世叔如果把产业都转给我,太子殿下自然就不需要世叔去登门拜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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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李清笑咪咪接受李琳的慷慨馈赠之时,他的府上也悄悄来了一人。
卷五彩云之南 第一百一十五章 金盒之秘
昨夜起雨就下个不停不知疲倦地从天上落下天已可外面还是一片茫茫雨雾淅淅沥沥雨水从瓦口里流下来将门前小小沟坑变成一条小溪新落下的雨点打成许多小泡在上面浮动一刹那又复消失被雨点打落的几片嫩黄色槐树叶子小鱼一般在水面上漂走。
春困秋乏恋床的情绪在每一个人心头弥漫嗣宁王府上静悄悄的偶然可以听见一只猫从屋顶上窜过李清从一夜春梦中惊醒只觉浑身酸疼得厉害手却摸了个空新婚妻子已不在床上窗幔已经被拉开射进大片大片的亮光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只有艳红的喜色提醒这里昨夜还是洞房香笼里点着名贵的檀香淡淡的青烟散到空中房间里流动着温与安宁。
李清闭上眼睛脑海里仿佛放电影一般回忆昨夜一幕幕的绮丽帘儿的温婉与羞涩自己的笨拙以及自内心的渴望嘴角不由流露出会心的笑意。半天他睁开眼似有所感却见一只灿灿金盒放置在床边的几上顿时想起这是李隆基送给自己的结婚礼物还弄得这般神秘将它焊死李清伸手将它取来入手沉甸甸的少说也有二十两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宝贝夜明珠还是大颗钻石总之一定是稀世珍宝他再一次仔细端详这个金盒只见它做工精巧。上面浮刻着花纹有一个小小地暗扣但接缝处却焊接粗糙想必是封得充忙而且不是专门工匠所为。
李清沉思间帘儿端着刚熬好的人参银耳粥悄悄走进来她已除去喜服换上了寻常衣裙。浓妆已卸去补上了淡妆脸庞上流露出初为人妇的喜悦和羞涩虽也疲劳但长久养成的习惯还是让她早早起床收拾屋子。按照风俗亲手给丈夫熬制滋补的参粥她和李清在一起已经多年可又似乎才刚刚初识。
帘儿坐在床头爱怜地用手指给丈夫梳理头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李清将金盒放在几上又笑道:小雨到哪里去了
估计昨晚和惊雁姐一起睡了两人整天说不完的话
李清有些诧异你是说平阳郡主
帘儿笑了笑道:以前总听你说她是什么冷郡主差点被你误导她哪里冷了恩不说这个。我去给你拿个枕头坐起来快趁热吃吧
从昨天下午起李清就没有吃东西。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几口便将粥喝个干净。帘儿见他吃得香甜心中欢喜要不我再去给你盛一碗来
李清点点头忽然又叫住她指了指金盒笑道:顺便给我拿一把匕来
片刻帘儿拿来一把剪刀好奇地看他摆弄李清取过金盒。用剪刀顺着它原来的缝隙一点点割开挑开最后一处焊接。金盒咔地一声弹开只见里面放着一个描金绣囊二人对望一眼帘儿好奇的眼光大盛快看看有什么
李清点点头拾起绣囊却感觉它出奇地轻里面没有什么夜明珠和钻石捏了捏似乎是一卷小小的帛轴难道还是什么武功秘芨不成李清心中好笑这种事情听多了自然而然就会往那方面想去。
但他却猜错了展开黄色锦缎李清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不是什么武功秘芨而是一道密旨命他可全权处置南诏事务的密旨上面有李隆基的签名和鲜红的玺印他立刻明白过来并不是李林甫要自己去南诏而是当今皇帝要自己去南诏既然还给了他密旨那就是说李隆基是要他按他地策略去办让他在暗处使力只是李隆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想法李清想了想只有一个可能是太子告诉他的。
怎么了上面说什么帘儿见他脸色不好不由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还是要去南诏了
帘儿的嘴唇咬得白不是说不去了吗
本来太子是不让我去了可没想到皇上却让我去
他尽量语气平淡最多只去几个月你和小雨就住在这里既然你们和郡主相处得好我也可以放下心来我再去给王爷说说让他好好照顾你们。
帘儿低头不语半天她才强作笑颜道:那什么时候走我好给你收拾行李。
李清望着她半天才从嘴里蹦出两个字:明天
渭城朝雨邑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天宝四年二月大唐出使南诏的使团在灞桥告别长安南诏的朝觐团也同时返回大唐使团正使为左相陈希烈刑部尚书韦坚为副使又命羽林军中郎将陈玄礼率三千军护送其下副将二人昭武校尉李嗣业和昭武校尉李清。
一阵紧密的鼓响大军终于开拨一队队士兵步伐整齐黑亮上盔甲上熠熠闪光向万里之遥的南诏而去虽不是去打仗但路上仍然挤满了来送行的亲友媳妇扶着父亲妻子带着儿女望着儿子望着丈夫望着父亲依依惜别李清身着戎装骑在马上远远地向站在车前地帘儿和小雨挥手告别车厢里另一双明亮的眼睛也在默默注视着他。
使团过秦岭走汉中一路逶迤南下行至汉中郡时正使陈希烈感恙难行众人决定在汉中休息三天但于诚节接到消息他父亲病重这涉及王位地继承他回国心急
来和唐使团商量自己先走一步陈希烈答应派昭武率三百军护送于诚节先行。
一行人行至成都章仇兼琼亲来迎接又担心使团出意外他派南霁云率五百人走6路护卫南诏使团则换乘船走岷江。
三日后前方便是嘉州李清扶在船舷上迎着江风默默注视着江面风将他的头吹乱心潮起伏难平就在这里几个月前他经历了一场难以忘怀的争斗连他自己也险些丧命可仅仅几个月却已物是人非李清望着江面上一条平行而驶的小船船蓬上插面旗帜旗上写了个大大的义字他这才惊觉再前面不远就是义宾也不知哪里现在怎样了
这时王兵各慢慢上前站在他身旁笑道:你可是在想海家的事
李清点点头却又摇摇头道:不提此事我来问你你这样去南诏难道不要岷帮了吗
王兵各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我几时不要岷帮再者我也没有最后决定真去南诏先去看看我听说大王子阁罗凤英雄了得这次便想跟去看看若真不错我宁愿跟大王子博个前途若不行的话再回成都做我的黑帮老大。
说到此王兵各的嘴微微向后一撇轻哼了一声道:而这种人。平生最大地爱好便是女人他每天晚上少说也要找三个喜欢女人倒也罢了关键是他眼睛长在头顶上喝三呼四似乎我是他的一个奴仆这让我实在不爽
你刚才说于诚节平生最大的爱好是喜欢女人
是不信你就瞧瞧。他绝对会在嘉州停留找女人。
王兵各话音刚落便有一侍卫急急跑来叫道:头儿王子命你马上过去
看见没有定是要停船了。王兵各摇摇头无可奈何地去了。
没多久船果然减。慢慢向嘉州码头方向靠拢李清正要回舱却忽然现刚才那条小船上旗帜上的字却变成了一个嘉字船也停了下来跟他们一起向嘉州码头靠岸。
李清在这一带遭遇过暗算所以对这种细微的怪异格外敏感他心中竟生出一丝警惕来一直便盯着这艘船见它靠了岸船上走下来十几个带着刀剑的男男女女。服装怪异明显是一伙人。他们一直看着自己座船靠岸停稳这才消失在码头上。
奇怪了。这没有理由啊李清百思不得其解。
他刚走两步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
船在嘉州靠岸码头上的管事听说南诏贵宾到来连忙将闲杂百姓都统统赶走原本热闹的码头变得空旷冷清见他们无心停留码头上地管事又准备二十几辆马车恭请贵宾进城。
李校尉。我家主公请你去一趟。李清刚刚下船便有一南诏侍卫跑来唤他。
南诏约三百多人。除却二十几名大小官员其余全是护卫于诚节的侍卫从长安所购的货物沉重如山便暂留在船上当李清赶去的时候他已经欲火难遏等得颇不耐烦照他的性子哪里需要什么唐朝的护军要不是清平官赵佺邓劝他不要失礼他在成都就将李清赶走。
于诚节约二十六七岁个头中等细挑身材尤其他地腰长得和女人一样凡是工于心计而不能算狡猾的男人多半会有这种腰身再看他的脸女性一般的皮肤白得非常柔和长有一双多情的大眼睛短短的下巴高贵无比一口整齐的牙齿衬托粉红色的嘴唇只是嘴角习惯性地略略往上翘将他漂亮的脸蛋显出一丝傲慢。
李清赶到他身边抱拳施礼道:二王子找在下可有什么事
于诚节斜睨他一眼手往身后一背眼睛却翻到天上不搭理他旁边清平官赵佺邓见了连忙笑呵呵上前道:我家主公的意思是想请李校尉暂驻码头一晚不知可否方便
清平官相当于唐朝地相国一共有六人其中相又称内算官替国王处理日常事务虽然赵佺邓没有明说但意思却很明显他们的东西携带不便便想让李清晚上替他们看管物品仿佛李清就是他们看家地狗十分无礼。
旁边王兵各上前一步道:不如属下留下来
李清手一摆止住了他微微笑道:我将和6上护军汇合后驻扎在城外你们的物品我自会派专人看管。
他又对王兵各叮嘱道:嘉州地段最近颇不太平你要谨慎护卫王子切不可大意。
于诚节听他嘱咐王兵各鼻孔里冷哼一声转身便扬长而去将李清一人丢在了岸边李清望着他傲慢地背影眼睛微眯嘴角却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高展刀则带领一百多人等在岸边另外部分军士乘了后一艘船不多时也渐渐靠岸三百人虽不多却是从三千护卫军中挑选出的精锐尤其是其中一名低级军官名叫武行素更是大唐羽林军中数一数二的神箭手百步穿杨箭无虚他手下五十名弓弩手个个身手了得很快南霁云率五百人也赶到两家合兵一处在城外扎下了营帐。
李清在营帐里来回踱步高展刀已经奉他的命令去护卫于诚节刚才在码头上看到的那群人实在让他放心不下虽然没有证据说他们是刺客但还是要小心为妙一但于诚节出了事不仅会影响大唐和南诏的关系
的南诏计划也会泡汤。
按照事先的约定高展刀要每隔一个时辰派一人来报信天渐渐黑了但高展刀却一直未派人回来报平安李清心中暗暗觉得不妙走出帐门对副将武行素道:带一队弟兄随我进城
武行素约三十岁长有一双俨如猿臂般的手他面皮微黑嘴角严峻平时沉默寡言故而武艺虽高却得不到重用从军十年却只混到个九品衔的仁勇副尉军中职务只是个队正。
李清率领一队骑兵如一阵风似的进了嘉州城很快便寻到了于诚节的下榻之地他们包下整整一个客栈老远地便见王兵各陪着高展刀从客栈里走出正恨恨回头低骂显然是遇到什么不快之事。
李清纵马到他面前喝道:出了什么事
高展刀冷哼了一声脸色铁青道:于诚节正在兴头上他命人撵我们滚蛋这个窝囊气我受不了
受不了也得受谁让你去招惹他你不能布在暗处吗
王兵各上前一步歉然道:是我不好我现房顶上有一人不知是高兄弟便将他揪不请了下来结果正好被于诚节听见动静。
高展刀看了看一脸严肃的李清忽然想起一事嘿嘿笑道:那于诚节对你倒有一番评价你要不要听听
他说什么
高展刀不理睬王兵各拼命给自己使眼色。只淡淡道:他让你撒泡狗尿照照自己一根狗屎子似地杂毛官也配去支使他的人
李清听罢面上却毫无表情他话题一转语气不悦对高展刀道:我不是嘱咐过你每隔一个时辰派一人来报信你为何不派
高展刀诧异。我已经派了二个弟兄回去难道你没见到吗
李清顿觉不妙他急朝四下望去夜幕下街上很安静到处是于诚节的侍卫。却没有一个行人忽然他瞥见不远处的街角处似乎站着几条黑影本来一动不动可见他朝这边看来瞬间便消失不见李清脑海里念头转得飞快他猛地想起高展刀刚才说的话连忙道:你刚才说他正在兴头上是他房中有女人吗
是不知从哪里来了两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自投他的怀抱。他们刚进房不久。
李清大叫一声不好快跟我来。
他翻身下马。向客栈飞奔而去却被王兵各一把抓住。究竟出了什么事李清一迭声叫道你们快去那两个女人是刺客
不等他再说第二遍高展刀和王兵各便立刻在他面前消失二人还没到后院便隐隐有打斗声传来只见于诚节穿一件银灰色的贴身短褂下面只穿条短裤。四肢全是血手中拿把椅子靠在墙上喘气。地上躺着几个侍卫身上被戳了几个窟窿正汨汨向外冒血。
两外十几个人正围着两个身着亵衣地女子确切说是在封堵两个女子的进攻路线只见两女身上衣服稀少光着膀子和后背手腕上各套了十几个镯子她们身形飘动手中匕上下翻飞寒光闪闪腕上镯子叮当作响仿佛象催命符将十几个侍卫杀得节节后退眼看离于诚节已不到两丈。
高展刀和王兵各对视一眼同时向二女扑去一人敌住一个场上局势立刻逆转二女虽然身手了得可哪里又是这二人的对手只几个回合便险象环生二女见已无机会便开始寻退路王兵各看出对方要逃冷笑一声身影飞闪巨熊般的躯体竟如影似魅封住了对方的所有去路只听一连串骨折的声音咔咔响起女子地惨叫声连呼王兵各停下身形又象一头捕获猎物的黑熊负手眯看着那女子软软地瘫倒在地。
高展刀的对手似乎武艺更高强些而且下手阴毒撩阴腿锁喉抓各种阴招层出不穷她见自己的同伴已经失手忽然长一甩身子滴溜溜转了两圈手镯上射出几蓬血红色的雾粉高展刀知道这雾粉的厉害一个鹞子后翻躲过了粉雾。
那女子却趁机纵身一跃脚尖在一棵树上一点借着树枝弹力斜飞上了屋顶眼看她要逃走王兵各脚尖一点一颗小石飞去那女子听到破空之声腰一扭躲过飞石就在她身体失去重心之时嗖地一声一支弩箭如闪电般射到力道强劲箭矢竟穿胸而过前胸后背飞溅起两道血雾女子哀号一声骨碌碌从房顶上滚落下来摔到地上眼看是不得活了。
门口武行素放下强弩舔了下嘴唇又摇了摇头象是在不满自己的失手。
于诚节见二女一死一伤不知哪来的力气丢掉椅子冲上来揪起受伤女人的头用尽全力抽了她几个耳光恶狠狠道:说是谁派你们来行刺我的。
那女子冷笑一声嘴角流出了一股鲜血头软绵绵歪向一侧她竟然嚼舌自尽了。
于诚节一呆两个女人都死了这下线索全断可如何是好这时他只听身后传来冷冷地笑声这些都是你大哥阁罗凤派来的外面还有十几个都在寻找机会杀你呢
于诚节回头却见是他瞧不起地唐将李校尉正倚在院门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于诚节目光闪烁不定慢慢起身披上侍卫递来的衣服忽然回头冷笑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已经抓了活口吗
李清摇了摇头淡淡笑道:我若是阁罗凤也不会让你活着返回太和城。
卷五 彩云之南 第一百一十六章 故地重游
月亮已经升到中天江面泛着粼粼的白光码头上却一片雾气茫茫船眼看要开拨可高展刀却迟迟未能上船。
要不我去找一找吧
王兵各站起身来他刚走到舱门却被李清叫住嘉州这么大你去哪里找若你刚走他就回来那可怎么办
王兵各想想也有道理又重新回到座位上嘉州遇刺于诚节受了几处轻伤需要静心调治王兵各便提议去义宾疗伤那里地方小又有岷帮分舵刺客不易藏匿清平官赵全邓同意他的建议但不知何故高展刀却突然失踪眼开要开船还是不见他踪影。
南霁云天生有一双鹰眼他一直在注视着浓雾眼里寒光闪烁这时他一指前方笑道:他来了我看见了。
众人随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见码头上灰色的雾气弥漫那有什么人影都纷纷怨他欺人南霁云只微笑不语又过了片刻雾气中果然出现一个黑影众人这才惊叹南霁云的神眼船舱里出一片赞叹声南霁云手捻三缕黑须傲然而笑他眼睛微微一斜只见坐在角上的武行素却面无表情这两人皆是箭中高手惺惺相惜却又暗自较劲。
南霁云的任务只是护送到嘉州便止但李清却一定要拉他同去南诏无奈他只能命副将率军回去自己陪李清南下。
脚步声在甲板上咚咚响起高展刀终于回来他一见李清便歉然道:我去找那两个失踪的弟兄来晚了实在抱歉
找到了吗
高展刀摇了摇头眼光有些黯然
几艘大船吱吱嘎嘎离开了嘉州码头顺流驶去又过了一会儿迷雾中出现一条小客船悄悄衔尾跟去。
于诚节的船舱在上层船舱不大只放得下两张床灯光柔和流动着淡淡的药味于诚节穿着短裤趴在床上上身依然穿着那件银灰色的紧身短褂一个皮肤白腻得惊人的年轻女人端个小碗正小心给他肩膀上的伤口涂药赵全邓坐在他身旁清瘦的脸庞上有些憔悴眼光闪烁似乎显得忧心忡忡。
赵全邓挥挥手你上好药就先下去吧女人赶紧收拾东西便要下去于诚节却伸手在她臀上摸了一把脸上浮现出一丝淫笑。
赵全邓见状摇了摇头劝道:诚节等你登了位女人不有的是吗大丈夫欲成事也不在这几天这段时间你暂时忍一忍吧不然这个毛病会害死你的看看今天阁罗凤就是利用了你这毛病。
于诚节象是极为厌恶这个名字不屑地道:国中大臣大部分都支持我现在唐朝也支持我那贼子狗急跳墙才想用刺客这种卑劣手段来除掉我嫁祸给唐朝如今我得了一次教训怎么会再给他机会等我回到太和城也就是他的末日师傅我看你多虑了。
赵全邓见他大意忍不住提醒道:我们出来时王爷虽然精神不济但身体尚好怎么只仅仅过了一个月身体就开始恶化诚节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于诚节虽然好色贪淫但他并不笨立刻明白了师傅的话师傅你是说父王是被那贼子
赵全邓返身把门反锁压低声音道:我甚至怀疑殿下这些年身体急剧恶化也和他有关所以你若能找到证据证明他有不轨之心他必遭南诏人唾弃南诏之位就非你莫属
于诚节大喜可转念又觉得不太可能以阁罗凤的谨慎怎么会被他抓住证据脸上的喜悦又变成了失望。
赵全邓明白他的心思他眼中露出阴险的笑意如果抓不到他证据那就给他制造一个证据不也是一样吗
于诚节恍然大悟由衷地赞道:还是师傅高明。
赵全邓得意一笑我已经有了个计划不过我还需要寻找一个替死鬼。
从嘉州到义宾顺水只需要半日工夫天蒙蒙时船队便渐渐靠近了义宾县码头。
渐渐地岸上的房子越来越多近乡情更怯李清心情也一样紧张他命船队绕过货运码头去老码头停靠客货分流这是他定的规矩不过这规矩似乎已经过时老码头上客货混杂船只横七竖八杂乱不堪。
船上可是朝廷的使团
一艘小船迎面驶来船头站着一个四十出头的黑胖役头他是县令的二舅子名叫6二本是乡里的泼皮姐夫得道他也跟着升天摇身一晃做了义宾县的役头专替姐夫敛钱聚财他一早出来截船收费却看见了这三艘大家伙要靠岸想起姐夫的再三叮嘱这两天有去南诏的朝廷使团经过千万别闯了祸他见船上布满了拿刀武士更不敢招惹赶紧命一人回去报信自己却迎了上来若真是朝廷使团那相国尚书看
眼不定也封个什么县令当当岂不比喝别人的残羹。
但大船似乎不屑于向他解释什么巨大的船身擦过小船直接驶进了码头不多时义宾县马县令闻讯赶来这是一个头已经花白的老头长一个硕大的酒糟鼻考了几十年进士却终于在去年感动考官破格录取了他只是他已六十有九该退休了李隆基为嘉奖他报效朝廷之心便指了一个义宾县县令的实缺让他过一把官瘾或许是他本人也知时日不长便将几十年对钱权的渴望都并在几个月内作出来。
虽然不是朝廷的使团但来的也是高规格的外宾本县新落成的馆驿修得富丽堂皇正好给他们住马县令在捞钱上虽心黑手狠但却不笨他知道这县令之位要想再延几年那就得上面有人替自己给朝廷美言这馆驿会有视察的上级来住自然需要花一番心思才行这些上级嘴上说要体恤民情但若真让他们体验了民生恐怕自己的乌纱帽就会丢得更快。
所以为了让上级留个美好的视察印象他大花血本修了新馆驿当然这不是他的钱是民众自愿捐的而且多出来的钱也分不清甲乙丙丁退还不了便自己笑纳了。
但马县令却没有遇到前任李县令李清早在他到来前便带了十几个手下转道去了新码头时至黎明公明坊内异常安静几乎所有的店铺都未开门只有客栈前挂着两盏红灯笼表示客未满.路上慢慢行走一切都没有改变熟悉得让他眼窝酸行至十字路口却见赵托的三多酒楼消失了似乎生过一次火灾原址上残辕断壁还有两堆烧得黑漆漆的木头。
李清心中惊异想找个行人问问可等了半天却一个人都没见着。
将军那边财神庙好象有人
一个士兵眼尖现尽头的财神庙里似乎有人在烧香李清忽然想到了孔方道人自己的老朋友可不就在这里当主持么
走随我去看看。
他带着一群手下很快便进了财神庙香火已经熏黑了墙壁地上铺的石板也被踩裂院子里摆两个大香炉几个早起的愚妇正在烧香不过她们似乎不是对着正殿的赵公明求拜而是向偏殿求拜这让李清觉得有些奇怪他记得这偏殿有一尊像是按他的模样塑的难道还有什么变化不成。
他走近偏殿见殿名已由原来的李公殿改为求子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里面供的是送子观音难怪妇人烧香只是将菩萨供在偏殿似乎有些不妥。
他信步走入迎面便见一只收钱的大铁皮箱子被手腕粗的铁链栓在一根铁桩上抬头却见那菩萨通身乌黑油亮尤其下半身更是油光可鉴再细一看那油光竟是被人手摸出来的李清心中大笑若天上真有菩萨知道自己被轻薄成如此模样恐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将军这尊神的相貌和你有点象啊
还是那名眼尖的士兵率先现了端倪紧接着其他士兵纷纷叫了起来都说这尊神确实象他李清心中暗叫不妙仔细辨认嘴张得老大下巴都要掉下来这尊神可不就是那帮商人凑钱塑的那尊李公像吗当时可是通体雪白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他的眼珠转了两圈干笑着对士兵们解释道:这倒是巧了是有点象我呵呵
既然如此就砸了它竟敢用我家将军的相貌。十几个士兵吵吵嚷嚷抽出腰中的腰刀便准备砍翻它。
这时一名老道士匆匆从里间跑来见士兵要动手连忙拱手作揖各位军爷砸不得这是我们义宾县百姓为纪念从前县令而给他塑的像不信那里还有他的名字若砸了我们义宾县百姓会怒的。
士兵们瞅见了上面的名字都回过味儿来转头对李清讪讪道:将军这像不仅长得象你而且名字也和你一样。有几个士兵实在忍不住捂嘴偷偷躲在墙角笑。
多嘴的老道自然便是孔方李清斜睨着他恨不得一把将他掐死这时孔方也认出了眼前这个铁甲将军正是他从前的徒弟李清他心中惊讶之极咦你不就是李清吗几时又去从军了。
却见他不回答自己而是满脸怒意地盯着自己身后孔方回头看了看油腻腻的送子像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笑道:不知怎的许多妇人摸了你便有了生孕非常灵验结果越传越广这方圆百里的妇人都跑来摸去财神殿烧香的反倒不多了我便擅自做主将殿名改为求子殿将你的像改为送子神。
说这份上什么解释都没用了十几个士兵望着被摸得乌黑油亮的下身再也忍不住一起捧腹大笑起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暗渡陈仓
太阳初升,紫色的霞光在天空变幻,给安西城抹上斑斓绚丽的色彩,城门和往常一样依旧早早打开,却比平日又多了几分肃杀,只开一个城门,守城的士兵比平常多了一倍,城外卖菜的、卖柴的、商人、走卒,吵吵嚷嚷,挤成一团,几乎要将城门挤塌,但守城士兵们依旧在严格盘查每一个人,一丝不苟。
这时,大路上行来一队装着怪异之人,说是怪异是因为他们清一色的黑衣,头脸都蒙得严严实实,每走一步要停一下,只用左脚出步,决不能出错,最前面之人挑了一幅黑幡,漆黑的底色上印了个金黄的月亮,这是从滇东城来的巫教,其实滇东的巫教本是一家,信奉日月,两名祭司,一人掌日一人掌月,直到五十年前分为南北两派。
巫月教经过之地,行人都停下脚步,默默退到路边让行,虽是滇北教派,但同宗同源,就象两个分家的兄弟,曾为财产分配不均大打出手,但身上的血却同出一脉,也正是基于这个原因,两派重新合并的想法一直没有中断过,每年彼此都要派人接触,学习教义,消除敌意,今年是巫月教做客,路上出现的这支奇怪队伍便是巫月教来安西的访问团。
巫月教渐渐地到了城门,准备开始进城,城门拥挤的人群安静下来,都自觉地向两边散开,士兵们则有些为难,上头规定每人都要盘查,可这巫月教呢?要不要一视同仁,目光全部集中在长官的身上,城门守官摸着下巴想了半天,忽然一挥手道:“每个人都要查是不错,可他们不是人,放行!”
巫月教使进了城,有不少人想混着溜进去,却士兵们火眼金睛,一个个都揪了出来,但巫月教使们却似乎不受影响,依旧认真地走他们怪异步伐,在街角转了弯,有一名巫月教使却出错了脚,她紧张得要哭出来,让她出错脚的原因很简单,她的前面忽然少了一人。
就在教使们经过的一道门洞里,一名男子迅速脱下黑袍,扯掉覆脸的黑布,探头向两边看了看,很快便消失在人流之中。
寒日进曾在开元年间作为寒人的贵族去成都官学读过书,还险些中了举人,也差点娶汉人女子为妻,他对汉文化有着极深的感情,也正是他读过书,所以现在他也是寒归王的军师,寒日进是个性格阴冷之人,城府极深,情绪从不外露,但这两日却明显烦躁不安,原因是他无力阻止寒归王再次出兵,眼看战争已经避无可避,他不由为这次战争的政治后果深深担忧,前一次是为争一个女人,理由虽牵强,但大唐并没有干涉,但这一次却是在大唐干预的前提下出兵,这无疑会将自己推到大唐的对立面,寒日进简直想拍桌子骂人,如此短视的眼光,要害死人的,不去依附实力雄厚,不干涉寒人自治的大唐,却想投靠南诏,笑话!南诏会让寒人自治吗?皮逻阁会让他寒归王保持目前的地位吗?如此浅显的道理却不明白,实在是蠢啊!
这时,一个家人悄悄来禀报,“二老爷,外面有一个客人找,他不肯说名字,只想和你面谈。”
平时这般神秘倒也无所谓,但在出兵前夕忽然来个神秘的客人,让寒日进不禁有些疑惑,“什么样的客人?”
“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对了,他说的是汉话。”
“汉话?”寒日进心中忽然有些明悟,“快快请进!”
来人便是从巫月教使中脱班之人,他就是大唐羽林军中箭术第一,李清手下的得力干将武行素,封李清之命,来安西城做一件大事。
一路进来,武行素对寒日进家里的所见所闻,无论摆设、布置以及下人的谈吐穿着都和汉人无异,让人恍若置身于内地,难怪将军要行这步棋,看来是有些名堂。
不等武行素进屋,寒日进便从窗缝中将他细细观察了一遍,只见他身材虽不高,皮肤晒得黝黑,手掌虎口处磨出厚厚的老茧,但步履矫健、腰挺得笔直,目光坚定而自信,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大气沉稳之感。
“这是一个军人,大唐的军人!”寒日进不等他进门便立刻下了结论。
“我便是寒日进,阁下找我何事?”
武行素停住脚步,上下打量他一下,瘦长脸,气质阴冷,和将军所形容的一致,他拱拱手道:“在下武行素,从滇东城来。”
说完他递过一件巫女的信物,寒日进接过看了看,便点点头道:“请随我来!”
寒日进带着武行素拐了几个弯,来到后院的书房,这个书房和汉人大户人家的书房并无区别,几排靠墙的书架上排满了书籍,房间内一桌二椅,布置清淡素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请坐!”
寒日进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挥手让门口的下人退下,便开门见山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武行素不答,先拿出羽林军腰牌放在桌上,又取出一封信递给寒日进,寒日进瞥了一眼桌上的腰牌,这才将信抽出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字字圆润珠玑,不等看内容,他先赞了一声,“好字!”
“这是我家将军所写。”平时惜言如金的武行素,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多说了一句话。
“将军?”寒日进眼中露出惊讶之色,又显得有点失落,“一介武夫也能写出如此漂亮的字,看来我是落伍了。”感叹之余又随口道:“你家将军是谁?李清吗?”
武行素却没有说话,只看了信封一眼,寒日进低头,见信封落款上写着:大唐王朝太子舍人、羽林军果毅都尉李清。
他微微一笑,便开始略读书信中的内容,内容很简单,只是说唐王朝希望由他统一滇东,抵御南诏东扩,继续保持寒族现状,其他的话便没有了,寒日进脸上毫无表情,但细心的武行素却发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寒日进似乎感到武行素的盯视,他眼睛一挑,锐利的目光直刺武行素,颤抖的手立刻变得平稳,他仿佛若无其事一般,将书信铺在桌上,端起茶杯细泯一口,眼光却不离书信,品味书信外的意思,寒日进已经明白过来,让他做滇东之主,那他大哥怎么办?寒崇道怎么办?言外之意便是要先除掉他们。
他脸一沉,狠狠一拍桌子,盯着武行素阴森森道:“你们想用借刀杀人之计,借我之手除掉大哥,是不是!”他目光凶狠,抽出剑放在他脖子上,只要眼前此人有半点惊慌、半点犹豫,便要一剑砍了他。
武行素只淡淡一笑,“何必扯得太远,我家将军只问你想不想做滇东之主。”
寒日进冷笑一声,“想又怎样?不想又怎样?”
武行素脸一昂,伸出他那超长的手臂,将剑轻轻推开,“想,我来做人质;不想,你杀了我。”
“我不杀你,但你要给我说个明白。”
寒日进一笑,脸上回暖,凭直觉,他相信李清说的是真话,想必也是巫女向他推荐了自己,看来这个李清不蠢,看透了寒崇道其人,寒崇道死不足惜,但是自己大哥却不好办,杀他,自己下不了手,可不杀他,又害怕他丧送了寒人,寒日进心中矛盾,但脸上却丝毫不露,只一遍又一遍翻看信的内容。
忽然,他心有所感,眼珠一转又笑道:“你一定还有一封信吧!”
武行素点点头,“我家将军说,你若将剑收回去,我便可将另一封信给你。”
他从怀中掏出支竹筒,又从里面抖出个纸卷,递给他,这个纸卷里说得很详细,所有的细节都考虑到了,下面还有巫女的签名作保,但要求寒日进将他儿子送到唐军中为质。
寒日进长长地吸了一口凉气,‘此人已经将一切考虑周全,就算自己不杀大哥,那他也照样活不成。’
他点了火将两封信烧了,又看了看武行素,淡淡一笑道:“假如我不将剑收回去,又会怎样?”
武行素眼一瞟,见对面约三丈远的墙上挂有一副猛虎下山图,他手一抬,袖中一支小弩箭‘嗖!’地射出,只见空中一道黑影闪过,弩箭将挂画的线绳儿射断,‘猛虎’便从墙上飘落下来。
寒日进盯着地上的画呆了半天,才对武行素缓缓道:“你先留在我身边,容我再想想,即使不愿意,我也不会伤害你。”
........
二日后,轰隆隆的战鼓声惊破了滇东高原短暂的宁静,寒归王再次大举进攻滇东城,一队队士兵列队在原野上疾行,扛着长长的竹梯,不时有战马从军队中穿过,运粮车一辆接着一辆,排成长队,被重兵严密保护,黑亮的铠甲,寒冷的刀光,散发着腾腾杀气,一路上毫无抵挡,只一日便抵达滇东城,大军在二里外扎下大营。
寒崇道在城楼上视察战备情况,他已几日没睡好觉,眼睛熬得通红,但中气依然十足,不停地大声喊叫,纠正士兵的错误,有粮食的援助,寒崇道已做好了充分准备,在城外实行坚壁清野,使敌人得不到粮食补充,在城内动员民众守城,弥补兵员不足,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更有信心长期坚守。
到了夜间,无数火把汇成一片火的海洋,仿佛要将天空点燃,城上也是一条火的长龙,在赤红的火光中,大地变成了白昼,隆隆的鼓声催促着一波又一波的士兵冲锋,城上的箭雨铺天盖地射向空中,和城下射来的箭矢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巨大的箭网,又化成一道道弧线,带着死神的问候,消灭着大地上鲜活的生命。
李清站在城墙一角冷眼旁观,这是一场闹剧,兄弟间的血腥之斗,既不是保家也不是卫国,只为了满足两个野心家的私欲,他只看见城上寒崇道的嘶声竭力地吼叫,看见城下寒归王眼睛血红地叫嚣。够了!不能让他们再打下去,寒人内损过大,最后只会白白便宜了南诏。
他身后所有的唐军也在兴趣索然地观看这场低水平的城池攻防战,攻的一方既没有楼车、箭楼,也没有云梯、攻城锤,更不要说发石机之类的大型远攻武器;而守城一方,床弩、投石机、连环弩也一样没有,双方只有弓箭,短距离的对射,战斗进行得异常惨烈,仿佛就是一架绞肉机,无论是城上还是城下,一批批的士兵中箭倒下,城上的战士中箭,惨叫着跌下城去,而城下的战士则踏着父兄的尸体,扛着楼梯吼叫着冲上前,直到再被射死,却始终无一人胆怯后退。
寒人的勇猛和不畏死让每个唐军心中都冒出同样一个念头,若将他们好好训练,再配以精良的装备,这将是一支劲旅。
这毕竟只是一场试探性的战斗,只为摸清对方的虚实,很快,双方都不约而同减少攻防的人数,渐渐地收兵息鼓,随后双方都派人收拾战场上的尸首、抢救受伤士兵,只有这时不能互相攻击,李清见约定时机已到,回头给高展刀使了个眼色,高展刀会意,率领几名手下悄悄荡下城去,借着夜幕的掩护,迅速来到战场之上,战场上到处是尸首和满地呻吟的人,同样的,几个黑影从对面悄悄跑来,对了暗语,将一个纤细而瘦小的身影推给唐军,随即搬了几具尸体,和其他人一起返回大营,高展刀则负起那瘦小的身影,匆匆跑回城墙,沿着长索爬上,不一会儿,几人返回,高展刀的背上负着一个十一、二岁的清秀少年,正紧张而不安地看着李清。
第一百二十七章 滇东收官
夜已经很深了,天空黑沉沉的,没有星光,屋舍中飘荡着薄薄的雾霭,滇东城内除了城墙附近喧闹外,其他地方则寂静得可怕,家家户户门关得紧紧的,屋子里一片漆黑,似乎一日之间,妇孺和小孩都消失了,一队唐朝骑兵从大街上飞驰而过,直向巫庙方向奔去,轰鸣的马蹄声惊散了薄雾,门缝中闪出无数双惊恐的目光,见是唐军,又放心下来,随即目光消失不见。
李清一马当先,在他怀里,那个少年尚在酣睡,头枕在他的手臂上,皮肤白皙,身子单薄,长长的睫毛颇象个女孩子,他是寒日进的独子,据他自己说名字叫寒爽,今年只有十一岁,按照双方的约定,寒日进将他送到唐军为质,将来也要送到长安读书。
巫庙前灯烛通明,几个教徒正准备关门,远远看一队骑兵奔来,赶紧进去报信,一队唐军很快便来到巫庙,李清翻身下马,少年一下子醒了,他害怕地望了一眼李清,见他的双臂向自己伸来,本能地往后一缩,却没能躲过,被李清一把抱下马来。
“别吓了孩子!”
闻讯出来的巫女看见寒爽脸上的惊恐,赶紧下来拉住他的手,“寒霜,你还认识我吗?”
寒爽看了看巫女,火光中见她眉目慈祥,依稀有些印象,这份印象立刻便化作依靠,象小鸟似的躲在她身后,怯生生地仔细打量李清。
李清将孩子交给她,沉声问道:“他确实是寒日进的儿子吗?”
巫女抚摩他的头,眼中闪过一丝怪异,点点头笑道:“寒日进竟然将他的心头肉送来了,看来他是下了决心。”
“那就好,这孩子就交给你了,我看他有些害怕,放在军营里不妥。”李清说完,却若有所感,下意识地向巫庙望去,却见大门处站着一名黑衣教徒,手扶在门上,脸上蒙着黑巾,只露一双美丽的眼睛,目光迷朦,正痴痴地凝视着他。
李清呆住了,他想跑上去,脚似被钉在地上,想喊她,喉咙里却哽咽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两人才分别不到十日,就仿佛已过了千万年,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
“去吧!和她说几句。”
李清随着巫女上了台阶,慢慢走到她面前,阿婉慢慢将覆面的黑巾拿下,露出一张美奂绝伦的脸,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夺目的光彩将所有的人都看呆了,甚至包括那个清瘦的少年,阿婉嫣然一笑,眼中却闪过一丝黯然,她没有说话,只用纤细而冰凉的手轻轻握住李清的大手,体会那一份可依靠的温暖。
“孩子,我们到里面去。”
巫女搂着寒爽的肩,向庙内走去,寒爽却不住回头,呆呆地望着阿婉,眼中竟生出一分留恋。
走进厢房,李清一把抓过她,将她死死搂在怀中,疯狂而粗暴地亲吻她,仿佛蓄积已久的火山突然爆发,阿婉只‘嘤咛’一声,便迷失在他的狂热之中。
她忽然感到他的手伸进了衣内,似乎想到什么,惊慌地将他一把推开,气喘吁吁道:“我们不可以这样!”
李清心一下子变得冰冷,他缓缓转过身去,半天才漠然道:“这么说,你是决定当巫女了?”
阿婉感受到了他口气中的冷漠,心中异常难受,她慢慢走过去,从后面搂住他的腰,脸贴在他后背上,眼睛却红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很想和你回长安,可是、可是......,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那你要多少时间?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
“我也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等我想通一些事,我便会去找你。”
“我看你真是被巫术迷了心窍!”
李清蓦然转身,按住她的肩膀,盯着她眼睛道:“你以为你真能瞒得过吗?你父亲很快便会知道你没死,他会将你抓回去,再作为他笼络人心的手段嫁给别人。”
阿婉摇摇头,“我不管他,他也抓不走我,我只想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这是我终身的决定,我不想草率。”
她紧紧抓住李清的手,目光期盼而坚定,“我如果去找你,我就会跟你一辈子,我不稀罕什么名分,可你也要替我想一想,我也同样渴望做一点事情,求求你,不要逼我,好吗?”
李清一呆,他仿佛今天才第一次认识阿婉,在这个男权的时代,在这个女人只是男人附庸的唐朝,他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孩竟然有一颗独立的心,他心中有些感动,可是又很难过,他能理解她的痛苦,可是他自己呢?
李清强挤笑容,抚摸着她的脸庞笑道:“我曾给巫女说过,去留都是你自己的事,若你想留下来,我也不会勉强,这话本来是说给她听的,现在却落在自己的头上。”
阿婉从脖子取下一串项链,挂在李清的胸前,呆呆地凝望着他,一颗泪珠悄悄滑下她那白瓷般的脸庞,忽然,她尽全力搂住他的脖子重重一吻,泪眼中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随即飞奔出去,美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神殿的尽头。
李清目送她背影消失,抚摸着胸前的项链,良久,他一咬牙,大步向大殿走去。
巫女站在神像之下,默默注视着他昂首阔步离去,嘴角浮出一丝微笑,自言自语道:“在希望中等待吧!李清,有些事是你永远也想不到的。”
.......
寒归王大营内也已安静下来,从明天起恶战即将开始,士兵们吃了晚饭便早早归帐,几个值勤老兵聚在军门前等待换岗的人来,这时,一名高个儿士兵跑来,手里捧着几块刚刚烤好的肉,忙不迭对众人道:“一人一块,快些拿去!”
众人大喜,连忙伸手接了,狼吞虎咽大嚼起来,想必肚子都饿极了,那高个儿士兵眼一斜,却瞅见一名年纪最长的老兵正将烤肉偷偷朝怀里塞去,不由笑道:“阿旺大哥,你留不住的,这仗不定什么时候才结束,那时肉早坏了,先吃吧!吃饱了,明天跑快一点,还能保一条命。”
那个叫阿旺的老兵见被人发现,脸上一红,只得将肉取出,呐呐道:“我家还粮呢!只是家里那几个崽儿想吃点肉,本想上山去打些野味,却遇到打仗这事,被村长硬派了过来。”
“你家里有个屁的粮!”另一名老兵粗口骂道:“现在哪家的粮不都被征光了,你家还会有粮?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我们家就靠上山挖些蕨粑过活,不饿死人就算不错了。”
“就是!现在又是青黄不接之际,家里就指望我能进山弄点山货,可偏偏又要打仗,打仗也罢了,可滇东城里还有我大伯,城墙上守军中还有我堂兄,大家说说,这叫什么事!”
这时高个儿士兵探头看了看,正好看见有几人朝这边快步走来,连忙道:“快别说了,有人来了!”
众人闻言都立刻低头不语,脚步声走近,只听一人笑道:“你们都回去睡觉吧!今晚我另派人来站岗。”大家认出是军师寒日进,纷纷站了起来。
寒日进似乎瘦了不少,神色显得有些憔悴,见众人不动,他笑着摆摆手道:“去吧!天已经不早了,早些去睡吧!”
既然军师发话,众人都各自回了营帐,见众人走远,寒日进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轻轻挥了挥手,手下迅速上前把住了军营大门,他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暗暗忖道:“是时候了!”转身便向寒归王的大帐走去。
寒归王已经年愈五十,可他对女人的需求甚至比年轻人还要旺盛,他不喜欢住帐篷,外出行军打仗,一但驻扎的时间长一点,他总要人修建一座小小的城堡,用于安置他的随军姬妾,可这一次他却破天荒的没带女人,他想几天便结束战争,满载战俘和女人凯旋而归,他这样想也并非没有道理,前些日子他来滇东城已经发现了这座城池的弱点,那便是城门,滇东城建在山上,没有护城河,只有一条浅浅的壕沟,只要顶住敌军的弓箭,就可以用巨木撞开城门,为此,他特地制作了一批阻挡箭矢的木兽,只待明天便可破城。
这时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先是亲兵低声喝问,然后便是寒日进的应答,是兄弟来了,正好要找他商量明天的战事,寒归王从座位上站起,只见门帘一挑,寒日进走了进来。
“营中情况如何?”
寒日进眼一扫,见帐内没有其他人,一只短剑悄悄从袖中滑出,他随口应道:“很好,没有什么事!”
寒归王瞥了他一眼,见他脸色异常苍白,心中有些诧异,刚要问时,却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打斗声,紧接着是几声低嚎,立刻又归于安静。
“发生了什么事!”寒归王眉头一皱,大步朝帐外走去,忽然,他反应过来,猛地回头挥拳,可是已经晚了,肋下一凉,一把锋利的短剑没入体内,只剩柄露在外,寒归王大叫一声,跌跌撞撞向后退去,手指着寒日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听见他歉然说了一句,“大哥,对不起!我也想做滇东之主。”
这是寒归王在人世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他脸上慢慢露出一丝自嘲的惨笑,嘴唇动了动,手颓然地落下,就此倒地死去。
寒日进一直到兄长死去,他才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片刻,他的眼睛猛地睁开,射出两道炽热的目光,立刻冲出营帐大声喊叫,“有刺客!有刺客!”
他的手下也跟着叫喊,“抓住他!快抓住他!”
整个大营骚动起来,寒日进的心腹大将段如箭指挥着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开始有计划、有步骤地控制了军营,所有人一概不得离开大帐,将领们被请到了中军帐紧急议事,寒归王的人头已经被刺客割走,遗体上覆盖着黑布,被严密看管,不准任何人靠近,几个忠心于寒归王的将领也离奇失踪,在场的人面面相视,大家都多少看出了一点端倪,且不说当夜值勤的士兵都换成了寒日进的人,而且寒归王的亲兵全部被刺客杀死,这怎么可能,但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寒日进就堂而皇之坐在帅座之上,毫无顾忌地发号施令,强烈地向大家暗示着什么。
约一个时辰后,在大营的一个角落,一支响箭飞向滇东城方向,发出尖利的啸声,刚从巫庙返回的李清仰视着这支响箭,一颗心悄然落下,寒日进已经得手。
......
次日清晨,巨大而沉闷的鼓声有节奏地敲响,驱散了薄雾,在空阔的山谷间回荡,寒归王大营全军举哀,开始缓缓撤军,城上守军都看得莫名其妙,这时,一名骑兵飞奔而来,将一封信射上城楼,有士兵拾了交给寒崇道,寒崇道看罢,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李清走上前来微微笑道:“恭喜寒刺史了,寒归王这一死,滇东王早晚是你囊中之物。”
寒崇道忽然醒悟,盯着李清道:“寒归王被刺,可是你派人干的?”
李清淡淡一笑,递给他一只木匣,“我见两寒相争,死伤惨重,便帮了你一把,只是寒日进无心恋战,既写信来求和,依我之见寒刺史若为百姓着想,就应了吧!”
寒崇道接过,狐疑地将木匣打开,手突然颤抖起来,他死死地盯着木匣中的死对头,禁不住仰天大笑,仿佛多年的憋屈都在这一刻释放出来,渐渐地,他的笑声停止,眼睛射里出一道阴毒的目光,嘴角浮现出一丝狞笑,“不!这个天赐良机我岂能放过。”
他不再理会李清,回身大声吼叫,“火速集合队伍,随我出城杀敌!”
李清望着他极度兴奋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向身后的南霁云使了个眼色,南霁云会意,迅速转身上了城墙。
片刻后,滇东城城门大开,寒崇道率军掩杀出来,寒日进军似乎毫无准备,显得惊慌失措,在两军相距还有百步之时,寒日进军忽然转变了阵脚,后面惊慌的士兵向两边散来,露出队伍整齐、衣甲鲜明的大队主力,冷森森的长枪霍地端平,上千把弩箭瞄准追来之敌。
寒崇道忽然发现自己中计,惊得手上的刀都掉下了地,他连声喝令后退,但就在这时,在寒日进的身边,一支弩箭悄然射出,力道强劲,去势迅疾如电,直取寒崇道的面门,寒崇道的眼瞪如铜铃,眼睁睁地望着死神向自己扑来,却无力躲避,箭穿口而入,直透头颅,整个战场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呆了,眼看着寒崇道的尸体慢慢从马上跌下,扑落到尘土之中。
寒日进猛然回头,紧盯着眼中冷酷无情的武行素,他心中异常震惊,蓦然间明白了李清为何要派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来做说客。
武行素若无其事地收回钢弩,仿佛他射死的只是一个毫无价值的土鸡瓦狗,最后只微微向城墙上斜瞟一眼,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而在城墙上,南霁云遗憾地收回了弓箭,他左手高高举起,向前方伸出了大拇指,眼中流露出了少有的敬佩之色。
寒崇道一死,他的手下再无心恋战,将尸首抢回,逃回了滇东城,寒日进也不追赶,只缓缓撤军,在十里外重新扎下大营。
滇东城内几个将领意见相佐,吵成一团,性格急燥的要求立刻杀出城去,与敌军决一死战;老成稳重的则希望坚守城池,与敌人打持久战,他们各持己见,互不相让,这时,巫女在大批百姓的簇拥下来到城门,她站在高处,向大家轻轻摆了摆手,争吵声立刻平息下来,倾听地位崇高的巫女的意见,她声音不大,却清晰而决然:“既然我们都是大唐的臣民,那我们滇东城的未来就应交给唐朝特使李将军来决定。”
李清缓缓走出,眼睛环顾众人,在一片期盼的眼光中,他高声道:“为了大伙儿能平静生活,也为了寒人之间不再手足相残,我决定,接受寒日进的提议,大家坐下来议和,共同商讨寒人的未来,不准再打毫无意义的战争。”
他扫了一眼几个发出嘘声的将领,手在后背比了个手势,唐军立刻冲上,将几个军官团团围住,张弓搭箭,不准他们妄动。
李清冷笑一声道:“若有异议者,现在可以提,若胆敢在以后的议和中捣乱,那就休怪我辣手无情!”
几个将领见唐军士兵已经严阵以待,弓弩上的箭头闪着寒光,齐齐瞄准了自己,似乎只要自己敢说一声‘不!’就会乱箭齐发,再看百姓和士兵们,人人眼睛里都流露出对和平的向往,众将领知道议和已经是人心所向,心中的不满也只得强压下来。
李清见无人敢反对,便大声道:“好!既然无人反对,那我可以宣布,滇东城正式接受议和。”他话音刚落,周围便沸腾起来,在百姓和士兵中响起了一片欢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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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四年三月,滇东寒人内讧中,由于唐王朝的有效干涉,南诏势力被排出滇东,寒归王和寒崇道随后死去,亲唐的寒日进异军突起,在唐朝的撮合下,南北寒人经过一个月的谈判,双方终于达成谅解,由寒日进任寒族大酋长,南北巫教合二为一,由巫月教巫女任合并后的巫教大祭司,随即朝廷圣旨到,封寒日进为南宁州都督、归德将军、滇东侯,又任命姚州长史张虔陀为昆州刺史,代表大唐管理滇东地区,协调南北两寒议和.
而李清则在停战五日后,接到了李隆基密旨,褒奖了他在滇东作出的巨大功绩,同时免去他太子舍人一职,命他专职武事,待南诏事毕后一并封赏,李清在与张虔陀办理交接后,便率领三百唐军向南诏的太和城飞驰而去。
注:因为字体原因,滇东的‘寒’实际应写为‘爨’。滇东争夺是史实,是唐朝与南诏关系的转折,历史上唐王朝用了李宓为特使而最终失败了,后果是南诏从此崛起。但在本书中,老高换了一个大唐特使,从而改变了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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