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七十二章 进步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七十二章进步
如此利刃,一时黄二身边的敌军都看的呆了。(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黄二凶性大发,竟是伸手将那敌人的心脏挖了出来,放在嘴边咬了一口,满嘴血水,狞笑着道:“不坏,真好味道。”
“天爷,这是凶神啊。”
饶是京营选锋们全是营中一等一的好汉,在黄二这样的凶神面前,也是惊的呆了。
一呆一楞,自然就给了锦衣卫奋起而击的良机。
原本直卫和内卫也是卫中精锐,只是没有经历过几次真正的战阵厮杀。刚刚与敌选锋初接仗时,明明实力在对方之上,却仍然打了个旗鼓相当,就是没有一股凶厉残忍之气。
这一股气上来了,事情就好办了,战局立刻也是急转而下。
二百多选锋被一百多锦衣卫精锐打的节节败退,指挥的尤参将拼命砍了好几个败退下来的选锋,仍然遏制不住这股败退的浪潮。
他嘴都干的粘在一起,但仍然嘶哑着嗓子叫道:“怎么回事,前头是怎么回事?姓牛和姓李的人呢?”
有一个满脸鲜血,看不清模样的选锋立时答道:“牛将军叫人一刀捅死,还被人割了心大嚼,那敌将不是人,就是凶神。”
“胡说八道”
尤参将一听便是知道所说不虚,姓牛的自恃悍勇,经常在做战时冲锋在最前头,闻着此讯,他不觉冷笑一声,心道:“武艺又差,偏又爱现,活到今天都算他命长了。”
虽是如此想着,不过自己也甚觉心慌。
李游击可是沉稳持重,而且经验丰富,连他也受了伤回来,看来,这一次选锋攻击,算是彻底失败了。
果然,没过多一会儿,李游击被人架着回来,身上几处巨创,面色灰败,远远见了尤参将,便叫道:“速退,回去再商量。”
“好”尤参将也很果决,当下便向四周叫道:“收拢,退”
适才他如疯了一样,后退者被他杀了五六人,此时却是自己叫人后退,话一出口,心头便是一阵茫然。
再看看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的地上,鲜血染红了雪地,红白相映,特别的刺眼,而那几个被斩落的人头,龇牙咧嘴,似乎还在冲着自己挤眉弄眼的诡笑,尤参将长叹一声,双眼泪珠滚滚而落,然而此时不是他感时伤悲的时候,几个先锋驾住了他,在锦衣卫撵上来之前,一溜烟也似的溜了。
“好,打的好。”
张佳木看着是和医生们包扎伤患,嘴里还不时的问着伤情,他这个天人般人就在这里对伤员关怀备至,不少人都是眼眶含泪,极是感动。
除了卫直属的人员,还有一定职份位置的,锦衣卫们也不是老能瞧着自己的这位顶头大老板。而张佳木的名声极具传奇,位置也是高到无可再高,一般的侯伯都在他之下,更别提普通人了。
这些锦衣卫的普通校尉们也是如此,平时能见着的也就是自己上司,六七品的官儿,打交道的,就是相同层次的人,此时此刻却是眼睁睁看着都督大人就在自己个眼前,还问着自己的伤处如何……就算是表面功夫,邀买人心,可身处当事的人觉着,这感觉不赖
等对手一路冲到门前的时候,虽然人数不多,但如疯虎下山,张佳木也是神色冷峻,如果不是有承诺在前,自己恐怕也要挥刀而上了。
说来也怪,虽然他经历过这样的场合也是不多,但心中了无畏惧之感。
可能是自己武艺够强,而心理也打造的足够坚强的原故吧?
有时候,政治可比战场更紧张,更刺激,而且,也更加倍的肮脏
看着黄二把敌人撵走,张佳木也是松了口气,暗中把自己紧握的双拳也松了下来,就手儿,还屈了几屈。
他虽然不是正经的统兵大将,不过,眼前的情形也略瞧出几分来。
敌人凭着一股锐气,想凭几百选锋打开局面,最少也要冲乱这边的布置,在选锋之后,再派出大军,拆开街垒,扫平障碍,然后就能击鼓而进,把锦衣卫总部内的所有人斩杀干净,自己或死或擒,都是细枝末节,不必太放在心上的。
这打算原也不错,但是把地形给忽略了。
锦衣卫这里是长安右街,四面八方全部都是官衙府署,都是建筑的高大结实,一水的高墙大院,全是条石青砖制成,想放火都不容易,推平四周这些建筑,没几万人干个几天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有这么多建筑打掩护,再又动员几千人费了不短时间把外围构建成工事,结果敌人虽众,铠甲兵器鲜明,但就是没有办法全力而攻。
施聚和董兴就是看出来这一点,所以才派精锐来攻,第一阵打掉锦衣卫士气,再继续跟进,就容易的多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曹福来的告密绝对是极为要紧的一环。如果不是这样,等曹吉祥和石亨各方把事情准备妥当,可能就绝不是这样演变了
可能是锦衣卫还在正常办公之时,过万大军就重甲持兵掩杀而至,那时候,想抵抗也是无能为力,只能是任人宰割了。
“大人,”黄二杀的几近脱力,不过也是杀的很是痛快,前前后后死在他手中的怕也有十好几人,选锋锐气被打折后,锦衣卫这边就从容的多了。论武艺,铠甲,兵器,锦衣卫都远在京营选锋之上,人数也差不离,又是以逸待劳,更是占足了体力的便宜。精神一振,则动用起武艺来也是如有神助,不少人把手中的钢刀舞动的涮涮直响,把对手砍的魂飞魄散,到后来,一路追着敌人屁股,直到把对方撵出第一道长垒之外,卫里这边又鸣金收兵,各人这才退了回来。黄二杀的甚是过瘾,跑到张佳木这边时,一股扑鼻的血腥味,他自己却浑不在意,只在张佳木身边站定了,一边擦拭着自己手中的钢刀,一边笑着道:“这刀真是好哇,说什么百练钢,先前我还不是怎么放在心上,这真用上了,才知道果真是好刀。”
“我也瞧着了,”张佳木含笑说道:“自然是好刀,这可是花了我大笔银子的。”
这边众人用的刀,都是高炉打造出来的纯度极高的钢刀,杂质练出,纯度极高,明军的制式腰刀根本不能与之相比,两刀对砍,那边的刀被砍的伤痕累累,甚至被一刀砍断,锦衣卫这里却是丝毫无伤,这,自然就是钢刀建功。
适才一阵把敌人杀退,甲坚兵利,也是重要的原因。
事前的心血没有白费,张佳木也极欣慰。今晚敌强我弱,不是有宝刀重甲,又有特制的火铳,恐怕,此时自己已经战死,要么也成了亡命徒丧家犬,不知道在哪里躲藏奔命了。
但就是这样,亦不可掉以轻心,他皱着眉头,吩咐道:“你赶紧带人歇息,告诉你吧,这不过只是开始罢了”
“是的,我知道”黄二神色凛然,脸上倒没有瞧出什么特别紧张的神色,这厮也是历练出来的,胆气心志都是一等一的坚韧强大,从行宫放火到今日,谨慎小心胆气勇力指挥无一不佳,张佳木瞧着也大是满意,在此人胸前重重一捶,笑道:“去吧”
黄二怪笑一声,道:“大人也不来个封官许诺什么的,弄的人心里怪不是滋味。”
他一边叫人来抹拭身上的血迹和一些说不清来源的肉块肉沫什么的,那股味儿直熏人鼻子,呛的人打跌,但他自己倒是浑不在意,还在那里与张佳木说笑。
“用得着说么?”张佳木反问他。
“这……”黄二挠挠头,无词可答,一边旁听的人甚多,此时便都是笑起来。
刘勇适才不得上阵拼杀,老头儿此时倒觉得全身都痒痒,不禁也拿黄二打趣:“你已经是指挥佥事,还要封赏,难道一步就爬到老头子我头上去?”
他是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奉国将军,勋位护军,望六十的人到如此地步,已经是谢天谢地,黄二三十不到,现在就嗜望太高,也确实是有点叫老头子吃味了。
“都指挥的位子,倒也不是不可能。”张佳木笑着看了刘勇一眼,只道:“好生办事吧,刘头儿,黄二,都会更进一步,此事过后,谁曰不然?嗯,谁敢说不然?”
他嘴上说不许诺,但此语一出,还是使得人人精神大振。
脑子灵活的,便已经在想张佳木话语中的意思了。一想之下,便都是心中有数,脸上立刻泛出血红,精神大振,甚至不少人就提刀起来,想要和敌人拼命了。
道理最为简单,一想就知道。曹吉祥和石亨一败亡,凭张佳木的实力,封侯是最起码的,再掌兵权,京中实力第一,到时候当然要用不少人,老的侯伯都督用起来哪有自己的栽培的人顺手听话?
这么一想,眼前的这些人,一个卫指挥佥事当然不算什么的,指挥使,都同,都指挥,甚至加都督佥事,都督同知,一步到都督,也不是什么不可想象的事
这么一想,锦衣卫这里自然是士气大涨,稍具武力的都是用手紧握武器,预备一会好好表现,以为将来之进步余地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七十三章 关键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七十三章关键
锦衣卫这边士气如虹,高昂之至。(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相对应的,自然是京营兵那边的低落。害怕与慌乱,惊异与惶恐,然后才是愤怒。
尤参将在军中的前途彻底完了,尽管他跪在董兴身边久矣,但董大帅连瞄也没有瞄他一眼。
在四周,都是幸灾乐祸的同僚,指望他们说话是不可能了。尤参将只能垂头丧气的跪在原地,还好大帅虽然不理,也没有更进一步发落,要是借他首级激励士气,那可真是衰透顶了。
董兴心里倒是真没有想到这个,选锋战败,在他来说也是极为意外的事。适才战斗的过程他已经看了个满眼,对面的士气之旺,武艺之精,兵器之锋锐,也是着实在他的意料之外。
一群衙役和街头混事的也搞的跟真事儿似的,这真是叫董兴难以想象。
他不知道,适才出击的就是锦衣卫留在这里精锐中的精锐,张佳木的直卫论起个头武艺,甚至是实战经验来都是全卫中的翘楚。
适才出击的一部二十五人全是来自开原铁岭的边墙附近,这伙人原本就是落草的强盗,他们和建州对抗,和官府对抗,和恶劣的自然条件对抗,这一伍人又是在其中选出来的精锐中的精锐,单论武艺,可能不及黄二或是武志文等人,论性子的凶悍敢斗,论坚韧,恐怕小两万人的锦衣卫中,还真挑不出比他们更强的。
这么一伙人刚刚的表现着实叫董兴惊异,他倒是不知道,锦衣卫中真格有这么水平的,也就是这么几十人罢了。
“施帅,”董兴眉头皱起,道:“如今怎么处?”
“快打四更了,不能再拖”施聚也是大为着急,董兴今晚太过兴头,抢了他不少风光。不过这也没法子,实力决定的。
此时对方吃亏,施聚倒也没有太高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是真攻不下这个大堂,那可真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五千多官兵打两千多锦衣卫,结果楞是没啃下来,这传出去,老脸都要丢光了。
因此他很爽快,当下便向董兴道:“再挑选锋。”
“刚刚我这边伤了士气……”董兴踌躇道:“怕是要息一阵才好。”
“那是当然,”施聚知道对方用意,不过也无可推脱,当下便道:“第二阵我再挑三百人就是。”
“好”董兴展颜一笑,道:“一切有劳。”
“这何消你来客气。”施聚面色淡然,话里骨头却是着实不少。
董兴吃了一个闷亏,脸上讪然,回去之后,身边的中军便道:“大帅,施帅这边挑好了人,咱们是不是也预备一下,等他们打开口子,再一并往上冲。”
“谁管他”董兴却自有主张,挥挥手道:“不要理会,叫他们好生歇着,姓施的那边挑人再到上阵,且有一会呢。”
“成。”中军是很灵醒的人,当下便用不屑的语气道:“他们哪儿打的下来,咱们啊,纯当是看戏好了。”
“是了,就是这么着”
锦衣卫现在士气正旺,火枪子药甚足,体力也好。这会再向上冲,当然还是啃硬骨头,董兴自然不愿。
先前吃了一亏,但不代表他就是完全无勇的莽撞之徒,自己部下的性命也是性命,何必浪掷在这里?将来用来争夺权力时,谁的部下越多,可是谁的声音越大,凭白浪费在这里,何苦来。
所以就得逼着施聚出阵,一阵还不成,还得再接一阵,等把对方的子药和士气往下耗一耗,再把体力什么的也耗一耗,那会子他再调一次选锋,不管打的下打不下,接着大队一起,将旗一挥,战鼓打起来,就算是一命换一命,用人命硬堆,也要把这根硬骨头给啃下来
他老董不仅精于战阵,人心势道,也是一样的门儿清
这点儿算计,董兴这个老丘八算的很清楚,施聚自然也清楚,要不然,也不会顶了那么一下。
不过势不如人,赶走董兴,施聚也只能叹一口气,叫人挑敢死之士,组成选锋,预备冲阵。
只是在挑人选人之时,看着黑漆漆的对面,老头儿歪着嘴只是一阵阵的后悔:“悔不该趟这一次的浑水……现在是上船容易……下船难了啊”
“大人,人挑好了。”
三百多人,招呼可至,毕竟对面确实是一群不是正经官兵的锦衣卫,适才董兴所部不行,倒也不代表别人就不成。
况且为选锋的,只要捡一条命回来,不论成败,银子抚恤一定有,没准还会有委扎下发,当兵吃粮,一辈子没遇着这等事的,那是时运不济,只能修城池,被征调去修陵工,修皇宫,给大户人家站门当仆役,要是那样,还不如不当兵哪。
有着这种想法,选锋就很好挑了,是好是坏来这么一下子,转运改变,就看遇着这等事能不能出头了。
“教娃子们上吧。”和董兴不一样,施聚还很顾大局,看看天色,便断然令道:“擂鼓,大队准备,选锋破开口子,便一起跟上。”
……
战至凌晨,雪已经堆了一地,有的地方已经没过脚脖子。当时落雪,下到膝盖深,并且堆积个十天半院的也很平常。
而仰望天色,虽然略有点鱼肚白露出来,但这大雪犹自纷纷扬扬落个不停,显是没有停的迹象。
再这么下来,到明儿中午雪得有过膝深,就算想攻下去,也是碍于地形,很难再着手了。
但攻,也是真难以为继了。
施聚和董兴两部加起来,派出了五次选锋,但任何一次都在第一道长垒前就被挡了下来,最多是两垒之间对战,但不等大队接上,总是又被锦衣卫赶了出来。
徒劳无功,久战不利,不论是董兴还是施聚,心中都极为焦燥起来。
两人都是听着动静,董兴心里尤其焦燥,锦衣卫总部的攻克与否,实在是关系很重大,最少,在他个人的功名利禄上有着决定性的干系。
这么一点儿小事也办不下来,有他没他一样,那还怎么伸手要爵位田庄?
这么一想,可就再也稳不住了。
“施帅,怎么样?”董兴红着眼到施聚跟前,和他一样,施聚眼中也满是血丝,脸上的皱纹也深了几分,原本挺直的腰背也是弯了下来。
跟前的将佐,轮流上阵,死了一个,伤了两个,叫施聚很是心疼,而此时董兴的意思就是很简单了,大队上,用人命堆。
虽然舍不得,但大局相关,施聚未语先叹气,但也是主动说道:“用大队上吧,叫娃子们用人命去填。”
“是,也只能如此。”董兴有点气短,半夜前的豪气已经是不翼而飞,这会儿再叫他说些壮怀激烈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沉吟了一会儿,他才道:“咱们这里吃亏不打紧,将来石帅和曹大官会补给咱们的。”
“但愿如此吧。”施聚苦笑道:“难道我是保留实力的人么?”
“是是,我当然也不是。”董兴顿了一顿,终道:“那就叫擂鼓吧。”
……
当鼓声隆隆响起的时候,锦衣卫这边却是没有擂鼓。
每次敌人选锋冲击的时候,锦衣卫这里总是年锡之和徐穆尘轮流擂鼓,有时候张佳木也上望楼去,亲自打上一阵子。
在高昂的士气和地利的支撑下,锦衣卫打退了敌人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五波选锋,最多一次也有小五百人,可还是被打退了回去。
正门前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全是敌人的尸体,这会子当然没有人去管,白雪皑皑,将尸体盖住,接着又是热血染红了雪地,再又掩上一层,如此这般,整整一夜,就是这么循环往复
到了这会儿,大家都知道敌人耐不住性子,拖的时间够久,虽然也是出尽全力,但始终不能破门而入,到这会儿,再也等不得,只能是全军掩上,不顾密集队形被杀伤所吃的大亏,一心要破门而入了。
“子药还多不多?”张佳木向黄二苦笑道:“看来,他们是觉得利大本小,就算把眼前的全折光,只要能做成咱们的这一注买卖,还是有的赚。”
“子药还有的是,”黄二拼杀了一夜,几次脱力,身上也被不知道伤了多少处,衣袍战甲都是血迹斑斑,也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这会他扶着一柄断了半截的铁矛,向着张佳木摇头道:“只是直卫拼光了,内卫留下来的几个小队的力士也拼光了。没了他们,敌人这再冲上来,我竟不知道怎么挡?”
说到这儿,他已经大见悲苦之色,其实他身上担子极重,又提着一股气一直在拼杀,凶性毕露之余,也是自己拼杀的快脱力了。
这会子眼见打到如此地步,却仍然没有援兵前来,不觉大是气苦,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脱眼前困局,所以才会做出悲声。
见他如此,张佳木皱眉不语,而年锡之和徐穆尘也是从望楼上下来,大家都知道,眼前是最后一搏,能挡住与否,或是挡多久,都是胜败的关键。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七十四章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七十四章
今夜这一场仗打到如此地步,胜还好说,败了,就是全体锦衣卫灭亡之时了。(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兵凶战危,兵者乃凶器,打了这么一夜,就算是对面京营兵的亲爹在这边也没有用了,一会大军入来,必定是见人就杀……想活命,先得把这条命拿出来拼了再说
“大人……”徐穆尘一走近,便见眼前情形,不觉愕然,也是有点吃惊。
“来人,扶黄将军进去休息。”张佳木倒没有斥责他,再勇武的将领,等压力大过了承受能力的时候,也都会崩溃。
现在,他觉得是他自己亲自上场的时候了。
“刘头儿人呢?”他问。
“在,我在这里。”隔的不远,是一群伤患在包扎伤处。这会子受了伤也很麻烦,破伤风和感染几乎是不可避免,不过相比较而言,刀伤还好处理一些,被火枪打中的几乎就很难活命了,因为子药入体,加上打进体内的火药硫磺和布片等杂物,几乎百分之百会引起感染……在这个时代,感染就等于死亡,而且是极为痛苦的死亡。
就是刀伤也不可轻视,张佳木在这一点上做的还算不错,事前就叫人准备了不少干净的纱布,还有消毒用的高度白洒,止血和包扎用的绷带,当然,必不可少的是消毒和止血的药物。
云南白药是神物,可惜,弄不到。
刘勇就带着一群人在帮着处理伤患,张佳木一叫,他便跑了过来。
忙乱了一晚上,刘勇的精神还算不坏,只是一脸的皱纹更加深刻,头发也似乎更白了一些。
“大人?”到得张佳木身边,刘勇便用问询的语气问:“有什么吩咐?”
和黄二相比,刘勇倒是和天黑之前一个样,镇定,稳重,踏实,就是因为他的存在,也使得不少人的人心安定,感觉踏实,可靠。
张佳木虽在,而且无人可与他比威望,但毕竟刘勇是这个衙门的大管家,大事小事,从卫中大事到零碎小事,都是由他决断,所以无形之中,也是定海神针一般。
“叫所有人都到前面来吧,不管是谁,一律拿着兵器……够不够?”
“够是肯定够。卫里藏兵国法无涉,所以收的甚多。内卫出品,也是先往这儿送一批来。”提起这个,刘勇也是如数家珍,这些事当然是他的手尾,自然是他最为清楚。
内卫在鲍家湾有大量的高炉和工厂,光是打造兵器的铁匠就有好几十人,一直不停的在试验,当然成品也不少,运到外地的很多,但更多的当然还是分配给总部使用。
这里的武库囤积了大量的刀枪剑戟,全是一等一的锐利强兵,可以说,整个大明过百万的军队,能使着这等水准兵器的,万中无一。
禁军算是大明装备最好,比如那一身漂亮的锁子甲,武器也最强,都是淬火精练的强兵,但就算是禁军的武库,恐怕也是比锦衣卫差的远了。
“武器既然够,那就编伍发派吧。”张佳木语气淡然,却也是无比坚定,“是个人就给我拿着兵器站到前头来,一层层的顶,不死不能退,就算是伤了,也给我顶住,把这里的伤患抬进去,医生也全进去吧,打退敌人之前,不要救治了。”
“大人……”刘勇的脸色瞬息之间变的苍白无比,他嘴唇动了一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又是半天都没说出口来。
“不必多说了。”张佳木挥一挥手,干脆利落的打断了刘勇的话。
在他的命令之下,锦衣卫所有人都拿起了武器,上到年近花甲的年老吏员,下到刚入职不久的袭职校尉,从苍髯老者到黄口小儿,所有人都持兵列阵,还有少量的钢制方盾,极为沉重,但好歹有十几面,对面弓手甚多,所以还是被抬了出来,列在阵前。
火铳手也奉命撤了回来,今夜的战事他们立功甚伟。
现在是敌人要一涌而上,火铳是无能为力了,为了给敌人更多更大的杀伤,拖更久的时间,他们被放到了正面的墙上和望楼上,居高临下,配给装填子药的助手,务求能多阻遏敌人一时是一时,能多杀伤几个就是几个。
眼前的众人忙忙碌碌,都有决绝之色。
徐穆尘和年锡之已经从望楼上下来,危局在前,迫在眉睫,但两个智囊都没有什么办法,此时此刻,自然也不能再提逃走的话,年锡之面色苍白,但自己挑了一支步槊在手,这种玩意,要从小练起,他是大户人家出身,想不到自小还练过武艺,就是看他的身形瘦弱,可能武艺高明不到哪儿去了。
徐穆尘自己有佩剑,此时也是神色轻松的取下来,轻轻一弹,剑便作龙吟之声。
“大人……”他笑了一笑,刚要对张佳木说什么,不过面色立时一变,突然道:“大人听着什么声响没有?”
对面的京营兵在列阵擂鼓,锦衣卫这边也在列阵授兵,不大的广场和正门前排了几十列人,足有过千,院墙上,院内,也有过千人,所有的能挡路的东西全部集中在门前,预备一层一层的搏杀,把时间拖到最后一刻为止。
此时谁耐烦听什么杂声?
但张佳木知道徐穆尘胆大心细,所言绝不是虚发,所以立时凝神静气,侧耳细听。
这一听,果然是听出不对来。锦衣卫这里,往东去就是都察院,大理寺,刑部,号称是法司一条街。
西边是五军都督府和宗人府,而皇宫大内,也就是宫城,就是在锦衣卫西北不远,最多不超过三里路程。
这么近,那边有什么动静,宫门和皇城的城门有什么动静,自然是一听就听到了。
现在这会儿静心一听,果然听到了一点不寻常的动静出来。
“似乎是在长安左门?”张佳木听的确定之后,立刻向着徐穆尘大声问道:“你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徐穆尘面色惨白,几乎不似人类,就算是现在要白刃临敌,他亦没有如此紧张,而此时此刻,就如同一个死人一般。半响过后,他才答道:“没错,是长安左门。”
“应该没事”张佳木自己也是心悸不已,不过想了一想,便道:“长安左门有庄小六和王勇,王勇召集人手要来助战,我劝他回城门值宿,比在我这里要有用的多。有他们在,我更放心一些。”
“是”徐穆尘听着这般说,脸上回过一丝血色来,他吃吃道:“大人真的是明见万里,学生远远不如。”
“现在不要说这个话了。”张佳木面色深沉,显的极为忧虑,他道:“我不知道他们用的什么借口,不过,事态到如今,已经不是我与他们的权势之争,曹吉祥、石亨,是实打实的谋反了。”
“不过是清君侧?”年锡之猜度着。
“肯定不成。”张佳木摇头道:“这个说法没有说服力,不要说外头的亲藩们,就是京城里的勋戚亲臣们他们就摆不平。就算手头有一些武力,也不能尽塞天下人之口。”
说到这儿,他也是面露不解,想了再想不得要领,只得道:“事后自然会知道,现在来猜,也是可笑的紧。”
长安左门那里,显然就是曹家的武力在进攻。
这一夜张佳木也是一直在奇怪,这里有两个伯爵带着几千官兵来攻,但始终未见曹家子弟在。
攻打锦衣卫堂署是何等重要的大事,有什么比这个还要紧的?
要说他们去助战石亨,也没有这个道理。石亨那里再紧要,总没有斩杀张佳木重要吧?锦衣卫打的再好,在这里割了张佳木首级传送九城,任何抵抗都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放着这么重要的事不理,是何等之愚?
敌人当然不会愚蠢至此等地步,所以张佳木一直在怀疑,是不是曹家的人亲自去正阳门一带,解决幼军进城一事?
如果是这样,倒是当真麻烦,可能事情就向着不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
不料人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就去攻打皇城的长安左门,入门之后,便可直入宫禁,守兵则众,仓促不能齐集,况且必有曹吉祥为内应,曹吉祥经营多年,在内廷势高权重,出来惑乱人心,必至骚乱。
到那时,千多叛兵直入大内,执天子以令朝臣,再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出来,则大局可以定矣
“想不到,真想不到。”张佳木也是露出苦笑来,只道:“想不到他们倒真的是利害,使出这么一手来。”
“当务之急,要击退当面之敌。”
“他们只是弃子,是用来缠住咱们的。”张佳木摇头叹息,道:“真狠,真是太狠了。”
“就算这样,也是要速破之。”年锡之大急,顿脚道:“怎么缇骑仍然不至。”
“也快了”徐穆尘道:“算算时间差不离了,皇城附近,咱们是帮不上忙了,唯有祷天佑之,唉,祷天佑之”
他是一个向来对自己智谋颇具自信的人,此时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是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可想了。
“求天不如求自己吧。”张佳木也是披甲在身了,他手持一支铁矛,看起来英姿勃发,看着众人,长声笑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眼前强敌,终究要靠咱们自己来击退他,粉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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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七十五章 铁壁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七十五章铁壁
张佳木不知道有没有命运之神这种东西,或许有,或许没有?
总之他来到这个世界,得到很多,付出更多,现在命运似乎扼住了他的喉咙……就算如此,他也要反扼过去,哪怕是同归于尽
所以他并没有进入院内,如果大门被攻破,就算躲在里头,又能拖延几时?
所以锦衣卫上下都看到张佳木站在门外,与所有人一起,手持矛戟,悍卫着锦衣卫最后的防线。(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如斯情景,几十年后还有人津津乐道,而在当时,很多人只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在心头萦绕,而他们表达不出,也不知道如何表达,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向前挤,把张佳木挤入阵中,再挤到阵后。
每个人都握紧了自己手中的武器,眼中迸射出无边的怒火。
不管来敌是谁,在自己死了或倒下之前,绝不能从自己眼前通过,绝不能。
夫战,勇气也。
一股气只要提上来,平时怕死的人,也会变的悍勇而不畏惧死亡。那时爆发的战力,绝对会比平时强过百倍。
轰隆隆的鼓声持续不断的响着,漫天的雪花在灯火之下急剧飘落,很快,在长垒之前出现了成排的刀枪剑戟,犹如一道道钢铁组成的森林,冷酷,尖锐,带着一股绝大的威压,犹如狂暴的洪流,倾泻而下
很快,墙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枪声,浓烈的硫磺味道开始弥漫开来,对面的军阵实在是太拥挤了,因为是全军出动,根本施展不开,人站的密集的根本不用瞄准,也没办法瞄准,实在是人挨人挨的太近,所以火铳手只管向着人墙开枪就是,一枪过去,准定就是收获一条人命。
而此时此刻,全卫上下最为后悔和跳脚的,就是火铳制作的太少太少。库藏的弓箭和强弩不少,但善用善使者寥寥无已,那些合格的弩手和弓手已经被派了出去,所以只能傻眼看着库藏而无法动用。
如果现在有几百合格的弓手,自然就能射退敌人,再有几架三叠或是五叠的强弩,恐怕敌人再强的斗志也会化成乌有了。
可惜的是,这些物品都设置在内卫的一些秘密工厂里,或是学校,徐穆尘在福建的矿山里也运去了十几具,先拆零碎了,然后再拼装。
在没有铸出合用的火炮之前,强弩也是有极大威慑力的重型远程武器,在今夜之前,谁能想到居然有这么多的敌人束甲来攻?
“火炮,一定要火炮。”张佳木在心里想着。
火炮的铸造已经提上日程,明初时候已经有不少火炮的雏形出现,但中国的火炮也是走了很长的弯路,一直到与西方文明的接触开始,在明末清初时,中国人的火炮铸造又不落人后,就算是清朝对火器并不重视,清末时中国的翻沙铸炮法居然还是在国际前列,并不算特别落后。
比起火铳这种高精尖的武器来,火炮的发展和铸造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只要舍得铜或铁,有人力物力,铸成千斤以上的火炮,并且解决炮弹问题,都并不算特别为难的事。
今日之后,锦衣卫怕是真要不顾一切发展火炮了,哪怕是遭到猜疑,犯了忌讳。
况且,今日之后,不管谁得胜了,在这个庞大的帝国内部,恐怕是没有人再敢为难,也没有人敢和今日之战的胜利者做对了。
这是血与火得来的胜利,这种胜利是不容质疑的。
很快,锦衣卫的前锋就和京营的甲士碰撞在了一起。一边是一定要攻克这座并不坚固的要塞堡垒,一边是为了生存,胜利,荣誉,必须坚守到底。
一股钢铁洪流和一座坚固强韧的堤坝恶狠狠的撞击到了一起
杀戮……鲜血……死亡……
勇气……光荣……死亡……
除了兵器的碰撞就是人与人的碰撞……其实就是两群野兽的碰撞,一方要吃掉另一方,不择手段,不计死伤,只要结果。
长矛刺入人体后的噗嗤声响,大刀砍在人身的碎骨声响,低沉的吼叫声,伤者的惨呼,沽沽流个不停的鲜血……
就在京城之内,天子脚下不到数里之远的锦衣卫都堂衙门之前,苍天白雪之下,就这么上演了一场生死较量
“施帅……”董兴已经骑马到第一道街垒附近,天已经透着一点亮色,配合火把和灯笼的光线,勉强可以看到整个战场的情形。董兴面色如纸,向着并肩而骑的施聚道:“我领兵三十年,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惨烈的搏杀。”
“我亦云然”施聚也是一脸动容的样子:“领兵数十年,场面比眼前大的倒是很多,惨烈搏杀到这种地步的,亦是头一回见。”
“督战队上吧”
打到这个份上,就算把自己的私兵全部拼光,也是没什么说的了。全部本钱押上去,再后悔也晚了。
很多赌博的人就知道,赌客上了台,只要把本一压上是吓不走的,有时候,领军打仗,亦是如此。
虽是两军相逢勇者胜,锦衣卫已经把全部的勇力拿了出来,第一线拼杀的就有张佳木这个一卫的都督,还有刘勇,薛祥等人,全部拼杀在第一线。
在第一波的碰撞里,好几个总务的老夫子都被京营兵用长矛刺穿了,就算如此,也是没有人后退一步
但京营兵也退不得
身家性命,一世声名,满门富贵,全部都在这一役之中。
就算是后悔,害怕,也是退不得半步。
施聚已经悔的肠子打结,但仍然铁青着脸吆喝道:“督战队上吧,有后退者,斩”
“迟疑不前者,亦斩”董兴补充道。
“打胜了,人人有赏,拼光了,我老头子自己上,你们不要手软,娃子们,拼了吧”施聚老泪纵横,却是断然挥手。
在他和董兴身侧,便是一百余人组成的督战队,大雪狂风之下,却是脱掉了上衣,手持大刀,凡有后退逃跑畏缩不前的,几个人逮过来,强按下来,上前便是一刀,然后把首级丢在一边。
如此狠劲,逼的京营官兵不停的向前再向前,终到无可后退为止。
数千人挤在这么一个方圆不到五里的战场内,几乎就是人挤人,兵器挤着兵器,能到锦衣卫防线前的,只是勉强施展开兵器,有时候连锦衣卫校尉们的长相也没瞧清,就被对方捅死砍伤,退出战线了。
血水在雪地上不停的流淌着,冲涮出大量泥泞不堪的空地来,京营兵大量的死去,或是重伤倒地,锦衣卫这边也轻松不到哪儿去,毕竟多半是文职人员,之前只是接受过一些可怜的格斗和体能训练……就算是这样,也招致过刘勇等文职大佬的不满……一个典吏要早起跑二十里路,这一天他还怎么处理公文?
旧时代的这些读书人或是识字的人都是自诩清高,很少有愿意锻炼体能,或者说,只要是选择了读书这一条路,他们就自觉把体能这一块放弃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这是当时读书人的通病,大量的读书人中不得秀才,连一个馆也不能谋的时候,生活当真连一个最普通的农民都不如
张佳木要办自己的学校,就是因为眼前的这些文吏实在是栽培不得,费十分力气,出一分成效,真的远不如自己选一批好苗子,从青壮时栽培起来,更省心省力。
在今天的这一场战斗中,在超过七成*人手都是文吏的前提下,锦衣卫靠着就是高昂的士气和地利之便,当然,还有火铳之威,不是这样的话,防线恐怕是早就崩溃了。
就算是这样,也真的打的差不离了……
不少人已经累的脱力,就躺在战场附近喘气,胸膛好象风箱一样,一起一伏,有几次张佳木都转头去看,唯恐这些人一口气就上不来,没有战死,因为喘不过气来累死……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多半的人已经累的握不住手中的刀枪,拿不起长戟铁矛,**疲惫,精神也是疲惫之极,虽然没有人害怕,但战至如此地步,已经没有畏惧,没有害怕,当然,也没有兴奋。
就是随着惯性在打,在斗,在与命运不屈地抗争
“大人,我歇够了,又来啦”几支铁枪一起向张佳木戳刺过来,他左右支挡,差点儿没应付过来。一柄钢刀伸过来,驾开铁枪,顺势向前一抹……一只血淋淋的胳搏落了下来,张佳木扭头看时,却是黄二,他此时脸上笑的灿然开心,好象就在一场摆放着上八珍的酒席之上……
“好,好”打到这种地步,说什么都是废话了,张佳木也只能点头,他的额头也满是汗水,今天算是杀了一个痛快,在他面前,密密麻麻的尸体堆的快超过他的腰身那么高了,一支长矛使的如毒蛇一般,到了距离之内,一戳一刺,就是收了一条人命。
他的武艺之高,恐怕是难有敌手了。力气够,经验够,速度快,所谓武艺,不过就是杀人的技巧,在这一方面,除了实战经验还欠缺之外,他已经不缺乏任何一条了。
“真是一条铁壁啊……”不远处,不知道是谁,看着如斯惨斗,禁不住发出了这么一声感慨,其中意味究竟是什么,怕是只有本人知道了。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七十六章 转机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七十六章转机
“施帅,”董兴面色惨白,看着前方情形,喃喃道:“真没想到,会打成这副模样”
“他们也快撑不住了。(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领兵三十年,施聚倒是真的头一回见如此情形。他在湖广一带镇守过,打过苗子,拔过不少苗寨,每次开战时,那些苗子都是彪悍难制,难以招抚,道理也说不进去。
但大军一至,刀矛如林掩杀而至时,整个苗寨就会陷入恐慌之中。
男子虽然坚强固守,但精气神都跨掉了,因为知道必定守不住。
而女子经常难以自制,抱着孩童捶地大哭,其凄惨之状,叫人不忍目睹。兵者不祥,真的是凶器。破寨之后,往往烧杀抢掠,将帅不能阻。
当然,也是不便阻。军饷赏赐就那么多,不叫军士抢掠的将帅,非得恩结士卒,光凭法打不服人心,砍再多的人头,也砍不来人心,所以非平常时就恩结于下,战时才能真正约束。
平时待之如常,战时再不叫他们抢掠,就非得有兵变的危险不可。
玉石俱焚之下,那些苗寨也不能真正的拒守,往往几个回合之后,就会被大兵破口,一掩而入。
就算是彪悍难制的蒙古人,骑射如风,但只有一股子劲,一旦挡住了那股强悍之劲,就会容易疲惫,有经验的将帅往往就是如此对蒙古人。边墙附近,先烧荒令其疲惫,再以堡墩遏其兵锋速度,再用边墙城池阻碍其行进,待其疲惫,大军一出,则不退必败,往往十试九中而屡试不爽。
今日却是不同,他以往的经验完全归结无用,说到底,他后悔来趟这么一场浑水
这话,却是不必说了
他只是斜睨了面色如纸的董兴一眼,事已至此,命悬一线,还在这里饶舌说什么
当下施聚只是抽剑在手,天色已经微亮,众人都看的清楚,老将军一袭红袍,灰白的胡须在冰冷的寒风中颤抖着,面对众人,施聚也不打话,只是将手中百练精钢宝剑向前一指,然后自己便跳下观战的石堆,悍然向前
“施帅,等我”
此时此刻,董兴才知道自己与人家的差距有多大。所谓知耻而后勇,他倒也见机的快,当下自己也是把剑一拔,叫道:“儿郎们,随我来吧”
大军已经奋战多时,前队早就支不住撤下来,现在董兴和施聚身边都是两人的亲兵,连最后一个将佐也没留,前头人挨人挤人的,督战队都茫然无措,被人流挤的不知道怎么办是好,在这当口,就怕前头一股气泄下来,那可就真是什么都完了
“杀,杀杀杀”看到两个主帅带着亲兵队上来,所有的将佐一起鼓劲大喊,在他们的鼓动之下,数千甲士也是一起叫喊起来。
在这血脉贲张之际,留在阵后的鼓手也拼命敲起来,整个大军都一拥向前,前阵已经挤的人挨人,但所有人还是努力的把自己手中的兵器向前捅过去,再捅过去。
在这样的重压之下,锦衣卫的防线已经有不稳的趋向了。
锦衣卫确实已经出尽全力,死伤甚是惨重。
直卫已经全部战死,直卫副队长和所有的军官也都全部战死了。内卫留守的人手也全部死伤殆尽,几无能站立者。
至于普通的文职校尉力士等等,死伤也早就超过三成。
换了别的军队,怕是早就崩溃了。
就算是对面的京营兵,死伤怕也不轻,毕竟墙上的火铳手在助手的帮助下不停的在开火射击,居高临下,从容瞄准,距离又近,除了怕误伤自己人外,几乎没有什么射击的障碍。
这么一直打到现在,杀伤岂在少数。
不是督战队的大刀伺候,还有两个总兵也自己挺胸上阵,恐怕敌军也早就挺不住劲了。
“大人,”黄二一脸血污,几乎要走不动了,用刀柱在地上,惨笑道:“打成这样,咱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大人身负重伤,不如想办法出去吧,把缇骑调过来,把这些***全杀了。”
一个坊丁出身的老人也站了出来,昂着头道:“黄二这***说的对,大人没必要跟着我们一起死,替我们报仇吧。”
“是,大人你出去,替我们报仇吧。”
“告诉任怨那***,他来的太晚了”
众人七嘴八舌,甚至在前面抵抗敌军进袭的人,一边坚苦奋战,一边也七嘴八舌的开着玩笑。
虽然可能下一句话就说不出来,但最少在能说的时候,倒是可以说个够。
张佳木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直向下沉。
“***老天爷,耍我就算了,这么多豪杰好汉,是我拢起来的,难道我拢他们在一起,不是教他们报国济民,不是给他们富贵荣华,是叫他们无谓的去死?那我到大明来的意义是什么,难道不是为了做一番大事业?”
他有点发狂的冲上前去,长矛如蛟龙一般,不停的戳刺着,在他的带动下,众人也戮力向前,总算是把京营兵的一个凶猛的浪潮给反击了回去。
这时一个校尉在院墙上大叫道:“大人,子药不多了,再打一轮就没有了。”
“不要打一轮了。”张佳木已经清醒过来,大叫道:“***任怨来了”
“来了?”刘勇胸前被人砍了一刀,还好他的甲好,卸去了大半的力道,就算这样,也是见了血,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袍,看着很是骇人。听到张佳木的话,刘勇仰起脖子向后面看去。
果然,京营兵的后阵已经大乱,前头的人不懂,还在奋力向前,但越来越多的人已经知道有变,排开向前的人,拼力向后挤。
也有大群的人一起转头向后看,脸上满是惊惶,那副样子,就象是一群群在水中受了惊的鸭子,就差嘎嘎叫喊了。
“***,”徐穆尘挺着剑,一副随时要躺下来的疲惫,但也是忍不住大骂了一句粗话:“入娘的任怨总算来了”
“你那表哥真是没用啊,”年锡之在一边咳一边道:“都天亮了才来。”
天可不就是亮了?天空中雪犹自不紧不慢地向下飘着,天地之间都是一片洁白,不需火把照亮,也可以看到很远的距离。
就在敌军背后,已经有大亮的束甲骑士在雪地中疾驰而来,看打扮装束,还有旗帜,一看就知道是锦衣卫最强的缇骑。
虽然人数连一个也没有,不过大队的束甲骑士齐奔而来的威势,给人心理的震撼,都是极为强大,甚至有无可阻挡之感
旌旗招展,刀槊长戟大刀铁矛如林,苍天之下,大地之上,谁是我的敌手?
缇骑建成之后,便是有如斯霸气
这一支强军昨夜显是见了血,再近一些,便可看到不少甲士都是身上带创,甚至是血迹斑斑,哪怕就是旌旗也有点烟熏火燎的痕迹。
显然,昨夜对忠国公的奋战,绝对是一场并不轻松的决斗。
看到如此情形,不少觉得缇骑来的太晚的人都板住了脸,自觉刚刚失言了。
“杀”张佳木见状大喜,知道此是破敌良机,缇骑是骑兵,就是锋锐摧敌,就是这么一股冲过来的劲头时战斗力最高,两边夹击,是破敌最佳的时机。
不然的话,就得等孙锡恩的步卒全部赶到才行。
“杀”刘勇和薛祥,还有更多的锦衣卫武官都冲到了第一线。
在他们身后,是无数的伤痕累累的将士,他们踩着敌人或是同伴的尸体,踩着满脚泥泞,踩着鲜血和积雪,拼力向前。
京营兵的阵线已经不稳,大队骑兵赶过来已经是在他们屡屡受创的心上给了最沉重的一击。
奋战一夜,眼看胜利在望的时候,等来的却不是自己人,而是敌人的援兵,此时此刻,士气崩溃也就成必然了。
“不要怕,结盾阵,结长枪阵,”董兴瞪眼大吼,一刀斩下一个后退的大将头颅,吼道:“他们人不多,不必怕,挡住他们”
施聚也是紧急召唤自己的亲兵,试图督促部下结阵抵抗。
不过,打到这会儿,营兵的斗志也只是在一线之间,以众敌寡,打了一夜还没有破阵,原本已经信心不足,敌人援兵一到,又是如此凶悍的骑兵,更是全无信心。
“噗嗤”当先一个黑甲敌将赶到,手中持的却不是刀枪马槊,而是一柄铁锤,一个营兵闪的略慢了一些,铁锤打在头上,犹如砸中了一个烂西瓜一般,立时被砸的粉碎。
再来一个,却是又是一个如凶神般的黑大汉,手中拿的却是一柄长斧,当着一个奔逃的营兵猛然一抡,竟是将人拦腰斩断
如此情形,自然是惊的数千疲惫营兵魂飞魄散,不知道是谁大叫一声,将手中兵器一丢,然后转身便逃。
这等事亦是如瘟疫一般,传的极快,很快,前面的营兵还在抵抗着锦衣卫的反击,后面的却已经开始大量的奔逃了。
“杀”任怨长刀一摆,威风凛凛杀气十足的令道:“不必停留不必保有建制,一直不停的给我杀,直到眼前没有一个敌人为止”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七十七章 惨事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七十七章惨事
“大人,末将来迟了”
在缇骑和孙锡恩的部下全部赶到,把四千多残敌围在方圆四五里地的战场上,拼命狠杀的时候,任怨和孙锡恩并肩赶到衙门的大门前,在血迹斑斑的石狮子之下,两人都是尽收脸上得色,一并跪下请罪。
“起来吧”张佳木没好气,但也并没有怪这两人,从任怨和孙锡恩脸上的神色来看,这两人也是经过了一夜苦战,当然并不是故意来迟,既然这样,也就没有必要责备了。
“是”孙锡恩一跃而起。
接着就是扫视四周,看到一地的尸体,再闻着呛鼻的硫磺味道,连他也不禁变了颜色,道:“末将以为这里最多是曹家的几百鞑官,大人进攻肯定打不过他们,但守门是绰绰有余,没想到,居然是如此惨烈”
“是的,真是太惨烈了”不知道是谁接了这么一句,任怨以下,所有缇骑没有上战场的武将,还有孙锡恩所部将官,俱是一头。
经过一夜的苦战,尽管天空还在落雪,但锦衣卫门前真的是一点儿积雪也没有,只有三道长垒上有一些被大批甲士踩平踩秃了的些许积雪,在几块大的空地上,到处都是断臂残肢,还有或趴或伏,或是仰面朝天,死状各异的尸体。
除此,就是被鲜血冲涮的一点儿不落痕迹的空地,只有泛着热血的泥泞土地,还有深黄色的被踩成泥水一般的残雪,雪和血融在一处,已经叫人分不清原本的颜色了。
死的人太多,此时也没有人来搬运,能动的都去追击残敌了。
被人压着打了一夜,死了不知道多少同僚,此时局势反转,只要能拿刀上的,不惧生死,只凭一股气顶着,就算是体力透支的,只要能上,也是跟着追了上去。
“直卫和内卫,全死光啦。”有个负责点检死伤的指挥上前来低声禀报:“略点了一下,咱们这边战死的兄弟总在三百人上下,受伤的……那可没法算,人人都挂了彩。重伤的有二百来人,现在已经叫人搬进去妥善医治,不过总得有几十救不下来的……”
“唉”张佳木深深叹一口气,挥一下手……不过,他立刻也紧紧皱起了眉。
“快过来,给大人包扎”那个指挥失惊打怪的叫起来:“大人受伤了”
“什么?”外围刘勇一群人跑了过来,叫道:“伤在哪儿,要不要紧?”
“没有什么要紧。”张佳木皱着眉头道:“小臂被砍了一刀,可能有点儿重。别的就只是皮肉伤了。”
这会儿过来两个医生,小心翼翼的把张佳木的臂甲除下,再剪去衣衫,这么一看,果然伤的不轻,犹如婴儿嘴巴大小,三指多深的一道创口。
再看衣袖颜色,已经变的紫黑,显然是流血不少。
“大人,需忍着些疼。”医生要用药酒消毒,同时用浸透了药酒的棉布擦洗干净,这一套当然也是张佳木的吩咐,伤药和救治程序对救治伤员极为要紧,救治得当,就是捡回一个有经验有勇力的老兵的命,救治不当,可就是白送给敌人的。
眼下就是没有合用的酒精,还有止血消炎的伤药……这两样已经叫人着手,无论花多少人力物力,也是一定要得手的。
张佳木记得,在十九世纪中叶,美国连续两个总统被刺而死,都是因为火药子弹入体,而且当时的医生完全没有消毒的概念,几十双名医的手在总统伤口摸来摸去,其中一个倒霉鬼就是感染了败血症而死的。
这会儿不论是中医还是西医,对感染和消毒,甚至是通风洗手等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有认识,要是任由大夫乱治,他的忠勇将士没死在敌手,却死在自己人之手,那是何等凄惨的一件惨事
“你们放手施为,我理会得”
有他的话,几个医生才敢放手施为,用大量的棉纱擦洗伤处,再放上伤药,接着再细心的包扎好……饶是张佳木健壮如牛,比起普通人不知道强壮了多少的身体,在这般的一番动作之后,也是有点儿撑不住了。
为了分散注意力,当然,也是当真关切,他向着孙锡恩问道:“怎么样?”
“很好哇”提起这个,孙锡恩就是眉开眼笑,拍着腿道:“石亨这厮也真是奸险,我们整队出发时,他正好也带队出来,倒是真的向这里来的。正好,被我们堵在家门口的地方,可不就打起来了。”
“狭路相逢么。”
“是的就是狭路相逢,好在,咱们缇骑和内卫力士,校尉,大汉将军,都是挑的卫中一等一的豪杰好汉,甲重兵利,虽然石亨麾下很有一些能战的将士,有不少都是打过十几二十年仗的,但人不及我们多,武器甲胃不如我们好,打到下半夜的时候,可就真顶不住劲了。”
“就算是这样,”任怨在一边插话道:“也是费了多少的劲”
“嗯。”孙锡恩面色沉重,一改刚刚欣喜,也道:“缇骑战死就过百人,其余各部战死也在三百人以上,石亨部下约有千人左右,先前死了几百,被我们杀到府中,逢人便杀,一个不留,他娘的,怕是死绝了吧。”
“全杀了?”张佳木吃了一惊,盯着眼前诸人,问道:“石亨呢?”
“老贼胆小,”孙锡恩颇觉愤愤:“不出来替下属顶刀,一逃进府,就自己投了井。我怕耽搁时间,叫了一小队人在那里守着,叫人去掏井,过一会儿,总就能提着石亨的首级赶过来了。”
“真的就这么死了……”张佳木倒是有点儿难以置信之感。
这位忠国公是正统朝发迹,景泰上升,到天顺一样得意的一位奇人。说他莽撞,他又奸邪险毒,说他是小人,他又是国朝第一的勇将,这一点也没错。
锦衣卫以孙锡恩和缇骑两部,几千人都是卫中最强悍的精锐,以众敌寡去击石亨,这么泰山压顶之势,居然被石亨拖到天亮才完事,要不是锦衣卫这里抵抗激烈,把几千大军拖到疲惫之极而不能破门而入的境地,这里被攻破,施聚等人只要派出一半援兵去帮石亨,胜负就会立刻易手
冷兵器做战就是这样,有时候胜负就是在一线之间,强或弱没有太明显的分野。因为军队的建制,训练,人员素质,组织编成,大致都差不离。
就是勇武,经验,恩结,军法等各方面来分出一些高下,军队肯打敢打,就有可能获胜,哪怕是以弱敌强,以少敌多。
因为这一点认识,张佳木已经打算在此事过后正式建讲武堂,编练锦衣卫下的新军
“可不就这么死了?”孙锡恩也大有感慨万分之像,也叹着气道:“还想生擒他到大人这里,扔在阶下,还看他狂妄不狂妄了,谁知他就这么不惜命,居然就死了。”
“石府家人呢?”刘勇在一边问道:“不分良莠,全杀了?”
“是的,”孙锡恩昂着脸道:“那会儿还能分什么良莠,辩什么黑白?大军入府,自然是见人就杀,不论男女老幼,全部杀光了事。”
这一等事一般人不敢做,就是因为得胜的一方绝不会在报复上留有余地,胜负一分,常常就是一个家族的生存或灭亡。
胜利者,是绝不会留着败者的血脉,以防他们将来成长之后来做报复之举的
而且当时军人杀红了眼,就是一群人形野兽,指望这些人留手,根本也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张佳木看向任怨等人,一群军官颇有惭色。
看来,不仅是杀人,石亨是世家,又是叔侄掌重兵,又是岁俸极优的国公,大明一品文武虽然年俸只一百来石左右,但国公或宠爱的太监年俸也不算低,时有赏赐,还有大量庄田收入,再加上喝兵血,吃回扣,贪污受贿,家中所藏一定不少。
军士们入府,肯定要顺手拿一些,当然,军官们的收入也不能少。
看着张佳木的眼神,孙锡恩也是动作极细微的动了一下,其中的含意,张佳木一看就知道了。
石府财富,最多的当然是张佳木所得,孙锡恩办事很妥当,一定会派人细细密密的捡索归藏一处,然后在风声过后,悄没声的送到张府。
至于张佳木是充公用,还是自己留着,做下属的就不必多管了。
不过大家一定知道,会有相当一部分拿出公用,张佳木让人服气的地方很多,这也是其中一处了。
“连锁定侯也杀了?”刘勇虽不吃惊于石亨满门老幼的被杀,不过想起来仍觉凄然。年近花甲,他家中自然儿孙成群,再过几年就已经抱重孙了,年老之人,下地日近,在世日短,自然思想起因果之报的事,做事不敢太不留余地。
锁定侯其实并不是侯爵,只是石亨亲得幼子,抱到宫里,皇帝为了给这个国公面子,亲手把一条金锁链放在这孩子的脖间,道:“此真虎子,俟其成长,朕当与卿约为婚姻。”
这么一弄,一条锁链算是把亲事锁定了,当然,现在的公主不能许配,只能期待将来。至于皇帝是真心,还是忽悠石亨,这个可是谁也不知道的事了——
最近两天是一章,因为过节放假,应酬难免,端午过后就恢复正常了,大家不必急。
还要特别感谢我的第一盟主,你对我的支持让我很感动,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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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七十八章 谋划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七十八章谋划
“杀了,难道留着孽种不成?”孙锡恩年少激进,自然没有刘勇的这种顾虑,随口道:“进府不久就杀了。(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混账东西”张佳木勃然大怒,骂道:“罪不及襁褓,锁定侯有什么罪?你们行事如此狠辣,我很不喜欢。孙锡恩,这一次石亨府邸的功劳,你和任怨两个主事者都不记功”
任怨被如此严斥,在场的人印象里还真是头一回。
他自己先是一楞,接着却又是一脸的颓唐,只道:“是我没有制止住下属,这般处置,最好。”
孙锡恩倒是不以为然的样子,接着道:“此事是我拿的主意,大人要怪就怪我好了。”
当时的这种政争,非杀对方全家不可,哪怕就是襁褓之中的幼童。
果然,张佳木对任怨和孙锡恩这么处置,四周的人都有点不以为然,只是他威望在这,没有人敢出来辩驳。
“罢了,”张佳木也是一脸的颓唐之色,摆手道:“说这个没有意义了,不过,希望可一而不可再。”
“胜负还没一定呢。”孙锡恩道:“长安左门那里的响声我们也听到了,这里还要打一气,怎么办?”
他向来是有急变之才的,但此时也是没有办法可想了。
曹家敢去攻打大内禁城,显然也是集中了相当大的力量,不然不敢如此。这里锦衣卫经过苦战,守备的人员是绝没有能力再战了。最少,也得休息一个时辰以上。
缇骑也是如此,孙锡恩的部下也是如此,奋战戮力由夜至天明,寒风呼啸,落雪不停,在这样的恶劣天气和敌人奋战竟夜,对体力和心力都是极大的消耗,就算最精锐的缇骑,在追击完逃敌,看管好俘虏,打扫完战场后,也非得好好歇息一下,回复精神和体力不可。
“暂且也没有办法可想。”提起这个,张佳木倒很冷静,冷眼看向四周,大家也没有什么特别着急的表情。
他苦笑了一下,大家对皇帝的忠诚,似乎真的是有限的很啊……
为什么不慌,是因为幼军已经在入城的路上,两个时辰内肯定能投入战场。最迟到今晚或是明早,一定能够解决掉此事。
至于皇城和宫中的安危,当然是能救则救,不能救……皇上您老人家自己自求多福吧是不是?
张佳木当然不能在此时有这种想法,受恩深重,和今上的关系比外人想象中的要亲近的多,再立新君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何必多费一层功夫和心力?
再者说,人非草木,想起当今皇帝,对他真是无可抱怨之处,没有今上,也没有现在的他,人是感情动物,并非禽兽啊。
“有几件事,我交待下去,你们立刻着手办。”把孙锡恩一群人抛在一边,张佳木向着刘勇和薛祥等人道。
刘勇很沉稳的点点头,道:“请大人吩咐。”
“这一天不能开城门了,”张佳木交待道:“从德胜门到广渠门、正阳门、东西便门,全部关闭,没有我的命令,就是圣旨到了也不准开城门,你们交待给守城的军官,不听我的话,后果他们自己想去。”
话已经说的霸气十足,但在场的人已经无人敢质疑他的权威此事过后,他就是国朝第一权臣,就算是廷臣,勋戚,亲臣,都督武臣,谁又能与他相比权势?
这,自然就是政争带来的大势
“市面也要稳定,”他又沉吟道:“今天当然不能教百姓上街。谁知道能打到哪儿?池鱼之殃的人一定也不少。”
“是的,真的不少。”任怨上前一步,面色沉重,但仍然是一五一十的把正阳门四周百姓受灾于火的事说了。
“嗯,这件事你处置的很好。”张佳木大为首肯,笑道:“救人于水火,还有什么事比这更积阴德的,嗯?”
一边黄二被扶了过来,有气无力的笑道:“大人,那边还在砍人脑袋,你老在这里谈阴德,是不是太有趣了一些。”
一句话自然是惹的众人大笑,张佳木自己也是哑然失笑,摇头道:“和你们这些厮杀汉子说不清这些事,反正你们听我的,杀敌归杀敌,但不要误杀误伤,上天有好生之德,要记住。”
“是,大人,我们知道了。”这一回,众人倒全是凛然称是。毕竟当时不信神佛的也只是少数,多半人还是敬畏上天,害怕因果报应的。
不远处果然也是如黄二所说,大票的缇骑甲士来回策马奔驰,挥舞刀剑,一刻不停的砍向那些奔逃中的京营官兵。
孙锡恩所部也早就圈成了一个大的半圆,来者一个也不曾放过,俱是斩杀无疑。
杀的性起时,便是跪地请降者,也是难免被刺胸当前一刀,然后就能看到鲜血狂喷,而人颓然倒地。
昨夜确实是杀的太惨,缇骑和赶来的校尉力士们感同身受,自家的本部重地被人打成这样,又如何能轻轻把敌人放过?
况且杀红了眼的时候,也谈不上留手不留手,那,只能是事后的事了。
现在京营兵那边已经是兵败如山倒,将为军之胆,在缇骑出现的那一刻起,董兴,施聚都已经破胆,他们的麾下也是苦攻一夜而无效应,原本就疲惫之极的人,援兵一至,又是武装到牙齿的缇骑,相差虽差不多,但心理一跨,自然什么也不必说了。
缇骑众将士都是如砍刀切菜一般,一路追杀,偏这里又是大道通衢,因为是国家法司所在,都是高堂深院的大衙门,道路很宽,正适时骑兵追杀。
孙锡恩的部下又早就在外围助战,遇到逃来的,自然一刀杀却。
战了不过半个时辰,地上已经是人头滚滚,积雪被马蹄踏的乱七八糟,血水横流,几同河流。
这一场杀戮就近在眼前,各人一时都是凛然,闻到强烈的血腥味道,听着阵阵惨呼,就算是心情再好,却也是笑不出来了。
“这里不必管了,不过是扫尾的事。”刚刚悲天悯人的张佳木看了半天战场,脸上却是一无表情,只是道:“我们继续淡刚才的事吧”
孙锡恩的心中却是一阵佩服:“大人永远只做对的事,就算是同情和怜悯,也永远只用在最该用的地方。他,才不会是一个乱发同情,胡乱做主的人。为上位者,最要紧一条是心硬,看来,大人已经得其中三味了。”
他这么想着,眼神也飘忽乱看,突然看到徐穆尘时,却见对方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见到孙锡恩的眼神,徐穆尘也是点了点头,孙锡恩心中大有所悟,当下便也是微微一笑。
两个下属这么恶心巴拉的交流眼神,张佳木自然发觉不了,他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缓缓道:“关闭城门,派人安定人心,嗯,就叫人传石亨等人的首级,然后悬首于正阳门下,以震慑人心。”
“是,这件事下官去办。”有人这样答道。
“再有,派人去看着三大营,他们刚接到命令要分十二团营,还没正式分营,我看,派几个勋戚武臣,分别驰入营中稳定人心就好。”
“请大人示下,请谁,派谁?”
“英国公,阳武侯、抚宁侯、襄城伯……”张佳木沉吟着道:“原本还有更好的人选,不过,我怕他们要么脱不了身,要么脱不了干系……对了,叫会昌侯孙继宗总领其事,别的勋戚都督武臣,都受他的节制。”
这件事是刘勇去办最好,他便点了点头,道:“是,这件事下官立刻去办。”
“幼军入城之后,和缇骑,直卫、内卫,分别驻扎,不能乱,不要自己先乱起来。”
“是,大人放心。”
“俘虏择地关押,指挥佥事和武职把总以上,关入北所。叫王晓好好招呼他们。”
“王镇抚和商镇抚都受了点伤,这会儿在包扎,一会告诉他们就是。”
“嗯。”张佳木点了点头,道:“大约先就是这样,一会儿去把曹翼叫回来,居中联络,不使出错。”
“昨夜大人的府邸没有受到攻击,虚惊一场。”有人道:“不过,光禄寺卿张泽带着三十多家丁赶到府上驰援,还有兵部尚书年大人,也带着十来个家人,挟弓持剑,前来府中援助。对了,还有都督范广,自己骑了头骡子,提着酒葫芦,也到府中去了。”
“嗯,我知道了。”张佳木心中一阵暖意涌动,想想张泽的情意,虽然相交不多,但竟有如此义气,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至于范广,想想他顶风冒雪,提着一个酒葫芦,萧然一骡赶至的模样,张佳木更觉心中痒痒的,恨不得自己现在也提一个葫芦,立时回去和范广赏雪拼酒,省得在这里和人勾心斗角,打生打死
不过,不行啊……他叹了口气,又向着任怨和孙锡恩道:“你们挑一群最强的人,不要过二百,要精壮不太疲惫的,我们立刻到长安左门那里去看看”
“是,我就去做准备。”
众人虽然大吃一惊,刘勇等人颇有劝解之意,不过,大家也早就知道,平时会议时张佳木会集思广益,但一旦下了命令,则绝无更改的可能。
当下便由着任怨去召集人手,由几部凑起来一百精骑,各人都是精神抖擞,一点儿不象苦战竟夜的模样,张佳木在嘴里呵了一口白色,抓了一把雪在脸上一擦,只觉得精神健旺,当下便大笑道:“来,随我去看看,曹吉祥这龟儿子,把我们折腾成这副鸟样,我倒不信,他能成功”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七十九章 曹府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七十九章曹府
曹钦对长安左门发动攻击,大约就是五更不到的时间。(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耽搁到这会儿,实在是有很多原因,简直就是一言难尽。
昨天晚上,他禀报了曹吉祥,然后就决定立刻动手。曹家自己麾下的武官要重新一一通知,两个成功拉过来的伯爷也要去知会,大票的都督、同知、佥事、都指挥,都得一一通知到。
光是这个,就真是一个人仰马翻,搞的人心大乱。
同时,曹钦也不是饶人的人,派人通知改天提前的同时,还派了几十个家人,再知会顺天府等衙门,抓捕曹福来。
曹福来是抓不着的,曹钦是打算抄出对方的外室和家人,全都杀了,祭旗
正乱的不可开交,一直闹到起更,外头蒙古人也知道了消息,吵吵嚷嚷的提刀弄剑的闹腾,把曹钦脑子都折腾的大了十倍有余。
“三弟,四弟,五弟,”他向着自己几个嫡亲的堂兄弟们抱怨道:“你们瞧吧,都说我喜欢鞑官,等大事成了,我非把这些家伙全坑杀了不可。”
“这个先不要说吧,”曹铎提醒他道:“时间不早,上半夜到宫门,天亮前破门,然后和施聚董兴他们会合,一并再入宫。”
“我总觉得心里不大踏实,”曹钦皱眉道:“怪不得劲儿的。”
“怎么啦?”
“张佳木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当初夺门,我可是跟这小子一起打混了不少天,老实说,咱老曹家一直退让,也是我劝的父亲大人,这厮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这……”
曹铉大怒,喝道:“大哥,现在可不是后悔害怕的时候”
“是”曹钦自知失态,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怒道:“管他娘的,老施他们拿不下来,咱们这里也足够人手,打下宫城就是控制了中枢,到时候,大事就成了”
细节曹钦没说,但在座的心里可都是清楚,曹钦这里有四百鞑官,曹吉祥在宫里也有六七百人,彼此合力,足够打开一个宫门。
除了这些,太平侯兄弟有一千多人,施聚他们的主力是京营官兵,束甲持兵,五六千人不怕控制不了锦衣卫总部。
打下锦衣卫,擒了张佳木这个都堂,这里再控制了大内,一切就大局底定了。
京师之中,各方势力错踪复杂,谁借到了势,谁就能控制住局面。至于外头,天天精锐尽在大同,大同有石彪在,足以镇守住不轨者,有大同的十三万精锐在,再加上京师被控,就算有亲藩和地方官员不服,又有谁敢做仗马之鸣?
想起这个,曹钦也不能不在脸上露出笑容来
“叫那些骚鞑子不要再闹,”他看了看沙漏,又侧耳听了一听鼓声,令道:“时辰不早,二更之前,给我到宫门前”
外面的鞑子全归伯颜等几个高级武官来统领,一声令下,自然如臂使指,近四百鞑官披挂整齐,府内外已经有人牵来大批战马,预备给鞑官们骑。
闹腾成这般大的动静,曹府四周尽是达官贵人,但大家都很有默契,家家掩门闭户,除了街角四周的气死风灯,还有天空无边无际飘落下来的雪花,四处都是寂寥无声,唯有曹家内外,人仰马嘶,吵的几里外都能听得着动静。
曹钦满头大汗,向着全身铁甲,内里还穿着一层皮甲的伯颜道:“怎么闹这么久?”
蒙古鞑官不过四百,但官最小的也被曹钦弄成了百户,没有比百户更低的。人人都是武官,虽然是大明军官里的鞑官,但待遇不低,俸禄从不克扣,犯了法轻易没有人敢责罚他们。
时间久了,自然而然的就养成一股虚骄之气,不守法度,根本就没有部勒纪律。
就算是伯颜这样的蒙古人中的精英,粗懂兵法部勒之学的指挥一级的人物,但也是粗疏不文,根本不知道怎么约束下属。
说来也怪,自从成吉思汗之后,这个民族也是受了诅咒一般,内斗不休,从忽必烈兄弟争位,到蒙元列帝,再到现在分成瓦刺鞑靼两大部,大部下分成各小部,彼此争斗不休,多少大汗整军顿武多年,刚想扬鞭河套,跃马长城,结果就又死在自己人手里。
现在眼前这几百鞑官就是,看着都是双层铁甲,一个个孔武有力,圆脸髭须,刚猛无比,身上都是两张弓,长弓是步弓,短弓为骑兵,狼牙棒、大刀、关刀、长枪、铁矛,武器都是精工细作,一看就知道是难得的强兵。
这般装束打扮,普通的京营兵是远不能比了,因为都是军官的身份,所以都有正经的铁甲,用来防御普通的伤害绰绰有余,这么一支几百人的鞑官,它所能爆发出来的惊人战斗力,却是眼前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
不过眼前的乱象,也是叫曹钦都看不上眼。便是负责指挥的蒙古人伯颜也是把脸板的铁青,只是挥着手令道:“叫他们整队,整队”
一听说造反,这些蒙古人倒是没有什么害怕的。他们在草原上就是经常遇到这种事,某王要杀可汗,某小汗要杀大汗,反正大家都是杀来捅去的,赢了大家杀羊吃肉,喝酒庆贺,输了,大不了一走了之,或是投降,反正他们是蒙古人,主事的是曹家,他们不过是效命,投降了大明也不会为难他们。
抱着这种想法,这些吃了不少肉,喝了不少酒,虽然深夜,但精神却亢奋异常的蒙古人想听从号令,整队行进,那可真是太难了。
“怎么整?”有人醉醺醺的道:“按汉人的说法还是咱们自己的?”
“自己的吧。”伯颜知道自己的这些部下很难约束,如果按曹钦赏识提拔的那些个武官的官职来指挥,恐怕就很为难了。
他想了一想,便道:“我们分四个百人队,我任第一百夫长,然后勃儿鲁、伯沙克、马亮分别任百夫长,十夫长由百夫长各自任命,这样可成?”
这话说的声音很大,伯颜又是众人中威望最高的一个,用蒙古话这么一叫,大家轰然答应下来。
不过,很快就有人道:“不对啊,马亮人呢?”
适才曹钦回来,因为消息已经泄露,索性就是把府门大开,预备一会进出方便,关防自然就没有适才那么方便了。
可一个大活人又失踪了,这事情可就是又透着邪了。
而且,马亮为人仗义,武艺也很高强,就是性子有点黏糊,不象伯颜那样敢于担当,肯于做主,马亮遇事总退,所以曹钦不大欢喜,因此不叫他为主事者,不然的话,凭马亮的资格人望,也很有资格任伯颜的这个位子。
就算这样,一个百夫长也跑不掉他的,可这么重要的一个人,居然就这么失踪了
曹钦自然是大怒,立时叫人封锁府门,派人四处去查访马亮下落。
这一查,自然是鸡飞狗跳,可是耽搁了一个时辰,却是连根毛也没找到。不仅是马亮失踪了,就连“先生”陈怀忠也不知去向。
这一下,可是很多事就明了于心了。看来,这位陈先生不仅不是可资信任的人,相反,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内鬼
发觉曹福来跑了,曹钦只是愤怒,曹福来的不得志,曹福来的阴微卑下令得他根本不把对方放在心上,跑就跑了,杀他的家人泄愤,事成后再把这厮大卸八块,也就了了这口气。
等马亮一逃,曹钦则是惊而怒。马亮是曹家栽培出来的人,又是以忠义闻名的蒙古鞑官,他竟然也是在起事前走了,这件事,就给曹钦的心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等再发现自己家供若上卿的陈怀忠一走,这一下可就是又惊又怒的同时,还带了一点恐惧之感了。
“早教你们不要信这个神棍,”曹铎嘀咕道:“看吧,现在可真坏了大事了。”
“坏什么事?”曹钦冷静下为,咬着牙冷笑道:“一个酸腐文人,借他的嘴鼓动人心罢了。他走了也是好事,省得咱们在前头拼杀,后头家里还担心不稳。”
“嗯,也是”曹铎性发起来,只觉得身上燥热的紧,扯了扯箭衣的领口,大声道:“不能再耽搁了,叔父在内里的时间久了,万一出事怎么办?”
“这,确实是。”
算算时间,已经过了三更,城中隐约已经有几处地方响起了喊杀声,显见得是各处都动起手来了。
一想天亮之后大局一定,最少也是曹石共天下的局面,曹钦暴戾的脸上也是露出了三分笑意。
“伯颜”他有力的一挥手,豪气干云的道:“两个时辰,出兵到拿下长安左门,能行不?”
这般领军打仗,行若儿戏,伯颜到底是在草原上真领过军的人物,心里暗暗叫苦,脸上却是一无表情,只道:“能,只要大官能在里头策应,我等在外骑射压制,破门当无忧。”
“甚好。”曹钦在原地转了一圈,挥手令道:“杀曹福来全家,祭旗起兵”
号角呜咽声中,在四百余蒙古鞑官的注视之下,曹福来的全家十余口被诛,曹钦狠狠出了一口恶气,雪地里风灯下十几颗人头显的份外狰狞,他咽了一口唾沫,突然觉得身上发冷,但脸上却是泛着病态的红光,看向狼一般的鞑官们,令道:“出发,事成后,富贵与尔等共之”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八十章 知兵事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八十章知兵事
“嗷嗷”四百鞑官亦是抽刀在手,一起拍打起来,一边拍打,一边嗷然而吼,声音大的骇人,犹如一股恐怖之极的声浪,向着四周弥漫开去。(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
“曹家用这么多鞑官,日后非受其反制不可。”
在与曹府相隔不远的地方,一栋高楼之内,窗户打开,内里也没有灯火,但有三五人凑在窗前,正在向下看着。
如果有光线的话,就可以看到几个人全部都是精明外露,仿佛全身都装了消息机关,一碰一下,便可以滴溜溜的转动起来的机灵人物。
都是人到中年的模样,有人精明外露,有人显的城府颇深,也有人一副酷厉模样,皱眉凝神,似乎在公堂断案。
这一群人,都是颇具威仪和内在,叫人一瞧就不是凡俗之辈,而且,正是中年时候,是体力还很不错,而人生和为官经验都已经到了顶峰的时候儿,这一群人聚集在一起,自然也是为了曹家这里的变乱,面对如此乱哄哄的局面,他们却是如同看戏一般,闲闲在在的,桌上放着一些小食,还有冒着热气的茶水,除了不敢张灯怕引起注意之外,简直就是一场秉烛夜谈的诗会,风雅而有趣,是文人雅士们闲时的最好。
主人叫余子俊,景泰二年的进士,请来的几乎也全部是景泰二年的同年。说来也怪,景泰二年并不是个特殊的年份,但是这一件出的进士官运都很不坏,眼前这几位已经全部做到了六部的堂官,要么也是小京卿的位子,官拜三品四品,或是在通政闲曹,或是户部和吏部的侍郎,总之,都是有重要的执掌,而且,内拜京卿,外转巡抚都御史,到这会子,到了这个位子,都已经是升官和执掌一方的重要关头,景泰二年到天顺二年,时间不久,这一界进士们的官运,算是官符如火了。
客人中,颇显刚愎之色的叫王越,以知兵著名。还有一位叫做陈鉞的,亦以知兵闻名,两“越”虽是同年,专攻一块,交情就显的很深厚了,今夜事起,余子俊暗中派人邀约,两人也是青衣小帽,联袂而来,显的交情极为深厚。
再有几位,则各有职司,总之,也都是方面大员。
至于有一位已经要外放的,则是官运不得意的前辈,正统七年的进士韩雍。此人将由京卿外放到江西做巡抚,以他右佥都御史兼任江西巡抚,算是升迁,所以韩雍脸上颇有欢愉之色,话说也有点儿言不及义。
只有在曹家闹腾的不成模样时,他才皱眉说话,说的,也就是适才的论断之语。
“怎么?”余子俊为人诙谐,颇好朋友,所以府上经常是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颇为讨喜的一个人。韩雍要说起脾气之大,为人之刚愎,其实还远在王越之上,余子俊能敷衍的很好,就说明主人确实是一位长袖善舞,很善交结朋友的人物。
此时他拿韩雍打趣,因为从科名上来说,韩雍是前辈,别人不好说什么,只有余子俊的交情够,因此笑着道:“学生还以为熙翁在操心江西巡抚任上的事,无心顾及其它咧,怎么,也瞧着曹家那里闹的太不成话了?”
“呃,这个这个……”韩雍满脸通红,颇为不乐的盯了余子俊一眼,看到对方一脸的诙谐,倒也不好说什么,也只得一摇头就罢了。
“熙翁,”王越向来对任何人都不服气,崖岸高峻,清刚自诩的一个人,又向来以知兵闻名,所以对韩雍的判断并不服气,当下带着一点不服之意,语气也有点激烈的问道:“难道老先生以为,曹家能成大事乎?”
王越虽然官职未显,但最近已经有风声出来,他就要外放山东按察使。文官外至按察,转布政,或是直接为巡抚兼副都御史,都是大拜的前兆。因此,韩雍也不小视他,目光与对方直视,答道:“某以为,胜负在五五之间。”
“学生倒不这么觉得,”王越平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道:“鞑官素无纪律,虽勇悍,但无法部勒以军法,所以,必败无疑。”
“虽是如此,君没有想过内应之事么?”
“内应?”王越大感震惊,不过,他很聪明,很快就明白过来,面色也是转为苍白,良久之后,才吃吃道:“老先生说的是曹吉祥这权阉吗?”
“自然”韩雍面色也是凝重之极,摇头道:“如此大事,曹吉祥岂能不与闻?咱们离的近,已经看的清楚。你们看,天快五更,一会就有亮色,虽然大雪,但今晨亦有朝会,一会儿甲士破门,曹吉祥在内主事,曹钦拥兵控制皇城和宫城,锦衣卫那边杀声响亮,显是还有大军围攻,如此,三家权臣去其一,两家联手,朝纲还有什么可说的”
“有大学士李贤等”
“一介书生,并无兵权,况皇上如果落入他们手中的话,那可真是奈何,奈何”
“君臣大义已分,就是他们也做不得逆上之事”
“若有理由废帝,又当如何?”
“这,真真是玩笑话,熙翁莫非饮茶也能饮的大醉?”
“不然,我没有醉,更不是胡话。历来政变者,都有想好的理由。不然,汉之霍光废汉帝,一个月做一千多件恶事,你们信么?”
“这……”
到这时,众人已经被韩雍说服,都是瞠目结舌,不知道说什么是好。韩雍自己虽然说服别人,但也是五中如焚。
他们到这个位子很是不易,十年寒窗也罢了,服官之后,要应付上司,同僚,奉承皇帝,知应宦官和锦衣旗校,为小官时,要有自保之术。
同时,俸禄微薄,明帝驭下甚是刻薄寡恩,不要说和宋比,就是比诸汉唐,也是差的老远老远。
一品大员不过年俸一百多石,而汉之太守都有两千石,这差距离真是太大了一些
为地方官,还有一些灰色收入,为京官者就只有苦捱和借债两法了。
好不容易,到此九转丹成之际,偏又是如此乱法,又怎么能叫人不忧心如焚。
国事家事,联在一处,谁愿朝纲如此混乱?
廷臣李贤,自然也是他们的主心骨,虽然韩雍对李贤并不服气,但也巴不得李贤等人能拿出一个切实的办法来才好
大势,他们也是看出来了。皇帝对权臣不满,甚至是害怕,对宦官虽然信任,但也知道此辈不足以治天下。
皇帝虽不是明君,但好歹知道大事要文官来做,种种举措,都是向着这上发展。廷臣之受重用,李贤等人自己的修养和能力是一回事,也是正好和皇帝并太子的需要契合,所以君臣相得,甚是默契。
如此再下去几年,等地方军权到手,再来改良中央,分三大营为十二团营,让京营武力分散,也是文官一并推动的一项好改革。
军权一散,分而治之起来就更方便容易了
再继续从勋臣里挑一些能干听话的,分而制之,时间久了,自然而然的就把权柄全部掌握在手了。
怎耐计划没有变化快,一夜之间京城内局面大乱到这种地步,又岂能不叫人惶恐害怕,扼腕痛惜
“要是曹家得了势,”韩雍面白如纸,但仍然很决绝的道:“吾当出奔到江西任上,绝不留在京城之内。”
“甚好。”余子俊也收了脸上轻松的表情,关上窗子,又拍手叫来佣仆点灯,等房内一盏油灯点亮之后,他才缓声道:“这种局面,出奔在外更有益于国事。”
“要是李大学士也能出去,就更好不过。”
“不然,”有人反驳:“曹家这样的人家,真如禽兽一般,我辈在他们面前,根本无说话的余地。但李原德能叫曹钦也服气,甚至敬他三分,除了他之外,我想不通还有谁能如此?”
“是了”众人同时悚然,齐道:“内里有他,外里再有准备,事情就容易些了。”
“这也是最后一步。”韩雍道:“真到这种局面,吾恐大明社稷危矣。”
以他所说,肯定是蒙古人支持的曹家得势,京城之中大乱,虽有李贤在内,恐怕也稳不住大局。
局面一乱,外敌一入的话,那就更加危险。
各地亲藩,是不是要趁乱起兵,也很难说。真到这种地步,就算起兵杀了曹家满门,明朝也是大失元气,恐国运很难再起了。
“唉,夫复何言”有人道:“唯有同舟共济,以度危局”
更有人言道:“张佳木虽可恶,擅捕擅抓,但好歹不象曹家这样目无纲纪,而且,还有勾结蒙古鞑子之嫌。”
“说这些无用了。”韩雍语气冷峻,但不容质疑:“锦衣卫那里是守不住的,我有消息,是两件伯爵总兵带五六千京营官兵,这,如何能守得住?”
“唉,说的是了。”这一回连王越也是服气,垂头道:“看来是无计可施了。”
“此时就要看吾辈的了。”韩雍断然道:“就看李原德那里有什么安排了。”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八十一章 逃脱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八十一章逃脱
在五更时分,也就是天亮前后最寒冷的那段时间,曹钦带着四百吃饱喝足,不少人酒意十足的蒙古鞑官上了路。(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按蒙古人的规矩,十人一小队,分成四个百人队,曹家兄弟子侄带着府中亲卫家丁数十自成一队,近五百人俱是重甲在身,骑着高头大马,手中持利刃长兵,背负弓箭,还有一些强弩,在凌晨时风,顶风冒雪的赶到了长安东门之外。
小五百人,又都是骑马,隔着几里路都能听到动静。
守门官自然也看到了,等曹家兵马一至,城头已经锣鼓声响成一片,待曹钦赶到城下时,城头已经是一片肃穆,自下向上看去,只见一群群的甲士全副武装立于城垛之上,城门相比外城并不算高,隐约还能看到一些面容,只是被头盔遮住了,看不大真切罢了。
情况不明,曹钦也是焦燥起来,骑在马上提着气对上面叫道:“守门官是谁,宫内有人反乱,我是都督曹钦,奉命入宫平乱,速开宫门”
城头上探出一个人头来,头戴乌纱,胸前绣有飞鱼图案,曹钦一看,便知道糟了。
“曹都督请回吧。”
探出头来的当然是锦衣卫的庄小六,他已经在宫中有重要职司,今日守门,也是他的职责所在,曹吉祥之前要调他走,却是没有成功,此时又有曹钦带着兵马在外,用意为何,庄小六不问已知。
但情形很乱,不必要上来就翻脸,所以庄小六笑嘻嘻的对着曹钦道:“等天大亮了,到了时辰,下官自然就会下令开门的。”
“我信你才有鬼。”曹钦肚里大骂,脸上却也是笑的如花儿一般,当下只是劝道:“庄兄,你我兄弟素有交情,又是公事,何必来为难我?公事办不好,皇上那里不好交待,就是我父亲,也会重重罚我。”
说到这,话锋一转,语气也变的诚挚之极:“庄兄,我知道此前咱们彼此有过误会,但我心里向来没有什么。锦衣卫和我都是为皇上办事的,现在宫中情形不明,耽搁不得。老哥你在夺门那天就立过大功,现在宫内外没有不赏识你的,今天再立一功,我曹某在这里放一句话,事后你不得封侯,就拿我曹某一人是问。若是不信,我可以现在就立誓”
曹钦真格指天划地的立起誓来,在他身后,是四百多鞑官和家丁,明火执仗,他却在这里一副公忠体国,忠义无双的模样,不要说庄小六,便是一群鞑官和曹氏兄弟们瞧了,也是觉得好笑的紧。
他在这里拖着时间,一心要诈开城门,心里也是焦燥的紧,不知道曹吉祥为什么没有动静,如果在宫门内起事,举火为号,或是直接带兵来夹击夺门,最不济,也可以假传圣旨,骗开城门,要知道,为了今日准备多时,假的玉玺准备了好多块,就是金令箭什么的,也有的是啊。
曹钦倒是不知道,曹吉祥早就派人来过了。
事起仓促,又因为长安东门的守门官是庄小六,此君又臭又硬,除了皇帝和张佳木之外,谁的账也不买。
换了一般的门官,可能他曹大官一句话的事就能开门,或者干脆裹挟了一起起事也就是了,倒是姓庄的奉职唯谨,根本不可能用这等办法成事。
打了二更之后,曹吉祥就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自己的住处走来走去。后来坐不住,干脆就到南熏殿里坐着,这里是宫中祭祀历代帝王真容的地方,寻常时没有人,距离长安左门也算是最近的了。
一拨拨的人派出去,但庄小六根本不加理会,全然没有消息。
最妙的就是人去了也不回来,就如石沉大海一般,根本没有溅起一点儿的浪花来。
可这些,在家耽搁半天,又跑到长安左门等候消息的曹钦又怎么能知道呢?
……
回头再说马亮。
一进曹家,马亮就知道大事不妙。
他的那些蒙古族的同袍伙伴们一点也没意会到什么,他们仍然是大口洒,大块肉,斗嘴喝酒摔跤投壶,平时玩的玩意一样也没拉下。
曹家这样的大族自有很多巨宅,开了三四个大花厅,摆了几十张桌子,每间厅里都放着好多个铜火盆取暖,外头雪花纷飞,室内却是温暖如春,一点也不曾感觉到室外的寒冷。
在回廊阶上,还有热腾腾的烤全羊,蒙古鞑子爱这个,曹府向来是不限量的供应,随吃随有。
有羊肉啃,还有特别弄来的马奶酒,烧刀子,这么些个玩意一摆,身边又全是蒙古人,呆会儿要干什么,这些人就是全不管了,不少人哇哇怪笑,几个厅里来回乱钻,开心的不得了。
等到造反起事的消息传来,大伙儿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心理就是那样,成或不成,反正是一场乐子。
草原上的好汉子,还怕柔懦无用的汉人不成?
说来曹钦也是下了一番狠功夫的,他家里的鞑官真是没有混事的,确实都是蒙古人中的凶人,一个个都是性子暴戾而不失强韧坚忍,至于马上功夫,骑射本事,更都全是一等一的好汉。
看他们的身架,也全是膀大腰圆,只是蒙古人身量不高,全是往宽里长,虽然一个个劲大的能勒死老虎,全都开得十石的硬弓,但身量不高,就并不显的怎么威武,而且一个个编着辫发,再蓄上满脸的胡子,看起来是凶厉太过有余,再加上蒙古人特有的罗圈腿,委实也是叫人喜欢不起来。
事情一出,曹府上下也是奔忙个不停,这些鞑子身上味儿太重,府中下人心一懈怠,也就懒得管他们了。
马亮就是抓着这个机会,一闪身溜出了门。
曹府他是常来常往,原本可以很顺当的就出去,不过他心里记挂着陈怀忠,所以不但没往外去,还向着里头去了。
府里正是兵慌马乱的样子,到了上房附近,果然瞧着几个小厮就缩在上房廊下,缩手跺脚,把回廊一带跺的山响。
要是曹钦在,他们就是冻烂了脚也不敢响一声,这会子府里乱成这样,自然也是没规矩了。
再稍近一些,倒是能听到这些小厮正在说话。
“哥,陈先生是不是内鬼?”
“有点儿悬。”
“怎么呢?我看他平时不哼不哈的,肚里全是货,三叔还说过,陈先生是文曲星君下凡,专门来辅佐大爷他们成事的。”
“那纯是屁三叔那就是奉迎,瞧着没?曹福来这货一跑,大爷抽了三叔一通鞭子,三叔转头就叫咱们看着这个姓陈的,他跑了,唯咱们是问。”
“唉,折腾吧,好生生的日子不过,瞎折腾什么呀”
略听一会,马亮就知道陈怀忠就被关在这儿,当下也不犹豫,立刻快步上前。有个小厮眼尖,已经是瞅着了他,当下便惊问道:“喂,这鞑……你来干什么?”
“有事……”马亮故意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大步向前,还不等人再问第二句,一手一个,立时就撞晕了一对。
“杀人啦……”没等第三人叫出第二声,一脚便踢晕去,再拉住一个一勒,便当场勒晕。
他是蒙古人都佩服的好汉,摔角本事是一等一的强。对力量的把握也很精准,这几个小厮虽是曹家的人,不过罪不至死,所以他就是把人弄晕了事。
等一闪身到里头去,却是一个花瓶悄没声的砸过来,“砰”的一声,正好砸在马亮头上。
“陈先生,这是闹的哪一出。”马亮摸一摸头,苦笑道:“我可是奉命保护你的人。”
“嗯?”陈怀忠自己正苦思自保之策,曹福来一跑,他当然要受怀疑,不过,他有信心说服曹钦,或是等锦衣卫的人杀过来。
眼看这蒙古鞑子身手矫健的杀将过来,陈怀忠自然是心中发慌,用花瓶砸人也只是下意识的反应罢了。
这会听马亮这么一说,他心中自是一松,但仍是怀疑,因问道:“说是这么说,但没有凭据,却无法信得。”
“没事,大人早就有安排。”马亮身上倒果然藏着一块小小的玉饰,缺了半天,悬在腰上毫不起眼,可是陈怀忠身上亦有一个,两个一对,却果然是一对掰成两半,合在一处,就成了一整块。
“谢天谢地,”陈怀忠松了口气,然后就笑起来,拱手道:“当真对不住。”
“现在不说这个话了。”马亮也是笑,不过他催促道:“不能再耽搁了,咱们立刻到宣武门大街去,那里有一处宅子是大人秘置的,朵儿指挥就在那里,也有一百多号人手在,召集起来,缓急可用。”
那里是张佳木设置的绝密地点之一,只有马亮等蒙古人才知道,不过,事急时可以从权,把陈怀忠送去保护起来,应该不算什么太过逾制违规的事。
“好,这便走。”
陈怀忠行事也很果决,当下便与马亮一起出去,天黑夜雪,除了掌灯的地方,暗处任由他们绕道而过,没过一会儿,用马亮随身带的攀索,两人就轻轻松松的出了曹府大院,翻出墙外,自是一番新天地的感觉。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八十二章 西朝房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八十二章西朝房
一到外头,虽然冷的邪乎,两人心里却都是热乎乎的。(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马亮笑道:“从这里绕过去那边,也没多远。我把先生送过去,再去找大人报道效力。”
“你听到这声响没有?”陈怀忠大为摇头,指责道:“锦衣卫那里,已经在受围攻了,你一个人去,能济什么用?”
数百人乃至数千人的对决,一个人想决定战局,就算是有吕布般的勇力,也是痴人说梦。
马亮虽不是读书人,这一点道理倒还懂得。
当下很沉稳的点一点头,问道:“先生是大才,大人也很倚重。这一次立功不小,将来必会大用。所以,也算是马某人的上司,那么请先生指教,我该如何?”
“你适才说朵儿那边还有百来骑兵,都是蒙古人?”
“是的,那是大人想方设法招罗来,预备派到辽东和北边的。”
“他们还算一支力量,要拢起来,不能分散用了。”说到这,陈怀忠咬了咬牙,道:“不能再耽搁,我得立刻赶过去,请朵儿指挥召集人手,出来助战。”
“我估摸着,朵儿指挥已经在这么办。”马亮和朵儿都是蒙古归义降人,所以彼此间甚是了解,他道:“朵儿大人甚是热心,对张大人也是相交莫逆,无论如何,都会起兵助阵的。”
“嗯,那就更不能耽搁了。”
“好”马亮道:“那咱们立刻就走,抄近道,也很快。”
“且慢。”陈怀忠将手一竖,轻声道:“朵儿那里,我自己去就可以。反正是跟着他一起到锦衣卫去,没有什么疑惑。倒是你,我觉得你去意义不大。”
“怎么呢?”
“马兄,你再勇武,最多能敌十余人,给你打宽点,算二十……”
“这……”马亮蹄笑皆非,摊手道:“这是怎么话说?”
“大人那里,少说几千外敌,你去或不去,效用不大。”
“话虽如此……”马亮沉声道:“请先生直说吧,有什么要紧的事,叫我去办?”
“曹家这里要动身起兵了”陈怀忠道:“大人那里还在被围攻,要是曹家顺顺当当的骗开宫门,内外相应,控制了大内,如何得了”
“是,是是是”马亮悚然而惊,连声而应,他亦非笨伯,当下便道:“先生的意思,是叫我去告变?”
“是的”陈怀忠极欣慰地:“你懂我的意思就行。”
“那么,到哪里去?”
“长安左门是西朝房,有恭顺侯吴谨和怀宁伯孙镗在,都御史寇深亦在,你速至西朝房告变即可”
孙怀忠好歹也是钦天监的官员,七品官儿虽然不大,但他星相风水之学名动京城,不仅是勋戚功臣之家,那些文武大员也常请他。平时上朝,也是颇知规矩。
这几天,因为陕甘一带有寇警,所以皇帝要派孙镗等人出兵,征西军已经组建完毕,只等明天朝会后就可以率军出征。
这么一来,孙镗等人肯定就在西朝房内,而西朝房就在长安左门之侧,距离很近,方便告变之后的应对。
他的这一番算计,可以说是极为精妙,见识也比锦衣卫里普通的武官高出一筹。
在孙锡恩等人看来,皇帝死活可以不必理会,张佳木当时也没顾上,后来想起来也是一头的冷汗。
要是曹家控制住大内,很难说京城里头的墙头草实力派们会如何选择。这会子勋臣武将之家不禁养家将,京城几百家勋戚和武官少说也有几万家丁,占役的京营兵就不在少数。
自己家养的就很上心,甲胃,马匹,兵器,样样精良,战斗力比正经的京营官兵还高明的多。
总之,要是曹家控制了大内的话,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当时还有闲暇想到这个,同时想到解决办法的,倒只有这个身为高级细作的陈怀忠了。后来他被重用,甚至成为张佳木的左右手般的智囊人物,也实在是因为这一晚的建功着实不小的原故了。
听他这么一说,马亮自然知道取舍。
都是舍生忘死的人物,如果不敢,也就不会出来做细作了。当下也不多说,只是把往朵儿去处的道路说明,敲门暗号什么的也告诉了他,接着便是一拱手,说一声:“陈先生珍重。”然后便绝然而去。
这么一弄,陈怀忠倒大是欣赏,不作儿女之态,没有凭多废话,这马亮,果然是大人赏识的蒙古人,是个角色。
他也知道自己脚程远不如人家,身手就更不必提了,跟着马亮一起,纯然就是一个拖累,两人都明白这一点,所以心中都是坦然。
等马亮走后,他便相度地形,悄然向着朵儿处摸去。一路甚是艰难,好在,巡城的五城兵马司兵丁早就见机躲了起来,偶尔有人见了他,一见是个官员半夜在路上走,一身的积雪,此时是什么时候,谁敢出来多事?当下就由得他一脚深一脚浅,在高高低低的喊杀声中,满怀心事,但总算顺顺当当的赶到了朵儿的驻地。
至于陈怀忠和朵儿汇合一处,两人一合计,知道一百多人无甚大用,索性用这些蒙古骑兵抄了曹钦等权贵的老窝,杀伤甚多,曹家几乎是被族诛,鲜血自府中一直流到府外,除了曹家之外,还有依附于曹家的数十外文武大员,不论有没有从逆,或是抓起来,或是全家大小一起伏诛,从半夜一直杀到第二天中午,一直到张佳木颁布大令,下令封刀乃止。
这一次大变,死伤数千,倒有六七成是朵儿和朵儿麾下的杰作,也令得张佳木大怒,朵儿长跪请罪,仍然不赦,仍然是令其回家闲住,至于那些为祸的蒙古鞑子,或杀或关,或是流放,一总处置,这才把善后的事给了了。
虽然如此处置,但陈怀忠和朵儿其实做的并没有错,城中处处起火,烧的全部是曹家或曹家的外围势力,到天亮之后,有心人看的清楚明白,怎么取舍决定,就很清楚了。
而曹钦兵败之后,穷极想回家固守时,家中却是一片狼烟,因此绝望,折身而死,亦是陈怀忠与朵儿之功,这一层,张佳木自己心里却是清楚的很了。
……
马亮辞别陈怀忠后,也是一路顺当的到了西朝房外。
此时已经距离凌晨不远,鸡唱之声隐约可闻,虽然锦衣卫那里的喊杀声已经听得着,曹家附近的动静也很不小,加上南城正阳门的动静也很大,但还是有不少官员已经赶到了长安街上,预备今天的早朝。
大明天子的早朝最晚也不会拖过辰时,也就是后世七点到九点之间的那个时间段。一般来说,就是辰时之初,最晚不过八点的功夫,早朝就开始了。
很多官员未必住的近,当时可没有公车接送,只能自己坐轿或是骑马赶赴朝班,每天的早朝,对官员来说实在是一件极为辛苦的苦差事了。
特别是这种天气,漫天飘雪,寒风刺骨,五更之前就得起身,梳洗完了再换袍服,按日子不同还有不同的讲究,错了就是失仪,革职或是罚俸的处分就跑不了了。
迟到的话,也得革职或是罚俸,反正没好儿。
一路紧行慢赶,有时候早饭也不及吃,就在路边的早点铺子里头弄点烧饼什么的对付一下就算完,然后在大明门内的长安左右门汇合,分别由长安左右门进去,再由午门的左右门而入,到奉天门前排班,御史纠仪排队,然后净鞭一响,皇帝驾临,一天的早朝就算开始了。
今日虽然不少地方动静都很大,但京城之大人口有百五十万之多,尽有些官员没听到,或是听到了也没大注意,或是注意了也不敢不来,总之,顶风冒雪,身披重裘,在一二健仆的簇拥之下赶来上朝的官员仍然不在少数。
“我是三千营的鞑官百户马亮,求见怀宁侯有机密要事。”马亮到了西朝房外,求见待漏入朝的几位大佬。
朝房并不是普通官员就能进入,守门的卫士倒也不为难他,斜眼看了一下,点了点头,道:“等着。”
说罢进去,却是进去了好一会子,半天过后才出来,又是一点头,道:“几位侯爷伯爷都还没起,你可真能耐,一个百户惊动这么多大人物,连带我也被好生说了一通,里头说了,要是没有什么大事,你可小心。”
马亮不觉苦笑,曹家的动静这里听不着,锦衣卫那里可不远,杀伐之声隐约可闻,这几位大人物今天要出征,早早睡了也就罢了,这里的卫士却是冥顽不灵,根本如在睡梦中一般,这可真叫人哭笑不得了。
当下也不同他多说,略整衣冠,便是跑了过去,进了大门一看,只见一个中年人穿着棉袍,腰间拦一根黑布,就这么一系,见马亮过来,这人收了呵欠,问道:“怎么回事?”
“见过怀宁伯。”马亮倒是见过孙镗的,知道眼前就是军中宿将,夺门之夜后封伯的孙镗孙伯爷。
夺门功臣,现在除了张佳木外,就是这位最得宠信。可能是皇帝觉得此人低调而忠诚,没那么多事,而且军中势力浅薄,可以从容驾驭。
关键是,能力也够,忠心也足,使起来放心。
“哦,不要多礼了。”孙镗是一贯的谨慎小心,这一点和吴谨很象,当下只点了点头,问道:“你急着见我,究竟是什么事来着?”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八十三章 反了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八十三章反了
对着孙镗,马亮倒是有点心慌起来,说话之时,也有点口吃:“伯爷,反,反了。(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哦,谁反了?”
“曹吉祥,曹钦”
“哦”这一下孙镗动容了,他厉喝一声,道:“你可不要瞎说”
“这我怎么敢?”马亮这下才慢慢镇定下来,缓缓道:“这是什么样的事,我敢跑到这样的地方当着大人的面瞎说”
“好,”孙镗霍然动容,指着马亮道:“你等着”
说罢折反身进屋去,没过一会儿又出来,向着马亮一招手。
马亮会意,当下便也跟进去。
西朝房里的几个大人物果然全起来了。因为要赶早朝,所以他们都在仆人的伺候下带着铺盖过来,这会子坑上被子很乱,显然也没有人有心收拾,一见马亮进来,正在戴乌纱帽的都御史寇深便喝问道:“怎么回事,快讲”
这屋里有两侯一伯,寇深一个都御史倒是先喝斥起来,马亮心头一阵不快。但正事要紧,也没空和一个文官计较,当下只是把身子稍微一侧,向着恭顺侯吴谨躬身一礼,然后便在几句话里,把事情给说了个清清楚楚。
吴谨面色惨白,手指关节叩着床上的坑桌,半响过后,才道:“看来是真的了。”
“瞎”寇深急道:“现在可不是考虑的时候,侯爷,下一步该怎么办是好?”
他为人冷峻,因为几件事深深得罪过曹钦,现在还正在弹劾曹钦在军中多有不法之事,所以曹钦深恨于他,而此时,也自然是他最为着急。
“不必慌。”吴谨为人持重而有决断,当下看一眼孙镗,道:“先告急变吧?”
“嗯,我亦云然。”
“好,立刻就写。不过,不要长篇大论,要简短有力”
“我来”寇深先答应一声,接着便叫道:“来呀,快拿纸笔,快磨墨”
屋子里因为住了这么多大人物,所以生的地龙和火坑,甚是暖和,寻常人家,这会子砚和墨冻的和石块一样,根本不要想磨开。
一声吩咐,自然就有长随过来伺候,没一会儿,就把纸笔铺陈好,砚上也有了刚磨好的墨。
时间紧急,就这么一点时间,屋里的各人都是满头大汗。
在众人眼光的注视之下,寇深自觉手中的笔重如千斤,沉吟良久,甚至额头上的汗珠滴到了纸上,却仍然不能着墨一字。
“唉,不成,我不成”最后,他颓然丢笔,惨笑道:“脑如乱麻,心亦乱,真的不能用笔了。”
“唉,我来吧。”吴谨是归义蒙古人,虽然在京城已经很久,汉化已经很深,但识字还是不很多,提起笔来,稍作沉吟,却是奋笔直书,众人看时,却只是六个核桃大的大字:“曹钦反,曹钦反”
初看时,众人想笑,但心头沉重,却是笑不出来。再细细一思量,果然这六个字足够有力,而且,一目了然,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去投书吧”写完之后,吴谨便向着马亮令道:“速去长安左门投书,我们还有要事要办,就不过去了。”
“好,我去。”马亮呆在这里也是无味的很,当即便站起身来,急匆匆的执纸去了。
他一去,自然就见着庄小六,虽然他在锦衣卫是秘密身份,庄小六并不认识,但有告急变的程序就对了。
等曹钦赶来的时候,吴谨和孙镗已经商量好,孙镗去召集西征大军,吴谨去府中叫自己的儿子侄儿并家将一起,与孙镗会合之后,一起平乱。
到这会儿,他们自然也是听着了锦衣卫那边的响动,但心里如何是想,如何打算,这就不为外人所知,既然曹吉祥和曹钦打主意打到了大内这边,当然是以大内为重,别的地方,却是暂且不必去理会了。
这其中的变化,曹吉祥当然不知道,但是他也是知道大事不妙。
他派过去的人,一个一个的都没有了消息。当然,庄小六接到急变后再见到曹吉祥派来的人,不扣起来才是活见鬼。
于此同时,书写着曹钦反六个大字的急报也送入深宫,经过一道又一道的宫门,一直到送入乾清宫为止。
等送到皇帝寝宫的时候,朱祈镇已经起身,准备早朝。
这是天子每天正常的功课,不论寒暑都必须进行的一项国事任务,天子不一定要亲自裁决多少大事,但如果连勤政的姿态也不肯做,那自然就是大成问题了。
大明以后的诸帝,在勤政表率这一块,也就是自英宗而止了。哪怕就是所谓的明君孝宗,在勤政这一块,也是远远不及他的祖宗们。
至于嘉靖、万历诸帝,更加甭提。
“果然不出朕之所料,曹吉祥这厮,早就有反意了。”接到急变的那张纸条后,皇帝倒没有什么特别意外的表情,看了几眼,就丢在一边。
今夜在乾清宫值宿的是司礼监的牛玉,最近也很受宠幸,此时知道事情关系极为要紧,也是一脸紧张的站在皇帝身边。
“万岁爷,底下该怎么办?”
“刘用诚呢?”皇帝反问他,“在宫里头不?”
“不在,”牛玉怯生生地:“昨儿出宫回自己住处去了。”
“这老阉”
虽然骂了一句,皇帝倒是没有什么特别愤怒的表示,刘用诚这老狐狸,就算是滑不丢手也是意料中事,倒是不值得生气。
“张佳木呢?”皇帝似乎在问牛玉,也似乎在自己问自己:“出这么大乱子,锦衣卫居然一点消息没收到?他这个掌印卫使怎么干的?还有东厂,蒋安这厮就跟着张佳木屁股后头混,我看东厂不如并入锦衣卫算了。”
“万岁……”事关重大,此事不是党争的时候,况且牛玉身上有点曹吉祥党羽的色彩,得赶紧把自己摘清楚,所以出于公义私心,都得为张佳木说话:“事出突然,蓄谋不久,张大人也不得消息,不能怪他。况且,奴婢适才听人说,锦衣卫那里有喊杀声,已经打了有一会子了。”
“哦?”皇帝身上一震,眼中已经精光湛然:“这么说,他们也同时去攻张佳木去了?”
“是的。”牛玉答道:“听说人还不少,打的很热闹。”
“竟是这样……”皇帝也有点乱方寸的感觉。这一次看来曹家蓄谋真的很深,几个方面同时动手。
宫门守备,他比较放心,不是说打就能打进来的。只要外头有人整军来援,曹家那点人很快就会冰消雪融。
但张佳木也被围,三大权臣,石亨和曹吉祥肯定联手,张佳木再被攻,那么,局面就有点堪忧了。
不过,他好歹是经历过很多次大事的人,虽乱但不慌,而且迅速找到要点,他向着牛玉大声令道:“曹钦反乱来谋宫门,大内必有曹吉祥为内应,牛玉,你找到蒋安,调集人手,持朕的天子剑并金令箭,去捕拿他来”
“是,奴婢立刻就去办”牛玉精神大振,曹吉祥党羽再多,宫里随时也能抽出千儿八百孔武有力的宦官,而且奉圣谕可以带兵器,比起曹吉祥那偷偷摸摸的就更方便多了。
把这厮一拿,再攻倒刘用诚,可就属自己啦。
这么一想,自然要卖十二分的力气才成。
当下便立刻应了下来,然后自去知会蒋安,两人再会合一处,把尚方宝剑和金令箭一领,召集好人手,没过多会儿,就把南熏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一至,又是天子亲临的天子剑在,曹吉祥的党羽自然一哄而散。
“可要小心,”牛玉叫道:“赶紧抓了他出来,不要叫他自杀了。”
谋反造逆的大案,主犯要是自杀死了,杀风景不说,办事的也会被怀疑能力太差,所以牛玉大为紧张。
“不碍事的。”蒋安倒是很从容,只道:“他侄子还在外头攻打长安左门,没有确切的消息,他怎么肯死。”
“这厮还在做当皇上的美梦呢。”牛玉也是冷笑,同为太监,曹吉祥的野心也忒大了一些,这厮简直就是太监之耻,要是皇家以后对太监也失去信任,这乐子可就大了。
一想起来,自然是极为愤恨,所以在曹吉祥被逮出来的时候,牛玉上前一步,“啪啪”就是两耳光。
曹吉祥大怒,骂道:“贱奴,等曹钦杀进来,叫他剥了你皮。”
“等他进来再说吧。”蒋安倒不喜欢落井下石,不过太监阳气不足,生性阴微,所以他也是忍不住刺了曹吉祥一句,接话道:“听说曹钦想烧毁长安左门进来,他的鞑官也很厉害,弓箭压的城上抬不起头来。”
听到这样的话,曹吉祥自然大喜。
“不过,”蒋安冷笑一声,跟着道:“守门官指挥庄某人很聪明,外头烧火不是?里头索性也把椅子木头什么的堆的跟小山似的,淋上油一把火也烧起来,外头门烧坏了,可里头大火烧的好几人高,就是神仙也冲不进来啊。”
“哈哈。”牛玉也大为得意,跟着笑道:“想冲进来?别他娘做春秋大梦了。”
他冷笑着上下打量着曹吉祥,抚着下巴道:“倒是你,做这等事,一千多刀的鱼鳞剐在等着你哪”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八十四章 城头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八十四章城头
一句话说的曹吉祥垂头丧气之余,兼复胆战心惊,甚至浑身发抖,犹如人伤寒打摆子一般。(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蒋安摆了摆手,自有几个健壮的宦官过来,把曹吉祥盘花绑了,嘴里都塞了一块鸡蛋大的圆木,为的是怕他嚼舌自尽。
安排妥当后,牛玉上前笑了一笑,向着蒋安道:“听说曹钦转身东华门了,皇爷那里暂且也没有消息,不如我们到东华门去瞧瞧去?”
“东华门守将是谁?”蒋安问。
“似乎是叫王勇吧?府军前卫的人。”
“哦,我知道”
蒋安倒是真的知道,他已经几次到张佳木府邸中去,有时候也留下欢宴,王勇是张佳木的心腹兄弟,虽不是锦衣卫的人,但在锦衣卫里也算是一号人物,整个集团也没拿他当外人来看。
“去看看也好。”
一瞬之间,蒋安就打定了主意,外头现在是什么情形真的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找一个可靠的人打听一下消息,也是最好不过。
南熏殿距离东华门可不是一般的远,大内之大,没有在里头行走过的怕是真没有概念,一群小宦官抬着软轿,蒋安和牛玉分别坐在轿上,一行人在雪地里逶迤而行,没过一会儿,就踩出两行深深的脚印出来。
要是往常,各殿监司的太监们早就督促小宦官们出来扫雪了,管你多大的雪,天儿一亮,打扫的干干净净,一点儿残雪也留不下来。
今日却没有人理会这些事,除了外头隐约传来的如雷鸣般的马蹄声和杀伐声叫喊声外,上万间殿阁屋宇之内到处都是静悄悄的,一点儿声息也是听不到。
再者,今天也是早朝的日子,如果不是这一场意外,长安左右门也该开了,大明门端门午门奉天门,一路畅开,宦官校尉们分列两边,御史们入内准备,一切都会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可现在呢?
蒋安坐在轿子上,冷风一阵阵的吹进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雪停了,放眼看过去,天地间一片洁白,宫殿群顶上积着很厚的雪,那些铜鹤铜缸亦是半掩于雪中,不仔细,已经瞧不着在哪儿了。
一路这么满腹心事的到了东华门,门前却是一派兵慌马乱的样子。
成百上千的小宦官来回的奔跑着,嘴里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有人拿着铜拂尘,也有人拿着腰刀,或是长枪,乱糟糟的不成体统。
再仔细看时,宫里有职司身份的太监几乎全来了,东华门附近怕不有两三千人,有几个品阶高的站在高处尖着嗓子整理队伍。
“怎么啦?”牛玉额头冒出冷汗,这么冷的天,倒也难为了他。
“贼砍击东华门,城头上下对射,咱们吃了老大的亏。指挥王勇也受了箭伤,现在还在城上坚持着,只是贼势凶猛,打不过他们呀。”
“不怕,”蒋安上前大声道:“宫门坚固,他们没法进来。”
有个都知监的太监上前答道:“我看他们拆了外头几间房子,把大梁给拆了下来,现在正削尖一头……事情不妙啊”
蒋安听说,再也不同人客气,撩起衣袍下摆,大步窜上城楼。
宫门不比外城,到底要矮不少,几步上去后,刚想趴到城头上往下看,却被一双手猛然向后一拉,蒋安顺势儿一倒,果然,一支铁羽从他鼻子上头飞了过去。
“我……”
刚想骂,又是一支,“夺”的一声就射在他脑袋边上的梁柱上。
这一下,蒋安可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什么了,一翻过身,双手略撑在地上,稍抬起头来四处看看,只见这东华门城楼子上到处都是羽箭,密密麻麻的,简直都成了箭垛子一样。
“***鞑子,箭劲力又大,射的又准,稍不小心就会被射中。”
蒋安正看时,边上却是有人同他说话,他不敢转头,只是用眼角余光去打量,这一看,才看到是府军前卫的指挥王勇。
王勇神情很是萎顿,胸前用白布缠了一圈又一圈,见蒋安打量自己,王勇苦笑一声,道:“得小心,我已经吩咐了,没事不要站起来,就蹲在城垛子下头。”
蒋安再一扭头,果然看到城头上密密麻麻全是守门的禁军。衣甲鲜明,手中也是刀枪剑戟,但所有人都不怎么敢抬头,偶尔露一下头,立时就是一支箭飞过来。
他这一下才明白,为什么那些鞑子当着禁军的面弄大木头,禁军却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实在是射术相差的太远。
其实禁军也很不差,最少当时的大明禁军还是很有战斗力的。有勇气和决心,也有射术和武艺,但这几百鞑官可是曹家费了十年之功,从各地搜罗而来。凶悍不说,武艺射术在蒙古人中也是一等一的好汉,随便出来一个,在大明军中做个百户是绝对的货真价实。
这么一群人在底下用强弓来压制,城头又没有火器,人数双方也差不多,但论起精锐程度来,鞑官们不知道比禁军强了多少。
刚到东华门这里,城头就被压制的抬不起头来,后来曹钦叫门不开,到了这会儿,他也知道曹吉祥不可为凭,想必消息走漏,他这位叔父已经被抓了起来。绝望之下,曹钦决定强攻。
有弓箭压制,做别的事就很从容了。鞑官们只派出少量人压着城头抬不起头来,多半人去寻找工具。人多好办事,很快就拆了几间屋子,拆下大梁来削尖了一头,等尖木制好,十来人一抱,城头反正压的不能抬头,也没有滚石檑木滚油往下仍,可以从容撞击。
宫门不过也只是铜钉铁皮配木头,能吃得起多少下撞击?只怕十几二十下,就能把门撞裂开来,那时候,可是就能长驱直入了。
“佳木那儿怎么样?”蒋安暂且不理会这儿,问着王勇道:“我心里悬的慌,你多会儿进的宫,知道什么消息没有?”
“他那儿应该没有什么。”
王勇入宫是很晚,如果不是他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进的来。但进来了也很有用,稳定人心,提调关防,现在虽然被压的抬不起头来,但也不是一点儿办法没有。
等他把张佳木在外头的安排说完,外头有人叫道:“指挥大人,鞑子们制好了撞木,要来撞门了。”
“好,城头留一小队人,其余的全跟我下去吧。”
王勇精神也是一振,武官世家的子弟,以前打仗什么的都没捞着赶上,这一回好歹也是正经战阵,不由得他不起劲。
论起武艺射术,武官世家又是小门小户的,谁能差了?
就算是到大明中叶之后,中高层武官的子弟都堕落的不成模样,小武官和普通军士家里还尽有武艺高明的子弟,要全是一群废物,雇役都找不着人,那也太不成话了。
当下猫着腰下去,等蒋安也跟着下来时,却见东华门内的太监宦官越来越多。不仅人多,还从内廷武库里发了不少武器,大刀长枪的也很不少,明晃晃的拿在手里,很象个模样。
不仅如此,在王勇的吩咐下,还不知道从哪儿搬来一些砖石把城门封了一半,实在也是找不到太多了,除非是把附近的大殿给拆了才成。紧急之间,就算有这胆,时间也来不及了。
不过,王勇信心倒是很足,有个太监过来向他道:“皇爷和太子并皇后都在景运门,叫问着你,要不要到玄武门去暂避?”
问着这话,显然是皇帝也没太多信心,内廷有迫在眉睫的危机感,问这话的时候,那太监脸上肌肉和眉毛都在抖动,显然也是害怕的紧。
如果这里把握不大,皇帝就会奉太后到玄武门暂避,如果贼势不能挡进了内廷,那么,也就只有出奔这一条路了。
从玄武门出去,直奔德胜门,然后看情形,出奔哪个军镇暂避。
这当然是下策中的下策,一出奔,天下大乱,人心尽失,皇帝的位子原本也不算太稳,这么一奔,内外交迫,非出大乱子不可。
“请回去上奏皇上,”王勇想了想,大声答道:“贼绝不会进宫门一步,请皇上放心好了。”
“好,”那太监也是大喜,重重一点头,然后鼓励王勇:“皇上说了,贼平之后,都有重赏。”
“对了”他扭头向其余所有的太监宦官,大喝道:“杀贼阻贼者,都有大功。”
这么一闹,里头果然士气一振,当下有守门的禁军站在前几排,分刀手牌手长枪手分队而立,倒也是井然分明,然后就是成队的太监宦官,也是乱哄哄的拿着兵器,虽然未必有什么用上,好歹也颇壮声威。
“你可非得真有把握才行。”蒋安也握刀在此,心里当然忐忑不安,他向着王勇低声道:“贼势凶悍,可得小心。”
“放心吧,大官。”王勇真的很有把握,他也低声向着蒋安道:“城门堵了不少东西,佳木同我说过,曹钦性急而勇,不善谋也不善断,如果是慢性子,事情倒可能会遭,可这人是个急性子,一处不行就立刻奔另一处,稍微受挫,就会转向,您瞧好吧,这里稍一不顺,他就会转身就走。这么一耽搁,勤王兵大至,这厮死期就不远啦”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八十五章 东朝房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八十五章东朝房
事情果然也不出王勇所料。或者说,是曹钦逃不过张佳木的算中。
虽然用撞木撞裂开了东华门,但透过宫门缝隙看到里头戒备森严,严阵以待,禁军甲士加上过千的宦官,曹钦自忖才四百人,实在很没有把握。
事后倒是有不少人骂他笨伯,四百鞑官打二三百禁军就跟玩儿似的,至于禁军身后的那些宦官……他们不给自己人捣乱就行了
没有受过军事训练,没有甲,就靠一些刀枪就能和勇武的鞑官对战,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可惜,曹钦见不到此,冒险造反,果断攻打宫门,但易谋易断也就容易改变主意,甚至在遇到一点小挫折时,容易沮丧和改变主意。
一看东华门这里很难顺利得手,曹钦就立时变了主意,而且,深为害怕。
人越害怕,却是越想表现武勇,俗话说,就是狗急跳墙。
要说曹钦最恨的,倒不是张佳木。彼此在夺门时有过交往,算是有点交情。而且张佳木毕竟在曹钦心里算是成功人物,文才武功俱佳,也算是一个可当对手或朋友的人物。要说起来,曹钦最恨的倒是寇深,这个文官屡次为难,故意纠弹,就是为了自己出名,竖清正敢碰权贵的形象,最近皇帝对寇深很欣赏,更是使得此人对曹家穷追猛打的,一想起这事来,曹钦就愤恨难平。
“走,去西朝房找寇深算账。”
一声吆喝,就在宫门将破未破时,四百鞑官和曹家子弟并家将又一并调头,在吆喝怪叫声中,渐渐远去。
“瞧吧。”等鞑官簇拥曹钦等离去后,王勇也是松了口气,向着蒋安笑道:“厂公瞧着没有,果然不出佳木所说。”
“嗯,佳木真人杰也。”蒋安大为叹服,一边说,一边已经移动脚步:“王指挥仍然要小心,事后咱家会给你好好报功。”
“是,厂公放心好了。”
这里无事,蒋安自然要去皇帝那里报喜和表忠心,王勇深知其理,笑嘻嘻的送着蒋安走了。
只是待这些虚张声势的太监宦官走后,王勇却也是面露忧色。京城之中野心家众多,曹钦这样如野猪一样冲来突去的,要如何是个了局?
仅凭现有的力量,出宫是不成了,看来这一场乱子,且还得有得闹下去。
他深深叹一口气,心道:“也只能看佳木那里如何了。”
……
曹钦自东华门撤走,果然一路就杀到了西朝房。刚刚就路过这里,他留下了十几个鞑官张弓搭箭的戒备,到这里来的,非官即吏,远远看到了,也是立刻走避。朝房里的人被看管着,也是一个也出不来。
适才吴谨和孙镗都在,历史就是这么有趣,要是这两人被第一时间拿下,可能事情还会有变化,可偏偏曹钦带人来了之后,这两人已经分头行事离开了,所以说,有时候历史的发展也不是纯粹的必然,也有很多的偶然。
几个武官侯爵伯爵走了,寇深不知道什么原因,居然还在。
仇人相见,自然份外眼红,一群鞑官将寇深执出来,曹钦上前便是一脚,然后啪啪啪一通耳光,打的寇深耳鼻眼鲜血直流。
“反贼……不得好死。”倒不愧是很强项的都御史,寇深被打成这样,仍然痛骂不休。
如果不是他这种性格,没准倒不一定死,这么一骂,死定了。
曹钦一刀劈过去,两个扶住寇深的鞑官满面是笑的避开,动作虽快,血仍然溅了一脸。
这一刀势大力沉,把个寇深从肩到腰斜斜劈开,不止是鲜血,内脏也流的满地都是,连挣扎也未挣扎,人已经了账。
“他娘的,痛快,去了好大的晦气。”曹钦深恨文官,虽然寇深已经死了,犹自上前割了此人首级,又在衣服上把刀上鲜血抹净,这才觉得解气。
“杀这么个人算什么。”曹铎很不以为然,叫道:“大哥,现在是定大计的时候,在这里耽搁有什么意思?”
“嗯,说的是。”曹钦想了想,便道:“都随我到东朝房去,那里有李贤在,把这人控在手中再说。”
“是,这才是正办”
曹家兄弟虽然对文臣厌恶透顶,倒不算讨厌李贤。李贤为人甚是正直,而且不象普通文臣那么亢直迂腐,对人温文而有礼,很有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风范,再加上首辅的身份,控制在手有很大的便利,所以就算是曹钦等人,倒也没有动着把李贤杀死的主意。
这么一弄,又是几百甲士从西向东,呼啸而过。
时已经近辰时,京城大乱夜以继旦,从正阳门到长安街,到处都是甲士劲卒呼啸往返,不论是百姓官人或是朝官俱是大为惊寂。
知道内情的等着结果,更是心急如焚。
而大多不知内情的,却是饱受惊吓。长安街上甲士横行,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入朝的朝官还以为是征西军调至长安街,预备午门或大明门受阅,到此时才知道是曹石反乱,于是一个个面色如土,惊悸而去。
至于正阳门和锦衣卫附近的百姓则是四散奔亡,雪霁初晴时,却是满街拖儿携女的逃难者,号哭之声连大内也听得到,大明自立国近百年来,头一次有此凄惨之事,便是铁石心肠,闻此声者亦是不禁潸然泪下。
“唉,吾土吾民”
深宫殿中,皇帝不时的到殿阶上注目远眺。但除了长安街上成群结队的鞑官之外,唯见长安左门升起的白色浓烟,还有大内到处狼狈奔走的人群,除此,就什么也见不着了。
“皇帝也不必太忧急,”孙太后此时也被奉迎到了乾清宫,宫中还精选了一队甲士在隆宗门和景运门外待命。一旦事情不妙,立刻入内护卫太后并皇帝、皇后、皇太子一起出逃。好在,事情发展并没有到这一步,也算不幸中的万幸。见皇帝面有戚色,太后劝慰他道:“内里安静,外有贤臣,就算偶尔有小困,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皇帝仍很痛苦,摇头道:“洪武、永乐、仁宣这近百年间,国家安静无事。偏在我的手里有土木之变,今又有贼子硬闯宫门,我之失德,看来连上天也厌弃了。”
皇帝自复位之后,也算勤政,但女色也没耽搁下,两相交迫,身体比在南宫时还差了。三十多岁的人,头上白发也已经不少,此时面露悲苦之色,愈发显老。
皇太后心有不安,斥责他道:“皇帝不要失言”
“哦,哦,儿子知道了”刚才确实是很严重的失言,好在,是在深宫之内,四周又都是心腹太监和自己家人,皇太子是被叫醒的,脸上还是一脸的懵懂之色,皇帝左看右看,并没有什么碍眼的人,这才放下心来。
“当务之急,是要平乱。”皇太后静静地道:“皇帝不要慌乱,不过是件小事,无谓自己乱了阵脚。”
她倒当真是辅佐过宣宗皇帝的,外头杀声震天,又多是蒙古鞑官,其凶暴悍厉宫中人一想起来就打摆子一样的害怕,就是皇帝也慌了神,此时倒是她不忙不乱的,足见心中如巨石一般,任你惊涛巨*,我自巍然不动。
“是,儿子已经叫人想办法了,有什么条陈,立刻奏上。”皇帝确实不是应急变的人才,也没想到什么主张措施,当务之急,在他而言只是第一要守得住宫门,第二要有办法带着一家老小逃出宫去,不能落入敌手。
至于别的,暂且还真的想不到什么。
“唉”皇太后自然是大为不满,但也是一介女流,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办法。
“对了”她问道:“锦衣卫的张佳木有什么消息没有?”
张佳木的消息刚刚蒋安已经带了进来,所以皇帝愁眉苦脸的说了,说完之后,还重重拍膝,叹道:“他怕是自己难保自己了,不然的话,有他在,吾也要放心不少。”
“这孩子不象是福薄的。”太后心事很重的样子,道:“再等一会儿看吧,会有消息送进来的。”
……
皇宫之内如此,长安街上却是混乱依旧。
曹钦带着几百甲士由西至东,再一次于长安街上疾驰而过。这一次,又是到了东朝房外。
东朝房内人并不多,只有李贤和几个文官在。兵部待郎马昂奉命给孙镗监军,乱事一起,孙镗便到东朝房叫走了他,当时亦叫李贤走避,李贤略作思索,觉得走避并不算急君父之难,城中乱兵甚多,逃走路上叫人杀死,千百年后都是丢脸之极的事,所以一动不如一静,不如在东朝房静观待变较为稳妥。
等他知道曹钦杀了寇深,感觉有危险之时,想走,却也晚了。
一队甲士将他与吏部尚书王翱一并擒出,曹钦一见二人,便是狞笑道:“今日之变,并非为一已之私,实有曲衷与绝大秘辛所致,两君请稍坐,待我将原由一一道来”
李贤与王翱都是通达之辈,当下也不与一脸杀气的曹钦争执,甚至还都是点头微笑,李贤答道:“有什么苦衷,不妨尽诉,学生可以代为草疏一封,奏上圣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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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四百八十六章 路遇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四百八十六章路遇
“这……”曹钦一楞,后来想想,自己所为恐怕很难得到谅解。况且,施聚等人等会儿过来一会合,就有大军在手,他也知道有几千征西军就集结在城中军营,如果有施聚等人在,再取得兵符在手,然后把城中兵马全数控制住,就算一时半会的进不得宫,也是没有什么大碍,慢慢儿再想办法进去就是了。
况且,有一个念头他自己也不敢说出嘴来……曹吉祥压在他头上实在是太久太久了,现在肯定在宫中被执,要是叔父遇害……
当然,他也没想往深想下去,只自己悄悄咧嘴一笑,然后便向着李贤将皇帝非仁庙之孙,宣庙亦非仁庙之子,今要正本清源,废皇帝之位,立仁宗嫡长孙为帝的一套说辞向着李贤说了。
这一套说法,倒是李贤等人真的万万没有想到。初听之下,简直就是荒诞不经,但听完之后,细细一想,细节上很多事能对的上来。
这一下,可真是惊疑不定,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王翱的脾气,原本是要斥责曹钦的,不过此事这么一说,老头子简直晕头转向,站也站不住,扶着身后的太师椅子把手,缓缓坐下,半响之后,也是回不过神来。
便是李贤,也是面色苍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对了”曹钦见二人神色,不禁大为得意,吩咐道:“我起事的原因,不能不向大家申明,不过,首要是要叫皇上知道知道”
“此等大逆不道的话,吾等不能下笔。”李贤正色道:“劝君亦不要说,否则,将有奇祸。”
“已经这样了,还怕什么?”曹钦果然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将手中长刀一横,喝道:“李大人,敬你贤德才用一个请,不然的话,刀在颈上,不由得你不写,只是这样,就太难堪了一些。”
他这样一闹,鞑子们听不懂是什么话,还当他要杀人,当下便有四五人挺着白刃过来,要砍李贤。
还是曹铎和曹铉止住,喝道:“李大人是好官,不要这样。”
这么一弄,李贤也知道不写断然不可能,于是只得叹道:“写是可以,也能递进去,不过,我要说明,得我执笔,还得套封。”
“可以”
曹钦不过是要用这个扰乱皇帝心神,宫里是不是传开来,也是无所谓的事。反正等施聚他们一来,大家和忠国公一起会议,然后遍邀勋戚文武,公诸于众就是。
在众人的监视之下,李贤奋笔疾书……估计他这一生,最难写的一篇文章就是手头这一篇了。
写完之后,曹钦便抢去一看,因见果然是如自己所吩咐的那般写法,不觉哈哈大笑,笑毕,便向着李贤正色道:“李公,我知道你贤良方正,才学兼备,我等立新君之后,仍然叫你做首辅。”
“是,石公也是这个意思,叫李大人当首辅。”
这么一说,李贤倒是哭笑不得。不管是曹家还是石家,都看中了他,叫他当大学士首辅。看来,自己的治政理民之术,深得认可,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但为此得意的话,似乎也大为不妥。
他脸上也只能是哭笑不得,不知道做何表情了。
等曹钦等人又驰马到得长安左门,将书子投进去,看看天色,已经是一轮红日高高升起,放眼看去,但见天地之间一片洁白。
曹钦踌躇满志,只道:“就等施伯爷和董伯爷来,对了,我听说忠国公府也有战事,如果石公那里战事不利,不妨我们派人去援他。众人聚齐之后,倒是要找个合适的地方来会议,嗯,我看锦衣卫衙门就很不错……”
……
“该死,当真该死”
送进去的奏书当然是第一时间送到御前,皇帝拆开一看,便是满面通红。
看完跺脚,却是连皇后也不说,直接将书子递给太后。
“混账东西……这厮……”皇太后却是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噎在喉咙那儿,半天喘不过气来,一张老脸由白至红,再至青,眼看就要活活气死。
这一下殿中上下都是鸡飞狗走,皇帝暴叫人叫御医来,皇后上来捶打太后背部,太子亦是趴在奶奶脚边,不停声的叫唤。
乱了好一阵子,皇太后到底是命不该绝,终于是回过了这一口气来。
“这怎么得了哇。”太后老泪纵横,只道:“谣言在外头传了开来,皇家的脸都要被丢光了。”
“不妨,不妨。”皇帝自己心里没底,却是安慰太后道:“李贤UU小说有暗示,曹钦在乱来,而且知道的只有他和王翱几人,鞑官们当然知道,不过,事后会把他们全杀光。”
“是了,要全杀光”太后此时可是一点慈容亦瞧不见,面色铁青,犹如地底钻出来的罗刹,皇太子瞧着了,甚觉害怕,趁人不备,往后退了好几步。
“记得,”太后杀气腾腾的吩咐着:“事后要尽诛曹氏宗族,与之一并反乱者,全部夷诛三族”
“是,儿子一定照办”
“参乱的鞑官,一个不准跑出去”太后突然想起来似的,吩咐道:“叫人去,把内外城各城门全部给我关喽。”
“母后放心,”皇帝脸上露出笑来:“这件事张佳木在昧爽之前就已经叫人去做了。现在,德胜门到东直门,齐化门,正阳门,广渠门,全部是关着的。没有旨意,任何人也不得开门放人出去。”
“办的好”太后大为首肯,赞道:“难为他了,居然想着办这件事。”
“嗯,他是能臣。”皇帝很是高兴,道:“已经又有新消息,施聚与董兴被他打退,两人均被俘,石亨伏诛,现在张佳木已经带人赶往长安街了。还有,幼军也进城了”
“嗯,好好,甚好。”太后这一下才真正松一口气,夸赞张佳木道:“这孩子了不得,我以为他自己危险了,不料却是事事都由他做了。”
“可不是。”皇帝也点头微笑,道:“在正阳门诛太平侯兄弟反逆,调幼军入城,这已经是稳赢了,再又诛石亨,击破施聚等人,现在,只要把曹家兄弟一并诛拿,就算大局底定。”
“可不要大意,曹氏兄弟,均悍勇难制,麾下鞑官也很强悍,宫门不可启,内外城门不可开,召集大军,以策万全。”
“是,就是这样办好了。”
皇太后所说,当然是万全之策,虽然曹钦在长安街上志得意满的来回驱驰,但在有心人眼里,只是一个纯粹的笨伯。造反起事是何等紧急的大事,他楞是没做对一件事,在长安街上来回跑了两个时辰,除了砍死一个寇深,真真是什么什么正经事也没做出来一件。
这样的人,不失败才是奇怪了。
宫中的消息倒是传的快,就在皇帝太后说起来的时候,张佳木早就和曹翼等残余的直卫会合,还有缇骑中的健者,凑起了一百余骑,赶向长安街。
曹翼等人在张府中守了一夜,心痒痒兼手痒痒,早就憋了一肚皮的火,手中握刀都握出茧子来,此时用他们,正如暴虎出山一般。
再加上听说同僚在卫中战死,更增一股悲愤之气。
至于缇骑,除了留任怨指挥打扫战场外,就连周毅和武志文刘绢等人,都悉数带上,剩下人手,也是缇骑中的佼佼者。
这一百多人,看似不多,论起战斗力来,倒是京城中可与鞑官一较长短的好手了。
半途之中,曹翼眼尖,指着一小队人叫道:“大人,看”
倒也不用他特别提醒,稍前没多远大家就全看到了。京城之中虽然是白昼但也是和夜晚一样,除了这一队锦衣卫外,敢在大街上奔驰的,一定就不是寻常人。
“来者何人?”远远的,就有锦衣卫喝问。
“是不是锦衣卫的张大人?”对方也是在不远处叫。
“是的,请通姓名”
“恭顺侯吴,怀宁伯孙并兵部侍郎马昂”
前两者地位与张佳木相当,所以只通姓,马昂不过是个侍郎,便以全名自称。
“是他们”张佳木眼前一亮,自己策马独自向前。他的马是最上佳的全身乌黑的好马,还是王骥特别赠送,打马加鞭,快如闪电。
没一小会儿,就迎到对面人群面前。
吴谨等人也并不多,只有吴谨和几个家人,孙镗自己和随从,还有孙镗的儿子也随侍在旁边,至于马昂,已经滚鞍下马,向着张佳木行礼。
“马大人免礼。”张佳木摆一摆手,动作利落,口气也很凌厉,问着众人道:“长安左门如何,尚平安否?”
“平安。”吴谨答道:“宫门尚且平安,我们来时,听说曹钦已经往东华门去了。”
“东华门?”张佳木想了想,展颜笑道:“不打紧了,东华门是府军前卫的王勇在。”
“我也听说过他,此人靠得住。”
“那么,”张佳木问,“几位是不是要去调兵?”
“是的,”这一回是孙镗答:“西征兵马已经准备好了,约有三千众在一处,我与马大人都有兵符,号令一声,两千人可得,执兵束甲,灭此丑孽。”
“不必了,”张佳木摇头道:“大费周章,而且,仓促间,营兵怀疑,君何以解释?说有反乱?兵士哪里理会你这些,这些兵不是你带的,起事的施聚和董兴,当然,还有石亨,这些人在营兵里威望素著,就算是曹钦,也是京营副将,你调营兵去打他们,要小心反戈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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