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老的宠妃之荷鲁斯之眼 第十二章 猎鸭 之三 四
话音刚落,四周一片沉默。
如果艾薇的脑海里曾经进行过一点点思考的话,她就会想到,自己这样站起来时毫无意义的。因为明明是两大集团在争风,自己明明是偷跑过来的、又是以冬的人的身份出现的,如此冲动只会给冬带来诸多的麻烦与不便。
但她还是站起来了。
不顾冬端着一杯水愣在一旁,一头冷汗的样子。
数秒后,以中央的那名大汉为,全场一片爆笑,甚至连坐在一旁的卡蜜罗塔也不顾形象地哧哧笑了起来。
欧姆洪德脸色铁青地看着艾薇,不知道这是哪根葱,难道还嫌自己这边丢人得不够吗。
西曼一边笑一边说,“年轻人,你很勇敢,报上名来吧。”
艾薇一愣,低头扫了一眼坐在一边本能地将脸别到一边去的冬,硬着头皮走出阴影,一步跳到眼前无人的小草船上,降低自己声音的key,回答道,“我——叫做摩西。”
急中生智,她使用了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外族人的名字,拉美西斯时代赫赫有名的以色列圣者:摩西。不过显然这个时候,这位有名的人还没有露出水面。看着众人迷茫的眼神,她笑着拾起船上的竹竿,探入河底,轻轻地一推淤泥,小船便轻盈地向中央前行,“对,我是摩西。”
“摩西?”中间的大汉又一次出轰鸣一般的笑声,“你是哪里来的?”
艾薇笑着说,“在司文做事,官职卑微,实在不好意思提起。”她偷偷瞥了一眼礼塔赫,所幸他好像并没有注意这边,更没有要戳穿自己的意思。“只是想要与英雄切磋一下飞镖的技艺,希望阁下不吝赐教。”
又是一阵嘲笑,“文官嘛,文官还敢上来——”如此议论的声音小小响起。倒是突然,一直在一边沉默的皇后站起了身来,温和地对艾薇说,“摩西,你的年纪还小,不要逞强。”
艾薇看了一眼奈菲尔塔利,那温和关切的表情全然是自内心。她不由一阵钦佩,立刻欠身行礼,“谢谢殿下的关爱,摩西不怕。”
西曼那边的官员一阵哄笑。大家只当艾薇所扮演的“摩西”是欧姆洪德这边的人,谁也不认为此时一名毫不相干的“无党派”人士会轻易挺身而出。那名身材魁梧的大汉轻蔑地撇撇头,“那过来吧,你先上。”
艾薇划船过去,这才注意到自己并没有飞镖。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个……没有飞镖。”
欧姆洪德终于要气死了。一般的贵族都会有自己惯用的飞镖,这个毛头小子莫非是上天派来让他丢人的。他颤颤巍巍地吩咐自己的儿子将他飞镖递给他,一边心里想着等查明这个摩西是何方神圣,一定将他配出都一辈子不见他。
艾薇接过欧姆洪德儿子递过来的三枚木制飞镖。这三枚飞镖制作精良,上面凸刻着欧姆洪德家纹。艾薇连忙谢礼,转身看向身旁橘红色的大汉。
“那么,我就不客气开始了。”
在周围人抱着一片轻蔑与看好戏心态下,艾薇在船上站直了身体,她握住一颗飞镖的底端,向身旁微微举起手臂。
“那么,开始吧。”
她嘴边掀起一丝微笑,回型飞镖是她十分喜欢的一项运动。早在前往英国之前她就经常和同班的同学用回型飞镖打淘气地打树下的水果下来,来到莫迪埃特家族之后,因为自己的爱好,父亲也试过将澳大利亚的回型飞镖高手邀请到自己的庄园,对艾薇传授技巧。
她曾经试过将教练抛出的小球连续准确地打下来,何况是鸭子。
芦苇后的侍者听到前面的声音,拉开了草笼,将里面的野鸭拉出来,向天一扔,终于重获自由的野鸭连忙挥动翅膀,忙不迭地向空中飞去。艾薇旋转手腕,腰部用力带动身体,轻松地将回转飞镖扔了出去。
既快又准,
木制的飞镖划破空气,倏地打到了尚未能够完全飞快的野鸭,只听“啪”的一声,野鸭应声落了下来,噗通一声掉到奈菲尔塔利所在小船的旁边,溅起了一阵水花。
侍者连忙划船过去捞拾野鸭。鸭子依然活着,只是刚才打得很准落在了头部,让它一下子失去控制才掉落了下来。不靠蛮力而仅仅是靠准确和技巧,艾薇稳稳地先取一分。围观的人们沉默了半响,紧接着,以欧姆洪德为的一行人先后出了赞叹的声音。
艾薇转身过来,看向愣在一旁的大汉,手中拿起另一枚飞镖指向他,嘴角弯起姣好的弧度,“该你了。”
大汉瞪回艾薇,接着便恼怒地举起飞镖,粗声粗气地喊,“放!”
又一只鸭子被放了出来,大汉用力地一扔,飞镖呼啸地冲出去,将那野鸭狠狠地击落,野鸭落入水中,被击散的羽毛依然留在空中,稍后才缓缓地乘着空气,飘落到水面。
侍者捞起野鸭的时候,那可怜的小动物已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大汉狰狞而挑衅地蹬了艾薇一眼,仿佛在威胁她这飞镖同样可以将她打成如此境地。西曼那拨人不约而同地出了欢呼声,他们叫着大汉的名字,气焰十分嚣张。
艾薇依旧微笑,拿起回转飞镖,抬眼,看到冬正站在不远处的小船上担心地看着自己。她微微摇头,用嘴型告诉他自己成竹在胸,随即清了下嗓子,
“两只连放。”
侍者闻言,打开草笼,拉出两只鸭子一并向空中丢去。
野鸭拍打翅膀,各自向不同的方向低飞。艾薇举起飞镖,抓住千分之一秒的关键时刻果断出击,飞镖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而精准的弧线,只听“啪啪”两声,两只野鸭竟然先后应声下落,而扔出的飞镖居然不改其运动的轨道,绕了一圈,准确地回到了艾薇的手里。
这一次,全场的妃子、臣子、侍者、侍女全部不分敌我地出了惊叹的声音,就连一直在一边的礼塔赫也不由转头过来,看向场中身体瘦小的黑异族少年。
艾薇举起手中的飞镖,嘴角微掀,看向大汉,“怎么办呢,我还有两只飞镖噢。”
大汉脸色一下子由红变黑,再由黑变红。他当下恼怒地喊道,“两只!”
但是这个蛮人只是赌气而已,当两只鸭子飞出来的时候,他大力扔出飞镖,却因为心气不稳,一只都没有打中。当下西曼的脸就垮了下去,艾薇站在一边看向大汉,不急不慢地说,“我已经打下了三只,恐怕你是赢不了了,不如就此放弃。”
大汉将头一拧,对艾薇的提议不加理会。艾薇便无奈地再次举起手中的飞镖,口里说道,“不见棺材不落泪,那么,继续把。”
野鸭又一次飞了出来,艾薇正要举手扔镖,突然,脚下一凉,紧接着一阵剧痛猛然落在她的胫骨之上,尚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眼前忽地一下天旋地转,她的身体已经失去了平衡,只有腿部的刺骨的疼痛那样清晰真实。她的身体倾斜了过去,重重地向尼罗河里掉落。眼前最后的景象是那名大汉邪恶得意的笑容,紧接着,掺杂着泥土味道的水就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围堵住了她的所有视听。
法老的宠妃之荷鲁斯之眼 第十二章 猎鸭 之五 六
那个大汉果然出手将飞镖扔到了自己腿上。
她应该……考虑到这点的。
幸运的是,为了猎鸭方便和女眷的安全考虑,猎鸭所选的地点水比较浅,只要稍微一伸腿就可以触到水底,所以即使始终都没有学会游泳,突然掉到水里的艾薇在脚触到池底后,立刻扫去了自己的慌张,而开始好整以暇地、颇有自嘲意味地在心里暗暗鄙视自己。从刚才的样子看,这名橘色的大汉是一个有勇无谋的性情中人,换言之就是连害人都是最直白的那种不管不顾地样子。
她如果这样不痛不痒地上去了,也许这名大汉笑哈哈地道个歉就没事了。或许她应该从别地上岸,闹个失踪的剧目,让这名大汉就这样下不来台,反正“摩西”这个人物本就不该在现在出现,正好在出了这个风头之后,她可以完美地退场。主意打定,艾薇憋住口中的气,偷偷地向人较少的地方潜去。走了若干米,突然,胸口猛地一阵闷痛,让她不由一下子张嘴,所有的空气化为数个水泡,冲上了水面。
忘记了,这身体禁不起折腾。
艾薇惊慌地想起这个事实,她竭尽全力地用脚踩住河底,直起身子,尽力让自己的头浮出水面。
但是心脏的疼痛来得剧烈凶猛,出了能够碰触到新鲜空气之外,她完全没有办法让自己叫出半分声音,她十分狼狈站在芦苇丛中,看着大家焦急地汇聚到自己落水的地方,却没有人来管自己。
这……呼、呼……不是开玩笑的,一直这样下去,自己会死……
第一次,一种恐惧的感觉席卷而来。明明是炙热的下午,她却感觉周身冰冷,四肢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着,嘴唇倏地变成了深紫的颜色。
谁……谁可以救救她,
冬,礼塔赫,谁都好……
比非图……
忽然,谁拉住了她的胳膊,略带粗暴地将她从水里扯了出来。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已经被狠狠地摔到船板上,有力的膝盖猛地压住了她的胸口,让她动弹不得,更是说不出话来,一把冰冷的重剑毫不犹豫地架到了她的脖子上,一双淡漠的眸子没有感情地看着她。
“你是谁。”
深棕色的长,琥珀色的双眸,俊俏冰冷的容貌,华丽高贵的穿着。
只用了一秒钟,她便反应过来眼前的人便是珊珊来迟的年轻法老。她又花了一点时间想明白他为何要将剑架到自己的脖子上。其实也并不难理解:在全场一片混乱的时候,一个外国人长相的少年鬼鬼祟祟地站在芦苇丛遮盖下的水里,一动不动,换成谁都会怀疑吧——
但是,她实在是没有办法辩解。她虚弱而痛苦地喘着气,灰色的眸子哀求一般地看回他。
那样冰冷的神情,就好像她刚回到古代时的那般,那是随时要置她于死地的讯息。
淡漠的眸子里,读不出属于人类的感情,就好像重重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冰冷刀锋一般,找不出半分怜悯。
如果就这样下去,她相信他会杀了自己,冷酷且毫不犹豫。
她只能祈祷他在错误动手前的一秒钟,认出被他牢牢制住的人是那个对于他来说,非常重要的棋子、工具……不管什么都好,总之,不要错杀了她!
或许是她在内心的哀嚎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他的眼神突然凝滞在她的脸上,紧接着,他有几分难以置信地移开了她脖子上的重剑,伸手抓住她的头。艾薇的头被跟着拉了起来,但不出几秒,她湿乎乎的假却被没有预警的扯掉——让她的头又重重地落回了船板之上。
与此同时,心脏阵阵传来的猛烈剧痛让她几乎一下子背过气去。艾薇睁开了眼睛,看向眼前拿着自己黑色假一语不的拉美西斯。她可以想到他现在是多么地恼怒,自己又一次、不听话地、还打扮成这个样子跑出来,甚至被误认为是间谍……一个君主体制上的王权独有者,可以这样三番五次地允许她对他权威的蔑视与挑战吗?非常悲壮地闭上眼睛,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偷偷地睁开,小小声地说,
“对不起。”
话还没有说话,眼前猛地一黑,他已经用柔软的布巾——原本是用来擦拭猎鸭时可能溅上的水珠的宽大软巾——包住她的头部,轻轻地揉拭着她脸上和头上的水珠。虽然依旧是略带粗暴的,但是她能感觉到他的小心。然而因为胸口的疼痛,身体依旧很冷,在盛夏的阳光下,她不住地颤抖着。
“孟图斯。”拉美西斯的手停下了,只听他淡淡地说,“到那边去维持秩序,再把冬带过来。”
“是。”年轻而熟悉的声音,是红的将军在回答。小船轻轻抖了一下,感到谁人好像离开了草船。接着,又有人在自己身边坐下,有些蛮横地将她拉了起来,用布巾将自己包裹地更加严实。身体开始觉得有些温暖,但却不是因为水珠渐渐干掉的原因。
或许是那双手臂吧……确实很温暖,就好像有一股暖流渐渐流到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包括那颗疼痛不已的心脏。然后,慢慢地,她感觉痛消失了,奇迹般地,身体也渐渐热了起来。
她睁开眼睛,看向抱着她的他。
他双手环着她坐在小船里,没有表情地看着不远处的骚乱,“等你好点了,我们就回宫殿。”
“噢……”艾薇有些低落,若不是这具身体,她刚才可是风光无限,潇洒地客串了一把少年摩西。但紧接着得意的想法就消失无踪,她又小小声地对拉美西斯说,“不要生气好吗?我只是很好奇……”
他瞥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的歉意,而是另起了一段毫不相干的话,“你还记得小的时候吗?”
“恩?”她一楞。这是她回到这个年代来,他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起什么话题吧。她竖起耳朵,一副专注的神情看向他。
他继续说了下去,“小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去猎鸭。父王、母后、伊笛王妃、王兄、王姐、大臣,当然,还有你。”
他从来不曾给她讲过的,关于他的事情,还有自己这具身体的事情。她专注地看着他,他的面孔依旧淡漠,但是话锋却并非如常般犀利,就好像一个普通人家的哥哥,慢慢地给妹妹讲着往事,那样一般,娓娓道来。
他的手臂弯成一个非常舒适的弧度,靠在里面非常温暖。能以这样的姿势与他交谈一些平淡的话题真是太幸福了,艾薇又将自己的身体缩了缩,有意无意地将自己头靠在他的怀里。
法老的宠妃之荷鲁斯之眼 第十三章 沙漠之水
“去准备沙漠之水。”一边将艾薇小心地放置到舒适的床榻之上,拉美西斯一边淡淡地吩咐着,琥珀色的眸子一直没有离开过艾薇的脸。
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去了,太阳渐渐隐入了尼罗河,河面变为几近黑色的深蓝,星星开始在天空点点出现。返回底比斯的路程很顺利,一下船就有侍从牵着马等候,一行人在夕阳落下的最后一刻返回了底比斯王宫。没有回到自己的寝宫或者书房,拉美西斯直接带着艾薇回到了她的房间。全程,冬始终跟在一侧,一言不。
有次艾薇与他的视线相对,她的第一个反应是想冲他微笑一下,从而向他表达自己的歉意。但是在那之前,他的视线已经不着声色地移开了。
她能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一样的五官、一样的肤色,却没有日常温和的微笑、腼腆的恭敬、甚至连再见到艾薇之后的关心都没有。
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就好像变为了一具并不拥有生命的机器,或者更好像一袭影子,静静地跟着法老,就像连自己的呼吸都要消失。
她甚至怀疑一直跟着他们的人并不是她日常所认识的冬。
但是他的一举一动,却并无异常。如果硬要说,只是徒增了几分带着距离感的肃杀之气。是因为拉美西斯在场的原因吗?她实在回忆不起来,因为以前拉美西斯在场的时候,她几乎没有注意过冬。
命令屋里走动的人退下,法老淡淡地对站在自己眼前的少年说,“跪下。”
冬立刻单膝点地,一手撑住另一膝盖,宛若一位武官一般跪在了地上。
拉美西斯握住挂在自己腰侧宝剑,唰地一声将剑身抽出。
这把宝剑并不华丽,亦看不到精雕细琢的装饰,那乌黑的剑身看起来十分不起眼。但是艾薇只用看一眼便知道,这是一把在埃及极为少见的铁剑,在那个时代里最强大亦最为锋利的铁剑。
此时,年轻的法老正将剑刃指向冬,冰冷的剑尖贴到了他的脸颊上。
“你做什么!”艾薇惊讶地从床上支起身来,他却将左臂伸向她,宽大的手掌在距离她的脸数厘米处挡住她的视线。
“安静。”两个字说得很轻,语气也很平淡,却带着几分让人不敢抗拒的威慑力。她愣了一下,只见他的剑尖已经微微用力,冬洁白的脸颊上微微渗出了鲜红的血丝。而,冬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变化,仿佛这一切都是这样顺理成章,不管法老想要怎样,他都不会做任何抵抗。
“保护艾薇公主的安全,是我交给你的命令。”拉美西斯慢慢地说着,手中的剑沿着他脸颊的曲线滑下去,拉出一道淡淡的血痕,最后停留在了他的喉尖,“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吗?”
他对着冬说话,淡漠的眸子却用余光扫向了艾薇。
那一刻艾薇立刻明白了他的所有意思,虽然用剑指着冬,但却是他向她出的威胁。或许她聪明到知道在出行古实前,他不会轻易伤害她,那么用她身边的人呢?还会没有效果吗,她还敢无动于衷地任自妄为吗?
这是他的国度,他有权轻易抹杀任何忤逆他的存在……
一如从前。历史不管如何变,他的地位毋庸置疑。
她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了下来,跪到冬的斜前侧,用手臂挡开剑身,在他还没有说任何话之前,抢先大声地回答法老,
“不是简单的工作,都是我不对,我总是偷偷地溜出来,不管其他人的心情!我再也不会轻举妄动!”她抬起眼,迫切地看着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她焦急的神情说明了一切,她只恳求他将一切责难都加诸于她的身上,这全部是她的任性,她不要害到冬。
“请惩罚我……”艾薇将头深深地低下去,“我三番五次地妄自离开,毁约在先,请随意用埃及的方式惩罚我。冬什么都不知道,请不要为难他。”
房间被可怖的静谧笼罩,她闭上眼睛,全身因为紧张而僵硬,双手紧紧握起,手心里沁出点点冷汗。
每次他不一语的时候,她都会有一种莫名的不安。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种宛若踩不到底的感觉更甚。就在短短的数天前,她明明答应过他不随便乱跑,乖乖地呆在自己的房间。然而现在……
“陛下,沙漠之水准备好了……”侍者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拉美西斯又看了一眼跪在自己前面的二人,没有一丝表情的冬,和深深地垂着头的艾薇。
他并不想伤害冬……他的剑里并不带有杀戮的气息,或许冬已经感觉到了,因此如常冷静,甚至比平常更为冷淡。
而她,显然并没有察觉他的用意。
但这正如他所希望……因为,他只是想试她。
就好像在那只小船上,就好像故意不邀请她来猎鸭,这次也是一样,他对她说的话,他在她面前的动作,都仅仅是为了看到她的反应的一番试探。
如此,只因从朵离去的那天起,他心中便有了一个疑问,慢慢地撩拨着他的思绪,渐渐地,他现他已经拿出每天相当的一段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并且,他无法抑制地想得知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种渴望如此强烈,以至于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一天都不愿意多做等待。
他很想知道,
非常想知道,
眼前的这个女人,
眼前这名他已经认识了十七年的女人
究竟是谁……
沙漠之水,并不是一种普通的液体。它呈昏暗的土色,就好像漫天飞舞的黄沙,因此得名沙漠之水。它是由沙漠中汲取的泉水混合药剂师特殊的草药制成,号称是卸除一切伪装的神圣之水。这种水有除色剂的效用。如果是依靠当时的染料而改变的色、肤色,经过沙漠之水的清洗均会褪去伪装,变回原来的色彩。最初,沙漠之水的存在,仅是为了去除间谍的伪装,方便辨认其身份。而后,因为染的流行,沙漠之水在埃及年轻的妇女间也被广泛地使用着。
但是艾薇并不清楚沙漠之水究竟是什么,也从未听说过这水的效用。当侍者将这样一盆奇怪的液体放到他们中央的时候,她本能地将身体向后缩了缩,将自己的一侧藏到了冬的后面。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这或许是拉美西斯想出来折磨自己的方法之一,这种可疑的颜色,使得几分厌恶的情绪从心底渐渐升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
他看着她,淡漠的眸子里隐隐流转着不易察觉的期待。她还在想如何可以逃过这一劫难,拉美西斯已经走到她的眼前,有些急切却又尽可能不粗暴地拉起她的手臂,拽着她向沙漠之水走过去。
“那到底是什么?”艾薇轻轻地叫着,求救一样地看回冬,少年依然没有表情,静静地立在一旁,看着
这一切的生。
“不会伤害你。”听着她惊恐的疑问,他的期待又加深了几分,他一边简略地回答她,一边拉起艾薇长长的丝,将视线柔和地落在上面,这银色、透明的丝,这原本令人觉得奇怪的苍老颜色,在这一刻,却宛如由星辰的光辉制成,背后隐藏着无数种可能,名为“希望”的可能。
些微紧张的情绪几乎要包围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他拉着她的丝,向沙漠之水放去。
“陛下。”一旁一直安静的冬突然开口,打断了拉美西斯的动作,“陛下,晚宴就要开始了,您是否需要先行参加?”
年轻的统治者微微地皱眉,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要忽视冬的提议。但话未出口,门口又传来了平稳的脚步声。一个恭敬的声音平和地向法老问好。
一回头,美丽的祭司出现在艾薇的房前,正向法老行礼。
“陛下,有件事请您……”礼塔赫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微笑,好似黑曜石的眸子在看到艾薇的一刻停顿了一下,然后又好像没看见似的将视线移回了法老身上,“臣下有件事情想向您汇报。”
“宴会的事情可以稍等。”拉美西斯淡淡地说,仿佛并不想就此停手。
礼塔赫再次用余光扫了艾薇一眼,“无关晚宴,而是陛下之前吩咐要找的东西,出了一些意外……请这边说话。”
拉美西斯思考了一下,松开了艾薇的头。
“知道了。”他淡淡地回答着,表情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漠,身为法老的责任,是在他人面前任何情况下的冷静与稳重。不管有多么迫切,不管有多么渴望,他必须克制自己……他大步向房外走去,礼塔赫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艾薇慌张地往旁边躲了几步,让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远离那盆颜色怪异的水。她真的很担心那是类似硫酸一类腐蚀性极强的药水,万一不小心碰到而将皮肤烧伤了一定会很疼,而且也会很难看。
见拉美西斯快步地向外面走去,她刚刚想松一口气,但年轻的法老不回头地扔回来一个命令,让她刚刚稍微放松的心情又提了回去。
“冬,看住艾薇,这次再让她乱跑,决不轻饶。”好了,这下子看来是晚宴也别想去了,舍普特的事情该如何是好?
浅棕色头的少年深深地低下头,平稳地说道,“是。”
他再一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拉美西斯以及帝国双璧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的夜色里。
艾薇注意到,冬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原有的温和神情,深胡桃色的眼睛里带着关心,嘴角染着日常的微笑。
“殿下……艾薇,你突然掉到水里去了,没事吗?”
那熟悉而温柔的语调,不再是刚才冰冷陌生的样子。在经历了一阵紧张与害怕之后,艾薇的眼眶突然酸了起来。
“冬……?”
“是。”
“冬……?冬?”
“是我,艾薇。”
艾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走了几步,蹲到依旧跪在地上的冬面前,两只胳膊架在自己的膝盖上,将头深深地埋入臂弯环出的阴影里,喃喃地说,“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刚才的样子,完全不像你……”
只觉得刚才的冬就好像没有灵魂的机器,如果拉美西斯的命令是要他就地自杀,她也坚信他会毫不犹豫
地抽出宝剑,向自己的喉咙用力刺去。这样的冬,她并不熟悉。
但,或许她从来就不曾认识过冬。虽然她很喜欢他,虽然他对她很好、照顾她、保护她,但那都只是为了完成法老的命令。从一开始他就说得非常清楚了……只是她忘记了,他是一个被派来监视自己的人,本来毫不相干的人。
脑海里一乱,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在这个世界里,什么都没有,她却还抱着一丝丝幻想,幻想自己心爱的人也许能够在某一天想起他们之间曾经生过的一切……即使这一切在这个历史中都从未生。她蹲在地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银色的长从她的肩膀两侧缓缓地流淌,落在地面上,被侍从不知何时点燃的摇曳的灯火照着,好似一泉细丝编成的流水。她缩成一团的身体是这样地娇小,好像随时都会破碎的瓷娃娃一般,仿佛轻轻一推,就会摔倒在地上消失不见了。
冬看着她,忘记了自己还跪在地上。灯光下的少女令人感觉有些恍惚。他轻轻地伸出手,下意识地想要摸摸她的头。但是手伸出了一半,他才想起这样很不合礼节,犹豫之间,艾薇抬起了头来,灰色的眼睛里一片湿润,精致的脸上带着仿佛一触即碎的脆弱。
“冬,你也会轻易就将我抛下吗?就好像刚才一样,冷漠地、冰冷地扔下我一个人。”在这样陌生的古代世界里,在经历了刚才莫名其妙的种种,心底骤然有种错乱的软弱,艾薇迷茫地问着,“或者如果是陛下的命令,你也会将我杀死,对吗?”
心里被轻轻地触击着,少年温柔地用手扣出艾薇的双颊,精致的面孔一片冰冷,她的表情就好像随时要哭出来一般,“万事从艾薇出,万事依艾薇之意,不让艾薇受半点委屈。”他轻轻地念着,俊美的脸庞展露出一丝温和的微笑,“艾薇,我说过的话,是真的。”
“但这只是陛下的命令。”她有点闹起了小脾气。
少年依旧微笑着,白皙而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抚过艾薇湿润的眼眶,就好像哄着妹妹的哥哥,又好像宠着自己爱人的青年,“曾经是为了陛下的命令。但是,请记住,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深胡桃色的眼睛里带着令艾薇安心的神情。不管如何,或许只有相信他了吧。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只有冬对她是好的。不管她的地位如何变、处境如何变、周围生什么样的事情,至少冬是一直在她的身旁的。
如果连冬都无法相信,她在这个世界就只剩一个人了。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恐怖了!
所以,她点了点头。
“谢谢你……”
冬看着她,却莫名其妙地轻轻说了另一句,“我该谢谢你……”声音被吞进了窗外的风里,艾薇看到的只是少年如常的微笑。他伸出白皙修长的双臂,轻轻地拉住艾薇的两只胳膊,将她小心地从地上扶着站了起来。
二人站定,艾薇轻轻地咳了一下,可能是因为一直紧张而导致的口干吧。她侧身,不顾冬的反对,自行从旁边的桌上铜壶倒出两杯水,一杯递给冬,另一杯留在手里,略带歉意地对他说,“冬,喝点水吧。”
冬有些受宠若惊地从这位令人头疼的公主手里接过水来,小小抿了一口。眉头微微一皱,他抬眼看了下艾薇,这时候,艾薇也恰好侧头看回他,然后就自顾自地喝了一大口。或许是这稀少的液体勾起了他的干渴感,或许是艾薇也喝下了这水,冬觉得没有问题了,紧接着,他便又咕咚一子咽了一大口,深胡桃色的眸子里弯出了温和的笑意,“谢谢……艾薇,如果真的感到歉意,今天晚上就好好地呆在这里吧。”
顾不上礼节,这样的关心自内心。不是为了法老的命令,而是怕艾薇这样随性地跑来跑去,会遭遇不可知的危险。就好像那天在卡尔纳克,就好像那天在狩鸭场……他不希望看到她受到任何伤害。
艾薇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低头看了一眼刚才的沙漠之水,心有余悸地对冬说,“这沙漠之水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弄在身上会不会很痛。”
艾薇说这句话的时候,冬看向她,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奇妙的神情,他沉默,脑海里快地掠过阵阵思绪。
艾薇并不知道沙漠之水是什么,这是非常不合情理的事情。即使是市井中的埃及年轻人,也知道可以用沙漠之水洗去自己染色的头,而宫中的侍女、妃子等,更是经常使用这种有效的除色剂。艾薇即使是再封闭视听的公主,也不应该对此毫无了解。
不过在她身上生过的,有更多其他的事情不合情理。比如她的坚强、比如她的智慧、比如她的顽皮、比如她的勇气、比如她的平易近人。这并不像是众所熟识的艾薇公主,她光芒四射,充满着乐观的活力,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他感觉到了,他相信,以法老的敏锐,定是同样察觉这位公主的与众不同……或者说,已经现她与原本的那位怯懦的公主俨然判若两人了吧!所以,陛下刚才的所有一切都是在试探她。而沙漠之水,或许是陛下想要尝试去除她伪装的某个方式。
艾薇是藏于某个伪装下的“其他人”吗?
这个“其他人”的目的是什么?间谍?杀手?如果法老得知了她的身份又会做何处置。
冬垂下头,长长的睫毛挡住了深胡桃色的眼睛。
但似乎这个“其他人”,偏偏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人……
“……冬?”清脆的声音叫着自己,冬从遐想中回过神来,看向眼前略微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艾薇。一种不祥的预感本能地从后背缓缓升起,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本着保护自的出点快地说,“陛下或许很快就回来,我们稍安毋躁。”
艾薇盯着冬,银灰色的大眼睛忽忽地眨了两下,嘴边隐约勾起一丝歉意的微笑,“对不起,那个女孩子的事……我果然还是不能不管。”
突然,少年的视线变得模糊,手中一个不稳,泥制的杯子几乎要掉落到地上。银的少女将杯子接住在手中,唇边轻轻地动着,好像是在说着什么,但是黑暗正在铺天盖地地压过来,耳边一片寂静,双膝一软,他无法自已地向地面跌落过去。在朦胧的意识里,最后一刻,一双略带冰冷却十分温柔的手将他围绕了起来。
脑海里的念头,除了埋怨自己的轻心之外,全部都是挥之不去的担忧。
她要去哪里,她不会……有事吧。
法老的宠妃之荷鲁斯之眼 第十四章 对峙
底比斯王宫中厅,一场盛大的晚宴正在华丽地上演。衣着暴露的舞女跳着古老的舞蹈,快旋转的身姿在青花石的地板上落下令人目眩的魅影,竖琴手与响板队的乐手们合作默契,敲击与拨弦组合化为一曲节奏感颇强的奇特旋律。一时间,华丽的大厅内觥筹交错,交谈之声此起彼伏,整个底比斯最为位高权重的人们被法老邀请集聚一堂,各怀心思地参与这场暗波汹涌的庆典。
翠绿的眸子扫过了落座的臣子们,红的将军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身为帝国双璧之一的他,是领兵打仗的能手,却对如何处理这种暗涌的政治信号始终不甚熟悉。
厅里较为明显地分成了两派,以欧姆洪德为的贵族团队和以西曼为的政客帮派不经意间以厅中的空地为界,依照奈菲尔塔利与卡蜜罗塔的位置,落座两侧。彼此之间仿佛是在毫无间隙地交谈,但是暗中又似
乎有种一触即的紧张情绪正在传递蔓延大家不约而同地认定了今天的晚宴是法老解决日前的舍普特事件的契机,其结果也是对双方偏袒程度的风向标。
但是为何那位尊贵的人还不出现呢?孟图斯有些挫败地看着大厅尽头厚重的木门。
突然,木门出轻轻的声音。响声微小,却吸引了场内落座的众人的目光,只见侍者拉开精雕细作的木门,音乐随着空气飘离出去,明亮的灯光温柔地漫溢,落在门外站立的男子的身上。
黑色的笔直长犹如流水,礼貌的温和笑容宛若阳光。来人并非拉美西斯,却是国内最年轻、也是最受重用的祭司,第一先知礼塔赫。
美丽的青年缓缓地走进门去,大门在他身后轰隆一声重重合上。乐手们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演奏,诸位臣子略带紧张地看向他。
年轻的祭司却只是微笑,轻描淡写地传达了法老的命令,“陛下因为重要公务,今夜会稍晚出席,请各位尽情畅饮。”修长的手轻轻地向上抬起,乐队的演奏在众臣的一片错愕与失落中恢复。
祭司慢慢地走向前去,在孟图斯身边落座。红的青年连忙凑过去一点,在他耳边略带急切地问道,“出了什么事?”今夜的宴会是陛下一手策划,但却在重要时刻拖延出席,实在不像是陛下的风格,说到底,只可能是更为重要的事情生了。
那么,那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究竟会是什么,甚至连自己都不能告知吗?孟图斯不由有了几分担心,而恐怕有这种顾虑的不光是这位年轻的将军,还包括在场的几乎所有的权臣、妃子和侍者们。
众人假装继续欣赏着眼前的舞蹈,但眼神却似有似无地都飘向礼塔赫。
礼塔赫却淡淡地笑笑,红唇勾起一丝美好的弧度,并没有更多地言语。美丽的面孔像融入了阳光的流水,温和却不带有特殊的情感与暗示。红的将军挠了挠头,却仍旧不得其要领。他想继续问下去,但礼塔赫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使得他只好作罢,端起酒杯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闷酒,翠绿的眸子却一次次不由自主地看向一旁的年轻祭司。陛下,究竟有什么事情呢?
宫殿的另一侧,法老的书房。
拉美西斯站在窗前,缓缓地来回踱着步子。他手中紧紧地握着三个精致的小袋子,分别染着不同的颜色……金色、绿色和红色。袋子的上面用宝石蓝镶金线绘出荷鲁斯之眼的图章,袋口由双束绳紧紧地封着,上面分别扣着一把小巧的铜锁。他看着脚下整齐而洁净的青花石地板,脑海中飞快地盘算着什么,棱角分明的嘴唇微微地抿起。
过了不知多久,好像终于下定决心一般,他停止了前后的反复,转身推开了书房厚重的木门,迈步向寝宫的方向走去。
虽然艾薇的住所移到了中宫,但因有冬在,四周侍奉的人手并未加增。此时已晚,中宫四周更是无人走动。是一个晴朗的好夜晚,没有风,月光冷冷地洒在精细装饰过的回廊里,拉美西斯的脚步落在整齐岩石铺成的地面上,咔嗒咔嗒的声音在静谧的衬托下显得尤为寂寞。
转过一个回廊,耳边响起了仓促的脚步声,起音细碎而轻巧,是一个女人的步伐,似乎是有颇为要紧的事情。声音快接近,眼见就要转过另一侧的廊角,与自己相遇。在这样的时分,这种略带紧张的步子,不能不说是可疑。下意识地,他将手中的三个小袋子收入怀中,右手搭向腰间的宝剑,稍稍清了一下嗓子。
他的低咳在夜里显得十分突兀,来人骤然止了步子,过了数秒,清脆的声音带着犹豫,轻轻地问,“谁……?”
熟悉的音调,熟悉的不识礼节,他不由眉头一紧,大踏步地向前走了几步,转过拐角,不由分说地一把抓住来人的胳膊,质问不经思索脱口而出,“为什么没有呆在屋子里!”
艾薇猛地抬起头来,十分尴尬地看着拉美西斯。她实在没有想过他会这样快地折返,都说今夜的皇家盛宴至关重要,她以为拉美西斯随着礼塔赫走了,就随即会前往宴会厅,不到午夜时分,不会轻易离席,就算离席,也不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想起她这点小事。因此她才大胆用药,令冬入睡,自己则盘算着前往秘狱,在舍普特没有被当作政治工具牺牲之前,看一看有什么办法或许可行。
然而此时此刻在此地遇到了刚刚对自己大雷霆的法老,实在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令她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便不由下意识地紧了紧手中拿着的包囊。
“你在这里,做什么?”拉美西斯淡淡地打量着一脸不自然的艾薇,最后视线落在了她紧紧抱着的布包上。“那是什么。”
艾薇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布包向身后藏去,“什么都没有,女孩家的东西嘛,就不劳烦陛下过目了……”
拉美西斯不置可否,微微抬眼,将视线从那布包移开,看似放弃了那个话题,转而漫不经心地问,“冬呢?”
“啊?”艾薇一楞,刚想说冬有事离开,可转念一想,拉美西斯说过,如果冬再让自己这样随便跑出来,绝对饶不了他,不由心里一时犹豫,说不出话来。可就在分神的这一秒,年轻的君主已经快地伸手绕到她的背后,一把抓住布包,用力向下一扯。还不及艾薇反应,布包已经散开,里面的东西一下子全都扑落在了地上。
明明是黑夜,但月光偏偏该死地皎洁,使得布包里的东西一览无遗。
宫女的衣服、蓝色的假、蒙面的丝巾,当然,还有一笔数目相当的金子。
艾薇只觉得握住自己手腕的力量渐渐加大,让她几乎要吃疼地轻叹出声。然而,此时她的脑海却一片空白,平日的灵牙俐齿不知跑去了哪里,此时偏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些道具太过可疑,其目的可轻可重,她必须冷静下来,必须要在他给自己定下弥天大罪之前,赶快找一个由头,降低自己被他一怒处死的可能性。
或许是真正的惧怕所驱使,电光石火之间,灵感蹦进了脑海,她匆匆抬头,想要把自己的借口扔出来,而这一刻,拉美西斯也抬头起来,琥珀色的眼睛看向了她。
四目相接的那短短一秒,所有准备好的说辞到了嘴边,却骤然被什么强大的力量遏止一般,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里。是时,心里掀起一阵翻天覆地般的疼痛。
质疑。
质疑,该如何去解释的感觉?
猜疑,怀疑,思疑,狐疑……
他一定是以为她是想要逃离王宫,在他用尽心思协助朵、恢复缇茜的身份并为自己寻找荷鲁斯之眼后,背信诺言,将自己对他重要帝国的承诺,抛之脑后,一走了之。
他一定是以为,她不过是在利用他及他的信任。
他不信她。他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她。
挫败的感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就好像坐在一只不堪一击的小木船上,漂泊在宽广的海洋之中。船破了,海水争先恐后地涌进那细小的船体。她却手足无措,只能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躯体被冰冷的感觉深深浸透,看着自己在那片看不尽头的漆黑海洋里越陷越深。
猛地,一只大手轻轻地拍了拍她,他没有表情地看着她。她不解,也看回了他……
“别哭。”
什么?
他叹了口气,双手轻轻地扣住她的脸旁两侧,略带粗糙的拇指轻轻划过她细嫩的脸颊,“我说,别哭,这样的话,不要再让我重复。”
他指尖的温度,好似一束神奇的魔法。直到碰触的这一刻,她才骤然感到自己脸上划过一束液体。由炙热、变温顿、最终变为冰冷。
……她哭了吗?
哭泣总是有理由的。
那为什么又哭了呢。
因为他怀疑她,因为他不再爱她。还是因为……
即使自己是他的妹妹,即使他对自己已毫无情感,她还是、她还是那样那样地喜欢他,爱他。
这样的感情如此强烈,使得他每次与她的接触都好似掀起狂风巨浪,都会让她如此不知所措,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面前失控,犯下各种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的错误。
不管多么痛苦、不管多么绝望,始终无法甘下决心就此放弃。
而他的温柔,他许久不曾对她展现的这一分温柔,就好像燃烧殆尽的灰烬里隐隐迸出的一颗细小的火星。跳跃着,噼噼啪啪地响着,微小地什么都不能照亮,却刺眼地令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
但是……在这样下去,她会离不开他!
她轻轻地后退了半步,躲避他的眼神,用手胡乱地抹去眼泪,“你不要想歪,我还在等荷鲁斯之眼,才不会这样轻易地就乔装逃离皇宫,我只是好奇今夜的王家盛宴,只是,很想出席去见见世面罢了……”
他停在原地,双手还留在她双颊先前的位置,她硬生生地后退了半步,不带感情的解释仿佛击破了他那一刻的下意识的行为。他愣住,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悬在空中的大手,仿佛不清楚自己接下来该做何反应。过了一秒,他略带强迫地将手重重放下,视线从她的方向撇开,淡淡地回了她一句,“是这样。”
“恩……是这样。我知道下午是我不好,但本来你应该也有邀我出席这次盛宴,我的在场,多半也是在你全盘筹谋之中吧,你带我去,我一定全力配合你的计划。”艾薇垂着头,小声地说着。被利用也没关系,就算古实她都愿意去,何况此等小事。她想要帮到他,她希望能够帮到他。
“啊,是吗……”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犹豫和不清楚,好像还在思考,却又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终究,他似乎是不打算追究艾薇带着这些乔装用的东西到底是要做什么,只是淡淡地说了句,“那就去吧。”
她抬起头,硬是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银灰色的眸子里映出了他没有表情的脸,“好,我这就去。那……对了,你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要不要先去办你自己的事情?”
听到这话,拉美西斯下意识地用手扣住藏在自己胸前的三枚小袋子,袋子里装着的东西好像要燃烧起来了,他只觉得自己的手指被灼烧一般地疼痛。但只一秒,他便又将自己的神色深深地隐藏了起来,他转身过去,背对着艾薇,冷冷地说,“不,什么都没有……”
“但是……”
“你不是要跟着我去参加晚宴吗?如果再多话,我必然会追究你今夜的责任。”拉美西斯并不打算继续刚才的话题,他已经迈开步子,快地向中庭走回去。艾薇顾不得细想,只好匆匆地将地上的金子、衣着等胡乱一包,一路小跑地向拉美西斯离开的方向跟去。
看来自己必然会在夜宴中扮演重要的角色,不然刚才那样的大事,他怎么就轻易地放过了自己?
艾薇在在心里暗喜。而忽然,只见快步走在前方的法老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琥珀色的眸子牢牢地盯着她。她一楞,也停下了脚步,又本能地将身体向后退了一退。
两人对视了约两秒的光景,艾薇终于找出了一句打圆场的话,但在她将话说出来之前,拉美西斯已经大步走到了她的面前,一把抓过她怀中的包裹,冷冷地对她说道,“如果你想要冬的命,便尽管溜走。”
喂,这分明是威胁!
艾薇很想大声抗议,但只这一句,他便毫不犹豫地将那些乔装的东西一把扔到了回廊旁的矮木从里,随即有些粗暴地拉过艾薇的手,全然不顾艾薇的不满,就这样继续向中庭的方向快步走去。
“法老驾到……
艾薇公主驾到……“
门口的卫兵精神奕奕地报出晚宴姗姗来迟的最后两名贵客的名字。话音一落,厅里的皇室、臣子、乐手、艺人全部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正在做的事情,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冲着法老的方向,深深地躬下身去,极尽恭敬地拜了一礼。拉美西斯走了进来,步伐如常般不紧不慢,他走到前面,在奈菲尔塔利与卡蜜罗塔中间的位置,稳稳坐下。修长的手指微微指了指厅下皇室的末位,立刻就有侍者快地端着椅子跑上前来,恭敬地对艾薇做出了一个“请入席”的手势。
厅里的人们全部衣着光鲜,为了皇家盛宴而极尽奢华。艾薇只穿着普通的白色单衣,身上甚至连件象样的珠宝都没有。她快地环顾四周,人们表面上恭敬的面容下,不仅都暗暗对她投来几分不屑与鄙夷。她不去理会那些带着评判的眼神,只是抬眼向拉美西斯的方向望去。皇座,与皇室末位的座席。二者之间的距离是如此遥远,而奈菲尔塔利和卡蜜罗塔与他却是如此邻近。她能感到奈菲尔塔利见到自己时的惊讶和不满及难以抑制地自内心的憎恶与伤痛。
艾薇咬了咬唇,最终坐在了拉美西斯指给她的位置上。她看到坐在皇族席的一名女子,偏过头来,隔着中间数人,对自己微微笑了一下。那人也有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辉煌的灯火下显得格外深邃而美丽。
她刚刚坐稳,不及向那名女子抱以回复的微笑,拉美西斯便已轻轻颔,语调淡漠,措辞客套地说道,“各位请就落座,今次的晚宴,是为了哈托儿女神而设,延续下午猎鸭活动的轻松气氛。邀请的诸位,都是对我埃及至关重要的子民,是获得阿蒙神信赖与依仗的人。大家大可尽量放松,没有必要过分拘束。”
语毕,他举起眼前的杯子,径自先喝了一口。
众臣连连谢过,纷纷随着饮了口酒。但话虽如此,厅内暗涌的紧张气氛,并未因为法老刚才的一席致辞而缓解。哈托儿女神也好、阿蒙神也罢,不管何种名目,不过是给这场皇家盛宴安上一个冠冕堂皇的由头。谁都不知道此时就坐于正席的年轻统治者,会在这场宴会上做出如何反应。
只是一场单纯的试探,抑或他心里早下狠断,将此次夜宴权作是数年前鸿门之宴的重现?
若是后者,今日就地正法的,会是哪边?
西曼?还是奥姆洪德?
事关生死,谁敢就此真的放松下来。法老沉默不语,双目注视内厅。乐队又开始了演奏,大厅中央的舞女适时地又跳起了热情四溢的舞蹈。众人再次将视线聚集到了厅中,但是各人的心思,却依然在揣测着法老的想法。西曼微微捋着自己的山羊小胡,奥姆洪德用巾帕擦拭自己的额头,卡蜜罗塔不停地用指甲弹触着旁边盘子里的葡萄,而奈菲尔塔利则将双手扣在一起,手指用力斑驳,弄得一块红一块白。
艾薇就算是呆子,也能感到这拥挤中厅里潜伏的紧张情绪。虽然夸下海口说要帮拉美西斯,但其实她对即将要生的事情也是没有一丝概念,当然,也不清楚,究竟拉美西斯是否将她放到了自己的运筹当中。她不由微微苦笑,强迫自己的视线绕开拉美西斯。
“艾薇。”慈和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来得突兀,让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艾薇几乎要从自己的凳子上跳起来。她连忙调整自己的表情,转头过去。来人正是刚才看向自己的女人。她约莫三十左右,身材高挑,举止优雅,脸上带着温和而恬静的笑容。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旁边的几人已经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对着来人行了一礼,“提雅公主殿下。”
提雅公主?那便是拉美西斯的姐姐了,她找自己有什么事情,这具身体与她又可曾有过什么交恶。艾薇慌忙站起身来,也随着行了一礼,“公主殿下。”
提雅轻轻一挥手,示意各人落座,自己则站在艾薇前面,“怎么如此称呼我,这样生疏。你一直不是叫我王姐的吗?”
艾薇愣了下,连忙笑着改口道,“抱歉,王姐,一时胡涂了。”
提雅点点头,随即从自己的手腕上取下一副沉甸甸的镂空镶翠金石的黄金镯子来,不由分说地拉过艾薇的手,就这样套了上去。“这次夜宴这样重要,怎么都不记得穿着得整齐点,再怎样讲你也是坐在王室列席里的人,不要让人家看了笑话。”
艾薇下意识地看了看厅里的其它人,连忙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这时真希望冬就在自己身边,她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是又不敢贸然问。
提雅微微颔,轻轻地对艾薇说,“最近听说了一些你的事情,王弟愿意承认你的地位,是件好事,不要随意地反抗他的意思,否则你所珍惜的一切都会化为尼罗河水面的泡影……你明白我说的话吗?他毕竟是大埃及的法老。”
话说至此,提雅公主的脸上划倏地过一丝阴霾,虽然只是转瞬即逝,但仍被艾薇眼尖地注意到了。还未等她理清思绪,提雅已扔回给了她一个微笑,一边说着“我多话了”,一边径自转身向自己的位置走了过去,袅袅的身影落坐在了皇族的位。遗留在现世的各种记载都说拉美西斯与王姐提雅及生母图雅太后之间的关系最好,也对此二者最为信任,那么刚刚提雅公主脸上展露的愁容,又是因何而生,其言语中难以察觉的几分哀怨又是从何而来,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无意识间转头看向拉美西斯,卡蜜罗塔正在亲手剥开一粒葡萄,带着妩媚的笑容递向年轻的法老。琥珀色双眸的青年没有表情地接了过来,自然地放入口中。虽然二者并没有做什么过分亲密的事情,但很明显拉美西斯很习惯卡蜜罗塔的刚才的举动。想到这里,心里忽地一疼,呼吸又有些不顺畅了起来。
“各位……”这时,拉美西斯突然开口了,淡淡的声音缓缓地流淌而出,厅内恢复了先前他入场时的寂静,年轻的法老缓缓起身,慢慢地对在场的众人说道,“大家似乎觉得这场宴会少了些兴致,我也知道各位心中似乎都有些话想说。”
他停顿约有十秒钟的时间,浅色的眸子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才又继续,“不如我们来一场游戏,赢的人,可以得到来自我的任一承诺。不管是黄金、宝石、权力、美女、宝马,或者是某个奴隶或者侍者的性命之类,我都可以无条件地满足他。”
场内一片哗然,某个奴隶或者侍者之类,法老在暗示的不就是引这样争执的牢狱里的舍普特的性命吗?奈菲尔塔利与奥姆洪德快地交换了下眼神,再不约而同地看向西曼,双方对视着,在暗地里较上了劲。
法老的手指向奈菲尔塔利,“王后,就由你来决定赌什么。”
话音刚落,欧姆洪德脸上便浮现了一丝得意的笑容,而这样的得意还来不及持续,下一秒,拉美西斯却又转向了卡蜜罗塔,“卡蜜罗塔,你来决定,由谁来参加赌局。你们是规则的制定者,虽然可以自由选择参加游戏的人与自己的比较,但是即使你们二人其中一位赢了,也不能算是胜利。王后,就由你开始吧。”
这时,艾薇明白了,或许法老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出答案,他也根本不在乎舍普特的死活,他只是想将这件事,在不偏袒两大集团任何一方的情况下迅解决。两大集团的对立,对他来说,并非坏事,偏袒任何一方,都会对他的统治不利,这样的事情,他又何苦去做?采取这样荒谬而出乎意料的解决方式,或许即是要说明,自己的毫不在意吧。
但是,就这样将舍普特的性命交由一场愚蠢的游戏吗?想到那总是甜甜笑着、在身边打转的小侍女,艾薇只觉得心中一涩。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奈菲尔塔利已经站了起来,深绿色眼影下的双眼露出几分不快,她眉头微皱,“不如就与我比场赛尼特棋吧,若赢过了我,就算胜出。”
场中一片小小喧哗,塞尼特棋是古埃及很流行的一种棋盘游戏,图坦卡蒙王的墓中有多达六组的棋盘游戏,其中就包括了塞尼特棋。这种棋的玩法主要是利用四根长条状的棒子依正反面执出点数,然后在三十格的棋盘上按规则移动棋子,最先到达终点的人,就获得胜利。
早有记载,奈菲尔塔利王后非常热衷此棋,即使在她的墓里,依然可以看到她下棋的壁画。既然敢在不知道谁人会上前挑战的前提下说出此项目,必然是成竹在胸所致。
这时,卡蜜罗塔站了起来,甜美的嗓子里带着几分慵懒,更显出独特的女性魅力,她环顾四周,最后,从坐在西曼那一列的人里选择了一个。“就由你开始吧,吞忽。”
吞忽是建筑院的人,建筑大臣梅的下属。梅本身对西曼或是奥姆洪德两派之争并没有明显的偏向,因此对建筑院的人员也没有过多地考虑过出身等问题。吞忽是下级贵族的长子,祖祖辈辈为建筑院服务,同时,他也是出了名的博学多闻,精于各种演算术与棋术,是梅的得意门生。但众人也知道卡蜜罗塔选择他的原因,西曼是三朝老臣,早在拉美西斯一世期间,就于吞忽的父亲有恩,吞忽一直心存感激,此时此刻,他必然是站在西曼这一边的。倘若获胜,吞忽必然会要求取了舍普特的性命,从而在气势上压过老贵族那一派。
虽然盛传王后的棋术非常了得,但是毕竟吞忽未曾与她交过手,卡蜜罗塔既然叫他上场,想必还是有一定的胜算的。
卡蜜罗塔坐下了,满意地看着吞忽走上前来。侍者麻利地摆好了赛尼特棋盘及四根掷数用的骨棒。二人落座,有了法老的授意,旁边立着一名文官,负责将每一步都大声唱出来给厅里的所有人听。
虽然艾薇对赛尼特棋完全不懂,应该说远在三千年后的今天,这种古老棋术的具体规则全部早已失传,并没有人真正了解它在盛传时期的具体玩法究竟是怎样。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艾薇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便是奈菲尔塔利一定会轻易胜出,不留一点悬念。
她抬头看了一眼拉美西斯,年轻的君主正微微眯起修长的眼,随性地靠在舒适的座椅上,似是注意,却又好似漠不关心地看着这一盘棋局。这时,礼塔赫走了上去,侧身附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些什么,突然,他的神色一凝,俊挺的眉紧紧地扣起,淡琥珀色的眸子倏而犀利地看向她的方向。她慌忙垂,让自己的丝挡住自己的表情,朦胧中,她似乎看到他好像从怀中拿出什么递给了礼塔赫,紧接着,黑的祭司非常小心地将法老递给他的东西收了起来,点点头,随即转身向大门走去。
此时的拉美西斯脸上已经染上了十分的不快。他本是一个很会隐藏自己情感的人,或者说,他本身并没有很强烈的喜怒哀乐,而此时他的情绪,他的怒意,仿佛带有了难以压抑的意味,硬是透过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显示了出来。
不知道是怎样的事情触到了他的神经,艾薇心底暗暗地想着,并祈祷那件事与自己毫无关联。
又过了不久的那么一段时间,文官大声地宣布,“王后陛下,胜出……”
艾薇坐的位置离棋盘尚远,看不清具体那棋子是怎样摆放,但吞忽的表情也足够明显地说明,奈菲尔塔利的胜利轻而易举,不给他留有半分翻盘的机会。
西曼一脸挫败的神情,看着满是惭愧的吞忽灰突突地走回自己的座位。还未等奈菲尔塔利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定,卡蜜罗塔忽地站了起来,原本带着慵懒的声音里平添几分激进的尖锐,“下一局该是我先选人吧。”
奈菲尔塔利的棋艺众人皆知,西曼的下属里显然是不会再有人能够战胜她。不管卡蜜罗塔开口说选什么人,只要奈菲尔塔利对最终赌局有选择权,那么最多就变成大家在这里陪她下一晚上棋,谁也无法占到什么便宜。想到这里,艾薇轻轻地呼了口气,但突然,她感到什么视线落在了自己这里,刚要下意识地抬头迎上去,却只听到卡蜜罗塔说,“下一个人,我选艾薇公主……”
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艾薇的脑里“嗡”的一声不知如何是好。
第一个反应是窃喜,因为自己就这样输给奈菲尔塔利,到头来还是可以保全舍普特的生命。第二个反应是疑惑,为什么卡蜜罗塔放着西曼团队里的各人不选,偏偏挑中了自己。
她迷茫地抬起头,看到了奈菲尔塔利一副满是顾忌的面孔,以及众人期待的表情。
心里一下子有了些计量。莫非,这名银的公主,是个赛尼特棋的高手?这也不意外,身体赢弱,不善交际,她每天呆在深宫,会喜欢下棋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为什么选中自己,难道卡蜜罗塔就这样有
把握她会要了舍普特的性命……又一转念,舍普特在这个世界里确实是非常厌恶自己,甚至口出恶言相讽。宫中多闲话,加上之前奈菲尔塔利的小公主的事情几乎要了艾薇的性命,在众人心中,就算她不属于西曼那一派,对奈菲尔塔利会有不满也实属理所当然吧。
奈菲尔塔利的犹豫,或许就是怕选出一个艾薇偏偏擅长的项目,让她不小心胜出,从而对自己或舍普特出手报复。想通了这里,艾薇不由轻轻叹气。自己本无意伤害舍普特或者奈菲尔塔利,却被所有人当作了最有可能对她们不利的人。
话又说回来,如果奈菲尔塔利选择了赛尼特棋,她可是一点都不会下,届时又该如何蒙混过关呢?
灰色的眸子又落回了奈菲尔塔利身上,高贵的王后静静地思忖了一下,略带紧张的脸又展现了如常的笑容。她如释重负地看向艾薇,轻轻地说,“那么,艾薇公主就请到场中随意跳一段舞蹈吧,如果陛下说好,那么就是过关了。”
四周臣子一片窃窃私语,众人的眼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呆坐在自己位置上的艾薇身上。她分明地看到欧姆洪德眼神里流露出了必胜信心。这也难怪,奈菲尔塔利的选择,其实是一项规则,三重保险。
先,身体赢弱的艾薇公主,不太可能会跳舞;其次,就算勉强跳了出来,依法老对艾薇素来的态度,想从他的口里得到赞许,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最后,就算法老出于某种目的想要有意让艾薇过关,在场的众人都看着,法老身为帝王,以他的性格,无论如何也不会颠倒黑白,轻易说好。
奈菲尔塔利,果然不愧是从众多美女中脱颖而出,稳稳坐住后位的女人。
“陛下,您看如何呢?”见拉美西斯迟迟没有表态,奈菲尔塔利转而微笑地又问过了一次。
拉美西斯举杯轻啜一口美酒,淡淡开口道,“艾薇身体不好,这次的游戏将她排除吧……”
这是本场晚宴里,法老唯一一次有偏袒倾向的话语。对在场的绝大部分人来说,这句话分明是着意维护了奈菲尔塔利那一边。话音一出,卡蜜罗塔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人是她选的,法老有意排除艾薇这个对奈菲尔塔利相应棘手的人选,就是暗地里倾向了另一侧。她与自己的父亲西曼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十分不满地看回年轻的法老。但拉美西斯却不打算进一步解释,也不看谁,只是微微垂眼,自顾自地饮着酒,眉间微微地扣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奈菲尔塔利脸上止不住地露出释怀的微笑,连忙转身对艾薇说道,“陛下都这样说了,你若没有意见,就请卡蜜罗塔再选一位……”
“没关系。”清脆的声音打断了王后的话语,众人的视线再一次聚回了那名娇小的公主身上。拉美西斯停止了饮酒,琥珀色的眸子冷漠地看向她。但她却只是静静地站着,精致的唇畔掀起一丝完美的弧度,不去顾及四周不住传来的惊讶,她只是平稳地说着,
“没关系,我愿意接受这个规则。”
法老的宠妃之荷鲁斯之眼 第十五章 独角双人舞
宽阔的中厅一片寂静,列席的王族、大臣、政要人物、文书官、传令官、侍者、侍女、乐手在这一刻,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了那名决定接受挑战的公主身上。
娇小的身体如常挺直站立,如月光般闪耀的银色长静静地沿着她的脊柱流淌了下来。艾薇的唇边勾起一丝微微的笑意。
虽然不是专业的舞蹈演员,但是擅长交际的艾薇,对必要的社交舞蹈十分了解。从优雅华贵的华尔兹,到热情动感的现代舞,艾薇或多或少都在暗地里做了一些练习。虽然这是远在三千年前的古代,但看到乐队里的鼓、响板等打击乐器一应俱全,她不假思索,当下决定跳一曲自己十分擅长的拉丁舞。即使自己跳得并不能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是在拉丁尚未被明的那个时代,自己必然是跳得最好的,如果想胜出,也并非没有机会。
况且,即使输了,也不过输点面子,而一旦赢了却可以解决自己心头的一大烦恼……怎样想都值得冒这个风险。
赢的关键,就是如何烘托气氛,让法老大为称奇吧!
她走到大厅中央,小巧的下巴微微地抬起,透明的灰色双眸毫不避讳地看着高高在上的法老,“我愿意献舞一曲。”
提雅公主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开口对拉美西斯说,“陛下,艾薇身为王家的公主,在这样公众的场合……”
拉美西斯没有说话,倒是卡蜜罗塔接过话来,“今天是王家的盛宴,君臣不分,犹如一家。公主是在自家的厅中舞蹈,请提雅殿下不要担心啊。”
此话一出,拉美西斯“砰”地一声重重地将手中的酒杯放到桌上,吓得卡蜜罗塔连忙噤声,乖乖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凝神坐定。此时,琥珀色双眸的青年缓缓站了起来,他紧紧抿着唇,站立了数秒,然后开口,“艾薇,不要胡闹。”
又是那副哥哥对妹妹的口气,艾薇心中一紧,偏是来了脾气,“陛下之前应承过的事情太诱人,艾薇有非想要不可的事情,请让我一试。”
未得到法老的应允,却只见银的少女果断地转身,大步走到乐队旁边,自顾自地对其中尚是一头雾水的乐手说起了什么。众臣一片哗然,各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可看到法老冷若冰霜的脸,不敢吐出来,便又硬生生地将那口气吞了回去。拉美西斯眸子一紧,置于身体两侧的大手竟在不经意间握紧。可感受到一旁奈菲尔塔利与卡蜜罗塔不解的视线,他硬是强迫自己恢复平静,就这样坐回自己的位置,再一次拿起了酒杯。
而离此不远的孟图斯注意到,这一次法老并不像之前一样仅仅是随意地持着杯子,他的手紧紧地握住弧形的杯身,就好像要将它握碎一样,健实的手背上隐隐凸显了青筋。
所幸没有过多长的时间,至少,在绝大多数人眼里,在法老还没有气炸前,艾薇又站回了大厅的中央。她始终带着完美的微笑,灰色的眼睛里却闪动起恶作剧的光芒,随即她弯腰下去,拉住自己拖地的长长裙摆,一用力将白裙撕到自己的膝盖之上,将两边卷起,在腰间随意地打了一个结,露出她纤细而洁白的小腿,就好像穿着一件小小的白色礼服。她将自己洒落腰间的银色丝揽起,从侍女头上摘下一个简朴的饰,轻轻别在脑后。
古埃及的女子都颇为开放,穿着也十分暴露,但是一向衣着保守、性格内敛的艾薇公主会作如此扮相,真是令人不得不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她的身上。只见她屈起小臂,轻轻地扣合双手,镂空金翠石的黄金镯,出动听的碰击声。三、二、一……就在这时,身后的乐队合起了陌生的节拍与律动。
将四拍拆为八分,每逢四、八拍是两声稍重的鼓点,最后,在一、三、五、七拍中加入了敲击声。貌似有些凌乱的组合,竟搭配出了十分有韵律的节奏。在这样的音乐里,艾薇敏捷而熟练地踩起了在场任何一个人独未曾见过的舞步。
身体的扭动与埃及的舞蹈有类似之处,但是却别有一种韵味,跳舞之时手臂所摆出的动作充满力量和奇妙的造型,而尚未等人反应过来,快的旋转又让人应接不暇。鼓点的声音不断加快,许是因为乐手渐渐熟悉了这样的节奏,艾薇的步子也越跳越快。她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不住的旋转使得她的连上泛起微微的红晕,染在苍白的脸上,别有一番特别的风情。
这时,原本呆坐在一旁的弦乐手们也仿佛现了节奏的奥妙,纷纷加入了这盛大的舞曲,一时音乐如潮水般涌来,漫过大厅里每个人的头顶。艾薇位于其中,是吸引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她不住地激烈而平稳地旋转着、舞动着。银色的长随着她的摇动潇洒飘逸,轻盈的裙角在空气中划出完美的弧度。
王族、臣子、侍从,每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着这奇妙而充满魅力的舞蹈。就连身为全国第一舞姬的卡蜜罗塔也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只是呆呆地看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突然有一个年轻的臣子喃喃地说:“她好像不是一个人在跳舞。”
谁说不是呢?虽然她仅仅是在独舞,虽然每个动作都十分饱满、充满漏*点,但她的每个步伐、每次举手投足、每个眼神、每个微笑,就像对面还站着是什么人。不用想,这分明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双人舞。
但是这样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陌生舞步,又有谁可能站在她的对面,与她共舞呢?
音乐猛地加快,艾薇也更加快地旋转,灰色的眸子死死盯住眼前空气中的某一点,好像在热情地望着自己的恋人。突然鼓声达到终点,一曲骤然停止,她仿佛习惯性地将手一伸,身体轻轻后仰,似乎等着谁将她接住。可这一刹,她才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人在跳舞,身体一颤,猛地失去了平衡,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上。
然而,她娇小的身体落入了一双结实的手臂中,因为快舞动而松开的饰掉落在地,银色的丝瞬时散开,如流水一般倾泻到青花石的地上,好似闪耀着钻石光芒的瀑布。脸上的汗珠猛地落下,她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极其自然地将所有的重量充满信任地交给眼前抱住自己的人。她微微闭眼,随即双手用力地扣住那人的手臂,灰色而几近透明的眼睛倏地睁开,毫不避讳地看着眼前的人,略带吃力地喘着气,尽力调整自己的呼吸,“我……赢了吗?”
深棕色的丝划过法老的脸颊,落到艾薇的面孔两侧。俊俏的脸挡住了由上而下的灯光,将影子投在了银色的少女身上。他微微皱着眉,几近透明的琥珀色双眸里流露着令人难以形容的复杂神情。他久久地沉默,知道四周的一切变的同样安静。
如底比斯西岸,失去生命的安静。
“你……”他顿了一顿,“你”这一字说的十分困难,日常淡漠的声音带有了一丝莫名的挫败,但细细品味却也有一番解脱,接下来的两个字便说的异常轻松和果断,“赢了。”
他松开了手,艾薇身体自然后倾,就这样摔在了地上。所幸已经离地面不远,也不觉得十分疼痛。她还来不及抱怨,他已经快步走回了王座,嘴边带着一点点难以察觉甚至是有些自嘲的微笑,向她问道:“想要什么,你说吧。”
她赢了吗?她真的赢了吗?顾不上赌气,艾薇开心地几乎要跳起来,自己临时将拉丁双人舞改为一个人的独角戏,最后还差点忘我地摔一个狗啃泥,幸好幸好,拉美西斯不知那根筋断了,竟然这样轻易地放过她。真是太幸运了!
“你想要什么?财富?地位?就算不想去古实,你但说无妨。”拉美西斯双手抱在胸前,看似漫不经心地说着。
艾薇连忙站起来,匆匆地说,“不、去古实没关系,我只想要一个人。”
这一刻奈菲尔塔利和拉美西斯的脸一并沉了下来。
“别误会,”艾薇无意制造悬念,更不想让奈菲尔塔利更添忧愁,“我想要舍普特免责……做回王后的贴身侍女。”
此话一出,西曼额头上几乎蹦出了青筋,卡蜜罗塔的脸色更是难看得要紧,而连最大的受益者奈菲尔塔利都带着一副难以置信的迷茫表情。
艾薇瞥了一眼西曼,他那下垂的三角眼也正看回她,丝毫不因年迈而浑浊的眼里无掩饰地闪着锐利的光芒。不用说也知道,在这一遭历史里,和这个老臣的梁子算是再次结下了。不过反正自己都是要去偏远国家的不受宠的公主,结一个梁子,还是结一群梁子,也都无所谓啦。
“你确认?”拉美西斯又问了一次。
艾薇赶快点点头,灰色的眸子里流露出热切的光芒,生怕他变了注意,“嗯,就这样决定下吧!”
拉美西斯微微仰,不着痕迹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将右手举起,对身旁的侍者淡淡说道:“依她。”
侍者一躬身,匆匆地下去了,艾薇如释重负一般放松了下来,方才紧张的几乎僵硬的表情变得柔软,苍白的连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她挠了挠头,轻轻地说,“谢谢陛下啦!”
总算,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
总算,没有白跑这一趟……就算是吧。
她开心地一退身,全然不在乎西曼和卡蜜罗塔足以将她杀死一百次的眼神,几乎带着几分雀跃地向自己的位置走了回去。就在她刚刚坐下的一刻,拉美西斯也从自己的位置上走了下来,俯身对身旁的孟图斯说了什么,然后便大踏步地走向她。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拉住一头雾水的她,对厅内同是一片不解的臣子说:“各位接下来请自便吧。”
往外走了几步,他又停下脚步,侧身冰冷地丢吓了一句话,“各位关心的问题,想必也解决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如果以后在敢有过激的结派行为……力斩不赦。”
那冷漠肃杀的表情,不带丝毫波动的语调,竟一时让场中众人如同冻结一般,无法出声,更无法移动。
是时,偌大的中厅里竟铺天盖地地弥漫着如同死亡般的静谧。琥珀色的双眸犀利地看向西曼,穿破空气,只是一瞪,那苍老的臣子猛然一激,手中的泥杯忽地掉落于地面,哗啦一下碎成数瓣,在如此凝滞的场景下,更是令人心惊。
只见西曼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无法抑制自己单手不住地颤抖,他猛地伏倒在地,用尽全力地拜倒,额头紧贴着地面,甚至可以隐约听到碰撞的声音。紧接着,欧姆洪德,以及双方身后的一干臣子,全部齐刷刷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纷纷拜倒在地。牵连所有的使者、侍女、乐手等厅内的所有人全部行大礼。
众人叩,却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艾薇抬头看向身边的年轻君主,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一副俊美英挺的容颜,却可以有如此的魄力及影响力。脑海里又回响起方才提雅公主所说的话语,“不要随意地反抗他的意思,否则你所珍惜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他是埃及王,是这片属于太阳之子的广袤领土上,所有一切的生死,都隶属于他。心中暗暗涌起几分不安。在这个世界里,她已经一无所有了,他还可以夺去她的什么呢?正在呆的时候,拉美西斯加大了几分力量拽着她快步走出大厅,不带一名侍从,就这样,二人的身影潜入了外面的茫茫夜色之中。
拉美西斯扯着艾薇的右臂,快地向中宫走去。年轻的君主步伐平稳而阔大,让身体娇小的艾薇跟起来十分吃力。但他却丝毫没有放缓的意思,只是武断地锢着她,一言不地快走着。
“到底什么事情……?”艾薇勇敢地问了。看他的脸色,貌似没有过分阴沉,那应该不是太糟糕的情况吧。就算他刚才严重地警告了所有参与派系对立的人,这件事也应该和她无关。就算她刚才顶撞了他的命令,但是舞蹈也跳得差强人意,没有给王室丢脸,而且他最后毕竟上前扶住了她,不管如何也应该没有生很大的气。那现在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她的脸皱起来,如此一言不,真叫人猜不透,这样快地走起路来真的很幸苦厄……
“那个……啊!”再一次问还未成功,她一下子被他打横抱在了怀中。结实的双臂紧紧地固住她瘦小的身体。他脚步如常迅,并没有因为多抱了一个人而有所变化。缩在他的胸口,可以听到他的心脏有力而略急的跳动。但是,他的侧面依然如常般没有任何表情。这样一句话都不说,在如此深黑的夜里,还真是令人有点害怕。艾薇不由轻轻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小声地嘟囔,“说句话好不好,不然我还以为我是在古墓里迷了路。”
“艾薇。”他猛地停下了脚步,也吓了她一跳,连连辩解,“我说的古墓不是那个古墓,是说……”说了一半,她觉得他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这里,才小心地放弃了这个话题,沉默地打量起了四周。
四周一片寂静,郁郁葱葱的树木包围着他们。看不到明亮的灯火,只有淡金色的月光透过树隙散落下来,柔和地照射在她们的身上。这显然是宫里一处相当隐蔽且私密的地方,如果艾薇没有记错,便是法老的书房附近了。而在不远处,应该就是之前她曾经掉落过的蔚蓝荷花池。显然,这附近,除了法老的禁卫兵和礼塔赫、孟图斯这样的亲信,其他人一概不许靠近,有什么话,需要特意走到这里来说?莫非是什么需要避人耳目的事情……艾薇不解地看向他。
他的双手依然紧紧地抱住她,看着前面,视线却在有意地回避着她。
“你……为什么不向我要求其它东西?”他慢慢地说着,言语间好像在竭力隐藏着什么,想了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除了你之前向我要求过的东西。”
“我?可是我现在就需要荷鲁斯之眼……”艾薇无奈地说。难得他如此大方地开口想要有所馈赠,但是除了荷鲁斯之眼,她还能要什么呢?要他想起根本就不存在的记忆吗?或者要他承诺根本不能实现的爱情吗?既然知道不可以,还是不要傻傻地开口比较好。
他缓缓地摇头,“我已经知道荷鲁斯之眼的秘密。”
闻言,艾薇心里一惊。这句似有玄机的话,莫非是在暗指她其实并不是艾薇公主的事情,还是他有其它想法?一时间脑海混沌,悲喜一并涌上心头,紧张地不知道如何反应才好。
月光落在法老王棱角分明的脸上,沿着俊挺的鼻梁绘下一抹浓浓的暗影,令他的面孔染上了一种难以明喻的哀伤意味。沉默了半响,他淡淡地说,“先不谈这个,你若不想去古实,便不要去了。”
“那荷鲁斯之眼……”艾薇大急,话说了一半,他用手指挡住了她的嘴。
“我知道,你想要荷鲁斯之眼。”浓密而好看的眉紧紧地锁着,琥珀色的眼睛里流转着复杂的光芒,“但我却不想给你。”
“不想给我?”艾薇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是扭曲的。这是什么意思?荷鲁斯之眼,是连接古代与现代的唯一枢纽。他不愿给她,言下之意许是拿到了那珍贵的秘宝却不愿给她。难道是要她一辈子当他的妹妹,任其差遣,直到老去?脑里一乱,她不由轻轻挣扎,想要从他的怀里脱出身来。
拉美西斯垂,看着她一脸惊慌的神情。
心里突地一跳,就好像被碎石碾过一般不是滋味。
“你怕什么,我不会杀你。”他轻轻地说着,随即顺着她的力量降低身体,让她的脚恰好舒服地落到地面。
双脚一接触地面。艾薇不由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她双手尴尬地放在身体两侧,不由稍稍用力地抓住自己的裙摆。疑问的话就在口边,却不知如何能够问出来。
他皱眉看着她失措的样子,有意地将视线移开,淡淡地问,“在卡尔纳克神庙,你提到过,那个叫你薇的人。”
艾薇为这突然转换的话题愣了一下。
拉美西斯见她没有回答,便又补充了一句,“你想要和他在一起?”
眼前弥漫起一阵湿润的雾气,他俊挺的面孔变得模糊。因为看不清楚吧,在他如霜的脸庞上似乎可以看到一丝久未见的温柔。如果这是梦,请不要醒,请继续下去。
她重重点头,“想,非常……想。”
想到不远千年,不远万里!就算这个人早已忘记了她……将她从他的生命里全盘抹杀,不留一点痕迹。但至少,她相信,还有百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好久的沉默,然后他又说,“那个人,在哪里?”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关心她的事情,关心她在想的人!狂喜几乎要弥漫过顶,心里温暖得好像要破开最外层的硬壳,开出绚灿的花朵。
就在这里,就在眼前!
“他……”
“算了,”他却突然打断,琥珀色的眸子充满了厌恶的神情,“那是你的事情,王兄不该多问。”
就在这里!
自己爱的人,自己用全部热情、全部生命去爱的人,就在这里,就在眼前!
为什么?
世界却好像轰隆一声……碎了。
究竟怎样才能让一个人彻底死心?
明明是一个人,却偏偏存留着两个人的记忆,就像明明是双人舞,却只有她一个人在跳。
但她却这样坚持,这样努力。
不惜一切代价,用自己最真挚的心铸成世界上最剔透的水晶罩,拼命保护那若隐若现,或许根本就没有存在过的希望。
就算疼也不离开。
她强迫自己笑了,心中的苦涩逐渐晕开,沁入每一个细胞,为什么她的灵魂恨不得就此飘离身体。为什么他还要这样刺伤她呢?既然他要刺伤她,为什么还要留给她希望呢?
“那么,你会叫谁的名字呢?”
“什么,”拉美西斯皱起眉头,好似不能理解她的问题。
人到痛苦的时候,就会微笑吧。越是平淡的微笑,就越代表自己要走去崩溃的边缘。然后,在边缘,勉强维持着一触即碎的平衡,等待着最后一刻,掉入无底的深渊。
“薇,永远不要再离开我。”
“薇,你要记得,我爱你……”
“你深爱的人,是谁呢?”
反而不怕了。
他的面容在这一刻竟变得更加冷峻。四周好像弥漫起铺天盖地的大雾,他虽然只离开她两步,但是她却从来没有感觉过他们的距离会是如此的遥远。
还需要问吗?
所有人都知道,三千年后。他对她的爱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宏大的阿布?幸贝勒神庙,那极尽精美的王后陵墓……他与奈菲尔塔利的爱情,才是历史导向的正轨,才是诸神断定的命运。就算他们现在看起来不过相敬如宾,但随着时光推移,历史的脚步永远不可阻挡。
她深深垂,不去看他的表情,只听他冷冷地开口,漠然的声音好似从遥远虚无渐渐飘来,“艾薇,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眼里只是努力地不要流泪,心却强忍着不想流血。
但这锥心刺骨的疼痛,让她如何能不万念俱灰。
多此一举的他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她嘴角一扯,实在忍不住,泪水漫过视野,眼前一片模糊。她纤细的手指更是用力地抓住洁白的裙摆,指甲透过布料嵌进掌心,微微的疼痛顺着血液丝丝沁入心里。
“那……你要和我说什么呢?”
“噢,差点忘记那件事情。”他的声音淡漠的好似深邃的海底,“艾薇,我有了新的计划……迎娶你为我的偏妃,你觉得如何?”
俊美的青年轻轻地说出这句话,尾音转瞬间被吞如骤起的风里,飘入了沙沙作响的树叶里。脑海中掀起了巨大的潮汐,尼罗河水缓缓流动的声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淹没了所有的空隙。
拉美西斯二世,新王国第十九王朝的第三位法老,塞提一世之子。在他长达九十二年的一生里,曾经有过六位王后、近两百名妃子与情人,以及过一百名的儿女。他迎娶的女人,包括众所周知的“伟大的妻子”奈菲尔塔利、数名高官和贵族的女儿、他的妹妹甚至他和奈菲尔塔利的女儿。
每一天,每一次,看到这些文字,艾薇的心就会被紧紧地揪住。她曾试过如同疯了一般将书狠狠地摔到地上,或者难以置信的摇着头,将写有这些记录的那一页撕下来,在风中慢慢地一点一点撕碎,然后散掉。再后来,她便躲着不去看,一边认真地研究着他的成功,一边小心地绕开有关他感情或婚姻的记载。
而不管再怎样躲避,历史仿佛再有意捉弄,竟偏偏让她亲临这位著名法老对妹妹的求婚。
“计划……”艾薇站定,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浅灰色的眸子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衣着华丽的统治者,本就苍白的脸此时更是缺少血色,露出仿佛随时要死去的惨白,婚姻是计划吗?是怎样的计划呢?
“那古实呢?那荷鲁斯之眼呢?那你爱的人呢?”
“艾薇,”拉美西斯往前走了一步,健硕的身体离她只有半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爱情与婚姻是两件不相干的事情。”
他始终没有否认,否认他有一个爱的人。
或许迎娶一两个侧室,在这样的年代根本就不算什么吧。
“但是,此举又对你有什么帮助呢?一个侧室所生的公主,长相甚至不是埃及人的模样。我,既不能带来土地,也不能巩固权利,更无法让人信服!”她激动地说着,声音语调因为起伏的心情而变得有些微颤抖,“王兄为何要费尽心思做这样一件对帝国没有好处的事情……”
“艾薇!”拉美西斯的声音染上了不悦,但是他没有办法反驳她的话,“这是命令,你要违抗法老的命令吗?”
“但是,你忘记我们的约定了吗?我想要的,是荷鲁斯之眼。你早已答允我,我也愿意恪守诺言。”
他迷茫地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几乎不能聚焦。
眼前的女孩,这枚不受控制的棋子,在他平静的心里激起一阵涟漪。仔细想想,或许不得不承认,自从她走进那蔚蓝的荷花池,她便不再是他不屑一顾的软弱的妹妹。她娇小的身影在那一刻已经悄悄进驻了他的心底。而后来,她与梦中的少女影像重叠,更是令他迷茫。究竟是因为艾薇的转变令他心动?还是仅仅因为光线的流转,使得他数次将她误认作金的奈菲尔塔利?
他不愿去想,他心底的这份迷茫是什么。
他不敢去想,他心底的这份胆怯是什么。
月光落在她的身上,洁白的她笼罩在一片银色的光芒之下,覆过她深邃的眼睛、她挺立的鼻子、她精致的嘴。她好似一幅虚幻的画,或许一碰,就要碎掉,飘进风里了。
要如何才能让她不轻易消失呢?
留下她,留下这名银色的少女!不管用何种手段,不管将面对什么。
拉美西斯眼神一紧:“我改变主意了……古实可以让其他人去,你要留在我这里。”
“那荷鲁斯之眼呢?”脆脆的声音带有了丝丝的哭意,她就那么想要荷鲁斯之眼吗?
“艾薇,我告诉你,”琥珀色的眼睛蒙上一层白霜,在月色的印衬下显得尤为冷漠,“我不可能容许你,第三次和我谈条件。”
他是埃及的法老。从他年幼的时候起,他便坚信自己将是这片隶属于太阳的王国的统治者,是神与人之间唯一的中保,是这片富饶土地上所有生命及非生命体的主宰者。何况这枚一直被他牢牢掌握的渺小棋子。
“难道你宁愿死在酷热暴汗的古实,也不愿留在丰饶美丽的埃及?”
“我不在乎去哪里,我只要荷鲁斯之眼。”艾薇坚持着,仿佛溺水的人死死拽住这根救命稻草。
“艾薇,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再想什么?”他猛地说道,冷厉的话语穿破寂静的黑夜,艾薇愣住,呆呆地看着他,硬是说不出话来。一丝风都没有,月亮被浓云重重拦住,四周瞬时像沉入漆黑的深海,明明是炙热的沙漠气候,却冰冷地令人窒息。
“陛下,祭司院一直保有着这个秘密……真正的荷鲁斯之眼,力量异常强大,所有得到它的人,都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比思想更快的度去往任何时间、去往任何地方。”
“因为这颠覆时空的秘密,从很久之前,秘宝即被封存,四大神庙分持秘宝之匙。而时空流转,如今我可以提供给您的,就只有这三枚匙,第四枚……”
礼塔赫的话在脑海里一次次地响起,他好像听不懂。到最后他只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她不过是想离开他,不管去哪里,她都可以拿着荷鲁斯之眼,远远地,永远地离开他……去那个她喜欢的人身边。荷鲁斯之眼,荷鲁斯之眼……她不停地重复着这个该死的东西,她不停地强调着她那样迫切地想要逃离他的心情。
她不是金少女,她不是他所迷恋的那位奈菲尔塔利。
但是他不想她离开,他希望每天都可以看到她,看到她的勇敢、她的聪慧、她的出乎意料。
他坚信这不是爱情,但是他却愿意毫不吝惜地施舍婚姻。这样的殊荣,为何血统下贱的她还要作势抗拒?
“秘宝之匙只余三枚,你永远别想得到荷鲁斯之眼!”他带着憎恶地说着,故意忽略她因绝望而苍白如纸的神情,挑选着最严厉的话语,竭力隐藏心底的迷茫和不安。
“我会在十天之后迎娶你。不许你再和我提关于半句荷鲁斯之眼的事情。”
啪……
她狠狠地举起手,重重地落在他的面颊上。
她捂住心脏,灰色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
乌云被吹开,月光洒在她赢弱的身体上。
“我绝不,嫁做你的偏妃。”
谁都好,偏偏不愿是他……
请不要再撕毁、践踏、蹂躏那份只有她记得的爱情了。
她的心已经要碎了。
她的心脏在疼吗,所以连话都说的这样锋利?那为什么他也在疼呢?难道她也得了同样的毛病吗?
拉美西斯的嘴角渐渐浮起一丝冰冷的笑容。
不识抬举的女人,她真以为她很特别吗?
难道一定要他毁了她,她才知道自己的份量吗?
他眉头紧锁,居高临下。
他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看不出半分情感。
高大的蕨类植物在骤起的狂风下沙沙作响。
“很好,很好。那么后天,你就立刻启程去古实吧!”
法老的宠妃之荷鲁斯之眼 第十六章 嫁行
如果这是梦……
这真是一个恐怖的令人落泪的梦!
但是,为什么我还是舍不得醒来呢……
埃及公主出嫁的那一天,是一个普通却美丽的耀眼的晴天。
阳光射出钻石般的光芒,华丽地洒落在黄金的沙地上,天空湛蓝而晴远。尼罗河宽厚而平稳。底比斯东岸绿色的蕨类植物映衬着巨大石块建成的神庙,巨石雕成的阿蒙?拉冰冷而慈和地看着为公主远行而忙碌的祭司和侍者。人们泛着小舟赶到底比斯王城的附近,他们手持青葱树木,穿戴着整洁的亚麻白衫,前来为那年轻的公主送行。
艾薇公主出嫁的事情,充满着反复。从最初的筹备,到后来的拖延,到前日的仓促。这一天,并不是阿蒙神所赐予的吉日,也不是星象运转特别的庆典。只是在前一天,恢弘的王家盛宴结束,法老趁夜召集祭司院及内勤官,吩咐日夜兼程,以最短的时间将王室最低限度的婚礼物资及后勤筹备完毕。传达命令的士兵连夜启程,乘快马飞驰出底比斯南门,前往古实。艾薇公主预备出的这天,说不定古实国王还未收到相应的消息。而对于祭司院来说,时间更是紧之又紧,甚至连必要的占卜和祈福都无法完成。而法老指定了这天,便不顾反对,再无更改,众人也只好在焦头烂额之际,快马加鞭。
然而没有人对此存有任何不满。
法老的命令是最英明的决策,民众坚信艾薇公主前往古实将会为埃及带来巨大的利益,虽然很多人并不清楚这利益具体会是什么。但是他们知道的是,自拉美西斯成为摄政王子之后,直到继位两年后的现在,他的每一举动都使埃及走向更为繁荣的明天。
不管是蛰伏三年一举肃清宫中毒瘤的鸿门之宴,还是略施小计平定王兄叛乱的吉萨之战,法老的军事与政治才能得到了淋漓尽致的挥;而之后对农民赋税的调整、修建工事的安排又一次显示了他在内政方面的有条不紊。对于老百姓而言,如果法老是人与神之间的中保,那么拉美西斯就是最接近神的中保,拉美西斯的决定就是神的决定,拉美西斯的想法就是神的想法。
因此,他们顺应拉美西斯的想法,并坚信此行艾薇公主远嫁努比亚,虽然启程不免仓促,但也必定会使埃及前行至强盛的另一巅峰。
即使他们的心中还是没有抹去艾薇公主低贱血统和早前犯下的大错所造成的阴影,每个人仍会以最虔诚的方式,祝福属于拉美西斯的埃及。
底比斯,尼罗河畔。
百名士兵组成的护送队,整齐地立于距尼罗河岸边数米远的城门两侧。他们穿着整齐干净的白色短衣、棕色单胸护甲,手持绘有精细花纹的短剑。绘有象征下埃及莲花的旗帜在空中轻轻飘舞,那是略带女性化的旗帜,但作为埃及公主的送行队,却是十分适合。十几名侍女身穿镶金的白色长衫,手里捧着各种象征吉庆的物品,恭敬地立于尼罗河畔的船上,还有数名男性侍者,正扛着华丽而沉重的箱子慢慢地走上船去。
艾薇眯起了眼睛,强烈的光芒反射在一裘白色的队伍上,让她的眼微微有些疼痛。
这是一个简朴的婚礼,人员稀少的护卫队、毫不奢华的侍女队、简单的小船,唯一的华丽是要赏赐给古实国王的礼品。没有陪应的文官,唯一拥有官位可以入议事厅的人,便是冬。下嫁给埃及的附属国,能有这些也算尚可了。
“殿下,该走了,小心脚下。”俊俏少年的声音适时的在身后响起,语调平稳,就像给他下药令他昏倒的事情从未生。想到他刚一醒来,便被通知要随着艾薇前往古实时他那迷茫的样子,让艾薇竟有一种想笑的冲动。
她硬是让自己严肃了起来,点了点头,轻轻地向前走了一步,身上的装饰随着步伐的移动出些微的碰撞声。突然,脚踝一软……脚上的腕饰比想象的要沉重的多,她一个趔趄几乎要摔下台阶去。
一旁的冬连忙牢牢地扶住她,结实的小臂充满与外表有些不符的力量。
“对不起。”艾薇带着歉意地站稳身体。
“殿下多虑了,”冬退后一步站在一侧,年轻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隐隐透出的英气,“冬说过会一直保护殿下,不遗余力。”
艾薇笑笑,“不是这个。”
冬一顿,随即也微笑了,深胡桃色的眼睛染着清澈的柔和,“还有什么事情吗?冬早已不记得了。”
艾薇感激地点点头,随即将视线向不远处望去。白色的船队已经集结完毕。
整齐地面向尼罗河上游,随时待。
看来是不得不走了。他铁了心不将荷鲁斯之眼给她,此一去,真是生死难卜,只能自求多福了!
“陛下……”身后传来整齐的拜礼声音,四周的侍者、侍女一并齐齐的下跪。艾薇身体一颤,几乎难以置信。但转念一想,毕竟是公主出嫁,无论这公主多么不被喜爱,于礼法老也须出场,送公主启程,也算是给附属国一个面子。
艾薇回过头去,他的脸庞依旧冷漠,看不出任何明显的喜怒情绪,仿佛昨日激烈的争执和他荒谬的提议从未生过。她一面越佩服他面瘫的功力,一面又为自己也不确定未来是否能再见到这张扑克脸而感到丝丝悲意。正在犹豫时,他先开口了:“准备得如何?”
这话是对着冬说的,跪在地上的少年还未来得及回到,艾薇抢先迈前一步,带着疏离的微笑看向琥珀色眸子的主人:“比非图,我已经准备好出了。”
他一愣,有些意外她没有任何惊慌,然后俊挺的眉毛就微微拧了起来。
“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
她眨了眨眼睛,“你告诉我的。”
他又看向她,视线依旧冰冷,“不可能。”
艾薇自嘲地撇撇嘴,然后呼了一口气,转向尼罗河的方向:“对,我是骗了你,这名字是朵告诉我的。”
朵是老侍女,知道他的乳名也在情理之中吧,她如是想,强迫自己把涌出的情感压到心底。逃跑般向尼罗河畔快步走去。可刚走了两步,她的右手臂猛地被用力箍住。
她不解地看着他,但这对视只持续了不足一秒的时间,下一刻他已牵过她的右手,轻轻地搭在自己的左臂上。
好像要灼烧自己的热度从二人接触的地方传出来,艾薇白皙的手微微颤抖,几乎无法稳稳地搭在他结实的手臂上。她拼命地咬着嘴唇,竭尽全力稳住自己的手。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尚很陌生的缘故,她始终无法停止这种并非理性的反应。为难中,温暖的手掌盖在艾薇冰冷的手上,稳住了她的抖动。
她抬头,他也正低下头。
深棕色的丝沿着棱角分明的脸颊垂落下来,宽厚的嘴唇微微抿起,琥珀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宛若一片望不到底的深湖,淡漠、宁静,却看不透其中究竟蕴含了什么。
半响,他说:“无论如何,我承诺了你是王家的血统,那么我便有义务陪你走过这一短路。”
她想开口,但是言语却止在嘴边,什么都说不出来。
远处的礼兵敲响了大锣,民众的呼声渐渐在耳边响起。冬一挥手,带着白衣的士兵从他们两旁走过,整齐的队列从城门延续到尼罗河畔的砂石路上。
她要走了,她要出了,她又要离开他了!
艾薇看着他的眼睛突然盛满了炙热的液体,喉咙里好像哽着什么硬块,突然疼了起来。
“我还可以给你一次机会,留在埃及。”他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到她几乎听不到,低到好像根本就不是说给她听的。
留在埃及,留在他的身边。
不想离开自己千幸万苦回来的埃及,不想离开自己舍弃生命才见到的他。
但是……
艾薇脑海中出现了奈菲尔塔利不知所措的脸,以及卡蜜罗塔妩媚的笑容。
他可以将她嫁给别人,他可以对她的生死不屑一顾,他可以轻描淡写的以一句“婚姻和爱情是两件事”将她的自尊踩在脚底。
是谁都好,她却偏偏无法忍受作他的偏妃。
那已经消失的爱情,她不能忍受它再次被践踏。
硬生生地将即将崩溃的情感收了回去,她淡淡地笑了,“不。”
他好看的眉毛重重地蹙在一起。
“就那么想要荷鲁斯之眼吗?”
艾薇纤细的眉轻轻地拧起,将自己全部的力气都凝聚在声音上,让它听起来尽量平静、尽量缓和,此时她的双眸静静地注视着他,灰色的瞳仁里印出了他的影子,“你问过我一个人,这个世界上唯一叫我薇的人。”
他不语,也并未迈动步伐,虽然没有表情,却好似正在等待她的答案。她微微苦笑,轻轻颔,“是的,他是我爱的人。”
他的脸沉了下来,棱角分明的面孔覆上冰霜,“你的事情,我不感兴趣。”
她却置若罔闻,透明的浅灰色眸子略带哀伤,看向尼罗河畔白色的船帆,内里流转着浅浅的泪光。
“没关系,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
“我不想知道,安静。”莫名的焦躁涌进拉美西斯的心里。他不想听,不想听她所爱之人的半点事情。
她反正就要走了,她反正就要离开埃及了。不管她怎样,全部都没有关系。
“在很久以前,他保护了我……以生命为代价。”
肌肤感到她的指尖渐渐冷去……她在想着另一个人。
再出嫁之前,在他将她远嫁之前……
拉美西斯的心里莫名其妙地焦躁起来。
“我说了,我不想……”
他正要怒,她却抢先一步,不合礼节地打断法老的话:“但是你知道吗?他没有死,所以我一直在找他。
“我找了他好久……就像寻找了一辈子。我从没有忘记他,即使时间流逝,我已经开始怀疑他是否真的存在,我开始怀疑我是否得到过他的爱,我也没有放弃过寻找。我只是想再次见到他,我想看到他幸福,就算我不能……再说爱他。”
“所以我尝试了所有寻找他的方法,即使是舍弃生命的办法。然后终于有一天,”她重重地呼气,轻轻地叙述,“我以为我找到了他,但从那一天起,我却现,我永远都找不到他了。”
破碎的木盒,洒落的阳光。恢弘的卡尔纳克神庙,伟大的阿蒙?拉神。他站在眼前,却如此陌生。从未听过的称呼……“艾薇”,把最后的希望打成了细碎的粉末。
细细的眉毛拧了起来,她看着他冰冷而略带怒意的脸,看着他俊挺却紧缩的眉,倔强的眼泪在眼眶里盘旋着就是不肯落下来。
回到这个过去,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总算让自己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他。
不是那个等待她十年的男人,不是那个承诺她的男人,不是那个爱她的……
男人。
她必须承认,爱她的他……不在了。
心,用力保护的微小希望……
熄灭了。
浅灰色的眼睛挂着泪珠,映着阳光,就像透明的钻石。
她看着他,“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烦恼了。”
分别的来临让她痛苦,却又是一种万念俱灰后的解脱。她想抽身离开,而那一刻,原本搭在她手上的大手突然变得很重,重到她完全无法移动半分。
艾薇不去看他,也不去管他是否在看自己。
叠在一起的手,毫无间隙。之间却感受不到温暖,就这样冷却了。
过了不知多久,礼兵的锣声又一次响起。他抬头看了一下尼罗河上洁白的船队,他抬头看了一下尼罗河上洁白的船队,微微地吸了一口气,才慢慢地松开盖住她的手,开始以非常自然、缓慢却稳重的步伐,带着她,向尼罗河畔走去。
年轻的法老陪伴银的公主向河畔走去,砂石路旁白衣棕甲的士兵整齐地迈动步伐,渐渐地列队到法老的身后,不急不缓地跟着二人向尼罗河边停靠的行船前进。炙热的阳光洒落下来,映的他们好似化为一束白光。早已赶到河边的民众一直翘以待,当身披金色斗篷的法老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潮水般的欢呼声铺天盖地般地响了过来。
“法老万岁!埃及万岁!愿尼罗河赐予埃及永恒的幸福。”
拉美西斯依旧没有表情,不曾中断前进的步伐,也没有露出半分笑意。
站在船边,他终于停下了脚步,将艾薇的手交给两旁恭敬待命的侍女。艾薇回头看他,他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她读不懂的情感。
一丝许久以前似乎见过的神情,在他眼中,以百万分之一秒的度,轻描淡写地划过。
浅浅的,却仿佛已经生在她心上的神情。
然而他始终没有解释那情感的意思究竟为何。她轻轻叹息,转身就要踏上行船。而那一刹那,他突然拉过她,俯身在她耳边,带着浓浓充满挫败感的恼怒,炙热的气息轻轻擦过她的耳郭,低低的声音沁入脑海。
两旁的侍女小心地将她扶上了船,礼兵敲响了最后一声大锣,民众的欢呼声盖过了船离岸的声音,盖过了帆舞动的声音,盖过了木浆触水的声音。
风吹过蔚蓝的尼罗河,白色的船队缓缓地南下,她始终站在船侧,用力向北看着。琥珀色的眼睛看不到了,底比斯岸边法老的仪仗队渐渐看不到了,雄伟气魄的底比斯王城渐渐看不到了,而他刚说的那句话却始终在耳边轰鸣着,“好好地跟着冬,我要你……回来。”
从最开始认识冬的时候,他就一直带着一种恭敬、腼腆,却又疏远的微笑。
行船数天,他总是形影不离身侧地跟随着艾薇。他随意地坐在艾薇的对面,微微歪过头去,漫不经心地看着黄沙堆砌的尼罗河西岸。
艾薇则十分没有淑女形象地蜷着腿,缩在船板一角的遮阳帆的阴影下乘凉。金色的头饰、复杂的新娘装饰早被她扔到了一边,“反正还不知道接下来会生什么”,抱着这样的想法,她索性穿回了自己最喜爱的白色短衣,将银色的头在脑后束成一个马尾,一边喝着侍者榨好的果汁,一边享受着尼罗河上行船带来的凉风。
她不时偷偷地打量他,有时看得时间长了,他才会慢吞吞地看着自己,脸上微微晕起一丝粉红,令她也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深胡桃色的眼睛是那样的无辜,让她根本不知道怎样把拉美西斯最后和她说的那句话问出来,于是疑问越来越强。
不要离开冬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他保护她不成,靠逃跑吗……
但是她确实是听到了的,他确实说过那句“我要你回来”。
目前来看,她已身处古实了,嫁给古实国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荷鲁斯之眼的秘宝之匙本应有四枚,他说过秘宝之匙只余三枚,看来是解开秘宝之谜下落无望,她哪里也别想去。如果他只是利用她,那么自然,事情完成了,她不回来也无处可去。
就是这样吧。其他的事情,不去想了。
艾薇喝完第三杯果汁,清了清嗓子,强压住掀起的嘴角,终于开口,“冬……”
可是冬也在这时候开口了:“该准备下船了。”
“啊?”艾薇一愣。
冬抬头看了一眼太阳,“还有一刻时间就到尼罗河第二瀑布了,从这里开始行船不便,过了这个瀑布就进入古实的腹地。殿下快些重新穿戴好,我们要徒步半日,到达古实方面的接应地,然后再转乘船只前往都。”
“嗯?”艾薇眨眨眼,那一套“穿戴”都是金饰,实在是沉重的让她吃不消,况且还要走半天的路,不进幸苦,而且还很热啊!于是她连忙摆摆手,“反正还有一段路要走,我先这样穿,等到了接应地附近再穿整齐不好吗?”
冬这次却好像没有听到艾薇的疑问,径自唤人,“来人,为公主殿下换好礼服。”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数名侍女,走上前来,开始往艾薇身上裹衣服、戴饰。冬回过身去背对着艾薇,用依旧是恭敬地声音慢慢地给她解释:“殿下放心,侍者会用软轿将您送到目的地,不会让你感到不适。”
但是这可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啊!
艾薇一边很不爽地任由侍女将衣服和饰堆砌在身上,一边无聊地看向船下。这是一片荒凉的土地,四周净是寸草不生的岩石,隐约有成形的路的痕迹,但举目望去,四周根本没有任何村落或植物的踪迹。使者们正忙忙碌碌地将金银箱子搬到岸边,轿子准备好了,侍女也跟着走了下去,船上的白色士兵队伍也走下来了一部分,在岸边列队整齐了。
“就只有这些士兵吗?”侍女搀着挂满各种金银饰的艾薇往下走。艾薇的身体感到很沉重,没走动一步都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她看着船下稀疏的士兵,有些华丽的几近夸张的配嫁品,“我们一定要走6路吗?肯定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吧?这种地方,这样的配置不是很安全吧?”
冬依旧不说话,在轿前站定,腼腆敌对艾薇笑笑,做出了去“请上轿”的手势。艾薇瞥了他一眼,反而甩开侍女的手,不去理会他。
见艾薇不满地站在原地不动,冬只好走上前来,慢吞吞地解释了几句,“士兵要将船带回埃及,殿下放心,我们会选择比较安全的路,而且很快古实方面的人员就会前来接应。”
艾薇一抬头,看向比自己足足高了半个头的冬,然后一言不地向他慢慢走了几步,猛地一把抓住冬的领子,有点恶狠狠地说:“可以,但是你不许离开我三步以外。”
冬的笑容凝住了,象牙色的脸颊上泛起一丝粉红。
“怎么样?”看他不好意思的样子,艾薇也有点尴尬了起来。她松开了冬的衣领,轻轻地推了他一下,一边吃力地往轿子方向走去,一边嘟囔起来,“你不要当我是傻子,古实是埃及的附属国,但是两国边境的摩擦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不然我也不会被嫁到这里来。在两国边界靠岸走内6,穿的这样招摇华丽,携带了这么多金银珠宝,只带了这么少的士兵,古实的接应又不知现在何处,这简直就是在找死嘛!就算不被牵扯到边境纠纷里,也会被盗贼之内的盯上。”
在侍女的帮助下,她勉强爬上了轿子,然后气喘吁吁地看回冬,“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我都赖定你了,如果我要死,你绝对不要想着自己能活着。”
冬又是一愣,深胡桃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艾薇,好像不能理解她的话的意思。
“是命运共同体的意思啊,冬。”艾薇笑着,拿过侍者递过来的一杯果汁,看着行船上的士兵恭恭敬敬地向着她和冬行礼,然后慢慢地向来时的尼罗河南面离去。
“快走吧,不要在这里停留太久了。”
冬的眸子里终于恢复了平时的神色,依旧略带腼腆地笑着:“是,艾薇殿下放心吧,冬绝不会抛下殿下的。”
艾薇点点头,喝了一大口果汁,“走吧,快前进。”
队伍开始缓缓地向前移动,艾薇一边喝着果汁,一边轻轻地皱起了眉头,虽然冬答应了不会离开自己,但是是否能平安到达古实都还是个未知数。
这样的配置和前进路线,简直是有意不让公主平安到达古实国王面前。拉美西斯安排的这出远嫁的剧目,究竟是为了什么?还在她身边安插了这个腼腆的少年冬,究竟有何用意。
事情果然经不住猜想,艾薇手中鲜美的果汁还没有喝完,这段宁静的旅程就被突兀地打断了。
眼前努力地抬着轿子的侍者们突然莫名地倒下了,艾薇坐着的轿子一下子歪了下去,她也面朝前随着惯性向一旁跌滑下去,手中泥塑的杯子先行落地,转眼被摔了个稀巴烂。所幸冬是走在轿子一旁的,她毫不犹豫地向冬的方向扑靠过去,狠狠地砸在了冬的身上,将他一并带到了地上,这才保住了她的脸免遭劫难。
艾薇压在冬的身上,支撑起身体,定睛一看,一枝箭不偏不倚地从侧面贯穿了侍者的脖子,如果仔细看下箭头箭尾,就会现那并非埃及所产。
艾薇犹豫之间,耳边又响起利箭划过空气的声音,队伍里先后响起了惶恐的尖叫声,陪嫁品、轿子被彻底扔下,为数不多的士兵们勉强摆出保护艾薇的阵型,但是没几下就被从高处射来的快箭一个接一个地放倒。
“强盗啊!劫匪……殿下,快逃!快逃啊!”
惶恐的呼喊声还没有完全结束,就被利箭划过空气的声音突兀地截断,四周一片混乱,艾薇甚至不敢爬起来,只是紧紧地抓着冬的衣角,竭尽全力地靠近他的身旁。
艾薇在心底还抱有一丝幻想。冬跑得很快,有时候又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英气,最关键的是,拉美西斯毕竟在最后说要她与冬在一起。她的幻想便是冬或许武功盖世,此前不过是深藏不露。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冬好像确确实实丝毫不懂武功,真出了事情,他居然与艾薇一样手忙脚乱,根本别指望他想电影里面的大侠一样,猛地抽出一个什么武器将那些利箭挡开。看到动手脚并用地站了起来,艾薇索性闭上了眼睛,跟着立起身来,但拉住冬衣角的手却更加用力。
反正是死也不松手了。死也不要一个人死。
就相信拉美西斯一次。就算冬不会武功,也相信他会有级好的运气吧……
不知道冬再往哪个方向躲,艾薇只是缩着身体跟在他后面,一会儿左一会儿右,最后停在了一个什么地方,所幸好像一直没有什么特别锋利的东西突兀地插进身体。四周惊恐的叫声渐渐减少了,利箭带来的紊乱气流也好像被他们避开了。似乎还可以感觉到呼吸,似乎紧拉着那个衣角的手还有感觉。
艾薇小心翼翼地睁开眼,面前的冬十分窝囊地缩在岩石的一角,而自己因为跟着他,居然也幸免于难!
果然是有很好的运气啊!
吁了一口气,艾薇为自己有些奇迹般地逃脱感到庆幸。绕向岩石另一边,箭雨依然猛烈地坠落下来,侍女、侍者、士兵们的生命气息均已渐渐消失,金黄的沙地上染上了狰狞的血色。她的心底又是一阵隐隐作痛……这些无辜的侍者仓促地随着自己出行,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而接下来又该如何是好?箭雨来源居高临下,能躲过这一时半刻,但那些神秘的攻击者迟早会走下来搜刮胜利品,然后就会现自己。
她刚想对躲在岩石旁的冬说点儿什么,少年只是伸出一只手,向不远处指着,小声地对艾薇说:“殿下,那里好像有一座木桥,可以搭到尼罗河对岸去。”
法老的宠妃之荷鲁斯之眼 第十七章 木桥
那是一座极为简朴的桥,与其说是木桥,不如说是粗绳为基、铺垫若干木板所成的简易桥梁。即使如此,尼罗河宽广而涨落有期,若非这里恰好有高地,这桥也很难搭建起来,建筑之时肯定颇动了一些心思。艾薇起初稍有犹豫,在这样荒凉的地方,骤然架起这样一座桥,简直要让人怀疑对岸是否有所埋伏,或者干脆就是神秘攻击者的老巢。她在稍微定睛一打量,,木桥虽然构架从简,缺少说也有十年的历史,绝非一朝一夕建造供用的。
冬向她小声示意,她便点点头,两人小心地从岩石后面绕到桥前。冬对艾薇说:“殿下,这座桥有了时日,不如我先走,若是走过三步还没有问题,您再上来。”
艾薇还没来得及说好与不好,冬已经一脚踏了上去。艾薇紧张地看着冬,少年放低身体,在摇摇晃晃的木板上慢慢地向前走了几步,又踏了几脚,确认安全了,他才回过头来,向艾薇挥挥手,示意安全。艾薇刚要踏上木板,突然现木桥这一侧的柱头上仿佛刻着什么东西。她俯身看去,那粗糙的刻工,绘出的竟然是荷鲁斯之眼的图腾!
秃鹰与眼镜蛇守护着颀长的独眼,这是埃及广为流传的荷鲁斯之眼的标识。虽然离埃及边境不算很远,但这一带的生活环境十分严酷,加之古实的经济确实较地中海诸国相差甚远,埃及商人鲜少会经过这里,必然不会再这样一个荒凉的地方费力架起一座桥,更别说有心情在这里刻下荷鲁斯之眼的图样了。
然而,更令人奇怪的是,荷鲁斯之眼的纹章下,竟隐隐刻着楔形的文字!这种源自苏美尔的文字,在三千年前,主要为巴比伦、亚述及赫梯所用,埃及及其傀儡国使用的均是象形文字,二者相差甚远,艾薇绝对不会看错!她当下凝神,细细将上面的楔形文字的形状大致记在脑海里,希望之后可以有机会将其意思破解。
艾薇再一抬头,看见冬正略带焦急地向她招手。她连忙将身上沉重的装饰品一摘,往桥头一扔,踏上木桥,快步向尼罗河西岸走去。
艾薇脚步虽轻,但是绳索牵引的木桥却不住的晃动,她需要时时停下脚步,用手扶着两旁的绳索,稳住自己的身体。脚下的木板缝隙很大,可以透过其间看到蔚蓝的尼罗河水,被天空毒辣的阳光照射着,闪耀着如同金鳞一般的光芒。
一阵风吹过,木桥又晃动了一下。尼罗河翻腾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脚下的河水不停地旋转着,好像沉船时出现的漩涡,随时都可以将人吸进去。艾薇的目光竟一时无法从那蔚蓝的螺旋移开。耳边听到冬小声地呼唤她,她便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想要快地走过桥去。看着离西岸距离已经不远,只听身后传来越来越近的追赶声、兵械声,回头看去,东岸尘土飞扬,想必是那些神秘的攻击者已经现了他们。艾薇心里一急,慌忙想要赶快走过去。就在这时,木桥又重重地晃了一下,她一个不稳,猛地摔在了一边,心脏突地一声,几乎要停止一般,四周转瞬间陷入黑暗。
此时四肢冰凉,五感皆失。
她用尽全力,也感觉不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虽不觉得疼,却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她用力将手向旁边伸去,渴望能够摸到方才的木板,但仿佛一切都是徒劳,无论她怎样用力,身边始终是一片虚无。
她沉默了半分钟,随即想或许自己是昏迷了,但是这样清醒的神思,却又与平日没有分别。又过了一会儿,举目望去仍然是一片黑暗。未知的恐惧渐渐涌上心头,她奋力地举起手,拼命向身体两旁拍去。
这时,艾薇的手指终于有了触感,纤细的手却似是落进了什么人的手里,掌心宽厚却稍嫌冰冷,还有些微汗意。耳边有嗡嗡的声音,一开始她好像听不懂,后来才渐渐透过空气的振动,似乎找到了熟悉的感觉。那个人再轻轻地叫着:“薇薇……”
额前一阵冰凉舒爽,耳边有些许人忙乱的脚步声、说话声。鼻子上好像有充足的氧气,帮助自己呼吸,然后脸上有什么东西被拿掉了,一片舒适。艾薇用尽全力睁开眼睛,四周的光线并非正午的阳光一般耀眼,但她还是难以适应,连忙眨了眨眼。眼前坐着一名黑男子,白皙的肌肤、深邃的眼窝嵌着如极地之海的冰蓝双瞳。
方才在木桥柱头看到的楔形文字提醒了她,她难以置信地开口问道:“雅里?”
应身处北地的赫梯的“背后的君主”,此时怎会越过埃及,来到这极南的古实?而面前的俊美男子愣了一下,紧接着握着她手的力道又加大了一些:“薇薇,你在说些什么?dR.dm,请你到这边来。”
薇薇?
这样的称呼不啻给艾薇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刺骨的冷水。她用力聚集精神,看向四周。这偌大的整齐的房间,日光透过阴云的缝隙落了下来,由及地的窗子满溢进屋里;维多利亚风格的白纱窗帘被小心地束在一旁,腰封着金制的拦扣;身体所处的大床舒适而柔软,好似可以深深地陷入其中,周围则摆满了各种现代的医护装置及仪器。而在一抬眼,金略微谢顶的白衣医师正匆匆向她走来。
说不清是解脱,还是失落,她心情复杂地叫了一声:“弦哥哥。”
艾弦“嗯”了一声,带着爱怜地用手摸摸艾薇的头,随即转身对站在一旁的医生小声地嘱咐着什么。可以看到他的脸上略带憔悴,深深陷进去的眼窝染着一层黑色,显然是久未休息好了。
艾薇支撑着想坐起来,却周身乏力,动弹不得。眼睛向一旁瞟去,只见自己金色的丝静静地淌在柔软的床榻上。不用细看,便能想到,她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回到了艾薇?拉?莫迪埃特的身体里。
回来了……总算?
深深吸了一口气,艾薇拉住艾弦,轻轻地问:“哥哥,缇茜呢?”
听到这个名字,艾弦本已释然的表情骤然蒙上了一层冰霜,握住艾薇手的力量不由得渐渐加大:“她对你做了什么?你竟一下子昏迷不醒?我们已经对她提出谋杀指控,父亲已经出席今日的庭审,没多久便会回来。”说到这里,冰蓝色的眸子里射出仿若无机质一样的锐利光芒,“可惜英国早已废除死刑,但是……”
“哥哥,”艾薇摇着艾弦的手,“哥哥,你不可以动她……她并没有害我。”
“说什么胡话?”艾弦一脸的迷茫,“你知不知道你不省人事十三天,全部靠医疗装置维持生命。而这几天,你的身体开始排斥外界供给的营养!这样下去,这样下去……薇薇,你知道你现在瘦成什么样了吗?安卓瑞亚殿下曾经几次来电询问你的情况,我实在无法回答……”艾弦说到这里,却没有继续,他转身面对一旁待命的医师,“dR.dm,就交给你了。”
有些谢顶的医师点点头,一招手示意后面众多的医护人员带着相应的仪器走上前来。
“薇薇,你醒了就好。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离开一会儿。”艾弦的脸上一片冰冷,艾薇的心一颤,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缇茜有事!于是她用尽全力死死地握住艾弦的手,但手中的力道竟是这样的软弱,艾弦轻轻地拍拍艾薇、不费什么力气就将她的手从自己手里拿开,丝毫没有感到她的挽留。
“薇薇,不会花多少时间的。”
“不行,哥哥,别动缇茜。”艾薇虚弱地呢喃着,医师拿着什么东西过来,也许是表面太过光滑,映着窗外的太阳,眼前似有似无地闪着金色的光芒。眼皮变得很重,意识却依旧那样清楚,她用尽全力,对着艾弦的背影,又说了一次,“哥哥,不要动她……拜托。”
医护人员越走越近,眼前一片耀眼的光芒,流转浮动,刺的她睁不开眼睛,眼皮却始终犹如压上千斤的重量,周身的力气更是渐渐流失,五感的知觉再次慢慢淡去,只留下意识如此清晰。耳边飘忽着医护人员的议论声、仓促的脚步声,一波一波,渐渐远去。
静谧之后,其他的声音嵌入脑海,一开始仿佛一根极细的线,轻轻地触动着神经,而后就好似一片白光,慢慢在脑中扩散开来。口中忽感清凉,随即由此扩张到四肢百骸,身体感觉火辣辣的热,心脏跳动的声音仿佛格外清楚。
耳边传来河水奔流的声音,四肢感到被什么人温柔地拥抱,嘴唇似有奇特的触感,而那令人舒适的冰凉就是从此而来。面颊两边有些痒痒的,不知是什么在拂来拂去。她努力睁开眼睛,猛然看到冬的脸,正在离自己不到数厘米的距离,而唇畔的触感,正是来自于他!惊讶之间,他不由得微微用力,想要推开他。
意识到艾薇的反抗,冬心里一慌,立刻将身子退后了一些,深胡桃色的眼里带着几分喜色以及几分尴尬地看向艾薇。冬的脸上渐渐由粉红转为赤红,然后变的整个脖子都红了起来。
方才她走到桥中,猛地一颤,随即扣住心脏,向一旁倒去,若不是他快不赶了回来,一把将她拉住,她几乎要掉到湍急的尼罗河里去了。而看她的面孔,已是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宛若呼吸也停止了。冬心底一慌,记起艾薇公主的心脏患有恶疾。
冬回望去,神秘的攻击者眼看就要到桥边了。桥上的木板有些时日了,他很怕就这样抱着她向另一边跑去,会使压力过大,从而掉入脚下湍急的漩涡里。左右为难之际,冬只好留在原地,尽力唤回她的意识,倘若最后桥被震毁,他也无法抛下艾薇公主一人独活。想到此,他慌忙从胸前取出早前自己暗暗为她备下的应急药物,想要灌入她的口中。但毫无生气的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药水顺入身体。然而此情此景,随行的唯一医官早以被杀,除了将这药吃进去,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必须让艾薇喝下药去。念头如此清晰,胡桃色的眼里没了犹豫,他面颊上染着粉色,轻轻地说了声抱歉,将药含在口中,俯身过去,将自己的唇覆上了她微张的嘴。所幸这药颇为有用,不出片刻,艾薇就恢复了意识。
他看着同是一脸尴尬的艾薇,心中一片混乱,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虽是情况紧迫,但方才接触到她柔软的嘴唇,心脏竟无法抑制地突突猛跳,好想要破开胸膛而出,落入尼罗河。他只是呆呆地看着脚下的木板,然后颇为愧疚地垂下头,大声说:“殿下,冬实在是失礼。殿下如果要惩罚冬,请先等脱险之后吧。”
艾薇并非是不讲情理之人,她只愣了一下,便知道冬是为了让她喝下药水才出此下策。论理她应该谢他才是。但是看到他局促而尴尬的样子,她也跟着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于是支撑着起身,快地说:“先不谈这个,我们快点走到桥对岸去。”
冬一愣,随即胡乱地点点头,伸手扶着艾薇往桥的另一边行去。艾薇的身体虽然很虚弱,但是却恢复了对肢体的操控能力,这一路走的还算顺利。二人虽然摇摇晃晃,度却也不算太忙,不久眼看着就要抵达西岸了。
西岸边口,桥身与岸头好似形成了一个落差较大的斜坡,本应相连的桥身头柱下的木板掉了几块,使人想要登上去便更加困难。冬对艾薇轻轻地说:“殿下,我先上去,然后请您抓住我的手……”
他说的小心,艾薇知道冬还在担心自己介意刚才的事情。她随即点点头,报以一个微笑,说道:“那当然,你可不许跑掉。”
俊美的少年脸一红,紧接着便也释然地笑了,“冬不会。”
虽然不会武功,冬的伸手却颇为灵巧,只见他抓着身旁的绳子,敏捷地登了几步便上到了西岸,随即便伸出手来,叫艾薇快些拉住他。艾薇正要行动,却突然想到,对面的头柱上刻着荷鲁斯之眼,那这边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线索?她连忙抬将视线聚集到斜上方的头柱。令她失望的是,柱上完全看不到半分荷鲁斯之眼的图样,但是隐约间,她又仿佛看到了什么楔形的文字。顾不上爬上去,她连声对冬说道:“冬,你懂不懂赫梯的文字?”
那个时代,西亚诸国必以埃及、赫梯两国为中心。身为埃及的高官,懂得一些赫梯文字也在情理之中。冬一愣,第一个反应是想询问艾薇为何在此时问这个问题,但最终还是耐着性子,微微点了点头。
艾薇心中一喜,顾不得爬上岸,快地对冬说:“那你看看你脚边头柱上的楔形文字是什么吧?”
冬连忙说:“随时都可以看,殿下请先上来吧!”
“你先看啊!”艾薇偏偏起了倔脾气,全然把神秘攻击者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冬伸着手,半响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只好先俯身到头柱的地方,细细看起,竟然找到了古老楔形文字的刻印,并且是赫梯文字!
赫梯文字竟然出现在这极南之国!这确是他出前没有想到的。此番若是有赫梯插手,事情将会复杂许多,但是赫梯究竟通过怎样的途径与古实联系呢?倘若二者之间真的有关系,埃及腹背受敌,真是危机四起!脑海里闪过数个念头,冬认真地看着那些文字,喃喃地读了出来……
“取水之匙,置于北地。”
只有这一句话,别无他字。
“水之匙?”艾薇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脑海中骤然回响起出前年轻法老的话语,“秘宝之匙,只剩三枚……”莫非第四枚……
艾薇思绪尚未理清,脚下的木板突然开始剧烈地震动。她回过头去,只见数个手持刀剑、身着白衣的神秘攻击者已从桥的另一侧踏了上来,当下心中一慌,立即回身牢牢抓住冬的手,用力地向上爬。
那些神秘人好似完全不了解这座桥的结实程度,一行人疯了一般冲上了桥身,快地行走震得桥哗哗作响。艾薇拼命地拿着旁边破旧的绳子和冬的手,竭尽全力地爬着。只因她身材瘦小才如此吃力,若是身后那些看起来十分健壮的人,说不定三两步就赶上来了。想到这里,艾薇不由得有些焦急地问冬:“你带没带匕?”
听到这句话,冬好像反应了过来,伸手从腿侧抽出防身用的短匕。艾薇点点头,一用力爬上了西岸,转手从冬那里接过了匕。
“殿下,您想割断绳子吗?不如让冬来吧。”冬有些担心地看着艾薇,这绳子虽然有些年头了,毕竟还是很粗,艾薇这样瘦弱,她来割恐怕会花更久的时间。再看看后面的追赶者已经走到了桥中,他的心里不由得更添了几分焦急。
艾薇却没有将匕还给冬,自己暗暗看着桥上众人的步伐,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微笑,“这样用力地踩,看来只要轻轻地一割,就可成功了。”话说到这里,她伸手在两旁的粗绳上用力划了两刀。干燥的天气,加以年月久远,再加上此时那些人用力地踩踏,即使是艾薇这样的力量,也足以让桥彻底损坏!
果然,不出数秒,只见被割处的绳索慢慢地断裂,其中勉强连接头柱与桥身的细线渐渐被拉紧。桥上的人仿佛意识到了危险,为的人转身对队伍后方的人大声喊着什么陌生的语言,队尾的人停止了脚步,缓缓地向后退去,而为的人却丝丝地盯着艾薇,白色的蒙脸布下露出深棕色的双眼。他凝神屏息,一步一步缓缓地向西岸继续移来。艾薇心中一慌,连忙举手,狠狠地用刀砍在仅余的细线上。骤然,只听哗啦一声,木桥与西岸的连接彻底断裂,桥体顺着断裂的绳索一点一点地掉落进翻滚的尼罗河中,眼看着打头的木板就这样被吞噬。刚才小心翼翼退后一半的队伍慌了神,连滚带爬地往东岸撤退,这样反而加快了木桥掉落的度,使情况对艾薇更加有力。
艾薇与冬刚想松一口气,却见桥上打头的白衣男子快步地向前跑过来,他的度如此之快,甚至远远过了河水吞噬桥体的度。在他脚下的木板眼看着就要被尼罗河水吞没只之时,他竟高高跳起,从后背抽出一支利箭,在空中娴熟地搭上弓。
看到这个画面,艾薇只觉心中有些熟悉,一旁的冬一扯她,说道:“我们快走!”就这样快步地像西岸里侧跑去,艾薇却不住地回头看那个为的人,只见他拉足了弓,长箭破空飞来,结实地扎进头柱附近的地面,定睛一看,箭尾好似还系有一条绳,而绳的另一边,却被牢牢握在那个人的手里!
我要去把绳索砍断!艾薇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她感觉,若自己此次不能成功,那人上了岸,多半脚力不会逊色于冬。她当下甩开冬的手,竭尽全力地向落箭地地方跑去,全然不顾冬在身后焦急地呼唤着她。
好不容易到了岸边,她立刻半跪下去,正打算用匕毁掉这条带来危险的绳索,却只觉得身边嗖地掠过一个人影,随即自己的胳膊被非常大力地扣住,紧接着整个人就被十分粗暴地提了起来,关节部分的扭痛几乎要让她掉下泪来。耳边响起了隆隆的轰鸣声,震的她脑子都有些晕。
“看你还打什么鬼主意!埃及的公主!”
法老的宠妃之荷鲁斯之眼 第十八章 国之边境
抓着她的青年十分张扬地笑着,几乎是拖拽这将艾薇从头柱附近拉起来,让她双脚离开地面,只能任由他拽着她悬在半空中,银色的长垂落到脚边,白色的裙摆随着他粗暴的动作飘扬。温热而结实的手指丝毫不怜香惜玉地板过艾薇的下巴。
他身穿白色短衣,小臂上分别系着两枚白色皮质腕带,上面隐隐刻着金色的花纹。他皮肤呈健康的古铜色,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透过白色的头布露了出来,仿佛打量猎物的鹰盯着艾薇。
“你就是埃及的公主,”年轻的声音带着一分不解,“怎么长的这么奇怪?”
手臂被扯的生疼,下巴也难受的紧,艾薇强忍住想破口大骂的心情,眉头紧紧皱起:“我才不是,快放我下来!”
“别骗我。”青年嘟囔着,松开扳住艾薇下巴的手,单手拽住艾薇锁骨前的衣襟,猛地一用力,竟将她悬空地置于湍急的尼罗河上,“你刚才还真了不起啊,折了我好多兄弟!如果你不是公主,我便立刻放了你,让你掉到尼罗河里喂鳄鱼。”
艾薇头皮一阵麻。她并不怕水,但唯一的缺憾就是不会游泳,恐怕这样掉下去,还来不及见到任何活物,自己就会被活活淹死。心里不由得烦闷,但如果承认是埃及公主,下场又会是怎样?她甚至连眼前的人是什么身份都无从得知呢?
这时,她突然看到早先被自己甩在后面的冬也折返回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正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她不由得想出口埋怨,他回来究竟做什么,还嫌局势不够混乱吗!
“啊……”看到他想说什么,艾薇生怕他习惯地叫出“殿下”二字,遮阳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了,岂不是更加被动!于是她连忙用更大的声音盖了过去。
“啊!那个……”
白衣青年转头看向她,她脑里却又是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男子眼中流露出不悦,“你究竟是不是埃及公主?还是你真的想让我把你扔到下面去?”
“拉玛!那边打扫的差不多了。”耳边突然响起口音略带奇怪的埃及语言,那个叫拉玛的男子和艾薇一并转过头去,只见另几名白衣蒙头布的男子从不远处走了过来。艾薇一愣,那桥明明断掉了,这几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拉玛点点头:“那你们就多开几艘费罗卡,快些把东西运过来。顺便看看哪些兄弟还掉在水里面没上来。”又停了一下,他补充了一句,“那些已死的人,埋起来吧。”
白衣男子弯腰示意,随即转身退去。
艾薇向他们退去的方向看去,离木桥近百米的地方,隐隐约约能看到几只白色的小船。船型简单,上面约莫可以做四五个人,应该是全靠船上宽大的那一裘白帆来驱动。原来那些神秘的攻击者是通过这船往返的。正想着,艾薇身体又是一抖,立刻吓得手心是汗,连忙紧紧扣住拉玛的手腕,尽全力冷静地对他说:“我不是埃及的公主,公主刚才早被你杀了。”
拉玛“哦”了一声,眼看就要松开拉住艾薇的手,让她掉进河里,艾薇着急地大声喊:“但是,但是这并不妨碍我被你当成公主。”
“什么?”拉玛闻言又将艾薇拉紧,一把摔在河畔的地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艾薇看了一眼冬,见他聪明地不在打算说话,随即缓缓地站起身来,“你拿埃及公主有用吧?”她满意地看到白色头布后面的那双深棕色的眼眸微微闪动了一下,“反正真正的公主早被你杀了,我可以为你扮演埃及公主的角色。”她顿了一下,紧接着便又急着说了下去,“但是……我有个条件。”
“条件?”
艾薇把头微微侧过去,对一边浅棕色的少年怒了努嘴,“这边的少年,他叫冬,是我的兄长,自小和我一起长大。我们是公主的侍从,家里只有我们两个孩子。我们也不会要求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你要保证在利用我们之后,让我们安全。”
他不语,深棕色的眼睛看着艾薇身侧白皙的少年,若有所思。趁着这个空挡,艾薇假装没有站稳,向前趔趄了一步,趁势一手拉住他头上的白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那挡住他面容的障碍物扯了去。一阵风适时吹来,白色的头布被卷入空中,远远飘去。
古铜色的肌肤,略长但棱角分明的脸庞,颀长的鼻子,略微厚的嘴唇,那双如鹰般犀利的深棕色眼眸让人印象深刻。
“古实人……”艾薇盯着他深棕色略略卷的短,脑海里骤然一片混乱。想起早前见过样式奇特的箭头,想起他在空中弯弓搭箭的姿态,早该想到了,努比亚人正是以强大的弓术而闻名于这古老的年代的。
但为什么?自己不是要嫁来古实的吗?古实不是埃及的附属国吗?为什么在途中竟然有古实人来劫持自己。
青年一歪头,浓眉身伸锁起。他不理会艾薇的问话,只想深厚的数名努比亚男子甩下一句:“这个,我亲自看着,旁边的那个抓起来,别让他跑了。”
看来自己和冬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了,艾薇松了一口气,然后非常奇怪地现站在一旁的冬已经紧张地动弹不得,任由两个努比亚人把他捆了个结实,拖着走。
这个时候是指望不上他了。在卡尔纳克神庙,本来还以为他颇有勇气,说不定在什么关键场合会有出人意料地挺身而出……,看来这些指望都是白费了。
艾薇看回了眼前那个也看着自己的男人,拉玛轻蔑地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你说自己是侍女,却衣着华丽,别以为你把饰品都扔到了桥的那一侧我就不记得你的打扮。不过没关系,你说的对,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真正的公主,只要你承认你是就好。”
“你看我的样子,”艾薇指了指自己的脸,“我生的这样奇怪,完全不像是埃及人的面貌。所以家里人才不要我和兄长,硬把我们送去当奴隶。”她皱起眉,用一副严肃的样子说道,“后来我听说这次嫁过来的公主长得也是非常奇怪,甚至曾被盛传不是王家嫡系血统,所以,我才被阴差阳错地送上路来做公主的替身。”
紧接着,她又挤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眼下公主也被你们杀死了,我丢了谋生的工作,你却把我抓了起来。”
努比亚人一愣,棕色的眸里流露出一丝奇异的神色,度极快,却仍被艾薇敏锐地注意到,那是在她说出“不是王家嫡系血统”时,他眼中流露出厌恶和愤恨的神色。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就听他喃喃地说,“是吗?连个嫡出的公主都不屑嫁来古实吗?”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伸手撩起艾薇的丝,一边打量着,一边饶有兴味地说:“都说埃及公主的头是银色的,你这头在阳光下乍一看,还以为是金色的呢。”
金色……的。
艾薇突然愣住,一双浅灰色的眸子呆呆地看向拉玛。
拉玛一顿,然后没来由地猛地将艾薇的头狠狠地抓住,鼻息一下子近在咫尺,“你说你不是艾薇公主,那你叫什么名字?”
头皮上突然出现的疼痛让艾薇几乎轻叫起来,拉玛的声音里没了方才的轻快,“说,不然你也活不了。”
“奈菲……”慌乱之间,只有那个名字跳入了脑海,艾薇不暇思索地大喊,“我叫奈菲尔塔利,奈菲尔塔利,放开我。”
“奈菲尔塔利?”拉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紧紧抓住艾薇头的手慢慢松开了,“那个王后?”
“你见过她?”从拉玛微妙的语气里,艾薇现了一丝特别。如果拉玛只是普通的盗贼,他怎么会以这样的口气谈论这个名字?奈菲尔塔利是一个非常常见的埃及女性名字,所以即使是以王后同名,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加上拉玛刚才的话语,他的身份不由得越可疑起来。
“说什么胡话?”拉玛把头别到一边去,满意地看着其他努比亚人乘着“费罗卡”,载着沉甸甸的战利品向这边驶来,“埃及叫这个名字的女人也不在少数,我们走吧。”
他把艾薇一举,然后轻松地挂在自己的肩膀上,“奈菲尔塔利,不管你刚才是否骗我,这两天你就是埃及的那个什么艾薇公主了,你好好扮演这个角色,说不定事情结束我一开心就会放了你。”
“嗯?”艾薇被挂在他的肩膀上,只因刚才在桥上过于猛烈的运动,现在随着他一步一步的晃动她只觉得胃部一阵恶心。
“我……”
“你要好好听话,不然我绝不会饶了你。”拉玛忽略了艾薇的话语,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跟着一群同样白衣的努比亚人向西岸深处走去。艾薇用力拍打他的后背,呜呜地不出声音来,拉玛心里一阵烦躁,有些急躁地说:“你干什么?”
“我……我想吐。”
虽然艾薇还是一口吐在了拉玛洁白的短衣上,不过或许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当时一脸铁青的努比亚青年,竟然没有抽出身后所背的利箭直接戳穿她的喉咙。庆幸着自己的大福大命,艾薇也就人下了被人绑起来、堵住嘴,有一路像货物被两个努比亚人“搬运”的满腹怨愤。向西岸西向偏南的位置一直走去。由于一路出奇的炎热与艰难,中途不得不休息了数次,就这样前进了四五天的光景,一片荒芜的沙漠里终于出现了点点绿色,一行人绕过数个沙丘,眼前展开了一片尤为珍贵的绿洲。
艾薇只瞥了几眼,便觉得这绿洲十分特别。它离开尼罗河已经有了相当的距离,但是这一路却十分荒凉,甚至连沙漠里常见的植物都没有,便说明这一带地下并没有水源,一般人若是走到这里,肯定会折返,因为继续走下去必然会有危险。然而一路走进去,没有遇到流沙,反而看到了些微出奇的翠丽的绿色,进了绿洲,才现此处水源丰沛,在绿洲中心甚至有规模颇大的湖泊以及喷泉。
这可真是一块宝地。艾薇一边被人抗着往绿洲里走,一边这样想着。
围绕着绿洲中心的水源,建这数座泥制的简陋房子,其余的便是连房子都算不上的帐篷。艾薇眼尖地看到,有数座大门半掩的房子被用作马棚,里面都满满地饲养了十多匹毛色亮丽的骏马,大约有百十匹,在这个年代算是相当规模的一个马群了。再转眼,似乎村子里面以年轻的壮劳力为多,各人都在忙碌地搬运着什么,有成束的弓箭、长枪还有一些简易而结实的盾,等等。
一行人入了村子,白衣的努比亚青年将抬着的“战利品”向屋里放去,拉玛似乎在大声地指挥着他们做什么,但是那语言却并不是他们刚才一直说着的埃及语。古实本就是埃及的附属国,加上这里是埃及与古实二国之边界,人们会使用两种语言也不足为奇。但是,拉玛的埃及语明显要说的比其他人的更加标准。
艾薇正在集中精神认真思考,只见拉玛向扛着她的两个努比亚人说了句什么,紧接着那两个人就猛地一转方向,快步地将艾薇向不远处一间泥砌的矮房抗去。过了片刻,他们就已重重地将艾薇扔到了那小屋的地上。泥草铺砌的地板。其中零零散散地落着些沙子,四周的墙壁严密无缝,只有一个极窄的通风口,上面还被青铜短柱秘密封住。
艾薇还来不及适应自己的“新居所”,却又有一个努比亚人走进来,一把将捆得严严实实的冬扔到了地上:“拉玛,你们,待在这里。”
断断续续的话语,奇怪的音,艾薇大致猜出他的意思是拉玛命令将她与冬关在这里。只见努比亚人迈过来一步,从腰间刷地抽出短刀,艾薇一惊,本能地扭动着被绑紧的身体,向后躲去。但那人却一把扣住她的肩膀,伸手就向她砍去。
艾薇猛地闭眼,只觉得后背一片冷汗,但下一秒却现绑住自己的绳子已经被割开。而那个人也三下五除二地除去了冬身上的绳索。
“拉玛,你们,不伤害。”
是拉玛不会伤害他们的意思吧?艾薇连忙点头,学着大汉说话的方式回了一句,“好,不伤害。我们,待在这里。”
那努比亚大汉点点头,貌似很满意地跟着另外两个努比亚人走了出去。大门合上,只听青铜锁链哗哗作响,她和冬已被牢牢地锁在了这里。
艾薇径自拣了一个地方落座。冬站起来,走到艾薇面前,恭敬地半跪了下去,“殿下,对不起……”
艾薇将食指放于自己嘴上,做出一个“嘘”的口型,“小心说话,你还是叫我奈菲尔塔利吧。”
冬顿了一下,随即点点头,俊秀的眉毛稍稍蹙起,“居然遇上这样神秘的队伍袭击,幸好您平安。”
“看来,这并不是图财害命那么简单。”艾薇灰色的眼珠转了一圈,“你注意到他们有充足的马匹、精良的武器、严格的戒律以及充实的壮年劳力吗?如果仅仅是盗贼,怎么会有如此的组织?”
冬没有说话。
“这里是国之边界,不管哪个政府想要插手都须格外小心。”艾薇抬眼从通风口看出去,绿色的植物遮挡了倾斜的阳光,“这里虽然看似偏僻,但是离尼罗河脚程其实并不远,而且是沙漠中少有的水源充足的绿洲。”
冬腼腆地一笑,挠了挠自己浅棕色的短,“殿下……奈菲尔塔利,我想……”
话说了一半,门口突然传来锁链的移动声。艾薇与冬迅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十分默契地分开而坐,不再说话。片刻,只见木门被用力地推开。
“奈菲尔塔利!”张扬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早先的努比亚男子伫立在门口,结实的身体在窄小的门前更像高大。艾薇闻言不由得微微抬起头来,看向那名眼神如鹰般的男子。
“已经决定了,明天出。”
艾薇一愣,出?出去哪里?他们不是刚刚被掳到这里吗?按照一般的桥段,怎么也得缓个数日,让人熟悉熟悉环境、想想对策,何苦这么着急就要动身。
拉玛仿佛猜出了她的困惑,直言不讳地解释道:“我要利用你夺回被埃及控制的边境关隘,时日耽搁得久了,法老总会觉,派信使说明你的假冒身份……或者言明放弃你的生命,那么你就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说到这里,他上前一步,拉住艾薇瘦小的手臂,一下子把她拽着站起来向门外走去。
“喂!这是要去哪里?”要离开冬了,艾薇不免有些惊慌,灰色的眼睛不安地看向眼前的拉玛。年轻的努比亚人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稍稍放松了手里的力度,“怕什么?我说了你帮过我们之后,会放过你们,就一定会让你们平安走的。我只是要确保你当日会与我们好好配合。”
艾薇脸上一片黑线,显然他是以为自己没有见到这群努比亚人在屠杀埃及随行队伍时的血腥惨状。但看自己和冬现在的样子,只能随着他走一步算一步了。他的目的十分明显,不过是要挟公主以威胁埃及重要的边境关隘,从而打破埃及的防守。但此后又有何筹划?以他目前的军队实力,拉美西斯只要出动四大军团其中的任何一个,就可以轻易地将他碾成粉末。若是如此,他费尽心思夺去埃及边境的堡垒,也不过仅是短暂的胜利而已。
在这一阶段,心里并不会担心法老的生命是否会受到威胁,艾薇便顺着拉玛的意思,跟着他向门外走去。
依旧是正午,微风徐徐吹来,阳光从树叶的缝隙洒落下来,金色的光线在少女银色的头上跳跃,映出闪着黄金般淡淡的光芒。拉玛稍稍侧身,偷偷打量了一下艾薇,而在视线相交的一刹,他又故作镇定地将目光移开,好似很威严地抛下一句:“一会儿,你要好好听着,好好配合。如果到时候你大喊大叫,破坏我的计划,我肯定会让你们两个粉身碎骨。”
艾薇愣了一下,随即便带着微笑点点头,似乎并不为拉玛的威胁所动。从他刚才放松了拉住她的手的力度的举动来看,他或许并非十恶不赦的坏人。况且,若是他想杀她,早在尼罗河畔就可以让她一命呜呼,为何还要费这功夫把她带回来?想来她必然是有用处的。于是,在走路的时候,她又一次从后面细细地端详起了拉玛。
他虽然与其他人一样,穿着白色的衣服,裹着白色的头布,但是他皮质的护腕上却细细地刻着金色的花纹,十分精致。回想刚才生的种种,更觉得他的身份不一般。他虽然年轻,但射得一手好箭且智勇双全,明显是整个白衣团队的领。更为重要的是,他说的一口非常流利的埃及语,并且对埃及的政事颇为了解和关心,这绝不是一般的野盗能够做到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喂,快点走。”拉玛转过头来,又拉了一下艾薇。
艾薇反而在原地站定,抬起头,问拉玛:“你与古实究竟是什么关系?”
拉玛一顿,脸色变的不自然,“与你无关。”
这样的回复仿佛更进一步印证了艾薇的想法。从自己造前的观察来看,她相信拉玛会有一些特殊的背景,他也许是贵族,或家里与王室有些关系。以她早前的了解,古实国王这边说什么也不敢反抗埃及的。在内部本就相当混乱的努比亚,能当上国王,想必也是卖国求荣,以服从为条件接受了埃及的支持。那么拉玛定是出于某种原因看不惯古实国王的一些行为,出来组成了类似反抗军的组织……但是,如此一来,他这个反抗军不仅在反抗古实,同时也是在反抗着埃及。
在二国之边界立足,并与二国同时对抗。若身后没有其他力量的支撑,拉玛的行为无异于以卵击石。
艾薇正正神色,绝顶再与拉玛盘旋几轮,套一套他的话。于是她假装不明白拉玛的解释,淡淡地问道:“那么,你要我做什么?”
拉玛一顿,随即无可奈何地回复她道:“我这就会告诉你,你自己停在这里不许走。”
艾薇歪了歪头,“这里不错,就在这里说不好吗?”
“你这个女人真是话多!”拉玛有些丧气地走到艾薇身边,伸出结实的双臂,不顾她的惊讶与反对,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加快脚步向前走去,“这种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在外面随便说?我可不想叫人听了去。”
“喂!你做什么!”艾薇脑里嗡的一声,本能地用手推着拉玛结实的胸膛,“你要去哪里,我跟着你去就是了。快把我放下来。”
“不……要!”拉玛坚定地回绝了她,“如果把你扛着,怕你又要吐在我的身上;如果让你走,你又不肯走,那么我只好这样。”双手用力地把她抱得更紧,牢牢地将她锢在自己的怀里,快步穿过绿洲。
过了片刻,令人到达了一座较为宽敞的房前。虽然建筑的方式和质量与其他房子相仿,但是显而易见,作为努比亚人的领,拉玛所住的房子修建得相对精致。洁净的泥砖,木与草制成的顶棚,整齐的木门,在木门的正中央还挂了一尾饱满的翎羽。这就像拉玛的门派,证明了他的地位吧。
好像意识到艾薇对门口装饰品的注意,拉玛一边抱着艾薇走进屋里,一边随口解释:“那根羽毛是我成*人的时候古实最勇敢的战士送我的,他让我用这根翎毛做一枝箭……当然不是真的拿来用的箭。但是我喜欢它的形状,便没舍得真的将他镶嵌在其他的物体之上了。”
话刚说完,他已经将艾薇放到了铺着简单地毯的地上,然后退后了一步,随意地坐在她的面前,大大地呼了口气,在艾薇没有来得及说出任何话语的时候抢先开口:“别紧张,我说了不会伤害你,你现在听我好好说吧。”
艾薇点点头,乖乖地坐在拉玛面前不再多问。但是看到刚才那根毛色亮丽、饱满的翎羽,艾薇只觉得拉玛的疑点更多了。她决定不再继续追问,她有信心,照此下去,拉玛的身份迟早都会被她现,不必急于一时。
看到艾薇总算服从了他的指挥,拉玛不由得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结实的大手忍不住伸了出去,轻轻摸了摸艾薇银色的丝,嘴里嘟囔着:“女孩子就该这样。”在艾薇还在愣神的时候,他继续说了下去,“长话短说,我要在三天后攻打阿布?幸贝勒,你是目前军队里第一个知道这个信息的人。阿布?幸贝勒有一处堡垒,是通往埃及的重要关口,十分难以拿下。但如果拿下,埃及想要从此处进攻古实也绝非易事。我要你假扮埃及的公主,在堡垒处,我要利用你削弱埃及士兵的战斗力。”
拉玛快地给艾薇讲述着他的计划,中间稍稍停顿,深棕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艾薇浅灰色的眸子,好似在确认她是否理解他所说的话。
艾薇不由得微微颔,“你说的我都明白,那么我除了当一个道具外还有什么其他的作用?”
初听到艾薇的回答,拉玛脸上几乎有些许惊讶,随即惊讶便转为了微笑。他不住地点头,甚至略带赞许地说道:“没想到你身为一个奴隶,理解能力还很不错。不错,你就是我的一个筹码,但你要注意,最好不要作出任何奇怪的动作,比如很不合公主的用语。整个军团里,目前只有我知道你不是真正的公主,我不希望你泄露这个秘密……”
换言之,吹了拉玛认为艾薇是一名叫做奈菲尔塔利的侍女、是公主的替身之外。其他人都会以为艾薇是真正的公主。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其实只有拉玛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而已。
想到这里,艾薇心里不由得觉得有几分好笑。她忍住笑意说:“那么,你就不怕我给拉美西斯通风报信吗?”她轻轻挑起眉头,“表面顺从你的意思,买通你的手下,向拉美西斯出卖你的计划。”
拉玛一顿,随即出一阵令艾薇感到沮丧的大笑。
“你到底在笑什么?”少女不由得嘟起嘴,略带不满地盯着拉玛。拉玛有一口洁白的牙齿,这一点在古代是十分难得的,艾薇如是想。这是,年轻的努比亚人一边用力地笑着,一边又自然地将手伸过来,想要拍艾薇的头。艾薇灵巧地往边上一躲,又问了一次,“笑什么啊?”
“我是笑……唉,”拉玛叹了口气,“你来的时候没有感觉吗?这里即使是骑快马,到达阿布?幸贝勒也要两天。而从阿布?幸贝勒到达法老所在的底比斯则至少还需要两天的光景。就算你现在出去通风报信,那个人要在没有被我们现的情况下,不吃不喝策马狂奔四天四夜才能吧消息送到法老那里,而集结军队,行军至阿布?幸贝勒,再快也要三天多。但是我们要出的日期是……”
他故意停顿,深棕色的眸子里没有了方才的笑意。
“明天。”
淡淡的两个字让艾薇的心微微一跳。虽然明知拉玛的力量无法与拉美西斯抗衡,就算他兵法出众,一次寻常的扰境也不会威胁到拉美西斯的生命。但是……她深深地吸气,尽力让自己的心恢复平静。却听到拉玛充满干劲地继续说了下去:“我们的存在,拉美西斯早已注意到了,正因如此,之前的战斗才一直处于下风。但是,这次所有可能流出去的信息源都已经被清理,连我的士兵都不知道明天出正的详细计划,我一定要出其不意,拿下阿布?幸贝勒!”
他,早已注意……到了吗?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轻轻的叩响。拉玛迅地看了艾薇一眼,示意她不要再多说,随即又将身体退后了一些,不再说话。片刻,只见木门缓缓退开,一名黑少女走了进来。
艾薇定睛一看,来人的年纪与自己相仿,有着淡棕色的皮肤,黑白分明的双眼、颀长浓密的睫毛,其面目不像是努比亚人,更像是埃及南部的少女。她同样身穿白色长裙,一根樱红带俏皮地将乌黑的长在脑后束了起来。她手里端着水和面包,轻车熟路地走进了房间,黑黑的眼睛一直盯着艾薇。过了一会儿,她才转开脸,向拉玛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脸颊两侧露出浅浅的酒窝,“”送饭来了。
“噢,谢谢。”拉玛指了指床边的矮柜。
少女将水壶和面包小心地放到柜上,退后几步,歪头看着二人想了想,随即竟在地板上坐了下来。
“水是我从泉里新汲的,面包是早上烤好的,现在吃会比较好。”说话的时候,她的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艾薇,眼里闪着说不清是好奇还是戒备的光芒。
拉玛用努比亚语对她说了什么,少女一抬头,却用埃及语回了话去:“我在这里待一会儿,平时你吃饭的时候,我也都是呆在这里啊。”之后她竟索性用双手撑住下巴,带着一丝微笑地看着艾薇。
“吃吧,不然会饿。”
艾薇不由得有些犹豫地看了拉玛一眼,拉玛站起身,从柜子上把食物拿过来,径自先伸手拿了一块面包,吃了几口,又喝了一大口水。
少女笑的很开心,“拉玛,很好吃吧?”
艾薇却知道,拉玛明白自己担心其中会下毒,吃了这两口,其实是让她大大放松下来,心里不由得为她着细小而体贴的举动感到一丝宽慰。想到在尼罗河畔,他毕竟让属下将自己随行的埃及士兵的尸体一一埋掉。他并非享受杀戮,或许真如他所说,他只是不想让消息外泄才出此下策。虽然残忍,但在两军交接之时,也是没有办法的。“也许他不是那种大恶之人吧”,艾薇心里渐渐有了这样的想法。
拉玛却回过头来,对着艾薇轻轻说:“艾薇,吃吧。”
艾薇点点头,随即伸手拿了一块。
少女睁大眼睛,看向艾薇,“你就是艾薇公主?起初我听人家这样说,我还以为是开玩笑呢!”然后,她竟慌慌张张地起身,对着艾薇虔诚地以埃及的方式行了一个大礼。
拿到嘴边的面包又被艾薇放了下去,她连忙也跟着站了起来,扶起眼前的少女,轻轻地问:“……你是埃及人吗?”
少女开心地一笑,“是啊。我叫做莲。不过我很小的时候就来古实了。”
“噢,莲,”艾薇扶着少女一同坐下,随即不动声色地继续问了下去,“为什么来古实呢?你的家人呢?”
莲摸摸脸,“都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陛下说为了两国交好,赏赐了不少宝贝给古实国王。我就是那个时候被赏赐的奴隶。因为是国赐,我已经是古实的人,所以我无法再回到埃及,至于我的家人嘛……”
莲皱了皱眉,艾薇也不急着追问,只是一边小口地喝着水,一边静静地等待着她往下说。过了一会儿,那少女终于扯出个笑容,继续开口说:“我的母亲一直都在宫里做事,但似乎她服侍的人很遭人嫉妒,母亲也就容易受到排挤。正因如此,我才会被指赐来古实。母亲到很大年纪才有了我这个唯一的女儿……所以那个时候,母亲的眼睛几乎要哭瞎了。”她的脸上隐隐有些忧郁,“可能他已为我已经被古实的国王虐待致死了吧,但幸好有拉玛……”
“莲,不要多说。”一直在一旁安静地吃东西的拉玛突然抬起头,略带不满地打断了莲。
“拉玛?”莲不由得有一点不满地嘟起了嘴,竟有些赌气地继续看向艾薇,坚持地继续了下去,“古实国王的残虐,公主应该也听说过吧?”
艾薇一愣,竟有些不解地看向莲。确实,她从未听说过,从来没有人向她形容过自己即将嫁与的古实国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莲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艾薇,“公主,他们把您嫁到这里,难道连句解释都没有吗?古实的国王是埃及不折不扣的傀儡,依附着埃及的力量,才勉强在纷争四起的部落里站稳,或的名义上的王权。国王本人脾气十分暴躁,一直以来不顾国家兴亡,只是一味地加重各种名目繁多的工事、研究各种酷刑。甚至连不满十岁的小孩,他也会用最残忍的刑法加以折磨,而自己就在一旁喝酒吃肉……”
“莲,住嘴。”拉玛的眼睛微微下垂,冷淡地说道。
但是莲却越说越激动,“国王早已激起了民众的不满,古实所谓的王族早已腐烂,只剩一个任人操纵的外壳,除了……”
“莲!”拉玛用力地将手中的泥塑水杯放到地面,不甚结实的被子出了呜钝的响声,仿佛就要碎裂,拉玛加大音量,又说了一次,“住口!”
莲一愣,随即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泪水,身体前倾了一下,拉住拉玛结实的手臂,嘴里呜咽地唤着:“拉玛?”
拉玛依旧板着脸,艾薇却眼尖地现那犀利的眼里染着一丝温柔的为难。但紧接着,他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下命令般地对莲说:“出去休息吧。”
莲一愣,第一个反应便是想拼命地摇头,但是在看到拉玛没有表情的脸之后,又像是身体的本能,十分不情愿地站起身来,犹豫地看了艾薇一眼,随即向二人小心地弯腰行了一礼,眼里噙着泪水,慢慢地转身走了出去。
木门关闭的那一刹,拉玛吐了一口气,不由得有些放松地垂下头来,“第一次现莲的时候,到如今确实有五六年了吧。侥幸从行队里逃跑却不能回到埃及的她,正绝望地打算从尼罗河畔跳下去……虽然她是埃及人,但是在憎恨古实国王的同时,或多或少,她心里也埋着几分对拉美西斯的憎恶吧。”说到这里,他倏地抬眼,如鹰的眼睛犀利地锁住艾薇,他缓缓开口问道:“你呢?”
只用了一秒,艾薇便明白拉玛问话的意思。明明只要装成憎恨拉美西斯的样子,就可以平安过关,但答案却无论怎样都无法说出口。脑子里乱成一团,莲的话、拉玛的话在脑海中一次又一次飞来飞去,融合、交织,最后化为一片深深的灰色的雾。
拉美西斯早已知道的暴虐,拉美西斯早就明白的危险……
究竟,什么是她来古实的意义……
“奈菲尔塔利?你怎么了?”耳边听到有人在说话,低沉的声音触动着她的神经,呼吸开始不受控制地紊乱,心地掀起令人窒息的疼痛。她抬起头来,却谁的脸都看不清,灰色的眼里好似盛满了透明的泪水,却干涸得说什么也无法掉落。
拉玛不由得慌了手脚,似乎鲜少见到莲以外的女孩子哭。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艾薇,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抬起,好想要去为她擦拭那并未掉落的眼泪。
“他……”
清脆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绝望的如同失去全部火星的灰烬。
拉玛看着艾薇,抬起的手就这样停在空中。
“拉美西斯……”
他是知道的,她只是诱饵吧!什么目的、什么计划!她好想大声地交出来,就这样不顾一切地大哭起来。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死去的时候是多么恐怖,自己差点被拉玛扔入尼罗河又是多么令人惧怕,暴虐的古实国王又会将她怎么样?
……如果,她死了,他会难过吗?
艾薇的脑璃乱成一片,眼前的画面好似在不停地晃动,心底却渐渐地涌起难以控制的酸楚,记忆里隐隐闪现出许久前恍惚经历的一幕。
斜阳透过窗子落入华丽的寝室,映在金色的床饰上几乎晃痛了她的眼。他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结实的手臂牢牢固定住她的身体,那样紧密的距离,令她几乎可以听到他每一下心跳的声音,可以感觉到他每一次呼吸的气息。
明知他对自己有心,她却刻意刁难。不想他却百依百顺,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一口应承。
“我,已经是埃及的法老,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如果是合理的,那么你要一,我给二;即使你要的是不合理的,我一样可以做一个不明事理的君主,满足你。”
占用法老的寝室,私自任命贴身侍从,甚至不合礼法地参与政要议事。
满足你,满足你……不管要什么都满足你。
这样的骄纵,这样的宠溺,只为她的一句承诺。
而她始终没有恪守,他始终没有等到。
时间的力量如此强大,历史的进程如此无情!既定的未来,只能对应唯一的过去。那偏离的时空,早已随着黄金镯的彻底粉碎,消失在了恒久的虚无里。艾薇唇边泛起一丝悲切的笑意……都过去了,回忆就这样灰飞烟灭。仿佛因果报应,一切的变化如此天翻地覆,令人无所侍从。
如今的她,不过是他全盘棋局中一颗小小的棋子。下棋的人,又怎会被这小小的棋子迷惑了心智?不管向前、向后还是从棋盘上被拿下,甚至是被丢弃、被碾碎,又有什么关系?
你听说过下棋的人爱上棋子吗?
况且对于拉美西斯来说,这世上有太多颗一样的棋子。
她真的,早已什么都不算了吧。
绝对不要离开冬……
突然艾薇心里隐隐闪过拉美西斯说过的话。
一句淡淡的嘱咐,就像一根极细的针,穿透她脆弱的耳膜,刺进了麻木的脑子里。
也许有一点点,他不希望她死吧?但是那一点点的分量,究竟有多少呢?
她紧紧地咬住嘴唇,却不再说话。生怕自己带了哽咽的声音会转化为点点的呜咽。她要忍耐,为了扮演好这一颗棋子,为了能够帮助他……不让自己的身份暴露在这个地方。
她抬起头,灰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拉玛,等待自己的呼吸恢复平静。她继续自己的话,“拉美西斯,是埃及的法老……我是法老手里一颗渺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棋子,谈不上恨与不恨。我只想和我的兄长一起活下去,无论忤逆任何教条,无论背叛任何信念。”
拉玛一愣,随即出一阵莫名其妙的大笑。他喃喃地重复着艾薇的话语,一次,又一次。
“无论忤逆任何教条,无论背叛任何信念……”声音渐渐变为听不清的呢喃,艾薇看到,他的眼底弥漫着浓浓的悲哀,与他坚定、刚毅、开朗的外貌全然不符的彻骨哀伤。他站起身,拉住艾薇的胳膊把她扶了起来,在门口用努比亚语叫了两个卫兵过来,然后把艾薇交给了他们。
“你回去吧。”他简短地说了一句,然后便转身向房里走去。但只走了两步,他又转过头来,深棕色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站在那里的银少女,就这样,停留了许久。
然后,他甩出一句:“你试过背叛你身上流动的血吗?”
艾薇一愣,他已经将门重重地合上,木门上悬挂的翎羽随着震动微微地晃着。她来不及多想,身边的两个努比亚壮汉已经加起了她,往另一个独立的小屋走去。
法老的宠妃之荷鲁斯之眼 第十九章 水之匙 之一
对埃及来说,这个夜晚是一个异常少见的多云之日,浓重的迁云在夜空中缓缓漂浮,皓月的光芒从云层的缝隙里隐隐流现出来。没有星,亦没有风,整个底比斯王宫寂静得如同死去,只能隐隐听到尼罗河水的声音在远处流动,如同大地的呼吸一般浑厚而用不静止。
宫中,荷花池畔。
荷花池位于法老书房的内侧,与其他荷花池不同,在日光的照射下,池子便会依池水的深浅显现出不同的蓝色。宫中之人使用秘术保持池中的水温一年四季均为恒温,使得不管炎炎夏日抑或微寒深冬,这里的荷花永远盛开。现在是浓浓黑夜,荷花池里一片深邃的幽蓝,池畔隐隐燃着几盏安静的灯,宛若点亮了那蓝色,映射得整个池子的存在犹如梦幻般虚假。
池边恍惚可以看到一桌、一椅。硬木制成的国王沙背上雕嵌着展翅欲飞的荷鲁斯,大理石制的方桌以点金绿松石饰边,上面铺放着一副莎草纸绘成的地图,一对金质烛台放在地图两侧,烛火平稳而宁静地照亮了西亚数国的地域分布。
拉美西斯坐在桌旁。他身穿滚金边的白色亚麻长衫,腕戴足金短护腕,横亘在额前的细带上,一只“尤阿拉斯冰冷地注视着前方,威风凛凛。他微微垂着眼,深棕色的长从前倾的肩膀滑下,轻轻地落在绘制不算那么精细的地图上。修长的手指拾起放置在边上的一颗黑曜石制成的猫型棋,放在努比亚与埃及交界的地方。
那地图旁,还有若干不同石质的宛若棋子的东西,有鹰、蛇,还有公羊等。它们的颜色却只有两种……黑曜石制成的黑棋以及大理石制成的白棋。
只见他放下黑猫之后,又拿起了一只白鹰,一边思忖着,一边将棋小心地落在了离黑猫不远的埃及境内。之后,他又分别在不同的位置上落下了几颗或黑或白的棋子。最后,他的手指又放回了一旁的棋上,那是一株洁白的莲花,被细细打磨过的棋子,在烛光下闪着温润的光芒。他看着地图,却久久沉默,拿住棋的手指紧了松,松了又紧。他终究没有置下这枚棋,却抬起了眼,看向自己眼前的那片荷花池。没有金色的阳光,平日充满奇异活力的池水,如今看来就好似失去生命地沉默着。
他重重地将身体靠在了椅子上,闭紧了眼。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睑,微微地抖动着。
明明四周一片寂静,但是拉美西斯的脑海里却有隆隆的声音,仿佛搬运高大塑像的圆木轧过神经,让他敏感得似乎连呼吸都觉得有几分幸苦。
奈菲尔塔利,奈菲尔塔利。
挥之不去的名字,渴望却始终无法得到的美丽。
他要奈菲尔塔利,不是这个黑黑眼的王后,不是这个父王赐予的奈菲尔塔利。
心里乱的好像那天荷花池上激起的无边涟漪。
如阳光一般耀眼的金,如尼罗河水一般蔚蓝的双眼。
好想她,好想见到她,好想能够碰触她!
不管时间如何流转,不管付出怎样的努力,他始终无法放下,放不下那令人魂牵梦萦的精致面容!
她说她来自未来,那么他等,等了这么多年,她究竟在哪里?为什么现在连梦中都吝于一见?
忽然,拉美西斯的眼前掠过另一个人的脸。
他猛地站起来,焦躁地将石桌上的地图、棋子一下扫落在地。
“我绝不,嫁做你的偏妃。”
“你问过我一个人,这个世界上唯一叫我薇的人。是的,他是我爱的人。”
“我只想再次见到他,我想看到他幸福,就算我不能……再说爱他。”
为什么,为什么无法不去在意?
拉美西斯的呼吸紊乱起来。不过是一粒沙子,卑微、渺小,为什么可以这样深深地嵌在心上?使得他每一次心跳都会隐隐作痛。他靠在荷花池畔的石柱上,视线却好似模糊了起来。
她的身体快旋转,如同舞池里盛开的莲花,那姿态如此娇美动人,让他简直想剜去那厅内男人们的眼。
她的脸庞略带痛苦,瘦弱的身体冰冷如同深海,在他怀里微微颤抖,却可以假扮外族少年,飞镖技艺惊四座。
她的相貌是如此的苍白,眼里却带着坚强,保护下属、评论政局,迎着他的盛怒依然开口辩驳。
她……
一裘纯洁白衣,立于荷花池畔,蔚蓝池水映的她好像天空般透彻的眼,金色的阳光照着她好像黄金般的。
拉美西斯缓缓地伸出手去,说出的话好似带有微微的颤抖,“奈菲尔塔利……”
他将尾音吞进了嘴里,伸出手握紧了拳,就这样收了回来。他恼声自嘲,“怎么可能?她是艾薇。”
她是艾薇,缇茜?伊迪的女儿,令人厌恶的女祭司,血统下贱的侧室之后。
艾薇怎么可能是奈菲尔塔利?
他一定是疯了。
“陛下。”
谁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猛地将他从迷茫中拽回冰冷的现实。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眯起,里面重新染上了日常的淡漠,他侧过头去。
红的将军单膝跪地,垂下头去,恭敬地对拉美西斯说道:“柯尔特大人的消息。”
心里突然猛跳起来,他竟有一丝紧张。他故作镇静地“嗯”了一声,坐回了国王沙,微微颔,却不去看孟图斯,只是淡淡地命令道:“你讲。”
“正如陛下所料,那边果然出手攻击了艾薇公主的行队。”
心里一颤,他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站起来拉住孟图斯大声问:她呢?她怎么样!
所幸年轻的将军适时说了下去:“好在艾薇公主一切安全。现在看来,那边似乎打算带着艾薇公主前往阿布?幸贝勒,将于今日起程,估计三天后即可到达。目前所见的随行人马不过三千名,还没有搞清楚背后是否有其他势力支持。”
“路线呢?”
孟图斯没有迟疑,继续说了下去:“那边的据点是离落船处向西南行约三日脚程的地方。是水源极好的绿洲,地理位置隐蔽,向阿布?幸贝勒进也较为方便。”
拉美西斯点点头,俊挺的眉微微地蹙起,抿着嘴,又是一言不。
孟图斯也垂着头,翠绿的眸子目不斜视,只是直直地盯着落在自己面前的那张地图和散置其上的光洁棋子。
不知过了多久,拉美西斯仍然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孟图斯不由得再次小心地开口:“陛下,虽然他们会挟持艾薇公主同行,让人有些出乎意料,不过目前为止,一切都在照着您的计划进行,接下来就由属下派……”
“不。”话说了一半,却被拉美西斯冷冷地打断,沉吟了片刻,他说道:“我亲自带阿蒙军团去,你和礼塔赫留守在底比斯,对外保密我的出行,只当是你的副将带兵去的。”
“陛下,是否另有考虑?”笔竟是受过非常严格训练的埃及最高指挥官,孟图斯虽然心里有些奇怪,却依旧面无表情、恭敬地跪在地上,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说多余的话,不提多余的建议。
拉美西斯却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略带不耐烦地回答:“就这样,明日第一缕阳光之时出。”
红的青年微微皱眉,从未见过陛下如此急躁。古实反抗军的事情陛下早就知道,因为不成气候,所以也并没有想过要大举进攻。只是对方擅长游击,需要点儿计谋引他出现而已。如今陛下远嫁艾薇公主已经充分地解决了这个难题,接下来只要找一名适当的将领带兵前去围剿就可以了,为什么需要法老亲自率领阿蒙军团前行呢?莫非这后面还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缘由?
孟图斯抬想要说什么,却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淡淡地望着前方。
陛下的眼神总是这样淡漠的,他的眼睛透彻得几近透明,却又深沉得望不到底,令人捉摸不透。在与陛下共同成长、战斗的日子里,孟图斯曾经见过他的冷酷、他的果决、他的勇敢、他的欣喜、他的哀伤,但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好像弥天大雾的迷茫,深深地掩盖了心底一丝难以让人察觉的寂寞。
孟图斯不再多问,当下一欠身,利落地起身,转头疾步向外面走去。明日就要出,便要以最快的度集结阿蒙军团待命了。如果还有什么其他的可能,或许,改日去问问礼塔赫才比较好。他总是很懂得陛下的心思。
见他的身影渐渐远去,拉美西斯重重地一拍身旁的石桌,随即将头深深埋入自己置于桌上的手臂里,挫败地叹气。他怎么会,他如何会……
“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烦恼了。”
宁静的话语有一次浮现在脑海里,却好像一把锋利的剑,深深地插进他的胸膛,用力地搅着。
翻天覆地的疼痛,狂乱难言的迷茫。
坚硬的内心,似乎有什么东西渐渐碎裂了。
一片杳无人烟的荒漠,映着万里无云的晴空。没有风,士兵的脚印安静地落在金棕色的沙里,化为一排整齐的足迹。拉玛在与艾薇快地交谈之后,便连也将所有的壮士集结成队,换上统一的白衣,配备齐全的武器……尤其是利箭,在第二天清晨,一行人便由那水源丰沃的绿洲出,向北方走去。
白天的沙漠相当燥热,为了保存实力,也为了自己的行踪不被别人轻易现,拉玛让他的军队在最燥热的五个小时里挑选之前早已计划好的阴凉之处原地休息,而清晨、傍晚和夜晚则要全力赶路。
此刻,艾薇正微微地闭着眼睛,半躺靠在一块岩石后面,尽量不让身体移动半分以减少能量的消耗。尽管手脚都被绳子束缚了起来,拉玛还是很不放心地在她和冬的身边各安置了两名努比亚禁卫兵,以防止他们中途以任何形式递送信息或逃离。虽然只走了一天半的路程,但因为艾薇在古代的这个身体本就十分赢弱,一路辛苦地前进,此时更加不舒服了。
忽然,只感觉有人轻轻地拉她的头。她不由得微微皱眉,自然地说道:“冬……有什么事情吗?”
来人没有说话,她才想到,冬被勒令不能和她待在一起,于是她睁开了眼睛,只见莲的脸出现在视线里。她连忙半坐起来,“你……怎么跟着过来了?”
莲连忙做出一个“小声点”的手势,随后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对艾薇说:“我软磨硬泡,拉玛终于答应带我过来了。”
拉玛能够同意带莲去,心底或多或少也是该有了些必胜的信心吧。艾薇这样想。再怎么说,莲也是埃及人,就算真打起来了,她说不定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艾薇放心了一点儿,便小声地问:“你找我?”
莲点了点头,年轻的脸上带着无法隐藏的窘意,“那个啊,之前有拉玛在,有点儿不方便问呢……我之前说过我的母亲在宫里工作……”她支吾地说着,手指用力地盘结在一起。
艾薇并不着急问,只是耐心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莲黑白分明的大眼不安地闪动着,最后她终于好像下了什么决心用力地说:“啊,对呀,公主您是从宫里出来的,说不定会认识我的母亲,我……”
她顿了一下,然后用非常非常轻的声音说“我想,说不定您知道我母亲的事啊。朵以前是照顾缇茜殿下的侍女……正因为如此……”她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大大的眼睛有些尴尬地看着艾薇。
艾薇苦笑了一下,其实正因为如此,朵才会被宫人排挤,最后设计把她的女儿送去古实了吧!缇茜和她的女儿,真的好像瘟神……回想起朵离开底比斯时对她说的话,苍老的眼里带着点点泪意,颤抖的声音悲切地出哀伤的声音“不要像我的女儿……”
朵或许并不知道莲的现状,并不知道其实她的女儿并没有如她所想在古实受尽虐待与欺凌。就艾薇短暂的观察,拉玛应该待莲如自己的妹妹,十分不薄。艾薇心里想,如果她能够平安挥刀埃及,她一定要将这件事情告诉朵,让那位年老的侍女就此放心。或许,最好的情况是她能够把莲一并带回埃及吧!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轻轻地摸了摸莲的头,白皙的脸上展露出一片温和的微笑,“你是想问问朵现在怎么样了吗?”
莲连忙大力地点点头。艾薇便指了指自己身边阴凉的空地,示意她坐下来。接着便就她所知慢慢给莲讲起了朵的近况。艾薇巧妙地回避了朵被拉美西斯勒令送往孟菲斯的事情,只是淡淡地为她讲述着朵的日常的小事。听到母亲健康、平安的消息,莲的眼里不住地放出兴奋的光芒,聚精会神迪厅了下去。到最后,艾薇看似漫不经心地说:“她一直在底比斯……她说她在等一个重要的人。”
虽然是句假话,但是朵应该是这样想的吧?艾薇笑着看向一旁全神贯注听着自己讲述的莲,刚才那句话是在暗示她,埃及在等她,艾薇一定会尽所有努力将她带回埃及的,莲……应该会开心吧?
然而,得到这样的信息,少女只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睛里却展现除了难以明说的犹豫。
她垂下头,又将双手扣了起来,黑色的头从脸颊两边流淌了下来。她轻轻地说:“啊,是啊……母亲,一切都好,真是太好了……”
“如果真的想回到埃及,不如等一切结束后,与我们一起回去吧?”莲或许是担心自己的身份还是不能回去吧?艾薇决定把话说的稍微清楚一点,“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我们悄悄地回去,没有关系的。”
莲却一点儿兴奋地表情都没有展露,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沉默了一会儿,她站了起来。
“公主,真的非常谢谢您……莲可能,还要考虑一下吧。”
话说到这里,只觉得什么人站了过来,遮住了眼前的光线,艾薇抬起头来,看到拉玛的身影。如同其他士兵,拉玛今日也穿着一身白色的战服,双臂围着皮质的护腕,身后背着弓箭与箭筒。莲顺着艾薇的视线转过头去,在看到拉玛的那一刻,她的脸上绽放出好似莲花一般纯净而美丽的笑容。她蹦蹦跳跳地来到拉玛的身边,有些亲昵地拉住他的胳膊。
“拉玛,你休息好了吗?”
“莲,你随行的条件是什么?”不去理会莲的问候,拉玛只是平淡地说。
莲愣了一下,随即垂下头去,“就是那个,第一步要乱跑,第二协助后勤士兵做饭……”
拉玛将双臂环抱在胸前,不再说话,只是微微扬起眉毛,看着莲。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向艾薇快地鞠了一下躬,随即就快步地跑开了。
“好吧好吧,我这就去帮忙就是了……”
她的声音渐渐远去,开心的步子如此轻快,这就是她犹豫的原因吧?她不想离开拉玛。只是,万一拉美西斯已经动了除掉拉玛这些抵抗者的心,恐怕与拉玛走得如此之近的莲,也难免会受其波及。
艾薇微微垂,心里不由得染上一丝挥之不去的担忧。
拉玛看着莲的背影消失在军队的另一侧,随后便微微摇头,在艾薇的对面坐下来。
“你还好吗?”
艾薇没有反应过来,不接地看向拉玛。拉玛挠了挠头,没有重复这个问话,继续解释道:“我们还有两天左右的脚程就会到达阿布?幸贝勒。”
艾薇点了点头,灰色的眼睛却透过他宽厚的肩膀看向高湛晴远的蓝天。阳光充满了整个天空,令人不能直视。就像那个光芒四射的太阳之子,那种炙热可以燃烧整个世界的力量,却反而将人硬生生地就这样隔开了。
突然,一个影子从眼前快地掠过,她用力看去,居然是一只鹰的样子。逆光看不真切,但那鹰长翅结实,羽泽亮丽,是一只少见的好鹰。沿途走了一整天,鲜少见到动物,为何会突然飞来如此矫健的鹰?艾薇正在奇怪,只感觉一道白光快地从空中闪过,咻的一声,那鹰猛地被什么射中,连一丝挣扎都没有,就一头栽了下来,掉落在军队营地的另一侧。她第一个反应是想站起来看看那只鹰到底怎么了,这是拉玛却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后天以后,你想去哪里?”
“后天以后。”艾薇强迫自己拉回视线到眼前英俊的努比亚人脸上,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语,以协助理清自己的思路。
“就是帮我们骗我拉美西斯之后。”
骗过……艾薇不由得暗暗苦笑,随口扯了一句:“去周游世界吧。我想去找荷鲁斯之眼。”然后,又好像想起什么一般,她加了一句,“和我兄长。”
拉玛爽朗地笑了起来,“当然,我说过不会杀了你的哥哥。不过听说,秘宝之匙都是保存在埃及王家的庙宇里面,以你的力量想要拿到,是很难的。”
“噢……是吗?”艾薇抬眼看了一下拉玛,这个小子果然知道不少东西。她暂时不去思考那只鹰的事情,将注意力又放回到拉玛身上。“总有办法的……吧。”
“就算你万幸拿到了埃及国内的三枚秘宝之匙”,拉玛依旧带着不相信的表情,“第四枚你也无法找到。”
诚然,拉美西斯是与她说过的,秘宝之匙,只余三枚。画面一转,桥头的楔形文字又浮现在眼前。难道,第四枚被别的国家的人取走了?艾薇不暇思索地问道:“照你的意思,既然不在国内,估计应该是在其他的什么地方吧?”
取水之匙,置于北地……或许是在赫梯吧。艾薇等待着这样的答复。
然而拉玛脸上却露出一副得意的微笑,伸手从背后拿出了自己的弓。那是一把好工,深棕色的弓身优美而充满力量,弓尾两侧由黄金制成,嵌以一枚海水般深邃的蓝宝石。蓝宝石隐隐映出天空的颜色,随着弓的移动光线流转,仿佛其中孕育着涌动海洋。
“如果你真的好好配合我们,这个就给你吧。”拉玛对着那枚蓝宝石努了努嘴,“水之匙哦。”
“水之匙……”艾薇睁大了眼睛,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里见到如此大而有美丽的蓝宝石。蓝宝石的硬度远高于铁。在打磨技术以及工具硬度都远远落后的年代,会有如此精美、华丽的存在,不得不说好似神迹般难以令人置信。她想起自己起初得到的蛇形手镯,蛇眼的红宝石只是小小的一块,便已是异常珍贵。眼前的宝石,应当是用钱也买不到的吧!
价值连城,不,足以敌国。
艾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拉玛。秘宝之匙都是如此美丽的宝石吗?难怪埃及要花这样大的力气保护它们、封锁它们的信息。显而易见,任何一块的流传,都会掀起天翻地覆的斗争,不管在什么时代。
“我还以为它在赫梯……”艾薇犹豫着说。
拉玛一愣,“没想到你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没错,这块宝石正是我游历赫梯的时候,从一个年轻人手里得到的。不过没关系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但是,你随意地把它镶嵌在弓箭上,不会很危险吗?”
“其实并没有什么人见过水之匙。”拉玛将弓随意地插回了身后,“就连你这么想找到它的公主的奴隶,放在你面前,你也不认得。况且它早年失窃,埃及祭司院里很多人一直认为它在其他地方。对我来说,这场与埃及攻坚战的胜利更加珍贵。怎样,你要全力配合吗?”
天下还有这样好的事情?艾薇只觉得眼前一片黑线,随即缓缓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拉玛咧嘴一笑,“不过,就算你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把四枚秘宝之匙凑齐,你也很难拿到荷鲁斯之眼的。”
这句定论不啻又给艾薇从头到脚狠狠地浇了一盆冷水。照拉玛的意思,就算拉美西斯愿意把荷鲁斯之眼给她,她也不一定有这个运气可以拿到。她抬起眼,有些期待地望着拉玛,想进一步询问他为何下次论断。他却回过身去,看向营地的另一侧。那边隐隐传来嘈杂的声音,与早前静谧的气氛十分不符。拉玛起身,一句话都不说就快步向那边走了过去。艾薇连忙也跟着站起来,那边正是刚才那只鹰落下的地方,是不是生了是么事情呢?想到这里,她不顾身体的疲倦,就这样拖着步子,也向那边挪去了。
法老的宠妃之荷鲁斯之眼 第十九章 水之匙 之二
拉玛的军队……其秩序井然的样子确实可以被称为军队……共有两千余人,大约是法老四大军团之一的一半。在休息之时,拉玛将军队分为是个小的阵营,就地成矩形的样子寻找遮蔽阳光的地点休息。从艾薇所在的阵营,到达方才生小小骚动的阵营,少说也有百米。艾薇双手双脚都被绳索束缚着,没有了士兵在一旁驾着,走起路来反而格外吃力。等她以龟缓慢的移到阵营的时候,四周已经被士兵整齐地包围起来,水泄不通。
只能听到里面莲略带恼怒的声音透过密实的人墙传送过来……
“是不是你用箭把它射落的?你快说话!”
然后便是拉玛的声音,“莲你冷静点,他连箭都没有。”
艾薇很想看看到底生了什么。但自己的身体太过矮小,竟然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她站在秘密层层的队伍后面,无奈地看着眼前一片纹丝不动的努比亚壮汉的背影。正愁的时候,里面又传出了莲的声音。
“拉玛,就算他是公主的随从,也不能这样随便杀死从空中飞过的鹰啊!这对出征来说,是很不吉利的!太过分了!”公主的随从?难道是说冬吗?冬为什么会杀死那只鹰呢?艾薇有些焦急地推了推眼前的努比亚人。那人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银的艾薇,待他认出艾薇的样子,便转头和旁边的人小声用努比亚语商量了几句。随后一人一边地架住艾薇的胳膊,把她带入了争吵的中心。
先映入眼帘的,是沙地中央,早前看到的那只鹰的身体。它的颈部流着鲜血,微微地抽搐着,却看不到任何箭的痕迹,就好像被类似手枪的东西击落了。但这个年代怎么会有手枪呢?
艾薇抬起头来,看到莲正怒气冲冲地看着地上不住抖动的可怜动物,大大的眼里全是不能理解的怨愤。冬则被两名士兵押着,垂着头跪在莲的前面,长长的浅棕色刘海挡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看到艾薇,拉玛便走过来,伸手拉起她,让她能够依靠拉玛结实手臂的力量站稳。但是她的眼睛却一直望着静静跪在地上的冬。好像已经有两天的时间没有见到他了。之前每日都形影不离,她好像已经习惯了他如同影子相随在自己左右。还好,他一切都好,心里吐了一口气,艾薇看向莲。
“公主,就算是您的侍从,这一次我也没有办法原谅。在拉玛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少女急得脸几乎涨红了起来。
艾薇静静地回复她:“别着急,你仔细看一下,这只鹰身上连箭都没有。”
莲一愣,随即转头过去,确实如艾薇所说,找不到半分箭的痕迹。只是因为通常能做到这样事情的,只有弓箭,所以就想当然地这样以为了吧。艾薇继续说了下去:“冬的手脚都被绳子束缚着,就算他能找到一张弓,也要有办法顺利的将它拉开才行。”
“但是他刚才确实是在这只鹰旁边……”莲有些犹豫地说,“或许是他将那箭藏了起来,或者……如果他没有企图,为什么会在这里?”
“如果是你看到一只鹰莫名其妙地落下来,或许你也会过来看看吧?”
莲没有说话。
“既然没有箭,或许它是早前在别的地方受伤,然后落到这里的。”艾薇挣开拉玛的手几步走了过去,蹲下身去看了看那只鹰,又伸手摸了摸它,随即回头说道,“者鹰可能是要死了。”
略带几分惋惜地,她将那只鹰小心地抱在怀里,鹰脖颈处汩汩流动的血液染红了她白色的裙,她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颤抖着的鹰,只觉得它的身体在她纤细的双臂间,慢慢地、慢慢地静止。为什么鹰会平白无故地掉下来?她亲眼看到它在营地之上被神奇地击落。如果这是一件对出征来说不算吉利的事情,那么做这件事情的就不会是即将展开一场重要战争的努比亚人……她用余光飞地瞟了一眼一旁安静的冬,心里不觉间有了些许计较。
就在此时,冬也正扬起头来。阳光落在他浅棕色的丝上,映出宝石般的光芒,跳跃着、律动着。而他深胡桃色的眼里却找不出任何表情,仿佛伫立在极寒之地的硬木,坚定却冰冷。那种使人战栗的感觉,总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某一天,一片绿荫葱葱的地方,透过斑驳坠落的阳光,隐隐感到极地一般的视线,酷寒的、无生机的;又让人想起猎鸭之后静静站在一旁的少年,淡漠的、空洞的。
冬的影像骤然变得格外陌生,艾薇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没有说话,拉玛反倒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从艾薇的手中取过了鹰渐冷的尸体,点头示意努比亚士兵将冬放开,将那只可怜的尚带余热的动物递给了他。
“好好埋起来,知道吗?”
冬缓缓地站起来,白皙的手臂将鹰轻轻地接过。他站在原地,缓缓地绽开一个俊俏的微笑。那是艾薇熟悉的笑容,就好似冬日的阳光一般,温暖却疏远,他转身退开几步,开始慢慢挖开地面的沙子。
一旁的莲好像还有什么话想说,拉玛却把宽大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稍稍用了些力气。
“明天即将到达阿布?幸贝勒,这点小事大家不必如此花费精神。”他指挥着士兵有秩序地重新恢复休息,犀利的双眼却从未离开过冬的身影。知道看着冬将已经不再动弹的鹰放入刚挖的坑里面,又扎扎实实地用沙将它盖了起来,他才稍微放心地转向艾薇,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说:“这次我就不向你哥哥追究了……就算法老现在得知了消息,他也什么都做不了的。”
艾薇抬起头,看到拉玛的面孔上隐隐划过一丝阴霾。她何尝不清楚自己的立场?虽然有了喇嘛的承诺,虽然拉玛对她一直很客气,亦从不暴虐地对待她与冬,但无论如何她都是被挟持的俘虏,如果不能步步为营、小心谨慎,拉玛随时都会翻脸,即使时间很短,她心里也非常清楚这一场战斗对于拉玛来说的意义和重要性。倘若他知道她所说的一切都是骗局,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些许不安蔓延了起来,充满了艾薇的心,她胡乱地点了点头,随即走到冬的身边,拉起他的手,将自己全部的勇气聚集到灰色的眸子里,使自己看起来尽可能平静。她冷静地一字一句地说:“我和我的哥哥,是被法老当做替身强行塞入了公主远嫁的队伍中的。只要你承诺能让我们活下去,不管你要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拉玛看着艾薇,深陷的双眼微微眯起,犀利的眼神细细地打量着她。空气里弥漫着沉重的静谧。艾薇的手微微用力,纤细的手指陷入了冬的皮肤。少年可以感觉到她的手心隐隐沁出的汗水,但是抬眼看时,她的表情是确实如此镇静,他从她手中触到的紧张好像是虚假的。
过了许久,年轻的努比亚人才微微颔,一言不,转身离开了二人。看着他的身影逐渐远去,艾薇只觉得双脚一软,几乎要摔倒地上去。冬连忙侧身,双手有力地扶住艾薇,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艾薇看着冬,轻声说:“那个人……他对富可敌国毫无兴趣,他心中的抱负并不来自寻常的野盗。我们必须小心。”
若是在后日之前被现了他们的真实身份,恐怕……心里不由得有一丝担忧。她静静地垂下了头去。
周遭又恢复了日常的秩序,冬将艾薇扶到阴凉的地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松开艾薇的手,刚想要说什么,银的少女向他眨了眨眼,示意他不必多说。二人便一同坐下,看着眼前整齐列队休息的努比亚军队,静静地等待着傍晚的来临。
又行进了一天,就在艾薇的体力要接近极限的时候,眼前终于渐渐出现了些许苍绿。;拉玛似乎对这一带十分熟悉,在他的带领下,一行人绕过数个不规则的高地,进入了又一个绿意盎然的绿洲。
与之前去过的村落不同,眼前这片绿州的水源明显不够充足,也几乎没有任何村民。但是此绿洲的地理位置却极好,它所处之地被不规则的高地错落包围,较为隐蔽。高地之上,以石为基,立了数个类似碉堡的建筑。
一行人到达了这里,碉堡里面的人立刻出来,远远地向拉玛行了个大礼。
“今夜,就在这里休息。”
拉玛干脆地丢下命令,径自带了数人上到高地,似是在关注附近的情形。自那日之后,拉玛或多或少对艾薇有了些防备,似乎并不像之前那样会不时地到她身边,同她讲一些他的想法,却总算是把她和冬放到一起,由四名异常健壮的努比亚人日夜不分地看守着。这使艾薇十分痛苦,因为即使在需要方便的时候,那些努比亚人也会跟过去,在不远的地方背过身去,算是对她的尊重。好在行军的时间并不长,这种煎熬只过了一天,便到达了眼前的营地。
艾薇与冬被几个士兵拉到一处高地的夹角,然后又将脚上的绳子缩短了一些。
跟之前作为大本营的绿洲还有专门关押人的房子不同,这里作为行军途中的落脚点,可以有个避风的地方已算不错。艾薇探头看了看,那四名努比亚大汉果然依旧十分警戒地守在夹角外,将二人严密地看管了起来。所幸这个夹角有些深度,在最里面交谈,外面的人应当听不到。
艾薇勉强将自己蹭到夹角的最深处,靠着岩石费力地坐下,深深地吸了口气。虽然拉玛没有明说,但是依照之前二人交流的点点滴滴来估计距离,现在的营地应当是阿布?幸贝勒之前最后的休息地。
她抬起头来,看向身旁的少年。
冬轻轻地侧着头,微微抬眼,淡淡地看着夹角外各自忙碌的努比亚壮丁。月光静静地洒落在他的身上,映得他浅棕色的头上一片恍惚的银色。他的鼻梁很高,更是衬托出他深邃的眼窝,浓长的睫毛半掩着他深胡桃色的眼睛,让人看不透那双眸子里流转的思绪。
不可否认,冬是一名即使放在现代也堪用“绝世”二字形容的美少年。现在可以有这样俊俏的人陪伴,是不是也算得上是一件值得自我安慰的事情呢?
正在欣赏着,艾薇注意到冬的胸前挂着一枚非常精细的红宝石链坠。以细金为线,与链坠相合的部分有一颗极精致的莲花,引出了那颗如血般深邃的红色石子。宝石里蕴含着肉眼难以分辨的红色,赤红、绯红、血红、绛红……颜色仿佛在那一颗小小的石头里流动,好似具有生命,随时都会跳跃起来。
似乎在哪里见到过这颗奇妙的石头?艾薇顶住额头,想要挖空心思地找出线索。仿佛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少年回过头来,静静地看向她。
“冬。”艾薇尴尬地清了一下嗓子,轻轻地叫他的名字,伸手指了下他胸前奇妙的宝石。
冬微微垂,完美精致的脸庞上带着日常所见的温柔与恭敬。他露出一个纯净的笑容,伸手拉起红色的宝石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随后放到了自己的衣服里。
“是我母亲赠给我的。”
冬的母亲?还是第一次听到冬说自己的事情,艾薇不由得看向眼前的少年。但是他却不再言语,抬起头来,看向天空中皎洁的月亮,月光滑过他宛如大理石雕刻而成的侧脸,银色的光芒散为淡淡的薄雾,流转在他的脸庞。见他不语,艾薇也一并抬起头看向天空。
当黑夜落幕,白昼来临,他们将遭遇的就是拉玛近日来处心积虑筹划的重要战斗,一场结果未知的战斗。悲哀形成一张硕大的网,紧紧地束缚住她的心脏,究竟在这一场对于这个时代来说犹如家常便饭的边境战里,她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简朴的婚礼却拥有豪华的嫁妆。
6路的行进却没有军队的接应。
奢华的公主却没有充足的护卫。
为了被现,为了被袭击,为了引出行踪难定的拉玛一行……
她是拉美西斯二世又一次辉煌战绩中布下的小小诱饵,一个连生命都不被在意的渺小存在。
她全都明白,她全都知道。
这毕竟是真正的历史。他是高高在上的光明之子,而她,终究是那名血统下贱的侧室之女。
她以为她可以心安理得,全盘接受。但是,她的努力远比她一直以来以为的要更加脆弱得不堪一击。
若没有金色的头,若没有蔚蓝的眼睛,若没有机缘巧合的相遇。
她就不可能拥有他的爱情吗?
心里一酸,眼里就像要滴出血来。那确是冰冷的泪水,顺着脸颊,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她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她尴尬地想要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在没被冬觉之前躲到一边,但身体刚刚微侧,却被少年紧紧地拉住。深胡桃色的眼凝聚在她的身上,只一秒,他便牢牢地将她拥进了自己怀里。怀抱来得如此突兀而热烈,修长的手臂紧紧地环绕着她的身体,柔软的短轻轻地拂过她的面颊。她从未觉得年轻人的胸膛有这样宽厚,他抱着她,心脏的跳动结实而有力。
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艾薇,别怕。”
他的声音有着往日没有的洁净感。日常虽然同样温柔、同样小心,却总好似少了几分真实的感觉。如今他的声音就像剥去硬壳的清凉水果,去除了那一份坚硬的生疏,从她的耳里沁入她的心里。
“不管怎样,我会在你身边的。”
这安慰着艾薇的少年,就如冬日悬于空中的太阳,隔着一层雾,但微微的暖意仍从四面八方满溢过来,将她紧紧地包围。他的双臂微微用力,将她紧紧地固定在胸前,“我一定会带你回到埃及。”
回到埃及,真的还可以用“回到”二字吗?那片众神庇佑的黄金般的土地,从未如此遥远,难以逾越的鸿沟,比万里更长,比千年更远。
她不由得用手指用力地扣住冬的衣襟,狠狠地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要哭,不要哭。过了几天,她再也不哭了,她要坚强地面对明天的战争。不管多么危险,不管多么令人心碎,她一定要努力地活下去,找到荷鲁斯之眼,回到未来……
他的事情……不如忘了吧。
手指透过衣襟深深嵌入了掌心,白贝般整齐的指甲渗出点点血迹,染在冬的胸前。少年放开了艾薇,白皙而骨感的手指将她的手缓缓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打开,放在自己掌心。这样的动作,好像在许久之前谁曾经做过,将她的手小心地摊开,然而放入自己宽厚而温暖的手掌里。爱你,十分爱你……模糊的记忆在她的脑海里渐渐晕开,眼前光华万丈,连视线也变得不清晰起来了。
“艾薇,可以问你一件事吗?”冬的声音在她耳边淡淡地飘过。
眼角还挂着点点的泪珠,艾薇没有回答。他的脸因逆光而模糊的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隐隐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你是谁?”
你是谁?
那一刻,艾薇的心底突地一跳,有些紧张,有些恐惧,还有些……解脱。
她是谁?
她究竟是谁?
自从回到这里,自从借用了这个身体,没有人现、没有人问起,她是艾薇,可她究竟是哪个艾薇?如果没有阳光般耀眼的笔直金,如果没有天空般湛蓝的双眼,她就不是真正的她了吗?如果拥有下贱的侧室之血,如果持有怪异苍白的面孔,她就是另一个艾薇了吗?
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在意。渐渐地,连她自己也变得迷茫。冬的这个问题,她究竟该如何回答。
艾薇的面孔露出空洞的微笑,月光衬着她清瘦的脸庞,白皙的皮肤更显出几分濒临死亡般惨白。
“我是……艾薇。”
“你不是,你不是艾薇公主。”冬却微微摇头,俊秀的脸上没有日常的笑容,“请你……不要瞒我好吗?”
少女抬起头来,灰色的眸子里仿佛蒙着一层湿润的大雾,使人看不到她心底的真实想法。
虽然人人都说她相貌怪异,虽然人人都对她心存憎恶,但他从来不觉得她丑,亦从不觉得她邪恶。
他看着她的双眼,轻轻地说:“艾薇公主不会飞镖,也不喜欢走动;身为祭司的她对卡尔纳克神庙的构造、方位十分熟悉,却对政事丝毫不关心;她自幼与女眷生活在深宫,对沙漠之水自然也颇有了解;更为重要的是……”
他半跪在艾薇面前,手指轻轻拉过她银色的丝,“你比任何一个人知道的艾薇公主都要更加勇敢,你展露的性格,就像拉神的恩赐,就如正午的阳光般耀眼而令人不敢直视。”
他深深吸气,“我……会帮你保守秘密,请你至少,不要再隐瞒我。”
原来……她有这样多的破绽啊。缺乏的常识,别样的性格,如此容易被识别,连冬都看出来了,而那个人却没有……
她扣住自己的胸口,深深地吸气。
“冬,其实你知道荷鲁斯之眼对吗?”忍住胸口的微痛,艾薇调整呼吸,灰色的眼睛直接看向冬。
冬顿了一下,然后就地深深地拜了一礼,“殿下赎罪,冬的确很清楚秘宝的事情。只是之前……”
艾薇轻轻摆手,示意冬不必介意之前的隐瞒,她只言简意赅地说道:“我是借助荷鲁斯之眼,来到这个世界的。”
冬看着她。他的表情十分复杂,说不清是没有理解,是惊讶,还是迷茫。但是他没有笑她,甚至连句“不信”都没有说。他只是看着她,静静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于是,她也平静地向他微笑,眼睛里闪过透彻的光芒,倾诉般地继续了下去,重复了一次这个令她困扰,却无法拜托的现实。
“我来自三千年后的未来……”
她说的那句话,好像深黑天空中银色的星,静静地下坠,然后猛地落入他的心里,激起万丈涟漪。
在他脑海里,隐隐闪过许久前一句模糊的话。
“不要靠近那个蓝色荷花池,那是陛下修建给他心爱之人的……”、
温柔和蔼的声音,好似变成了遥久的记忆。
“他总说,那名金女子总有一天会从未来来到他的身边……冬,如果你长大了,你也会找到你心爱的人,那时候……”
红色的宝石在胸前隐隐跳跃,好想要燃烧起来一般灼烧着他的肌肤。
冬用力地合上眼,仿佛要把那记忆从心里狠狠地帅去。再看向艾薇,银光倾泻了下来,落在她银色的丝上,竟显出些微的淡金色。她静静地笑着,精致的面容宛若无暇的象牙工雕,她不是日常人们谈起的艾薇公主,她的美丽可以攫取人的呼吸。
“冬,我借用了荷鲁斯之眼的力量。我的灵魂来到了这个身体。”艾薇淡淡地重复了一次,“你可以说我是艾薇公主,但也可以说我并不是她。非常感谢你,现我这个皮囊下,与那位公主截然不同的灵魂。”
她叫做奈菲尔塔利,这样心口拈来的名字竟与这个历史上不很受宠却极尽荣华的王后同名。难道这只是巧合吗?
不是。
她便是拉美西斯一直在等待的人。
“她”提过的金女子并非虚构。
她看着艾薇,修长的手竟不自觉地稍稍用力握住她的肩。如果拉美西斯知道她的身份……不,他竟不想让那个男人知道她的身份,拉美西斯并不配知晓眼前的人实际如此珍贵。如果拉美西斯爱她,为什么一直以来可以如此残忍地对她?如果拉美西斯每天都在想着她,为什么二人离得如此之近,他竟然认不出她?
他如何能将对他而言如此重要的人拱手交给冷酷残忍的埃及王?他不想,永远不想!
“那么,你要回去吗?”声音里带了隐隐的颤抖,他无法扮演如常的冷静。心底渐渐晕开了陌生的感觉,就像曾经深邃而冰冷的湖底,此时却似乎能听到什么东西在燃烧,一种热烈的液体正在湖底深处慢慢地涌动着,带着几分冲动地即将掀起翻天覆地的沸腾。
少女略带忧伤地看着他,沉默了半晌,随即微微地点头。
“但我找不到荷鲁斯之眼。没有荷鲁斯之眼,我便回不去。”
四枚秘宝之匙的下落全部知晓了,然而是否能够顺利地将它们全部拿到却仍是未知数。拉玛早些天的话在艾薇脑海中回响,即使拿到全部的秘匙,也不一定可以找到荷鲁斯之眼。
未来,总是会有的。但是她的未来太过遥远……
她想回家。
蓦地,艾薇脑海里掠过在桥头见到的楔形文字。除了有一句冬已经翻译过之外,在桥头,荷鲁斯之眼的标识下,还有一列文字。那图像,她是牢牢记在脑海里的啊!
想到这里,她猛地抬起头来,拉住冬的衣襟,“还有一句话,我想请你帮忙翻译。说不定与荷鲁斯之眼的线索有关系。”
冬一时无法从艾薇快的话题转换中反应过来,她却已经从他的手中挣脱,跪在沙地上,用手指画起了什么。歪歪扭扭的图案,却也像模像样。
冬看着她认真的样子,起初只觉得有些想笑,而当那文字渐渐成型,他的视线不由得渐渐凝结,就这样酷定在了沙地之上。
“艾薇……你在哪里看到的这些?”
艾薇回过头来,略带急切地说:“这是什么意思?我在那座木桥的桥头看到……”
冬跪在艾薇的身旁,伸出手去轻轻抚平地面的硬沙,抹去了艾薇写下的文字。
“喂,你还没告诉我是什么!”艾薇小声叫了起来,别看字数不多,可写起来真的很费力。
冬缓缓地看向艾薇,嘴边又带上了淡淡的微笑。或许是映着月光的缘故,在艾薇眼里,冬的表情是这样冰冷,就如同极地之海,如果要说熟悉,还有一个人有着类似的表情。好像是哥哥,用尽各种手段打压对手,在商场之上将对手踩至脚底;或者应该说是另一个人,高地之上,背后的君主,冰蓝的双瞳冷漠地扫视全局,轻描淡写之间全盘灰飞烟灭。
“艾薇,不要再去追究这里究竟写了什么。”冬看着艾薇,轻轻地说道。
他的话语略带蹊跷,艾薇不由得有些焦急地追问:“这些文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冬只微笑,轻轻地摇头,眼里却不带任何笑意。
艾薇不由得咄咄逼人地追问:“是外号?是暗语?是带有其他意味的象征?”
“艾薇,等我们从战场上平安归来,我全部都会告诉你。”
冬淡淡地微笑,他修长的手指划过艾薇的丝最后落在自己的身体两侧。不管她再如何焦急地追问,他都不再说话,深胡桃色的眼微微上抬,就这样安静地看着那深邃无涯的夜空。
法老的宠妃之荷鲁斯之眼 第二十章 阿布·幸贝勒 之一
古实,或者说是努比亚,是埃及尼罗河第一瀑布阿斯旺与苏丹第四瀑布库赖迈之间的地区的称呼。努比亚是埃及与黑色非洲大6之间的接壤之地。早在拉美西斯二世前数百年,埃及的法老们就多次向这片拥有大量壮年劳动力及财富的土地进行了三番五次的进攻与同化。第十八王朝的图特摩斯三世,曾经对努比亚进行过一次颠覆性的征服,一度将它的全部国土归入埃及的版图。
部分努比亚人开始依附法老的力量,在法老的军队、政治制度里任职。即使在现今遗留下来的记载里,手持弓箭的努比亚士兵仍是法老雇佣兵的重要组成部分。文化上的同化,使努比亚渐渐变为埃及的一部分。在埃及拥有霸权的年代,努比亚人不过是一个“兵库”或是“贮金室”。然后当埃及衰落的时候,努比亚人就会兴起。
拉美西斯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生。努比亚自身蕴含着天赐的财富。努比亚,这个词来自埃及语中的“金”的读法,正是取意其国土上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大量金矿。获得努比亚,即获得国库的充盈。退一步说,努比亚与埃及南部接壤,距离底比斯不远,从军事上看意义同样非常重大,埃及北面有赫梯,东有亚述,西有利比亚,危急之际,稳固南疆一切可能的动荡,是其它战争开始前的要一步。
然而,有征服便一定会有随之而来的反抗。努比亚由多个黑人部落组成,并非单一民族的存在。被埃及同化后,有人顺从于埃及的文化与统治,甘心以傀儡之国存在。而有人则会举起反抗的大旗,一次又一次勇敢地像太阳之国出挑战,即使这样的举动不啻于以卵击石。
拉玛,就是早前众多反抗势力中的一位。与其他同僚不同,拉玛异常清楚,零散的进攻几近徒劳。几年来,他细心筹划,积攒实力,以游击的方式一点一点地蚕食着埃及在古实边境的势力。精心训练的勇敢士兵、努力囤积的战争物资。拉玛的目的,并不仅仅是报复几个埃及士兵,出一口恶气而已。
现在,他的机会来了……
艾薇只觉得胸口不住地闷,好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沉沉地压在上面。周围很热,身体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汗,让人觉得心烦意乱。艾薇翻了个身,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空调是怎么回事……”
恍惚间,她只觉得自己是躺在伦敦家里那张舒适的床上,洁白的床单和轻柔的被子好像千百尾羽毛裹着自己。耳边似乎听到久违的钟表秒针走动的声音,或者是点滴落入细长导管的声音,或者是佣人尽量小心走路的脚步声音。眼这样重。,无论如何也无法睁开,她只感觉阳光透过维多利亚风格的窗帘射入屋内,热乎乎地落在身上,好像自己要渐渐燃起来。
她本能地缩起身体,想躲避从窗口射进来的热力。头一歪,却被谁的手挡住。熟悉的声音却好似来自陌生人般侵入她的脑海,“小心。”
她不由得一愣,随即用力睁开眼睛,离自己脑袋不过分毫距离就是坚硬的岩壁。他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尽头抬起,映入眼帘的是冬俊美的脸。他半跪在自己身边,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而另一只手温柔地放在她的脑侧,阻止了她刚才一头撞在岩壁上的举动。
爱为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慢慢地支起身体,用手轻轻推了一下冬,示意他稍稍退远。少年却没有后退,脸上全是挥之不去的担心的表情。
“艾薇,你没事了吗?”
艾薇莫名其妙地看了冬一眼,暂时没有回答,明明是清晨,周身却又是那令人难受的沉闷。她慢慢爬起身来,挺直背脊,透过夹角,望向蓝天。
太阳缓缓地浮出了地平线,清晨带金的光线渐渐揭开了天边灰蓝的帷幕,热力越过山石,落在她的身上。视线延伸,夹角的外面整齐的白色队伍列成数个方阵,白色的旗帜随风轻轻扬起,晃得人睁不开眼。努比亚人黝黑的脸上挂着点点汗迹,深棕色的眼里带着肃杀的锐利,背后的弓与箭呈同样的角度,简单、整齐。
他们应该全部准备好了,艾薇这样想。
几千人的战斗力量在这个时代相当之大,但毕竟是要和法老的四大军团之一交锋,不借用黑夜来掩盖而要在白天光明正大地攻打过去,还是有点儿以卵击石的感觉。
如果是艾薇的话,她会选择在深夜出,从而在对方力量最为松懈的天将亮时分进行攻击。正在心底为拉玛的失策感到惋惜,但转念一想,不管怎样拉玛毕竟是敌对的势力,选择错误的进攻方式,其实是对法老大大有利,她或许应当松一口气。
“奈菲尔塔利。”轻快而充满活力的声音充入耳郭,艾薇愣了足足三秒钟才意识到那是在叫她。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她了。她转过头去,灰色的眼睛眨了眨。
拉玛走过来了。他身穿白色短衣,手臂上围着一副皮质的暗纹护腕,额前系着鲜血般深红的头带,其中缀金隐隐绘出一只矫健的雄鹰的图腾。仿佛忘记了日前的怀疑,他的笑容一如最初时的简单而直接,“我们可以出了。”
艾薇愣了一下,随即还是有点儿忍不住地询问拉玛:“那个,天已经亮了,现在出会不会有些问题呢?”
拉玛没有立即回答她,只是走到她的面前,亲手将她脚上的绳索割断,伸手一拉,就让她站了起来,随即便扶着她向外走。艾薇以为拉玛并没有明白她的问题,于是她又开口,想要把自己刚才的担忧稍微深入地解释一下,“拉玛,我的意思是,埃及的军队毕竟还是很强大,如果你在白天贸然出击,其实会使你的伤亡加重啊……”
拉玛回头看了艾薇一眼,随即促狭地一扬嘴角,“奈菲尔塔利小姐,如果是黑夜的话,谁又能看到你呢?你好好假扮公主,是可以以一敌百的。况且,阿布?幸贝勒通常状况下也不过一百名将士把守。”
他半扶半拉着艾薇向外走,走出夹角处的阴影,初生的太阳夹杂着干燥的热气扑面而来。她眼前骤然一片眩晕,手心里渗出点点冷汗,胸口沉闷的感觉再一次从周身围绕上来。尚是清晨,又是较为干燥的埃及,为什么总是有一种难以明述的燥热围绕着她?艾薇的身体好似不能完全受自己的控制,每一步的前进都似乎并非来自她的意识。她的脚步不由得缓慢下来,拉玛垂头看向她,“你怎么了?莫非是紧张了?”
“艾……奈菲尔塔利,她身体一直赢弱,”冬在二人身后缓缓开口,如常平稳的语调里夹杂了几分挥之不去的担忧,“请尽量让她少做过于剧烈和刺激的事情,不然她的心脏会受不了的。”
拉玛一愣,随即又看向艾薇,“是真的吗?”
艾薇抬头,并没有立即说话。这奇怪的感觉,与她日常病时的样子并不完全相同。身体就像无法控制,灵魂不能契合地控制自己的**。这种烦躁、这种身体不属于自己的感觉,不由得让她惧怕起来。她灰色的眼微微颤动着,视线难以集中于一点。
“喂,你没事吧!”看到艾薇奇怪的样子,拉玛不由得有些紧张了起来,她拉起艾薇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心微微沁出冷汗,却异常冰冷,“伤脑筋啊,怎么会这样呢……”
拉玛不由得微微叹气,他的话语中包含了些许埋怨,以及隐藏在深处不易被现的担忧。眼前这名叫奈菲尔塔利的银少女十分聪明,虽然与莲年纪相仿,却要成熟世故得多,一直以来都算是比较配合自己的计划。在过去几日的相处中,拉玛的心中不禁对她颇有些出对待俘虏的好感,行动上也自然比较优待她。但前几日在沙漠上遇到的鹰坠落事件,让他对她以及冬的存在产生了些许怀疑。
本意是要在昨天晚上连夜向阿布?幸贝勒进攻,趁着天色昏暗一举攻下碉堡,在必要的时刻利用奈菲尔塔利作为人质,削弱埃及军的抵抗。但是出于对信息泄露以及可能引来埃及军队埋伏的担忧,他昨夜便命令全军暂时扎营在距离阿布?幸贝勒小半日路程的基地,派两队侦察兵对阿布?幸贝勒周遭进行详尽调查。天明之时,当得知阿布?幸贝勒碉堡的卫兵确实没有增加,附近也没有见到其他埃及军队时,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看来是误会了奈菲尔塔利和冬。他不由得有一丝愧疚,但随即想到阿布?幸贝勒唾手可得,几分难以克制的兴奋便如潮水般将心底划过的内疚掩盖过去了。只有一百名日常守备的士兵,再加上奈菲尔塔利假扮的公主,他可以轻松地拿下这座碉堡。这是他告诉艾薇的信息。然而他的真实目的并非仅此而已,接下来,他会以最快的度调动军士,一举攻下距离阿布?幸贝勒急行军一日余的阿莱方庭。阿莱方庭(注:现称阿斯旺)位于埃及的南部,是埃及对南方国家的贸易重镇,也是粮草的囤积处。之所以此次会倾全部兵力而出,除了想在阿莱方庭收集足够的粮草,也是想让埃及法老狠狠地尝一尝苦头。
阿莱方庭以南的地区,包括阿布?幸贝勒,全部本是属于古实的领土。在过去的数年,古实对埃及的反抗战,绝大多数是在这里开展,然而不管在这片土地上的战争输赢如何,遍体鳞伤的最终都会是这片富饶、属于古实的土地。
他似乎只能挫败地感觉到拉美西斯微微眯起淡淡的琥珀色双眼,嘴角带着一丝胜利者的微笑,远远地看着他们在他所划定的牢笼里,抗击、挣扎,最后屈服。
拉玛握住艾薇的手微微用力,奈菲尔塔利的出现,是个绝好的机会,有了这位假冒的公主帮忙,可以让他不损一兵便拿下堡垒,甚至可以更为轻松地袭击阿莱方庭。
拉玛眼里对艾薇的怜悯渐渐淡去了,数年来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梦想将他紧紧地攫住。他想起自己大本营木门上挂着的那一尾饱满、亮丽、骄傲的翎羽。他不能忘记自己的荣誉,即使背叛自己的血液、背叛自己的宿命,他也要为了那份梦想勇敢地前进。他不可以在这个时候,为任何人、为任何事,甚至是为自己的同情心而出任何差错。
想到这里,他拉起艾薇,略带冷酷地说:“不好意思,奈菲尔塔利。你再忍耐数日,我便给你和你的哥哥自由。到时候,我也会给你们一笔钱,届时你再慢慢养病吧。”
不顾艾薇几乎要昏厥的虚弱,他半带强迫地拉着艾薇跟着他向外走,刚走了几步,只觉得有人从旁拉住了他的手臂。他微微侧过头去,看到的竟然是冬俊美的脸庞。冬的脸上依然是日常可以见到的谦恭含蓄,然而从深胡桃色的眼里却无论如何读不出他半分心思,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搭在拉玛的护腕上,他缓缓地说:“请允许我照顾奈菲尔塔利。”
“放肆。”拉玛冷冷地说,“放开你的手。”
然而冬却没有动,面不改色帝又重复了一句:“请让我照顾她。”
拉玛心中只是一阵烦躁,本能地想要甩开冬的手。然而他却骤然现自己的手已经动弹不得。他看了一眼冬,少年的手无论怎么看都只是随意地放在自己的手臂上,却不管自己如何用力挣开都毫无反应。他再次将视线落到少年的面孔上,明明是夏日,为何从他身上却可以感到些许如冰覆盖的寒冷?
“奈菲尔塔利的病,如果没有我的照顾,随时都有死亡的危险。若是这样,你的计划还要怎么完成?”
冬说的话没有错,而且看似从拉玛的角度出,不管怎么说都没有错误。但是他全身所透露的信息,仿佛在说“如果不放开她,就杀死你”。
眼前这个懦弱、胆小,让拉玛几乎忘记他存在的少年,难道妄想威胁拉玛吗?拉玛心底不由得染上了点点怒意,想要狠狠地推开他,然而手臂依旧无法移动半分。无可奈何之际,拉玛只觉得太阳从背后照耀自己的力度正在不断加强,就好似要燃烧起来,时间仿佛以比平日更快的度从身边流走了。如果局面就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虽然现在的阿布?幸贝勒没有半分埋伏,但若是拖延到傍晚,情况如何可就另当别论了。
何况,退一万步说,他还需要利用手里的这名银少女,她并没有什么大错,他也不想让她就这样死去。或许他不该为了这些无谓的小事浪费过多的时间。想到这里,拉玛不由得转动手腕,将艾薇朝着冬的方向推去。同时只觉得自己手臂一松,少年放开了他,腾出双手紧紧地将几乎无法站立的艾薇拥在了怀里,深胡桃色的眼睛静静地却坚定地看着拉玛,“请让我带着她,跟你一起走。”
虽是拜托的语气,却总令人感觉在命令他。拉玛心中的怒意不由得加重了几分,没有回答少年的话语,只是对一旁站立的四名士兵做了个手势。四个人立刻走上前来,稍稍松开了冬脚上的绳子,然后就一边两个,看守着怀抱虚弱少女的冬。
“带着他们,紧紧跟着我。”拉玛甩下这样的命令,双眸又一次犀利地扫过一旁的冬。不管怎样看,冬都是有几分古怪的。但是现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必须抓紧时机,其余无关紧要的怀疑可以等攻击过阿莱方庭后再作考虑,想到这里,他便大步向不远处的白色军队走去。
“拉玛!”刚走了几步,就看到莲快步向拉玛跑来。略显稚嫩的脸上因为奔跑而泛起点点红晕,一层细密的汗珠微微沁在脸侧,她快地来到拉玛身边,用力拽住拉玛的衣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拉玛,莲一起去。“
“不行。”拉玛干脆地回绝了她,并未停止往军队走去的脚步。
“拉玛,我保证会乖乖的,我会待在你的身边,就像艾薇公主一样。”莲越焦急了起来,吃力地跟上拉玛的步子。
“莲,你不要闹,战场很危险。”拉玛依旧平淡地回绝了她的要求。
“拉玛!”莲突然停下了步子,黑白分明的眼里又一次噙满了泪水,“拉玛,这是拉玛目前为止最重要的一场战争,就算拉玛不说,莲也知道。莲一定要和拉玛一起去,反正如果没有拉玛,莲……莲也早就死了!”
话说到这里,拉玛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只感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转过身来,伸手摸了摸莲的头,深棕色的眼里露出一丝温和,“你好好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这样的话完全无法止住莲的抽泣,她竟退后了几步站到了冬的身边,伸手拉住艾薇的裙摆,“我可以照顾艾薇公主,我可以帮助拉玛保证艾薇公主和她的侍从不逃走……我不想离开拉玛。”少女顿了顿,拉着艾薇裙摆的手不由得加大了力量,“无论如何,请让我一起去,我不会给拉玛添任何麻烦。”
那一刻,拉玛犹豫了。
莲很少如此坚定地违逆他的意思,此次却拼命地不愿让步,或许是真的担心他吧?或许只是撒娇?她真是喜欢哭啊,他实在不愿意看到她哭泣。但是,这场战争真的至关重要,况且阿布?幸贝勒之战仅仅是一个开始,难道要一直带着莲冒着危险一路行军到阿莱方庭吗?
不行,他不想让她受这种苦。
“难道你不听我的话了吗?”拉玛的语调里增添了几分严厉。随即,他对身旁的护卫兵嘱咐了些什么。
两名卫兵留了下来,躬身,用手指向另一个方向,恭敬地对莲说:“莲小姐,请往这边走。”
莲皱着眉,并不想理会身边的士兵。她迈开步子,想跑着追上拉玛。然而护卫兵却几乎是半强迫地拉起她,带着她向营地深处走去。拉玛的背影越来越小。眼泪不住地从莲的脸庞滑落。
看着拉玛的背影,她不禁用哽咽的声音大声地喊道:“拉玛!请一定平安归来!”
拉玛精心的准备,拉玛强大的军队。
拉玛是抱着必胜的信心出击的,那为什么,她却觉得拉玛好像再也不会回来了呢?
阿布?幸贝勒关隘位于古实的一片地形较为特殊的地区。这里原本属于古实的碉堡关隘已经被埃及占领了长达数个王朝。关隘的主体在一条狭长的通路上方,此通路三面接近高地,高地之上是利于以弓箭射击的掩体。由于地域的特殊性,在这里用兵把守可谓以一抵十。经过这条通路,眼前便豁然开朗,再走半个时辰即可到达尼罗河第二瀑布。这是一条由古实去往阿莱方庭最近也是最为直接的路。
如果想要绕过阿布?幸贝勒,经由沙漠前往阿莱方庭,相对而言路途遥远,途中气候炎热,水源缺乏,对多人行军而言不啻为一条死亡之路,即使能够到达阿莱方庭,军队的实力也会大大受损,只要埃及方面稍作准备,便可使全军覆没。
换言之阿布?幸贝勒是古实通往埃及的门户。除非像拉玛劫掠艾薇时带领少量精兵,才可尝试性地绕过关隘,回到主营地。
当拉玛与他的两千余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到达阿布?幸贝勒之时,太阳已经升到了天空的正中央。金黄的沙地仿佛要燃烧起来似的灼热,令人不由得焦躁起来。
拉玛站在关隘正前方的空地之上,只觉得四周一片异样的寂静。看不到关隘上方的掩体内有任何士兵的迹象,亦感觉不到周围有任何生命的迹象。他转过身来,看向身后静静跟着自己的少年冬与他怀中抱着的银少女奈菲尔塔利。
这一路虽然只花了小半路的时间,但是因为太阳热力十足,走起来很是消耗体力。但是他身后的少年竟然抱着奈菲尔塔利,一路面不改色地跟着走了下来。拉玛心中对他的戒意又增加了几分。
“该把她给我。如果被别人看到你抱着她,计划就全完了。”拉玛有些粗暴地拉过艾薇的手腕,紧接着又甩下一句,“到时候,你们俩都得死。”
冬正在犹豫,倒是艾薇先恢复了意识。虽然身体依旧十分乏力,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意识比早晨清醒了许多。她轻轻地拍拍冬,微弱地说:“我已经没事了,可以放我下来了。”
停顿了一下,少年微微放低身体,温柔而小心地将艾薇放了下来。
艾薇还未站稳,拉玛便有些焦躁地一把拉过她,随即推着她往队伍最前方走去。
“艾……奈菲尔塔利!”冬在身后略带焦急地轻轻叫着她的名字。艾薇回过头来向他微笑了一下,示意他不必担心。紧接着就被拉玛拉着,就这样一路走到了空场的中央。
空阔的沙地,晴朗的天空,艾薇银色的头在阳光的照射下流转着如同钻石一般耀眼的颜色。耳边掠过风的呼吸,隐隐可以听到尼罗河水流动的声音。白色的军队已经被抛在了身后,整个空场上,只有她和牢牢夹着她的拉玛。
但是,即使站到了如此显眼的位置,仍然没有任何埃及士兵的影子。
安静,就像阴影一样紧紧缠绕着在场所有人。
每走一步,就像踏不到底一般。拉玛下意识地抽出腿侧的短刀,抓住艾薇的手不由得又加重了几分力道。拉玛与艾薇的足迹,在金色的沙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线。
细长的、断断续续的,连着白色的军团与空地中央孤零零的二人。
忽然,耳边响起了与周遭规律的不相符的声音。
起初,只是很小的声音,简单的,断断续续的。
然后,整个同样频率的声音一并响起,好像海浪拍打着峥嵘坚硬的顽石,又好像狂风吹动着茂密的树叶。
拉玛与艾薇一起抬起头来。
放眼望去,越山而上、河岸一侧、沙漠之旁,竟是一片铺天盖地的金黄。正午的阳光如此耀眼,直射在镶嵌着金箔的阿蒙军团的旗帜上,风吹动着金色的旗帜,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山顶上,沙漠金黄的土粒随风卷起,河畔隐隐映出金鳞,天与地在这一刻融合,阿蒙神的圣光出现在这里……阿布?幸贝勒。
在那一片光芒中里,年轻的法老身着金色的战衣,鲜红的斗篷随着微风轻轻飘扬,深棕色的头束在脑后,微微垂下的丝拂过模糊的脸颊。他静静地站在金色的战车之上,左手轻轻地扶着腰间刻有王家纹章、象征战场最高指挥权的宝剑。战车前,毛色亮丽的棕色骏马头戴华傲高挺的羽毛,身上系着镶金彩条的马缰,稳稳地伫立,一动不动。
此外,战场一片静谧。
埃及的军队占领着制高点,士兵们如雕塑一般立着,没有表情地看着脚下空地中一裘白衣的努比亚反抗军。只等法老一个指令,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自高而下,冲入白色的队伍,将努比亚人撕成碎片。
而此时,没有人移动半分,双方的僵持维持了微妙的平衡。
拉玛微微抬,有些呆滞地看着高地之处金色的战车。愣了数秒,随即便意识到自己落入了法老的包围圈。明明在前夜的侦查中没有见到任何异样的情况,除非是掌握了全盘的信息,否则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如此“适时”地出现。然而……自己行军的决定、信息究竟是怎样被传送到拉美西斯那里的?竟然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当时随着奈菲尔塔利嫁过来的人明明已被他的部下全部杀死。他亲眼看着他们的尸体被部署一具一具地埋葬。
是谁泄露了消息?
怕是……没有机会知道了吧。
年轻的法老慢慢地抽出腰间华丽的宝剑,举至半空。时间被放慢了一万倍,宝剑轻描淡写地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度,映射出的光芒宣告拉玛一切苦心的死亡。四周阿蒙军团的将士如同金色的潮水,决堤般从高地冲杀下来,细流汇成雄壮的洪水,铺天盖地地冲向空地中间白色的队伍。
金色充斥视野,拉玛的脑海里却一片空白。心跳的声音如此清楚,每一次都在用力敲打着胸腔,就这样,就这样看着埃及士兵将他苦心经营的白色军队吞噬吗!
深棕色的瞳孔在那一刻缓缓散开,可只有一秒,就又一次锐利地凝结。
仰,金色的队伍俯冲而下,气势磅礴地嘶喊声惊天动地;回身,白色的队伍沉静以待,黑色的面孔上没有半分恐惧或慌张之色。
这一仗,胜负未分。
他向天空高举右手,下一秒,狠握成拳。
古实的队形开始变换了手持利剑的士兵奋不顾身地跑到了队伍最前面,准备抵挡即将遭遇的埃及军队。在强大的阿蒙军队面前,努比亚剑士的抵抗宛若一根极细的线,轻而易举地就会被扯成碎片。然而在双方兵戎相接的一刻,那一根单薄的线,却展现了惊人的强大韧性。每一个人都奋力挥动短剑,不顾白色的衣着被黑红的鲜血玷污,不顾鲜活的**被冰冷的兵器刺穿。不出两百人,偏偏将数千人的攻势挡在那里。千斤之石,悬于一线。
这两百人,为拉玛以及其余的努比亚人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其他大多数身背弓箭的努比亚人,快而果断地向后方跑去。他们动作灵巧、身体矫健,很快跑到了约五十米之后的地方,站成一个颀长的弧形,面对着从三面冲涌而下的埃及士兵。
第一列士兵手持木盾,半跪在最前方。第二列士兵搭箭在弦,蓄势待。第三列士兵列队垂持弓,随时准备补上。
拉玛拉着艾薇跑回了后面的军队,随着自己的队伍后撤,迅地站在了弧形箭队的中央,他将艾薇丢回给身后的四名禁卫兵,他们用力地拉着艾薇与冬,谨遵拉玛最初的指令,寸步不离地跟在他们的两旁。
就在这一刻,金色的队伍终于撕开了白色的防线,隶属于太阳王国的伟大战士勇猛地冲向拉玛的士兵们。众人的脚步踏起漫天的黄沙,似乎可以隐隐感到拉美西斯站在身后高地之处冰冷地微笑。
艾薇眉头紧锁,浅灰色的眼里几乎要流出泪来。
他来了,伟大的埃及王,拉美西斯,站在这里……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来到这里?
她深深地垂下头去,用最轻微的声音低低地呢喃着,只有冬听到了她小声地祈祷……
“请你……活下去。”
拉玛从身后取下自己的弓。深棕色的弓身优美而充满力量,弓尾两侧由黄金制成,嵌以一枚海水般深邃的蓝宝石。他从腰侧抽出一支箭,熟练地搭在工上,稳稳地举起弓,将其拉至饱满。他身后的努比亚人随之拉弓至满,高高举起,仿佛要射落空中的太阳。
“如果……能够射落太阳,那么就可以看清世界了。”拉玛轻轻地说了一句,随即放开了手指。
那一刻,千余利箭倏地一并飞至空中,撕破炙热的空气,在蔚蓝的空中划出了深黑而锐利的弧线,直直地飞向奔涌而来的埃及士兵。
艾薇紧紧地闭上眼睛,不愿去看即将生的事情。
直到今天,在开罗的博物馆里,仍然可以看到这样的你塑。法老的军队包括皮肤较白的埃及人,还有皮肤较黑的努比亚人。埃及人手持短剑,健壮威猛;努比亚人身背弓箭,精干灵活。努比亚人强大的箭术使得多代法老将其以雇佣军的形式纳入自己的军队,助埃及获得战场有力地位。
那么,当箭术精湛的努比亚人掌握了复杂而先进的队形变换并与埃及对立时,又将出现怎样的场景呢?
漫天箭雨呼啸着,冰冷地射入手持短剑的埃及士兵体内,血液的流动被突入的硬物遏制,紧接着,鲜红的液体喷涌而出。金色的队伍里6续有人仆倒在地,然而没有得到法老的命令,士兵们对战友的死亡却万若无视,只是努力地向前冲着。第一轮箭雨停止,却不待埃及人稍微松一口气,站在前排的弓箭手退到了第二排,却换了另一排的士兵站到前面,又是一次满弓,黑色的箭雨仿佛死亡的咏叹调。
然而埃及士兵的步伐依旧未曾停止。就像埃及与努比亚边境的纷争从未停止。
拉美西斯二世时期,埃及曾多次出兵对努比亚进行征讨。而那位年轻的法老,更是不满十岁就随父亲出征努比亚,对其战斗的方式耳熟能详。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多是建立在残酷的牺牲之上。小规模的牺牲,才能换取更大的胜利。拉美西斯清楚面对努比亚人强大的弓箭队,唯一胜利的方式是什么。然而,现在奋不顾身、勇敢冲杀的阿蒙军团,四大军团最为重要的一个。而在这金色防线的后面,站立的竟然是他,万人之上的埃及法老!
艾薇弯下身去,紧紧地按住隐隐作痛的胸口。心中不由的产生一丝莫名的恨意,为什么他要亲自来这里……她好害怕一个闪失,令她再次面对卡迭石之战时体验到的那种令全身凝结的彻骨绝望。她不是为此才历尽艰辛走到今天!
金色的士兵在攻势凌厉的箭雨中纷纷倒下,炙热的鲜血染红了金色的战衣,呼吸的声音渐渐弱去,湮没在未曾停止的阿蒙军团的脚步里。
眼看埃及一方的利剑就要接触到不擅近身攻击的努比亚弓箭队,拉玛突然高声命令道“长枪!”蹲在第一排的士兵从坚实的木盾后面骤然伸出了数枝长枪,好似多枚巨刺,犀利地向前突伸出去。
即将接触的埃及士兵来不及停步便被长枪狠狠刺到。盾牌之后的箭队保持着凌厉的攻势,组织后面的士兵冲上前来。然而踏着倒下士兵的尸体,更多的金色依然争先恐后地涌上来。他们高举颀长的宝剑,奋力地砍断长枪,逼近努比亚人,更进一步!
终于,坚实的白色壁垒被金色的潮水冲出一道细小的裂纹,而紧接着,拿到裂纹被不断扩大,努比亚军队竟然被硬生生地切为两半。拉玛站在后面,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最后,他举起左手,很轻却很果断地一挥,努比亚人整齐地收起弓箭,置于身后,从腿侧抽出了短刀。
这是努比亚人最后的挣扎,双方进入了近距离的肉搏。拉玛的战士受过良好的训练,虽然是弓箭手,使用短剑却也十分了得,即使在强大的阿蒙军团面前依然打得有板有眼,竟然就这样将手持长剑的埃及士兵挡在了那里。
而就在这一刻,在埃及军队背后的高地上突然掀起了漫天尘土。艾薇抬起头,淡金色的阳光刺的她眯起了眼睛。金色的沙砾中,数辆战车气势恢宏地向战场中央冲来,刚才位于高地后侧,完全没有看到。战车,这才是埃及人擅长的作战方式,在最后一刻出现,在心理上不啻于将努比亚人彻底击溃。
伟大的法老稳稳地立于黄金战车的中央,他一身戎装,浮雕般完美的面容上隐隐显露出冰冷的微笑。那是绝对强者对弱者即将开始征服、夺取与杀戮的前奏。挥动刀剑,转瞬间,眼前一片猩红,所过之处留下深黑的血印。
“奈菲尔塔利!”拉玛喃喃地叫着,跑了过来,从看守艾薇的士兵手里接过她,紧紧地拉住她的胳膊,“待在我的身边,你假冒公主,拉美西斯一定已经知道了。即使你是埃及人,也会被一刀杀死。”
“拉玛?”他解释的仓促,艾薇心中略带愧疚。明明是她欺骗了他,他却信以为真,在即将兵败如山倒之时依然挂念着她的安危。他果然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
拉玛将艾薇藏在身后,抽出腰间的短剑,准备近身肉搏。
“拉玛,你快跑吧。他不会放弃阿布?幸贝勒的!”艾薇在他身后大声地说,“他不会放弃阿布?幸贝勒,因为这里是埃及与努比亚的扼咽之地,控制了这里,就控制了埃及南侧国门。而在这里将你全灭,也是为了给努比亚境内其他可能的反抗势力以警告。败势已成定局,你最好是尽快脱身,逃离这里!也许这样做不够英勇,但是……莲还在等着你呢。”
莲?
拉玛一愣,那一瞬间,眼前闪过一张熟悉的笑脸。
淡淡的酒窝,黑色头后樱红的带。
如果她可以不再哭就好了。
那一秒,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但紧接着他又恢复了原有的杀气,“这些白色的兄弟,都是我的手、我的脚,如果他们死去了,拉玛就相当于也死在了这里。”
但是……始终想不明白的是,如果埃及得到自己要进攻阿布?幸贝勒的消息,法老任一军团就可以轻易将他的武装力量碾碎吧?失败仿佛已成定居。阿布?幸贝勒,不过是一个边境堡垒,关于这里的攻守已是家常便饭。这次究竟是什么促使法老亲自率领阿蒙军团前来?行军如此迅、攻势如此凌厉,作战如此不计代价!
为了……艾薇公主吗?
不对,如果他可以得知自己的用兵计划,他早就该知道,自己手里这位银的少女,正是他处心积虑安排下的那名替身。难道还会有什么其他的端倪吗?
他微微侧身,余光看到身后的银少女。她迎着阳光,如瀑布般的银色丝倾泻而下,落于腰间,映着天地间的光芒显出淡淡的金色;她微微颔,银灰色的眼里隐隐映出了天空的颜色;她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启,喃喃地述说着什么;她的背脊柔软而直挺,她的四肢纤细却仿佛有撑起天地的力量。
他想起她在桥上果断地跑回来砍断绳索;他想起她毫不惧怕自己的威胁,再生死之间保护同行的少年;他想起她出前对莲所说的话,姊姊明晰,将局势的厉害轻描淡写地清晰述明。她说她是公主的侍者,她说她只是恰好与公主有同样的色……
猛地,拉玛恼怒地转过身去,拉住艾薇的头,一把将她拽到了自己身前。
拉玛心中一片混乱,被欺骗、被蒙蔽、被伤害的感觉涌上心头,转瞬间五味杂陈。
“你就是艾薇公主!”
“我……”艾薇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拉玛右手迅地拔出腰间的短剑,毫不犹豫地架在艾薇的脖子上。他大声地、绝望地又一次叫道“你……就是艾薇公主!”
埃及的战车冲进了白色的努比亚军队。拉玛处心积虑、培育了数年的英勇战士,就像破碎的玩偶被阿蒙军团的战车轧倒、碾碎。
拉玛的双手微微颤抖,黑色的剑身些许侵入了白皙的肌肤,鲜红的血丝点点洇出。
“对不起……”艾薇轻轻地说。
“我不要你的道歉!”拉玛怒吼一声。他不要她的道歉,他的手足死在了这里,他的野心死在了这里,他的梦想……也一并死在了这里。他还有什么存活的意义呢?
那就彻底变成修罗吧!
他用力地拉着艾薇,站到一处相对来说较容易被注意到的高地之上,将她推到自己的面前,让她娇小的身体正面对着阿蒙军团直冲而下的战车。
“拉美西斯!你若不停下,我就要她的性命!”拉玛大声叫着,如此数声。
不知是他的声音极为洪亮,还是因为他已经架起艾薇步步向前,在战场另一侧的拉美西斯,竟奇迹般地停止挥动手中的宝剑,看向这里。
拉玛眼中略微涌起了鲜红的血气。他从高地缓缓走下来,驾着艾薇,就这样走入了战场,双方指挥官古怪的举动竟使战场以他经过的途径为线,停止了肉搏。那份静止迅地向两边扩散,厮杀的声音渐渐停止,只剩下血腥的气味如此浓烈,直扑鼻腔。因为艾薇,埃及的士兵竟不敢对他动手。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从纷杂的战场见走过,一直走到拉美西斯恢宏华丽的战车前。
深黑的剑浅浅地埋入艾薇的脖颈,拉玛仰,看向战车上高不可及的拉美西斯。
琥珀色的眸子淡淡垂下,没有表情地扫过艾薇,随即停在了拉玛的脸上,拉美西斯一言不地看着拉玛。
二人静立,时间宛若停止。
不知过了多久,拉美西斯轻描淡写地开口:“古实的国王本想把艾薇公主指配给你。”
艾薇闻言,心头一震。
原来,身后的人,是古实的王子吗?
难怪他说……背叛身上的血液。举起旗帜反抗埃及,不仅面临着强大的太阳王国,也是背叛了自己臣服于埃及苟活的父王的意思啊!
拉玛横眉,手中却不由得微微松了力气,“我早已与古实王室没有任何关系。我可以把艾薇公主还给你。但我要你的士兵卸去武装,让我与剩余的兄弟们平安脱身!”
“古实的王子竟沦落至此,真叫我十分心痛。”拉美西斯轻轻地说着,几近透明的眸子飞快地扫过艾薇颈部狰狞的血痕,神色的瞳孔倏地一紧,随即他闭上眼睛。
拉美西斯心底隐隐泛起如利刃翻搅一般的沉痛。不行,他是埃及的王,他还不可以……
他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沉静。
“没有人可以左右阿蒙军团的胜利。”他故意停顿,不去看艾薇面孔上难以掩饰的丝丝绝望。
再等一下,只等一下。他已决定,从此,他誓不会让她再受伤害。
“我想到了另一个解决方法。”拉美西斯冰冷地看着不远处静止的战局。
“什么?”拉玛警戒地退后一步。
垂,他轻轻地说:“你宣誓对埃及忠诚,跟我会埃及。我便饶了你的兄弟不死。”
拉玛轻蔑地一笑,刚想反驳,拉美西斯的下一句话不仅不满地跟上,“我不是在和你谈条件。难道你想看到所有人都被碾成粉末?”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战车之前站立的拉玛。他视艾薇如无物,只淡淡地打量着拉玛,仿佛毫不在意他的回答。
“现在,放下你的宝剑,跪在我的战车之前,对埃及宣誓忠诚……至少,我可以许诺保留你手下的战士们今天的生命。”
艾薇感到拉玛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他的宝剑在她的颈口轻轻晃动,使得她感到火灼般的疼痛。然而什么也比不上他对她的不屑一顾更加令人难过,不如就这样死去……不如就这样痛快地死去,或许她就可以释怀了。
拉玛犹豫了很久,这对艾薇而言,就好像有一个世纪那样长。之后,猛地,她感到颈前一松,后背被重重一推,她一个趔趄向前跌去。
身后扑通一声,年轻的努比亚王子单膝着地跪在了埃及法老的战车之前。拉玛久久沉默,屈辱聚集在他的喉头,他无法说出任何话语。他能够感受到身后千余名白衣的努比亚战士的目光,他对不起他们,他对不起自己的信念!
悲切冲刷着他的理智,思考的路径渐渐变得模糊。他久久没有言语。
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数年来处心积虑的一切努力!
他抬起眼来,但目光就此凝结。
法老的宠妃之荷鲁斯之眼 第二十一章 阿布·幸贝勒 之二
艾薇倒在黄金战车之前的沙地上,只觉得脖子像要燃烧起来般灼痛。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白皙的手心不出意料地是一片猩红色。她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的光线被高大的身影挡住,下意识地抬起头,眼前竟是拉美西斯俊美的脸庞。他已经走下战车,略带迷茫、略带焦急、略带心痛,他站在她的面前,静静垂,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很久,也许只有一秒,他轻轻地单膝跪在她的面前。
他的双手,如此温柔,轻轻地扣住她的肩膀,好像她对于他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存在。
他的双眸如此透彻,缓缓滑过她的面孔,隐隐看到炙热的情感藏于冷漠的外壳下的沸腾。
他的声音,如此动听,好像从远处飘来的天籁之音,述说着她等了好久,似乎等了一生的话语。
她只听到那一句话:“从今以后,让我叫你薇……好吗?
那一句淡淡的话,背后包含了多少信息?
代替你心中爱的人,代替那名为保护你而死的人。
让我叫你薇,从此以后,我愿穷我之力,爱你,保护你。
“我们那里的求婚,是要单膝跪地的哦……”
那些甜蜜的想要令人哭泣的往事,真的全部不记得了吗?
……或许记得吧?
幸福的感觉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好像望不到头的翡翠海洋,转瞬间要弥漫她的头顶,浸的她浑身冰冷。或许是因为泪水弥漫了眼眶,为什么她会看到他的身后,莲正紧紧握着短剑,向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全神贯注的他猛然刺来?
那……不是错觉吧?
她的视线凝滞在身后那裘白衣的少女……稚嫩的脸上带着悲伤,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噙着泪水,她的双手紧紧地握着短剑,哽咽地叫着:“拉玛,请不要放弃你的荣誉……”
她明明被留在营地的……难道埃及的军队找到了她,然后因为她是埃及人,又是朵的女儿,就被拉美西斯带在了身边吗?那现在,她手持短剑是在做什么?她嘴里喊叫的话语意味着什么?
只那一秒,从艾薇的表情里,从拉玛的表情里,拉美西斯看到了自己身后生的一切。毫不犹豫地,他俯身向前,伸开双手,想将艾薇揽进自己的怀里。
弥天的大雾在这一刻猛地散开,脑海中从未如此清晰地了解自己的情感。
妹妹也好,异族也罢。
这一刻他不是帝王,也不是人神之中保。
作为一个男人,他要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伤害。
这一刻,零散的记忆划破纷乱的画面冲入她的脑海。
在一个并不久远的梦里,她曾经见过这样的场景。
她站在那里,四肢仿佛被紧紧地束缚。
不管她是多么想要叫喊,多么想要移动,但是她的身体却好像被千斤巨石压迫着,无法动弹半分。
她只能无助地看着,看着那电光石火不足一秒的时间里,一支箭划破尚带着余热的空气,呼啸着飞驰而来,不偏不倚地射进了他的身体,狠狠地穿透了那具年轻而结实的身体。
他猛地一倾,胸膛喷溅出来的点点鲜血,落在她的脸上,那腥热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到她的四肢瞬间变得冰凉。只有那炙热的感觉,如同锋利的针刺痛她的肌肤。
浓烈的血腥如此熟悉。
温热的触感如此冰冷。
她好像突然想起,她回到这里,就是为了不再见到这个场景,就是为了不再见到这可怖的梦境……
全身的力量在这一刻聚集,她用尽全力躲过他的怀抱,这具虚弱的身体从未如此矫捷的将她带到了他的身后。
那一刻,她看到莲的表情凝滞在那里。但那无助的少女已经无法停止自己的动作,那把漆黑的短剑已经插入了她娇小的身体……
异物进入了自己的血液,顺应自然的身体机能被突兀的打断。
四肢来不及感到冰冷便失去了知觉,银色的长在天空中划出一个美丽的弧度,随即她的头便重重地垂下了……啊,那把短剑刺入了她的左胸。
那是心脏的位置。
眼前的世界呈现出一片异样的深红,天地都在不住地晃动。
看到莲慌乱的脸,感到拉玛不知所措的视线……
那名茫然站立在自己旁边的男子,是谁呢?
他在看着自己,淡淡的琥珀色双眸几近透明,棱角分明的嘴唇微微抿起。
那一刻,四周的一切骤然褪去了应有的颜色。
纷乱的场景中,只看到俊美的少年孤独地立于王座之旁。金色的饰横亘额前,琥珀色的双眸淡漠冷静。鲜血喷溅在他的白色长衣上,他手握刻有王家纹章的宝剑,年轻的声音果断地说出处决朝中重臣的种种指令。但是她却什么都听不到,只剩下两句淡淡的话未经过耳膜,直接传入了她的脑海……
“你是问母后给我的名字吗?……比非图。”
“奈菲尔塔利,美丽的名字。”
那便是留在她记忆里最后的话语吗?
真好……
真好。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他还活着,也是真实的。
“比非图……”
已经分不清最后一个简单的音节是否来自于她。
深红渐渐地变为沉沉的黑暗。
耳边渐渐地听不到声音了,或者可以听到声音。
好像是水珠滴答滴答,又好像是脚步声,又好像是金属的器具碰触托盘的声音……
心中闪出一个唯一却清晰地念头,对不起……不能回到你的身边了……
随即模糊地,消失不见了……
法老的宠妃之荷鲁斯之眼 第二十二章 秘密
“奈菲尔塔利!”
拉玛不顾一切地想跑上前来,却被一旁赶来的埃及士兵紧紧地禁锢在一旁。他只得用力地挣扎,嘴里却无法控制地喊着:“奈菲尔塔利!奈菲尔塔利!”
莲愣在一旁,染满鲜血的手无助地抓住自己的脸,她缓缓地摇着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瘦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公主,我……我不是要……”
话音突然止在那里,一只白皙的手猛地伸出来,冰冷而迅地穿透了她的身体。她低下头,洁白的长裙上并没有一滴血,但是腹部却伸出几只修长的手指。莲只觉得一阵恐怖从心底席卷而来,但是那惧怕还没有转为喉间的尖叫。她已经像破布被甩在了一旁,那一刻,鲜血泉涌般喷出身体,将金色的沙滩染成了狰狞的黑色。
下一秒,那只手犀利地放在了拉玛的脖颈,尖锐的指甲好似铁质的利器,轻轻划过拉玛的脖子,留下一道干净的血痕。
少年俊美的脸庞上沾染着赤红的鲜血,浅棕色的短随着炙热的风轻轻地扬起。
他的声音没有感情,没有起伏:“留不留?”
拉玛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名一直跟随在奈菲尔塔利左右,性格懦弱、胆小的少年,是拉美西斯二世安插在他身边的又一枚棋子。想起在路上从空中掉落的鹰,想起他出乎意料的力量,果然,一切都是这名少年传达给埃及王的!这干净利落的身手,这以指代剑的技法,这冰冷残酷的手段,对了,他不是叫做冬吗?为什么,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他真的就会是那个臭名昭著的杀手,冬?柯尔特呢!
柯尔特并非姓氏,却为代称,用以特指埃及王室特有的暗杀队伍里,最高级别的杀手。在历代的柯尔特里,冬?柯尔特的名字更是众人皆知。神秘的杀手,只数月便获得法老的信任,归入暗杀队伍。他的行踪神出鬼没,出手干净利落,其如同杀人机器一般的冷酷使得他在短短一年里就获得了一直虚位以待的柯尔特的称号。此后,拉美西斯竟让冬由后台慢慢走入光线之下,开始逐渐处理一些身边的事务。这是在埃及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先例。然而,由于时间尚短,加上冬是个相对常见的名字,因此除了拉美西斯的机要重臣以及相关人士,旁人很难猜到,这名外族少年竟在权利中枢扮演了如此重要的角色。
此战,拉美西斯早已为拉玛布下天罗地网,他自以为可以射下太阳,却始终是被那惊人的光辉迷乱了双眼,失去了心智!
就连……他缓缓侧过头去,看向一旁安静地倒在那里的莲。可怜的莲,连最后一句话来不及说,就这样……停止了呼吸。为什么,这一切是为什么!
就在这时,拉美西斯,缓缓地转过头来。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失去了日常敏锐的光芒。他喃喃地说,好似在问拉玛,又好像在自言自语:“奈菲尔塔利……是谁?”
拉玛愣在那里,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他缓缓地转过头去,呆呆地看着沙地上,静静地躺在血泊里的艾薇,说不出话。
奈菲尔塔利。
是……艾薇告诉他的名字。
假的名字,假的身份,从头到尾,都是假的!他以为他骗过了所有人,但真正被骗的,却只是他自己!
“我在问你,”拉美西斯不由得对着拉玛低吼,“奈菲尔塔利是谁!”
拉玛依旧不语。
拉美西斯猛地抽出腰间的宝剑,狠狠地摔插入面前的沙地:“歼灭古实军队,一个不留!”
一声令下,不远处僵持的士兵如梦初醒,但在拉玛被牢牢控制的情况下,古实一方的气势早已荡然无存。战场上不出意料地呈现出一面倒的情势。拉玛被冬钳制,竟是分毫动弹不得。恼怒、愤恨集聚在他的面孔上。饱满的额头上凸现起明显的青筋。
拉美西斯来到躺在沙地上的艾薇面前,曲起一膝,半跪在她面前。
精致的脸庞、白皙的皮肤、深邃的眼窝、浓密的睫毛、挺立的鼻子、小巧的嘴唇。
她长长的丝在阳光的映射下和黄沙的反衬下显出淡淡的金色。
她的嘴角微微地掀起,好似在淡淡地微笑,那是他梦中见过的微笑,略带哀伤的微笑。
他伸出手去,轻轻地碰触着她尚带余温的肌肤,修长结实的手指缓缓地划过她温润姣好的脸庞。
拉美西斯脑海里一片空白,只记得她飞旋转的身体,白皙的手臂伸向天空,好似化为一朵洁白的莲花。
奈菲尔塔利。
奈菲尔塔利。
他喃喃地说着,脑海里犹如万马奔腾,随即又渐渐静止。眼眶里热热的,却什么都没有。
只能看到,她淡淡的微笑,水蓝色的眼睛带着无比清澈的光芒,浅金色的丝轻轻地拨动着他的心。
她对他说,她叫做奈菲尔塔利。她对他说,她来自未来……他与她的相遇,将生在那个梦之后的未来。奈菲尔塔利,一个寻常却美丽的名字。自从有了这个名字,他仿佛就无法再相信他见到她的事情仅仅只是一片虚幻的梦境,自从有了那句未来,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期待,期待有一天能真正地见到她。
于是,从那之后,他便一直在等待,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一等,就是十年。
他迷茫,他憎恶,为何她亲口承诺的约定却迟迟无法兑现?却原来,只是他太愚笨,她明明来到了他的身边,他竟然傻到没有注意,竟然傻到明明被她无可救药的吸引,还硬要将她一次次推离。
记忆的碎片零散地化去,眼前狰狞的画面依旧历历在目。
血泊里娇小的身体到底是谁的?
苍白凝结的笑容究竟是谁的?
是艾薇,他厌恶之极的妹妹。但是,在过去的未来,她是唯一打破他心中坚硬外壳、吸引他所有热情所有爱意的真实存在。银的艾薇,金的奈菲尔塔利。
过去的未来,就是现在。
眼前的艾薇,就是奈菲尔塔利。
他弯下身体,将那正在慢慢变冷的身体抱起,热情而深切地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他无意识地说着,双臂用力地抱着她,好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我是埃及的王,这片光明之地唯一的统治者。你在我的领土里,不管你要去哪里,不管你要做什么,即使你死,你也要得到我的应允。阿蒙神、欧西里斯神、哈比女神!请求你执行神的戒律,助我留下我怀中的人,我的爱人,我拉美西斯的人……”
嘶哑的声音混杂着难以明述的哀伤,最后成为融入呼吸的淡淡呢喃。
很久。
太阳渐渐隐入了地平线,晴朗的天空被染上了悲壮的深红,无情的河水冲刷着纷乱的两岸。战士的呼吸逐一消失,兵戈的声音渐渐远去。
战场恢复了原有的宁静,金色的洪水弥溢在眼前的山地。微冷的风卷走了浓烈的血腥,流淌的鲜血浸湿了干涸的大地。又一次恢弘的胜利,压倒性的征服仿佛将战场用热血煮沸,而怀中的躯体却逐渐变的僵硬而冰冷,不管如何温暖,依然毫无反应。
“陛下,”冬单膝跪地,稳稳地跪在他的身后,恭敬却冰冷地汇报,“古实军只余拉玛王子一人。”
拉美西斯垂着头,看着怀中惨白的少女,年轻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难辨的嘶哑,“带回去吧……可以收兵了。”
少年一躬身,却没有立即行动,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突然,他又开口:“陛下,冬要向您告辞。”
拉美西斯的睫毛微微闪动了一下,甚至无暇去考虑冬究竟在说什么,只是机械地、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冬却没有立即回答,也没有移动,深胡桃色的眼睛不舍地凝望着拉美西斯怀中娇小公主的身体,久久不愿移动。直到拉美西斯感到他的视线,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他才快地一点头,利落地起身,再也不说话,步伐干脆地向着远离战场的方向大步走去。一裘白衣,渐渐融入灰蓝的夜色里。
拉美西斯抱着艾薇,站了起来。阿蒙军团已经开始收队,金色的旗帜在渐暗的天色里渐渐隐去了原有的光芒。不顾卫兵的担忧,他径自缓缓地走着,好像没有意识地向前走着,双脚踏在渐渐散去余热的沙里,却好像落在一片虚无之上。双手只是用力地抱着她,只有她的重量带给他真实的触感。再也不去看任何其他的人和物,再也不去想任何事情。他宁愿相信时间不再流动,他宁愿相信自己停留在命运分岔的那一点过去,她还活着的那一点过去。
回到那一点,拯救她,让她留在他的身旁!
脑海里一片混乱,突然,一句被丢在某个角落地话猛地划过心头……
“陛下,祭司院一直保有着这个秘密……真正的荷鲁斯之眼,力量异常强大,所有得到它的人,都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比思想更快的度去往任何时间,去往任何地方。”
去往任何时间,去往任何地方。
琥珀色的眼眸倏地收紧,他停止了漫无目的前进。
拉美西斯稍稍俯身,温暖的气息微微拂过艾薇冰冷的脸庞。那双美丽的眼睛还有可能睁开,那副精致的笑容还会为他展开,希望仿佛微小的火星,投入早已化为灰烬的木炭里,燃起灼人心肺的烈火。心里掀起一股难以抑制的、翻天覆地的狂喜,他的双臂竟微微颤抖,无法保持应有的冷静。
“薇,稍稍等我一下……”
心里从未如此清楚地知道下一步的计划,这份意念如此坚决,即使是阿努比斯神,也无法将它沉于永恒的黑暗。
他定会找到荷鲁斯之眼,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上部完)
序章(1)
太阳神“阿蒙·拉”渐渐沉入了河底,晴朗的天空被染上了悲壮的深红。泛滥中的尼罗河用她宽厚雄浑的波澜,深情地拥抱着每一寸土地,为埃及带来无限的生机。大海与沙漠将守护着这片神圣的国土,让那黄金一般的圣地永远地存在于诸神的庇佑之下。
埃及的众神,请听到我的祈求——
赫拉斯神啊,请您赐予我勇气和战斗力,让我再次为保护我的疆土而战。
哈比女神,请您再次眷顾我,把我带到她的身旁。
2oo6年,英国,伦敦。
大名鼎鼎的莫迪埃特侯爵世家代代住在这里。
这本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但是这个执行总裁却是出乎意料的年轻。并且,这个年轻的商业新星,只不过是莫迪埃特侯爵的私生子。
很多人猜测,在莫迪埃特侯爵的众多儿女中最受重视和遭人嫉妒的,应该就是艾弦了吧。
然而艾薇却并不在意父亲和哥哥主动要给自己的一切,她坚持着自己对宏观经济理论的研究,并很快崭1ou了自己在学术界耀眼的光芒。她十七岁生日的时候撰写了一篇名为《关于古埃及经济结构和奴隶制的思考》,在杂志上表后很快获奖,也很快引起了剑桥大学的注意,询问她是否愿意提前入学。
“拉美西斯二世……”艾薇捧着一本书,读出这样一个名字,水蓝色的大眼睛扫了一下坐在对面看着自己的艾弦,眼睛一转,调皮地笑了起来,双手向前一伸,合上了书本。
艾弦微笑地看过去,水蓝的眼睛透出柔和的光芒,带着几分赞许地落在眼前拥有同样美丽双眸的妹妹艾薇身上。
序章(2)
他将手中的雪茄放到一边,小心地不让烟雾飘到她那一边。
“拉美西斯二世,埃及古人。”他回答。
“新王国时期第十九王朝非常有名的君主,骁勇善战。”
艾弦笑了,隔着桌子,轻轻地拍了拍艾薇的头,“薇薇,我知道你在期刊上表了一篇很好的论文,但是我不懂埃及历史,不如你讲给我吧。”
艾弦哭笑不得地轻轻叹了口气,莫迪埃特侯爵对艾薇的溺爱是出了名的,或许这样对自己这个***也不是什么好事吧。虽然是这样想,他的大手却依然不自觉地抚摸着艾薇的头。其实他也是非常宠爱艾薇的!记忆里,艾薇要求的一切,艾弦都不曾让她失望过。
她不屑于自己家庭显赫的背景,也不愿意接受父亲和哥哥平白给她铺好的一切道路。照她自己的话说就是,简单地继承一份庞大的家业,远没有凭借自己的能力真实地去经历一场战争来得刺激。不管那是什么样的战争,只要能让她热血沸腾,便是她想要的。
艾弦不以为然地说:“那么想去的话,随时都可以去啊。”
又是那种学院派的自傲,艾弦笑了,伸手摸了摸口袋中打算送给艾薇的礼物,自然地转换了话题,“那么,薇薇,刚才说到拉美西斯二世,你再给我讲讲他的事吧。”
虽然不是最伟大的法老,但是他却是最喜欢搞场面的人。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初衷,他非要留下这么多东西到后世呢?——艾薇忍不住在心里想着。
“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一个三千年前的君王那数百名老婆其中的一位叫什么名字啊……”
“奈菲尔……塔利?好长的名字,记住它简直是在浪费我的记忆体容量!”艾薇笑着,猛地站了起来,调皮地绕过桌子,一下子走到艾弦的身边,“奈菲尔塔利,我记住了!有没有什么奖励呀?”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件制作精美的饰。那是一只看起来年代久远的手镯,时间在它的身上留下了残旧的印记,但是却丝毫不影响它高贵的形态。那手镯就好像一条美丽优雅的蛇,而蛇的眼睛则是一块色泽异常漂亮的红色宝石。艾薇看着,视线仿佛被吸住一样,难以从镯子上移开。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