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我要带他走
夜色更浓，雨一直下，面包车的灯光直直的穿透雨帘，照在城关镇派出所门口的木质牌子上，在离牌子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黑色的猎豹黑金刚，这是刑警队的专用车辆，也算是田拥军的专用车。
猎豹车开着近光灯，一直没有熄火，仿佛随时待命冲进雨夜。
“果然来了！”伍路刚又是一声叹息，他不知道自己在叹息什么，总之他觉得郭庚这次谋划的栽赃表演，失败到了极点。
“终于来了！”柳相对心里也是一声叹息，他不是在叹息着自己终于可以脱离藩篱，而是在感叹着田拥军这个热血的汉子。
章墨海找到田拥军家的时候只是说要找田园，看着他焦急的样子田拥军刚开始根本没有在意，可坐在一旁听了章墨海的叙述后他腾的一下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第一个念头就是糟了，柳相对中了别人的圈套，于是招呼都没打开着车直奔城关镇派出所，在他的印象里，这种事情柳相对不可能去做，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就算他不认识毒‘品，也不会去触碰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也很稳重。
当没有在派出所里找到柳相对，甚至伍路刚也没有看到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事情的麻烦，可华遵地域太大，很难寻找，虽然心里很着急但他无计可施，正当他想回刑警队叫人的时候，碰上了打车而来的柳如山，一起的还有柳相对的母亲，章墨海，包括一个很清秀的女孩。
章墨海已经将事情的经过跟柳如山一家人讲过，不用仔细想柳如山就知道了儿子遭到了陷害，可这种事情他也不知道如何处理，听说田拥军已经赶去了派出所，柳如山这才截了一辆出租，连同加班的邓薇，妻子等人一起去了城关镇的派出所。
众人中最着急的是柳相对的母亲，她是哭着赶到这里的，下车的时候几乎站立不稳。
田拥军与柳如山见过几次，一看来人就知道是柳相对的家人，于是将他们迎上了猎豹车，告诉他们现在的柳相对根本没有在派出所里面，这时候的母亲更加焦急了，当场泣不成声，一直在念叨着儿子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邓薇在一旁安慰着柳相对的母亲，自己的眼圈也是红的，她虽然不太了解如果情况属实柳相对将会面临的困境，但单纯看身边这些大人的表现她也猜测的出情况很不妙，因此内心的焦急丝毫不比其它人少。
在她的心里，柳相对是一个温和善良的人，他绝对不会去做祸害别人的事情，她甚至比旁人更加相信。
柳如山与田拥军坐在前排，一直在商量着事情的解决办法，柳如山曾提过是不是可以通过姜主任甚至是温书记出面来说清，被田拥军沉思后否定了，事情肯定会让这两人知道，但具体的情况还不明朗，现在去找他们也不好插手。
田拥军想的更多，他不仅仅考虑到了郑少新的事情，更考虑到了这次提前的市长换届，他在思索着里面是不是有一些其他的因素，毕竟，举报的人是郭庚，而温书记与郭市长竞争的关系，人尽皆知。
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太好的办法，几人只能等在这里，因为田拥军相信，就算柳相对的罪名坐实了，最终接手的也会是刑警队，无论如何兜转，这个案子还会经自己的手，所以他也判断伍路刚如何跟自己不对付，也不敢恣意妄为。
以不变应万变，似乎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等待是焦急的，按照条例规定，犯罪嫌疑人抓获之后地方派出所是必须立刻将人带回的，就算有事情耽搁，也不会太久，如今距离事发已经快两个小时，人影还是没有看见，这让田拥军不得不出现了别的猜测，但他没敢跟柳相对的家人说。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走，车上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而随着时间的过去，田拥军愈发坐实了心中的猜测，他太明白底下这些办案人员对付嫌疑人的手段了，因此心里也是越来越愤怒。
看见面包车的灯光照亮了泥泞的道路，猎豹前后车门同时被打开了，柳如山第一个从副驾驶上走了下来，接着就是主驾驶的田拥军，后排的章墨海，然后是邓薇，扶着有些晕眩的母亲。
柳相对坐在后面，看着对自己最重要的人一个一个的下车，心里忽然一热，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爱自己的人，关心自己的人，总会不离不弃。
一行人根本没有打伞，直冲着面包车就跑了过来。
“下车！”
田拥军跑到了面包车前，他就这样淋在雨中，心中的愤怒已经到了不可控的边缘，冲着副驾驶的伍路刚高声喊道！
而柳如山焦急的站在面包车的侧面，透过车窗望着里面的柳相对。
他现在虽然着急，可比较冷静，没有任何动作，章墨海跟在柳如山的身后，与邓薇一起扶着母亲，母亲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田队长！”
伍路刚推开车门走了下来，一脸的惊讶，“得到消息还挺快啊，这不半路出了点状况，回来晚了。”
伍路刚看了看淋在雨中的其它几人，一脸的惊讶，因为他竟然没有看到预料中的大人物。
田拥军对于他们干的事情心知肚明，他冷冷的看着伍路刚说到：“人呢？”
而此时的面包车后门也被打开了，小李先跳下了车，接着一脸憔悴，铐着手铐的柳相对被推了出来。
“儿子！”
母亲一看到柳相对流着泪就冲了过来，被小李挡在了旁边。
“让开！”
柳如山沉着脸低吼了一声，他已经看出了柳相对脸色的不对劲，作为一个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商人，他如何猜不出儿子可能有的经历。
他上前一把拽住了小李的胳膊，将他搡到了一边。
“哎？你......”
还没等他说完，伍路刚说话了：“算了小李，不要管他们。”
既然家属都已经来了，他更不可能将事情做绝了，给个面子日后也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母亲一把将柳相对搂在了怀里，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她摸着儿子的脸泣不成声。
柳相对能感觉到她的手一直在抖，抖的很厉害。
双手被铐着，他无法抱住母亲，只能任由母亲一手搂着他，一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他看到了章墨海手足无措的站在雨里，眼睛里充满自责，他看见邓薇站在父亲的身后，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眼神里充满了信任。
他看到父亲虽然无声却难以名状的面容，上面有关心，爱护和问询，但更多的，是担心。
他的泪水终于顺着雨水滑落，可他无法去擦，于是生硬的挤出了笑容。
“妈，爸，海子，邓薇，我没事，相信我，我没事。”
柳相对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安慰着众人，心里的念头更加坚定。
谁都有在乎的人，出了事情，其实最难受的不是当事人，而是关心他的亲人和朋友。
母亲依旧在哭，父亲咬着牙点了点头，章墨海的泪水也流了下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哭，但是他真的很难过，如果不是自己非要拉着柳相对去什么酒吧，估计也不会出现这种状况。
邓薇没有哭，他表现出了比章墨海更坚韧的性格，她走了几步来到柳相对面前，轻声说道：“你放心，世界上还是善良的人多，他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
田拥军没有去打搅一家人，他依旧站在伍路刚的对面，黑着脸看着他。
“田队，这雨有点大，赶紧进去坐会儿。”
伍路刚见那边告一段落，于是提议说道。
“只要你的身体没那么金贵，我没事。”
田拥军说话很冲，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道：“伍所长真是好本事，刑警队的差事也能替我们干了，我真得谢谢你！”
“哈哈，瞧你说的，我这不是接到报警说有治安案件吗。”
伍路刚哈哈一笑，接着说道：“怎么着，看样子局里已经知道了，这是要提走嫌犯么？”
伍路刚很聪明，他知道田拥军在这段时间之内不可能拿到上峰的命令，所以一开口就堵死了他下面要说的是话。
他的猜测是正确的，可他猜错了田拥军的为人。
田拥军看了看面色苍白的柳相对，看了看已经哭成一个泪人的柳相对的母亲，看了看无助的站在那里的那个中年男子，牙一咬说道：“现在没有收到命令，可我要将他带走！”
“哦？这不合规矩吧？”
伍路刚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按理说地方接警后遇到这种案子确实应该立刻移交，可我怕啊，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走个手续！”
“我用我的这身警装担保，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将手续带来！”
田拥军也是急了，他知道伍路刚所说的意思是什么，因为他与嫌疑人之间有比较亲密的关系，并且是只身前来，可他害怕如果柳相对留在这里，后续还会吃苦，这点是他不忍心看到的。
伍路刚看着田拥军的神色继续嘿嘿的笑着，他盯着田拥军看了几秒钟，然后忽然说道：“好，我相信你，但是你得给我写个手续才行。”
第七十五章：对弈（1）
写好了东西，伍路刚也算痛快，直接将柳相对交给了田拥军。
“那包证物呢？”
田拥军想将那包毒‘品带走，可这条伍路刚不干了，他也不傻。
“这个恐怕不行吧，局里的手续下来了，连同证物带着口供，一起转走！”
伍路刚态度坚决。
田拥军有些迟疑，他实际上也没想过要调换证物，只是想提前找人化验一下，做到心里有数，另外，他也怕派出所里有人动手脚。
“田队长，我们先离开！”
柳相对说话了，他的脸色淡定从容，根本看不到一丝的害怕和迟疑。
田拥军心里暗叹一声，心说年轻就是有些不老道，证据留在这里，对柳相对很不利，不过他这时候也不能再坚持什么，只好言有所指的说道：“那也行，希望伍所长看管好证据，别出什么差错！”
“哈哈，这个你放心，封装好了。”
伍路刚哪里不明白田拥军的意思，他随意的应付着，一脸的不屑。
有必要吗？东西可是货真价实的。
看着田拥军带着柳相对一家人转身离开了大厅，伍路刚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他转身回到了所长室，拿起了电话。
“喂，郭少，我是伍路刚......”
......
车上的柳相对手铐没有解，这是柳相对自己要求的，看着身边的父母等人，柳相对依旧在安慰着他们。
“爸，妈，相信我，这种事情我不会干的，至于事情的大概情况，我有些猜测，你们放心，你的儿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回来。”
此时的母亲已经平静了很多，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使劲的点着头。
柳如山坐在副驾驶上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他知道事情没有那么容易解决，但是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相对，你是不是有什么怀疑？”
车上没有外人，田拥军说话比较直接，也没避讳任何人。
“不是怀疑，是肯定。”
柳相对的话语很肯定，他冲着开车的田拥军说道：“麻烦田叔先将我爸妈送回去，我跟你去刑警队！”
田拥军回头看了一眼柳相对，点了点头，他没想到这个孩子如此的通情达理，说实话，如果柳相对真的提出放他走，他还真的不太好办。
......
万般不舍，柳相对还是劝下了父母和邓薇等人，章墨海也在这里下了车。
临行前柳相对叫住了父亲，思索了一下说道：“爸，姜主任那里可以先行打个招呼，但还是让他先不要有动作，静观其变就好。”
柳如山不明白儿子究竟有什么打算，不过还是点头说道：“嗯，我会去办，另外你自己也要小心......”
他看了一眼柳相对，缓慢的说道：“放心，这个社会还是有公义的，邪不胜正！”
......
“田叔，车开快一点！”
告别了父母，车上就剩下了两人，田拥军开着车，柳相对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田拥军知道柳相对的意思，他不愿意让人抓住把柄。
“相对，你是不是受苦了？”
田拥军沉声问道。
柳相对点点头没有接这个话题，而是转口说道：“田叔，你们查郑少新的案子，里面有没有涉及郭庚的事情？”
田拥军摇摇头，很肯定的说道：“郑少新很狡猾，也很警惕，刚刚有风声便消失了，在他的住处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你是不是得罪了郭庚？他要这么往死里整？”
田拥军偏头问道，神色郑重。
他很清楚郭庚的为人，不说别的，仅仅自己这个系统，郭庚的能量就不可小觑。
柳相对闭上了眼睛，仔细的捋顺着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想着郭庚话语中透露出的意思，良久后才开口说道：“我根本不认识他，今天晚上也是第一次见面。所以我可以肯定，郭庚身上绝对有问题，并且......”
“并且什么？”
田拥军豁然踩了一脚刹车，惊异的望向了柳相对。
“并且他身上的事情更大，跟郑少新肯定还有不可告人的黑幕！”
柳相对肯定的说道，一脸箸定。
田拥军有些吃不准柳相对的意思，他思索了一阵说道：“我们不是没有怀疑过郭庚，但是你不了解这个人，他的关系背景很复杂，要想查清他的事情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你能这么肯定？”
柳相对靠在了车座的靠背上，组织着语言良久后才开口说道：“郑少新所犯的事情他可能没沾边，可郑少新身上所隐藏的事情他肯定有份，虽然我们现在推断不出来他们之间的关联究竟有多深，但可以肯定一点，郭庚绝对害怕郑少新的落网。”
“他害怕郑少新落网落后会将他们之间隐藏的那些东西招出来。”
车速很快，田拥军熟练的驾驶着猎豹在雨夜中行驶，一边开车一边认真的倾听着柳相对的分析。
“据他透露的消息，郑少新现在可能就在华遵，他正在找机会对我进行报复，而我推断郭庚之所以毫无理由的对我进行诬陷，实际上是为了让郑少新死心，彻底的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你怎么推断出来的？”田拥军对于柳相对的推断能力早有领教，因此听到他这么说很重视，疑惑的问道。
“郭庚应该不算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唇薄眉细眼冷，生性薄凉之相，他不可能为了朋友义气亲自冒风险诬陷一个无辜的人，就算这个无辜的人伤害了他的朋友，而我与他没有任何瓜葛，他更不会无缘无故的设计陷害，除非我的存在影响到了他的一些东西，甚至是生存！”
柳相对分析着郭庚的性格，进而开始分析他这么做的动机。
“你不觉得他的做法有些不符合常理吗？”
田拥军仔细的回忆了一下郭庚的风评，慎重的摇了摇头。
“不大符合他的行事风格，但，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他诬陷我根本不是为了给郑少新出气，而是为了他自己！”
柳相对豁然睁开了双眼，他偏过头说道：“他通过这个动作是想让郑少新知道我已经被抓了，前途堪忧，目的是为了让郑少新死心，从而放心的远走高飞！”
田拥军豁然开朗。
“所以，田叔，你一定要帮我！这是唯一的机会！”
柳相对很认真的说道。
“你想我怎么做？”
......
今天市里例行常委会，不过没什么紧要的事情，只是集中学习一下上级的文件精神。
华遵市常委一共11人，长久以来除了涉及到重大问题会有些分歧外，其它时间一直比较和睦，不过这并不代表彼此间融洽，特别是这次华市长的任期到站，常委会最有希望的几人之间关系更加的微妙，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心思，而其他人也很自觉的谨言慎行，明哲保身，不着急站队与表态。
郝书记五十多岁，梳着背头，四方大脸很有一股威严，文件讨论完毕他将花镜摘了下来，一脸微笑的说道：“文件就是这个精神，回去大家认真领会，下面看看大家还有什么事情。”
说罢他将目光看向了华市长。
华市长摇摇头。
“那好吧，散会！”
郝书记大手一挥，宣布了散会。
人们刚准备离开，一个声音响了起来,“稍等一下！”
温有方书记开口了。
在座诸位很惊异的看了温书记一眼，摸不准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于是又纷纷的坐定。
“哦，有方有什么事情？”
郝书记也很诧异。
其实在每次会前常委们都会将要讨论的事情提前通气，让别人做到心里有数，温有方的忽然开口，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温书记的脸色有些郑重，他跟郝书记点了点头，声音不紧不慢的说道：“其实这件事情按理来说是不应该在常委会上说的，不过刚好大家都在，我觉得有必要在这里提一下。”
他环视了一下众人，在郭品工市长那里稍微多停留了一会。
“昨天晚上，在庚天下酒吧，一个学生被报警抓了，理由是藏‘毒，贩‘毒。”
在座的诸位一听这话都是一惊，这是什么意思？一个藏毒的案子值得拿到常委会上说吗？一个主管党群的副书记，去谈论一个公检法的案子，合适吗？
当然，也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士对于昨晚发生的案子有所耳闻，不自觉的看了一眼郭品工。
郝书记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但他没有说话，余光瞟了一下政法委的李中军书记。
李中军老神在在的坐在位子上也不开口，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虽然是政法委书记，可他没有兼任公安局长。
郭市长手里拿着笔，低头不知道在写着什么，看不清表情。
“这个孩子我认识，我可以很负责任的说，他不可能去干这样的事情。”
话音刚落，郭市长呵呵笑了起来，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温书记，意味颇深的说道：“公安局下结论了吗？”
气氛随着郭市长的开口忽然变得有些诡异，一些本来想开口询问细节的常委立刻闭住了嘴，不再说话。
姜云坐在会议桌靠后的位置，身体微微的绷直，看了看坐在正前方的郝书记。
“没有，不过鉴于证据充分，准备以贩‘毒立案调查。”
第七十六章：对弈（2）
田拥军的声音依旧沉稳，听不出他想表达什么东西。
“哦，证据充分吗？”
郭品工是常务副市长，主持市政府日常事务，在市长空缺或者离开期间代行市长职权，公安系统，恰恰是他的主要分管范围。
“有现场搜出的物证，有当时在场的人证，有提前离开现场的群众的证词。”
李中军开口了，显然，这个案子他知道，并且很清楚。
当然，没人认为郭品工不清楚。
“温书记，那么我想问一下，人证物证齐全，只是当事人不承认，就可以否认他的犯罪事实了吗？”
郭品工依旧笑着看着温有方，继续说道：“还是说，因为你相信他，就可以认定他没有犯罪？”
郭品工言语很温和，就如两个老熟人在随意的聊着天，但现场任谁也听出了里面的火药味道。
温有方没有说话，他看了一眼郝书记，又转脸看了看李中军，似乎没有听见郭品工的提问。
“我说两句。”
李中军开口了，他咳嗽了两声，从本子里抽出了一张纸，轻轻敲打着说道：“立案调查代表对主体的违法事实基本认定，可采取强制措施并正式启动调查程序了，这是在法律上的定义，我想在座的都应该清楚这个词。”
“走上这个程序，那么就代表我们的公安机关已经认定了那个孩子藏‘毒‘贩‘毒的事实，可他们是怎么认定的呢？”
李中军笑了笑，“物证，一包数量不少的粗制吗啡，人证，酒吧现场的保安人员以及被问询的提前离场的群众。”
“首先说一下人证，所有亲眼目睹柳相对与报案人提议允许他在酒吧贩‘毒的人员，都是报案人的直系雇员，这个虽然法律上允许，但于理上说不通，存在太多的漏洞，其次，提前离场的群众证词，说确实有人见到了柳相对起身准备离开，被报案人的保安拦住按在了原地，这符合报案人的叙述，但，距离嫌疑人最近的卡座也有3米的距离，他们无法说出起冲突的当时嫌疑人与报案人之间究竟有怎样的对话。”
“所以呢？”
郭品工问道，他将手里的笔放到了桌上，抱起胳膊认真的看着李中军。
“所以，人证方面不足以支持我们的公安机关认定柳相对当时就是在贩‘毒。”
李中军慢条斯理的说完了话，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笑着冲着郭品工点了点头。
“哦，说完人证，说物证，物证有问题吗？”
郭品工继续追问着李中军，他忽然觉得李中军今天的表现有些怪异。
“这是物证的检测报告。”李中军将刚刚拿出来的纸张推到了桌子的中间。
“经我们有关部门检测，这包东西确实为吗啡，粗制吗啡。”
郭品工根本没有去看那张检验单，他有些冰冷的看着李中军说道：“那还有问题吗？”
“有！”
李中军忽然说出的话听得四周人心里一惊，此时此刻他们已经看了出来，今天的李中军是有备而来，口气咄咄逼人，这根他以前的形象有些差别。
郭品工的脸色有些变化，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没有说话，静静的等着李中军的下文。
“报案人说嫌疑人意图贩‘毒，从口袋中掏出了这包东西，与报案人商量在他的营业场所贩卖的事情，被报案人严词制止，在制服嫌疑人后直接报案。”
李中军停了一下，自顾自说道：“这是派出所的现场记录，并且得到了保安人员的确认。”
“那包东西上面的指纹很杂乱，有保安的，还有其他不好辨认的。”
李中军带着一丝玩味的口气继续说道：“但让我纳闷的是，为什么单单没有嫌疑人的？”
他的脸色开始凝重，“我想问一下，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所说的嫌疑人没有指纹留在上面，难道说他揣着毒品一直没有碰过？还是说他拿那包东西的时候是戴着手套的，又或者说，就如嫌疑人所讲，他根本没有见过那个东西，是有人趁他不备，偷着塞进了他的口袋？”
李中军说道这里停住了，他掀开了本子，取出了另一张纸，直接放到了桌子正中间，“这个，是指纹报告！”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李中军静静的看着郭品工的眼睛，继续说道：“犯罪嫌疑人，对不起，我们姑且称他是犯罪嫌疑人，一直没有承认过自己贩‘毒，一直在说着自己是冤枉的，那么，为什么这么重要的解释，没有人采纳？被故意的忽略。”
姜云主任一直坐在那里安静的听着李中军的讲述，这个案子今天上午他已经知晓，可让他疑惑的是柳如山电话里的意思好像只是跟他讲了一下这个案子，没有求助的意思，这让他有些迷惑，下午的常委会上听见温有方的话题和李中军的责难，他才豁然惊醒，原来，柳如山早有后手。
也不能说是柳如山早有准备，应该说，是有高人给他支了招。
这种层次的会议上发难，不是柳如山一个小小的商人能够控制的。
不过他或多或少能够猜测出李中军发难的原因，作为政法委书记，直接管辖的公安系统都不能插进去手，确实搁谁都会愤怒，抓住辫子穷追不舍，也是应有之意。
不过，仅凭这些就能绊倒郭品工已经经营的如铁桶一般的强力机构吗？姜云心里叹息一声。
郭品工脸色依旧，看不出悲喜，他清了清嗓子，将双手放到了桌上，平静的问道：“那依你的意思，这个案子就应该将嫌疑人无罪释放，是不是？”
有这样的道理吗？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中军摇头说道，“相反，我的意思是既然出了这个案子，我们就一定要把它弄得水落石出。”
李中军话语忽然显得很坚定，他站了起来，从上衣口袋掏出了一张单子，直接离开座位走到了一直在认真倾听的郝书记身边。
“这是中午山塘市局传过来的案情通报，山塘市区的几家酒吧陆续出现了很多类似的毒‘品，并且源头直指我们的华遵，市局的意思是希望我们配合他们能够将案件搞清楚。”
郝书记一脸慎重的接过了单子，带上花镜仔细的看了几眼，然后他将单子递给了华市长。
“你是怎么个想法？”
郝书记摘掉镜子，抬头看着已经回到座位的李中军问道。
“我怎么想法不重要，关键看郭市长是怎么个想法。”
今天的李中军似乎跟郭品工杠上了，他笑眯眯的看着盯着单子的郭品工说道。
“什么意思？”
郭品工似乎不再那么平静，他的脸色有些变化，微眯着眼睛看着李中军。
“局里面一直是郭市长在主抓，很多东西也是李立峰局长亲自向郭市长汇报的，我看郭市长的态度很关键的，我呢，当然是希望越快破案越好。”
李中军这是明着苛责了，意思是在告诉在座的众人身为直属下级单位的公安局，自己的说话分量竟然不如分管的副市长分量大，可见长期以来积累的怨气确实已经很深。
“你......”
郭品工此时已经看出了问题所在，可这个问题他不好回答，既不能说管不着，也不能指责李中军的甩手撂挑子。
郝书记对于底下人的明争暗斗早已心知肚明，但现在不是互相推诿扯皮的时刻，他的脸色有些不悦，沉声说道：“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我就是想知道，关于市局给我们发来的通报单子以及协查，你们有没有信心，还有，能不能给我一个期限！”
已经沉寂下去的温书记这时候站了起来，他开口说道：“郝书记，在座诸位，今天上午的时候我去见过嫌疑人，就是柳相对。”
他对着郝书记以及华市长欠了欠身，继续说道：“在座的可能也知道我与这个孩子认识有一段时间了，对于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些人也知道的很清楚，所以在定性之前，我去看他你们应该可以理解。”
温书记顿了顿继续说道：“柳相对没有跟我说过关于案情的一丝线索，也没有请求我替他说情，但是他确实跟我提了一个要求！”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他让我放他出去，允许他取保候审，他向我保证，他会亲自将嫌犯揪出来，绳之以法。”
温书记的话音落地，四周一片安静。
他们理解温书记去看柳相对的原因，抛开身份，作为一个有着对自己的女儿有着救命之恩的人，任谁也不能对温书记这种行为苛责。
“取保候审？呵呵......”
郭品工的嗤笑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可没人认为他是故意讥笑，这个对于一个背着贩‘毒名声的嫌犯来说，确实有点不太适用。
“刑事诉讼法第六十五条，第二款，可能判处有期徒刑及以上处罚的，采取取保候审不至于发生社会危害的，可以适用取保候审的条例！”
还没等温书记说话，李中军开口了，他不愧是在政法系统浸淫多年的老干部，条例规章张口既来，没有丝毫的磕顿。
当然，郭品工不这么认为，他认为这是温有方与李中军早已经做好的局，等着自己跳。
他摇摇头，黑着脸说道：“这个不合适，他背的罪名一旦查实，危害性太大，不适用取保候审条例，况且，他一个孩子，你觉得对我们的破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第七十七章：对弈（3）
郭品工态度非常坚决，他思索了一下说道：“并且我觉得没人有资格做这个担保人，这是一个很严重的案件。”
“这不是普通案子，万一他真的有贩毒事实，我们这么做就是犯罪！”
他继续补充说道。
温书记看着郭品工在哪里慷慨激昂的陈词面色越来越黑，他没有坐下，环视了一下众人，语气沉重的说道：“我是管党群工作的副书记，按理说司法的案子我不应该过多的干涉，可这个案子，我要说说。”
“柳相对是一个学生，今年十六岁，刚刚初中毕业，他的年纪应该跟我们的子女相当，甚至还要小一些，如果严格划分，他应该还算未成年。”
温书记的话语开始充满感情，他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你说他贩卖毒‘品，听起来是不是有些可笑？”
“嘿嘿！”
郭品工听到这里笑了起来,他打断了温有方的谈话，开口说道：“所以我们必须深入调查，搞清楚他身后的人，找到源头，而不是放出去放任自流！”
他话语中充满不屑。
温书记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顿了顿，坐到了座位上，双手握紧了拳头。
“我们一直在说着他万一真的贩‘毒了怎么办？那我们有没有想过，万一他真的没有贩‘毒，我们采取这种措施，错了，怎么办？”
“我们口里的万一，在那个孩子身上，就是一万，我们都很清楚一旦罪名成立，这个孩子将要面临的惩罚，我们上下嘴皮一碰很简单，可对于他，就是万劫不复！”
温书记的声音越来越高，情绪有些激动，四周的常委们互相看了看，有人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的话说的不错，对于决定一个孩子前途命运的事情，任何草率都是致命的，再小心都不为过。
“哼，你说的我们都清楚，可你的话是不是有些大了，很多东西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你太认真了！”
郭品工似乎很不屑于温书记拿感情做文章，他冷笑着说道。
温书记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郭市长，我们现在是在华遵最高等级的会议上，讨论一个有可能成为国家栋梁的孩子的前途和命运，是为了你的孩子，也是为了我的孩子，是为了全华遵千千万万有可能被诬陷的孩子，这事不应该认真？往大了说，这事关系到国家法律是不是公正，往小了说，这关系到一个孩子的生死，这事不应该认真？”
温书记的语速很快，他的气息有些不稳，胸口上下起伏，显得很激动。
“别着急温书记，关键是，谁敢保证他没犯罪啊？”
一直坐在郭品工身边的张立新说话了，他是宣传部长，跟郭品工走的很近。
“我敢保证！”
温书记根本没有思考，直接脱口而出。
“你用什么保证？”
郭品工阴沉着脸，声音发寒的问道。
“凭我30年的党龄，党性，我的人格！”
温书记话语铿锵，掷地有声，“还有人民赋予我的责任和我头上的帽子！”
温书记现在确实很激动，他的话刚刚出口让四周所有人全部惊呆了。
四周一片安静。
这估计是华遵历史上，不，应该算是已知的华国历史上第一次有一个市委副书记敢为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贩‘毒的嫌犯赌上自己的帽子。
郝书记眼神一凝，华市长睁开了一直眯着的眼睛，郭品工眉头一挑，其他所有人目光全部集中到了温有方的脸上。
温书记歉意的看了一眼盯着他的郝书记，平复了一下心情声音稍显温和的说道：“对不起，我有些激动了，可我相信那个孩子，我相信他的善良，以现有的这些所谓的证据和我对孩子的了解，我绝对相信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温书记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艰难的继续说道：“我们是一个市最高的决策层，老百姓给了我们最大的信任，也给了我们最大的权利，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希望活的能够有保障，饿了能吃的到饭，渴了能喝的到水，社会安定，一片祥和，当受了委屈，有人能给他们出头，替他们把声音喊出来，所以，我替这个孩子说话，可以拍着良心，我，没有私心！”
会场继续沉默，几秒之后，郝书记转脸对着身旁的记录员说道：“小胡，把温书记这句话记下来，包括我下面的话，一起记录！”
郝书记站了起来，他环视着低头沉思的众人，语速缓慢的开口：“有句老话，不好听但实在，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温有方书记的话让我如当头棒喝，我觉得温书记做的好，做的棒，这种人治，要高于法治，我举双手赞成，所以......”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所以我给温书记背书，我们俩，一起做这个保人。”
四周常委感觉今天开这个普通的例行常委会就像坐了一场过山车一样的刺激，一正一副两位书记就像小孩过家家一样将帽子提在手里扔来扔去，让人胆战心惊。
“如果有人不同意温书记的提议，可以现在站起来，我们是讲民主的，但，你说的每一句话，全部进入常委会记录。”
......
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挂在西面山边的落日，柳相对狠狠的眯了一下眼睛，然后豁然睁开，精光肆意。
田拥军在他的身后，看着这个身上被落日镶上金边的少年，感叹着这个孩子心思的缜密与行事的大胆，也在感叹着温书记对这个孩子毫无保留的信任，虽然他不清楚温书记上午来见他的时候两人聊了半个多小时究竟说了些什么东西，但是他绝对相信柳相对肯定是在赌，并且拉着温书记一起赌了一场，这个赌注有点大。
下午刚散的常委会刀光剑影的内容，没有半个小时机关大院已经人尽皆知，所有人都在好奇柳相对究竟是何许人物，能够让市委正副两位书记同时背书，取保候审，不过在大的风言风语，也没有影响到此刻柳相对的坚定内心。
“田叔，资料您都收集好了吗？”柳相对回头对着田拥军说道。
田拥军点了点头，将手里的一个档案袋子递给了他。
“我出来的消息放出去了吗？”
田拥军继续点头。
“人已经接走了吗？”
田拥军再次点头。
“派出的人没有问题吧？”
“绝对心腹！”
“谢谢田叔了。”
柳相对转过身，不再说话，他抬脚迈向夕阳的方向，影子在他的身后，越拉越长。
“相对......”
田拥军在背后叫了一声，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柳相对转身对着他点了点头，“放心，我会没事的。”
......
夜色昏黄，有风吹过窗前的垂柳，影子摇曳在玻璃上像在跳舞，温书记坐在书房的木质书桌后面正一脸恭敬的讲着电话。
“是的，曾书记......”
“嗯，我知道，所以这次无论如何......”
“谢谢您，我知道，以后不会了......”
“最好今天夜里就能来......”
“好的，再见！”
......
温书记放下了电话，轻声的叹了口气。
今天上午在刑警队见到了柳相对，说实话，当时他是非常气愤的，虽然他相信柳相对不会干这种傻事，可他也不能糊涂到被人这么轻易的陷害而毫无知觉，更可气的是，小小年纪，混迹酒吧，温书记非常失望。
柳相对没有跟他解释出现在酒吧的原因，他提了一个让温书记很惊讶的要求，无论如何，今天晚上之前，将自己保出去。
说实话，当柳相对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温书记是对他彻底失望了，原来一直认为这个孩子是个可塑之才，知人情而不居恩，懂进退，思想成熟，可发生这件事以后让他对柳相对的感观有所变化。
可柳相对说出了三句话，让他一下子改变了刚刚的看法。
柳相对说：“我没藏‘毒，更不会贩‘毒，那个东西，我永远不会沾。”
“我会在三天之内，将郑少新揪出来证明我的清白，同时连同他的靠山，连同那些没有被发现的隐藏着的黑暗勾当，一起曝光！”
“帮我一把，帮华遵普通的老百姓一把，让那些隐藏的邪恶，不要出现在我的家乡。”
最打动的他的是第三句话。
柳相对的眼睛里泛着坚定的光芒，这个孩子脸上的那种不服输的倔强就像当年在丰裕县当局长时站在水渠上的自己。
而接下来柳相对对华遵官场，特别是常委间各种关系的分析，横纵连横，借力打力，更是让他叹为观止，他知道，柳相对在与他谈话之前，肯定与田拥军有过深入的交谈，了解过华遵现在错综复杂的人员布局。而这么短时间内能够想出如此多的方案，他，是个妖孽，而正因为如此，他更加相信，柳相对，绝对不会傻到去藏‘毒‘贩‘毒。
关于他怎样在三天之内将郑少新揪出来，并且借郑少新找出幕后之人柳相对没有谈，可这瞒不过他，田拥军私底下会将这些事情跟自己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他相信，如果有需要借助的地方，柳相对绝对绕不过田拥军。
第七十八章：对弈（4）
温书记靠在椅子上想着这些事情，想着后续的一些布局，不禁有些感叹。
既然公安系统已经是铁板一块，那么只能绕过这个机构，而将强力机构已经形成的决议更改的，只有常委会。
他问过自己这样保柳相对究竟对不对，自己没有答案，不过看着女儿焦急的站在自己面前苦苦的哀求，看着女儿抱着妻子的相片偷偷的泪流满面，温书记就觉得无论最终的结局怎样，自己这么做，也是值得的。
他珍惜好不容易回暖的父女感情，羡慕柳相对一家人那种温暖的家庭情感，也许这样做他不算一个合格的政客，可这样做，对温秀逸来说，他绝对算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对柳相对来说，绝对算一个合格的长辈。
当然，很多事情他也不可能任由柳相对凭感觉用事，他，也会有他的安排。
......
夜色已然很深，静悄悄的村庄有狗在叫，不知是哪家的门开启动静太大，引起了一阵犬吠，在安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农村人夜晚休息很早，村庄亮着的灯火没有几家。
时针已经指向十点，屋子的灯还亮着，不仅仅是屋子里的，堂屋的，厢房的，所有能打开的灯，全都亮着。
柳相对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老式的沙发上，平视着屋子西北角供着的一尊鎏金铜佛。
供炉里烟灰已经积满，燃尽的三根香只剩下短短的木质托线还立在那里，结跏跌坐在莲瓣上的佛祖头顶螺发手捏说法印，狭长的双眼微眯着看着这世间，让柳相对忍不住叹息一声。
郑少新在他的心里，属于大奸大恶之辈，没想到他上了年纪的母亲，却是一位虔诚的信徒。
郑少新利用种种手段攫取到的财富不在少数，没想到他的母亲依然保持着清贫，放弃了城里的富贵，一直独自生活在祖屋，每日吃斋，虔诚念佛。
放弃这个词有点不准确，确切的说，是她从来没有去拥有过。
田拥军交给自己的档案袋里装着所有关于郑少新的资料，从他的成长经历到他的家庭背景，他的喜好，以及他可以探查到的关系网。
柳相对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今年应该六十左右，他的父亲是个赌鬼，在他年纪不大的时候为了躲债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讯，而养家教子的重担则落到了他的母亲身上。
年轻时候的郑少新不怎么学好，劳改过，耗费了他八年的时光，也正是郑少新被关进少管所的时候，他的母亲开始信佛，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的虔诚，让人叹为观止。
进入少管所还是在他16岁不到的时候，罪名是故意伤害，起因是他的母亲，已经没有案宗可以考证具体原因，但所有人知道的就是他脸上的那道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差一点死掉，据说是为了挡住砍向母亲的菜刀。
郑少新出狱以后开始崭露头角，聚拢了一些在少管所和监狱里面结识的劳改人员混迹社会，先是霸占水果批发市场强买强卖，接着发展到菜市场，然后是控制班车线路，集聚了一些不义之财，后来逐渐发展到在主城区店铺收取保护费用，暗地里查实的还有放局开赌场，替人收债提油水，甚至是敲诈勒索，总之能想到的坏事，他基本全干过。
慢慢的他越来越有钱，在城里置了房产，也买了车，可他所做的一切没有逃过母亲的眼睛，于是这位母亲坚决没有接受郑少新为她置办的一切，坚持着住在老宅，并且用自己不多的收入接济着邻里，在老家的风评很好。
郑少新在社会上的作为村子里很多人都知道，虽然人品评价很低，可对于他的孝顺很多人还是竖起了大拇指。
母亲坚持着不去城里，郑少新没有办法，可他每周固定会回家两次看望母亲，虽然母亲对他的态度很冷淡，可这个回家的规律他却从来没变过，每次回家都会给母亲买很多稀罕的东西。
乡亲说母亲虽然一次也没有留下过，可他依然坚持着往回带，家里的活计只要郑少新赶上，肯定也是亲自动手干，包括换瓦修墙的，从来没有假手于人。
在郑少新的心里，母亲大过天。
......
柳相对在心里回想着这些资料，有些唏嘘。他将裹得很厚实的长袖上衣解开了一个扣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低头摸了摸鼓鼓囊囊的上身，柳相对有些踏实。
人在生下来的时候是不分善恶的，环境和经历能改变一个人，可很难改变一个人孝顺的本心，坏人的心里也会有牵挂和无法割舍的东西，就比如郑少新，他最大的割舍不下，就是他的母亲。
这已经是柳相对从刑警队出来的第二天的夜晚，这两天以来他那里也没有去，一直扎在这个村庄，白天串门跟街坊四邻聊天，晚上一个人孤单的坐在这个空无一人的房子里久久不睡。
他在等人，等着一个他认为会注定回来的人。
这是郑少新的祖宅，他的母亲一直居住的老房。
夏天的天气是善变的，前一刻可以艳阳高照，后一刻就可以大雨倾盆，同样，前一刻有月在天，后一刻就可以乌云密布，然后大雨滂沱。
雨来的很急，有风，风吹着雨点飘进了开着窗的屋子。
柳相对起身关上了后窗，那里正对着后院。
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雨夜，接着传来了震耳的雷声，柳相对站在低矮的窗子里面，玻璃上映着自己稍显憔悴的脸，而闪电照亮的后院窗下，有一张脸。
一张带着刀疤的脸。
柳相对把住窗扇的手停在了那里，他只是僵住了两秒钟的时间，然后冲着这个站在雨中的黑影微微点了点头。
“里面坐吧，外面雨大。”
声音自然，没有丝毫颤抖，仿佛一个朋友般点头招呼着。
堂屋门被推开，一阵冰凉的风伴着那个湿透的身影走进了屋子，头发紧贴在脸的两侧，让中间的那道刀疤愈显狰狞。
在进入的瞬间，郑少新回身掩上了门。
咔吧一声，上了锁。
然后他转身，正对柳相对，双手握紧
......
“你还是回来了。”
柳相对站在窗子旁边，脸色毫无变化。
“你果然在这里。”
郑少新站在门的旁边，脸色已然平静。
雨水顺着郑少新的衣服滴答的落在地上，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将上衣脱了下来，然后他将衣服轻轻的搭在了门口的衣架上面。
他刻意的避开了母亲挂在那里的那深蓝的的确良上衣，小心的将他摘下放到了沙发上，似乎害怕自己身上的雨水将衣服打湿。
他穿着浅色的西裤，深色的皮带上面别着一把匕首。
匕首刃露在外面，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着寒光。
“我妈呢？”
郑少新似乎已经变得很平静。
“我想跟你谈谈。”
柳相对坐到了沙发上，两人相距不到两米。
“我问你我妈呢？！”
郑少新的声音忽然高了八度，脸色陡然变化，他忽然抽出了别在腰间的匕首，直直的指着柳相对的面门。
“柳相对，我知道你来我家里的目的，你不是在等我吗？我来了，就不要为难我妈！”
屋外风骤雨急，屋里的温度从郑少新掏出匕首的瞬间急转直下，仿若寒冰。
柳相对抬起头看着郑少新有些变形的脸，目光毫无畏惧。
“我们能不能坐下谈谈？”
郑少新根本不理会柳相对的提议，他紧紧的盯着这个少年幼稚的脸庞，这么近的距离他甚至可以看见少年脸上未褪尽的细小绒毛，他很难想象这么一个你年纪的孩子，可以这么从容的面对自己这个无论从面容上还是名声上都算凶狠的恶人。
柳相对站了起来，轻轻的将手背到了身后，他的话依然沉稳，可背在身后的双手已然颤抖。
谁说柳相对不害怕，他现在的心里怕的要死，可他必须让自己显得从容。
“郑少新，我佩服你的孝心，为了母亲可以让自己置身于险地，但我不佩服你的不会审时度势，是个傻瓜！”
柳相对声音不高，身材也不高，可语言里的气势却让他如站在高处俯视郑少新，有着一股不怒而威的威严。
“你猜的没错，我是在等你，你问的也没错，你的母亲在我手里！”
郑少新眼睛一凝，他跨前一步，走到了柳相对面前，将匕首直接抵上了柳相对的脖颈，丝丝凉气让少年脖颈的寒毛竖了起来。
“不要心存侥幸，你也许不知道，我真的杀过人。”
郑少新语气阴森的说道：“现在我的眼里，多杀一个还是十个，是无所谓的事情！”
“所以，你要想跟我聊聊可以，最好别拿我妈来威胁我，咱们要谈，就像个汉子似得谈，搞那些动作没用，况且，我也不认为你敢对我妈怎么样！”
柳相对无所谓的笑了笑，他看着郑少新的眼睛说道：“你觉得我将你妈接走，是为了什么呢？”
“无非是想把我引出来罢了，你还能有什么心思？”
郑少新的匕首一直没有离开柳相对的脖颈，他嗤笑着柳相对，“我觉得你们可能是想错了点东西，这时候我觉得你比我妈更有用途！”
第七十九章：对弈（5）
郑少新一脸的阴狠，他试图用这种话语来打消柳相对心里的凭仗。
“其他人呢？让他们出来吧，我倒要看看你一个少年，究竟能够调来多少警察来围堵我！”
“呵呵......”
柳相对轻蔑的笑了笑，这个笑容在郑少新的眼里格外的扎眼。
郑少新在故意淡化着母亲在他心里的地位，试图让柳相对产生一种错觉，可他找错了对象。
“你太高估了某些人的能力，太轻信自己的判断，太容易相信兄弟间的情谊了。”
柳相对用手轻轻的挡了一下抵在下颚的匕首，让自己的头稍微低了一些。
“你也把我想的太下作了一些，说句不太好听的话，我觉得你......”
柳相对顿了顿说道：“太幼稚！”
郑少新的脸色微变，他的眼睛微眯了一下，哈哈大笑！
“听你的口气你很成熟，那么好，既然你现在不愿意叫人出来，我也很愿意听你说说我怎么个幼稚法！”
柳相对没有理会脖子上的匕首，他轻轻的坐下。
匕首随着他的动作下移，郑少新身体前移，随着柳相对的动作也移步到了沙发前坐下。
他靠着柳相对坐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这个孩子。
“你算是一个重情义，知孝悌的汉子，虽然你不算一个好人！”
柳相对缓缓开口。
“所以你这种人，是最好利用，最好欺骗的傻子。”
“你背后的那个人是不是告诉你我完蛋了，不用你操心了？”
柳相对看着郑少新一脸不屑的神色，继续开口说道。
“可你看到了，我依然毫发无损的出现在了你的面前，并且顺利的接走了你妈。”
郑少新一听这话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恶狠狠的说道：“是啊，小子，我真的没想到你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如果我当初就了解你的身世，肯定会退避三舍，那样的话，我的那些兄弟现在也绝不是这个下场。”
“但是......”
郑少新继续开口：“现在说这些没用了，他们的下场好不了，你也不会太痛快，怪就怪你太自信，觉得用自己可以引出我来！”
他嘿嘿的笑着，脸上露出狰狞，“说出花来，你也还是落在了我手里！”
郑少新将匕首向着柳相对的脖颈推了推说道：“现在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哈哈.......”
“所以我才说你是个傻瓜！”
柳相对将笑容收敛，一脸正色的说道：“你不觉得现在我们俩的处境很相似吗？”
“郭庚知道你没有离开华遵，知道你在满世界找机会找我把仇，所以他给我安了个罪名将我投入监狱，你以为是为了你吗？”
“错！他是为了他自己。”
“他是为了让你尽快死心，尽快的消失在华遵地界，尽快的远走高飞，这样，他就暂时安全了！”
柳相对语速很快，听得郑少新愣在了那里。
“可是很遗憾，我不是那种别人欺负我，我就受着的类型，他越是算计，我就越要出来打脸给他看，所以，我就出来了！”
说道这里柳相对停顿住看着郑少新。
“那又怎样？”
郑少新无所谓的反问道，“你的结局不会变，甚至，现在的你还不如进大狱舒服！”
“既然我出来了，那么你，也就麻烦了！”
“你应该与郭庚有着很多别人不知晓的黑暗交易吧？”柳相对摇摇头说道：“你不用否认，那没意义。”
“他栽赃我，只是为了让你离开，因为你之所以不肯离开华遵，就是为了寻个机会找到我，为你进去的那些兄弟报仇，我说的没错吧。”
“所以他用了一个粗劣的栽赃准备把我弄进去，可很遗憾，他猜错了我的背景，特别是温书记与郝书记同时为我背书以后，他现在继续迫害我的可能，已经为零。”
“本来他是想兵不血刃的，可现在的他，似乎也没什么好办法了，可他必须让你不被人抓住才能保证他自己做过的那些交易永远沉于海底，因此......”
“因此什么？”
郑少新眉毛微挑。
“因此他只能转向，对付你！”
柳相对弯起了嘴角，一脸讥讽。
“不可能！他不可能这样做！”
郑少新一脸不可置信，他目光向剑一样射向柳相对，失声说道。
“所以说你是傻子。”
柳相对又提到了这句话。
“你不觉得你自己知道的东西太多了点吗？你自己琢磨琢磨，你们做的事情，比你犯事的案子，是不是要严重太多？严重到就算他有再强大的靠山也要完蛋？”
柳相对这就是在诈了，不过虽然在诈，他也相信距事实不会太远，郭庚的身份，小打小闹挣小钱，他还真看不上。
郑少新听到这句话陷入了沉思。
“你这里应该有证据吧，换做你是郭庚，任由一个清楚知道自己所有犯罪证据的逃犯明目张胆的在警察眼皮底下晃悠，不离开硬要去报仇，你会怎么做！”
柳相对开始引导发问。
“哼！”
郑少新冷哼一声，“我没那么傻，从来都是我联系他，他根本找不到我。”
“不要以为自己多聪明，谁也不比谁傻多少。”
柳相对嗤笑一声。
“你是个孝子，了解你的人都知道，连我都知道，你以为郭庚会不知道？连我都能找到你家，找到你妈，你认为郭庚会找不到？”
“你认为我不会对你妈不利，那你认为郭庚呢？他会不会用你妈将你引出来，从而干掉你？”
柳相对声音冰冷，目光深邃的看着郑少新说道：“你们没干过吗？你以为就因为你跟郭庚是朋友，他就不敢干，不会干吗？”
郑少新的脸耸然变色。
“所以，在我出来的第一时间就让人将你妈接走，不是想用她老人家来威胁你，而是，为了保护她！”
“明白了吗？”
柳相对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释然，“还好，我们的行动比他快，所以，你的母亲在我们这里。”
郑少新的脸色阴晴不定，他在思考着柳相对说的这种情况的可能性。
“所以，现在你不必担心你的母亲，我觉得你应该为你自己担心！”
柳相对停止了讲述，他看着郑少新的脸色有迷茫，逐渐转向了坚定。
“你说的这种情况可能会有，但是我还是相信他，我相信他不可能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
郑少新比较倔强，也许是他太讲义气，所以执着的拿着自己的性格推导着别人。
“再说，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说的？把我妈找来。”
柳相对看了看外面的雨，摇了摇头。
“现在让她出现在这里，是对你母亲不利的。”
“哈哈......”
郑少新仰天大笑。
“差一点就被你说动了，没想到啊，你年纪不大，心机可真够深沉啊！”
郑少新忽然变了脸，他看着柳相对阴狠的说道：“你的挑拨离间没用，我相信郭庚，嘿嘿，就算你们有怀疑怎么样？能扳倒他吗？”
他一脸得意，甩了甩头发说道：“不怕跟你讲，就凭他多年经营的关系网，我都怀疑你们能不能调动警察来这里，我也怀疑你究竟能用什么谎言骗我的母亲跟你走！”
说完这句话他他忽然停顿住了，神色开始变得黯然，仿佛自言自语说道：“在我妈的心里，我早已经无药可救，就算我怎么努力，她也不会再认我这个儿子。”
柳相对根本不为所动，他怜悯的看了一眼有些黯然的郑少新说道：“说你是个傻子一点都不冤枉你，知道我怎么将你的母亲接走的吗？”
“我说你落网了，这次罪名比较重，这后半辈子根本没有出来的可能了。”
“我说你最后的愿望就是想见见她。”
柳相对将谎言和盘托出。
“你的母亲听完我的话完全呆住了，她直接跪在了那里。”
柳相对指了指沙发对面供着的那个佛像，“磕了三个头，然后毅然跟着我们上了车，她要去看看你，知道吗？你逃窜的这些天，你的母亲每天为你焚香拜佛，担惊受怕，已经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了。”
郑少新呆住了，他有些发傻的看着柳相对，仿佛不相信他嘴里的讲述。
“你以为你的母亲放弃了你，不认你这个儿子，其实你错了，她一直固执的用这种方式在挽回你的错误，一直用最深的情感惦记着你，在她的眼里，就算她的儿子十恶不赦，也是他的儿子，她每日焚香拜佛，就是在执着的为你减轻着罪孽，执着的用着她认为的最崇高的方式来祈祷着你的平安。”
柳相对咽了口吐沫，声音越来越高：“就算这个世界所有人都离你而去，你的母亲不会，永远也不会，你知道吗？你他‘妈的知道吗？”
他的话音还未落，院子里传来了大门打开的声音。
透过夜色，透过雨帘，柳相对看到了田拥军撑着伞，扶着一个颤巍巍的妇人走进了院子。
柳相对的脸忽然变色，而郑少新的脸，也终于变色。
他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哭着开门跑出了屋子，迎向了那位年纪不算很大却已满头白发的妇人。
田拥军看到郑少新跑进院子的那一瞬间，立刻摸向了腰间。
可还没等他做出别的动作，一个声音从郑少新身后喊了出来。
第八十章： 对弈（6）
“田叔别急，你们进来！”
柳相对跟在郑少新的身后刚好看见了田拥军的动作，他着急的喊了出来，然后拉着郑少新就往屋里拖，同时给撑着伞的田拥军示意，让他将妇人让进了屋里。
田拥军的手停在了腰间。
看着跪在妇人面前的郑少新，柳相对擦了一把汗，虽然现在的情节跟原来商量的不太一样，但他仍然阻止了田拥军在身后的小动作。
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抓住郑少新这么简单。
“妈，儿子不孝，对不起您！”
郑少新根本没管母亲身后站着的刑警队长，就这样一头磕在了地上，泪流满面。
郑少新的母亲看着儿子给自己磕头也没有上前阻止，当咣咣咣三个响头磕完，母亲一把扶起了儿子。
看着比自己高了一头的郑少新，妇人一声叹息，她没有想象中的悲伤，只是抚了抚儿子已经褶皱的衣服，然后认真的看着儿子的脸，抬起手轻轻的摩挲。
郑少新站着一动没动，泪水哗哗的流下来，没有一丝声音发出。
“小新，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这都是命，不怪别人，要怪，就怪你自己，怪我！”
母亲没有特别激烈的反应，声音平稳，只是说话很慢。
“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郑少新哽咽着，双手紧紧攥着母亲的胳膊，哭的像个孩子。
“佛家是讲究因果的，今日所有的果，都是当初种下的，所以今后的日子，你要为你所有的作为赎罪。”
母亲替他擦掉了眼角的泪水平静的说道。
“这对你来说，不是坏事，至少你会明白，所有活在世上的人，都不易，都不是可以随意欺辱的，人在做，天在看，所有欠下的，早晚都要还。”
“妈......”
郑少新依旧泣不成声，他说不出别的话，只能泪眼矇胧的看着面前苍老的妇人。
“在车上这位田警官跟我讲了所有的事情......”
母亲看了一眼站在郑少新身后的柳相对继续说道：“包括这个孩子的事情，所以我没有听田警官的建议，坚持走了进来。”
柳相对的心一沉，看了田拥军一眼，田拥军摇摇头，有些无奈。
“他是个好人，是拯救你脱离苦海的善人，也是那些被你害了的家庭的贵人，所以，你要帮他，这样能够减轻你的罪孽。”
母亲轻抚了一下郑少新的头，慈祥的说道：“妈会等着你，等着你出来，虽然我不太了解你所犯的罪要判多久，但妈会努力的活着，活到你出来。”
郑少新的泪水刷的一下涌了出来，他抱着了母亲，将头紧紧的贴在了母亲的脸颊。
“妈......孩子不孝......”
郑少新对于自己所犯的罪心里清楚，母亲已经快六十岁了，按照身体情况，可能很难能等到他出来了，巨大的悲伤冲击着他的心脏，让他感到了呼吸是这么艰难，而后悔，也充满了内心。
“郑少新，你可以的，只要你戴罪立功，法院会对你的行为酌情轻判，你们......会有母子团聚的那一天。”
田拥军适时的说话了，他的话让郑少新神色一动。
他缓缓放开了母亲，目不转睛的看向了田拥军，似乎在思考着这句话的分量。
就在他的头离开母亲脸颊的一瞬间......
“小心！”
郑少新在柳相对的前面半步的距离，田拥军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偏向母子两人，而柳相对在郑少新的后面，正对着窗户。
在母子说话的这段时间，他一直注意着窗外的动静，他的心没在这里。
他看到了被推开的大门口有人影闪动，还没等他有所反应，那个黑影已经举起了手，手中黑乎乎的东西正对着郑少新，虽然柳相对看不清，可他能猜的出那是什么。
那是枪，一把能够杀人的，枪。
在郑少新放开母亲的瞬间被一直寻找时机的枪手得到了机会，于是他抬起了手。
来不及思考，因为现在射程中的那个人，是郑少新的母亲。
她刚刚好的晃了一下身体，就这样刚刚好的挡在了郑少新的前面。
柳相对根本没有碰郑少新，在闪身之间就越过了他的身体，在田拥军张着大嘴还没闭合之前，在郑少新听到喊叫，头颅还没有彻底转过来之前，在那位妇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之前，柳相转身对用前胸抵住了母亲的后背，然后一声闷响，一股巨大的力量推着柳相对撞向了那位苍老的妇人。
随后传来的，是玻璃砰然的碎裂声。
“相对！”
田拥军急了，他迅速的蹲下，一把将还在踉跄前移的柳相对拽倒在了地上，而柳相对抱紧的郑少新的母亲，一同扑倒在地。
“妈！”
郑少新的声音响了起来！
“趴下！”
田拥军焦急的声音喊出的同时，枪也从后腰拔了出来。
根本没有瞄准，他抬手就向着门外的方向扣动了扳机。
田拥军很聪明，他开枪的目的不是打中枪手，而是在告诉外面的人，我们也有枪，最好不要往里闯！
郑少新母子这时候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随着外面第一声的枪声响起，后面接连两颗子弹，全部打在了对面墙面挂着的镜框上，镜框与玻璃同一个下场，砰然碎开，照片散落一地。
“妈!您没事吧！”
已经卧倒的郑少新一下子将母亲拉起拽到了自己的怀里，这让伏在上面的柳相对偏到了一边。
柳相对听着外面已经响起的嘈杂声音，知道是田拥军安排好的人员已经开始出动，这才艰难的转过身来睁着大眼呼哧呼哧的开始喘起了粗气！
“相对，你没事吧！”
田拥军离他不远，他迅速的抹着柳相对的前胸，让他的气息稳定下来，一脸的惊魂未定。
郑少新的母亲也从惊恐中回过神来，他一把搡开郑少新的胳膊，直接扑到柳相对的身前，焦急的喊道：“孩子！”
如果不是柳相对及时的挡住了那颗子弹，估计现在中枪的一定是她！
柳相对一脸苍白，替人挡子弹的活计，真他妈不是人干的活儿。
“柳相对！”
郑少新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注意到救了自己母亲一命的孩子。
看着他躺在那里一脸痛苦的模样，郑少新牙关咬的咯吱咯吱响。
估计枪手打出三枪以后已经不敢继续停留，再加上外面早有安排的刑警人员，那个人应该已经遁去，可能不能抓住，现在柳相对已经不太关心了。
郑少新显得比田拥军还要焦急，他俯身上前一把将柳相对的身体翻转了过来，想观察一下他的伤势，看看能不能及时的补救。
作为枪伤他早经历过，处理起来也比一般人要有经验。
可看着翻过身来的柳相对他愣住了。
长袖的衣服后背被子弹打穿了一个孔，没有血迹流出。焦黑的痕迹散布在弹孔的四周，露出了里面军绿色的内衬。
“避弹衣？”
郑少新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了柳相对衣服内里穿着的那个坎肩样的东西，这才明白为什么今天看到的柳相对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本来是想防备你来着，谁成想还真的救了我一命！”
柳相对心有余悸，脸色苍白，他无奈的看着一脸惊讶的郑少新，恓惶着说道。
田拥军看到柳相对后背处的弹孔也是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真的好险，也幸亏了自己的临时起意，让他穿上了这个东西。
阴差阳错，救了柳相对一命。
郑少新一呆，继而脸上一红，他是真的没有搞到枪，否则今天他提着过来的绝对不会是一把匕首。
郑少新的母亲看到柳相对没有大碍，这才脸色渐缓，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听见屋外匆匆嘈杂的脚步声传进屋里，田拥军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一手提着枪，借着推开的门扇往外看了一眼，这才松了口气说道：“自己人！”
“头儿，没事吧！”
来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身着警装，柳相对在抓捕人贩的现场看见过这个人。
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一身特警打扮，端着枪，满脸严肃。
“枪手呢？”
田拥军现在最关心这个问题，没有理会身后跟着的几人。
很显然，身后的人也是他带来的。
“孙队带着人撵过去了。”
郑少新这时候已经站了起来，脸色铁青。
不用猜，他也知道了究竟这个枪手是谁派来的，为谁来的，如果没有母亲在头面挡着，这一枪就打在了自己身上，如果没有柳相对那一个扑救，那一枪就是母亲挨上，无论是母亲还是自己中了这一枪，都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
“郭庚，你个狗娘养的！”
他咬着牙关，从牙缝里蹦出了一句话。
看着咬牙切齿的郑少新，柳相对松了一口气，然后对着田拥军问道：“孙队是谁？”
柳相对话里的意思是在问，孙队靠的住吗？
这次的柳相对孤身吊出郑少新属于保密行为，他必须避开公安的视线。
按照田拥军的说法，郭庚在这个系统内部渗透的太深了。
因此此次能够参与进来的人，都是田拥军的心腹之中的心腹，只有3个人。
“山塘市局特警大队长！”
田拥军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
第八十一章：内幕
柳相对点了点头，越过华遵警方，有百利而无一害。
背上被子弹打中的地方传来剧痛，虽然穿着防弹衣，但被高速旋转的子弹击中的感觉还是如被人重重的击了一拳，呲牙咧嘴的柳相对确实一直抱着忐忑的心里，直到看见了田拥军郑少新的反应他才确定自己没有大碍，绷着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妈的，感谢那颗子弹！
否则还不知道要让郑少新犹豫多久才能同意配合田拥军来指证郭庚。
郑少新听到田拥军的回答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而身后的母亲这个时候也站了起来，此时的她直接转身到了那被供着的佛祖面前，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我跟你们走。”
回头看着母亲虔诚的样子，郑少新面色阴沉，不过他的话让田拥军深深地松了一口气，看来，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先上车！”
田拥军说道。
将柳相对从地上拽了起来，田拥军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土，笑着说道：“真险！”
“对了，郭庚那里是不是一直盯着呢？”
柳相对现在的脸色仍旧没有回复正常，站起来以后感觉自己的腿还在发抖，甚至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
“这个......”田拥军尴尬的挠了挠头，回头看了看进来的警察说道：“就这几个兵，人手全派这里来了。”
“山塘的特警呢？也没有安排？”
柳相对脸色继续变差，在某种意义上说，郭庚这种人的第六感比一般人要强太多，更何况，派来的枪手如果长时间不回去复命，肯定会引起他的怀疑。
田拥军摇摇头，“我无法命令人家。”
柳相对也很无奈。
“有那么夸张吗？他在华遵有这么大一摊子产业，还舍得跑？”
田拥军身后的年轻警察说话了，他不相信郭庚能够知道他们已经抓住了郑少新，并且说服了郑少新帮忙指证郭庚。
郑少新此刻已经站到了郭庚的对立面，他走过去拉住了母亲的手，将眼角的泪痕擦干，回身说道：“我觉得以防万一，最好还是盯住他，这个人邪门的很，有些消息，他未必不会知道。”
田拥军知道他再暗示着什么，对于今晚刑警队几人的行动，郭庚未必不会听到风声。
犹豫着张了张嘴，田拥军看了看郑少新，又看了看他的母亲。
郑少新知道田拥军看自己一眼的含义，他直接走到了田拥军的面前，伸出了双手。
“我会配合你们，铐吧！”
身后的警察看了田拥军一眼，走上前去，掏出了手铐。
母亲一直站在佛前，看着儿子转身，轻轻跪倒了地上，冲着佛像磕了一个响头，眼睛终于湿润。
“儿子，妈会等着你出来！”
......
门外拐过房山的地方停着刑警队的猎豹，很隐蔽，在夜色里不容易被发现。
还没上车，不远处已经靠过来了几人。
同样的全副武装，还押着一个人。
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子走在最前面，没有打伞，身上的警装已经被雨水打湿，看样子应该是田拥军口中的孙队。
田拥军快步迎了上去，高声喊道：“孙队，怎么样？”
“拿下！”
孙队也显得很平稳，只不过语气中也有抑制不住的兴奋。
人群逐渐接近，柳相对看到了被按在中间的那个人，身体很壮实，一脸彪悍，正是在酒吧按住自己的大汉。
无奈的摇摇头，柳相对心里一阵嘲讽，郭庚也算是个聪明人，到头来却做了一件傻事。
不过可以理解，做这种活计，实在是不好假手于人，郭庚实在是太相信手下人的能力了，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手下遇到的，是山塘的特警，而且是一帮特警。
“小苏，去开车！”孙队命令道。
一个特警转身离去。
他们的车没敢停在近处，怕引起嫌疑人的怀疑。
大汉的枪早已经被缴下，扬着头仍旧一脸凶狠的看着立在人群里的郑少新，偶尔瞟一眼柳相对。
一辆依维柯开了过来，没有任何标志，特警推搡着大汉上了车，孙队没有走，看了一眼田拥军，田拥军会意的打开了猎豹车，剩余的几人跟着上了车。
孙队长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郑少新做到了后排，被夹在了中间。
此刻的他脸色变得平静，当然，柳相对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不平，那团燃烧的火焰就差明白告诉别人，他想整死郭庚了。
根本不用提问，郑少新已经开始向众人讲述一些内幕情况。
原来郭庚一直控制着山塘，华遵，包括西迁的毒品交易，他通过自己的身份和关系网很巧妙的躲过了层层的盘查和临检，一直顺风顺水，可以说这一块才是郭庚主要的利润来源。
当田拥军等人听到这个惊天内幕后全都惊呆了，孙队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包括柳相对。
原来柳相对对郭庚与郑少新的一些龌蹉内幕有过猜测，像倒卖批文，控制官员，掠夺资源，甚至是控制华遵的所有黑暗势力等等，可他想破头皮，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
以郭庚的背景和那么有权势的一个叔叔，甚至他本身已经积累的那些财富，他有必要做这么低劣，风险这么大的行业吗？这是在向死做吗？
郑少新嘿嘿一笑，脸上充满着嘲讽。
“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你一旦沾上，这辈子就别想再脱身，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背景，也不管你是不是想过金盆洗手。”
他讥讽着车上众人的无知，也在讥讽着郭庚的悲哀。
“郭庚在叔叔尚未发迹之前一直混迹于南方城市，而毒‘品这个东西，就是他在哪个时间沾染上的，你以为他回来以后没有想过甩开这个跟魔鬼一样的东西吗？”
郑少新摇摇头。
“你们不会懂的，这个东西，不是你想甩手就能甩的掉的，这是江湖，江湖就是这样，一入江湖，身不由己，踏进去，就注定一条路走到底，撞到了南墙，也回不了头。”
“这是一张网啊，有上线，有下线，你罢手，他们会同意吗？你不干，你就只有一个下场......”
郑少新一脸悲凉。
“这个下场就是——死！”
“没有办法啊，任他手眼通天，权势压人，照样得继续，这个，不是他说了算！”
郭庚之所以开设公司，实际上只是一个幌子，为他提供了一个洗钱的平台，并且通过这一明星的企业形象来拉拢更多的官员和警员，让自己更加的安全。
而郑少新很久以前就认识郭庚，并且一直是为他服务的，包括暗地里的一些黑暗交易，都是郑少新亲自去做，直接对郭庚负责的，可以说，郑少新为了让自己脱身，无所不用其极，他已经尽量的让自己远离这个东西，所有一切毒品的分发和流动，他不再去碰，全部转移到郑少新的手上，而为了更好的控制郑少新，郭庚将公司名字取成了庚新商贸，并且给了他股份，同时，所有毒‘品的利润，也有郑少新的分成。
随着郑少新的讲述，一个庞大的贩‘毒网络浮现在几人面前，毒‘品的接货，储藏，分销，分工明确，条理清晰。
“有没有证据？”
坐在副驾驶位置孙队说话了，他铁青着脸，眼睛散发着幽幽的光。
郑少新看了看说话的中年人，点了点头，“有。”
他在半袖的衬衫里面一阵摸索，柳相对这才发现在这炎热的夏季，他竟然还穿着一个贴身的轻薄的坎肩。
“这里面记载着这几年以来郭庚的进货和销货记录，同时还有一些接头人员与分销数量。”
他将一个薄薄的本子递给了田拥军。
“我他妈的也怕啊，可我不干就是死，谁不得准备后手！”
郑少新仍旧心有余悸。
田拥军没有翻开，直接递给了中年男子。
“如果郭庚被抓，我算不算戴罪立功？”
此时的郑少新显得有些情绪低落，他很在乎这个问题。
“如果你的记载情况属实，并且能够为我们提供更多证据的话，我想会算的。”
孙队开口了，他翻看着本子，脸色逐渐凝重。
“孙队，需不需要对郭庚进行监控？”
田拥军想到了刚才在屋里柳相对问的话，现在自己人手不够，只能求助于孙队。
“那边有人，你不用操心了。”
孙队松了一口气，掂着手里的本子说道：“有了这个东西，我们现在就可以采取行动。”
话还没说完，就见车外就见山塘特警从远处跑了过来，冲着车上的孙队打着手势。
“糟糕！”
孙队脸色忽变，他一下推开了车门，急声说道：“情况有变，你们先将他带个地方看守！”
看着他匆忙下车的样子田拥军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需不需要我们帮忙？地头熟。”
孙队关门的动作顿了一下，看了看田拥军，“你们出一个人，其它人就不用了。”
看的出，对于华遵警方，他还是不太信任。
田拥军也看出了他的犹豫，点点头示意身后的一个刑警下了车，高声喊道：“一切小心！”
......
人不能往刑警队带，没有太好的去处，田拥军准备先将郑少新带到苏洼派出所，当然，知道的人也仅限于刘前进所长。
郑少新现在表现的很听话，没有任何反抗的表现，现在的他心里已经认命，最大的念头就是帮助警察干掉郭庚，然后通过这一行动为自己减刑。
看到郑少新的表现，田拥军点了点头，转脸对刘前进说道：“我去打个电话。”
剩余的三个人留在了这间特殊的问询室，防盗铁门，窗子上安装着铁栅栏，柳相对也留在了这里，看着刘前进引着田拥军走出了屋子。
灯泡的光线不太刺眼，坐在最里面的郑少新看着立在门边的柳相对轻声笑道：“没想到啊，你们还真的能调动山塘特警，了不起！”
柳相对呵呵一笑没有搭话，他没有这个本事，他相信田拥军也没有这个本事，做出这种安排的人只可能是温有方书记。
不得不说，上位者思考的东西，绝对不是他们能够揣摩的，柳相对对于温书记的背景，也有了一个更加直观的认识。
屋里比较安静，田拥军带来的两个特警警惕的看着郑少新，生怕他做出一些其他的小动作，而柳相对坐到了门口的凳子上，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咣当一声门被推开了，田拥军一脸焦急的走了进来，他看了看站起来的柳相对说道：“有些麻烦。”
“怎么了？”
郑少新显得比柳相对还要着急，他看着面色阴沉的田拥军开口问道，可他还没站起来，就被身旁的两位刑警按在了椅子上。
“郭庚不在住所，他，不见了！”
第八十二章：生死追逐
“什么？”
柳相对也是一惊，不是山塘特警早已经布控监视了吗，这样都能让他走掉？
“刚才跟温书记通了电话，温书记向山塘特警下达了抓捕命令，可特警们冲进去的时候，郭庚早已经不在那里！”
“什么时间不见的？”
郑少新焦急的问道。
“其实负责监视的特警已经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因为自今天晚上开始，进进出出郭庚住所的人忽然间增多，每个人穿着雨衣带着雨帽根本不好辨认，但他们没有接到命令不敢乱动，直到发现他的房间安静的有些过分才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这才通过车载步话机通知了孙队，等孙队赶到联系上温书记取得命令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不再。”
柳相对眉毛一凝，脸色沉重了起来。
嘭的一声郑少新将拳头砸在了椅子上，一脸失望。
可还没众人有所反应，他忽然站了起来，“田队长，如果你要相信我，让我带你们去找，我估计我能猜出他的去向！”
看着田拥军还在犹豫，郑少新着急了，“怎么，还信不过我吗？他的巢穴我太清楚了，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已经跟你们合作，等他反应过来，估计我们就别想再找到他了。”
田拥军一咬牙。
“上车！”
“相对，你就不用去了，让前进把你送回去。”
田拥军开口说道。
“田叔，我要去！”
柳相对态度坚决，脸上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让我等在家里我不放心，还是让我跟着你们去吧，多个人多点办法，况且，我还穿着这个。”
柳相对拍了拍胸脯，意思是他有避弹衣。
其实对于柳相对田拥军还是特别倚重的，有他在身边，自己觉得好多事情都有一个商量的人一样，可追凶是一个危险的活计，自己是职责所在，而柳相对不同。
“走吧，不要浪费时间了，田叔，放心，我是有福分的人，这是你说过的。”
柳相对看田拥军还在犹豫，率先走出了房间，这时候的他显得很坚定，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决心。
田拥军甩了甩头，他看出了柳相对的态度，于是也不在废话，交代了刘前进留意打过来的电话，一转身追着柳相对走了出去。
这次田拥军没有让柳相对坐在副驾驶，这是一个危险的位置，想了想，他让柳相对坐在了中间的位置，而另外一名刑警跟着郑少新坐到了后排。
说实话，打心眼里他对郑少新也不是很放心，可这次不带着他又不行，只能先这样安排了。
“去哪里？”
发动了猎豹，田拥军转脸问道，他现在心急如火，时间就是生命，这次是碰碰运气，因此他也没准备跟温书记汇报。
“隆兴方向。”
郑少新开口说道。
田拥军琢磨了一下，还是摇下了窗子，对着外面的刘前进说道：“温书记来电话的话，就告诉他我们去隆兴看一下，有些线索。”
话音未落，车就直接窜了出去。
苏洼地处华遵北部，距离隆兴地界不远，车很快就开始了爬山而行。
“郭庚这个人很谨慎，就算我是他的心腹，很多他的藏匿地点也没跟我讲过，这个地方还是一次无意中的酒后失言他提及的，说是在那边的山沟里他盖了一幢别墅，完工没有多久，很不好找，我也仅仅来过一次。”
车后的郑少新开口了，他的神色比较慎重，“郭庚很多重要的东西应该都在那里，他这个人很谨慎，大批现金绝对不会存银行。”
车在黑夜里奔驰，虽然华遵的雨已经基本止住，可车攀上了杨木岭后雨点又大了起来，车路很窄，路面很滑，田拥军不得不降下了车速。
“他的防范心思很强，之所以放到隆兴来建别墅就是瞅准了这里复杂的地形。”
郑少新继续开口说道。
“隆兴多大山，道路难行，越往北走山势越险峻，而绕过这一段多山地带，西可上京都，背靠蒙辽，藏匿和出逃都很方便，就算来不及跑，一头扎进深山，也不失是一个好办法，当年提及这幢别墅的建造位置，他别提有多得意。”
“他这个人有些心腹，关系很广，凭着叔叔的关系结识了很多场面人......”
郑少新若有所指的看了看田拥军说道：“我估计田队你在系统内的关系，都没人家厉害。”
田拥军很专注的开着车，这样的路况在这样的天气里非常危险，一面是耸立的山壁，一面是斜面的陡坡，很吓人。
所以他只是听着，一言不发。
车里除了郑少新没人发言，雨点敲打在车顶，雨刮器唰唰的刮在挡风玻璃上，让内里的气氛很是沉闷。
山路难行，这样的雨夜里这条道路上车近乎绝迹，几十米就出现的一个转弯让人忘记了车究竟是在往那个方向开。
田拥军抬手看了看表，一咬牙，加大了油门。
灯柱刺透黑夜和雨帘，照在不太远的急转的山壁上。
这还是在爬山，没有走下坡路，所以相比较而言还算不太难，所以这段路加速只要小心一点，安全还是有保证的。
转过前面的山壁，是一段比较长的直线道路，车上众人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在这样的环境里加速前进，谁的心里也不轻巧。
“慢点！”
停顿了半天的郑少新忽然开口了。
他稍微抬起了屁股欠起身向着头面仔细的看了过去。
灯光照亮不远的前方，一辆轻皮卡也如老牛一样在蹒跚而行，开的不快。
“开远光！”
田拥军听到郑少新的话一愣，不过只是犹豫了几秒的时间还是拧开了远光灯。
这样的行为是不道德的，特别在这么窄的路上行走，只会让前路的车辆晃眼而更加难行。
“郭庚的车！”
远光照亮了车牌，刺眼的白底黑字让郑少新尖叫了起来。
“这是他的车，错不了，快，逼停他。”
田拥军听见郑少新的叫声也很兴奋，他油门往下踩，车再次提速，与皮卡的距离越来越近。
而后车的忽然变光和提速已然引起了头面皮卡的注意，倒车镜里虽然一片炫目，但猎豹车的宽大车型还是映入了开车人的视野。
在田拥军等人的目光注视中，皮卡开始加速，速度在眨眼之间就快了很多。
“坐好了！”田拥军嘱咐了一句，油门一下子踩到了家，强烈的推背让柳相对几人忍不住后仰紧紧的贴在了座位上。
副驾驶的刑警赶紧勒上了安全带。
湿滑的马路让车上的几人感觉整辆车都在漂移一般，柳相对看着头面迈速表已经攀上了120，双手紧紧的抓住了驾驶员的靠背，让自己的身体更加稳固，而郑少新也不在说话，满脸严肃，他知道现在的情况很艰险。
两辆车全部开始加速，在狭窄的山路上一前一后拉出两条长长的红色尾灯长线。
相比较皮卡，猎豹车显示出了更加强悍的性能和抓地能力，皮卡车由于车身比较轻，加速比较慢，所以当两车同时加速以后,后车追上甚至超过前车，只不过是短时间内的事情。
两辆车全部靠外行驶，田拥军想要超车甚至逼停皮卡必须变道，于是他一摆方向盘向着内道冲了过去。
而皮卡也发现在两辆车性能的差距，想要单纯凭借速度的优势甩掉后车可能性不大，于是车头一摆，直接堵死了猎豹想要超车的路线。
田拥军有些急眼了，可他没有办法，既不能撞上去，也不能一直随着车辆后尾随行。
等到爬坡结束，到了下坡路，自己车辆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下坡路要想超车那就是比拼命了，谁的胆子大敢把脑袋掖在腰带上死命加油门下冲，谁就能取得速度上的绝对优势，可田拥军不敢，车上不仅仅是自己。
一咬牙，田拥军回轮将车摆回了正常车道，想冒险从外侧超出去，外侧的陡坡很吓人，可想要逼停车辆，他别无他法。
随着猎豹的摆动，皮卡同时变相，一直紧紧卡在了前方，让他无法通过。
“他娘的！”
田拥军爆了句粗口，他摆轮轻点刹车避开了前车车尾，一脚油门冲着靠山壁的方向冲了过去。
皮卡动力性不行，可灵活性就高猎豹一筹了，它似乎早已经算计好了田拥军摆动的方位，斜拉着就堵死了前路。
这时候的田拥军已经被彻底激怒，他根本没有减速，方向盘回转，让车身正了一些，然后脚没有离开油门，继续加速，冲着皮卡的侧后就顶了过去。
皮卡似乎没有预料到猎豹车的这种狠劲，猛然一挑头，车尾刮在了猎豹的车头上。
车上的柳相对等人感觉车身一震，随后车头朝着山壁的方向就撞了过去，田拥军死死的踩下了刹车，同时按住方向盘，用力的回轮。
车身开始擦着山壁滑行，刺耳的车轮与路面摩擦的声音让人心惊胆战，而车上的众人现在已经东倒西歪，要不是柳相对紧紧的抓紧了座椅，估计早已经被甩出了车外。
前面的皮卡似乎更为不堪，车尾被撞，司机似乎失去了方向盘的把控，歪歪扭扭的在山路上摆起了s型，然后一个紧急刹车，车头彻底调转，半横在了狭窄的山路上。
猎豹也终于停在了离陡坡一手之距的崖边。
第八十三章：依旧在人间
前面斜停在路上的皮卡似乎此时已经放弃了继续逃窜的心思，沉默了不久，驾驶室的门被打开，一个大汉走了下来。
田拥军此刻汗水已经顺着额头滴落下来，他顾不得擦拭一下，也没来得及回头看东倒西歪的众人，只是仔细的盯着走下来的那人。
副驾驶的刑警此刻也从晕眩中回过了神来，从对面出来的驾驶人员他虽然不认识，但他知道，这个人绝对不是郭庚。
郑少新坐在后排惊讶的几乎站了起来，嘴里叨咕着：“不对啊，这绝不可能！”
柳相对现在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滚，他强忍住了想要呕吐的感觉，仔细的观察着停在路上的皮卡的不同。
“下车!”
田拥军对着刑警说道，然后他从腰间掏出了枪，犹豫了一下说道：“相对，你们三个留在车上，不要出去！”
副驾驶的刑警跟田拥军同时跳下了车，田拥军示意了一下，刑警直接奔着下车的司机走了过去，而此刻的司机早已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
走的很谨慎，田拥军认真的看着前面一片沉寂的皮卡，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小心！”
走向司机的刑警忽然叫出了声。
车上的柳相对坐在主驾驶的后面，他看的分明，蹲在地上的那个司机忽然起身，再起身的瞬间从腰间掏出了一把枪，直直的指向了田拥军。
“啪”的一声枪响，田拥军首先开枪了。
子弹打中了司机扬起胳膊的那只肩膀，一朵血花翻起，司机胳膊无力的垂在了身侧，手中的枪应声而落。
田拥军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嘴里喊道：“拖开！”
刑警闻言迅速的制住了一脸苍白的司机，同时捡起了落到地上的枪，顶着司机移动向了猎豹车的这一面。
车上看守郑少新的刑警无法安然的坐在车里了，他犹豫了一下，推开车门走了下去，与那名推着司机的刑警站到了一起，紧靠着猎豹。
田拥军松了一口气，抬脚继续向着皮卡走了过去。
两辆车相距5米左右的距离，田拥军抬脚的一瞬间，皮卡车微微的动了一下。
车的抖动很轻微，可还是被细心的田拥军发现，他毫不犹豫的纵身直接越向了一旁。
车里的柳相对看的非常清晰，皮卡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后座忽然多出了一只手，手上拿着一把枪，在田拥军跃起的瞬间，枪声响了。
“田叔！”
柳相对睚眦欲裂。
他看着子弹旋转着穿透雨帘，直接射中了田拥军的身体。
田拥军高高的跃起，然后重重的摔了下去。
“田队！”
站在猎豹车的两名刑警这才发现了中弹的田拥军，看着一动不动趴在那里的队长，两人忽然抬腿向着田拥军倒地的地方跑了过去。
连续两声枪响，两人前后倒地。
皮卡车后座的那个人终于打开了车门，戴着金边的眼镜，一脸狰狞。
“想抓我，找死！”
话语中充斥着戾气。
郭庚的心思不可谓不重，心肠不可谓不狠，他让司机带着手枪下车佯装投降，而一直坐在后排的自己则直接躲到了座位下面，靠着前排的座椅掩护，让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而在约定好的司机开枪的瞬间，他出其不意的偷袭了田拥军，同时射倒了两位刑警。
很满意自己的一系列设计，郭庚稍微松了一口气，就算车上还有人，相信也不会再有热武器，只要没有枪，对自己的威胁就不大。
可他错了，他想错了。
柳相对在看到田拥军以及两个警员先后倒地的瞬间就有了计较，他双臂用力一下子由后座跳到了驾驶室的前排，松下手刹，脚踩油门，直接奔着郭庚的方向就冲了过去。
郭庚此时的脚根本没有落地，他坐在后座上推开车门正准备下车，一看到猎豹冲着自己加速驶来脸色一变，抬手冲着主驾驶的方向就扣动了扳机。
枪声响起，玻璃咔嚓一下崩出了条条裂痕，柳相对此时早已经预料到他的后续动作，一侧身整个上半身全部躲到了仪表盘的旁边，子弹打在玻璃上，玻璃碎屑溅到脸上生疼。
柳相对这时候做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动作，他勾起倒挡锁，一加油门，车向着后面倒了过去。
然后他坐正在主驾驶的位置，抬眼看了看依旧坐在那里惊魂未定的郭庚，距离越来越远。
郭庚大怒，这他妈的柳相对是想撞死自己的节奏，看着一脸冷笑的柳相对重新挂了前进挡，郭庚抬手又是一枪。
距离有些远，柳相对在前进的过程中故意走出了s路线，这一颗子弹直接打在了车顶上，溅起了火花。
柳相对的脸色终于冷了下来，头也没回的跟已经做到身后的郑少新说道：“你给我坐好了！”
踩下油门，继续踩，踩到了家。
柳相对就这样挺起身板驾驶着猎豹直直冲向了皮卡，冲向了坐在皮卡后座的郭庚。
“我草你妈！”
郭庚的凶性也被彻底激了出来，他端起枪，瞄准了柳相对的脑袋，狞笑着扣动了扳机。
“傻逼！”
柳相对嘴里冷笑着说出这个词，身体没有丝毫的歪斜。
“小心！”
郑少新惊叫出声。
扳机被扣了下去，枪声，却没有响起！
95年警方配备最多的是六四式手枪，标准弹夹七发子弹，这是所有对枪的常识有所了解的最基本认知。
可柳相对知道，在能放7颗子弹的弹夹里，为减小托弹簧压力，延长弹匣使用寿命，只装5发子弹。
郭庚刚刚射向车顶的那一颗，恰巧是第五颗，所以他根本不必闪躲一个没有子弹的手枪。
轰的一声，猎豹的车头顶上了皮卡的车身，后座的郭庚一个不稳趴倒在了皮卡的后座，整辆车后移，顶到了山壁。
柳相对身手按住档把，挂倒档，猎豹后退。
郭庚此刻已经显得有些疯狂，他想打开车门，可刚刚被猎豹沉重的车身撞击过，车门已经严重变形，无法打开。
一边是紧靠山壁，一边是变形无法打开的车门，柳相对看着如困在牢笼之中的郭庚，眼睛散发着冰冷的光芒。
“小心！”
一个几乎变形的声音忽然响起在了柳相对的耳边，让他惊愕的回头。
此刻的柳相对的眼睛里，郑少新铐着手铐，整个人已经站立了起来，他的头紧紧的顶死在猎豹车顶蓬，用自己整个的身体堵死了柳相对整个暴露在车后窗中的头颅。
枪声，在车外后方响起。
玻璃被穿透的声音闷闷的响起，就像一颗石子投入水面的声音。
然后又是一个声音在柳相对的耳朵中响起，这个声音更细小，可却如惊雷。
那是子弹射入**的声音。
郑少新用他的身体，挡住了那颗本应该射进自己头颅的子弹。
“郑少新！”
柳相对此刻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快就要爆开了，他想起了那个被打中肩膀的司机，还有那把已经被缴下的枪。
车顿了两秒钟的时间，当第二颗子弹继续沿着后车玻璃射进郑少新的身体的时候，柳相对已经驾驶着猎豹疯狂的撞向了后方依旧提着枪的大汉。
一个甩尾，车后轮勘堪停在了悬崖边，大汉应声飞起，直落悬崖。
“郑少新，你坚持住！”
柳相对现在的泪水也流了出来，两颗子弹巨大的穿透力，已经让郑少新的前胸布满血迹。
“柳相对......你替我妈挡的那颗子弹......”
郑少新此时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说话已经无法连续。
“我替我妈还给你......我们谁也不欠谁......”
“第二颗子弹，算你欠我的......我不在了......替我照顾我妈......”
柳相对泪水如断线开闸，唰唰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听着郑少新越发急促的喘息声咬紧了牙关。
“我妈小时候就告诉我......做人，不能欠别人的，所以我得还给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逐渐闭合。
“睁开眼睛，你给我看着！”
柳相对大吼着，他攥住了挡把。
挂挡，加油，前冲。
轰~~
轰轰~~
......
连续三次的撞击让皮卡车几乎成为了一团废铁，里面的郭庚满身鲜血，直直的倒在了后排座位上，但他依旧没有死，虽然口鼻溢血，但手脚依然在抽搐。
柳相对将车停在了原地，看着身后依旧保持着挺立姿势的郑少新，满面悲伤。
这是一个坏人，不折不扣的坏人，头顶生疮，脚底流脓。
他原先所犯下的罪行，加上他举报的与郭庚一起犯下的罪行，最乐观的估计，也得在监狱里度过余生，根本没有丝毫出来的可能。
这个事情，田拥军知道，孙队长知道，柳相对知道，郑少新自己，也知道。
与其在监狱里了却余生，不如将活着的希望，留给这个年轻的孩子，虽然这个孩子打碎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但至少让他知道了母亲对自己的心意，也实实在在的救了母亲一命。
这应当是郑少新的想法吧。
柳相对眉眼低垂，胸中似乎有一股无法言明的悲壮。
这个坏人，将他自己推上了绝路，毅然决然的将柳相对，留在了人间。
第八十四章：后续的事情
八月的天气永远多变，这是一个善变的季节。
柳相对站在二楼大厅的窗前看着窗外刚才还一片晴朗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心里还在回想着几天前的事情，一声叹息。
田拥军被子弹穿透了腹部，差几厘米就挨到了胰腺，胰腺如果被打穿，胰液灌入身体，必死无疑。不幸中的万幸，大夫说了，几个月以后田拥军依旧是活蹦乱跳的一个好汉，这让温书记不禁松了一口气。
被射中的两个刑警，一个没有生命危险，而另一个，却永远无法再睁开眼睛。
郑少新当场死亡。
郭庚双腿双手骨骼被撞断，肋骨三根骨折，重度脑震荡，现在依旧躺在医院里没有醒来。
自己身上的伤势不大，可双腿的外皮全被磨掉，褪下裤子的时候已经模糊一片，头部有两个不小的口子，轻微脑震荡，可以说是这些人中伤势最轻的一个人。
温书记强烈要求柳相对住院治疗，但还是被他倔强的拒绝。
医院对现在的柳相对来说是一个恐怖的地方，那个地方每天都有人在死去，就像那个下着大雨的黑夜。
在父母的陪同下他双腿缠满绷带一瘸一拐的离开，在走出医院的瞬间，柳相对想到了那位虔诚信佛的妇人。
柳相对没有隐瞒，将事情所有的经过讲给了妇人听，妇人始终注视着院子里那一棵长势喜人的高大杨树。
顺着老人的眼光看过去，那里有一片叶子落了下来，依旧绿着。
她终究没有转身。
她早已经看过了盖着白布单的儿子，而死亡通知书，也已经发到了她的手上。
回家后的柳相对几天内没有踏出楼门半步，只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仔细的想着人间的这些事情，关于自己的，关于田拥军的，关于听到的那个殉职的警察的，还有，关于郑少新的。
那天的所有细节柳相对没有跟父母谈起过，他们也刻意躲避着没有谈起，可柳相对知道他们心里对自己的担心。
8月3号，病房里的郭庚醒来，被带往山塘单独隔离。
8月5日，有传言出，郭庚开始交代问题，一个庞大的贩毒网络浮出水面，华遵官场开始动荡，很多人开始不安。
8月7日，市公安局一系列人员变动，让人眼花缭乱，李局长双规，伍路刚被带走，还有很多柳相对不认识的人牵扯其中。
8月12日，市政府迎来调令，郭品工平调山塘水务局局长，上任四天后的16日，双规。
8月19日，华市长任期到站，温有方任华遵市委第一副书记，人民政府代市长。
8月21日，田拥军入院一个月，山塘市公安局迎来公安部嘉奖令，集体三等功，田拥军凭借在破案中的优秀表现，荣立个人三等功。
8月22日，公安局新局长上任，姓汪，据说是王中军书记力荐，与其渊源颇深。
8月23日，市委任命田拥军为公安局常务副局长，行政级别提半级，刑警队依旧归其管辖。
一切有条不紊，社会依旧一片祥和，偶尔会有流言传出，但是都没有出现柳相对的名字。有人难过，有人开心。
官场的变更没有引起柳相对丝毫的兴趣，他觉得这些东西跟自己有关，但关系不大。
他更喜欢看到大街上逐渐多起来的印有‘如山’两个字的50斤的粮袋，更喜欢听见父亲兴高采烈的说着我们到9月底应该可以在8个镇，4个乡建立起直营粮店，通过银行贷款可以为他们铺满货物。
他更喜欢吃罢晚饭母亲不停跟父亲念叨着今年真是发了大财，估计利润要比往年翻上几番。
他更喜欢跟父亲讨论关于玉米的看法，听着父亲说出跟他的想法符合的规划。
他甚至都想开着自家新买的箱式货运车出去兜几圈。
他也常去粮店，看看邓薇洒满汗水的额头和愈加开心的笑容。
他也常常跟父亲新招来的业务拓展员相互探讨。
业务拓展员是柳相对起的名字，而这个人员柳相对也非常熟悉，他的表兄，唐建生，三姑家的孩子，比他大了9岁。
这是一个了不起的采购人才，他在那一世虽然过得不是很如意，可采购技巧和营销手段，绝对非比寻常。
拿柳相对后世的经验来看就是：有大将之风。
柳相对也会经常去医院看望田拥军，那个高大的汉子身体素质好的惊人，手术完毕后恢复的很快，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重返岗位，只是这次办公不会是在刑警队，而是搬进了公安局那栋庄严的四层楼。
这个惊动了公安部的大案让田拥军因祸得福，虽然挨了一枪，但这也让他的仕途一片坦荡。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田拥军经常唏嘘，说这是命大福大，当时只是习惯了部队那种跃起扑倒的训练，没想到真还是阴差阳错了，如果原地扑倒，可能就是大腿或着别的位置，而大腿部血管密布，如果被击中有可能就是轮椅或者拄拐的命运，到那时候估计就要脱掉警装，告别自己一直心爱的这个事业了。
他还说当时带上柳相对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如果没有后来柳相对用车顶垮郭庚，说不定当场就被补了几枪，去跟马克思报道了。
柳相对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其实他是想说我们都要感谢那个已经不再的人，那个坏人，他站了起来，用后背挡住了呼啸的子弹，救回了柳相对，田拥军，还有那个昏迷的刑警三条人命。
于是他想起了那个头发花白的妇人，那个凝望落叶一言不发的母亲，她执着的相信着佛祖，相信着轮回，可她也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吃斋念佛，也挽不回那已经消逝的生命。
是她在最后的时刻用母爱感化了那个十恶不赦的罪徒，让他知晓了所有人生存的不易，因此算起来，救他们的，是那个信徒。
柳相对救了他的母亲，郑少新救了柳相对，还了他的救命之恩，还送给了田拥军一场富贵，间接的劈开了华遵换届的重重迷雾，让温书记理所当然的上台。
这一切，算不算佛家说的因果。
温秀逸来的更勤了，只要下班，她总会到柳如山的粮店坐会儿，跟邓薇说说话，然后拉着柳相对出去走走。
自从放下了心结，柳相对发现温秀逸更加的阳光和开朗，时不时就将我们家的老头挂在嘴上，讥笑温书记穿衣戴帽的土气和不修边幅，可话里话外透出的温情却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的。
柳相对知道在自己整倒郭庚的过程中温秀逸其实对于温书记决定的做出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可他从来没有说过谢谢，那种默默的温情使他相信，温秀逸已经把自己看成了她的亲人，亲人之间，不需要这些东西。
温秀逸也经常会问起自己将来的打算，究竟有什么想法，是想走上仕途还是经商，柳相对这时候总是笑而不语。
他已经不太想去算计这些东西，自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的那几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活着，就要洒脱着的活着，生命有太多无常的聚散，不要总沉湎过去回头望，也别期望将来翘脚往前看，过好当下最重要。
......
时光走的很慢，这两个多月的暑假时间柳相对感觉快要抵的上自己上一世的一生。
时间走的很快，昨天仿佛还在初中的校园，明天就要收拾行囊准备踏进一中的大门。
这是柳相对重生回来的第四个月，他刻意的做了很多改变，也被迫做出了很多改变，刻意改变了一些人的命，一些人的命也被无意的改变，在16岁少年的眼里，这个世界已经不再像原来，这让他会经常感到无所适从。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缥缈的灵魂，活在了陌生的人间。
还好，自己很快就会进入那个一到夏天就满园飘香，风吹过来，榕树花落下来就像飘雪的校园，还好，他很快就会遇见那个总是挂着恬淡的笑容，一脸阳光和温暖的女孩。
我的夏梅，我回来了，你，是否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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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这么多了，明天进入高中生涯。
第八十五章：入学
华遵第一中学历史很悠久，建校已经有百年，在还未扩招的九十年代中期，一中就是大学的代名词。
有一句话在华遵流传很广。
进了一中的门，就是大学的人。
8月25号这天一中新生入学报道，比正常开学要早了一周的时间，这是因为新生要有6天的军训。
军训这个词在华遵当时的学校里绝对算一个新鲜词汇，一中开创了历史的先河，后来陆续的二中以及七中开始模仿，形成了一股潮流。
柳相对不知道95年在大城市的高中里是不是有军训这码事，反正在这个小小的县级市，一中首先以军训，军事化管理成名，而后升学率，连续几年在山塘同级别中学高考中屡夺第一，从而声名响彻整个山塘。
想着很快自己三七分的发型就要被寸头所取代，柳相对不仅暗然失笑。
这就是所谓的军事化管理，白居正校长的名言就是：“之所以让你们理成这样的发型，就是让我在身后就能分辨出你的性别。”
前面人头攒动，长长的队伍蠕动的很慢，里面夹杂着很多家长，应该是帮助自己的子女来办入学手续的。
本来柳如山也想来的，可被柳相对婉转拒绝了。
父亲最近真的有些忙，他最近跟隆兴的曹亚东走的很近，关于玉米的收购和销售有了一个完整的思路，一直在忙着这个事情，三天两头要往隆兴跑，柳相对真的觉得没必要让父亲浪费一天的时间跑来一中给自己办理各种手续。
另外，自己也没准备住校，书本还没有发，所以报道只需要带上录取通知书准考证和一些钱，很轻松。
上一世柳相对读一中的时候是选择了住校的，一是因为他读书以来从来没有住过校，感觉住校应该是很好玩的一件事情，二是他看见父亲实在是犯怵，想离得父母远一点。
可现在的柳相对不一样，他很希望留在父母的时间长一点，再长一点，可以陪着他们走过自己的青葱岁月。
这是一种心态的转变，就像游子漂泊很久以后都希望回到故乡，人上了年纪以后总希望儿女陪在身边一样，经历过太多的世事沧桑，人会愈发觉察到亲情和故土的重要。
班级已经分配好了，只不过没有黑字红纸的公布出来，只有一切手续走完以后到了最后交学杂费的地方，你才能看到自己所在的班级。柳相对没有弄明白校长当时的想法，两辈子是一样的，一直没弄明白。
当然，柳相对此时一刻也没闲着，他总在东张西望。
交录取通知书的队伍总共排成了5排，今年一中总共录取了不到六百人，所以每排都有100多号人，乌压压的排出老远。柳相对站在了中间的队伍里，前后左右的打量着四周的人群，特别是女生，他总要仔细的看上两眼。
动作很直接，目光也很灼热，搞得一直排在柳相对身后那个稍显瘦小的女生直咧嘴，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啥，大大的眼镜在阳光下反着光。
柳相对在找夏梅。
不过单纯靠一双眼睛在周围的寻索难免范围狭小，从早晨8点排到了中午的饭点，他也没发现那个熟悉的影子。
8月底的太阳正毒，操场上没有任何的遮拦，阳光火辣辣的直射太阳底下的学生和家长们，可没有人离开，生怕自己一走，这个位置就会被人取代。
柳相对看看头面依旧看不到头的队伍，无奈的撇撇嘴，心说一中的报名制度太不科学，也太不人性化。
看了看头面那个一只手当扇子扇的秃顶大叔，柳相对转过了脸。
身后的姑娘应该是一个人来的，一个不大的行李卷放在脚下，眼镜大的盖住了半张脸，鼻子上有几颗细小的雀斑一点也没显得多余，倒衬出了几分可爱。
见到心里一直鄙夷的色狼竟然回头盯着自己看，姑娘不乐意了，抱起了胳膊皱起了眉头，撅着嘴问道：“你要干嘛？”
样子很好笑，看的柳相对笑了起来。
他问道：“这位同学，你是一个人吗？”
女同学愣了一下，看了看嘈杂的四周，估计这个色狼在学校里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于是回到道：“是啊，你想怎样样？”
“哦，你看这就中午了，我捉摸着你也该饿了，如果离开去吃饭，咱们半天的队伍就白排了。”
柳相对跟这位同学商量到：“你看这样行不行，你给我拿着东西，给我占着位置，我去买饭，连同你的一起买了，这样咱们既能吃饱了饭，也不会丢了位置，行不行。”
大热天的吃不吃饭倒是无所谓，关键是他想去买点水，看样子轮到他们报道还要几小时的时间，如果这样硬挺下去，估计得中暑。
女生似乎很惊讶于柳相对的自来熟，她疑惑的看了半天眼前这个清秀的男生，问了一句：“我和你很熟吗？”
“额......不太熟。”
柳相对有点尴尬。
“可这跟熟不熟好像没啥关系吧。”
“有关系啊，我凭什么让你平白无故的给我买饭呢，所以......”
女孩一手抱着怀里的东西，一手伸进了口袋，拿出了一张五元的纸币递给柳相对说道：“不用你花钱，你把东西给我，你去买饭吧，我不饿，给我带瓶汽水就好。”
原来如此。
柳相对误会了女生的意思，他摆摆手说道：“不用了，汽水没几个钱，我请你。”
女孩没有缩回手，直直的伸在柳相对的面前。
柳相对无奈的摇摇头，还是接过了钱。
“真是个认真的人！”
柳相对心里暗自佩服着，跑向了教学楼后面的校内小卖店，对于这个位置，他至今记忆犹新。
这个店应该是学校政教处主任亲戚开的，虽然简陋但货物很全，在阴暗的后屋里面甚至有学校明令禁止出售的烟和酒。
“老板，2包面包，2瓶汽水。”
这里的生意着实火爆，里里外外围了好多人，有家长也有学生。
好不容易挤到了里面，柳相对递出手里的钱。
“柳相对？”
柳相对还没接过老板手中的汽水，一个声音就在自己的旁边响了起来，他偏头一看，熟人。
“老班啊，看见你真让人开心。”
柳相对瞅着许悦呵呵的笑了起来，说实话，两个月没见，乍一见自己的同学还真的觉得很亲切。
许悦穿着白色的短袖，白色的休闲裤，白色的休闲鞋，一身白色在人群里格外显眼，再加上俊俏的面容，着实让人感觉一表人才。
许悦没有拒绝柳相对的好意，伸手接过了递过来的汽水，笑着说道：“是啊，一晃俩月过去了，这就开学了。”
两人走到了人群的外面，来到了一处树荫底下。
柳相对心里其实对许悦是没有多少恶感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就算同窗的时候有过一些摩擦，但那也是无关痛痒的小打小闹，他没有觉得这个人人品有什么问题。
于是他关心的问道：“怎么样，入学手续办完了吗？”
“啊，早办完了，我爸找了主任，没有排队。”
许悦面上有得意的神色，仿佛家世让他忘记了在这个男孩面前曾受到的打击。
他的头微微昂起，看着柳相对说道：“你呢？”
“命运不公，我还在排队，估计得到下午了。”
柳相对嘿嘿的笑着，感叹着有人好办事。
不过这个笑容让许悦有些瘆的慌，柳相对这样的笑容他见过几次，每次自己都没遇见过什么好事。
柳相对也看出了许悦的不自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行了啊，你可以找地方晒阴凉享福了，我还得继续去受苦，找时间再聊。”
说罢也不等他有所反应，直接转身离开。
可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的许悦犹豫着喊道：“等一下。”
“有事吗？”
柳相对回头看着挠着脑袋的许悦问道。
“那个......”
这时候的许悦说话有些吞吞吐吐，他继续挠着脑袋，目光闪躲着说道：“你是不是知道李菲会考省专啊？”
“什么？”
柳相对没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
“李菲考上了省专，她是不是跟你说过？”
“哦，那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柳相对知道许悦这时候的小心思，他笑着摇摇头，心里没有丝毫的奇怪。
“你不知道？”
许悦看起来有点惊讶。
“现在知道了，你不是说了吗？”
“那个......那个......你跟李菲不是......”
许悦有点结巴，脸色有点发红的问道：“不是谈恋爱呢吗？”
柳相对彻底乐了，搞了半天，许悦还在误会着这件事情，叫住自己就是为了求证这个啊。
他摇摇头。
顺着许悦的身后望过去，不远处是一颗长得很茁壮的榕树，榕树的树冠茂盛，有些枝桠已经伸出了围墙。
柳相对张嘴声音温柔的说道：“我留在了原地，她会飞走，怎么能走到一起呢？何况......”
“我要等的人，在这里......”
第八十六章：再遇燕无双（加更）
柳相对走回队列的时候那个戴着大号眼镜的女孩正在回头张望，看见柳相对过来着急的挥了挥手，高声喊道：“快点，买个东西也要这么长时间。”
柳相对走的很认真，根本忘了买东西这码事，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手里只有自己喝了一半的汽水，给女孩买的那瓶，送给许悦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回去给你买。”
柳相对忽然想起了女孩的嘱托，脸觉得有些发烧，这叫什么事，一提到李菲，怎么把别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柳相对也没办法解释，撒腿就往小卖店跑。
“你给我回来。”
女孩脸有些红，张嘴冲着柳相对喊道。
“别急，很快的。”柳相对摆摆手，他估计姑娘也该很渴了，所以有些着急。
“你先给我回来！”
女孩看见柳相对的动作更着急了，脸红的像块红布，她扬起手不停的冲着柳相对招呼。
“怎么了？”
柳相对无奈的走到了女孩近前,看着造型有些奇怪的她。
“东西你先拿着，我去厕所！”
眼镜女孩一把将东西塞到了柳相对的怀里，撒腿就跑了出去。
原来如此啊。
柳相对看着女孩的背影觉得有些好笑，这个人太认真了，为了等柳相对也不知道憋了多久了。
啃了一口面包，柳相对的眼神继续在人群中巡梭，期望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人很多，那个熟悉的人依旧了无踪影，虽然没有找到夏梅，可柳相对还是看到了很多熟人。
那些熟人有些是苏中升上来的初中同学，而有些，则是上辈子自己的一中同班。
队伍最后方那个胖子叫王磊，曾是柳相对一个宿舍的住校生，性格有些惫懒，可学习成绩很棒，最后考上了津门的一所名牌大学。
邻队隔几个身位的那个女生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刘可颖，那个标志性的大辫子让柳相对记忆犹新，真正的长发及腰。
上高中的时候柳相对没少跟同班男生讨论过此女这条辫子的真伪，还跟一个同寝的男生打赌过留到这么长需要的时间。
不远的操场上抱着篮球发呆的大个子是孙冰，长得很帅，体育特招，很招女生喜欢的一个男孩，篮球打的很棒，最后走了北河师大，听说后来回一中执教。
还有很多晃眼间走过，认识却叫不出名字的一些人，有男有女，面目青涩却洋溢着青春的气息，那些都曾经出现在自己最奔放的年华里，可最终再也没见。
队列外面维持学生和家长们排队秩序的是政教处的高淑芬老师，政教处专职查学生迟到早退的，负责白条和红条的发放，外号灭绝师太，不讲情面。
对了，最外面那张桌子上负责收取通知书的秃顶中年男人，是自己高三的班主任，杨东华老师，教英语，就是凭借自己那届高考一举夺下了整个的高考外语平均分全省第一，而直接升任教务处副主任，直至主任，副校长。
柳相对看着这些人，想着那些事，思绪如坠云雾，差一点分辨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他们依旧年轻，如此鲜活，在蓝天碧草，榕树满地的校园里生机勃勃，这让柳相对的心胸禁不住开朗了起来，这就是重活的优势，他可以在这里回忆他们的将来，而被回忆的这些人，却一直在憧憬着将来。
柳相对觉得这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情。
“柳相对？”
一个清脆的声音惊醒了依旧沉浸在回忆中的柳相对，他猛然转头，发现了在不远处手里甩着墨镜的那个清丽的女生。
“呀，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
是燕无双，她惊呼一声，快步从甬路旁跑到了柳相对的身边，一脸惊喜。
“燕子，呵呵。”
柳相对应了一声，一手拿着面包，一手提着汽水，冲着燕无双微微一笑。
一身得体的套装裙子，齐耳短发，燕无双显得很是清丽干练，她绕着柳相对走了半圈，嘴里不停的啧啧感叹。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
柳相对好奇的问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没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
“了不起啊，没想到你小子隐藏的这么深，竟然安然无恙的出来了，还做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燕无双明显知道柳相对扳倒了郭庚，那个她自己都认为是个人物的帅气青年。
柳相对耸耸肩，一脸无所谓。
“对了......”
燕无双忽然收敛了笑脸，变得有些可怜兮兮的说道：“那天的事情，你不会抱怨我吧，我也是没办法，回来后还跟我爸提起要怎么帮助你呢。”
对于这个善变的女孩柳相对早有领教，他知道燕无双是在变相的跟自己道歉，可他从来没有认为那天的事情燕无双做的有哪些地方不对。
作为只接触了一天的朋友，她的作为无可厚非，柳相对能够理解。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我这不还囫囵的站在这里吗。”
柳相对摇摇头表示他根本没有介意。
“呵呵，我就知道你没事，小海因为这个还抱怨我半天呢。”
燕无双是那种很会展示自己优点的人，她的一颦一笑将自己的长相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细长的眉毛高挑，鼻子微皱，让你生不起讨厌的心思。
“对了，给你介绍一下。”
燕无双转脸看着身后跟着的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微笑着说道：“这是我老爸，老帅哥一枚，土财主。”
然后也不等他的父亲说话，她拉住父亲的胳膊说道：“老爸，这就是你夸奖的那个机智无双的柳相对，今天你见到活人了，嘻嘻。”
柳相对这才注意到燕无双拽住的这个中年男子。
一身浅色西服套装，这么热的天气里依然记着领带，头发向后背着，打着摩斯，一丝不苟，眉毛很浓，方脸膛，看起来很有一股气势。
“叔叔您好。”
柳相对很有礼貌的跟中年人打了个招呼。
“哈哈，你好，早想见见你了，没想到今天恰巧碰到。”
中年人显得很爽朗，哈哈大笑着伸出了手，意思是想跟柳相对握个手。
柳相对左手拿着面包，右手拿着汽水，怀里还抱着一些录取通知书等一些东西，实在腾不出手来，于是尴尬的笑道：“叔叔，我就不跟您握手了，吃面包一手的油。”
中年人似乎一点也不介意，他放下手看了看长长的队伍，皱着眉头说道：“怎么还没有报名？”
“人太多，不过也不会等很久了。”
柳相对对于这个倒不是特别在意，他的时间很充裕，慢慢来。
“这样吧，我跟学校的张主任很熟悉，你把东西交给我，我来帮你办理。”
他显得很热情，主动开口说道。
“不用了叔叔，我也不赶时间，再说，这里也不仅仅是我自己的。”
柳相对拒绝了他的提议，虽然自己不反感这种开后门的行为，但是也不愿意平白无故的承受这种恩惠，况且，这里还有一个戴眼镜的同学的东西。
“不必客气，大热天你也不嫌累啊。”
燕无双说话了，她身手就拿过了柳相对怀里抱的那些信封，转身递给了中年人。
“哎？那是我的东西。”
还没等柳相对说话，就听见了身后那个眼镜女的声音，她急慌慌的跑到了燕无双的跟前，一把抢过了自己的通知书。
她的动作让燕无双有些发愣，她疑惑的看着柳相对，似乎在等着解释。
“哦，这位同学刚才上厕所了，我替人家拿着东西呢。”
柳相对笑笑解释道。
可话还没说完，一个白白的手掌就伸到了他的面前。
“我的汽水呢？还有，零钱给我拿来！”
解决了个人的问题，女孩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汽水和钱。
柳相对很想挠挠脑袋表示尴尬的，可左手都是油，右手拿着半瓶的汽水，他腾不出手，只好冲着女孩挤着眼睛说道：“那个......本来给你买了，可被原来的一个校友抢走了，这不刚才想再去给你买一瓶，你不是硬要我先回来吗。”
柳相对看了看女孩变红的脸庞，笑着说道：“这样，这位同学，你拿着东西，我再去给你买一瓶。”
柳相对将另一个整块的面包递给了她说道：“这个面包算是赔罪，行不行？”
燕无双在一旁笑着看着两人在这里议论汽水，一点离开的意思也没有。
“我不叫这位同学，我有名字的。”
女孩似乎相信了柳相对的话，只不过对他的称呼不太满意，皱着鼻子纠正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叫柳相对，请问你的名字。”
柳相对赶紧道歉着问道，他觉得这个女孩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呵呵，你这名字有意思，你爸有文化。”
女孩呵呵笑着调侃道。
“啊？什么意思？”
柳相对有点摸不着头脑。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啊，你爸肯定希望你成为爱因斯坦式的科学家，看样子也是做学问的人。”
“......”
柳相对无言以对，这个女孩联想能力真的很丰富，柳相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知不知道爱因斯坦这个人，反正他的爷爷肯定是不知道。
“对了，我叫许小苗。”
女孩忽然想起还没介绍自己，紧跟着补充了一句。
“什么？你叫许小苗！”
柳相对惊呼出声。
第八十七章：吓一跳的名字
柳相对大惊失色的喊叫引起了燕无双的兴趣，在她的印象里柳相对一直是一个沉稳的男孩，沉稳的像个老汉，很少出现这么出格的反应。
他的惊叫声也引起了燕无双身后中年人的注意。
关于柳相对在华遵出事以后一系列的内幕虽然被遮掩的很干净，可作为一个在山塘来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肯定有自己得知的渠道，他本身对这个叫柳相对的男孩就充满了好奇，草根出身，凭借自己的关系扳倒了号称华遵第一少爷的郭庚，这个人很不简单，而看样子这个男孩子对于这个叫许小苗的名字如此的吃惊，那么这个女孩子，肯定也有不凡之处。
于是他将目光也饶有兴致的投向了这个个子不高的女生。
许小苗其实在95年绝对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名字，无关政治，无关财富，也无关科技，可柳相对知道2012年的许小苗这个名字。
麦肯锡咨询公司大中华区第一位女性总裁，第一位担任大区总裁的华人，第一个以不到35岁担任麦肯锡绝对高层的年轻人，很多第一的光环围绕着一个名字，那就是：许小苗。
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上一世的柳相对跟许小苗没有任何的交集，一个翱翔在天空，一个蹒跚行走在沼泽，按他的理解就是老死也不会有所往来，可柳相对就是知道她，并且清楚的记得她后世的样子。
自从从京城回到家乡发展以后，柳相对跟留在家乡的那些同学和老师联系就越来越多，而参加高中同学聚会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班主任杨东华老师后来担任学校主抓教学的副校长，学校的名人录也在他的手里更加完善，并且整理成册收藏进了校史馆，而每年两次的聚会杨老师总会拿着这个画册到现场，每次喝醉以后总会拿出来让大家观瞻。
按照老师的意思就是他育人一生，其实最大的成就就是看着这些当年的雏鹰终于展翅高飞，翔于九天，这是他最大的骄傲。
而提及这些人时，杨东华总会专门指着一个面目清秀，一脸强势的女孩说这是他发掘出来的，当看到这个女孩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个孩子将来绝对前途一片光明。而这时候他也总会说一句：哦对了，她跟你们还是一届。
老师说这些话的时候，柳相对总是低着头不说话，专心致志看画册，在老师的心里，自己应该算是拖后腿的那些人吧，因此他总会认真的辨认这些当年的同窗，想象当年的样子，看看她们究竟面相上有何不凡之处。
照片里的许小苗精明干练，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站在万人的台前像是正在演讲，那种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自信和骄傲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柳相对这时候总会禁不住感叹世事的无常，谁能想的到当时自己的身边竟然有这样一尊大神。
可令他遗憾的是，他总是想不起如此叱咤风云的一个人物当年长得是一个什么样子，按理来说在高中时期这样的人才就应该崭露头角了，学习成绩也绝对是名列前茅，可为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呢。
这时候老师总会解释说当年的许小苗是如何的平凡，学习成绩只是排在了全年级的第八第九的样子，所以全校的学习经验交流发言，轮不到她，长相普通貌不惊人，所以接待任务也轮不到她，她一直默默无闻的在一中里努力，直到高考以一匹黑马的态势杀出重围，获得了全省第三，山塘第一的成绩后才一鸣惊人。
可惜的是，那时候只是一张红纸喜报，没有照片。
所以柳相对看到了在后世里如雷贯耳的名人，忍不住惊叫出了声音。
他的声音也把许小苗吓了一跳，她往后退了一步，看着这个色眯眯的男孩子。
柳相对现在确实是在仔细的打量着许小苗，这个妖孽一样的学霸在后世的照片里气场非常强大，可如今看起来怎么能这么土呢？梳着辫子，带着大号的眼镜，一身乡土打扮，柳相对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现在的许小苗跟后世那个风云人物联系到一起。
“我说，你这样打量一个女生，是不是不太好！”
柳相对依旧在琢磨着许小苗究竟是带着遮住半张脸的大号眼镜好看还是带隐形眼镜好看的时候，燕无双清冽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可他丝毫没有在意旁人的眼光，一脸沉思的说道：“嗯，你还是戴隐形好一点。”
“什么？”
许小苗此时被柳相对莫名其妙的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开始怀疑眼前这个清秀的男孩子是不是有病。
“哈哈，没事，我走神了。”
柳相对开始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可脸皮厚是他一惯的作风，他忽然间转身对着燕无双的父亲说道：“谢谢叔叔，我想了一下，觉得还是麻烦您帮我们把手续办一下，呵呵，天气太热了。”
说罢他右手扇了扇风，一脸的谄媚。
“你没发烧吧，怎么一惊一乍的。”
燕无双看着柳相对奇怪的一系列动作有些揶揄的问道。
“没，没，不过再等下去估计快了，麻烦叔叔了。”
回答完燕无双的调侃，他将手中的汽水面包直接放到了地上，擦了擦手，将自己怀里的那两封录取通知书递给了伸出手来的中年人，嘴里不停的说着谢谢。
燕无双没好气的看了柳相对一眼，心里责怪着他拿着父亲的人情充好人。
而中年人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冲他们点点头示意一起来。
许小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柳相对拽着胳膊一起跟在了燕无双父亲的身后。
开玩笑，对于这位国宝级的策划人物，可别给热的中暑了。
柳相对如是想。
......
有人就是好办事，当然，燕无双的父亲也没有招仇恨的直接走到前排要求老师提前给两人办理，而是直接领着他们去了教务处。
教务处有专门的留守老师负责办理特殊学生的入学手续，看来无论一中这所学校有多清高，也跳不开这种人情世故。
“燕总，怎么又回来了？”
老师认识燕无双的父亲，因此看见他引着人进来就从桌子旁站了起来，一脸笑意。
“哦，还得麻烦吴老师，这两个是我一个朋友的孩子，体质不太好，一直在操场排队我怕他们吃不消，这不请您开个后门嘛。”
这个老师柳相对当然也认识，教过他高三的政治，后来听说离开了一中，下海经商，至于后来怎么样，柳相对不太清楚。
时间刚好卡在了吃饭的空当，所以屋子里面没有其他要办理入学手续的学生或家长，因此两人的手续办理的非常快。
验证入学通知书，交完学杂费等各项费用，交了各种需要办理整件的照片也没用半个小时。
吴老师谢绝了燕总请客的好意，起身送他离开了办公室，临别时还在嘱咐着几个孩子好好学习。
出了教学楼，看着正午的太阳，燕无双的父亲想请几个孩子一起吃顿饭，可被柳相对很客气的拒绝了，麻烦人家办事情还要让人家请客，没这个道理。
而燕无双似乎也不愿意父亲在这里过多的停留，叫嚷着说既然你那么忙，就赶紧走吧。
看的出她的父亲确实很忙，也没有多做客套，专门跟柳相对握了个手后转身离开。
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燕无双终于开心了起来，她转过脸对柳相对说道：“怎么样，大人走了，我做东，请你们两人吃顿饭，没问题吧。”
对于燕无双一起吃饭的提议柳相对没有反对，他点点头说道：“可以啊，不过这顿饭我请吧，但是吃不起大餐。”
燕无双对于谁请客倒不是很介意，她只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解除上次酒吧事件的误会，于是开心的点点头。
而许小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人家替自己办了事情，这又要请自己吃饭，说实话，她们的关系还没有这么熟。
“走吧，我还欠你一瓶汽水，这次算补偿。”
柳相对有意与许小苗接近，哪会错过这个沟通感情的机会。
“那好吧。”
许小苗也很干脆，没有太过推脱。
“你们稍等我一下，我得先把行李放回宿舍。”
一直抱着一大包的东西，出去吃饭确实不太方便，柳相对抢过她手中的小号行李卷说道：“没事，我帮你。”
第八十八章：帮我个忙
迎宾楼在市区的中心，价格不贵也说不上便宜，关键是非常干净，柳相对请两人在这里吃的午饭。
点了三个菜，一个汤，又给两位女士要了饮料，三人开始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等菜。
“对了燕子，你是几班啊？”
柳相对开口问道，自己没有疑问还是被分到了十班，许小苗是三班，他还不知道燕无双是哪一个班级。
“六班。”
燕无双回答道，随后她看了看许小苗，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好奇，也不管柳相对跟许小苗是不是熟悉，开口问道：“对了，你是怎么搞掉的那位啊，我真的特好奇。”
燕无双一脸的崇拜，她仰着脸问道：“那可是个人物，不是一般人能搞定得。”
柳相对笑了笑，他没准备回答这个问题，那个染血的黑夜在他的心里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这个印象是灰色的，他是第一次睁大眼睛看着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人在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冰冷的尸体，也第一次真实的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
“你跟他不是朋友吗？怎么看样子你不是很难过？”
柳相对岔开了话题。
“呵呵......”
燕无双轻声一笑，脸上又挂上了那种清冷优雅的笑容。
“准确说，只是利益合作关系，其实很多时候，我们更希望远离这些人。”
燕无双有着比一般同龄人更多的感悟，她晃动着果汁的吸管，低着头说道：“为了利益可以接近，但我爸说过，绝对不能牵扯太深。”
柳相对皱皱眉头没有说话，燕无双的这种语气，他实在有些不习惯。
许小苗看着两人像打哑谜一样的对话有些迷糊，不过这些东西跟她关系不大，她也不会好奇的提问。
“一个人倒了霉，连带着整个官场发生一场动荡，这个人也算是个人物了。”
燕无双继续感叹。
柳相对看着她唏嘘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开口问道：“没连累你们家吧。”
燕无双摇摇头，“我们家是正经的经商人家，虽然也会有些非常规的行为，但是从来不会踩线，所以我爸只是被传，问了几次话，被查了一次账目，其他的，没事。”
她的话很简单，可柳相对却从中听出了不凡。
郭庚的这个案子影响其实很大，不仅仅是因为它涉及到了在小县城中不常见的毒‘品贩运与销售，还涉及到了很多官场上的隐秘，而燕家能在这波及很广的风暴中全身而退，毫发无损，燕家的实力可见一斑。
摇摇头柳相对不再讨论这个问题，他转脸问着许小苗：“小苗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谈话中不要冷落任何一个人，这是为人处世的艺术，柳相对掌握的很好。
可许小苗对于柳相对对自己的称呼有些不习惯，一是这个名字叫出来让人觉得对方好像是自己的长辈，特别是柳相对脸上带出来的那种随意，让她觉得这个男孩子有点老气横秋。
更重要的，两人真的没有这么熟。
皱了皱鼻子，推了推眼镜，许小苗说道：“横乡五中。”
横乡五中柳相对知道，是一所国办中学，不过也是随着重点初中的取消而销声匿迹。
在当时的华遵，最厉害的重点初级中学不是一中附中，二中附中这些高中的附属中学，而是横乡五中。
在九十年代奥林匹克数学竞赛横行的年代，横乡五中每年都会有那么两三个尖子生夺得全国奥数竞赛的奖牌，因此声名显赫，而横向五中也因此被冠以了奥数摇篮的诺大名头。
“哇，你是横乡五中毕业的啊，了不起。”
燕无双虽然在山塘上的初中，可看样子也是知道这所学校的名声的，她夸张的睁大着眼睛，一脸羡慕的看着许小苗，让许小苗有些不好意思。
柳相对能够看得出燕无双表演的痕迹，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子，什么场合应该说什么话，说什么样的话能够让人觉得舒服，她很在行。
“厉害，据说横乡五中直升山塘一中的比率特别高啊。”
燕无双继续感叹。
山塘一中是国家级重点高中，整个山塘地区最好的中学，里面的学生有很大一部分是少年天才。
它们的招生很特别，首先在各种国家级竞赛获奖的初中生中遴选，其次在中考成绩最优秀的学生中遴选，最后才是分配到整个山塘的个县区的名额，厉害的一塌糊涂。
听到燕无双聊起了自己的母校，许小苗来了兴趣，来人叽叽喳喳的讨论了起来，不过女人的思维确实是天马行空，特别是聪明的女人。
她们从最初的横乡五中的竞赛秘籍，聊到了山塘的大学升学率，继而聊到了华遵一中，直至扩展到了华国的教育体制，不亦乐乎，甚至忘记了吃饭这件事情，拿着筷子指点江山，热血激昂，彻底将做东的柳相对晾在了一旁。
柳相对默默的吃着饭，身边两个女孩子的聊天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思绪，他这时候又想起了夏梅。
今天没让父亲来送自己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
自己办完了入学手续能够腾出大把的时间来寻找自己心里最惦记的人，这是一种不能为外人道的心情，在不经意间忽然看见那个总会进入自己梦里的影子，绝对是一种幸福，柳相对很期望这种幸福就在今天降临。
可自己已经刻意的看了整个上午，仍旧没有找到，这让他忽然有些忐忑，会不会是要到下午才能到？会不会是母亲帮忙报的名，夏梅一直歇息在某个角落？有没有可能她记错了报名时间？
柳相对不禁哑然失笑，关心则乱啊，无论如何，他相信夏梅现在就应该在校园的某一个地方，或许中午的太阳有点毒，她扬起了手正在擦着汗，或许手续已经办完，她正在宿舍的楼下跟母亲依依惜别，总而言之，她就在那里，没有消失。
燕无双其实一直注意着柳相对，看到他忽然傻子一样的笑了起来有些奇怪，于是停止了跟许小苗的讨论，用筷子敲了敲碗说道：“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犯傻的笑，挺吓人的。”
她的话将柳相对从胡思乱想中带了回来，看着一脸嬉笑的燕无双，柳相对忽然心头一动。
“燕子，你是不是跟学校教务处的老师比较熟？”
在五六百的学生中找到一个人，对于个身单力薄的柳相对来说可能比较麻烦，可这在教务处完全不叫个事。
“还可以吧，教务处郑主任跟我爸是朋友，我跟他也很熟。”
燕无双似乎很热衷于帮助人，特别是帮助柳相对，她一脸兴奋的看着柳相对问道：“怎么了，有事情需要帮忙吗？”
“对啊，想请你让教务处帮我找个人。”
柳相对忽然开心了起来，心里赞叹自己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哦，没问题，不过，我这么帮你，有什么好处？”
柳相对知道她这是在开玩笑，于是笑着说道：“你要什么都行，只要帮我找到人，这顿饭算提前支付利息。”
“切，小气，这样，算你欠我个条件，等以后我想起来再跟你提。”
柳相对丝毫没有介意，使劲的点着头。
“说吧，叫什么，是男是女？”
燕无双提到男女的时候一脸的八卦，连在一旁认真听着两人对话的许小苗也竖起了耳朵，看样子到什么时候女人对这方面的事情也充满了好奇。
“夏梅，新生。”
说出名字，柳相对就知道他们两个能知道性别。
燕无双一脸了然的模样，仔细看了两眼柳相对，然后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尖细着声音说道：“哎呦，我还以为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呢，原来你也会动凡心啊。”
“什么乱起八糟的？”
柳相对听出了她嘴里的嘲笑，不过他的脸根本没有红，也不发烧，按他的想法，找自己的老婆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有什么。
“我可在小海的嘴里听说过你的光辉历史啊，那个叫什么？哦，李菲。”
燕无双将纸巾放到了一边，扬起了头揶揄的说道：“这又来了一个夏梅，别跟我说她是你家亲戚啊。”
看来章墨海已经将自己的老底抖的底掉啊，不过现在也不是诅咒章墨海的时候，柳相对堆起笑脸问道：“燕子，你就说帮不帮吧，其实我知道你很厉害，朋友的事情肯定要帮是不是？”
也不等燕无双说话，柳相对端起了茶杯，冲着燕无双举了举，“谢谢啊，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微凉的茶水顺着咽喉流到胃里，让柳相对从里到外感到了舒畅，这夏梅很快就有着落了，柳相对就像吃了一牙西瓜一样的香甜。
看着柳相对无赖的样子，许小苗忽然觉得很好玩，她拿起饮料喝了一口，笑着说道：“没错了，看样子这个娃子确实是早恋了。”
“呦，学霸也知道早恋这个词？”
柳相对对于许小苗的评价不置可否，他倒是很好奇这个女孩爽朗的性格，熟悉了以后他才发现，其实许小苗这个人也挺有意思。
“什么叫学霸？”
许小苗第一次听见这个词，本能的她觉得这不是一个褒义词，
可还没等柳相对解释，燕无双开口了。
“喂，我说柳相对，算你欠我个条件啊，我帮你找到人以后，你可别反悔。”
“不会不会，我说话算数。”
柳相对哪会理会一个小女孩随口提出的条件，他笑着摆摆手，示意自己是一个讲信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