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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柳暗花溟     美人谋律txt下载     美人谋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四章 天伦之乐和闺房之乐(中)

    一家子其乐融融,所有人不小心就吃多了,干脆省下晚上那顿。

    春荼蘼先是找到白世遗,把白敬远捎给他的信呈上,又详细讲了自她进了安国公府这几年时间里发生的事。白世玉之死,白世遗是知道的,可惜他回不了长安,当日只能于夜晚的旷野之中,遥向大唐都城的方向,一只笛子一壶酒,祭拜自己的大哥。

    他酒量相当好,可说军中第一,但那晚他却絮絮叨叨对空说起小时候的事,三兄弟一起读书,一起游玩,结果酒混热泪,就醉得不省人事。兄弟一场,幼时亲昵,却于成年之后天各一方。正应了那句话,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缘断,就再也连不起来了。

    而白毓秀犯的海运官司,白世遗却不知道。因为此事揭过去的时间虽然不短,可路途却太长。此时听春荼蘼说起,白世遗就皱起眉头,“毓秀太也不成样子!你二舅舅内事不管,全交给那位嫂子可不行。好好的孩子,全给带累得妇人样,一点没有光明磊落的意思。”

    批评长辈的话,春荼蘼不好接口,好在白世遗马上又道,“真是辛苦你了。前头我听说你当了状师,还担心来着。你爹娘过来,我把他们好一通埋怨。后来,我特意叫人打听你打官司听事,倒是像舅舅上战场般,很是痛快淋漓,很有几分佩服起你来。”

    “三舅舅,这我可不敢当。”因为身在白世遗的书房,里里外外就他们甥舅两个,于是说话与称呼就没有忌讳。

    “当得。我说当得,就是当得。”白世遗看向春荼蘼的目光软下来,接着眼睛一红,“舅舅要谢谢你,丫头。你外祖父年迈,身边没个合心合意、知情识趣的小辈儿承欢膝下,是我们做儿子的不孝。幸好你在,解了他老人家的寂寞。”

    “三舅舅,自古忠孝两难全。”春荼蘼看出白世遗是真心难过,劝道,“祖父也明白,所以您只要好好的,就是最大的孝顺了。”

    白世遗是个磊落豪迈的人,闻言眉头就是一展,随后拍拍春荼蘼的头道,“银子的事,你不用着急。府里的别人不管,怕那群败家玩意儿给胡乱花用了。但是奉养老夫,再给我的好闺女陪送一份丰富的嫁妆还不在话下。”

    “我怎么会用舅舅拿命拼来的俸禄。”春荼蘼连忙摆手。

    白世遗却亲昵的轻弹了她脑门一下道,“别小看你舅舅,我还是很有能力的。你爹是直性子,我跟他都没说。你知道……虽然朝廷不许,可安西四镇孤悬于外,有时候别说信息,补给什么的都成问题,于是我做了点买卖。武器和马匹这些,只供咱们大唐,绝不卖给别人,否则不等于养虎在卧塌旁边?但玉石珠宝、香料和其他稀奇东西,着实是暴利的买卖。”

    “赚了很多?”

    “用在抚恤兵士上了,朝廷按例给的,着实不多。”白世遗正色道,“男儿为国捐躯,国应该奉养其家,不然忠魂不安哪。不过,舅舅私房也存了不少。”

    春荼蘼想了想,挑了挑拇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虽说您这样,严格意义上来说是违法,但您的行为没有社会危害性,而且取之于兵,用之于兵。所以……”她压低声音,“我私下里支持您,只要不贪污腐败就行了。”

    白世遗哈哈笑,觉得这外甥女真是可爱、有趣。而春荼蘼也知道,这是安西的特殊地理环境造成的,领兵者没有银子,万一大唐那边断供,这边岂不乱了套?再说,皇上也许知道这件事,只是不挑明罢了。白世遗又没要养兵造反,事情闹处来,不好办的是他。

    别了白世遗,又去找祖父和爹娘说了半天的话。这三人简直事无巨细,都要好好盘问,直说得春荼蘼口干舌燥。白蔓君听到白家的事,也是心疼了白敬远半天,当即就抓着春大山说起将来父亲告老,要接到身边的话来。也不想想,春家也未必久在安西啊。

    说这些话时,春小山同学就坐在一边,也不哭闹,好奇的望着春荼蘼,那呆萌的样子,爱得春荼蘼什么似的,当场就教人家小朋友叫姐姐。许是高兴,她的伤风症状似是好了。

    不过,旅途到底辛苦,天一擦黑,春荼蘼就哈欠连天。白蔓君就算再想拉着女儿和自己一起睡,母女彻夜聊天,也舍不得女儿辛苦,急忙忙的安排春荼蘼到早就准备好的房间去。

    安西都护府的建筑有强烈的西域风格,包括家具摆设也是,但内院的屋子,却有几个是双层的格局。白蔓君怕女儿不习惯此地水土和气候,特意找了间冬暖夏凉的小二楼布罩起来,圆圆的造型,门窗皆小巧,楼下是会客厅和书房,楼上就是一整间卧室带浴房,只供春荼蘼一个人住。

    小凤和过儿,则被安排在紧邻的右侧屋里,也是一上一下,但一人一间。

    “我听你爹说,你不喜欢夜里有人侍候,这样安排倒正好。”白蔓君宠溺地说,“若是不喜欢,或者不习惯,就直接跟娘说。我本来想给你弄一套大唐的家具摆放,可你爹说,你定然新鲜这边的东西,叫我别多事。”

    “这样很好呢。”春荼蘼抱着白蔓君的腰身摇了摇,“谢谢娘为我想这么周到。”

    看到女儿是真喜欢,白蔓君也就高兴起来。娘俩又说了会儿话,春荼蘼就问起外祖母。

    白蔓君低声道,“跟在阿苏瑞殿下身边,要给他治病呢。听说,治得可是凶险。”

    春荼蘼心里一揪,强压抑自己没有再问下去。恰巧,小凤和过儿就来侍候春荼蘼沐浴,因为这里晚间很冷,又点好了炭盆,暖好了被窝,最后把装了热水的瓷壶放在毛皮做的套子里温着,这才各自休息去了。

    躺在床上,四周静寂,春荼蘼一遍遍回想起入城时被欢迎的场景,唇角忍不住上翘。然而就在这时,她脑海里忽然滑过一幅画面。之前周围太闹了,并没有注意,这时候却好像喧嚣的场景全黯淡了下来,于是有一束阳烈的光线,照在某一处。

    欢迎的队伍中有一个人,就静静站在人群之中。他的脸,春荼蘼甚至都没看清,现在也回想不起来,可为什么……为什么觉得那是夜叉!感觉到他炽热的目光正看着她!

    不不不,一定是太思念了,加上刚才提到了他,这才起了心思。平时不提,也罢。距离遥远,也罢。但夜深人静之时,那人总是会浮现在她的眼前。而到了安西,听说三舅舅和父亲还经常暗中帮助他提供军马和武器,他应该也会在附近活动吧?那么,能不能见一面?

    两人的肌肤之亲,是她主动勾引。因为她恨他不珍惜生命,想要安静离去,所以产生的报复心理。于是,她偏偏让他不能如意,偏偏让他牵绊深植,到死也不得安宁。

    但,当他变被动为主动,她体会到了他的如火激情。可恶的是,那两夜的狂乱之后,他还是消失了。不同的是,他有“官方”信息不断传来,还传递了战袍的衣角。最重要的,他离开之前,留下两个字:等我。

    她等了,心境安然。可踏入西域的土地,感觉和他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就有点等不得了。

    当时,在人群中的人是他吗?还是,她的情绪左右了她的身体机能,让她产生了幻听和幻视?好吧就算他在附近,他也来不了吧?一来他现在正是争夺突厥王位的关键时刻,不能让人知道狼神之子擅离,更不能让人知道他的行踪。二来,守卫森严的都护府不比长安的白家,怎么可能让他随意出入?

    她很困。她很累。但当这念头一起,她所有的倦意都变成了风吹云散的局面。在长达一个半月的艰苦旅行后,她居然,失眠了。

    就这样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到深夜,她听到窗子突然发出一声响。极轻,甚至像风吹拂而过,可她却像触电一样,腾地跳下床,连鞋子也没穿,从里面把窗子的锁拨开。

    她有点认床,所以到了陌生的地方,虽然都护府内外都有军士把守,可仍然锁了门窗。在床前的小几上,还有个西域风格的烛台,半截蜡烛软软的燃着,令屋内有微弱而温暖的光线。

    而窗子一开,一条高大的黑影立即飘进屋内,没有发现一丝声响,就像是,乌云掠过明月的前方,只是影子移动而已。

    随后,黑影回身把窗子又轻巧的扣好。再转身,春荼蘼已经纵体入怀。

    “若我是采花贼,你这样是不成的。”夜叉的声音带着笑意,还有一丝沙哑。虽然他极力在克制,但相思之苦却流露无疑。

    “若来的不是你,就算是采花贼,我也放他进来。结果……让你后悔死。”春荼蘼的声音恨恨的,却哽住。然而那浓浓的鼻音无意中形成一种极天然,也完全无法令人抗拒的柔媚来。

    “荼蘼……”夜叉有个吞咽的动作,只发出两个章节。

    “别说话,抱我抱我,只抱着我。”春荼蘼努力把身体贴在那胸膛上,恨不能就贴上,永远也不分离。

    很快,她又嫌弃那冰冷的夜行衣阻隔了他的温度,完全无意识的伸手拉扯着。

    她心里有一种渴望,倒不是某些冲动,就是想把沾了冰冷泪水的脸颊,贴在他温热的皮肤上,感受他的血液渡劫,以证明,这不是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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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天伦之乐和闺房之乐(下)

    若论起脱衣,古代的服装是非常方便的……没有扣子,女人的衣服还有直襟,男人的却大多偏衽,以带子系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加上,夜叉从来是个不畏寒的,不像别人里三层、外三层……所以,春荼蘼几下就扒开他的衣襟。当她的面颊贴在那胸膛之上时,居然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

    有一种说法,叫肌肤焦渴症。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得了这种病,反正见到他,就想这样无障碍的贴近。哪怕,牵手也好。

    只是当她柔嫩的脸贴上夜叉的皮肤,夜叉的身子整个颤抖了一下,接着就是僵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也摒住了。因为她不仅是紧挨着他,脸还在他胸口蹭来蹭去,令他全身的热血都急剧向一处涌去。

    似乎过了好半天,其实也可能是一瞬,反正时间在这种时候已经不准确了,春荼蘼好像才意识到夜叉身上起的强烈变化。

    她放开他,向后退了两步,就那么歪着头盯着他,眼睛明亮又清澈,任谁也忽略不了其中饱含的慧黠和调笑之意。她只穿着淡粉色软绸的中衣,长发散开着。而屋内烛火昏黄,火苗闪烁得像无力跳动的心脏,那光线却形成一种淡金色的光晕,包裹得她朦朦胧胧,凭添一种极诱人的媚惑。

    这么久不见,她的身量和容貌完全长开了。女人,只有经过男人才会真正展现出美丽。这时的她,就像一个要人命的妖精,明知道碰上她就沉沦、不可自拔,却克制不住,或心甘情愿。

    只一步,夜叉就到了春荼蘼面前。也只是一低头,就吻住了她的唇。他像火一般,令整个夜晚都温暖而明亮。而她同样是火。从前只是闷闷的烧,见到他像是获得了大量的氧气。

    他没想到一碰到她的唇,她的回应就那样热烈,于是很快就失控。唇瓣厮磨碰撞,舌头纠缠勾连。那么多日子的刻骨相思,只有这一刻才得到舒缓。他用力箍着她的纤细腰身,而她使劲攀着他强健颈背,都想把对方生吞下去才快意。

    也不知怎么就到了床上,她的双腿自然分开,夹住他的腰身。虽然还隔着衣服,已经让他受不了。而她的上衣被扯掉一半,他轻咬上她一侧玉兔时,她明明已经感觉到他箭上弦上,不得不发,他却用仅剩的残余理智撑起自个儿的身子。

    “我发过誓,不明媒正娶你之前,绝不再碰你。”

    这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大的尊重和承诺,是爱到了极致。他认为是这样。她也认为是这样,就算两人已经有过深层次的身体交流,但那时她是以愤恨的心意为先,可耻的要用这种手段绑住他。让他不再自弃。他呢?屈从于内心中对她的疯狂爱意,还有自己灵魂深处、从小就深植的绝望。

    但自从他离开大唐,踏上这条征战之路,要夺取最后的奖励。也就是娶她为妃,要一生一世共渡之后,一切就变得不同。他知道她对他是多么珍贵。于是想给她最好的。

    可是,某人的灵魂不一样,根本不介意形式。除了在法庭上,意志力也不强。此时浑身只觉得燥热难当,夜叉几次想反抗,都让她又扭又动的残酷镇压,最后还言语刺激,“好吧,你可以遵守自己的承诺。可是现在,是我要碰你!”

    说着腰身用力,一下翻到上面。

    夜叉是人,不是机器人,身体不会绝对听从大脑的指令。再说,他还是个男人,一个爱春荼蘼爱到骨子里的男人。战场上,血与火。政局上,厮与杀。每当静下来,男人更需要女人的安慰和身心调济,可他硬咬着牙死忍,因为知道她知道了会伤心、愤怒,甚至会离开。他承受不了那样的结果,就绝对不会放纵。哪怕是各大族把美女送到他床上,他也断然拒绝。

    对外只说,狼神的神圣不容玷污,夺回王位前不近女色。这样,倒绝了以后再出这种事的可能。其实男人,天生兽性,对女色来说,只看有没有一个人,压在他心上,让他会觉得,哪怕她不知道,连自己都不能容忍那种背叛。

    此时,他的饥渴都要爆炸,她再这样缠磨,他哪里还抵受得住?握紧她的腰,感觉她缓缓坐下去,温暖湿润紧紧包裹着他。这让他觉得全部狂热的爱意都得到了释放,可他却嫌弃她的力弱和磨磨蹭蹭,轻轻一翻,就又掌握了主动。

    不知是不是室内的空气渐热,或者说太热了,床头小几上的蜡烛突然窜出火苗,燃烧得凶猛起来。他激烈的吻着她,身下同样激烈的律动,像要把她刺穿一样。可偏偏,都护府耳聪目明的高手太多,他要压抑自己的粗喘息。春荼蘼,则死咬着被褪下的衣裳,才没有大声呻吟。

    而这种克制,和不能完全消灭的破碎声音,把那那快感和刺激累加了好多倍,令他们不断攀上高峰,极致的快乐。**中,两人的腰身都绷得笔直,呼喊变成了死死忍住的哽咽。夜叉一回手,蜡烛被掌风扫灭。

    于是在黑暗中,两人再没有羞涩与矜持,完全的放开自己。满室,只余两条黑影在床塌之间起伏与翻滚,直到鱼肚白色染上了窗棂。

    春荼蘼睡得非常沉,夜叉则趁着黎明消失。

    不管大唐风气多开放,不管春荼蘼对与夜叉的欢好之事多么理直气壮,到底与古代的礼法不容。何况这是在大都护府,爹娘、祖父、舅舅都在,再怎么脸皮厚,她也会不好意思的。

    因为她单独住,早上过儿和小凤来侍候她起床的时候,发现她叫不醒,只迷迷糊糊的嚷嚷着要睡,不要吵,就只当她是在旅行中积累的疲劳太多,也就没在意,由着她去了。

    春荼蘼中午才醒,只觉得腰酸背痛,但身心却舒畅。果然,阴阳调和才是最好的。就怪那个男人太猛,禁欲又太久,于是带给她欢愉的同时,还有疲惫。

    打开窗子通风,散出那些禁忌的气味,之后又略收拾了下凌乱不堪的床,这才开门,叫小凤和过儿帮她梳洗。不过,这就是掩耳盗铃,她要热水洗澡,床单又那样,就算过儿和小凤还未经人事,做为贴身的大丫头,这类事也懂的。

    果然,两个丫头略红着脸帮她梳洗完毕。小凤鼓足勇气说,“听说,大都护府的防卫很严。”

    听了这句,倒闹了春荼蘼一个大红脸。

    这两个死丫头,就知道有男人摸进小姐的房,也不问问是谁?就算她们知道夜叉的事,难道不怀疑夜叉怎么找上的?

    整个下午,就是陪着白蔓君带春小山。这小子真累人,非常好动,只要不睡觉,就一刻不闲着。大约是春荼蘼不厌其烦的一遍遍教他叫“姐姐”,这小子就粘上春荼蘼,霸占了她的整个白天。

    然后晚上,夜叉定时定点出现。

    见了面,本想好好说话的,但谁也忍不住,于是又纠缠了好一阵子。激情方歇,夜叉从背后把春荼蘼抱在怀里,手掌有意无意的抚在她柔软平坦的腹部。

    肌肤相贴,他还不时吻着她的耳朵,让她在数次**过后也很满足。

    “怎么我一来,你就找到的。”丫鬟们不问,不代表她不好奇。

    “白将军与我暗中有情报往来。” 夜叉的声音从春荼蘼的发间响起,“传递情况的了人和锦衣非常熟悉,无意间说起大都护府的喜事。”

    “喜事?”

    “你来,对你爹娘、祖父与舅舅来说,是一件喜事。”

    “对你的呢?”

    “天大的喜事。”

    春荼蘼轻笑,想不到夜叉也能甜言蜜语了起来。这是不是男人天生就会的程序,只是有的人一生也激发不出来,有的人只对爱极了的人才启动罢了。

    “然后我就估算着日子,派了一队心腹到你预计会走的路上留意,再快马传回消息。”

    “你的人行事真隐藏,我们这一行人,居然没有发现。”

    夜叉没说话,抱着春荼蘼的手臂却紧了紧,心中有些得意,又有些后怕。

    自从知道她要来,他就坐立不安,又怕她路上撑不住辛苦病倒,又怕有不怀好意的人去拦截生事。他说派了一队心腹是轻描淡写了点,事实上,自从春荼蘼这行人出了大唐领土,就正好与他派去的人相遇。

    西域,并不太平,他实在放心不下。那些人是他身边最精锐也最心腹的狼卫,当年阿古在的时候就开始为他训练的孤儿死士。大唐的军队当然发现不了,那些人全是武功高强的杀手出身,就算只有两百,战斗力却不下两千久经沙场的士兵。他顾不得自己安危,只愿她能平安。

    她要来的消息,他能得知,其他不怀好意的人也能得知,特别是巴戈图尔。而且了解他的人会明白,当日那场官司,他肯把身家性命交在一个女人手上,这女人定是他爱到骨子里的。

    所以出了大唐的缰域后,并不是没有人对这队唐军出手,只是都让他的狼卫悄悄的打发掉了。他倒不担心有人胆敢大规模的直接派军队袭击,因为那意味着对大唐宣战,谁也承担不起那个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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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偷*人的节奏

    他那个皇帝老爹很笃定啊!笃定到他会知道消息,笃定他不会放着她不管!皇上爹这样做还有一层意思,就是以行动逼他快点平定西域的广袤土地。只有他成为这片土地的王者,她才真正安全。对这一点,他很恼火,但皇上爹把她送来,让他一解相思之苦,而不是扣在长安作为牵制他的人质,他又很是承情。

    不过,那也是皇上爹自己笃定。笃定他想过安稳生活,不会反他。笃定白相在长安,以荼蘼那个爱家人胜过一切的态度来说,也不可能允许他反。说到底,因为荼蘼关心的人多,对皇上爹来说,处处是人质。

    这就是帝王吗?明明父子深知对方,明明没有怀疑,却总是会留一条后路。

    “怎么了?”见夜叉突然不说话,春荼蘼侧转身子问。

    两人还都不着寸缕,这样翻转,皮肤难免摩擦,夜叉连忙按住春荼蘼的肩膀,“别动。”

    春荼蘼很乖,真的就没动。因为她知道,不顺从的话,那就说不了话了。

    “我倒要问问你呢。”夜叉突然哼了声,“昨晚我才试着敲了一下,你怎么能贸然开窗?”

    她来安西,就算是在大都护府中,就算白世遗和春大山会对她的安全负责,他也不能全然放心。

    世上,高手如云,虽然还没听过有比狼眼组织更厉害的杀手出现,他也不能掉以轻心。

    人,对生命一般不能舍弃的东西自然万分保护。所以,虽然锦衣强烈反对,他还是留下两百狼卫中,最厉害的十人,一直暗中潜伏在荼蘼左右。不然。大都护府防卫那么森严,他没有手下的协助,也不可能轻易进来。

    “因为我知道来人一定是你呀。”春荼蘼安抚性的撒了个娇。

    “凭什么确定的?”

    “只有你半夜爱摸进我的房,你都成习惯了。”春荼蘼的头往夜叉的胸口拱了拱,“你这是偷人的节奏,很容易辨别的。”说完叽叽呱呱的笑。又不敢大声,于是这偷偷的愉悦就更动人。

    夜叉的心顿时在这西域里寒冷的秋夜化成一汪温暖的春水,把怀中人更妥帖的包容在他有力的臂膀中。有她在,真好。这一生若一直得她相陪。真的也没什么遗憾了。

    “不过……锦衣也知道我来了的话,他是不是很想见小凤?他一直觊觎我这个丫头,虽然还没有特别明确的说明,只怕也是不离十了。”春荼蘼仰着头问。

    夜叉不喜欢这时候她分心想到别的男人,虽然算是“公事”。但还是不喜欢。于是无情又无耻地说,“我偷跑出来,底下人得有人看着,还得有人打掩护,所以他留在狼山看家了。”

    “喂,手下人也有感情的。”

    “他喜欢小凤,远远没有我喜欢你这样厉害。”

    春荼蘼又笑。因为一个向来含蓄而高贵的男人,突然无赖起来,是非常可爱的。

    两人又聊了会,春荼蘼就小心提起外祖金氏。以及夜叉身上的伤来。

    “我外祖母身子可好?”开玩笑,武功再高,毕竟年岁摆在那儿。为了给夜叉治病,天天随着征战的狼军四处跑。那番辛苦,春荼蘼怎么会不明白?又怎么会不感念这亲情之恩。

    “她老人家身子倒还硬朗。”夜叉也很感激。“因为治疗不是日日进行,只需要在每月的月圆之夜施治一次,所以我把她老人家安置在一处妥当的地方,若非必要,都是我和锦衣亲自过去的。等我病愈,一定把她老人家当自己的亲长来奉养、孝顺。”

    他能说吗?拔除邪功之根有多么痛苦,每次都令他恨不能死去,每次都觉得扛不过去。可是他咬牙坚持,因为他不能死。他死了,荼蘼不会嫁给别人,他死亦难安,受不了她真的就孤独一世。她用这世上极致的欢愉,拖住了他的放弃,让他没有掉进深渊。

    “那你的身子现在如何?”

    她能说吗?外祖母必须健健康康的回长安。因为外祖父和外祖母这对老人,到底还要原谅对方,别在一生中留下遗憾。什么不到黄泉不见面。到了黄泉,就会后悔了。今生世,今生毕。

    “外祖母这段时间和锦衣配合,治疗得非常顺利。”夜叉突然改口,居然已经喊开了外祖母,“据她老人家讲,我的情形大有好转。这样下去,两三年内可以拔除身上邪功所积存的戾气。武功不会有大的变化,但那只是基础的,要在危急时数倍提升五感和速度是不可能了。”

    “那有什么关系!”春荼蘼立即表态,“那些违背自然规律的,不要也罢。”

    “比如,你再被人绑走,我不可能再凭气味找到你。”夜叉敲打春荼蘼,“所以你一切都要小心,就算要上街,也要多带些人手。”

    “有危险吗?”春荼蘼立即明白了夜叉的意思。

    心灵相通就是这样好,很多事,不用多说,就能体会其意。

    夜叉沉吟了一下才道,“不要怕,万事小心就成。不只我,你父亲和舅舅都不会让你有事的。只一则,我对你的心,巴戈图尔肯定猜测得到。他从小就提防我,所以倒把我研究得很透彻。他如今不能奈何我,而且已经呈败相,难保不想阴损卑鄙的招数。以前你在长安,他的爪子伸不到那么长,白相又看得你紧。现在在这里,机会反而多了。若抓到你,就可以和我谈条件。只当为我,你也要保护好自己。不然,我宁愿放弃一切,也换回你周全。”

    他这话说得咬牙切齿,可那万般柔情却掩藏在下面,春荼蘼如何感觉不出来?

    于是她伸臂搂住夜叉的腰身,“你知道的,我最爱惜自己的生命,所以放心,我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只希望你早点把巴戈图尔打倒。快点娶我过门。不然,我真成老姑娘了。大唐有规定,女子到了二十岁不嫁,就要被官配的。就算不愿意官配,就要罚银子。我有多爱钱,你也是知道的,不要让我肉疼啊。减损了我的嫁妆,你也吃亏。”她说得那样哀怨,就像那种事真会发生似的。语气又俏皮,夜叉也笑了。

    春荼蘼就借机在夜叉腰背上掐了几把,“是不是这些日子一直打仗的关系,你的身材比之前似乎又好了些,堪称完美啊。”

    “你却瘦了好多。一路辛苦的吧?”夜叉闷哼了声,手握住春荼蘼的左胸,“小了些。”

    春荼蘼不示弱,伸手向他腰下。

    于是,房间内战事又起,仍然是死命压抑着声音,却不似往常激烈。细致的吻,无尽的缠绵意。但无论是哪种风格,春荼蘼开始总是奋力反攻,最后却一样的溃不成军。呻吟着求饶。

    天快亮的时候,夜叉轻轻穿衣下床。这次,春荼蘼虽然仍然被累得连抬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却没有睡觉。就躺在床上看着他,只不说话。

    “知道我必须走了。是吗?”夜叉回身问。

    春荼蘼嗯了声。

    不开口,就不会因为舍不得而哭泣。但,也带了浓重的鼻音。

    相聚容易离别难,两天的快乐,还不知换来多久的分离。可是她不能阻拦他的脚步,男人有自己的天空。把他变成别的样子,就不再是她爱的那个人了。

    夜叉也分外舍不得,却逼着自己理智些。他走回床边,轻轻抓住春荼蘼的肩膀,上抬,把她拥在怀中,“少则两年,多则三年,我一定会回来娶你。所以,等我。”

    “我一直在等。”

    “我会回来。”

    “好。”

    “我是说,你既然在安西,我会经常回来看你。”夜叉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还带着一丝笑意,“不过,我真的不会再碰你的。否则,有孕了怎么办?”

    “你不喜欢孩子?”

    “我喜欢。”夜叉非常认真的点头,“但我不愿意所有事都你自己来承担。而目前,我不可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你身边,明白吗?”

    “明白。所以,我也暂时不会再碰你了。”春荼蘼也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好啦,你不用担心我,我爹和三舅舅都很厉害的,我一定会安全。”

    “你爹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官职也小,倒也罢了。你三舅舅,可是个人物。”夜叉的声音中带着钦佩,“安西四镇,无论地理位置和出产都特别重要,偏偏和大唐土相隔,很多时候得不到朝廷的支援。而且,多少人觊觎这块肥肉。包括突厥在内,一直想收回。但你三舅舅镇守此地多年,不但没倒,还牢牢控制住,更能分心为我提供支援,实在不容易。”

    “可是这次皇上派我来,一是让我探望父亲母亲和祖父、舅舅,二是想让我帮着破解一个案子。听说安西四镇出了一个大盗,追剿了多年不得。此人不除,我舅舅的政绩就有瑕疵。他这么辛苦为大唐守城,多年来连家也回不得,我不能让他因为这件事而蒙羞。”

    “这个我倒是听过。”夜叉放开春荼蘼,改握她的手,说正事,“安西四镇,军政一体,都是你三舅舅治下。但他事务繁忙,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所以很多事是手下人做。我听闻这些官员都是精明强干的,可却一直捉不到那个大盗,只能说,那人真的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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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第一百零七章 重遇杜氏姐妹

    夜叉走后,春荼蘼又睡了个昏天黑地,接下来疗情伤两天,直到第五天上,才算恢复了从前正常的生活和作息。

    几天里,白蔓君变着花样给春荼蘼做好吃的,春小山同学用天然的呆萌模样取悦姐姐,春大山和白世遗虽然都很忙,也时常找“女儿”说话,更不用说春青阳对她的百般宠爱。于是春荼蘼在亲情的温暖包围中,暂时忘却了相思之苦。

    她来安西的目的有两个。一,探亲。二,帮助破解大盗案。不过,目的有主有次,主要是探亲,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所以,白世遗和春大山不提那件案子,她也就不提,免得本末倒置,或者让名义上及实质上的两位父亲伤自尊、不开心。

    她虽然是个闲不住的,但自从重生以来,一直为生计和各种案子奔波,这种轻松安闲的生活从没有过过,其实还是挺舒服的,处处被照顾、被疼爱、被追随(春小山同学的追随)。她每天晚上都写一封信给白敬远,事无巨细,啰里巴嗦的全写在信里。虽然两个月才有信使往返一回,但想必白敬远收到一大撂信,会很高兴的吧。

    人老惜子,人的年纪越大,越喜欢儿孙绕膝,即便不成,那种越废话多的信,也是越爱看。

    “娘啊,我想明天上街逛逛。”悠闲日子过了十几天后,春荼蘼这个死宅的人都腻了,“这时候天气还好,等过一阵子,听说这边会很冷,风也特别特别大,就出不了门了。”

    “好,娘回头和你爹商量商量。”白蔓君点头道。

    呜呀一声,旁边的春小山发表意见。虽然,就算他发出这样的声响,也不会有人重视,但肯定会引得人在他胖而嫩的小脸蛋上捏两把。

    而白蔓君宠女儿宠到极致,自从再次见面,春荼蘼无论要求什么,她都没摇过头。不明就理的人看到她们母女的相处方式,都赞叹:看人家这后娘当的,跟继女的关系好得比亲生的还亲。每当这时,白蔓君都有冲动对人家喊:这就是我亲生的!我白蔓君生的!

    “娘放心,我保证不乱跑,爹和舅舅给我安排多少护卫也没问题。再说,小凤和封况是我身边得用的,武功都高得很。”春荼蘼立即保证道。

    安西四镇在白敬远治下繁荣而和平,可毕竟是很多势力觊觎的地方,平静的表面下有暗潮涌动。发动大规模的动乱是不可能,但渗透进个把奸细、刺客则完全没有问题。

    大萌和一刀被她派出执行任务,封况手下的侍卫们也留在长安有事做,但封况和小凤是她的近身保镖,如果白世遗和春大山再派一小队人乔装在成平民,散在四周跟着,她的安全就有保障。她答应过夜叉,会保护自己,就一定会做到的。

    她不知道的是,夜叉还安排了顶尖高手,一直暗中保护她。

    第二天,果然如她预想的那样安排,一行人如此配置,施施然上了街。长安城也有不少胡人,甚至还有胡人专属的寺庙,但如此浓烈的、原汁原味的西域风情,春荼蘼等人还是第一次遇到,难得感觉新鲜,有目不暇接之感。

    逛到快中午,买了一堆有用没用的东西,害得封况手提肩扛,一脸无奈的像身上架个小山似的,春荼蘼才似乎累了,决定找个胡食铺子吃饭。

    他们出来的时候,除了半明半暗的护卫,郭姨娘还派了个熟悉当地情况的卫婆子跟着。那卫婆子眼神伶俐,看到春荼蘼想吃饭,立即推荐了龟兹城最好的一家食肆。

    “别看外表不光鲜,吃的东西却真是好口味。”卫婆子好心介绍,“外来人不明就理,可能会去大馆子,结果吃得又贵又不好,就是专门骗来往客商的。只有当地的人,才知道这一家才真正是龟兹第一食肆。”

    “好啊,就去那里。”春荼蘼果断挥手。

    “小姐慢行。”卫婆子赶上几步,“要到那家好店,会经过一个食市,专门卖各种食材和蔬果的,有点杂乱,不如由奴婢前头带着点路,让侍卫大人们跟紧。”

    春荼蘼点头,一行人就转了个弯,横穿一个食市,奔卫婆子说的那家店而去。不过,就算是普通的食市,春荼蘼路过的时候,也逛得津津有味,前行的速度就有些慢。直到,完全停止。

    西域多牛羊肉,少有鱼类、因为信仰的关系,猪肉绝迹。素食方面,以面为主,白米是极少的,水果算丰盛,味道也香甜,可蔬菜却是稀罕东西。春荼蘼现在每天有白米饭吃,完全是得知她要来后,家中长辈费尽心机囤来的。加上春青阳闲赋在家,种了一园子的菜,虽说因为水土关系,长得不太好,好歹菜量尽够。

    而此时,这食市上居然有卖菜的。菜的卖相比春青阳种的还不好,只能勉强看出是菜,而不是路边生的野草。

    重要的是,卖菜的人。正是她们,令春荼蘼停步不前,就站在食市当中。

    那是两个姑娘,唐人,汉民、年纪大的比春荼蘼大一两岁,年纪小的又略比她小。两个姑娘身段苗条,穿着胡服,衣裳很旧了,但浆洗得干干净净,也无破损之处。头发没有像大唐姑娘那样梳发髻,而是编成一条麻花辫子,也无头饰,在辫梢绑了红绿两色的珠子,一看就是便宜货。她们的皮肤有些黑,却是晒的,而不是天生黑,只是因为年纪轻,半点也不粗糙。重要的是,这两个姑娘是春荼蘼认得的。她对她们并没多大的情绪,可她们却视她为仇人。

    杜氏姐妹,含烟、含玉。

    三人相见,齐齐愣住。

    “怎么是你?”杜含烟从铺在地上的毡垫上跳起来,就像屁股被蛰了似的。

    她还像从前一样,是个沉不住气,压不住话的性子。苦难,并没有教育到她,只是打击了她的气焰,却没让她学聪明些。说这话时,她脸上满是惊诧、愤恨还有恐惧,甚至还使劲揉了揉眼睛,以确定自己不是眼花。

    随后,看到衣着光鲜,身后跟着奴婢护卫的春荼蘼,就露出羞愤的神色来,看起来严重伤害了自尊,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几年前,作为奉国公府的嫡小姐,她还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看不上从乡野长大,还要上公堂,执贱业的春荼蘼。可现在,人家倒成了国公府的真正小姐,被皇上看中,将来必能嫁个贵婿,还四处逛街、游玩、买东西。再看她们姐妹,不得不沿街卖菜,衣着像最贫贱的贫民,那双手更是见不得人,因为劳作而粗糙了。

    再过几年,她们姐妹能嫁给谁?顶多就是贩夫走卒,还未必有人看得上。毕竟,她们现在是罪人之身,就算脱了身,也是奴籍啊。

    曾经她们姐妹高高在上,全大唐除了公主,就数她们最尊贵,俯视着别人。现在呢,却被人死死踩在脚下。若彼此不见面倒还罢了,她好不容易从想死的境地中活了过来,却遇到最不想遇到的人,被看到最不该被看到的一面。早知如此,当初为什么不死了?

    反观杜含玉,城府深多了,难堪之色转瞬即逝,只是那平静和高贵的样子有点僵硬,显然也维持得辛苦。杜含玉不断告诉自己,不能低头,不能示弱!人生际遇,风云变换,谁能肯定她的一生就到此为止?也许以后,反过来再看如今的狼狈,不过是过场。而春荼蘼的风光,不过是个笑话!

    “这话,我还想问你。”春荼蘼不看杜含玉,而是对着杜含烟。至少这个骄横跋扈的、曾经的长安贵女无大恶行,而今也受了惩罚。不似另一个,总像躲在暗处的毒蛇,平静得可怕。

    “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不是被发配岭南?”岭南和西域,差得太远了吧?

    “你管!你管得着吗?”杜含烟尖叫,“你害了我家,你也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这贱婢到底是谁?敢这么和我们都护府的大小姐说话!”卫婆子一听就上来喝斥,“对上不尊,你信不信被赶出龟兹城?”好吧,这有点仗势欺人,可为什么听着这么顺耳?

    “你!”杜含烟指了指春荼蘼,到底不敢再说什么,掩面痛哭着跑走。

    春荼蘼冷眼旁观,杜含烟激动的跑走后,杜含玉八风不动,稳稳当当仍坐在毡垫上,一点站起来行礼的意思也没有。卫婆子生气,上前要教育教育这不懂礼数的民女,春荼蘼拦住。

    “你这般有恃无恐,看来有正当理由改换了流放地。”春荼蘼声音轻缓,听起来温和,却毫无温度,有一种拒人千里的冰冷,好像,她们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其实我对你们姐妹不感兴趣,所以你不用装镇定。”春荼蘼继续说,但又语气一转,“我来龟兹那天,全城轰动,我不相信你没有听说。但你没告诉你妹妹,想必也没告诉你哥哥,定是以为咱们的生活再没有交集的地方,却没料到命运真恶趣味,就让我们遇到了。”

    “交集不交集又如何?”杜含玉冷哼,“食不过一碗,寝不过一丈,得意什么?”

    “你真正能这么明白清醒才好。”春荼蘼连冷哼都欠奉,一转身,走了。

    “盯着她。”走出几步远,春荼蘼吩咐。

    封况立即点头,把春六小姐卖的东西全卸在一名暗卫身上,快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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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第一百零八章 舅舅是土豪

    春荼蘼一行人到了那家食肆,本来卫婆子还忐忑不安。就算她是好意,可是让小姐遇到不开心的事,也是她的罪过啊。可等上了菜,她发现小姐完全没受影响,食欲相当好,这才把一颗心放下。

    春荼蘼并不是装,而是真的把这件不愉快的事,暂时扔到脖子后头去了。难道要为了讨厌的人影响了自己的胃口?那才叫得不偿失,那才叫笨。她的两个贴身丫鬟早受了她潜移默化的影响,也同样不被杜氏姐妹的突然出现而烦恼。主仆三人吃完,又兴致勃勃的去逛别处,直到天近黄昏时才回了大都护府。

    还没进门,就让郭氏的丫头桃儿叫了去。进了郭氏的屋子,郭氏开门见山地道,“眼看快吃晚饭了,怕你娘等你,我就长话短说。”说着,指了指一个尺长的小箱子,“你父亲怕你出去缺少花用,叫我封一百银子给你。我琢磨着最好给碎银子,不然兑换了也麻烦。你这就叫丫头搬回屋去,也不用跟你爹说。”话里,爹和父亲这两个称呼分得清楚。

    毕竟在外人眼里,春大山只是养父,白蔓君是继养母,关系隔得远。但因为春大山将她养大,她都没改姓,所以住在春家那边也勉强说得过。

    “谢谢郭姨。”春荼蘼也不客气,吩咐小凤抱起箱子,“那我先回去吃饭,明儿一早再过来说话。”

    家里让白毓秀折腾穷了,勉强支个空架子。虽说穷家富路,出来时在白敬远的威压下,葛氏预备的路费倒不少,外祖父也不知从哪弄来两百银子给她押腰壮胆,到底她不敢太挥霍。但现在不同了,三舅舅是土豪啊。而她未必真的花这些钱,却不能不收,不然倒显得外道,所以她没多说,高高兴兴的收下。婆婆妈妈的事,她也从来不做。

    晚饭后,封况回来了。

    西域比大唐的风气还开放,只要身边有人侍候,把外男叫进内宅也是没关系的。所以,春荼蘼在自己住处的一楼客厅见了封况。

    “杜含玉一直在食市里,卖完了菜后才离开。我远远的坠在她后面,亲眼看她进了一处宅子,开门的正是杜含烟。”

    “你也认识她们吧?”

    “她们还是长安贵女时,又是前皇后的侄女,倒是经常入宫的。”封况老实地答,“春六小姐,你绝想不到,她们住在哪里?”

    “总不成是这条街上吧?”春荼蘼开玩笑道,因为这条街上住的全是大都护府的官吏及其家眷们,算是安西公务员一条街。

    哪想到,封况却点了点头,“正是这条街,只不过在街的尽头。”

    大都护府在整条街的中央,周围的房舍,规格和占地依次递减,如果是街的尽头的话,应该是无品小吏的宅院。

    两个发配到岭南的姑娘,怎么会到西域,而且是重要的安西四镇做了小吏的家眷了呢?

    这个疑惑没有多久就解开了,第二天一早,春荼蘼才吃过饭,就有人来报,说外头有故人想见见春六小姐。

    故人?春荼蘼心中有些预感,所以没在自己屋里接待,而是到了专门的待客厅。

    “春六小姐,一向可好?”杜东辰转过身来,微笑。

    正是早上阳光最好的时候,他站在台阶下面安静的等,阳光透过院中那棵大桑树,照在他身上,斑斑驳驳的,明明他还那么年轻,明明阳光那么温暖明亮,却令他有一种被时光做旧了的沧桑感,淡淡的发黄,好像是很久前认识的人,很久前打过交道。

    他瘦了很多,但肩膀平直,倒比他当长安贵公子时更挺拔些。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灰色圆领澜衫,黑色圆口布鞋,身上半点佩饰也无,就一个草编的像是中国结样的腰间挂件,倒也别致有趣。下巴上青青的一层,脸有风霜之色,满身落拓,只那双眼睛还透着骄傲与明澈。

    杜东辰变了,挫败锻炼了他的心智,这样的他,倒让春荼蘼有几分高看。

    “在安西遇到你,真是很奇怪。”春荼蘼直率地道,但面带笑意,“请进屋说话吧。”

    “当不得小姐一个请字。”杜东辰很谦恭,是发自内心的,不是巴结,不是谄媚,因为并不让春荼蘼感到难受。

    春荼蘼也不多礼,率先进入待客厅,小凤和过儿奉上茶,之后一左一右,像门神似的站在春荼蘼身后,好像杜东辰会伤害她。

    封况也守在门外待命。

    杜东辰失笑,“看来,人们以为我把小姐当成仇人呢。”

    “难道不是?”春荼蘼挑眉。

    “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杜东辰如今的气质中少了浮夸,给人一种很实诚的感觉,“我恨过春六小姐的,恨你智计百出,设下陷阱,在公堂上压得我抬不起头来,又迫得我杜家自认首恶。我恨过的,我真的恨过。你不仅使我伤了男人的自尊,打击我身为国公府继承人的骄傲,还令我全家落败,亲长横死。”

    “可是呢?”

    “可是我在发配的路上,看了太多事,吃了太多苦,就明白了太多道理。站在血腥之路的顶点,早晚也是身首异处的下场。你说得对,我痛惜我一家数十口,可朱家呢?断根灭族,这是该我杜家还的。”

    春荼蘼定定的望着杜东辰,依从自己的直觉,“我相信你。”想了想又说,“我有一句话总结你刚才说的: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杜东辰怅然。明白道理,可终究心疼亲人。只是对眼前的姑娘,并不能真正憎恨。是他不孝吗?是他没出息吗?他喜欢她,离开长安才真正明白。但不恨她,却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他心中也有一杆秤。自家,罪孽深重,怨不得别人。

    “可是我不信你妹妹。”春荼蘼话风一转。

    “我正是为此而来。”

    “我猜出来了。”春荼蘼抿了口茶。自己丫头沏的才合口味,她极不爱向茶里放香料或者盐糖类的东西。

    “杜含烟告诉你的是不是?”

    杜东辰点头,“我三妹妹口风紧,但八妹妹是个存不住话的。而我自己,早在一个月前就知道你要来了。”

    春荼蘼理解。

    如果他住在大都护府这条街上,证明他是为安西军政机关工作的。她来探亲又不是军事机密,就算不对外宣扬,也不会瞒着。再者,她入城那天,三舅舅安排的那些仪式……

    她只是不明白,杜氏一家人是怎么来安西的。

    “本不想与小姐见面。”杜东辰说得平静,“到底,官民有别、贵贱有别,哪想到舍妹那么巧就遇到你。我猜,春六小姐一定很疑惑,甚至还会调查,所以倒不如我亲自来说明。”

    “你很聪明。”春荼蘼赞得由衷,“若不是杜家犯了事,咱们在公堂上再对几回,我就未必赢得这么轻松了。”

    杜东辰失笑,“春六小姐很自傲,只说赢得不轻松,却没想过会输吗?”

    “这是自信。”春荼蘼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请说吧,到底为什么会来这里?如果没有正确的解释,我说不定会举报哦。并不是针对你,而是大唐律法判决的,下面的执行不能疏忽。”

    “当日,杜家家主一房被抄斩,我因为立功……”说到这儿,他笑容苦涩,“保下了自己和两个妹妹。她们两个被流放,我自愿随行,本身却不是戴罪之身。”

    春荼蘼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我遇到了赵暖赵大人。”

    “赵大人是?”

    “大都护府的军器监。”

    春荼蘼想了想,按唐军的建制,大都护府是亲王遥领,由从三品的副都护实领。军器监的话,是正四品上,可以说是仅次于三舅舅的地方高官。

    “如今都护府的军器监不是长安派来,而是从为岭南那边调任。”杜东辰解释,“原来的军器监在安西得了重病,故去了。赵大人接到调令之前,我已经到岭南。因他之前和我父亲是认识的,就让我在当地衙门中做个书吏,又因我做得好,他调任时就把我也带了过来。但我两个妹妹都是流放到岭南的,他虽动用了关系,却是按正常手续,把流放地改为安西。”

    “所以说,你们在这儿是合法的?”

    杜东辰点头,“三妹和八妹如今还是地方上监管,每天要到大都护府做工。因为我薪水不多,就种了些菜,由她们拿出卖。说起来,我这个当哥哥的还真没有本事啊。”说到这儿,眼圈一红。很多吏员,朝廷不给俸禄,是雇佣他们的主官付银子,所以手头不会很富裕的。

    “你这样想是不对的,应该觉得这是对她们的磨练。反正我记得流刑只有三年,比起没有好哥哥的其他女犯人来说,她们过的日子已经好太多太多了。没在路上被折磨死,没在流放地被凌虐死,总归还有希望。”

    “说得是。”杜东辰深吸几口气,逼回眼中的湿意,“但她们再坏,我到底也是她们的亲生哥哥,总有不忍、心疼。其实,赵大人用我,不仅因为我做得好,还因为当年的香火之情。怎么样?坏人也会有个把人帮助的。”他自嘲地说。

    “那我真的要祝福你。”春荼蘼举起茶杯,以茶代酒,“祝你这条路走得正,走得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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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狼卫有女的

    她背着所有人,偷偷摸摸上了狼山。

    没想到,狼山的山色居然很美,峰峦叠嶂、奇石嶙峋。

    她近乎沉醉般的欣赏。可是……走得好好的,一步踏出去,前方的路忽然就逼仄起来。山峰从四面八方挤压,青鸦鸦、黑森森,高得不见顶,又似乎要整个塌倒下来,把她活埋在里头。

    她有幽闭恐惧症,后来和夜叉经历了一些事,症状好多了,但仍然很害怕这样的环境。于是她拼命奔跑,可却感觉身上的冷汗把衣服全浸湿了。那冷而沉的衣服贴在她身上,坠了她的手脚和行动,令她动弹不得。

    身前身后,轰隆隆的声音阴沉而绵延着响起,索命般的追着她。

    “夜叉,救我!”她闭上眼睛,大声叫。

    周围,突然就安静了。

    但并不是危险解除,因为她听到了异常的声音,像是喘息,又像是吐着舌头哈气。同时有一种森冷的感觉,令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睁开眼睛,看到不知何时,她已经被狼群紧紧围住。天色暗下来,到处是碧油油的光……

    “夜叉,救我!”她吓得手脚酸软,浑身冰冷,软弱到只剩下呼救。

    这一次,夜叉来了。

    他没有痛杀狼群,也没有抱着她“飞”,而是举起手中的物事……铜盆!没错,是的,铜盆!英雄救美的时候,英雄会用这种武器?她哭笑不得。

    但紧接着,夜叉不知又从哪抽出了铁棒,开始击打铜盆。而且,很用力。

    哐哐哐的声音,直直钻到她的脑海里、心脏里,害得她大脑停摆,心脏停跳。那声音无孔不入,似乎充斥着整个空间,声音武器一样,令她感觉非常痛苦。

    她向夜叉比划着手势,让他别再敲了,可夜叉却根本不明白,还用力敲了最后一下。

    她啊的叫了声,连忙捂住耳朵。突然间,也就醒了。

    再看自己,被子蹬掉了,所以会感觉冷。但那噪音……天哪,居然还在。

    是警报!

    春荼蘼一骨碌就坐起来,快速套上衣服、鞋子,冲到门边去。犹豫了下,也没有点灯,就借着月光,尝试着把门打开一条缝。但很快,有一股外力把门死死合上。

    “小姐,殿下叫我们保护您。大都护府进了贼人,小姐请待在屋里,我们必保您无虞。”

    低沉的男声响起,骇了春荼蘼一跳,但那是因为突然,并不是因为威胁。说话的男人,唐语不太好,显得比较生硬。但其中的恭敬之意那么明显,想忽略也难。而话中的殿下……她认识惟一的一位殿下就是夜叉。

    瞬间,她就明白了。夜叉还是不放心她,所以留了狼卫。若今天大都护府不出事,可能她不会知道有狼卫的存在。

    她的脑子飞速转动,不过十数秒之间,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

    一,她梦中敲铜盆的声音,是大都护府遇袭击时的报警锣。

    二,刚才的狼卫说是有贼人,那就非大规模袭击,可能潜入了刺客或者强盗。

    三,报警声在大都护府的外围,而打开门缝的动作虽然短暂,她还是看到了一些画面:火把的光亮有大部分向外快速移动,仅有少部分冲向了内宅。这说明,歹人往外跑去了,理论上内宅尚在安全状态。

    四,狼卫们真是本事,在大都护府如此严密的保安状态下,仍然无声无息的潜伏下来,只能说他们必是夜叉身边精英中的精英。夜叉把最好的给了她,她转而又担心他了。

    之所以知道狼卫非一人,因为刚才那男人自称“我们”。

    五,那些火把的闪动说明了一件事:大都护府没有遇事而乱,应该很快就有主事的人到后宅来保护了。今天,舅舅和父亲带队去附近巡卫了……

    “你们快走,马上就会有人来了。”她想了想,快速的低声吩咐。

    狼卫再厉害,毕竟是隐藏在黑暗中的人。为了安全起见,府里必定全面搜查,这些狼卫待不住。若是双方碰面,刀枪无眼,伤到任何一方都不好。

    “必须保证小姐的安全。”

    “那就留下一个人,直接躲到我屋里。”春荼蘼立即道,“就算搜查的人过来,也能避过。”

    她听出狼卫的坚定,偏这个时候,没有时间劝说,她只能果断的退而求其次。狼卫们不过是担心她的安全,留下一个人足矣,何况小凤武功也很不错。加上大批府卫就要进来,她的提议是很科学的。

    虽然,将来她是要嫁给夜叉的,相当于狼卫们的主母。半夜三更的有男人躲在主母的卧室中,当然于礼不合,而且说起来也不好听,不过事急从权,也是没办法的事。但,她只能收留一个,人太多的话,行事就不太方便了。

    外头沉寂了几秒,似乎是犹豫或者商议。但此时,院子里其他人已经惊醒了,各种声音都响起。尤其小凤和过儿的屋子,已经开了门,再容不得片刻迟疑。

    “好。”简短的一个字。

    春荼蘼闻声,几乎立即打开门。一团黑影从她身边掠过,快到她几乎以为是眼花。但她没时间多想,快手快脚的又关上门,点起了蜡烛。

    昏黄的光线已经足够视物,她看清有一名狼卫局促的站在床尾的地方,个子不高,身形苗条。大约是觉得无礼,已经扯下了面巾。五官不算漂亮,但绝对是个姑娘家。

    狼卫有女的!春荼蘼震惊。这样一来,没有名节问题了,毕竟古代不流行拉拉。

    “小姐,您怎么样?”外头传来小凤急切地声音。

    “我没事。”春荼蘼的声音很镇定,“去和过儿守着母亲、弟弟和祖父,不要乱跑。”

    “小姐不要出来。”

    “嗯,我不出去。”

    同样简短的对话,小凤已经飘身到白蔓君的屋外。虽然有奶妈,大约是从小没有带过女儿的关系,现在白蔓君亲力亲为的带春小山,尽量不假他人之手,像要补偿当年的遗憾。

    而过儿也没闲着,自动自觉地把跑出屋的其他丫鬟婆子们叫到一起,不让她们乱跑乱叫着添乱。看到春青阳出了屋,又连忙上前侍候。

    两个丫头都很镇静,显得训练有素。春荼蘼在这种时候也难免骄傲,毕竟是她调教的。人就是这样,只有见过世面,遇事才不会慌张。

    这时,外头终于传来砸门问话的声音。

    “佟东瑞请问六小姐和各位夫人可安好?”

    “谢谢佟大人,尚安。”白世遗不在,问安时,春荼蘼的名字排在前面,显然应当由她来回答。对方报了名字,足显示尊重。

    偶尔,春大山会给他讲讲大都护府里的事。如果她没记错,佟东瑞是长史,从四品上的高官,分管着大都护府地方政事,不涉军事,因而也是实权人物。而此时的府内,白蔓君这个副都护的亲妹妹变成了干妹妹,春大山才七品官,于是春青阳的地位也不高。郭氏虽然侍候白世遗,却只是个妾室,所以春荼蘼的份位反而最高。她是没有品级,但谁不知道她是白相的心头肉,皇上高看一眼的贵妇,又是白世遗失的眼珠子呢。

    春荼蘼回头瞄了女狼卫一眼,那姑娘连忙缩进烛光照不到的黑暗中。随后她就打开窗,对下面的婆子道,“把门开开,迎佟长史进来。衣衫不整的,都到东侧间内避一避。”

    众人见她镇静,心也安了些,麻利的按照她的吩咐做。

    从她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大门处。又因为火把明亮,她却在暗处,倒把佟东瑞看了个清楚明白。

    三十来岁的年纪,五官端正,眉眼间有股子正气清高。不过身形不似文官,倒像武将,很是魁梧。所以在火把下,在林立的武器中,在士兵的簇拥下,虽然身穿四品深绯色文官服,金带十一銙,配鱼带,却半点不突兀。尤其他颚下一把胡子,短短的,修剪得整齐干净,是个很让人有好感的胡子叔叔。

    在他的身后,紧跟着一个人,却是杜东辰。

    春荼蘼略略惊讶,同时向后错了一步。

    外明内暗,底下的人只看得到她的影子,却看不清面目。

    “六小姐,有贼人偷盗,偏副都护大人不在府内。为了安全起见,我需要搜查下院子,确保没有强人暗藏其中。不知可否?”

    “多谢佟大人。”春荼蘼温和的声音从阴影中传出,“但还请小心些,不要惊扰了我母亲和其他女眷。”母亲,说的是“养继母”、副都护大人相待如“亲妹妹”的白蔓君。

    “六小姐不必客气,也请放心。”佟东瑞说话简洁,不卑不亢。虽然把他把自己摆在了低位,到底一院子平民,他却是高官,而且年纪上算得上春荼蘼的叔叔辈,所以神态语气都并不谄媚。

    春荼蘼再没说话,只略施一礼,姿态优雅,身形因为看不清楚,就像剪影一般。杜东辰看在眼里,又见院子里有条不紊的,心中赞叹一声,挪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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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6有话要说…………

    第一更。

    第二更很快奉上。

    谢谢。

第一百一十章 跳她的窗,爬她的床

    楼上,春荼蘼顺手把窗子关好,又去把门锁撤掉,然后安心等待。虽说大唐风气开放,安西这地方更是没那么多计较,但她还是没必要面对面去处理这件事。

    佟东瑞对她说话客气,那是看在白敬远和白世遗的面子上,人家到底是从四品的官员,她若去见面,让人家如何对待呢?何必让别人为难。再说,这件事她也帮不上忙,无非就是府卫们到各处看看,保证没有隐藏什么人,之后就加派重兵守卫,等白世遗和春大山回来罢了。

    她只需待在楼上,若有什么事,小凤和过儿自然会带话来。

    她回到床边,安安稳稳的坐下,也不说话,只听着外头的动静……脚步声很杂乱,证明佟东瑞带来的兵士不少。但,却没有人说话。火光闪动下,一切显得井井有条,忙而不乱。纵然是因为三舅舅和父亲一直带兵很好,士兵们素质高,有基础,也有佟东瑞遇事处理得当的功劳。

    是个能人啊。

    这样约摸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过儿跑上来,敲门被应后,就进来道,“佟大人要奴婢来请示小姐,小姐住的地方,还要不要派人看看?”

    “我娘那里看了吗?郭姨屋里呢?”

    过儿摇摇头,“夫人的房间有三四个人在,除了夫人和小少爷,还有两个大丫鬟值夜,外加一个奶妈,门窗紧锁,不会有人闯进去而不知的。郭姨娘那里,里外也有人侍候的。”

    意思是,春荼蘼这边不爱留人,住的也不是平房,而是两层小楼。二楼卧室虽然门窗锁住了,但一楼却是能从外面推开。毕竟,早上来侍候梳洗时,春荼蘼不能自己下楼去开门。

    “我一直待在楼上没下去,楼上就不必看了,让他们检查一下楼下就好。实在不放心,就叫小凤去看看浴间等处,然后报告给佟大人就好。她身负武功,是个妥当的人。”她知道楼下并没有人,不然狼卫会发现。但,就当给大家一个安心好了。

    至于她的卧室……好歹是长安贵女,当然不能随便让人进来了。虽然这只是表面功夫,就在刚才,她还放了个狼卫进来,幸好是个女的。不然,夜叉也会不高兴吧。

    其实佟东瑞也知道她屋子里没别人,不然不会派过儿传话,万一有贼人,过儿顶多是让对方多了一个人质。佟大人此举,中规中矩的,最后白世遗问起来,他不算有疏忽。可见,此人是个谨慎的,做事滴水不漏。

    过儿领命下去,片刻后楼下传来声响,比在别处更轻手轻脚一下。小凤上二楼后,四处检查了一下,在跨入卧室的瞬间,她感觉有异,刚警惕起来,但见春荼蘼把手指放在嘴唇上,表示噤声,立即就又退了出去。

    天黑,脸上的红晕不会被人看到。

    但她这么瑟缩,春荼蘼不禁翻了个白眼:这丫头,难不成以为夜叉又来“偷人”啊。人家还有复位大业好吗?哪有空天天跳她的窗,爬她的床?再者说了,如果他们能正大光明的在一起,她是不会让夜叉形成这种偷偷摸摸的习惯的。

    很快,佟东瑞确定内院没有贼人偷藏,客气的告了罪,就带人退了出去。但宅外的守卫士却把内院围了起来,估计除了变成苍蝇的孙悟空,没什么能进来。

    院内众人见状,都松了口气,也安了心。眼见天色还早,白蔓君和郭氏嘱咐各人不得就此事乱嚼舌头,然后就放了各人回去。至于丫鬟婆子们还能不能睡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佟东瑞一走,春荼蘼也到楼下去给祖父和母亲请安。春青阳到底经过事,并不紧张,看到孙女无恙,问了几句就回屋了。白蔓君却是真正的小白花,不是伪的,又宝贝女儿得要命,硬要留她在自己身边睡下。春荼蘼只好答应,只有春小山同学不为所动,除了锣响时受了惊,掉了几滴惊吓泪之外,一直呼呼大睡。

    “这才是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春荼蘼亲着春小山的小胖手,“娘,弟弟将来一定是有大福气的人。”

    “就是个憨的,将来也必然长得皮糙肉厚,只有你这么宝贝他,才拣好听的说。”白蔓君佯瞪了春荼蘼一眼,只觉得儿子女儿都在身边,若丈夫也在,她就没什么念想了。

    “傻人有傻福,那是老天爷给的,最大。”春荼蘼不服气,抓着春小山的小手不放,只觉得手感超级好,“我爹长那么好看,弟弟像足了父亲,将来肯定是大帅哥。娘眼睛要擦亮,给弟弟找媳妇,不要多么精明伶俐,家世雄厚,只是心善懂事,会为他人着想就行了。若是娶个傻乎乎的小媳妇回来,娘看在眼里多好玩。”

    “呸。娶妻娶贤,照你这么说哪成。”白蔓君把儿子的小手从女儿的魔爪中解放出来,“快去躺着,闭眼再睡会儿。小山才多点大,你就给他操心媳妇的事了,也不知道羞。”

    噗嗤一声,有丫头笑了,也不知是小凤、过儿,还是白蔓君身边的人。但这一说一笑,由于大都护府进贼引发的紧张,就彻底消散了。

    府里是西域风格的建筑,而胡人无床塌,都是睡在毯子上的。不过白蔓君怕冷,屋里倒是安置了一张大木床。式样不精致,也没有高级的漆艺和雕花,是原木风格,但胜在结实,而且很大,足够三个人并排。

    春荼蘼和白蔓君一边一个,把春小山同学夹在中间。春荼蘼忍不住心痒手痒,过一会儿就要摸小山同学一下。或者,亲一口。幸好小山是个皮实的娃,不然非被她折腾的睡不成,哭闹起来不可。白蔓君晚上受了惊吓,但却很快睡着了。春荼蘼终于知道,小山肉包子能睡得雷打不动,到底是遗传了谁的基因。

    她却没遗传这个优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除了不时袭击春小山,脑子里想了好多事。首先,此异时空大唐处于历史上的温暖期,除了辽东那疙瘩,西北和北方的其他地方,冬天也就下两场雪就得了。这时候还没有棉花,穿不起皮货的百姓,日子倒也能过得下去。

    但安西这地方不一样,气候比较极端,尤其非本地土生土长的人,很是受不了此地的酷暑和严寒。听父亲说过,到了冬天,白蔓君就很痛苦。偏她非要陪着丈夫、儿子,还要孝顺公爹和疼爱哥哥,就是不肯内迁。

    于是春荼蘼自打来的那天,就琢磨着改善这种情况。此时还没有烧炕的“高科技”,她打算过两天就“发明”。有了火炕,冬天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其次,今晚的事令她好奇。真的是有贼偷盗?还是其他事,佟东瑞不方便讲?但不管是小偷、强盗还是刺客,是冲谁来的?不是她吧?而且,这些人胆子实在不小,居然敢闯大都护府。

    还有,杜东辰不是跟着兵器监赵暖赵大人的书吏吗?为什么会跟着佟大人呢?是偶然来帮忙,还是别的什么情况?杜东辰没必要骗她,那么自从上次两人见面,是又有事发生了。

    那天见了杜东辰后,春荼蘼特意问了下郭姨娘,是不是有两位姓杜的姑娘在内院做事。郭氏查了名册才知道有,但只是做些粗活,并不真的进内院。因这两位是杜书办的妹妹,虽说流放的人要归当地官府看管一段时间,倒也没太拘着,只要她们做了安排好的活计,就可以自行回家,或者做自己的事。

    天高皇帝远的,虽有律法,但古代人法律意识不强,随意执行的比比皆是,她也没必要斤斤计较。法理虽大,可到处都有人情在,只要不过火。但她实在不放心杜含玉,特意嘱咐过郭姨娘,绝对不能让她们姐妹进内院。她倒没想去举报,到底碍着杜东辰的面子。

    她想到杜氏姐妹,倒不是把今天晚上的事和她们联系起来。杜含玉虽然有些手段,但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她就是睡不着,发散性思维了。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回了自己的屋子,发现女狼卫已经不在了。又见叫小凤进来时,这丫头还遮遮掩掩的,不由好笑道,“昨晚我屋里是有人,不过是狼卫,女狼卫。”

    “阿苏瑞殿下留下保护您的?”过儿眼睛一亮。

    见春荼蘼点头,就开心地说,“殿下对小姐真好。”

    春荼蘼但笑不语,然后看向小凤,“狼卫里有姑娘,锦衣没告诉过你?”

    一句话问过去,倒把小凤闹了个大红脸。

    两个丫头侍候她梳洗,换衣服,才要下楼去一家子吃早饭,就听到门上的婆子跑进来报告说,副都护大人和中镇将大人回来了。随后就见白世遗和春大山一脸焦急,风尘仆仆进了院子。

    两下见面,自然又是一番安慰和询问。饭后,春荼蘼再耐不住好奇,直接钻到白世遗的书房里,顾不得春大山也在,直接就问,“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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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盗的挑衅

    “有贼人偷东西。”白世遗板着脸。倒不是对宝贝外甥女不满,而是生气。

    偷大都护府?这贼的胆子也太大了点,而且还很有些挑衅的意思。

    “东西丢了吗?”

    春大山点头。

    既然爹和舅舅都没说要审小偷……很明显,对方挑衅成功。不仅得手,还逃得无影无踪。

    春荼蘼略想了想,试探着问,“我来安西之前,皇上曾对我说,西域这边出现了大盗,不拘在安西四镇,附近的村镇城郭都有危及。昨晚的作案手段,与那大盗有相似之处吗?”

    白世遗和春大山下意识的对视一眼,最后由白世遗说,“目前还没有调查清楚,但我感觉应该是那个大盗的手笔。”

    白世遗犹豫一下,补充道,“皇上曾有密旨,说允许你参加到此案的侦破过程中。只是我和你爹觉得此事危险,不想让你参与,所以你来了这么久,我一个字也没透露。再者,那个大盗虽然来过龟兹城,作案数起,却从没在大都护府附近动手,而且已经沉寂了半年之久了。”

    意思是,这种流动作案的强盗,不会久留在一地。那大盗在西域这片折腾了三年,半年没有出现的话,应该是走掉了才对。虽说没有亲手抓住他很耻辱,但他能到别处去,心中还是松了一口气的。毕竟,人无完人,白世遗是带兵很强,破案并非长项。

    有强盗出没,只要不是针对军队,也不是有外敌进攻,应该属于地方政务的范畴,照理是长史佟东瑞负责的。这么久抓不到嫌疑儿,也算失职。鉴于这大盗本领太高强,于是情有可原。

    “他偷走了什么?”春荼蘼再问。

    白世遗的脸色立即变得难看,春大山也是面色雪白,看起来像是后怕。

    春荼蘼心头一凛,“难道是……外库房?”

    白世遗和春大山不说话,几乎同时拍了下桌子。这沉默和突发的暴躁行为,就等于是回答。

    外库房,虽然占了个“外”字,其实是属于内院的。不过这边的建筑不规整,呈“回”字型,内院中住人的地方不大,算是内圈。库房则在外转那圈的两侧部分,后侧是马厩,前侧住着部分粗使仆役。也就是说,仅一墙之隔,那大盗就可以随意进入家眷们住的地方。

    想想,还真是可怕,相当于有刀子的寒光在脖子上掠过,却又收了鞘。

    而外库房,其实没放什么真金白银,而是日常用的东西,衣料、茶叶、药材,少许的珠宝字画什么的。大多数是这回春荼蘼带来的,之前外库房是半空着。若那大盗真为钱财而来,应该去偷都护府衙门那边,因为有存的响银、米粮、还有在黑市上能卖出大价钱的兵械。

    这种行为给人的感觉像是示威……我能杀你,但没有杀,但你,知道我是谁吗?

    “舅舅和爹别着急,急的人就输了哦。”春荼蘼想了想,劝慰道,“该叫佟大人和管事的妈妈去查查到底少了些什么。从丢失东西的多少,可以判断出作案者是个人,还是团伙。”

    “他从来是单独作案。”白世遗哼了声,“但是属骡子的,很能扛走细软。”

    春荼蘼露出笑容。三舅舅的说的虽然是气话,语气却很幽默。

    “总之,咱们自己不能乱,否则不管是谁,都能浑水摸鱼。”她说,“不过昨晚连示警的锣声都响了,只怕百姓们不到中午就会知道。舅舅若觉得丢脸,就正中那人的计策。”

    脸皮厚,有时候也是一种很有效的防御工事啊!

    其实道理都懂,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心里明白,就是抹不开面子。此时有春荼蘼软声细语的开解,白世遗和春大山很快平静了心绪。他们昨夜听到消息,连夜赶回来,不是为了坐着生闷气的。

    整整一天,大都护府内都忙碌不堪。白蔓君锁了回字院内外圈相通的门,又派了粗壮的婆子守着,任外头乱去,拢着儿子女儿和贴身的丫鬟婆子在身边,倒是安然。她这种从小到大都备受宠爱,从来没有自己承担过风雨的个性,现在能做到处乱不惊,可见这些日子经受过锻炼。

    到晚上,两家人各自吃了饭,春大山就到白世遗的书房去。当然,没忘记带上春荼蘼。

    “据初步调查,那大盗只拿了一匣子珍珠。”春荼蘼给两位长辈亲手煮了茶后,春大山就说,“其他东西都没有碰,但在放珍珠的地方留了字条。”

    “写的什么?”春荼蘼很好奇。

    说是一匣子,其实那匣子才两巴掌大要。而珍珠虽然值钱,可这么点的数量,也不值得拿生命冒险。明显,性价比不高。

    “今借宝珠走,不知何日还。”春大山念道。

    春荼蘼哈的一笑,搞得白世遗和春大山很诧异。这时候,不是应该生气吗?

    “好玩。”春荼蘼弯着眉眼,但骄傲不服输的劲头却流露无疑,“他这是明明不是为了偷窃财物,而是挑衅,是下战书呀,应对起来不是很有意思吗?”

    犯罪心理学中有很多这样的犯例,一个犯罪嫌疑人成为某一行业的高手,屡屡作案,屡屡得手,并玩弄执法者于股掌之间,他就会耐不住寂寞,以致后来的犯罪行为呈现炫耀式,甚至会给执法方以提示,从而提高犯罪的难度系数和完成后的成就感。

    是心理变态吗?说不清,反正这类犯罪,所要求的已经不是结果,而是过程。就像是……和执法方玩智力游戏。

    那么,既然玩游戏,当然要开心一点。太紧张太在意,反而会输。

    但,那大盗挑衅的是谁?

    想到这儿,春荼蘼不禁挑了挑眉。三舅舅说,之前他从没靠近过大都护府,这次冒了这么大风险,还被发现了,差点被抓到,偏偏偷的是她从长安带来的东西,明显是针对她啊。

    “我的名声,在西域这边响亮吗?”她忽然问。

    “大唐第一女状师哪。”白世遗相当得意,“长安的胡商这么多,你打的那几个案子如此轰动,还一手拯救了突厥的狼神之子。你说,你的名头响亮不响亮?那大盗若冲着你来,这回舅舅拼了性命,也要把他捉拿归案。借着姑娘家的名气抬高自己,这种下贱的品格都不配做男人。”

    白世遗和春大山都是聪明的人,当春荼蘼提起自己的名声时,立即就明白那大盗冲的是自己宝贝女儿。

    “三舅舅,您公事繁多,不必为这点小事费神。”春荼蘼摇摇头,“再说您是副都护,从三品的大员,定远将军,若直接跟大盗对上,就太抬举他了,会让他更得意。”

    “你行?”白世遗饶有兴致的问,又怀疑,又自豪,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除荼蘼之外,他的一儿两女都在长安,有七八年未见了。毓灵幼时胆小,亲母不在,虽然黄氏不敢克扣什么,大约也不会太宠爱,所以毓灵的性子想必不会有大的改变。毓燕从小就跋扈,从来不讨他喜欢。惟一的儿子毓飞……从父亲来信的字里行间,看来是不错的。但哪个有他的假女儿,真外甥女这样光华毕露,将来的身份也必须贵不可言。

    “我行。”春荼蘼想了想,很认真的点头,让人觉得并非是信口胡说,而是掂量过自己。

    “没想到,我家荼蘼不仅会当状师,还能破案哪。”白世遗笑,但心中却不安。并非不相信荼蘼,而是那个大盗十分狡猾,不仅武功高,暗里来,暗里去,智计也颇深。这么多年,各地军政衙门不是没围捕过,有一次只差一点点,可就是捉不住。

    “很简单。”春荼蘼傲然道,“咱们身上流着白家血的人,哪有被人指上鼻子,还缩头不敢应战的道理?我虽然只是个状师,但我把那些被盗的苦主当成我的委托人,要打赢对方,就一定会调查案情,从中找出漏洞。”

    “好。”白世遗军人性格,说话办事都极利落,“我就派你爹帮助你,有什么事,就自去找佟长史交接。之前安西所有的地方政务,都是佟大人负责的。舅舅等你的好消息,别输了回来找我哭啊。”

    西突厥的争位开始进入白热化、明面儿化的阶段,他要源源不断的给予阿苏瑞支持,事务多且烦杂,还得抚慰其他未搅进去的各部,保护中西陆上交通要道,巩固大唐的西北边防,确实顾不上其他。如果荼蘼能帮上忙,抓到大盗,还地方以安宁,他非常愿意,也乐见荼蘼被更多人尊敬。他们白家祖上出过女将军,现在再出一位女智者就更好了。

    爷仨个商量了一下细节,春荼蘼就回了屋。照例,她老僧入定一般的闭目静坐,想事情直到半夜,心头突然一动,走到窗边去,试着问,“狼卫可在?”

    “在。”是女声。

    春荼蘼唇角上翘。看来,上回那女狼卫露了脸之后,狼卫首领就打算派这狼女来当她的近身保镖了。反正已经暴露身份,他们倒是大方着来了。

    “没事。”春荼蘼明知道对方看不见,却还是摆摆手,“我要查案,你们跟得紧点。”夜叉处在政治与军事的斗争漩涡中,所以她要保护好自己,不让他分心。

    “是。”只一个字,春荼蘼当真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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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Ursula1011(四张)、苏小慵、慧慧~姐姐、狐狸精的死党、懒羊羊好打赏的平安符

    谢谢。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奇妙的第六感

    头几天,春荼蘼没有露面,甚至没出大都护府的大门。

    她猜,那个强盗一定会暗中观察她吧。敌暗我明,如人在荆棘丛,不动即不伤。她只是派小凤把最近几年报到官府的大宗盗窃案的卷宗拿来,开始做水磨功夫。

    万丈高楼平地起,一切都要从基础做起。最简单的案子都是如此,何况这种积年悬案?

    “不相干的也看吗?”小凤和过儿照例帮忙,白蔓君好奇,也带着春小山过来。当然,春小肉包子只负责在炕上爬来爬去。

    至于春大山……春荼蘼“发明”了火炕,春大山去找工匠研究制作去了。倒是春青阳,来帮着一起来看卷宗。

    “蛛丝马迹都是在不显眼处。”春荼蘼看到一点疑似有用的线索,立即记在纸上。

    白蔓君看到女儿如此认真,心疼得不得了,都说女儿多厉害,谁知道她在上公堂之前,下了多少苦功?

    “你去拿卷宗时,佟大人没有说什么吧?”春荼蘼问。

    小凤摇摇头,“佟大人很和气,立即叫人帮我。”

    春荼蘼嗯了声,目光停留在手中翻着的案卷上。那上面文字工整,纪录的情况条理清楚明白,让人一目了然。虽然这些文书工作不是佟东瑞亲手做,但他管理得很好。

    再往下看,卷宗不仅有安西四镇的,还包括不少抄送本。有些根本不在大唐的管辖范围之内,但与那大盗有疑似的大盗窃案,也通过官方渠道收集了来。此时拿来研究,极为方便。

    这样枯燥的生活足足过了半个月,春荼蘼把各种案件归类、筛选。

    然后……她突然没动静了。

    白世遗心中疑惑万分,通过和春大山的眼神交流得知,春大山也很茫然,最后两位父亲互相一点头,一咬牙,打算不问也不管。荼蘼是个心中有主意的,他们插手太过,反而不美,只加强大都护府的警戒就是了。

    而这天晚上,还没到半夜,春荼蘼就听到敲窗声。当时,小凤和过儿都还在屋里,帮她擦干才洗过的头发。

    春大山的火炕终于研究并制作成功,而安西的天气已由深秋进入初冬,一早一晚很冷,据春荼蘼估计,大约到了摄氏零度以下。但因为有了火炕,屋子里再不用摆太多炭盆,免得烟火气很重,弄得人的喉咙和肺部总是不舒服。只要脱鞋上了炕,怕冷的再在膝盖上盖一条小小的被子,就非常暖和了。

    白蔓君和春青阳受益于此,愈发觉得春荼蘼聪明又孝顺。白蔓君还找到白世遗,让他叫黄氏给淑妃上折子,表彰春荼蘼的贡献,可把火炕在辽东地区推广,让驻守边界的兵将及其家眷不再受寒冬之苦。

    因为白世遗爵位是定远将军,官职又是从三品的副都护,黄氏是有诰命在身的,有资格上书。杜皇后已废,皇上再没有立后,现在中宫主事的是向来没什么存在感、却生了三位公主的淑妃。

    而此时的春荼蘼正坐在暖炕上,身上热烘烘的一边翻书,一边享受着贴身丫鬟的侍候,窗子就被敲响了。

    小凤立即如临大敌,随后就窘得不知所措。过儿更夸张,手上失准,拉疼了春荼蘼的头发。

    “进来吧。”很奇怪,照理说敲窗的声音有什么不同?只有小动物才分辨得出人类所不能熟知的音频振动吧?可她就是知道,外头的人不是夜叉。

    大约,是因为心弦没有被敲响的关系。真是奇妙的第六感。

    小凤和过儿就像被赌在屋里的奸夫似的,恨不得赶紧钻到床上或者立柜中,直到门开,那个女狼卫进来,她们俩才从惊恐变成惊讶。

    “我早说有女狼卫,偏你们脑子太复杂,就是不肯相信。”春荼蘼在小凤和过儿腰上,一人掐了一把,也不想想是谁偷摸半夜幽会男人的。

    “什么事?”门关上后,她盘膝正坐,问。

    女狼卫二话不说,单膝跪地,手中高举着一个扁长的盒子,“主人的书信。”

    呀,看来夜叉已经知道,他留下的狼卫被她发现,女狼卫还露了脸,现在干脆明着支使起来,以后互相传递个相思意什么的,倒也方便不少。

    “你叫……”

    “古力娜扎。”

    “小凤,扶古力娜起来。”她直接省略一个字,“过儿,拿点热茶细点。外头怪冷的,出外勤的姑娘最可怜。”

    看到女狼卫,小凤和过儿都很好奇,所以命令执行得利索。不过古力娜扎没用小凤扶,热茶和细点也没伸手接,而是有点局促。

    春荼蘼看古力娜扎的目光瞄了点心一眼,虽然低垂着头,再没别的动作,心中却了然,吩咐道,“把屋里的点心包一大包给古力娜。一会儿带走吧,轮休的时候大家分着尝尝,这是命令。”前半句是对过儿说,后半句是对古力娜扎。

    狼卫们从小受到残酷的训练,身为死士,自然从来不享受生活。因为,人若感觉到生命美好,就不再能百分百愿意为他人去死。所谓死士,也就和机器人差不多,只输入一道程序,那就是为主人去做任何事,为主人去死。

    可是,她不需要别人为她去死。忠诚,应该是双方的。若真有化不开的死劫,应劫便罢。

    春荼蘼平时零嘴儿不断,所以过儿搜罗一下就包了一大包。而她既然声称是命令,古力娜扎就只好拿着,平静如深潭之水的心中,微微荡着涟漪,自己却还不知,只感觉效忠于未来的女主人,很是舒服。

    一边的春荼蘼则已经打开那封信,快速阅读。过儿伶俐,不用多说,就去旁边的书房把笔墨拿来,放在小炕桌上。

    春荼蘼提笔想了想,脸上不自觉地露出温柔笑容。然后,在纸上画了个简笔小狼头,下面写了三个字母MUA。夜叉应该猜测不出吧,这三个字母连起来,是大力亲吻的声音。等他下回来的时候,再解释给他听。

    “让他凡事小心,不用惦记我的事。”把回信交给古力娜扎时,春荼蘼说。

    古力娜扎低低回了声“是”,转身消失了,几乎是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令过儿和小凤目瞪口呆。好半天,小凤大步流星的也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春荼蘼纳闷。

    “练轻功。”只留下声音。显然,是古力娜扎的武功刺激了她。

    过儿追出去。

    “你又要干什么?”春荼蘼再纳闷。

    “阻止小凤!”过儿头也不回地道,“大都护府才遭贼不到一个月,她半夜练轻功,这是作死的节奏,不阻止不行啊。”

    春荼蘼扑哧一声乐了,两个丫头都被她带坏了。眼看所有人都消失,她梳顺头发,躺进被窝里,拿着夜叉的来信,再细看。

    信,是厚厚一叠。

    前三张纸上,写得满满的全是她的名字,有汉字的,还有突厥文字的、梵文的外,虽然没有甜言蜜语,没有说想她,更没有缠绵悱恻的情诗,但却看得春荼蘼脸热心跳。那一笔笔,力透纸备,却又包含着无比的温柔意,比什么情话都动人。

    她明白,他无时无刻不再想念着她。就像她也想念着他一样。也许,他的思念更多、更深。

    当她翻到后面,大约有七八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就全是正经的资料了。

    关于西域大盗的案子,夜叉在信中提供了很多零碎却重要的信息。本来,她打算这几天就派人去深入调查的。但一来,会需要不少时间,毕竟那大盗属于流窜作案。二来,出了安西四镇,她的行事就要受到束缚,毕竟只有安西才是大唐的领土。所以,夜叉提供的东西就特别珍贵。他和他的狼军在西域土地上来去如风,到处都有他的眼线和消息来源,他一声令下,于她而言确实是事半功倍。三舅舅贵为副都护,却也没有这样的便利。

    这就是她带话让他小心的原因,他是带兵打仗,是争夺王位,可算是日夜在生死边缘危险的游走,这个时候,她不想让他为她的事分心。

    另一方面,他的情报工作一定是锦衣负责,这样以权谋私,锦衣肯定又要不乐意了。一想起锦衣胖胖的、和气的、看起来憨厚的脸,气急败坏得变成一团像是被水浇过的棉花糖,还真是很搞笑啊。

    得了新消息,她有点睡不着,干脆连夜研究资料,通读了一遍自己做的调查结果报告,又把夜叉送来的信息交叉对比,心中豁然闪过一道光!

    她一直觉得此案非常怪异,因为那大盗似乎能掐会算,处处料敌于前。这个敌,指的是官府,各地官府。而且,他作案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逃跑率也是百分之百。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武功高强,智计过人,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的情报摸得准。

    可为什么会这样?又不是现代,可以侵入电脑网络什么的。古代消息传递慢,相应的,获得信息的手段就简单,还很不容易。

    于是,这案子就出现了非常矛盾的地方。也许,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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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6有话要说………

    先道歉跟大家。

    8号那天身体不舒服,9号在出差在路上,晚上到了驻地,却死活不记得上网密码了,于是断网中。差大家两更,一定会补上。

    先奉上今天的,晚点肯定还能有一更。

    对不起了,举手求原谅。

    谢谢。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内鬼

    捉住这一点关键,春荼蘼兴奋得更睡不着了,草草穿上衣服,就着还没有撤掉的炕桌,拿着纸写写画画。找时间轴,画犯罪行为地的连线。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春荼蘼拉了白世遗和她在春家这边的院子里单独吃早饭。

    “安西大都护府的官员,都是朝廷委派的吗?”她殷勤的给白世遗装了一碗粥。

    “吏员有我从本地任命的,正式的官员当然是朝廷委派。”白世遗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外甥女,“安西四镇虽然孤悬于外,毕竟是大唐的疆土。”

    “我来时,皇上曾经叹息,安西的官员都很辛苦。有心三五年一轮换,又怕熟悉地方事务需要很久时间,导致西部边界不稳,所以很多官员甚至是在任上十几二十年了。”

    “守卫边疆的将士可不就是如此?”白世遗叹了声,眼睛一热,想起多年未见的老父,手中的筷子就放下了,觉得喉咙哽着,根本咽不下食物。

    春荼蘼很为难,可有些事,就算不得已勾起舅舅的心思,也是得问。

    “就是说这么些年,安西四镇没有新来的官员?”

    “军器监赵暖赵大人才来了没多久,算是新人。”白世遗想了想,“还有长史佟东瑞,是庆平十六年到的安西。原来的长史告老,他是从辽东任上到的这里。”

    “没了?”

    “还有几个人来了不足三五年,但记不太清楚了。”白世遗想了想,“衙门里有纪录,你若要,回头找佟长史交与你。舅舅一心铺在军队上,地方政务全是由佟长史一手处理。若是没有他,安西地方上哪来这么平顺。此人大才,是舅舅的左膀右臂。”

    意思是,佟东瑞不可能有问题?

    她问起安西的吏治,舅舅不可能觉察不到她的意思。她是怀疑有内鬼,但舅舅却说得很有道理,佟长史负责整个安西四镇的内务,他为什么要招个贼来?舅舅这么信任他,他随便手底下动点心思,银子就大把大把的。只要不是巨贪,舅舅想必会睁一眼、闭一眼。边境艰辛,捞点甜头也没什么,只要地方安宁,军队安宁,忠于大唐就行了。

    而此地富庶,来往商旅又多。他若求财,大可不必如此承担风险。再者,虽说有兵将在边缰驻守几十年的,但但凡回京里,就是天大的功劳。佟东瑞做内鬼,得不偿失啊。脑子得进多少开水,才会这么做?长史好歹也是从四品上,算是朝廷大员了,和贼合作?太没品了!

    “那么,安西官员是不是不得私自离开任上?”她再问。

    “官员都不能随便离任的。”白世遗答得认真,“文官离开任上等同抗旨,武官随意离开任上等同于谋反。当然,出公差是不同的,所在衙门会出具文书,公干的地方也留有纪录。”

    “咱们安西大都护府的出公差纪录,可有地方查阅?”

    “也在佟长史那里,你可要调来看看?”白世遗问。

    “可以吗?”

    白世遗略蹙了蹙眉,“若你是凭我‘女儿’的身份,自然是不可以。但你离开长安时,皇上有口谕,让你帮着调查西域大盗案。所以,你身负公事,我自然会配合你的。”

    春荼蘼想了想,摇头,“不,我不想看。今天和舅舅说的话,请您不要告诉第二个人。”

    “你只是问问?”白世遗很疑惑。

    “我心里有点念头,但还没想好呢。”春荼蘼打了个马虎眼,“若有了怀疑的对象,自然要和舅舅说明白的。”说着又把筷子递到白世遗手中,“您是带兵的,早上一定要吃饱吃好,别为了我几个问题就影响了胃口。快点吃,不然就凉了。”

    看着外甥女一脸讨好的笑容,甜丝丝的像浸在心田里似的,白世遗微笑道了声好,重新开动。春荼蘼在一边忙活着递包子,又送上小咸菜,剥开煮的鸡蛋,细心侍候。于是一顿在长安权贵们看起来非常粗糙的早饭,白世遗吃得很开心。

    等濑了口,准备去前面衙门时,春荼蘼想起了什么又问,“从前奉国公府杜家的长孙,如今就在大都护府任职,您知道吧?”

    白世遗点了点头,“我很讨厌杜家,但那个孩子不错。无论如何,他祖父和父亲算是偿还了血债,他如今不过挣扎度日,我就没多计较。怎么,他有问题?”

    “舅舅不用草木皆兵啦。”春荼蘼笑着摇了摇白世遗失的衣袖,“我就是随便问问,因为那天大都护府被盗,佟长史第一时间带人赶到,保护内院,我看到杜东辰跟在后面。如果我没有记错,他应该是赵大人从岭南带来的吧?”

    “他做事很利落,正好佟长史有急务,调了他去帮忙。”白世遗道,“佟长史为人孤僻,不喜欢与人太接近,对杜东辰倒是很是看中。”

    春荼蘼点点头,双手轻轻往门外推白世遗,“舅舅慢走,舅舅赶快去衙门,舅舅早点回来。”

    白世遗哭笑不得,先去自己屋里换了官服,这才走了。临到后来,他印象最深的是外甥女撒娇着送他出门,其他就暂时扔到脖子后头去了。

    和白世遗谈过不足三天,西域大盗再次出现在龟兹城。这一次,是盗了一个当地大豪商的宅子,损失无数金银珠宝。那豪商第二天到大都护府报案,心疼到几度昏厥。

    这事还没完,紧接着过了两天,又有一个富户被盗。然后,是第三件、第四件。一连十五天,共发生盗窃案七起,简直猖狂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就在白世遗气得暴跳如雷,春荼蘼焦头烂额之时,大都护府第二次被盗。这一次,丢失的居然是佟长史的官印!

    然后,碎叶城来了消息,丝绸之路上的行商被抢劫!

    这一下,和捅破天的行为也没什么区别了。丝绸之路之所以著名,就是因为连接了东西方的文化,促进了东西方的商业交流,也因为它安全,途中各政权都保护这条路的通行权。虽然也有马匪抢劫,但从没有这么嚣张的。何况,这还是在大唐管辖的安西四镇发生,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打大唐脸面的行为,全安西的地方官员都坐不住了。

    “能确定是那个大盗干的吗?”白世遗咬牙切齿的问。若那个大盗在眼前,他会亲手把那混蛋大卸八块的。

    春荼蘼点头。

    佟长史却摇头。

    这是个扩大会议,与会者都是旅帅以上的官职。旅帅,是从四品下。而春荼蘼,是作为皇上的女特使身份参加的。

    “都说说理由。”白世遗铁青着脸。

    春荼蘼垂目不语,佟东瑞只先道,“那大盗独来独往,没听说过他拉起人马来。别处到还好说,在碎叶城抢劫商队,而且一夜之间货物消失得无影无踪,非有一支强大的马队不可。”

    来往于丝绸之路的商旅,都不会携带大量金银,而是以货易货,赚取差价。或者收取对方国家的货币,再购买当地货物,带返长安贩卖。比方,在长安购买一千银子的丝绸和瓷器,到西域某国换取香料或者其他特产,回长安后就能赚上两千,甚至翻翻的更多。就算带着金银珠宝,也是为了补足办货金额用的。古今中外,除了各国自己的流通货币,金银永远是硬通货。

    “那大盗之前沉寂了很久,有可能就是发展队伍去了。”春荼蘼小声道,在各位高官的面前,虽然顶着皇上特使的身份,她还是有意要示弱,免得这些大佬心里看不起她,又被她踩在脚下,心中不平之下,办起事来不配合。

    “他也从来不密集作案。”佟长史这些日子熬得眼睛都红了,“这样办事,是逼官府出重手。”

    “佟大人说的这两条都有理。”春荼蘼缓声道,“但,这些案子与西域大盗之前做的那些有更多的相同之处。一,做事利落,不留痕迹。二,从不赶尽杀绝,货物也好,金银也罢,取八留二。三,任何锁、闩、链、销,都是一刀割开,肯定有难得的宝刀。四,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他身上一种香气,可能是身上有香包。有苦主共同研究过,是一种叫千里留香的东西,香气最沉,似能落地,凝之经久不散。若说只有前两样相似,可能是有人模仿作案,是向西域大盗致敬,那么后两种情况,宝刀和香料都很难得。两者同时具备,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吗?”

    众人纷纷点头,显然比较倾向于春荼蘼的说法。

    春荼蘼见佟东瑞还有不服,就又道,“人,是会变的。就算盗贼也不会一直用某种手法不变。诚然,那大盗之前的风格甚至算是君子的,不在某地搜刮太剧,与人也留后路,但谁知道有什么事刺激得他丧心病狂?至少,在没有其他嫌疑人的情况下,要得点调查那个大盗。”

    “说得轻巧。”佟东瑞露出讽刺笑意,目光望向白世遗,“下官无能,在任上这么多年,天天研究那个大盗,都不知如果捉到他。现在说起调查,下官无能为力。”又面向春荼蘼,“不知特使小姐有什么办法?”

    春荼蘼顿时苦下脸,为难地说,“我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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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6有话要说…………

    真不知道怎么和大家说谢谢了。我断更两天,大家的月票却还在投。有几位月月投我多张的,更是继续在支持。

    真是,无地自容。

    今天补上一更,明天继续补更。因为出差在外,不敢说具体时间,大家干脆晚上八点来看,一定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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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好了

    大家都没有办法,就只有加强警戒。但在官兵死死盯着时,那大盗却不收手,又偷了几家。一时间,龟兹城风声鹤唳。这种行为,简直又是挑衅,更大的挑衅。

    白世遗的军政事物也顾不得了,亲自坐阵,因为皇上的生辰就要到了,布哈拉国,也就大唐人所说的安国进贡了一个白玉玲珑塔。据闻共尺高,十三层,是由整块和田玉雕成,浑然天成。那雕功也极为精致,中间镂空,壁薄如纸,每层塔的景致都不同,有十三尊宝相庄严的大佛,端坐于其中。本来玉器很难着色,可这玲珑塔却有字画于其上,还是极为难得的内画,隐隐从玉色中透出。

    白玉玲珑塔是由流落到安国的一名巨匠所制,宝塔雕刻完成,那巨匠就溘然长逝。难得的玉料、难得的工艺,难得的绝品,于是成就了价值连城的宝物。

    这样珍贵的东西,自然会吸引那名大盗,白世遗如何能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若是此物丢失,对安国和大唐都没办法交待,不仅丢了皇上的脸,还是白世遗的失职。若被人攻讦,皇上就不得不把他调离安西,对边界的安宁必有影响。若再被有心人挑拨,令安国和大唐之间产生罅隙,对整个政局都是有动摇性的。

    只要涉及到国家,就没有小事。一个大盗,说白了就是特别厉害的小偷,却因为偷窃而左右了大局,那才真是得不偿失。

    “父亲,爹,您们先去休息一下吧?”春荼蘼劝道,“府里这么多人,不会出问题的。”

    她这样称呼白世遗和春大山,自然是因为在人前。

    此时,以白世遗为首的七八名官员都坐在大都护府前衙的议事厅里,无论文武,都穿着官服。眼见天色渐晚,所有人都神情凝重。

    这些人已经三天不眠不休,眼珠子全都熬红了,而且胡子拉渣的,看起来疲惫又憔悴。就如同绷紧了弓弦,再这么下去,非得断了不可。

    白世遗却摇头,“明天我会亲自护送宝物离开,到了大唐境内也就安全了。”安西四镇也是大唐领土,不过孤悬于外,中间还隔着大片西域土地。

    自从玲珑宝塔由布哈拉国护送进了安西,所有地方官兵就紧张起来。说句不好听的,那宝贝对安西官兵来说却是烫手的山芋,极不受欢迎。只有安全送到大唐内陆,再出什么事,就与这边没关系了。也只有那时,所有人才能松口气。

    也就是说,今天夜里特别紧要。大盗毕竟不是抢匪,只要出了龟兹城,直接在外面和正规军交锋,他讨不到便宜。相信他也不敢。所以对于大盗来说,今晚也是在西域之地的惟一机会。

    “副都护大人,您不能离开龟兹。”佟东瑞站起身道,“安西四镇,看似和平,但一直众敌环伺,其中以吐蕃为最。城不可一日无帅,您若因护送宝物离开,有敌乘虚而入,那可是天塌的大麻烦!”

    白世遗摆摆手,“不必多说,我意已决。本都护又不是离开多久,不过半月必还,只带两千人马。就算吐蕃再虎视眈眈,也不敢冒然出兵。再者,四镇中还驻有两万多兵士,我会让大山暂代旅帅之职。有他在,定然不会乱起来。”

    “下官担心的是白大人您!”佟东瑞急道,“谁不知道,您是安西的主心骨,只要您有点损伤,安西四镇定然风雨飘摇。虽说我大唐不缺名将猛将,但在这块地方,只有您才稳定得住形势啊。”

    这话,就差直接说到明面儿上了。若有敌人觊觎四镇,只要杀掉白世遗,就算韩谋再派能征善战的人来,一要熟悉边务,二要重新整合军政,三有没有威慑力还两说。至少,必要乱上一阵子。要知道一头狮子带着一群羊,能完胜一只羊带着一群狮子。主将主帅,其作用是想象不到的大。

    为了保证地方安宁,白世遗只带两千兵马走,若遇正规军伏击,他就会陷入重重危险。在西域这片地方,白世遗在没有大唐后援的情况下,能保住四镇和平就很了不起了,在无主之地自然不如其他小国更熟悉情况。若对上,一定会吃亏。

    而且,那大盗这阵子闹得这样凶,周围野心勃勃的诸小国一定早有准备。如果再想得可怕些,那大盗是与其他政权联手的,白世遗此举就是被逼而为,像是自己跳进别人的陷阱里。伏击者只要不泄露行迹,大唐有雷霆之怒又发在何处?

    退一万步说,在大唐如此强盛的情况下,那些小国有贼心但没贼胆,大唐朝中呢?那些人只知道争权夺利,根本不熟悉边界的事务,借机弹劾副都护大人擅离四镇,皇上再英明,也不能不顾国家律条,一意孤行。

    大唐《职制律》中有明确规定,皇上要依法制国,自然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虽说此举也是因公,毕竟没有正式的调令和公文,也没有到战时不受君命的程度。有时候,边境将士浴血奋战,抵不过朝中权臣的上下唇一碰。

    “不用说了。”白世遗很坚定,“我知道长史大人是为我考虑。但于本都护而言,安西的脸面不能丢,大唐的脸面不能丢。若让一个小小盗贼玩弄于股掌之间,不是你的脑袋或者我的脑袋能抵得过去的。”这话也非常明白:尊严,有时候比生命、比一切都重要。

    安西四镇的官员们让那大盗搅得不得安宁,却始终捉不住他,脸已经丢尽了。玲珑宝塔是最后一块遮羞布,绝对不能被扯下来。佟东瑞说得都有道理,其他人也懂得,可是却无可奈何。

    “都是那大盗不好!”春荼蘼恨恨地道,“他若是大唐百姓,必定是个无家无国的小人。”

    “何讲?”佟东瑞也是气得脸色发白。

    “我一介女流,不懂得太多大道理。但我知道盗亦有道,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那人只是偷盗,就已经是触犯了大唐律例,何况现在正是搅得家国不宁。”

    “未必是从前那大盗做的。”佟东瑞坚持自己的观点。

    春荼蘼不理会,继续说,“从他之前的行为来看,他是个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此举对大唐国与民的伤害?大唐失了脸面,他很得意吗?大唐百姓离乱,安西四镇动荡,他很开心吗?明明知道是什么结果,却还是要这样做,简直就是卑鄙无耻,连点风骨也不讲!为了那点银子,连祖宗都忘了,是卖国之贼,不配为人!”

    她这话说得狠,对于古人来说,数典望祖是最大的指责。对于人,特别是男人来说,是最大的侮辱和鄙视。

    “算了,也是本都护无能,一直没能抓到那强盗,居然让他拉起人马,越闹越大。”白世遗叹了口气,端起手边的茶,“都先下去吧。此时还未到夜深,那大盗要动手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抓紧时间歇着,免得真有事时,精神不济。”

    佟长史还想说什么,似乎特别不满白世遗一味听春荼蘼的,没有调查清楚就认为前后两个大盗是是一个人。但见其他官员都默不作声的离开,犹豫了一下也施礼退下。

    白世遗和春大山没动,连宵夜都是春荼蘼给端出来的。大约怕出事,现在就算是在大都护府里,小凤和封况也跟进跟出,绝不让春荼蘼落单。

    直到亥时,人一天中最疲惫的时刻,也是反应最迟钝的时刻,白世遗和春大山半歪在椅子中,腰板已经不如之前挺直。议事厅中没有火炕,两个炭盆烧得虽旺,到底地方太大,暖意抵不过冰冷。春荼蘼挨着炭盆坐,只感觉寒意像冰水,从脚底一直爬满全身。

    冷,人就更加昏昏欲睡。

    也就在这时,静夜之中突闻嘈杂声传来。因为今夜并无呼啸的狂风,所以显得在模糊和遥远中,又有几丝真切和惊心。

    “怎么了?”白世遗瞬间精神起来。

    春大山也腾地站起。

    “不好了!”一名兵士进来报告,“衙门的兵械库失火!”

    “大山,你去看看。”白世遗命令,“要小心,因为我不会给你太多人。觊觎宝物,点火以调虎离山是常用手段。”

    到这个时候,白世遗反而镇定下来,不为各色骚扰和迷惑所动,一派儒将风范。

    “大人放心。”公事,春大山自然用下属对上锋的态度,再不是妹婿对舅哥。

    “爹!”春荼蘼没来由地紧张。

    “乖,别乱跑。”春大山轻抚了春荼蘼的头发一下,大步离开。

    “副都护大人,那贼人只怕动手了。”佟东瑞闯进来,在门口和春大山擦肩而过,却连个招呼也没打,可见是顾不得了,“宝物可还稳妥?”

    “放心。”白世遗眼中突然流露出狂傲的笑意,“我准备了八处地方,宝物在生门,那贼人得有本事找得到才对。他不来就算他命大,他来,这里就是给他挖的陷阱。他觊觎宝物,那宝物难道不能是钓他的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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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6有话要说…………

    一会还有一更,是补更。时间大约十点多吧。也可能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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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第一百一十五章 落网

    奇门遁甲是阵法,共有八门: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

    大都护府并没有摆阵,而是设了八个地方,派了同等人数的护卫。玲珑玉塔,放置在其中一处。白世遗亲自把八个封死的盒子分放,除了他自己,连手下第一信将春大山也不知道。当然更没告诉春荼蘼,免得知情者会被大盗抓起来逼问利用。

    这是迷惑敌人的,也是诱惑敌人的。而贪婪,其实才是最大的杀招。

    “报告,城中有几处地方失火。”斥候又来报。可怜军中重要的情报人员,却满城抓贼。

    “知道了,再探。”白世遗仍然稳坐钓鱼台。

    “大人,现在怎么办?”佟东瑞急得像热锅上蚂蚁般。

    此时白世遗的身边,连副将和亲兵也没留一个。春荼蘼更是早早被谴回去了,到底此时内院最安全。

    听到佟东瑞问,白世遗想了想道,“城内的民防一向是佟长史负责的,现在就请佟大人临阵指挥。只要我们不乱,那大盗今晚一定会落网!”

    “副都护大人如此有把握?”大冷的天,佟东瑞的额头上却顶着汗珠儿。

    “除非他不想要宝物。”白世遗轻笑,“可是,他明显对官府下了战书,今夜必与我死磕对决。那八处地方,他已经探了两处,再这样下去,他必然劳累。那时,他就是瓮中之鳖,本都护手到擒来。”

    “若他下一处就蒙对了生门呢?”

    “那也不过是增加了生擒他的难度而已。”白世遗自信时,那气度令人不能直视。

    “那下官就去组织民防了。”佟东瑞犹豫片刻道,“您放心,下官必不让那大盗及其手下人马,伤到百姓一分一豪。”说着,脚下生风般的离开了。

    白世遗坐在椅子上,脸上有一种上阵时嗜血般的兴奋。但愿此计大成,他不在乎又是大功一件,但在他骄傲的骨子里,这是一雪前耻的好机会。从没有人在他的地头上如此嚣张,如今他有聪明绝项的外甥女,令他如虎添翼。

    他安静的等在议事厅中,就像最耐心的猎人,只等着猎物自己露出马脚。这一晚龟兹城内大乱,就像有敌寇入城,到处是火光和百姓慌乱的叫声。而马蹄声,则是自己手下的兵马在维持秩序。乱不怕,只要乱得有章法。

    “报!府内已有四处警铃大作,却一直捉不到贼人!”斥候又来,一脸的气急改坏。

    那大盗是有仙法还是妖法?这么多人把大都护府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可还是被突破,更可恶的是兵士们都摸不着头脑,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转。今晚闹得这样大,相当于明火执仗的正面对上,如果再捉不到贼人,安西官府和军士们的脸就丢尽了。

    “内院如何?”白世遗不紧不慢地问。

    “按大人的吩咐,内眷全集中在一起,由孟旅帅带队保护,万无一失。”

    “好,跟随本都护抓贼去。”白世遗起身,仰天一笑,伸手拿起脚边的刀。不在马上,用槊不方便,自然还是用刀带劲儿。

    他大步流星往外走,却没留意议事厅空了之后,一条黑影自房侧离开,鬼魅般向大都护符西北角的英灵堂而去。

    英灵堂,是一处荒僻的角落,院内遍种松柏,平时只有两名伤残的老兵打扫。院内并无他物,一明两暗三间上房,供奉着开国元勋的牌位,中间是各色表彰的圣旨。两侧的厢房中立着大大小小的的石碑,上头密密麻麻刻的全是人名。

    那些人名所代表的人,曾经生龙活虎,满腔热血,如今却只是一个名字。但他们不分高低贵贱的安眠在这里,英灵仍然守护着这片土地。

    没有人会在衙门中立起这样的碑林,文官们会认为不吉利。也没有哪位将军会时常祭奠死去的兵将们,但白世遗这么做了。所以,安西防军铁桶一般。他给他们财富和荣誉,也不会忘记他们的牺牲!

    那黑影就是潜到这里,脚下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在苍松翠柏的掩映下,借着云影夜色,轻巧无比的躲过明卫和暗哨,翻墙而入。他很谨慎,直到进了院子,还是稍等了片刻,这才直入主屋供奉表彰圣旨的地方。

    “各位英灵请见谅,我不能让那个冒我之名的贼人得手,坏了安西的平安。”他对着两侧的牌位团团一礼,之后就灵巧无声的四处翻找。

    没有点灯,但借着月色和超强的目力,黑影还是在供奉台下找到个长方形的盒子。盒子的外表不出彩,上面还挂着双口蛇衔锁。但这挡不住他,一根软软的银针,三挑两拨,盒子就打开了。

    就算在黑影中,那玉色仍然莹润,似有光华缓缓流动。冲这玉,宝物就价值连城。

    可黑影竟不贪婪,而是合上盒盖,锁也重新扣上。

    “白世遗,你哪怕算无遗策,却终究抓不到我。”他低喃,把盒子夹在腋下,再对四周的牌位恭敬的施礼,这才退出去,和来的时候同样小心。有好几次,他几乎撞上暗哨,不过尽管躲得惊险无比,到底有惊无险。

    黑影一路畅行,又回到空无一人的议事厅。他把盒子摆在主将位的桌上,又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条,置于旁边。寂静中,他轻舒了一口气。因四下无人,听起来无比清晰。

    可就在他转身欲离开之际,头上忽然有轻微的风在拂动。多年的训练令他横生警觉,快如闪电的向旁边一跳。但瞬间,破空之声激烈起来。他心头一凛,向门外跃去。可惜双脚还没有着地,三四样东西就兜头罩来。

    他轻功再强,躲得过其一其二,却躲不过其三其四。他倒在地上之时,只觉得身上的网子越扣越紧,心下便是一凉。

    做贼人,终究难逃被抓的命运。他已经收手,可惜再重拾旧事,果然就应了天网恢恢。

    他认命的闭上眼,再睁开时,议事厅周围突然出现无数明亮的火把,显然周围早就埋伏好了人。再听远远近近,各种声音都渐渐平息。倒是城外,似有杀伐之音。

    到了这一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着了人家的道,一切全是假像,只有他是真的。

    白世遗施施然走过来,把刀向后一扔,立即有他的亲兵接住。他站着,身姿如此挺拔,脸上全是胜者的光彩。

    贼人长叹。白世遗此人,勇武过人,但也智计无双。他,服了。

    “跟你说过吧,今晚,贼人必定落网。”白世遗轻笑道。

    “你早知道我是谁?”憋紧嗓子,哪怕早一息,也不想投降,更不想还没让人认出来,自己就先露底。

    白世遗蹲下,扯掉他的蒙面巾,“本来不确定,现在……”他端详被网子困住的人,“本都护重新认识了你,长史大人!”

    周围,低声的惊呼阵阵,显然没想到公正无私的长史大人,竟然是真正的大盗。

    “你本事。”白世遗仍然微笑着,但让人看不出喜怒,“在我身边三四年,我居然辨不出你的身份。为此,本都护佩服你。来人,把长史大人押入大牢,多派人手看着,但要恭敬对待。”

    底下人应了一声,带着佟东瑞下去了。

    白世遗指挥众官兵各自行事,自己则回到内院。这里,兵将已经撤下,但院外仍然重兵把守,提防有浑水摸鱼之辈。

    “父亲,外头如何?”春荼蘼迎上来问。

    “大功告成。”白世遗只说了四个字,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却都露出喜色,有的甚至喜极而泣。担惊受怕了一晚上,以后终于可以消停了。

    春荼蘼上前拉住舅舅,低声问,“是他吗?”尽管有九成把握,却还是想确定。

    “是。”白世遗点头,“亏了你的好计。好丫头,舅舅请你做军师吧?”

    “您别开玩笑。”春荼蘼嗔道,又问,“要连夜审理吗?”

    “不用。”白世遗摇头,“那是个聪明人,让他有时间想一想,再审起来反而省事。”

    “他这么大本事,可算是文武全才,千万别让他跑了。”春荼蘼担心,“此计是借了势,若被他逃了,以后再难捉到。”

    “放心,我的亲兵亲自押他走了。自然会封了他的穴道,再灌一碗迷药,令他动弹不得却不会真伤了他。”白世遗说到这儿时,忽然一叹,“你说得对。实在太可惜了,此人,大才。”

    春荼蘼沉默。

    很多时候,有很多犯了罪的人总会让人同情,惋惜。但,法律就是法律。可以钻空子,却绝不能违背。因为,法律是最庄严的。

    “我爹呢?”她见春大山未回,白蔓君在一旁向她猛使眼色,连忙再低声问。

    “在城外收网呢。”白世遗笑得志得意满,“这些事你就不清楚了。总有人趁火打劫,顺手收拾了,于你爹又是大功一件。不然他升旅帅,我还怕不能服众。”

    听到这儿,春荼蘼真正松了一口气。回到自己屋,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锁定目标,设计捉贼,真的很费脑力的。想她一名状师还兼任了捕快,她容易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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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6有话要说………

    呼,终于补齐了欠更。谢谢大家谅解。

    终于有脸再求个粉票了。放心,过几天有双更报答日。

    66不会食言。

    谢谢。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冒牌货

    “怎么知道是我?”佟东瑞抬抬眼睛,“我自认,没有露出马脚。”

    大都护府的前衙,也有上告并判决的公堂。平时,小案子由佟东瑞的手下负责,大案由他亲自坐阵。恐怕他从没有想过,某天他会作为被告跪在堂下。

    本来,白世遗打算在大牢审问,但春荼蘼劝他挪到这里来。虽不是公开审判,好歹给罪犯一个公正的地方。在佟东瑞认罪画押之前,还只是犯罪嫌疑人。

    “马脚永远有,端得要看谁聪明。”白世遗神情平淡,“我的女儿比你聪明,所以你输了。”

    佟东瑞的目光又移向春荼蘼,“小姐智计无双,佟某佩服,只求小姐指点,让我死个明白。”

    此时,公堂上只有十个人:主审官白世遗、监审官赵暖、白世遗的四名亲兵充当了衙役的角色,杜东辰是负责纪录的书吏,还有皇上特使身份的春荼蘼及贴身保护的小凤和封况。

    昨夜龟兹城内大乱,早就得到消息的几小部西域人马,想趁火打劫,哪知那乱象是假,陷阱是真。春大山早就带兵守在城门附近,把那些不怀好意的一网成擒。捉拿了偷袭者,就相当于握住了某些部族的把柄,他们对大唐会再做让步。对春大山来说,是重大军功。而这些,全是拜他的宝贝女儿所赐。想昨晚,真是一举多得的好戏。若由韩影子编成歌舞,献给皇上,对白世遗和春大山来说,更容易博得圣眷。

    “其实,你的方法非常聪明,开始时我根本没有怀疑你。”春荼蘼上前跨了一小步,直面佟东瑞,“我只是觉得那个大盗太不可思议了,处处料敌先机。所谓反常即为妖,我不相信有不出错的人,也不相信有完美的犯罪。于是,我把大盗所犯的所有案子都拿来研究,时间、地点、涉及的财物、贼赃处理的方式。”

    “处理的方式?”佟东瑞挑了挑眉。

    “当然,贼赃的流向很可能指明犯罪的动机和目的。”春荼蘼耸耸肩,“你专门对豪富之家出手,所得金银珠宝不计其数。那些东西虽然动人心,却不当吃、不当喝,更因为被官府纪录在案,不能随便出手或者露出痕迹,自然得有销赃的途径。”

    “你发现了什么?”佟冬瑞冷哼一声,显得有些轻蔑。

    春荼蘼当然不会被他的情绪所左右,坦然道,“你的优势在于,你占据了大都护府的高官位置,又靠近一条横贯东西的丝绸之路。那里,来往行商众多,很多人为了财富金钱不惜铤而走险。西域这片土地上,有好多马贼和匪徒所抢劫来的东西,也是从这里洗白的。你有职务之便,有交通之便,就算把安西四镇搜刮干净,也导得出手。”

    “那些黑市交易是没有纪录的,你如何查知?”佟东瑞又问,沦为了阶下囚,但官威却还在。白世遗眉头皱紧,很是不爽,但才要出口的呵斥,被春荼蘼眼神所制止。

    骄傲的人彻底输了,自然认罪态度不好。她的目的不在于抓人,而在于真相,所以没必要对细枝末节太过在意。

    “你说得对,确实是查不出的。”春荼蘼点头,“但那么大批的金银珠宝要流通,也不可能完全没有痕迹。而洗钱嘛,自然要通过生意。于是我查啊查,好在我是皇上特使的身份,可以私下调动官府之力而不必摆以明面儿上,这样就防止有内鬼会发觉。”

    “查商队?”佟东瑞眯起眼,“来往的都是货物,你怎么查?丝绸之路上有约定俗成,哪国的官府也不得随意盘查过往商客的货物,除非有切实的证据。”

    “你是唐人吧?”春荼蘼忽然话题一转。

    “老子生是大唐的人,死是大唐的鬼。”佟东瑞骄傲的说。

    “所以……”春荼蘼忽地一笑,“我只要查大唐的商队就行,反正你所取的钱财,是要在大唐境内花用。而且,我干吗要搜查商队?我只盯着哪个商队生意大,还有商队的主事人最后落脚在何处不就得了。”

    说完这话,看了佟东瑞一眼,只见他脸色青白,不服,又不甘。

    “聪明。”最后,他咬着牙,蹦出这两个字。

    商队背后站在商号,商号是商人开的,自然有老板。老板赚了钱,会过舒适甚至奢华的生活,没道理仍然清贫如洗。如果有一个商队生意做得大,却没有变富,那肯定有问题。

    从夜叉给她搜集来的信息分析,她轻易就找出某几个商队在西域进行了大宗交易。这本来是很难查到的,因为不在大唐境内。如果没有夜叉帮忙调查,她肯定找不到线索。随后,她通过通关文书的纪录,查到那几个商队在大唐本土的地址,派人去暗访时,居然发现不是大商号。

    这太反常了!因为,万物皆有来去,赚的大笔银子去了哪里?然后她再发现,这些商号极秘密的换购了大批米粮,运到了某些受灾或者贫困的地区去。

    由此得知:大盗劫了富,济了贫,本身并没有积累财富。而且很高尚的是,他没有留名。

    钦佩之余,她没有打草惊蛇,因为商队中的人只是大盗的手下,是小人物,要找到大盗本人,还需要钓鱼。抓到相关人,刑讯逼供不是她的作风。再说,能坚持劫富济贫的人都是有信念、有理想的,这类人都是硬骨头,不一定打得出答案。

    “你抓了他们?”佟东瑞咬了半天牙,又问。

    春荼蘼摇摇头,“犯罪有主有从,责任有大有小。对我来说,主犯最重要。”

    “不必审了,我就是主犯。所有罪过,我一人承担。”佟东瑞大声道。

    哪想到春荼蘼还是摇头,“那怎么行?我还没有弄清全部真相呢。你一个从四品上阶的高官,有什么必须非要做贼?就算要救济穷人,有很多正当的途径。”

    “哼,朝廷?”佟东瑞再度冷哼,显得很是愤世忌俗,“大唐年景好,却也有地方连年遭灾,朝廷得到上报的消息,至少是一两个月后了。那时,早已经有大批灾民死亡。就算拨下了赈灾的款项,百姓能得十之一二就是天大的运气。赈灾赈灾,每回肥的是贪官的口袋!”

    “说得有理。”春荼蘼不理会白世遗阻止的眼色,顺着佟东瑞的话茬说,“但你身为朝廷命官,再对吏治不满,也不会用这种民间的方法。除非……你本是民间之人,却冒充官员!”

    愣了。不仅是佟东瑞,公堂上所有人都愣了。这句话,这个答案,是春荼蘼谁也没告诉的。

    “其实,我根本也想不到这一点。只是觉得很怪异,却找不出问题所在。”春荼蘼继续说道,“然后有一天,我烦闷之中在街上晃,看到两个小儿在游戏。其中一个不想读书,另一个就说:咱们长得这么像,不如我替你去学里,你藏起来不要出现就好了。”

    “你……你知道了……”佟东瑞的声音第一次发颤。

    “在大盗屡屡逃脱官府的围剿之时,我就猜测有内鬼。”春荼蘼来回踱步,这是她陈述事实时的习惯,“而且这个内鬼,必然不是小吏,不然接触不到很多核心机密。我做了盗案分布地图,发现那大盗所做案件虽然遍布西域各处,却是以安西四镇为主,又以龟兹城里的案子最少。所以我觉得,内鬼在龟兹的可能性最大。倒不是因为兔子不吃窝边草,而是身负要职,还要扮演追剿的主角,分身很难。”

    “然后呢?”听说自己的手下有可能是冒牌货,白世遗比其他人更急。

    “然后,我又做了时间轴。结果……”她顿了顿,以期令在场所有人更注意,“西域大盗出现的时间,就在佟长史来安西四镇上任之后。还有,佟长史负责整个安西四镇的内务,总是会出公差。而差不多每回出门,其他三镇就有大案发生。佟长史,你很小心,怕人因为时间重叠而怀疑你,所以作案时间选在离开四镇之后。但以你的武功而言,半夜偷跑回去作案,第二天清晨在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别人怎么能发现?反正那些赃物,自然你的追随者转移,用不到你操心。就连销赃的商队,你也分化成好几只。我仔细询问过你的手下,有一位随行书吏记起某次出公差,看到你很疲倦,还问你是不是身体不适。你回答说,是因为半夜没睡好。可正是这次,那大盗在被追捕时,后腰上中了一刀。”说到这儿,转向白世遗,“父亲大人,您若不信,待会儿可以叫人看看佟东瑞的腰上。据说当时伤得很重,一定会留下疤痕的。”

    “嗯,我会验证。你先接着往下说。”白世遗的身子不自禁的前倾,显然分外关注。

    “听说佟大人是从辽东调任过来的。”春荼蘼看了一眼杜东辰,因为他听得目瞪口呆,已经忘记纪录了,“我又请人去辽东那边调查庆平十六年,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那一年,正是佟大人长途跋涉到西域的时间。”

    “结果是什么?”白世遗问。

    ……………………………………

    ……………………………………

    …………66有话要说……………

    大家没想到佟长史是大盗,也没想到他这个官员全是假冒的吧?哇卡卡,66可是千方百计设计巧妙的案子,让大家看得不重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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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服了

    “咱们大唐的官道虽然修得四通八达,却也有间断不连贯的地方。”春荼蘼没有直接给答案,而是缓缓说道,“从辽东到西域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处叫薛家坳的地方。那里约摸有百来里的山路,地势不险,却有强人出没。可是,如果要绕过那里,就得多走半个月的路程。我说得对吧,佟大人?或者,我该称呼你为雁老大。”

    “佟东瑞”脸色发青,却抿着嘴,不开口。

    “到底是怎么回事?”白世遗插嘴。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这太匪夷所思了,非听到确定的回答,他都不敢相信。

    “佟东瑞大人上任的期限比较紧,又仗着身边有三十人的护卫队,并不把那个山贼雁老大放在眼里,照例从薛家坳通过。结果……”春荼蘼顿了顿,目光清明一片,“最后走出薛家坳的人再不是他,而是雁老大了。那些护卫,也换成了追随雁老大的山匪。”

    “你这个说,有何证据?”身份不明的大盗问。

    “你该说,我为什么有这个推测。”春荼蘼回答得老实,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傻,哪有直接泄自己底的呢?但她坦然,反而让人觉得她还有厉害的后招。

    “好,为什么这么推测?”

    “薛家坳山上的强人雁老大,在当地为匪多年。但你说巧不巧,佟东瑞大人从那里经过之后,雁老大突然销声匿迹,好像换山头了。”

    “也许真是巧合呢?”大盗挑衅地笑。

    “在薛家坳的入口处,有一家私人邸舍,”春荼蘼的话题又跳开了一步,却又让人明白处处相连,“店老板姓秦,即不是官府的人,也不是山寨的人,任什么也不问,只做生意。也正因为如此,反而生意安稳。毕竟,无论是官人、贼人还是过路行人,总要吃饭的。秦老板的嘴很严,不过有一次喝醉了,曾经说过一件趣事。他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官是捉贼的,可他见到某位官老爷和某山贼长得就像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年纪身材也差不多。”说着,转身面对白世遗,“父亲可知,那官老爷是谁,山贼又是谁?”

    “官老爷是佟东瑞,山贼是雁老大。”白世遗几乎是咬着后牙说的。

    “没错。”春荼蘼点头,看向大盗的眼神很认真,“雁老大是盗亦有盗的典型,从不祸害普通百姓,商旅的话,只要交了买路钱,就会秋毫无犯。唯恨贪官恶吏,遇之,绝不放过。偏偏那佟东瑞在辽东为官数年,好事没做,恶事却件件不少。但他很会遮掩,明面儿上让上锋和百姓都勉强过得去,所以一直没犯事。不过他到底是不得人心的,调到西域,官职明升暗降,有点发配的意思。要知道辽东虽苦,却背靠大唐,不像安西孤悬于外,处于群狼环伺之中。说起来,是很危险的地方。”

    说到这儿,她又停了停,看向大盗的眼神甚至是有点崇敬的,“雁老大遇到这样当官不为民作主,只一味搜刮的恶官怎么会放过?于是,官匪相遇,手起刀落。可怜啊,佟东瑞自视过高,脖子却终究没有刀子硬。这也是贪官的通病,欺压百姓惯了,总觉得自己不会吃亏,忘记自己也是人身父母养的。雁老大杀了佟东瑞之后,才发现自己无论相貌还是年龄、身材,都与佟东瑞极为相似。他本就是报国无门才落草为寇的人,于是他心生一个大胆的计划。抛去自己的身份,顶了佟东瑞的名字,以大唐高官的身份为国效命,为民办事。刚才说了,安西孤悬域外,安西的官员十年,甚至几十年不换,和内土的联系也时常断绝,雁老大只要拿着正式的朝廷任命和相应官府的文书,有官服、官印,带着随行的三十个官差,相貌再与原主差不多,任谁也不会想到他是假冒。最方便的是,佟东瑞从未涉足西域事务,没有人认得。”

    她弯下身子,与大盗直视,“我说得可对啊,雁老大?你这个计划大胆而聪明,可算得上惊世骇俗,却不明白纸终究包不住火。且不说你到西域后伪装成大盗,劫富济贫,令自己游走于被发现的边缘,单说若有人回到辽东,立即就能拆穿你。因为你在安西是能臣,把民政管理得极好,是我父亲的左膀右臂。安西的和平稳定,有你很大一份功劳。但你若真是本主的佟东瑞,在辽东时怎么会那么废物?人的面貌可以相似,但心地、能力、行事风格是骗不了人的!”

    寂静无声。

    这个推理是所有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良久,大盗忽然露出笑容,似乎被揭穿后,身上的重担都放下了,兼之对眼前的年轻姑娘无比佩服,“我……”他沙哑着声音,神情间却有一丝快意,“我雁老大,服了。”

    白世遗身子向后,倚在椅背上,长出一口气。

    居然,是这个结果。

    “我只是好奇。”只听雁老大又说,“你既然已经查出我杀了狗官佟东瑞,冒名顶替他做了安西大都护府的长史,为什么不直接抓了我,昨夜还要闹出这么一出呢?”

    “拿贼拿赃,公堂之上是讲证据的。”春荼蘼看着雁老大,惋惜的摇摇头,“以我手头的证据,足够推理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佟东瑞已死多年,你抵死不认的话……屈打成招什么的,我最最讨厌了。而若要案子做得漂亮,官府就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再搜集新的证据。案子拖久了,你那些散落于外的手下,势必会想办法救你。他们能在远离你的时候,面对财帛不动心,坚定的执行你施惠于民的计划,显然对你的忠诚性不容质疑。若真闹到那一步,与官兵对上,双方伤害就大了。”

    “六小姐,雁某承你的恩情。”雁老大对春荼蘼施大礼,一个头磕重重在地上。因为他明白,春荼蘼是打算网开一面。否则,他死不足惜,他的兄弟们也一个别想跑。现在,只要他承担下所有罪名,以六小姐的品性看,他的兄弟们不敢说完全无事,至少性命无虞。

    “你不恨我就好。”春荼蘼神情坦然,“我们所处的位置不同,自然各为其主,我也并不觉得亏欠你。毕竟,不管你杀的是好人还是坏人,偷的是为富不仁的混账,还是救了好多无辜的百姓,终究你触犯了大唐律例。若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只要是做好事,就可任意妄为,置律法于不顾,国将不国,家不成家!”

    “雁某但凭发落。”雁老大倒是很豪迈,“败于小姐的步步算计,不冤。今天,小姐不妨把所有的计策都说了,让我死个明白。”

    春荼蘼点点头道,“我通过前面的大量调查,把犯罪嫌疑锁定在你身上后,决定实施‘请君入瓮’之计。我找人冒你之名,四处作案,就是为了引你出来。”

    “小姐怎知我会出来?”

    “雁老大,你是文武全才之人,心中又装着家与国,理想高尚。这样的人,必定骄傲,品性一流。若有人冒你之名做宵小才做的卑鄙事,你如何忍得下去?之前,我故意一口咬定前后大盗是同一人,就是为了激你出手。”春荼蘼说着,走到白世遗身边。

    “我要特别说明,副都护大人配合得相当好,还有我爹春大山。这个计策,我需要他们的帮助。我父亲白大人表演焦急、愤怒、气急败坏、暴跳如雷,还万分信任你,没有一点露出马脚的地方。”

    白世遗瞪了外甥女一眼,觉得在手下面前演戏很丢脸。但不知为什么,心中又有一股子骄傲和满足。真是怪了。

    “那个玲珑玉塔是真的吗?”雁老大再问。

    “确实是真的,你偷到的也是真品。你为盗多年,胸有锦绣,若弄赝品出来,你一眼就看得出。你武功又那么高,一旦发现不对就逃了。我们虽然准备了人手围捕,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走个干净,这些罪责就得我父亲来顶。”

    “你就不怕我拿着那宝贝直接跑了?”雁老大斜过眼睛,“或许,对金银有能不动心。但那宝塔,却是真真的宝物。”

    “确实冒险。”白世遗接过话来,“可是事实证明,你值得。就像我女儿说的,你是个有信念的高尚人,你心中有家有国,断不会容忍宝物被盗,失了大唐的脸面和尊严。我们,赌的就是这个。什么生死八门全是假的,英灵堂平时只有残兵打扫,突然出现暗哨,外人不知,你怎么会注意不到。所以,你早知道宝物在那里对吗?”

    “不错。”

    “昨天晚上,假大盗们四处做案,就是为了逼你出手。你为了证明自己清白,为了我大唐的利益,必定要把玲珑玉塔盗出,再放到我面前。”白世遗叹息,也不知是后怕还是遗憾,“你那张字条上写得清楚明白:盗亦有道,宝物奉还。呈我圣上,扬我国威。”

    听到这儿,春荼蘼眯眯眼……这字条自然是证据,却是双方证据啊。正式上公堂时,可以好好利用。

    耳边就听白世遗哈哈一笑,“此计不仅破了多年的大盗案,还收拾了对安西四镇有觊觎之心的西域部族。他们以为龟兹大乱就可以浑水摸鱼,岂不知我早等着他们,昨晚一网打尽,令他们至少五年不敢乱动,真是好痛快啊。哈哈,哈哈。”

    白世遗的笑声在公堂响起,说不出的畅快!

    ………………………………

    ………………………………

    …………66有话要说………

    大家没料到是山贼杀人冒充高官吧?呵呵,我看读者小九哥说是不是双胞胎?但66怎么会重复情节嘛。现在大家知道,我这本书有多难写了吧?可浪费脑细胞了。但大家能喜欢,我辛苦也值。

    感谢alice96打赏的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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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第一百一十八章 首输

    审问之后,就是公开审理。

    雁老大对此很是意外,没想到官府会给他公平公正公开的审判。

    “圣上推行依律法治国,就算你十恶不赦,也会给你上公堂辩解的机会。”春荼蘼假机大肆吹捧韩谋。有些话,早晚传到皇上耳朵里,顺手拍马屁的事,她不会清高得不做。

    她是诉棍哪,又不是清流家的小姐,从前有人说笑话,离婚的男女双方争抢一头牛,律师会趴在地上拼命挤牛奶。

    “打官司上公堂,是不是要请状师?”雁老大问。

    后来审问清楚了,雁老大是寒门之子,但从小聪慧过人,读书能过目不忘,习武是天赋异禀,可惜祖上有人获罪,不得参加科考,连从军也被拒。可是,他满心报国之念,满眼不平之事,当被人陷害走投无路之后,就做了山贼这份有前途的职业。

    崇高的理想和残酷的现实,造就了他这样大胆的举动。不敢说后无来者,至少前无古人。

    “你也可以自辩。”春荼蘼实话实说,“但如果有一位特别本事的状师为你辩护,说不定你能脱了死罪。”

    “杀人即死罪,何况我杀的是官。”雁老大从鼻子中哼出一股气儿,“春六小姐不必唬我。”

    “我干吗唬你,难道你还能出多少请状师的银子不成。当大盗当成你这样也很没出息,劫了这么多钱,自己还一贫如洗。”春荼蘼故意责备,但谁都明白那是赞扬雁老大的品格,“你这样的情况,有个名头叫律法援助。就是对没银子请状师,但可能被判死罪的犯人,公堂会给你指定一名状师。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这不是逞英雄主义的时候。怕死,并非懦夫,随便丢弃生命才是不负责任。”

    “我还能活?”求生,则人的本能。雁老大心中有信念,对生死看得就淡然。再者,古代人重义轻生,重诺轻生,反正于君子而言,一切都比性命重要。但若能生,谁也不想死。

    “一切皆有可能,关键看官司怎么打。但是……”春荼蘼话风一转,“你毕竟严重触犯了刑律,想清白脱身是不可能的。”

    “若还能苟延残喘,雁某当牛做马也无以为报,只求来世。”雁老大是铁峥峥的汉子,面对心目中的恩人,完全不像世俗人士那样扭捏,纵然对方是女子,也二度拜倒。

    春荼蘼坦然受拜,随后却挥了挥手。

    来世,她若相约,也与夜叉约,雁老大就算了。再者她不习惯乡村生活,牛马也免了吧。

    说起来,是她亲手揭穿的雁老大。没有她,雁老大说不定能全身而退。但他不但不恨,还要感激她放他的兄弟一条生路,而且认为自己有罪就当赎,半点不怨天尤人。可见此人真的品性高贵,虽然山贼出身,非士家大族的子弟,却是真正的正人君子。

    “不必谢我,因为我不会给你当状师的。”春荼蘼清楚明白的说。

    雁老大一愣,随即苦笑,“原来,六小姐消遣我来着。”

    春荼蘼看看四周,没好气地道,“这里是大牢啊,我堂堂副都护大人家的千金小姐,跑到这破地方来消遣你吗?是你长得好看,还是这里头有景致?”

    “雁某唐突,但实在不知小姐是什么意思?”雁老大连忙道歉。

    “我是皇上特使的身份,我父亲是安西大都护府的主事人,于公于私,我都不能当你的状师。”春荼蘼细细解释,“说起来,我父亲虽然在此事上没有一点责任,最后也是会被牵连降罪的,我若明目张胆的帮你,不孝的大帽子也得砸死我。”

    “是我连累了白大人。”雁老大目光中有惭色,“他是好官,一心为国为民。这么些年,我就见到这样一个好官,还被我害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他没能识破你这杀人而后冒名的大胆举动?”春荼蘼不以为意的道,因为她必会保着三舅舅担个小罪名,随便罚罚就完了,不伤筋动骨。天高皇帝远的,问题一定不大。

    “我是要说明,我为什么不能给你当状师。相反,我还会代表安西官府控诉于你。”

    “那我就是没活路了。”雁老大沮丧,“安西再远,长安的事也能听得到。何况这边是丝绸之路上的重要关口,来往行商早就把你的事传遍了。”

    “我这么有名?”从那天入城的欢迎仪式上已经感觉到了,这时候仍然难免得意。

    虚荣啊,女人。

    雁老大点头,“所以我才说,有你在公堂上,我怎么会赢?请什么状师也没用。”

    “不一定哦。”春荼蘼摇摇手指,“我破案时精力消耗太大,公堂上未必有全力。”她递过一个“你懂的”神色,“若你再有个好状师……说不定,我可能就折在安西。你要知道,从前我的胜诉率是十全十美。”她想说百分百,又怕这古人听不懂。

    审问完雁老大,白世遗愁眉苦脸的找到她,长吁短叹的说起雁老大在冒充佟东瑞的日子里做了多少利国利民的好事。春大山也在旁边帮腔,因为和雁老大共事了几年,总觉得这个人虽然沉默寡言,不爱与人来往,却是个正派的汉子。

    虽然,他们无论如何想不到雁老大就是令他们焦头烂额的大盗,但却都起了爱才之心。安西四镇的地理位置和民族构成决定了此地的难以管理,可是雁老大来了几年,此地就安宁了几年。也正因为内务民政平顺,白世遗才能把心思全放在军务上,即拱卫了大唐地边疆,又威慑了西域诸国。若真为杀个贪官而赔上性命,多不值啊。可皇上重视律法,雁老大偏偏犯了死罪。

    当时她就对白世遗和春大山说,“犯了死罪,却不一定就死。雁老大当年虽然杀了真正的佟东瑞和几名兵士,但随他上任的兵士中的大多数却逃跑了。这么些年,事情没闹起来是因为军法严苛,互了主官,手下也没活路。何况,当时他们还掠了佟东瑞搜刮的银子走,所以不知躲到哪个犄角旮旯,隐姓埋名的过小日子去。杀人是死罪,冒充朝廷大员是死罪,这简直是目无王法和君上。但一来死的人没那么多,对百姓的危害性不那么大,案子就有转圜的余地。二来……律法上有一条叫减刑,只要舅舅和爹肯上疏表明雁老大于国于民有功,于皇上于社稷忠诚,官司就有得打。只是死罪可打一打,活罪却肯定逃不了。不然以后人人觉得自己正确,就可以作奸犯科,那还了得。”

    正因为她这番话,才被同意到大牢来探视要犯。白世遗和春大山虽然惜才,事关宝贝女儿的安全,他们还是半点不马虎。万一雁老大为求生,暴起伤人怎么办?

    春荼蘼为了皇上着想,主要是为了亲人着想,一定不能直接帮助雁老大的。但在公堂上斗个你死我活,咳咳,是斗出你死我活的假像,最后输了官司,她还是做得到。

    长胜将军,她不愿意做。还是有点瑕疵才不招人恨,自己的心理压力也小点。否则越是不输,以后就越不敢输,何必把自己搞到那么累?

    所以,这是一场她会首输的官司。但在明面儿上,不能落人口实,更不能被人抓住不可告人的把柄,于是她就需要一个有能力和她打对台的人。

    这个人,要聪明、有学问,最好还跟她有点仇……

    于是,那个人的名字就在嘴边上:杜东辰。

    出于对她的信任,雁老大听到杜东辰的名字,立即就两眼放光,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个可爱的孩子这幅样子是萌,大老爷们这样,是傻。不过被她亲手抓起来的大盗却对她言听计从的,实在是怪异。不是应该恨不得吃了她吗?可能也是雁老大和杜东辰共过事,很喜欢这个沉稳高贵的前国公府世子,所以答应得痛快。

    等她把事怀告诉杜东辰,后者也非常高兴。

    杜东辰离开长安时有一个梦想,能重新和春六站在公堂上。如今,梦想实现了。他觉得老大待他不薄,哪怕明知道那姑娘会放水,也兴奋不已。

    和她,再一次交手。坦然的,无顾忌的,面对面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死,也无憾。

    照理,在审判前,双方状师私下见面不好。不过春荼蘼在和杜东辰“闲聊”,有意无意递过些若互换地位要如何思考的话后,这才匆匆忙忙走了。

    官司要打得激烈,她不能放水得太明显。可是,又怕杜东辰有些事情想不到,不得不提醒一下。但,也不好说得太多了,不然不是伤人家自尊吗?人家会问:你到底代表哪一方?其实白世遗也在暗中反帮“罪犯”,仗着安西与长安信息传递很慢,还经常断绝,案子的审理居然安排在了年底,还有一个多月。

    这准备时间,太充分了啊。

    “判了案子好过年。”白世遗说。因为雁老大对手下有约束,倒也不怕出岔子。

    而春荼蘼,第一次在过堂前不那么兴奋,忙来忙去的准备资料也是给人看的。闲了,还得安抚一下狼卫们。之前假冒大盗,动用官兵怕泄露秘密,全是狼卫们做的。

    但古力娜扎的话代表了狼卫们的心声:挺好玩的。

    ………………………………

    ………………………………

    …………66有话要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章早上就写完了,我以为我弄了定时更新,现在才发现居然忘记了。我个糊涂虫啊。明天双更赎罪。早上十点,晚上八点。

    感谢风の岚舞打赏的香囊

    感谢Ursula1011(两张)、可愛夕梨、iceblessom、懒羊羊好、狐狸精的死党、甜沙拉打赏的平安符

    谢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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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谋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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