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女客
今天柳家这西暖阁中招待的,都是京中的显贵、簪缨世家的太太、奶奶们,柳大太太让柳若媛和柳若娟盛装打扮过来,又是这样的一番说辞,显然,是想为柳若媛和柳若娟求配。
柳若娟今年十五岁,正该开始说亲。而柳若媛已经十七岁了,再不说亲就晚了。在京中,柳若媛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绝大多数都已经成亲,有的甚至都做了母亲。柳若媛的亲事,确实是因为给柳老太爷守孝耽误了下来,不过却也不像柳大太太说的那般。柳若姒记得,柳老太爷还在的时候,是有两户人家曾透露过说柳若媛的意思,但却都被柳大太太拒绝了。因为柳大太太和柳若媛都没看中对方,觉得对方家世一般,匹配不上柳若媛。
谁都没有想到,那次柳老太爷生病,竟然没有挺过来。如今守孝过后,柳若媛已经长到了十七岁,柳大太太这是着急了。
柳若媛自视甚高,柳大太太也对这个女儿爱如珍宝,不知道要寻怎样的显贵才能合意。
柳若姒在门口略停了停,一边的柳若姗已经悄声嘱咐了跟随的小丫头,让那小丫头去给柳三太太报信。
“三姐姐,咱们进去吧。”柳若姗就催柳若姒道。
柳若姒想了想,也就点头。她知道柳若姗的心思,也愿意帮她这个忙。小丫头打起门帘,柳若姒和柳若姗手拉着手进了暖阁。
暖阁内,柳若媛坐在柳大太太身边,微微垂着头,脸色微红,难得地显出几分害羞的神态来。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方才只夸柳若媛,并没有一语提到过柳若娟。柳若娟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陪坐在一边,被柳若媛的光彩映衬的有些苍白,却似乎也有些害羞。
柳若姒一进门,柳大/奶奶就看见了,一面自然也瞧见了柳若姗。柳大/奶奶忙就起身,迎了上来。
“三妹妹来了。”柳大/奶奶就拉了柳若姒的手,态度非常亲热,然后,才好像突然看见了柳若姗似的,哎呦了一声,“四妹妹也来了。”
“老太太吩咐,让我和三姐姐过来,给大太太和江大/奶奶帮忙,陪客人说说话。”柳若姗就道,声音清脆。柳若姗不管柳大/奶奶叫大嫂,也不像别人那样称呼她为大/奶奶,而是称呼江大/奶奶。这是有缘故的。
柳玉江这一辈中,他虽居长,却是庶出。柳玉湘是嫡孙中最年长的。柳三太太那边隐隐露出,柳玉湘才是柳家的嫡长孙的意思来。
那边柳若媛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见了柳若姒和柳若姗两个,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不过,注意到周围许多看她的目光,她很快就舒展了眉头,面上也带了笑。
“三丫头和四丫头来了?过来坐吧。”柳大太太就道。
柳若姒和柳若姗上前,向柳大太太行礼。柳大太太就吩咐柳大/奶奶,“你陪着你两个妹妹,她们年纪小,不可委屈了她们。”却是让柳大/奶奶带柳若姒和柳若姗往旁边坐。
“姒丫头。”柳若姒站着未动,就听见有人叫她,转过头去,柳若姒就笑了。
招呼柳若姒的是一位身穿老绿色缂丝褙子,打扮的极为华贵的中年贵妇,柳若姒认得这位夫人,是工部侍郎刘毅大人的夫人,赵氏。工部侍郎刘毅与柳二老爷是同科的进士,两人颇有些交情。柳二太太曾带着柳若姒跟赵夫人见过多回面,很是熟识。
“五婶子。”柳若姒忙就过去,向赵夫人福了一福。因为两家交好,刘毅在刘家排行为五,因此柳若姒也随着刘家的孩子们,称呼赵氏为五婶,以示亲近之意。
“哎,快过来让我好好瞧瞧。”赵氏就拉了柳若姒的手,将柳若姒拉到身前,仔细打量了起来,“前阵子听她们说你病了,现在看着是大好了。瞧这小/脸儿,红扑扑的,比前阵子看着还水灵了。我就羡慕你/娘,怎么这么会生。这样标识的女孩儿,干脆跟我家换吧。把我家那两个臭小子换与你/娘,你就跟了我去……”
赵氏有一对双胞胎儿子,比柳若姒要小了一岁,据说顽劣异常。赵氏每次见了柳若姒,都要跟她开这个玩笑。
柳若姒忍不住笑,旁边坐着的众太太、奶奶们,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就是柳大学士的女孩儿?今年几岁啦?”旁边就有人问,柳若姒看了一眼,也是认识的,却并不熟,是定远伯的夫人楚氏。柳家兄弟三人,但凡人说到柳大学士,指的必定是柳二老爷。
“这孩子今年该十五了吧,是属什么的来着?”说这话的是礼部尚书的夫人陈氏,也是柳若姒认得的。
柳若姒自小就在京中长大,柳二太太虽不管事,但有柳二老爷的名头,对家中来往的京中显贵,柳若姒都是认识的。柳若姒被众太太、奶奶围住了说话,柳若媛那边就被冷落了下来,更加被冷落的,则是柳若姗。
柳若姒忙就招手,将柳若姗叫到身边来,将她介绍给自己熟识的几位夫人。
“这是我四妹妹,闺名叫若姗,才跟着我们家三叔、三婶从京外回来的。”
柳若姗也机灵,而且极大方,见了这么多人她也并不羞怯,就福身给几位夫人行礼,一面就上前,挨着柳若姒坐了。在座的众人,大多都没见过柳若姗,不免又都询问起来。
“……也十五岁啦,比姒儿丫头小两个月?哎呦,也是个美人坯子。”
“真真是你们家风水好,竟养出这么几个水灵灵的女孩子来,一个赛一个的标致。真让人羡煞……”
“都是这样的好年纪,怕是你们家的门槛真要被媒人给踏破了……”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都只得陪笑。
“你/娘那?”赵氏就问柳若姒。
“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着,老太太说有事。估计一会就能过来了。”柳若姒就告诉赵氏道。
柳大太太或许可以不让柳三太太会客,但是她却不敢,也拦不住柳二太太。毕竟,柳二老爷在翰林院任职,人脉极广,可柳三老爷却是刚从京外回来。
正说着话,就听见暖阁外脚步声响,就有小丫头跑进来禀报,说是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到了。
柳若姗立刻就高兴了,悄悄地捏了捏柳若姒的手。那边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交换了一个眼色,似乎对柳三太太的到来,并不是十分意外。柳三太太的泼辣,毕竟她们是已经见识过了。
柳大/奶奶就忙起身,到门口将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迎了进来,大家难免又是相互见礼,一番寒暄。柳二太太依旧是早上往柳老太太处去的时候那一身打扮,柳三太太却是又换了一身装束,打扮的富贵华丽,晃人眼目。
大家落座,相互攀谈起来。柳三太太从来不是甘于人后的女人,今天似乎又是存心要压过柳大太太,不一会的工夫,屋里就只听她的笑声最多最响,很快就和众太太、奶奶们熟悉了起来。不知怎地,话题就又转到了柳若姒姊妹们身上。
“我们家三姑娘,是真真的没得挑。模样又好,才学又好,性情也好。跟我们丫头一般大。孝顺长辈这自不必说了,对弟弟妹妹们也实在好。说话做事都有谦让,的的确确是长姐的风范。”柳三太太对柳若姒大夸特夸,话中根本不提柳若媛和柳若娟。
然后,就又说到了柳若姗。
“我们这丫头,别的都好,只是有些娇憨。”却又说柳若姗针黹女红好,从小就会帮她理事。
“四姑娘可曾定了亲?”就有位奶奶问道。
“并不曾,先前是年纪还小。现如今,正要为她寻门京城里的亲事……”柳三太太立刻就道,说到这里,她还不忘了柳若姒,“我们三姑娘也该说亲了。”
那边柳大太太、柳大/奶奶脸色就有些不好看,柳若媛的脸跟更是气的通红,唯有柳若娟低垂着头,看不清楚神色。
很快,柳大太太就招呼众人入席,外面戏台上的小戏也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等宴席撤下,又喝了一会茶,众女眷都散去的时候,已经是下晌了。到这个时候,贵客们都已经招待完了,其余的不过是亲枝近族并家下人等聚会宴饮,因此,众人到此都松了一口气。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还要看着人收拾,柳若媛和柳若娟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走了。柳若姒跟着柳二太太,旁边是柳三太太带着柳若姗,慢慢地出了暖阁,往园子外头走。
柳三太太今天似乎非常得意,一路说说笑笑的。
“……只为她自己盘算,哪里像个宗妇、当家太太的样子。这样的场合,不该早就把她们姊妹们都带过去,偏只带她自己的闺女。方才被三丫头和四丫头撞见了,还想要支开她们两个。”柳三太太靠近柳二太太,略压低了声音说道。
“多亏这两个孩子机灵。四丫头打发了人去找我。咱们三丫头是好姑娘,心地好,跟嫂子你一样,知道照应着我们四丫头。”
柳三太太与柳二太太谈的稠密,就说出心里话来。
“不瞒二嫂说,这次回来,头一件事,是我们老爷差事上头。这第二件事,就是孩子们的亲事。我和我们老爷商量了,孩子们往后的亲事,还是要定在京城里。”若非如此,柳三太太的本心还不愿意回京城的。
柳玉湘和柳若姗,都到了该议亲的年纪,看柳三太太的打算,回京城来,正是要安排这兄妹两个的亲事。
“定在京城里好,是安稳些。”柳二太太就点头道,“看咱们家两位姑太太,几年间也见不上一面。”即便是这回柳老太太办寿,也只打发人来送了寿礼。一位姑太太没法子,已经去了的。那位在世的,却也是身子骨不好,不能出远门。
“二郎娶媳妇还好说,四姑娘若是嫁到外面去,以后也不好说的。”
“我也是这么想。”柳三太太点头,认为柳二太太这句话非常知心。她又不知道想起什么事,眼神就有些幽暗,“我们当年出去,二嫂想来也知道一些,有些不得已的……”
柳三太太就要跟柳二太太继续深谈,却见一个小丫头迎面急匆匆地过来。
“老太太请三太太过去,有话说。”小丫头近前来,行了礼,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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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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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三太太正跟柳二太太说到兴头上,见小丫头来打断,就有些不高兴。但是柳老太太召唤,势必不能不理睬。柳三太太虽性情泼辣,这一点上她也是不敢做的太出了格。
“老太太叫我,是有什么事?”柳三太太就问那小丫头道。
“回三太太,婢子是外面伺候的。是老太太屋里的姐姐传话出来,只让婢子来请三太太。让三太太快些去,说是有要紧的事情。”那小丫头忙就道。
听这小丫头说是在外面伺候的,就是到不了柳老太太的屋子里,柳三太太就知道,从这小丫头嘴里是打听不出什么来了。
“老太太这个时候叫我去……”柳三太太想了想,就笑着跟柳二太太商量,“二嫂,你陪着我过去吧。”
柳三太太这是知道柳老太太不大待见她,怕到了柳老太太跟前被排揎,邀请柳二太太同去,也好有人能帮她说说话,缓解一二。
柳二太太苦笑,柳老太太不待见柳三太太,难道就很待见她吗。不过,柳三太太这样跟她商量,她又不好拒绝。罢了,两个人去,就算被排揎,也好过一个人吧。
“也好,正要去给老太太请安。”柳二太太就道。
柳三太太就很高兴,觉得她没有看错柳二太太。
见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要去柳老太太那里,柳若姒和柳若姗也就一起跟着,几个人就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走。
……
西暖阁中,柳大/奶奶已经带着人收拾妥当了,不过她和柳大太太却都没有急着离开。婆媳两个将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心腹丫头,压低了声音说话。
“你从大姑娘那来,可都安排妥当了?”柳大太太就问那心腹道。
“回太太,都安排妥当了。昨个儿大/爷已经把话儿递了过去,老太太心里正不自在。再经大姑娘那么一说,老太太现在正在气头上,已经打发人去叫三太太了。”
“这就好。”柳大太太就点了点头,“是时候让她知道厉害了,要不然,这就踩到我们的头上来了。”
“太太说的不错。”柳大/奶奶就道,“我长了这么大,还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人。哪里像是大家子出身的,比那市井的泼妇还不如。那般的行/事,半点儿余地也不肯给人留,真真是可恶。”
“舞刀弄枪人家里出来的,能有什么家教?不过就仗着脸厚心黑,不和她计较也就罢了。若是跟她计较,哼。”柳大太太冷哼了一声,“我说的不错吧,这个人回来,家里就没个消停了。才回来几天,就想顶/破了天,要从咱们手里抢这管家奶奶的位置。这个家,就那么好当?”
“……没有一点的长幼尊卑,丝毫不讲究体面。客人们跟前说话,句句要踩着我。你也瞧见了,今天在座的这些个太太、奶奶们,哪一个眼睛是空的,谁没瞧出来。不过是当面不好嘲笑,回去了,背地里不知道要怎么议论!实在可恨!”
“又不是拦着不给她家的小子、丫头说亲,不过是先带着大丫头过来。这也是长幼有序,大丫头的年纪,可还是等得的?……气的我,现在的心还发颤!”柳大太太摸着自己的胸口,显然是被柳三太太给气的不轻,“她当年那样走了,有本事就该一辈子不回来。这又回来了,不肯让人好过。”
“太太消消气,饶是她怎样,再也算计不过太太去。”柳大/奶奶忙让人端过茶来,服侍着柳大太太喝了一口,这才劝柳大太太道,“她那般泼皮破落户的言谈行/事,今天这些太太、奶奶回去了,也只有笑她的。”
“难道就不笑我了。我当了这么多年家,就是老太太也要给我几分脸面。京中各家,谁也说不出我什么,都要敬我。今天被这泼妇……”柳大太太气的咳嗽了起来。
柳大/奶奶忙上前,帮着柳大太太捶背。
“太太,我看三太太这么狂,还是有仗侍。”等柳大太太咳嗽的略好了些,柳大/奶奶才道,语气中颇有些忧虑,“难说不是仗着和二婶子那边好。……回来了这几天,和二婶子那边仿佛是几辈子没见的亲人一般,有好东西,只往那边送。每天两边都要几个来回,又是传话,又是送东西的。……就是我们,都冷落了。”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这两边,都有几分刻意,另外也确实比较对脾气,因此相处的极好。原本,柳大/奶奶是柳二太太那院子里的常客,现在,却是柳三太太带着柳若姗去的多了。柳二太太还时常带了柳若姒往柳三太太那边喝茶、说话。这样一来,就跟柳大/奶奶疏远了一些。
柳大太太自然明白,柳大/奶奶担心的是什么。
“二太太想要过继三郎,自然跟那边亲近。三太太想要管家,压过咱们去,就得拉拢了二太太。你也不用急,她得意不了多少时候了。今天这件事情,看她怎样应对。应对的不好,哼,她就休想再翻身。过继的事情,终究要听老太太的。一个那般不孝,狠辣、容不得人的娘,能教导出什么好孩子来。老太太自然是不肯让他过继的。”
“太太,那我们不过去瞧瞧?”柳大/奶奶就道。
“别急,再等一会。”柳大太太就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来,“这样有趣的事情,我也要去瞧瞧的。”
婆媳俩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
……
柳若姒跟着柳二太太、柳三太太来到柳老太太的住处,就见院子里有小丫头来回忙碌伺候,屋里屋外都是鸦雀无声,看着和平时无异。柳若姒心中不由得思量起来,柳老太太叫柳三太太,估计不是什么好事情,可是看这个样子,似乎又不是什么大事。
如果没什么事,也好。
这么想着,几个人便上了台阶。早有小丫头往里头禀报,却半晌不曾听见柳老太太的回音。
门边伺候的小丫头便朝着柳二太太柳三太太陪笑,却并不打帘子,因为里面老太太没发话。
这哪里是没什么事,分明是有大事。而且,这件事,还很不好开交。柳若姒仿佛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柳老太太这样既不让人进去,也不发话让人离开,分明是在给柳三太太下马威。柳老太太生气了。
柳三太太就有些莫名其妙,站在那,心里不忿,却也只好忍着。柳二太太陪着柳三太太来了,这个时候想走,却不好意思将柳三太太一个扔下。
柳三太太也是明白事理的,一面就朝柳二太太笑了笑。
“今天连累二嫂了。”虽是这样说,也并不说让柳二太太先离开的话。这是心里还想着柳二太太能帮上她一些。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这样站着,柳若姒和柳若姗也就都没走。几个人就在冷风地里,这一站,就站了约有两盏茶的功夫。
柳三太太先就忍受不住了。她本就不是什么温顺、容忍的人,再加上这些年一直在外头,做当家的主母,再不肯看人脸色,受人磋磨的。
“……通传一声,老太太有什么话,早些说出来,大家说个明白,也省得老太太生气。”柳三太太就对门边伺候的丫头说道。这个时候,即便心中疑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柳三太太也明白,柳老太太是生了她的气。
那小丫头迟疑了片刻,被柳三太太看不过,还是进屋里去禀报了。
“可把她娇惯的,这么一会子就等不得了!”小丫头进去,一会的工夫,屋里就传来柳老太太的呵斥声,“你去问问她,是不是要我老婆子到她身边服侍她?”
这哪里是在呵斥小丫头,分明是在训斥柳三太太。
柳三太太的脸立刻涨的通红,上前一步,隔着门窗,就要跟柳老太太对嘴。
柳二太太见此情形,忙将柳三太太拉住。
“三太太,且忍耐些。”柳二太太压低了声音劝柳三太太,“老太太年纪大了,有些火气。她说什么,咱们做媳妇的,就听着吧。不过是多站一会,能有什么。能让老太太消消气也好。……你这么去分辨,可不是火上浇油!外面人要是听说了,知道她们会说什么。”
柳三太太还在挣扎。
“三婶,不为别的,也为四丫头他们想想吧。”柳若姒见柳三太太这样莽撞,忙也上前,将声音压的低低的,劝道。
别的话还就罢了,柳若姒说到柳三太太的儿女,硬是将柳三太太给拉了回来。
那进去回话的小丫头这个时候已经出来,听了柳老太太的吩咐,站在门口,又将柳老太太刚才呵斥的话重复了一遍。饶是柳三太太性格刚硬,也是又羞又气,就落下泪来。
“我这是着了人的暗算了。”柳三太太虽落泪,然而身子却站的笔直,一面压低声音跟柳二太太道。柳老太太这么无缘无故地发作她,她就猜到,是柳大太太那边在柳老太太这边说了什么话了,暗算了她。只是,她还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柳三太太泼辣、能干,也颇有些手段,但还是着了柳大太太那边的道,归根结底,是太心急了。这家里,毕竟还是柳大太太的天下,柳三太太初来乍到,这般急着行/事,难免吃亏。柳若姒站在一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将这个教训深深的记在脑子里。
她的前路早就注定了不会一帆风顺,这些经验教训,于她大有益处。
然而,总这么站着也不是办法,柳若姒一面悄声嘱咐柳若姗,让她快打发人往前头去,“去请三叔过来。”
柳老太太偏疼柳三老爷,只要柳三老爷来了,凡事都有缓和。柳若姗也是一时慌乱,柳若姒这样一提醒,她也立刻明白过来,就忙打发了个机灵的小丫头往前面去。
“娘,三婶,你们在外头稍等。”柳若姒又对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道,“我进/去,试试劝劝老太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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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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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忙拦住柳若姒,不让她去。
“老太太正在气头上,不会见你。就算你进去了,又如何劝得住老太太那。”柳二太太就道,柳若姒也并不得柳老太太的宠爱。柳二太太担心她到了柳老太太跟前,要被柳老太太迁怒。她自己陪着柳三太太也就罢了,并不愿意柳若姒也跟着受牵连。
柳三太太也十分的过意不去。
“三丫头,我知道你是好心。你和四丫头也别在这站着了,老太太生我的气,总不会连带着也罚你们。这大冷的天,你们且回去听信儿。老太太就算生我的气,终究也不能将我怎么样。”
最后这一句话,还是流露出几分彪悍之气。柳三太太不愧是武将人家的女儿。
“不妨事的。”柳若姒就笑了笑,说道,“我也没信心能劝转老太太。不过,好歹劝老太太让三婶子先进去说话。这外面冷风吹着,不是好受的。再说,前面怕是还有客人没散。这要是让人知道了,也不好。”
“我是老太太的孙女,老太太就是有什么,拿我撒气,还能怎样那。让我去试试吧。”
柳三太太面露感激,她知道柳若姒说的对,这样把她晾在外头,确实是非常打脸的事情。事情总是躲不过的,早点儿进去说了,反而利落些。
“三丫头,你和你/娘一样,都是古道热肠的。”柳三太太就道,“只是让我过意不去。”
“三婶放心,不会有事。我并不敢保证什么的,要是老太太真生气,我就跑出来,还得三婶来救我。”柳若姒就笑道。帮助柳三太太,有情谊上的考量,另外,柳若姒也有自己的想法。
“你这丫头,这个时候还说笑。”柳二太太就道。
“四丫头却是不能和你一起进去的。”柳三太太就道。柳老太太在气柳三太太,对柳若姗又极平淡,柳若姗去了,只能火上浇油。而且,柳若姗的性子,也和柳三太太差不多。更因为年纪小,还不如柳三太太有的时候能忍耐。
“无妨的。”柳若姒笑了笑,就跟门边的小丫头说了一句,也不用她禀报,径自进了屋里。
小丫头也不敢拦着柳若姒,毕竟,柳老太太发话下来,是冲着柳三太太,与柳二太太无关,更没有柳若姒的事。
柳若姒这样进了屋里,就见柳老太太斜倚着引枕坐在榻上,正在闭目养神。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大丫头芍药,并没有其他的人。
“三姑娘来了。”芍药看见柳若姒,忙向她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吵了柳老太太。
柳若姒就看了柳老太太一眼,柳老太太虽然眯着眼睛,但是以她对柳老太太的了解,柳老太太这个时候,必定清醒的很。柳老太太的脾气,也是火爆的。正跟柳三太太生气,根本就不会睡过去。
虽然这样,柳若姒还是放轻了脚步,走到柳老太太的榻前才站下了。
“老太太,姒儿给您请安来了。”柳若姒轻声说道,一边屈膝福了一福。
柳老太太的眼皮动了动,一开始似乎还不大想睁眼,过了一会,才缓缓地把眼睛睁开。看见面前站的柳若姒,柳老太太就有些不耐烦。
“你怎么来了。我这不用你服侍,你回去歇着吧。晚上也不用过来了。”柳老太太向柳若姒挥挥手,就要赶柳若姒走。
柳若姒既然来了,自然不会这样就离开。
“老太太,我和我娘听说老太太不大自在,过来看老太太。我们虽然笨拙,不会说话,可也想着能逗老太太开心些。”柳若姒便在柳老太太的榻上坐了,一面笑着对柳老太太道,“谁惹恼了老太太,老太太尽管罚,尽管骂,只是不要伤了自己的身子。”
柳老太太虽然是在气头上,然而那件事,却是无论如何牵扯不到柳若姒的身上。柳若姒这些话,又说的非常合她的心意。
“这些日子,三丫头出息了不少。”柳老太太就道,柳若姒不再向从前那样跟柳若媛生气,而是变得举止从容,说话也好听。柳老太太即便还是不像喜欢柳若媛那样喜欢柳若姒,对她却也讨厌不起来了。
“都是老太太教导的好。”柳若姒就道。
柳老太太就哼了一声,没说什么。柳老太太并不像别人,她偏心的非常光明正大,而且自己也知道自己偏心。她对柳若姒只是一般,什么教导之类的话,是谈不上的。
“刚在暖阁里,那些来给老太太祝寿的太太、奶奶们,没有不颂扬老太太的。说咱们家能有如今这样好,都是老太太慈爱大度、持家有方。……都说我们是有福气的。我和娘也说,保佑老太太长命百岁,咱们这一家子,都是老太太的福气托着了。”
这些话,又说的正对了柳老太太的心思,因此对着柳若姒,她是真的发不出火来。
“三丫头,你回去吧。让你/娘也回去。”柳老太太就道,本来听着外面禀报说,柳二太太跟柳三太太一起来了,柳老太太还打算一会要将柳二太太也训斥一顿。然而,柳若姒进来就说,柳二太太过来,并不是陪着柳三太太,与柳三太太一气,而是来看她的。接着,又被柳若姒一番话哄的高兴了,她对柳二太太也就网开一面,“我跟三太太有话说,不关你们的事。”
“知道老太太并不是生我们的气,”柳若姒就忙道,“……前面还有客人没有散,若是传出去,三太太在院子里站着,知道的,说是老太太治家有方。还有不知道的。三太太刚从京外回来,又是老太太寿辰,这样喜庆的日子。有什么话,让三太太进来,咱们自家人说了。也免得外面不知道的,胡乱猜疑,风言风语的。”
“老太太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柳若姒看着柳老太太似乎有些动摇,忙又说了一句。
“罢了,让她进来吧。”柳老太太想了想,就对着芍药吩咐道。
芍药答应了一声,忙去传话。
柳若姒见柳老太太起身,似乎是想要茶,她忙从榻上起来,倒了杯茶,用手试了试茶杯,温度正好,才小心地捧给柳老太太。柳老太太将柳若姒的举止看在眼里,心里难免又熨帖了几分,就从柳若姒手里接了茶喝了。
柳若姒耳聪目明,就听见里屋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她不由得往里屋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看见门帘子动了动,似乎有人刚掀了门帘子,又飞快地放下了。
里屋有人。柳若姒略一思忖,心里就有了底。若里屋的是丫头,早该出来伺候。不是丫头,那肯定是柳若媛,或许还有柳若娟。
来到柳老太太的屋里,没看见这两个人,柳若姒已经起了疑心。今天,包括她在内,还有柳三太太、柳若姗,打破了柳若媛的计划,抢了柳大太太,还有柳若媛的风头。依柳若媛的个性,宴席散后,肯定会到柳老太太这边来告状。
那小丫头去叫柳三太太的时候,柳若姒就猜想到了这一点。
柳若媛和柳若娟躲在里屋,肯定是想撇清,可同时又想看柳三太太在柳老太太跟前吃瘪。倒是打的好主意,柳若姒这么想着,只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又从柳老太太手中接了茶杯,放在一边的矮几上。
这个时候,芍药已经领着柳二太太、柳三太太还有柳若姗走进屋来。
三人都齐到柳老太太跟前行礼。
“二太太……”柳老太太本想打发了柳二太太走,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改了主意,只是往旁边一指,“一边坐吧。”
柳老太太让柳二太太坐,却将柳三太太和柳若姗都晾在了一边。
柳三太太这个时候也不敢径自就坐,只好在榻前站着。柳若姗就站在柳三太太身侧,一双眼睛偷偷地打量柳老太太。
柳若姒忙就上前,将柳若姗从柳三太太身边拉开。
“老太太叫媳妇来,有什么吩咐?”柳三太太这时已经擦干了眼泪,强做笑脸,向柳老太太问道。
“你还知道你是我柳家的媳妇?”柳老太太立刻发作了,冷冷地盯着柳三太太道,“我是什么人?你柳三太太眼睛里还有我这老婆子?我敢吩咐你什么?”
“我还得请教你,我的三太太,有什么事,吩咐了我老婆子。将来,好请三太太赏我老婆子一碗饭吃。”
柳老太太这话说的极重,坐在一边的柳二太太都受不住了,何况被说的柳三太太。这话分明是在骂柳三太太不孝、大逆不道。这可是七出之罪,但凡做人媳妇的,最怕的,最受不了的,差不多就是这个了。
柳三太太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一面就哭。
“老太太,媳妇做错了什么,老太太明给媳妇指出来,平白说这样的话。媳妇还活不活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跟着三老爷,风里雨里,拉扯大了几个孩子。老太太跟前,也从不敢缺了礼数。”柳三太太就哭道。
“你还敢强嘴。”柳老太太指着柳三太太,“欺负我老了,老眼昏花,什么也不知道。弄死了我的人,接下来,就该想着弄死我了!”
“老太太,媳妇弄死了什么人了,媳妇冤枉啊。”柳三太太立刻就道。
“你还敢欺瞒我。”柳老太太更怒,随手抄起旁边一只引枕,朝柳三太太扔了过去,“牡丹,我的牡丹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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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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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还是牡丹的事!柳若姒一下子就明白了。
正是柳老太太的寿辰期间,柳老太太本身也是很高兴的,这个时候突然想起牡丹的事情,这样发落柳三太太,势必是柳老太太又知道了什么,受了人的挑唆了。
不只柳若姒这么想,柳三太太更加想到了这一点。
“老太太大寿,大家都欢欢喜喜的给老太太张罗。一个牡丹,不过是个丫头。老太太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柳三太太就道,柳老太太为了一个牡丹,这样对她,她很接受不了。
柳若姒不禁扶额暗叹,柳三太太也是有些倔强。她可以这么想,但是不该当着柳老太太这么说出来。牡丹确实只是个丫头,但却是柳老太太偏爱的丫头。只怕在柳老太太的心里,她贴身的丫头还比媳妇们要贴心些,因此自然也就看重些。
柳三太太这样,只能更加激怒柳老太太。
“呸!”柳老太太见柳三太太是这样的态度,果然更加的气不打一处来,“一个丫头,她的命就不是命了?我从小带在身边,服侍了我那么多年的一个好丫头,活生生的给了你们,你就给我弄死了?你何不就弄死我,你也省事,我也省得生气!”
柳二太太在一边,见柳老太太和柳三太太之间刚说上话就僵了,忙就给柳三太太使眼色,让她好歹柔顺些,好好的回答柳老太太的问话,也免得吃亏。
虽然早就时过境迁,但是一提到牡丹,柳三太太心里也憋着一股火气。因此才会一时没忍住,这样跟柳老太太顶撞。她心里其实也明白,这么做是没什么好处的。
“老太太这是哪里听来的谣言?”柳三太太强压住火气,对柳老太太道,“牡丹的事,那天老爷不是已经跟老太太禀告清楚了。媳妇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并不是那等不知王法的人,如何会弄死人命。望老太太把这造谣的人叫出来,媳妇跟她对质。”
柳三太太这一方面是想将事情推给柳三老爷,这是他们夫妻俩早就商量好的解决办法。另一方面,她想找出那个挑唆柳老太太、暗算了她的人。
不过柳三太太这样,却只能让柳老太太更加生气,更加觉得柳三太太是个刁钻蛮横的妇人。
“我这样问到你的脸上,你还敢糊弄我。真把我老婆子当做死人了!什么生了病,在后面慢慢回来。这也过了好些天了,怎么还不见牡丹的人影。她跟着你们出去这几年,我不问你们,你们就不提,她自己也没一点儿音讯传回来。分明是你妒忌,容不得人。当着我的面,你却装作贤良,要了那丫头。离了我的跟前,你就弄死了她。还来糊弄我。”
“你今天就给我说清楚,要不然,我也顾不得你。你这样的悍妇,我们柳家容不得!老爷子没了,柳家的家法却还在!”
柳若姗在一边,听着柳老太太越说越严厉,就十分着急。
“父亲怎么还不来。”柳若姗小声地嘀咕,一面频频往门口张望。送信儿的小丫头是早就打发出去了,这个时候,柳三老爷早就该到了。
“是早该到了。”柳若姒也应了一句,不由得往里屋的方向看了一眼。今天这个局,看来安排的十分周全,那么柳三老爷那边只怕不是那么容易能过来的。
“三太太,你心里想着什么,我都知道。不过是想三老爷来,给你说话。你就歇了这心思吧。三老爷那边,我已经打发了人去。今天,我问的是你。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柳老太太见柳三太太还是不说,终于说道。
柳老太太的话,正证实了柳若姒心中的猜测,也打破了柳三太太想要柳三老爷来救场的希望,柳三太太不得不开始做别的打算。
“老太太,媳妇跟你实话实说。”柳三太太低头思忖了一会,才慢慢抬起头来,对柳老太太说道,“牡丹她……已经配了人。”
柳三太太这是说牡丹没有死,但是这一点都不能平息柳老太太的怒火。
“我给三老爷的丫头,让他收房做姨娘。你竟转头就将她配了人?你这混账!”柳老太太指着柳三太太骂道,“三老爷的颜面还要不要,我柳家的颜面还要不要?”
“二太太,你立刻给我写封信,给三太太的娘家。我要问问他们马家,怎么教的姑娘,他们马家,是有这个道理的?”柳老太太又转头,吩咐柳二太太道。
柳老太太给的,柳三老爷已经收用了的女人,却又另嫁他人,这确实不合规矩,说出去让人耻笑。因此,柳老太太才会这样愤怒。甚至比听到牡丹被弄死了,更加的愤怒。
“老太太,您听我细说。”柳三太太忙就道,“……老太太将牡丹给了老爷,这……牡丹自小在府里头,一路上,就有些水土不服,之后一直不好。……得了疫病,实在是怕将病气过给老爷,又不好带她上路……”
柳三太太就告诉柳老太太,原来牡丹给了柳三老爷之后,随着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一家出京城。路上,牡丹就生了病,而且生的还是疫病。这样,柳三太太就无法再带牡丹上路了,只能将牡丹留在当地。
“留了银子,让人伺候她。等好了,去接她。谁知道,后来打发人去接,却不见了牡丹。细打听才知道,是她的病好了,跟着当地的一个郎中,不知道私奔去了哪里。”
“因怕老太太伤心、生气,一直瞒着老太太。这次回来,知道老太太必定要问起,三老爷的意思,也是要等老太太寿辰过后,再慢慢地告诉老太太。那么一个忘恩负义的丫头,不值得老太太为她怎样的。”
这是柳三太太和柳三老爷商量好的说辞,本来应该由柳三老爷说给柳老太太知道,今天却不得不由柳三太太来说。
柳三太太一番说辞,柳若姒在一边听着,只觉得颇多破绽。而柳老太太心中已经有了成见,对柳三太太的说辞根本就不信。
不仅不信,柳老太太还从这些说辞中,找到了更多的佐证。
“果然,只在我跟前这一时三刻你还肯装,一离了我跟前,你就摆布了那丫头。你容不得她,也就罢了。还这般污蔑她。弄得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三太太,你好狠的心肠,好毒辣的手段。”柳老太太颤抖着手,指着柳三太太,一边就红了眼圈,落下泪来。
“可怜我那么好的一个丫头……”
柳老太太这边哭了,就听得院子里脚步声响,柳大太太带着柳大/奶奶来了。
“哎呦,这么大喜的日子,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惹老太太哭起来了!”
两人进屋,见柳老太太哭了,似乎都吓坏了,忙都上前来,又是询问,又是劝解。
“……好好的一个丫头给了她,被她弄死了几年了,又硬生生给安了个坏名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欺瞒我老婆子。我老婆子活着还有什么趣,不如早早去见老爷子,也省得人这般厌我,欺我……”柳老太太就拿帕子拭泪,跟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告诉道。
“老太太且别生气、伤心,”柳大太太忙就劝柳老太太道,“该再问问三太太,或许这里头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三太太历来孝顺老太太,怎么会这般对待老太太给的人,还故意欺瞒老太太。”
“老太太千万不要说这样说,别说三太太,就是我们,甚至老爷们,几位爷们,也没脸活着了。”柳大/奶奶道。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都似乎是一番好意劝解的话,只是听着总有些不对劲儿,效果也恰恰相反。
柳三太太自然是感受最深的,只觉得腹背接连被/插了两刀,血淋淋,深可见骨。柳三太太吃不得这样的亏,立刻就怒形于色,要跟柳大太太、柳大/奶奶理论。
柳若姒在一边看着情形不好,忙就悄声嘱咐柳若姗几句,就拉着柳若姗上前。今天柳三太太这亏是已经吃定了,再发作,只会让事情更加糟糕。而最好的办法是暂时忍下这一口气,过后再慢慢的计较。
见到柳三太太被柳老太太这一番的斥骂,柳若姗早已经哭了,如果不是柳若姗拦着,她早就过来维护柳三太太了。这个时候,就边哭边拉住了柳三太太,不让她跟柳大太太争吵,一边也屈膝在柳三太太旁边跪了下来。
“老太太,我们年纪小,这些事情不知道,也并不懂。千不念,万不念,只念今天是老太太大好的日子。三婶这些年在外头,也多辛苦。求凡事宽放几分,慢慢再议,免得伤了身子。”柳若姒就上前,劝柳老太太道。
柳二太太也想要说话,却被柳若姒拉住了。这件事,她可以劝一劝,然而柳二太太却最好是不说话。事关柳老太太将丫头给儿子们做姨娘的事情,柳老太太只怕也记了柳二太太一笔账了。
“……老太太,念母亲这些年生养了我们三个,待父亲情深意重,没有半点差错。事情究竟怎样,我年纪小,并不知道。我母亲气性大,不会说话。请老太太叫了父亲来,一问就知道了。”柳若姗也哭着向柳老太太央求。
柳若姗话音落地,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脸上都露出异色,两人都不由得上下打量柳若姗,似乎是不相信,她嘴里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柳若姗这样说,是柳若姒刚才告诉她的。
这个时候,如果太过鲜明地帮柳三太太说话,不仅对柳三太太没有帮助,反而是火上浇油。不管详细的经过是怎样,柳三太太容不下牡丹,且牡丹是再不能回来,这两件事是肯定的。而这样的一件事,也只有柳三老爷出面,才能平息柳老太太的怒火。
柳老太太已经认定了柳三太太妒忌,而且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不管柳三太太怎么说,柳老太太都不会原谅柳三太太。
“三丫头,这里没你的事,你和你娘都一边坐着去。”柳老太太就对柳若姒懂啊,然后才看柳若姗,“……不过是撺弄着三老爷为你们担待罢了。确实你年纪小,不关你的事。不要你在这跪着,你去跟你三姐姐一处去。”
柳若姗说什么都不肯起来。
柳老太太也懒得看柳若姗了,就问一边的柳大太太。
“她是不肯跟我说实话的,大太太,你清楚咱们家的规矩。这件事,你看该怎么办?”柳老太太就问柳大太太道。
柳大太太的样子似乎很是为难。
“老太太,这件事……”柳大太太看了柳三太太一眼,叹了一口气,“还请老太太从轻发落吧。三太太久不在家里,这才刚回来,许是还不习惯。三太太也是有功之人,服侍三老爷,生养了两个侄儿和一个侄女。没有重罚的道理。”
“胡说!”柳大太太这番劝解,让原本有些平静下来的柳老太太突然又怒了。柳老太太的想法,柳三太太正因为不在她跟前伺候,所以才会越来越没有规矩。而一个媳妇,生儿育女是她的本分。因为这个,难道就能凌驾于家法之上了。柳三太太这么大胆,何尝不是因为依仗在外面几年,拿捏住了柳三老爷,生了几个子女,所以就不把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了那。
“大太太,你也糊涂了。照你那么说,这个家就没有规矩了。她正因为在外面野了性子,无法无天,眼睛里没人,若不好好规矩规矩,往后还得了!”
“来人啊!”柳老太太就厉声吩咐人叫了两个粗使的婆子进来。
“拉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肯悔过,什么时候出来。”柳老太太一声吩咐,那两个婆子就上前来,拉住柳三太太的手臂,将她拉扯了起来,往外面拖了去。
对于柳家的媳妇们来说,柳家的家法里头,除了被休弃出门,跪祠堂是最严厉的惩罚。
一边的柳二太太就着了急,再看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却是面有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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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家法
“老太太息怒,这天寒地冻的……”柳二太太忙就在柳老太太的榻前行礼,给柳三太太求情。平日里,祠堂虽有下人打扫,但是里面并不生火,人要是在里面待长了,肯定会被冻坏的。
“你们这是都想气死我!谁给三太太求情,就跟她一起去祠堂里跪着。”柳老太太根本不听柳二太太说话,就摆了摆手打断道。
柳二太太求情的话就说不下去了。柳大/奶奶极有眼色,忙就上前去,将柳二太太扶了起来。
“婶子,老太太正在气头上。婶子要求情,也略等等。……再将婶子自己也陪了进去。”最后面这一句却是压低了声音,在柳二太太的耳边说的,显得与柳二太太极为亲近、贴心。
柳老太太这是打定了主意,根本就劝不转。起码,她再怎样,也是不能让柳老太太改变分毫的。柳二太太叹了口气,只得认清了眼前的事实。
那边柳三太太没有想到柳老太太一出手,就这么重的惩罚下来。一开始,她有些懵。等她反应过来,才开始挣扎。只不过她虽出身武将世家,但毕竟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如何挣的开两个五大三粗的粗使婆子。
“老太太,老太太,”柳三太太就冲柳老太太喊,“真的这么不留余地,给媳妇留点儿体面……”
“没有当堂休了你,是你的便宜。”柳老太太黑着脸道,一边吩咐那两个粗使的婆子,“还不赶紧把她拉下去,吵的我头疼……”
柳若姗见柳三太太被如此对待,再也忍不得,就赶上前跟柳老太太央求。柳老太太并不理会她,柳若姗无法,就对那两个粗使的婆子又踢又打,让她们放开柳三太太。
“一个姑娘家,成何体统。”柳老太太看见了,立刻不悦道。“赶紧把四丫头拉开。”
就有小丫头上去拉柳若姗,柳若姗不肯,又将靠近的两个小丫头给打了。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一点闺秀的样子都没有。”柳老太太就怒道。
“四丫头当年在老太太跟前的时候,也是极好的,现在这是急的。老太太别生气,她还是个孩子那。”柳大太太就道,一边还吩咐小丫头们,不可伤了柳若姗。
只是,这句话听在柳老太太的耳朵里,却听出了别的意思。柳若姗年纪小的时候,也在她身边待过两年。那个时候极好,现在却不好了,能是什么缘故。自然是被柳三太太给教坏了。柳三太太那样的女人,哪里是能教导出好孩子的?!
“罢了,你们也不用拦着她。就让她也去祠堂里面,清静清静,想想女孩儿家该有的规矩!”柳老太太就道。
柳三太太听见这句话,她自己也不挣扎了,一面就忙使眼色给柳若姗。
“姗儿,你别闹。一会你爹来了,娘就没事了。你去跟着你二伯娘还有你三姐姐。”柳三太太就小声地告诉柳若姗道。
柳若姗哭着,不肯放开柳三太太的手。这些年,她们在外头,就嫡亲的父子母女五口人,真是言和意顺,再没有一点挫折的。像今天这样的委屈,简直是从来想不到的事情。
柳若姒在旁边看的清楚,忙就上前,将柳若姗拉到了自己身边。柳若姗这个时候许也是哭闹累了,并没有挣扎。
“你们不用拉扯我,前头带路,我自己会走。好歹我还是这里的三太太。”出了柳老太太的屋子,柳三太太这个时候已经镇定了下来,就对两个粗使的婆子道。
两个婆子都是暗地里被吩咐好了的,可见了柳三太太这个样子,两个还是有些怯了。想着方才在柳老太太屋子里做的也够了,因此真的就松开了柳三太太。
“三太太,俺们也是听老太太的吩咐。”就这样作好作歹地,带着柳三太太往祠堂去了。
柳老太太屋中,柳大太太、柳大/奶奶正在柳老太太跟前劝解。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在一边,柳若姗挨着柳若姒,哭的眼睛已经红了。
“三姐姐,我得去找我爹。”柳若姗小声对柳若姒道,“哥哥和弟弟也不知去了哪里,竟都不来。”
柳老太太屋里闹的这么大的动静,还将柳三太太押去祠堂了,按理说,柳三老爷父子们早就该得了消息,没有不来的道理。可是,三个人竟都没有出现。那么只能是被隐瞒住了,或者绊住了脚。
柳若姗就要出去,亲自去找柳三老爷。就在这个时候,柳若姒听得里屋又有了响动。
柳若姒心中一动,给柳若姗使了个眼色,让她往里屋的方向看。柳若姗年纪虽小,方才听柳三太太那些话,也听出些意思来。现在见柳若姒指着里屋让她看,她就猜到了几分。
柳若姗也是个泼辣的,她也没吭声,几步走到里屋门口,一抬手,就将门帘子掀了起来。
柳若姒就听见里屋传来一声惊叫,接着就见人影一闪。
“大姐姐、二姐姐,原来你们一直躲在这!”柳若姗恨恨地道。
柳若姒听柳若姗这样说,不用看就知道,柳若媛和柳若娟果然一直都在里屋。想必是看见计策成功,高兴的忘形,才又弄出响动来了。现在被柳若姗发现,只要柳若姗回去跟柳三老爷、柳三太太一说,就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
“……方才陪着定远伯夫人多喝了两杯,困倦了,就在这睡了一会。才听见外面是谁吵闹?四妹妹怎么在这里?”柳若媛就没事人一样从里屋走出来,一边还故意地问道。
似乎她根本就不知道外间发生的事情,然而,她却一点儿也不肯掩藏脸上的得意之色。
柳若娟随后出来,倒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柳若姗已经气的几乎咬破了嘴唇。
这个时候,外面小丫头突然匆忙进来禀报。
“三老爷带着二爷和四爷来了。”
柳三老爷带着柳玉湘、柳玉淮两个急匆匆的走了进来,都到榻前,给柳老太太跪下磕头。
“请老太太发慈悲,饶恕了母亲。”柳玉湘和柳玉淮都道。
柳若姗这个时候见了父亲和兄弟,就又哭了,一边就扑到柳三老爷跟前,说刚才发生的事情。
“我都知道了,你好生跪着,别哭闹,让你祖母烦心。”柳三老爷似乎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只简单地安抚了柳若姗一句,就跪着向榻上的柳老太太陪笑着说话。
“老太太,牡丹的事情,还请老太太听儿子解释。并不关三太太的事。”柳三老爷则道。
柳三老爷来了,柳老太太的面色就缓和了一些,不过气还没有消。
“你也被她撺掇的欺瞒我!”柳老太太就道,“你不用花言巧语,我只要你们还我一个活牡丹……”
……
“三老爷真是个能人,就没见过这么会说话的,要不是他,老太太再是谁也劝不过来的……”柳二太太的屋里,榻上放了一张矮桌,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三人正围坐在矮桌旁边,一边喝茶,一边说话。
他们都是刚从柳老太太处回来的。事情闹的大了,惊动了前面,柳二老爷跟柳大老爷等人后来也过去了。众人都在柳老太太的屋子里,解劝了半天,直到掌灯时分,才都散了。
“三叔是会说话,只不过,还是没能将三婶救出来。”柳若姒就道。
柳三老爷到了柳老太太跟前,将牡丹的事情又与柳老太太说了一遍,与柳三太太的说法颇有些出入。依着柳三老爷所说,牡丹并没有私奔,只是在路上巧遇了幼时的表亲,原来还是曾定过亲的。柳三老爷就做了义举,将牡丹给了那人做夫妻,还赏赐了不少的财物。
据柳三老爷这样说,这还是一桩美谈。
然而,柳老太太心中已经有了成见,认为是柳三老爷编了谎话来替柳三太太遮掩。柳老太太只咬住了一条。她给柳三老爷做姨娘的牡丹,终究还是被打发了,而且目前还不知所踪。任是柳三老爷舌灿莲花,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至于柳三老爷为柳三太太求情的话,柳老太太就更不听了。柳老太太还告诉柳三老爷,这么规矩规矩柳三太太,也是为了他好,免得他以后事事为柳三太太所制,失了大丈夫的气概,传扬出去,于他,于柳家都难听,让人耻笑。
最后,柳三老爷无法,就说既然柳老太太生气,这件事他也有错,要去跟柳三太太一起跪祠堂。柳玉湘、柳玉淮和柳若姗三个也都跟着说,要一起去跪祠堂。
不过,柳三老爷把这三个孩子斥责了一番,说他们年纪还小,冻坏了身子是一辈子的事,反而让柳老太太伤心,不让他们去,只他自己去就行了。
柳三老爷就去跪祠堂了。柳老太太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就让众人都散了。因此,柳若姒跟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回来,暂作歇息。
“爹,娘,你们说,这个牡丹,现在可还活着,如果活着,能在哪里?”柳若姒向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问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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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利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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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视了一眼,一时都没有说话。
“难说。”半晌,柳二太太就道,“若是活着,怎么老太太说要见人,三老爷只顾着拖延,也说不出个确实的去处来。”
“不能。”柳二老爷就摇头道,“三弟自小也是父亲严厉教导着长大的。咱们家不是那样轻狂的人家,不将人命当一回事。”
柳二老爷坚持认为,牡丹并没有死。最起码,不会是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弄死的。至于牡丹离开后,或者有其他缘故死了,那也不会是柳三老爷的本意。本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是不会在柳若姒面前谈论这样的事情的,但是近来他们发现,柳若姒不再像过去那样稚气任性,言谈举止都成熟、稳重了许多。甚至有的时候,柳若姒的一些见解,还比他们都来的深刻。因此,夫妻两个对待柳若姒的态度不知不觉中也有了相应的改变。
他们越来越自然地与柳若姒商量事情,并认真地听取柳若姒的意见,不再将柳若姒完全当一个小孩子看待。柳若姒的想法和建议,在他们心目中的分量也越来越重了。
“姒儿,你怎么看?”柳二太太就问柳若姒道。
柳若姒想了想,从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的叙述以及态度看来,她猜测事情大体应该是这样的。柳老太太给了人,柳三太太并不愿意接受,当时迫于无奈,暂时收了。但是一离开京城,柳三太太就想了法子,将人打发了。应该是将牡丹配给了什么人,让那人将牡丹远远地带走。之后,就再没有联系过了。
“应该是早就商量好了说辞,就像三叔跟老太太说的那样。没想到,老太太先发作,问到了三婶的脸上。三婶她……应该还是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对那个丫头有怨恨,才会跟三叔说的有出入。”柳若姒就将自己的想法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说了。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觉得柳若姒说的有道理。两个人都知道,柳三老爷这些年总寻外任,而不肯留在京城,虽说是为了前程考虑,但是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柳三太太的意愿。
柳三太太在京城住不惯。这并不是说柳三太太不习惯京城的生活,而是说她受不了柳家大宅的生活。上面有柳老太太的辖制,下面还有妯娌相争。柳三太太是过惯了不受拘束的日子,此次回来,真的就是为了柳玉湘和柳若姗的婚事考虑的。
“那牡丹现在到底怎样了那?”柳二太太自言自语地道。
“这件事,咱们不清楚,老太太不清楚。三叔、三婶那里应该是清楚的。再有,就是大哥哥那里了。……只怕是打听确实了,才会弄出今天的事情来。”柳若姒就道。
“姒儿,你是说……”柳二太太就道。
柳二老爷也看着柳若姒。
“爹,娘,这还用说吗。”柳若姒就道。
事情是明摆着的。上次柳老太太提出牡丹的事情,就是柳若媛给的暗示。然后,柳三老爷巧言将事情遮掩了过去,只等着找合适的机会,让柳老太太将这件事彻底揭过不提。今天,是招待贵客的日子,柳老太太很高兴,也很疲惫,断没有突然提出这件事,发作柳三太太的缘故。除非,有人又在柳老太太跟前说了什么。
“娘,你当时也在。老太太那样问三婶,分明是认定三婶弄死了牡丹。”柳若姒就道。
柳老太太会平白无故地有这样的想法吗?当然不会。
“那是大太太她们,你大哥哥未必就……”柳二太太就道。
“这件事,看他们这样有把握,必定是掌握了确切的消息了。大太太、大/奶奶,还有大姐姐她们整日都在后宅,能知道的也有限。”只有柳玉江方便在外边行走、打探消息、安排事情。
而且,原本这些人就是一体的。
柳二太太和柳二老爷就都沉默了起来。
“这几天,大郎是忙的几乎不见人。昨儿个我还听人说,他还出京去了一趟。原来想着是老太太寿辰的事情……”柳二老爷就道。
话说到这里,是没什么不明白的了。
“他们为什么这么对付三婶?”柳若姒抛出一个疑问。
“三太太的脾气,跟我不一样。她这次回来,看样子是想跟着一起管家。她管了厨房这几天,发作了不少人。”柳二太太就道。
这自然是一个缘故,柳三太太为人强势,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那边怕柳三太太抢了她们当家的权柄,因此上做出反击,利用柳老太太整治柳三太太。但是,这难道就是唯一的缘故了?
“……跟咱们走的近……,过继四郎……”柳二太太又道。
“没错。”柳若姒点头,就看着柳二老爷。
柳二老爷叹气,也微微点了点头。
柳玉江想要做二房的嗣子,可他们却选了柳玉淮。现如今,柳玉江还不能得罪他们,那就只能从柳玉淮那边下手,也就是对付三房的人。而且,他们也成功了。
柳三太太被罚去跪祠堂,这对三房的打击不可谓不大,也表明了柳老太太对待柳三太太的态度。
柳老太太一直不待见柳二太太,柳若姒也被柳若媛不知告了多少的黑状,然而,柳老太太却从来没有罚她们母女去跪过祠堂。
“爹,娘,今天这件事,未尝就没有向咱们示威的意思。”柳若姒转了转手中的茶盅,低声道。
“老太太并不是个有大主意的人。”柳二老爷沉思着道。作为柳老太太的儿子,柳二老爷还是很了解柳老太太的。
“爹说的没错。今天的事,都是那些人吃准了老太太的脾气,挑唆着老太太做的。罚三婶去跪祠堂,只怕也是她们给出的主意。”柳若姒说着,就问柳二太太道,“……娘,你在老太太屋里,看到那两个婆子对三婶是什么样的?”
那两个被柳老太太叫进屋,拉柳三太太去祠堂的婆子,都是末等粗使的婆子,平时看见主人,都不敢抬头的。可她们对待柳三太太,却是一点的恭敬和畏怯都没有。两个人进屋,根本不容柳三太太反应,就拉柳三太太起来。对待柳三太太,简直如同对待一个失了势,且再无法翻身的丫头、仆妇一样。
“是很不像话。”柳二太太就道,“那两个人,平时并没有这样的胆量。”
“那今天是谁给了她们这个胆量?”柳若姒问道。
“……大太太……她们都事先安排好了?!”不用柳若姒多说,柳二太太也明白了。
“娘,你当时是不是也被吓到了?”柳若姒就道,“娘,你仔细想想,是怕那两个婆子吗。娘,你那个时候,心里就想明白了,对不对?”
柳二太太就苦笑,柳若姒话说的不准确。那个时候,她还真没想明白,但是潜意识里的害怕,是最真实的反应。是的,那个时候,她潜意识里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柳大太太她们可以让柳老太太如此对待柳三太太,就能够让柳老太太一样对待她,还有柳若姒。
这个家,已经被柳大太太一干人把持住了。她们能左右柳老太太的想法,而且,这府里的下人都对她们唯命是从。
柳若姒曾经说过的寸步难行,并非虚妄。只因为她们从来不争,所以将这种现象淡化了而已。
柳二老爷听她们母女这样说话,就变了脸色,一边在桌子下面,握住了柳二太太的手。
现在是她们和长房的人没有利益之争,如果有一天,这种情况发生了变化,那么他的妻儿将会怎样。柳二太太性情柔顺,完全比不得柳三太太的泼辣强悍。而柳若姒,他们唯一的女儿,更是没有自保的能力。
就在这个正月里,姒儿就差点丢了性命啊!
柳二老爷的心翻腾了起来。
“都是我,……哎,疏忽了……”柳二老爷非常自责。他一直沉浸在自己所喜爱的事业中,理所当然的认为妻女在家里过的很好,是他疏忽了对妻女的照管和保护。
“不能怪你。”柳二太太立刻就道,“还是因为我……,老爷在外头有正经事,我整日在家里。是我没用……”
柳若姒没有说话,客观地说,正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这样与世无争,息事宁人的态度,才坐视长房一家独大的局面的行程。
“现如今……”
“积重难返。”柳若姒说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都有些急了。
“再怎样艰难,也不能就这样下去。”柳二太太先就道,“明天,我就去跟老太太说,我也想管家。”
“我去跟大哥说一说。”柳二老爷就道,“他比我还不管事,这些事情,他肯定都不知道。”
柳若姒忙将两人拦住。
“既然是积重难返,那就不是一天两天,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事情。得慢慢来。”柳若姒就道,“娘,你能看明白今天的局面,心里有数,确也不必非要为难自己,立刻就去管什么家事。”
“爹,你也暂时不用去跟大伯父说。大伯父虽然威严,也不是他一句话,就能什么都解决的。”柳若姒又对柳二老爷道。
“那现在该怎么办?”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道。这并不是问柳若姒,而是在问他们自己。
“爹、娘,你们现在还想过继大哥哥吗?”柳若姒没有回答,却问了一个看似并不相干的问题。
“我们从来没想过继过大郎。现在,更加不可能了。”
“不管发生什么事,哪怕是被逼无奈,也不选他是吗?”柳若姒又追问了一句。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考虑他。”柳二老爷就道,语气十分坚定。如果说以前,柳二老爷是因为柳玉江不够上进,而不愿意选择柳玉江做嗣子的话。那么现在,在柳二老爷看来,柳玉江已经不再是不让人满意的嗣子人选,而是一个连入选资格都没有的人。
“才学上的好坏或许可以通融,人品上断断不能通融。”柳二老爷道。
“爹,娘,你们要记住今天的话。”柳若姒满意地点点头,“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哪怕是为了我,你们也不能过继大哥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爹、娘,你们一定要想想饮鸩止渴那个典故。”
柳若姒说的这般严重,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本心虽不大认同,却也都点了头。他们认为,事情绝不会发展到柳若姒所说的那个程度的。柳若姒自然清楚他们在想什么。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没有经历过她所经历的事情,这样想也无可厚非。但是作为经历过那些痛苦的人,她却不能不做最坏的准备。
再一次确定,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不会选柳玉江做嗣子,柳若姒才接着刚才的话头说了下去。
“原本是很艰难的。不过,三叔和三婶回来了,对咱们来说,就容易的多了。”柳若姒告诉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道。
第四十四章 求情
柳若姒就跟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说了一番,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都点头。两人也都下定决心,以后对家里的事情要给予更多的关注,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什么事情都任由长房的人铺排。
“老太太年纪大了,有时候难免……,我不能看着他们随意糊弄、利用老太太。那样下去,对他们也没有好处。……孩子们都被带坏了。”柳二老爷还说道。
“爹说的对。”柳若姒就道。柳二老爷还是在为柳老太太,所有柳家的子孙,以及整个柳家考虑。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黑,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又说到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的身上。
“夜里还不同于白天,虽然咱们送了大衣裳进去,可人在祠堂里跪久了,怕留下病根儿来。”柳二太太就道。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劝不住柳老太太,看着柳三老爷去陪柳三太太跪祠堂了。柳二太太就悄悄的打发人,买通了看守祠堂的仆妇,送了两件大衣裳进去。
“方才老太太在气头上,咱们一会再去劝劝,应该能劝转。”柳二老爷就道。
“老太太肯定心疼三叔,只是一时面子上下不来。咱们过去,给老太太递个台阶,老太太也就能松动了。”柳若姒也道,“不过,话要怎样说,咱们还得商量商量,免得又惹老太太不高兴。”
一家人正在商量,外面就有丫头进来禀报,说是三房的几个孩子来了。
“快让他们进来。”柳二太太忙就道。
一会的工夫,小丫头领着柳玉湘、柳玉淮和柳若姗走了进来。柳若姗的眼睛还是肿肿的,柳玉淮年纪小,也哭了鼻子,唯有柳玉湘,毕竟年长了几岁,稳重许多,看着还算镇定。
三个人进来,就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跪下了。
“求二伯父、二伯娘,救救我们父亲、母亲。”三个人齐声道。
“快起来说话。”柳二老爷就道,一边起身,亲手将柳玉湘拉了起来,“我和你们伯娘正在商量这件事,正要往老太太那里去。”
柳二太太也起身,拉了柳玉淮起来。看柳玉淮虎头虎脑,又哭了鼻子,样子又可怜又可爱,柳二太太心疼的不得了,就拉了柳玉淮,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了。一面又叫丫头们送茶、送点心果子。
柳若姒也拉了柳若姗,在一边坐了说话。
“父亲、母亲平日常说伯父、伯娘好,说有什么事,找伯父、伯娘商量,最是妥当。”柳玉湘就对柳二老爷道,“我们也正打算去见老太太。老太太不肯听我们说话,我们商量好了,就在老太太的院子里跪着。什么时候老太太放了父亲、母亲出来,我们再起来。”
方才他们几个就是这样,不过被柳老太太吩咐人给轰了出来。柳大老爷、柳二老爷也不让他们在院子里跪,怕他们年纪小,伤了身子。
这个时候,他们几个没办法,还是打算要这么做。
“这样不好,只会让你们祖母更加生气。”柳二老爷就道,“这样的天气,你们都还小,不是闹着玩的。”
“这样不行,那该怎么办那?”柳玉湘就道。
“得跟老太太好好说。”柳二老爷就道。
“没错。”柳若姒也道,“依我的主意,咱们都过去,只慢慢地哄转老太太。老太太也必定心疼三叔、三婶的。只是,二哥哥,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柳玉湘马上就问。
“这件事有点困难。”柳若姒就故意道。
柳玉湘就飞快地看了柳玉淮一眼。
“三妹妹尽管说,只要我能做主,没有不答应的。”柳玉湘很快收回了视线,对柳若姒道,“就是我不能做主的,也定会帮三妹妹说话。”
柳若姒不由得暗笑,柳玉湘这是想到她们要过继柳玉淮的事情上去了,担心她们借此机会要求这件事。
“我只要求一件事,……到了老太太身边,不管三婶如何委屈,二哥哥你们千万不可流露出来,不可为三婶说话。这件事,可有些难,二哥哥,四弟弟、四妹妹,你们可能答应吗?”柳若姒就道。
柳玉湘没想到柳若姒要求的是这样一件事,立刻松了一口气,郑重地点头答应了,还替柳玉淮和柳若姗做了担保。
“……是四妹妹想的周到。正该是这样。”柳玉湘就道,一边就又嘱咐柳玉淮和柳若姗,千万要记住柳若姒的话,“要不然,可救不出爹娘了。”这句话,是对最小的柳玉淮说的。
柳玉淮就点头,而柳若姗也已经听明白了。她们越是替柳三太太说话,柳老太太就会越加生气,如何能放柳三太太出来。
“就是这样,咱们现在就过去吧。”柳若姒就提议道,“我想,大太太那边,也该过去了。”
听到柳若姒说到柳大太太,柳玉湘和柳若姗的脸色就变了变。
“大太太那边,肯定也会帮着说话,给三叔和三婶求情的。”柳若姒就道。
“她们能安着什么好心!不是她们挑唆,我娘也不会被老太太这样罚。”柳若姗立刻就道。
“我们只听二伯父、二伯娘的。”柳玉湘沉稳些,说道。
大家商量好了,就一起往柳老太太的院子里来。到了门前,服侍的丫头进去禀报,柳老太太传话出来说不见,让他们都回去。
“老太太还没吃晚饭,”传话出来的是芍药,她在柳二太太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就进屋里去了。
“老太太还是不见我们。”柳若姗有些怨恨地道。她不仅怨恨,同时还有惶急。柳老太太不见他们,他们要怎么劝说柳老太太放了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
“我们都来了,老太太说不见我们,我们难道就走吗。”柳若姒小声道,“老太太还没吃饭。爹、娘,咱们不管怎样,都得进去劝劝老太太呀。要不然,老太太饿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即便芍药没有跟柳二太太说那句话,柳若姒也已经打定主意,不会这样离开。在她看来,柳老太太现在不过是耍脾气而已。要不然,深知柳老太太的芍药,也不会跟柳二太太那么说。
柳二老爷就叹气,摇了摇头。
“母亲,儿子来看您了。”柳二老爷这样说了一声,就往屋里走。
门口服侍的小丫头也不敢拦,随后,柳二太太、柳若姒这几个人就都跟着进了屋。
“说了不见你们,你们还都来做什么?”柳老太太正坐在榻上,面色颇有些疲惫,见了他们进来,立刻就怒气冲冲地道。
只不过,她这神态和语气落在柳若姒的眼中,那怒气却和跟发作柳三太太的时候大不一样了。柳老太太,其实,正等着他们来求情吧。毕竟,她是那么心疼柳三老爷。让柳三太太跪祠堂,柳老太太不会心疼。但是柳三老爷去祠堂跪着,柳老太太的想法就不一样了。
柳三老爷只怕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那么做的。
“……怕您气坏了身子,不来看看,心里不安。”柳二老爷忙道。
“什么怕我气坏了身子!不过是跟那些混账一气,要来气死我。”柳老太太就道,“要是给那两个求情的,我可不听。趁早忙你们的去吧。”
柳老太太一挥手,就要赶他们走。
“并不是来求情。”柳二老爷忙道。
“老太太,我们也不是来求情的。”柳若姒就上前笑道,“我们都还没吃饭,闻着老太太这里准备了好东西,来蹭饭吃的。”
柳二老爷赞许地对柳若姒点了点头,他也正担心柳老太太没吃晚饭,会饿坏了身子,柳若姒这样说,比直接劝柳老太太可要好上许多。
“求老太太快吩咐摆饭吧。”柳若姒见柳老太太不言语,但是脸色却缓和了下来,就继续说道,一面还拉过柳玉淮来,让柳老太太看,“老太太,你看看,你乖孙都被饿瘦了。老太太难道不心疼。”
柳若姒还伸手捏了捏柳玉淮的脸。
柳玉淮长的虎头虎脑,一张脸胖乎乎的,跟瘦根本就不沾边。而且,谁一顿饭就能饿瘦那。
柳老太太看了柳玉淮一眼,又把眼神收回去,耷/拉下眼皮来。
“摆饭吧。”少顷,柳老太太吩咐道。
柳若姒心中高兴,柳老太太这样,就说明已经心软了。那么一会他们再加把劲儿,一定能把事情说成。柳若姒这么想着,一面就给柳玉湘三个使眼色,让他们都高兴点,别忘了她刚才嘱咐的话。
很快,丫头们摆上饭来,连同柳二老爷、以及三房屋里的饭,都端了过来,摆了满满的一桌子。众人就陪着柳老太太都在桌边坐了。
柳老太太还是闷闷不乐,吃的极少。柳若姒忙给柳老太太布菜,柳老太太勉强吃了几口。
柳玉湘、柳若姗都吃不下饭。柳玉淮年纪小,没那么重的心事,旁边柳二太太照顾他,他都吃了。
“这道菜好吃,是三叔房里端来的。我记得老太太也爱吃。”柳若姒又给柳老太太布菜,一面暗中对柳玉湘使了个眼色。
“父亲最爱吃这个,在外头常吩咐了人做,总是说起老太太。说老太太也爱吃,父亲小时候,老太太常让人做这道菜给父亲吃。父亲看到这道菜,就如同看到了老太太。”柳玉湘就道。
“爹爹和娘都吃饭了没有?”柳玉淮从碗中抬起头,问道。
柳老太太就放下了筷子。
“老太太,三弟有错,老太太尽管罚他。只是换个法子,三弟在外头这些年,着实辛苦,冻坏了身子,还是老太太心疼。”柳二老爷见柳老太太脸上并没有多少怒气,忙趁机说道。
“罢了,罢了。”柳老太太就叹道,“都是我的冤孽!”
“还不赶紧去祠堂里,请三老爷和三太太过来!”柳若姒趁热打铁,就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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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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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柳若姒这样吩咐,柳老太太坐在那,并没有言语。屋内伺候的丫头,也都是机灵的,柳老太太没有反驳,那就是同意了。就有丫头要往外走,去祠堂传话。
“我跟着过去,传老太太的话。”柳玉湘就忙站起身道。
柳老太太依旧没说什么,只看了柳玉湘一眼。
“去吧。”柳二老爷就对柳玉湘挥了挥手。柳玉湘担心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的心情,大家都能够理解。
柳若姗和柳玉淮也就要跟去,柳玉湘就摇头不让他们去,柳二太太也拦着。
“外面怪冷的,你们刚吃了东西,再吹了风。你哥哥去就行了。”柳二太太就告诉两个孩子道。
屋里正说着话,外面就有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来了。
“老太太,”柳大太太进了屋,就陪笑着向柳老太太道,“这天都黑成这样了,今天夜里格外的冷。媳妇心里惦念着三老爷和三太太,饭也吃不下,斗胆过来,向老太太讨个情。放了三老爷和三太太出来吧。老爷和大/爷被上司叫去了,临走的时候,也是这个意思。”
柳大/奶奶就也跟着向柳老太太求情。
似乎她们还不知道,柳老太太这边已经答应放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出来了。虽然大家都知道,她们在柳老太太的院子里耳目众多。
“老太太毕竟心疼儿孙,已经答应放了三老爷和三太太了。”柳二太太就笑着告诉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道。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都露出惊喜的表情,柳大/奶奶就说要带着人亲自去接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出来。
“……不劳烦大/奶奶,我去就行了。”柳玉湘就道,语气有些冷淡,说着就往外走。
柳大/奶奶忙就吩咐小丫头们,要她们多带些灯笼,路上仔细伺候着柳玉湘,十分殷勤周到。
“早就要过来,偏有事情绊住了脚。”看着柳玉湘走了,柳大太太这才落座,一面就絮叨起了家务。今天招待完了贵客,明天还有自家以及亲族的贺寿宴席需要安排。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自然都是忙人。
很快,柳玉湘就同柳三老爷、柳三太太来了。
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进了屋,就都跪下给柳老太太磕头。
“都是我的冤孽,什么时候你们气死了我,就全凭你们去啦。”柳老太太看见柳三老爷似乎冻的面色有些青白,进来的时候还拖着一条腿,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就没给什么好脸色,抱怨着道。
柳三老爷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说的,只是一个劲儿的跟柳老太太赔情。
“儿子不孝,让母亲为儿子操心。”
“罢了,罢了。你起来吧。”柳老太太毕竟心疼儿子,怕他跪坏了,说了两句就道。
柳老太太只让柳三老爷起来,可没让柳三太太起来。柳三老爷迟疑了片刻,这个时候却不敢太过跟柳老太太扭着来,就顺从地起身,在一边站了。
地下就只有柳三太太一个人跪着。
柳三太太能够被放出来,可以说是借了柳三老爷的光。柳三老爷将罪责全揽在自己的身上,要放柳三老爷出来,没有只关柳三太太一个人的道理。可是人虽然放出来,不用跪祠堂了,但是柳老太太对柳三太太的气却还没有消。
“别当我不知道你们瞒哄我。……看着我孙儿的面上,”柳老太太就沉着脸,对柳三太太道,“祠堂虽不要你跪了,责罚却免不得。”
柳老太太想了想,就罚了柳三太太闭门思过三个月,再加上抄《女戒》三百遍。禁足和抄写《女戒》是柳老太太惯常给家中女眷的处罚。柳若姒曾经受过最重的一次处罚,是禁足了一个月,抄写《女戒》一百遍。
“好生悔过,再犯了错,绝不轻饶。”柳老太太最后说道,这样,才让柳三太太起身。
“再不敢了。”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都答应道。
“我也累了,你们都散了吧。”柳老太太在众人面上扫了一眼,就挥了挥手说道。这一天宾客往来,又生了这样大的一场气,柳老太太是真的累了。众人就都不再说什么,从柳老太太的屋里退了出来。
出了柳老太太的院子,众人就先让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走。之后,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就向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行礼、道谢。
“……都听二郎告诉我们了,这次多亏了二哥和二嫂……”柳三老爷就道。
“咱们兄弟之间不必如此客气。”柳二老爷忙扶起柳三老爷来,“我们也并没有出什么力。还是老太太心疼儿孙,本也不会让你们在祠堂里过夜。”
“老太太的脾气我哪能不知道。没有二哥、二嫂巧妙劝说,怕我们今天晚上是出不来的。”柳三老爷就道,“二哥二嫂还受牵连,挨了老太太的数落。”
“是这个话。”柳三太太就道,“老太太怎样暂且不说,那边可还有人恨不得就弄死了我。”
柳若姒在一边瞧着,心中就明白了,从此以后,柳三太太与柳大太太那边,是结下了一个死疙瘩,再难解开。而这已经不是她们之间第一次结仇。只是这些年来,柳三太太大多在外,她们之间的矛盾不显。柳三太太这次一回来,旧恨未祛,又添新仇。
“爹、娘,我看大家有话也不急在这一时说。三叔、三婶怕都累了,还是快回去歇息,有话咱们明天再说。”柳若姒就提议道。
“正该如此。”柳二太太就点头道。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都在祠堂跪了半天,是该早点回去歇着。“……让厨房煮热热的姜汤,发散发散,好好歇息,免得落下什么病根儿来。二郎、四郎和四丫头都是好孩子,为你们担惊受怕,早些回去,跟孩子们说说话。”
“二嫂说的是。”柳二太太这样贴心,柳三太太颇为感动。
大家就在岔路口分开,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到柳二太太的房中,柳二太太又让大丫头彩凤找了一些驱寒补身的珍贵药材出来,包了一包,送去给柳三太太。彩凤去了一会回来,跟随她一起回来的,还有柳三太太身边伺候的张嬷嬷。
“……多谢二太太送的药,正是用的着的。”张嬷嬷先是说了一番感激的话,然后才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只锦匣,呈了上来,“一点小玩意儿,是我们太太刚才翻找东西时找出来的,送给三姑娘把/玩吧。”
“你们太太也是客气,一点药材,能值什么。她就非要再送了东西过来。”柳二太太就笑道,一面让旁边伺候的绣鸾将锦匣接了。她与柳三太太两人交好,相互送礼的事情已经很是寻常。
绣鸾接了锦匣,双手呈给柳二太太。
柳二太太也没在意,打开锦匣,顿时怔住了。
柳若姒就在旁边,因此看的分明。锦匣里面,铺了宝蓝色的丝绒衬垫,衬垫上宝光四射的,是两只赤金点翠镶红宝石的镯子。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是识货的,这两只镯子看材质、工艺,都价值不菲。就算是柳二太太嫁妆丰厚,见惯了好东西,也不能不赞叹。
“太贵重了……”柳二太太合上锦匣,就要推辞。
“我们太太说了,东西好歹不论,是我们太太的心意。二太太要是不收,就不是嫌我们太太送的东西鄙薄,是嫌我们太太不好,不当我们太太是个近人了。”张嬷嬷立刻就道,“这些都是我们太太的原话,老奴没有丝毫的添减的。”
“我们太太是真喜欢三姑娘,二太太就不要推辞了。”看着柳二太太迟疑,张嬷嬷又道。
显然,这是柳玉湘、柳若姗几个在柳三太太跟前说了,柳若姒为她们出了主意,并且出了不少的力,柳三老爷和柳三太太才能如此顺利地从祠堂里出来。
柳三太太捎了这样的话过来,柳二太太想要不收这礼物,却也不能够了,因此,只能收下。
“替我谢过你们太太。今天太晚了,我就不去搅扰了。等明天,我带三丫头过去看你们太太去。”柳二太太就道。
“正好,我们太太往后有些日子不能出门,正要二太太和三姑娘多去走动走动,说话解闷。”张嬷嬷就陪笑道。
柳二太太就又赏了张嬷嬷一个大赏封,嘱咐了几句话,才让小丫头打了灯笼送张嬷嬷回去了。
“……是好东西,怕还是宫里头的手艺。你好生收着。”等打发了张嬷嬷,柳二太太就将锦匣交给柳若姒,然后就叹了一口气。
正好柳二老爷沐浴后出来,一眼瞧见柳若姒手里把/玩的镯子,也看见了柳二太太叹气。
“哪里找出来的好漂亮的镯子?因为什么叹气?”柳二老爷走过来,在柳二太太身边坐了,问道。
“是三婶打发人送过来给我的。”柳若姒一边把/玩着镯子,在手腕上试了试,一边就道。
“哦。”柳二老爷哦了一声,“这是送咱们的谢礼了。今天的事,还真多亏姒儿机灵,出主意,哄的老太太松了口。”
“你又为什么叹气?”镯子的问题得到了答复,柳二老爷就又问柳二太太道。
“三太太,是个不欠人人情的人。”柳二太太就道。
俗话说,人情债难尝。柳三太太不喜欢欠人情,这并不是什么坏事,那么柳二太太因何为此叹气?
柳二老爷没有问,柳若姒也没有问,因为他们都想到了答案。
第四十六章 房舍
一夜无话,第二天,是柳家合族众人以及在京的众亲友给柳老太太拜寿。
柳家的族人多数还都在老家,在京的亲戚也不多。这一天里,也不过是吃吃宴席,听听戏曲。招待自家人,就没有那么多的虚套规矩,就是管事的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也都非常放松。
柳玉波一家子自然都来给柳老太太贺寿,马大/奶奶送上来的寿礼,是她亲手做的几样针线。马大/奶奶还带了她两个较年长的孩子,都来给柳老太太磕了头。随后,就都被安排去坐席吃酒看戏。
柳玉汶得了柳二老爷的嘱咐,也早早地来了。柳若姒在后面打听得柳玉汶进了府,就让小童十二去千米那,将柳玉汶先带到了柳二太太这里来。
“你不用跟你哥嫂他们一起,一会跟着我们,去给老太太磕了头,再跟我们一起坐席。”柳若姒到门口,亲自接了柳玉汶进屋,一边就告诉柳玉汶道,“今天就在府里玩一天,别急着回去。”
看到柳玉汶来了,柳二太太也非常高兴。
“早上吃了饭没有,今天一天到这来,功课要不要紧……”柳二太太让柳玉汶在自己身边坐了,亲切地询问起来。
“早上吃过了,吃的小米粥和酸菜肉的包子,很饱。”柳玉汶对柳二太太的询问,回答的非常老实,“学里跟先生告了假,伯父也打了招呼,功课不会耽误。”
“这就好。”柳二太太笑着点头。
柳玉汶自从在宗学里念书,十分上进。他资质极佳,又很刻苦,常常得到先生的夸奖。柳二老爷有时候说起来,都很欣慰。
柳二太太见柳玉汶穿了一件新袄,十分合身,就伸手捏了捏衣袖,看这袄子的厚薄还有针线的好坏。
袄子很厚,摸上去软软的,是用的好棉,针线也仔细。柳二太太点了点头,心里满意。
“……是上次伯娘给的布和棉,烦平安嫂子给做的袄子。”柳玉淮见柳二太太这样,忙就告诉道。
自打柳玉汶被柳二老爷安排去宗学里上了学,柳二太太生怕柳玉汶在家里受委屈,这边米面尺头等物,都定期的往柳玉汶家里送。马大/奶奶得了好处,对柳玉汶也有了笑模样,凡事大面上都还过得去。
柳玉汶不再挨饿受冻。可是,马大/奶奶要带几个孩子,操持家务,柳玉汶一应的针线,都是请托给常嬷嬷这一家子给帮忙。
马大/奶奶因为柳玉汶得了好处,虽面子上作态,但心里并不真的关切柳玉汶,这个从细处就能看出来。就算她要揽这些针线,常嬷嬷等人也不会让她做,就怕她不经心,给做的不好,委屈了柳玉汶。
现在柳玉汶只在家里吃早饭和晚饭,晌午饭是在宗学里面吃。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还经常打发人给他送吃的,或者干脆就叫到府里来吃饭。
柳玉汶能够吃饱穿暖,有柳二老爷这一家的关怀,又得偿所愿能够重新念书。小孩子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现在的样子,已经和柳若姒刚见到他的时候大不相同。
当初尖尖的下巴颏,如今已经有些圆润,面色也健康了起来。
柳若姒在一边,端详着柳玉汶,觉得这孩子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生活条件好起来,而且有人关爱的孩子,看着就更加讨人喜欢。何况柳玉汶本身的底子就不错。
“娘,汶弟长的越发的好了。”柳若姒就跟柳二太太说道。
柳二太太看着柳玉汶,也是越看越爱看。
“还是瘦了些,再长胖些,就更好了。你看四郎,那胖墩墩的,才是个孩子该有的样子。要不到抽条儿的时候,更瘦了。”柳二太太就道。自从柳玉淮回来,柳二太太有时候就将他和柳玉汶比较。这样一比较,就越发觉得柳玉汶可怜。这么想着,柳二太太就嘱咐柳玉汶,“在家要多吃些,你正长身子的时候。缺什么了,或是想用什么了,就来跟我说。跟你姐姐说也是一样的。”
“并不缺什么,伯娘和三姐姐替我想的再周全不过。”柳玉汶就道。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为了照顾他,将他哥哥嫂子一大家子都养活了起来,这份心意,他牢记在心里头了。
“娘,我那天看你拾掇爹的旧衣裳,挑出来那几件,是不是给汶弟的?”柳若姒就提醒柳二太太道。
“亏你提醒我,我差点忘了。”柳二太太就道,一面吩咐彩凤,“将那天我给汶二爷找的衣服拿出来。”
彩凤答应一声,往里屋去了,一会的工夫走出来,手里抱着一个衣裳包。
“……这都是你伯父年纪小的时候穿过的,也有八/九成新,正是这个时候穿。”柳二太太就打开衣裳包,给柳玉汶看,一面从里面挑出一件大毛的披风来,让柳玉汶试穿。
柳玉汶起身试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就都笑着点头。
“正合适。”柳若姒道。
“多亏想着找出来,要不再过一两年,怕汶儿也穿不得了。汶儿这个年纪,长的最快了。”柳二太太就道。
柳玉汶试过了披风,就又脱了下来,小心地拿在手里,想要放回衣裳包里。
“放回去做什么,”柳若姒就拦道,“这几天冷,正好穿着,比你现穿的这个暖和,颜色也喜庆。”
柳玉汶摸着手里的披风,似乎就有些舍不得穿似的。
“这里还有那,穿坏了,再给你做新的。”柳二太太就笑道。
“是伯父穿过的,比新的强。”柳玉汶就道。
“不用那么小心,这衣裳做了可不就是为了穿的。你伯父的衣裳,放着也是放着。给你合适,那是再好没有的了。只管穿,还有好些那。”柳二太太就道。
柳玉汶这才将披风收了下来。
柳二太太就让彩凤将剩余的衣裳都包起来。
“一会打发个小厮,给汶二爷送家里去。”柳二太太吩咐彩凤道。
“伯娘,不用送家里。”柳玉汶就道,“就放在伯娘这里,什么时候要穿了,我来拿。”
“这样也好。”柳若姒就替柳二太太答应了。
这些日子,她们送了不少的东西去柳玉汶家里,说好了是给柳玉汶的。然而,却有不少是被马大/奶奶给强占了去的,或是自己用了,或是当了换钱,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
“别的吃的、穿的,我也不在意。这个不一样。”柳玉汶略低了头,说道。
“晓得了,你放心,都在伯娘这里放着。你要穿了,记得来要。”柳二太太就道。
“娘,我看咱们前头也有好多房舍空着,不如就腾出一间出来给汶弟,怎么样?”柳若姒就向柳二太太提议道,“汶弟家里狭窄,有这么一间屋子,也好放些东西,这些衣裳除外,重要的还有书。”
“我知道,汶弟可买了不少的书,是不是?”柳若姒就笑着看柳玉汶。柳若姒和柳二太太给柳玉汶的那些零花钱,柳玉汶没买别的,都买了书。
柳玉汶脸色微红,眼睛却亮晶晶的,因为听到柳若姒说到书,要给他屋子放他的书。他家里乱糟糟的,马大/奶奶并不是个利落干净的人,几个孩子都小,一不小心被他们拿到了书,多有撕坏的。
“……有时候爹叫汶弟过来教导学问,要是晚了,汶弟也不用回去,就在府里歇下。有这间屋子,更方便些不是。”柳若姒见柳玉汶这样,就知道他也是愿意的,因此又继续对柳二太太说道。
“你这件事提的好。”柳二太太听了,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即就应了。一面就跟柳若姒商量,要哪间屋子给柳玉汶好。
“前院东书房廊下有三间屋子,一间里堆放东西,另外一间是小厮们伺候茶水的,还有一间空着。我看就那间不错。咱们只需打发人收拾了,安放了chuang铺被褥之类,就能住人。”柳若姒就道。
这件事,柳若姒早就打算在心里了,因此柳二太太一问,她就能说的头头是道。
“那就是那一间吧。”柳二太太就点头道。
柳玉汶听着,忙又高高兴兴的道谢。
坐了一会,柳若姗带着柳玉淮来了。柳三太太被禁足,因此打发了这两个小的,让她们跟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柳二太太看了看时辰,就领着这几个孩子,往柳老太太的屋子里来,让柳玉汶给柳老太太磕头贺寿。
“这孩子越长越周正了。”柳老太太就让柳玉汶起来,端详了端详,说道。
“老太太夸你那,还不快谢过老太太。”柳若姒在一边笑道。
柳玉汶一听人夸他长的好,就会脸红,却也听了柳若姒的话,向柳老太太道谢。
柳老太太很高兴,就让小丫头拿了个荷包,赏了柳玉汶。
“老太太赏的,尽管接着,回头多买些书。”柳若姒就笑道,让柳玉汶接了荷包,带他到一边坐了。
屋里,柳大/奶奶、柳若媛和柳若娟都在,还有三四位亲族的太太、奶奶们,马大/奶奶带着两个小孩子也在。
“大嫂,要劳烦你一件事。”柳若姒就将要安排一间屋子给柳玉汶的事情小声跟柳大/奶奶说了。
柳大/奶奶当即点头,不过却是话头一转。
“……只是三妹妹说的那间屋子,大老爷昨天说了,另有用处。三妹妹只管将这件事情交给我,我另外寻一间更好的。”柳大/奶奶就笑着对柳若姒道。
柳二太太在旁边,就要点头答应。柳若姒忙给柳二太太使了个眼色,柳二太太就不说话了。
“大嫂不用另外寻了,就这一间。昨天我父亲跟大伯父说了,大伯父点了头。想是随后就看见了大嫂,就这般吩咐了。原来都是这一回事,若是另外再寻,就岔了。”柳若姒道。
柳若姒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柳大/奶奶,见柳大/奶奶脸上露出一丝犹疑的神色来,柳若姒心中就明白。柳大/奶奶所说的,柳大老爷另有用处的话,不过是虚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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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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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二老爷在家的时候,如果不在自己院子里,一般就是在这东书房,看看书,会会客,处理一些杂务。东书房廊下三间屋子,是府内前院最方便接近柳二老爷的地方。
柳若姒想将屋子安排给柳玉汶,希望他能更多的跟柳二老爷亲近,也方便柳二老爷教导他读书。
看来,柳大/奶奶也想到了这间屋子的好处,只不过,被柳若姒想在了前头,并且说了出来。
另外,柳大/奶奶也已经觉察出来,柳若姒她们跟柳家三房的亲近。柳大/奶奶不想得罪柳若姒,不过也不大愿意完全满足柳若姒的要求,所以才会这样。
原先的时候,可是柳若姒说什么,柳大/奶奶都立刻点头的。当然了,原先柳若姒的任何要求,从来就没有触及过柳大/奶奶等人的利益。她那个时候,不过是最懵懂、最单纯不过的一个小女孩。
“是……这样……”柳大/奶奶一边含糊地应了一声,一边就在想要如何答柳若姒的话。
柳若姒却不容柳大/奶奶多想。
“大嫂是有什么难处?”柳若姒就笑着对柳大/奶奶道,“近来也不知怎么了,大嫂对我不像从前。我说什么,大嫂总有难处。”
柳若姒这样说,柳大/奶奶再也不敢含糊,一面忙就笑着应承。
“三妹妹这可冤屈我了。再有难处,三妹妹说话了,我也得想法子不是。”柳大/奶奶就陪笑道,“这件事,三妹妹先别急,等过了老太太的寿辰,我腾出手来,就去收拾了。”
“汶兄弟也不急着住是不是?”柳大/奶奶说着话,又问柳玉汶,故意提高了声音。
“家里最好的屋子,就是给二弟住的。我天天的收拾,生怕二弟住的不舒服。”柳玉汶还没说话,旁边坐着的马大/奶奶忙就插嘴道。自打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带着柳玉汶进屋,这马大/奶奶坐在那就没安静过。一双眼睛和一双耳朵几乎不够用似的,早就在找机会插话。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将柳玉汶抬举的高高的。她就是借着柳玉汶的光,才能到柳家登堂入室。即便如此,她坐在这,也没有人肯搭理她。她就想着,能趁机说上几句话,好向人显示她在柳家的地位不一般。
只不过,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当没看到她一样,根本就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这个时候,她听到柳大/奶奶说什么柳玉汶要住进柳府的话,她就着急了。柳玉汶在家里住着,她能跟着得到更多的好处。可如果柳玉汶搬进柳府,不回去了,那柳二太太这边送东西,自然只给柳玉汶,哪里还会去照应她。
没有了因为柳玉汶而来的这些个资助,她一家的日子哪里会过得现在这样滋润。过上了好日子,就越发觉得从前那些苦日子难以忍受。
因此,马大/奶奶着急了,不管不顾地就说了话。
柳若姒看了柳大/奶奶一眼,就知道她这是故意的。
“……并不是要来常住……”柳玉汶就对马大/奶奶道,态度很严谨,却是并不见一丝的亲近。
马大/奶奶举止粗鄙,待柳玉汶并不好,又利用柳玉汶。可是在人前,柳玉汶从来没流露过一丝一毫对马大/奶奶的鄙视和仇恨。柳若姒与柳玉汶接触的多了,知道他并不是个不分是非的糊涂人,也不是个懦弱的孩子。因此,柳若姒对柳玉汶更加赞赏。
柳玉汶的一句话,让马大/奶奶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知道大嫂忙,跟大嫂说了,大嫂点了头,我自去派人收拾。一应都不用府里的东西,大嫂尽管撒开手,办更加要紧的事情去吧。”柳若姒看了柳玉汶一眼,就扭回头来,笑着对柳大/奶奶道。
然后,并不等柳大/奶奶说什么,柳若姒就吩咐跟来的小丫头初五,让她去给富贵媳妇传话,让富贵媳妇去安排了。
柳大/奶奶就再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暗自皱眉。
柳若姒笑了笑,回头去跟柳若姗说话。
柳三太太被禁足了,不能出来。座上就有人问起,柳二太太只答说柳三太太夜里偶感风寒,不方便出来见客,怕过了病气给亲戚们。大家也就笑着,将话题岔到了别的上头。
几乎不用商议,对于柳三太太这件事情,大家都是这样的说辞。毕竟,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自己怎样处置也好,都并不愿意让外人知道的,所谓的家丑不可外扬。
柳大/奶奶也是如此应对来客,面上对柳若姗和柳玉淮都很亲热。
“装好人罢了。”柳若姗背着柳大/奶奶,撇了撇嘴,悄悄地告诉柳若姒,“我们院子里一个小丫头听见的,她背地里跟西街的金三奶奶说我母亲的坏话,说我母亲被老太太罚了,才不能出来见客的。”
柳若姒哦了一声,这样的话,她是相信的。
柳大太太、柳大/奶奶那一伙人,势必要尽力抹黑柳三太太。
“我娘昨天哭了半夜,”柳若姗又告诉柳若姒道,“这样的日子里头,老太太因为一个丫头,这么下母亲的脸,都是大太太、大/奶奶,还有大姐姐她们挑唆的。”
柳若姗这般说的时候,抬头往柳老太太身边看了一眼。柳若媛正坐在柳老太太身边,笑容满面地跟人说话。柳若姗的眼神就有些恨恨的。
柳若姗这样,柳玉淮却是另一番模样。毕竟年纪小,男孩子家心也粗些,他跟柳二太太一起坐着,柳二太太很喜欢他,逗着他说话,又挑好吃的点心给他吃。小胖子脸上就笑眯眯的,跟柳二太太也亲近起来。
一会,外面丫头进来禀报,说是宴席已经摆好了,请众人入席。
柳老太太就说不去,只在自己屋里随便吃些东西,让众人去。
“今天的菜色,多是软烂,老太太喜欢吃的。请的戏班子,也是老太太最爱听的。”柳大/奶奶笑着劝道。
大家也都忙上前劝说。今天来的都是亲族,柳老太太的辈分差不多就是最长的了,其余都是她的晚辈,或是依靠柳家度日的人家。柳老太太想着去了也没什么不自在的,这才起身,跟随众人往暖阁中来。
柳老太太自然坐了首席,一众亲眷陪伴,柳玉汶和柳玉淮年纪都小,就跟着柳若姒、柳若姗坐了一席。
还没吃完宴席,小丫头初五就来柳若姒跟前回话,说是前面的屋子已经收拾得了。柳若姗在席上坐着,觉得没趣,就撺掇柳若姒,要去看看。柳若姒也不喜欢这样的宴席,就点了头。
“娘,我们去前面看看给汶弟收拾的屋子。”柳若姒就跟柳二太太说了,带着柳若姗、柳玉汶和柳玉淮往前面来。
出了花园,因为想要避开来贺寿的客人,几个人就挑了靠东面的一条夹道里走,一面走,一面小声说笑。柳若姗就说今天的戏不好听,又说她跟柳三太太,曾经听了哪些好听的戏,柳玉淮也附和着说。
柳若姒就有些羡慕。
“……见识的多,也有趣。不像我,自小就在这,远的地方一概都没去过。……能去我娘的庄子上住一天,就算散心了。”
这么说着,就听见旁边穿堂的门响,冯建璋和柳玉海从穿堂中/出来,跟柳若姒走了个面对面。
“三妹妹,这么巧……”冯建璋就站住了,打了个躬,满面含笑地道。
柳若姒等人也只好站住。
“是啊。”柳若姒道,有些言不由衷。这几天在府里,只要她从自己院子里出来,大多都能遇到冯建璋。“席还没散,璋表哥和三弟这是要往哪里去?”
“席上坐着太闷,出来走走。”冯建璋就道,一面又问柳若姒,“三妹妹这是往……前面书房去?”
这条夹道往前面走,就直接通向东书房的后身儿。
“三姐姐去书房做什么?”柳玉海就问。
“没什么,随便走走。”柳若姒就道,一边侧身往路边让,示意冯建璋和柳玉海可以走了。
“我们也没事,就伴着一起过去走走。”冯建璋站着没动,而且还立刻说道,“虽宴席未散,难免有客人出来走动,碰见了,冲撞了弟弟、妹妹们可怎么办。有我跟着,就不妨事。”
这就是无中生有的话了。柳若姒几个人,都带着各自的丫头,簇簇拥拥。且这条夹道两边门上都有婆子看守,除非是自家人,客人是不能轻易进出的。
然而,冯建璋这么说了,柳若姒也不好太过坚拒。
冯建璋来了几天,待上对下,都是彬彬有礼,让人挑不出错来。而且,他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非常的恭敬。
见柳若姒没有拒绝,冯建璋就跟着众人往前走,一面就说起他老家江州的风土人情来。冯建璋极善言谈,一会的工夫,他的话就吸引了众人。
“虽比不得京中繁华,却也有别样一番精彩,最适宜居住的。”冯建璋就道,“三妹妹往后若有空,跟着伯父、伯娘去看看,最好不过。”
“这次表哥来京中,为老太太贺寿,另外还要备考。若是考中了,以后或许也就留在京中不走了……”柳玉海突然就插了一句话道。
这时众人已经来到了东书房廊下。
柳若姒急着将这廊下的屋子给柳玉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不想冯建璋住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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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倾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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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柳玉海所说的那样,冯建璋这次进京,除了给柳老太太贺寿,还有就是赶考。那天一家子的宴席上,他将这件事说了。柳大老爷等人就做主,要留他在柳家住下。柳大老爷和柳大太太还在柳三老爷跟前托情,要柳三老爷指导冯建璋的学问。
如果今天她没有这么安排,过了柳老太太的寿辰,柳大/奶奶就会将冯建璋安排到了这廊下的屋子里居住。
冯建璋这个人……,柳若姒瞥了冯建璋一眼,眼神有些复杂。不管怎样,她不希望这个人跟柳二老爷过于亲近,更不希望这个人能够影响柳二老爷,尤其是在做出某些决定的时候。
富贵媳妇已经带着丫头、小厮将屋子收拾好了,知道柳若姒要来,忙就在屋里安置了炭盆,这个时候正在门口等候。见柳若姒来了,富贵媳妇忙就上前见礼。
“……已经依着太太和姑娘的意思安排了,姑娘和汶二爷再看看,看短缺什么,奴婢再去安排。”富贵媳妇道。
柳若姒点了点头,一众人就进了屋子。
屋子并不算大,进门左右手靠墙,都摆放的是书架,里面是一张书桌,书桌上文房四宝,书桌旁椅子脚踏等全都齐备。书桌后面,是一扇屏风。转过了屏风,就是一铺短炕,炕上已经铺了厚厚的羊毛毡子,枕头被褥等物都准备的井井有条。
柳若姒暗暗点头,这个样子,颇能住得人了。
“汶弟,你看怎样?”柳若姒就问柳玉汶道。
柳玉汶哪里有什么不满意的,连连点头。
“……去跟你腊月姐姐说,将我那张红漆矮几搬来,连同上面那两只瓶子,都送过来。”柳若姒在屋里都看了一遍,就吩咐初七,“再有,让太太身边的彩凤去太太的小库房里,搬个衣柜过来,再添一个衣箱。……就送过来吧。”
初七答应着,急忙往后面去了。
“先就这样,再缺什么,随时跟我说。”柳若姒就又告诉柳玉汶道。
安排妥了,大家就纷纷在椅子上落座,富贵媳妇带着小丫头初七端了茶过来伺候。
“果真是读书的好地方,”冯建璋就道,“我真有些羡慕汶弟了。不知这旁边还有房舍没有?”
“璋表哥说笑了。”柳若姒就道,“如今璋表哥那个院子,也是家里数一数二整洁、清静的地方,最宜读书。表哥远道而来,这边对表哥来说,可是嫌怠慢了。汶弟自家子弟,摔打惯了的,倒不怕什么。”
柳若姒这样说,分明是将柳玉汶当做自己人,而冯建璋则是客人。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柳玉汶姓柳,是柳氏族中子弟。而冯建璋,是柳大太太的内侄。
柳若姒跟冯建璋说话,柳若姗在一边,一直都没有言语。这些天,柳若姒对柳若姗也有了一些了解,知道她记仇。对冯建璋的态度并不友好,应该是因为柳大太太、柳大/奶奶等人迁怒的缘故,所谓的恨屋及乌。
那边柳玉淮和柳玉汶却聊的很投机,柳玉淮有些小孩子气,柳玉汶比他年长虽不多,却早熟。两人说了这么一会工夫的话,柳玉淮就很喜欢柳玉汶,说以后要找他一起玩,一起念书。
等过了柳老太太的寿辰,柳玉湘将去宗学里念书。柳玉淮则还留在家里,另外请先生来教导。这是柳三太太的意思,觉得柳玉淮年纪还小,在家里先念两年书更稳妥些。
说到底,还是柳三太太偏疼柳玉淮,怕他到外面念书太辛苦、受委屈。柳若姒跟柳二太太私下里还说,别看柳三太太那样泼辣彪悍的性子,宠起孩子来,也跟一般人没什么区别。
柳若姒喝了一会茶,小丫头初七已经带人搬了东西过来。除了柳若姒要的那些,柳二太太还让人送了些常用的东西过来。
柳若姒就起身,让富贵媳妇带着人安置,她要带柳若姗、柳玉淮和柳玉汶回后院去。
“璋表哥和三弟出来的久了,怕大伯父要担心。”柳若姒就对冯建璋和柳玉海说道。
冯建璋就将柳若姒送到夹道门口,和柳玉海又往席上去了。
等柳若姒等人到了后院,女眷们已经散了席。就有小丫头过来找柳玉汶,说是马大/奶奶要带他回家去。
“告诉马大/奶奶,老太太将汶弟留下了,要吃过了晚饭才回去。让她自己先回吧。”柳若姒就告诉那小丫头道。
打发了小丫头,柳若姒就要往柳老太太处来,迎面就遇上柳二太太。
“老太太累了,说是要歇一会,谁都别去打搅。”柳二太太就道,一面问了前面的屋子安排的怎么样了,柳若姒和柳玉汶都说好。
“正好腾出空子来,我一会也去看看去。”柳二太太就道。
正说着话,小童十二就跑了来,说是前面柳二老爷散了席,正和几位亲族中的读书人往书房去了。
“……叫汶二爷也去。”十二就道。
这是要带柳玉汶见客,也许顺便还要考校考校他的学问。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自然不会拦着,忙让柳玉汶跟着十二往前头去。柳二太太还怕柳玉汶有什么不便,又打发了身边一个小丫头跟着伺候。
“看你伯父怎样,是不是有了酒。若是有了酒,你在旁劝着他些,再打发人来给我送信。”柳二太太还嘱咐柳玉汶道。
柳玉汶忙答应了,才往前头去。
“现在得了空,就去看看你们母亲去吧。”柳二太太看着柳玉汶走了,就对柳若姗和柳玉淮道,一面就将柳玉淮拉到身边。
大家就往柳三太太的院子里来。
柳三太太的院子离柳老太太的院子极近,走不了几步,就到了。小丫头进去回禀,柳三太太亲自带着人接了出来。大家进屋,纷纷落座,又是一番的寒暄。柳三太太就将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两个心腹服侍。
“亲戚们都来了,肯定都得问起我。”柳三太太就道。因为昨天着了气恼,后来在祠堂里又吹了冷风,柳三太太竟真的病了,看着脸色都有些发黄。
柳二太太忙就安慰她。
“是有人问起,老太太都说你病了,怕过了病气给人。我们也是这样说。”
“怕是有人当面这样说,背地里却是另一个样。”柳三太太就道。
柳若姒就想起柳若姗跟她说的话,这院子里的小丫头听到了那样的消息,柳若姗知道了,那柳三太太自然更加知道。
果然,柳三太太就说出了同样的话来。
“也太狠毒了些,这是想着,要在亲族中坏了我的名声。往后再有什么事,自然都是她们对,我错了。”柳三太太就恨恨地道,“我的名声能算什么,我只怕因此连累了孩子们。”
“老太太又是那样的人。”许是病中的缘故,柳三太太今天有些软弱,说着话,就落下泪来。“偏听偏信,发作起来,再不肯给人留一点体面。”
一件旧事,不论多严重,确实也不该在这样的日子发作。好歹都应该等寿辰过了,宾客们都散了的时候再说。那个时候,即便再怎样罚柳三太太,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柳三太太不能出去见客,闹得众亲戚都心中疑惑。
说到柳老太太的性情,柳二太太也是深受其害。柳二太太一边劝解柳三太太,一边自己也忍不住叹气。
“不过就是个几两银子买来的丫头罢了,非要当着宝贝一般,纵容着踩到媳妇们的头上,她就高兴了!她也不想想,因为她这样,闹出来的乱子还少了。都闹成大老爷那样,一家子还成个什么体统了!我就把人打发了又怎样,值当就这样发落我,还要休了我。”
柳三太太就擦着眼泪,跟柳二太太诉苦。
“也是我当初一时的念头差了,就该硬到底,一开始就不要那个丫头,也没有后来的事了。这个上头,我佩服二嫂。”
话题就突然转到了柳二太太的身上,柳二太太就有些不大自在。
柳老太太也曾要安排身边的丫头给柳二老爷做姨娘,是柳二老爷坚持不要。柳二太太只生一个柳若姒,若是柳老太太宠爱的大丫头给柳二老爷做了姨娘,再生出个一男半女的,柳二太太的日子将会非常难过。柳二老爷性子温和,但这样性子的人若是决定了什么,却更加难以改变。
柳老太太最后也无可奈何,只是将帐都算到了柳二太太的身上。
柳三太太的情况是另外一样,那时候柳三太太急着要脱身,所以才会妥协,而柳三老爷对美妾来者不拒。
“我们老爷也不争气,”柳三太太倒也有些自知,“他要人服侍,难道我会拦着。再好的也容易找,老太太的丫头却是两样。”
后面的话,柳三太太言不由衷,柳二太太也听听就罢,不会去拆穿。身为女人,有些心思还都是差不多的。
“老太太也就罢了,她年纪大了,咱们能怎样。我只恨……”柳三太太擦干净眼泪,指着柳大太太的院子的方向,“再没见过这样狠毒的,这般害我。等着瞧吧,总有一天,这一笔笔的帐,我都要跟她结算清楚!”
第四十九章 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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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二太太性格温和,柳三太太这么说,她有心想要劝。然而,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她也都看在眼里,一时之间,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劝柳三太太。
“先养好了身子要紧,别的都在其次。”柳二太太只得说道。
“这个自然的。”柳三太太点头,“二嫂,我也佩服你。这么些年,是怎么忍过来的。若是我,可是一天也忍不了。”
在柳三太太看来,柳二太太和她不一样。柳二太太可以忍,因为柳二太太有丰厚的嫁妆,而且只有柳若姒一个闺女。可她不一样。她除了柳若姗,还有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都要承继柳家的香火,以及柳家的家业。所以,她必须得跟柳大太太争。即便她也有跟柳二太太一样丰厚的嫁妆,她也会争。
柳家几个媳妇里头,柳二太太的嫁妆不必说,是第一丰厚的。柳三太太的嫁妆虽比不上柳二太太的,却也不少。她娘家兄弟多,姑娘就她一个,因此很得父母的宠爱。
另有一点,她还生了两个儿子,在这个上头,比柳大太太还强。因此,柳三太太不仅意图上想争,而且也很有去争的底气。
“不过是着了点儿风,吃了药,并不打紧。只是我这心里憋屈,没睡好。”柳三太太就道,“只等我好了……”
柳三太太说着,又向柳二太太打听起今天会客的事情来,柳二太太明白柳三太太的心思,就都告诉了她。
“大姐姐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只随在老太太跟前。……那些人,也只夸她,又是说她孝顺,又是说她长的标致。”柳若姗在一边,就插言道,语气中颇是不以为然,“依我看,那些人也分不出什么好歹来。说她孝顺,就她最会撺掇老太太,凡事只要向着她。”
看柳若姗说话的态度,不仅对柳若媛不满,对柳家的这些亲眷也很有些看不上。
“……要说长的标致,我看她还不如二姐姐。更别说跟三姐姐比,她呀,还不如我那。”柳若姗接着又说道。
听到她最后一句自夸的话,柳三太太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模样来,一边指着柳若姗,笑骂。
“你呀,你三姐姐还罢了,自然没什么人比的上她。你怎么又自夸?”
“我又没说我比别人好,总归比她柳若媛好就是了。”柳若姗就道。
“这个大丫头,我还记得她小时候,就是牙尖嘴利,一肚子的心眼子,最不让人的。现如今年岁大了,收拾的倒是利落,只是这为人行/事,越发不像样了。”柳三太太摸了摸柳若姗的头发,就又扭过头来,对柳二太太道,“我虽在外头,也听说了不少。咱们三丫头就吃了她不少亏是不是?”
柳大太太在柳三太太跟前安排、收买耳目,柳三太太何尝没有安排人打探柳大太太这边的消息。
“是被惯坏了,”柳二太太点头道,一边有些歉疚地看了一眼柳若姒,“我家姒儿,因为她是受了不少的委屈。”
“二嫂,我是个直性子的人。心里有什么,我就跟二嫂说什么。咱们受些委屈也还没什么,可不能让闺女们也受那些委屈。”柳三太太就道,“这大丫头仗着老太太宠她,真是无法无天了。也没有一点姑娘家该有的规矩。姊妹间争竞,还可说她是小孩子心性。牡丹这件事,也是她在老太太跟前挑唆的。这是女孩子家该管的事吗?……大太太也是,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就教她做这些事,以后做了媳妇,还不知会怎么下作那。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且等着哪一天,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丫头。”最后,柳三太太又道,神态语气中,尽是鄙薄与恨意。
柳若姗在一边连连点头。
“……说是大姐姐挑唆无疑,”柳若姒就道,“可是她整日在家里,又能知道什么。那天我见老太太的样子,言之凿凿,像是手里抓着了什么的样子。”
“她只是个在老太太跟前说话的。”柳三太太就道,“这件事,是人家一早就安排下来,就等我往里跳的坑。谁能想到,跟着我们在外面几年的,我和三老爷也并没有亏待了她,那眼皮子浅的,被人家三言两语,仨瓜俩枣的,就给收买了去!”
“是怎么回事?”柳二太太听得柳三太太话里有话,忙就问道。
“还能是怎么回事。”柳三太太就告诉了柳二太太,“昨儿个我也听得老太太话里有异,回来就跟三老爷说了,半夜查起来……”
柳三太太果然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柳若姗所说柳三太太半夜不曾睡,原来也不是因为哭,而是因为连夜审查,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给柳大太太那边送了消息啊。
“也算是老人儿了,当初安排到这个院子伺候。我看她也还算勤谨,就带了她出去。这些年,并没有亏待了她。……又或者,她本来就是那边安排下来的人。”柳三太太继续告诉柳二太太道。
柳三太太说到这里,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明白了。原来关于牡丹的事情,是柳三太太身边一个婆子告诉的柳大太太。
“那一股,可没什么好人。那位大/爷,这些天也没闲着。”最后,柳三太太又道,“这是出了事,查出这么一个人来。我还不知道,我这身边还有多少是人家的耳目。”
说到这,柳三太太有些沉痛。
“没有家贼,哪里又引得来外鬼!”柳三太太就又对柳二太太道,“二嫂,我也提醒你一句。这些年我在外头,她们的手就能伸的那么远。二嫂一直在这家里,好歹小心吧。可不要像我这样,遭了人家的暗算,还被蒙在鼓里。”
柳二太太沉默不语,柳若姒却是心中一动。
柳三太太今天说的许多话,都有鼓动的意味在内。柳三太太要与柳大太太争竞,急需要争取柳二太太做盟友。但是,柳三太太的一些话,也确实是实情。比如说这件事,就正是柳若姒所担心的。这确实是一件大事,柳若姒可以肯定,她们那个院子里,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安排了不少的耳目。她一直以来虽没有什么举动,但已经暗地里留心了。
柳三太太和柳二太太越说越是稠密,就又说到几个孩子的身上。
“二郎和四丫头,都该说亲了。偏老太太又要我三个月不能出门。就是到了三个月头上,老太太不高兴,我还是出不去。我闷些是没什么,只怕耽误了孩子们。”柳三太太就跟柳二太太抱怨道。
柳三太太心里很着急,三个月的时间,对她来说十分宝贵。一方面是两个孩子的亲事,另一方面,这三个月,对她执掌家事也很重要。如果等到三个月后,那就什么都晚了。
柳大太太祭出牡丹这一招,确实非常厉害。
“这个你倒不用太过担心。”柳二太太就道,“老太太现在在气头上,等过了这阵子,大家好好去说说,定能提前放你出去。”
“要老太太消气,可要等到什么时候?”柳三太太就道,“二嫂,你帮我想想,怎样才能让老太太尽早消气。我这次也算是吃了亏了,往后在老太太跟前,必定是要小心的。”
柳三太太话是对着柳二太太说着,眼神却瞟向了柳若姒,似乎很希望柳若姒能帮她出出主意。
“三丫头,你也帮婶子想想。我听你兄弟们说,昨天还多亏了你,不然只怕这个时候,婶子还在祠堂里吹冷风那。”柳三太太竟直接向柳若姒道。
“婶子太高抬我了。”柳若姒笑道,“若不是老太太心疼叔叔和婶子,谁说什么也没用。……不过,婶子想要早点能出门,还是得多讨老太太的欢喜。”
“老太太喜欢什么,叔叔和婶子自然是知道的。”
柳三太太听柳若姒这样说,忍不住又仔细地看了柳若姒一眼,眼神中既有赞许,也有惊讶。
柳老太太心疼的是柳三老爷,最知道柳老太太的喜好的,也是柳三老爷。
“我娘自然也会在老太太跟前替婶子说话。”柳若姒看柳三太太的样子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就又道,“老太太也是好脸面的人。比如今天,我看问婶子的人多了,老太太脸上也不大好看的。”
“我也想出去见客,哪怕只是走个过场。不为我自己,为柳家的脸面,还有我这几个孩子……”柳三太太就道。
“另外,婶子不妨多让二哥哥、四妹妹和四弟往老太太身边走动走动。老太太自然会心软,”柳若姒想了想,又道。
“三丫头说的对。”柳三太太沉思着道。
她们这边说话,柳玉淮早就出去了,这个时候突然又跑回来,一进门,看见柳三太太低头板着脸在想什么重要事情的样子,柳玉淮就没往柳三太太跟前来,而是扑到了柳二太太怀里。
柳二太太赶紧将小胖子接住,搂进怀里。
“伯娘,”柳玉淮不知刚去外面玩了什么,就兴冲冲地跟柳二太太说,一面还尽量压低了声音,许是怕吵了柳三太太。
柳二太太笑着低下头,将耳朵凑到柳玉淮嘴边。
这么看去,娘儿两个实在亲密非常。柳若姒瞧着柳玉淮红扑扑的包子脸,不觉也笑了。
柳三太太抬起头,就正瞧见这一幕,顿时脸色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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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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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柳玉淮说了什么,柳二太太就被逗笑了,接着柳玉淮也咯咯笑了起来,还将头拱到了柳二太太的怀里。柳二太太搂着柳玉淮,爱怜地摩挲着小胖子的脑袋。这个时候她脸上的神情,让柳若姒在一边看了,竟有些吃味儿。
柳二太太是一个心地善良,且满怀爱心的女人。
柳若姒心里略别扭了一会,就释然了。过继嗣子,是无奈之举。可如果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能和嗣子之间处出感情来,也是一件好事。柳若姒的本心,就是这样希望的。往后除了她之外,又多了一个人心里惦念和关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总想给她最好的,同样,她也希望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能更加幸福。
“咳咳,”柳若姒正想着,就听见柳三太太干咳了两声,“四郎,怎么这么没规矩,你也老大不小了,就跟……这么撒娇!”
“娘有话跟你伯娘说,你还不赶紧去温书。小心一会你父亲回来了,问你学问,你答不出来!”
柳三太太的脸色有些发黑,语气是少有的严厉。
柳玉淮就有些懵了,在他的记忆中,柳三太太几乎从来没有这样对他说过话。小胖子有些害怕,更多的是委屈,就从柳二太太怀里溜下来,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柳二太太就有些心疼。
“孩子还小那,撒撒娇又有什么。老太太的寿辰,他哥哥们都从学里放了假回来,也且放他开心玩两天吧。”柳二太太这么说着,一面就哄柳玉淮。
柳若姗忙就站起身,拉着柳玉淮的手,将柳玉淮往外带。走到门边,就见跟柳二太太的绣鸾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站在门边,给两人打帘子。
“好好哄着他,别再吓唬他了。”柳二太太就嘱咐道。
柳三太太面色有些晦暗,偷眼打量柳二太太,见柳二太太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异常,她就又干咳了两声,在脸上堆出笑容来。
“……是我一时心情不好,这一肚子气……哎,让嫂子见笑了。嫂子别多心,小孩子家,总宠着也不行的。嫂子不知道,也只在外人跟前,看我对这几个孩子和颜悦色的。私下里,没有外人在跟前了,我从不纵容他们的。就是三老爷,有时候也埋怨我,说我太严厉了些。我也是为了他们好……”柳三太太这样一个利落的人,却说了这么一大篇的话,来跟柳二太太解释,似乎是怕柳二太太误会了什么。
柳二太太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
“是该这样的。”柳二太太就道,一面这才扭头看向绣鸾。
刚才目送柳若姗和柳玉淮出去,柳二太太也看见绣鸾进屋来了。
“……太太,老爷前头的客人已经散了,老爷带着汶二爷回后院来了。”绣鸾这才上前来,向柳二太太行礼,禀报道。
“……怕是喝的不少,我回去看看。”柳二太太就起身向柳三太太告辞道。前头的客人散了,只怕柳三老爷也该回来了。
“我也不虚留嫂子。只盼嫂子得了空,多往我这来坐坐。咱们说话解闷儿。”柳三太太就道,一面起身要送柳二太太。
柳二太太拦着柳三太太,说她还病着,不好出去吹了风。柳三太太执意要送。
“一家子骨肉,我也常来走动,你这样,下次我反而不好来了。”等柳三太太将柳二太太送到门口,柳二太太就不让柳三太太再往前走了,一面就对柳三太太说道。
柳三太太这才笑着站住,打发了婆子媳妇们,一直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送出院门。
回到柳二太太屋里,果然见柳二老爷已经带着柳玉汶回来了。
“喝了醒酒汤不曾?”柳二太太就问柳二老爷。
“亲戚们知道我不饮酒,并没多喝。醒酒汤已经喝过了。”柳二老爷就告诉柳二太太道,看他的脸色,似乎很高兴。“汶儿的学问越发进益了,等文章再做的老道些,就可下场。”
原来是跟亲戚们说话说的高兴,大家都赞柳玉汶的学问好。
柳二太太就让人泡浓茶来,又在一边的短炕上安置了锦褥、引枕,让柳二老爷歇息歇息。
柳若姒这边就招呼柳玉汶到榻上坐了,摆上小桌,柳若姒游让人拿了围棋过来。
“咱们打棋谱玩。”柳若姒对柳玉汶道。
“对,你们姐弟自己玩。汶儿要是倦了,就去旁边那屋歇歇去。”柳二太太见柳若姒跟柳玉汶姐弟和睦,高兴地道。
柳二老爷喝了浓茶,就靠在引枕上,柳二太太也脱了鞋子,在柳二老爷身边坐了,一边就拿起做了一半的鞋子来,一边做针线,一边小声跟柳二老爷说话。
柳若姒跟柳玉汶打了两局棋谱,又往自己绣楼里去歇了一回,已经是天色将晚。她便起身梳洗,让腊月和六月找衣服换了。
“晚上还是老太太那屋里吃饭?”常嬷嬷就问道,“除了家里这些人,还有别的人没有?”
“就家里这些人,外加汶弟,大太太那边的璋表哥,还有族里走的近的,俩个读书人,几个女眷。”柳若姒就告诉常嬷嬷道,“今天老太太还要赏赐宴席下来,嬷嬷等会安排大家伙吃吧。另外我看晌午席上一道蹄髈白果烧的好,我想着嬷嬷爱吃,已经吩咐厨房里,一会另外送这道菜来给嬷嬷。”
“哎呦,还是我们姑娘心里惦记着我。”常嬷嬷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姑娘别另外给我铺排吃的了,份例里的饭菜也够了。也免得那些人背地里嚼说。”
“她们有什么可嚼说的。计较起来,我不说她们,她们就该念佛了。嬷嬷别管那些,只管早些养好身子吧。”柳若姒就笑道。
“哎,哎。”常嬷嬷笑着答应。
“嬷嬷替我留心些……”柳若姒想了想,就嘱咐了常嬷嬷一番话,最后又道,“再有……看哪个小童,机灵本分的,往后……或有用处。”
“老奴记下了,姑娘放心吧。”
柳若姒这才带着几个丫头往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
“这就往老太太那去?”柳二太太正拿着件衣裳在柳玉汶的身上比量,见柳若姒来了,就跟柳二老爷商量道,“四丫头和四郎还没过来,我打发人先接了她们,咱们一起过去可好?”
柳二老爷正在书案前写字,头也没抬,只唔了一声。
柳二太太就叫了大丫头绣鸾进来,如此吩咐了。绣鸾答应了,转身才走到门口,外面就禀报说柳若姗来了。
“她们来了,你不用去了。”柳二太太就高兴地道。
柳若姗从外面进来,柳二太太往她身后看了看,并没有看见柳玉淮。
“……母亲打发我来,跟着伯娘。”柳若姗不等柳二太太发问,上前行礼,笑着道,“四弟贪玩,非要缠着哥哥去了。”
“哦……”柳二太太就哦了一声。
“……是父亲回来说,四郎也不小了,总不好总在女眷们一处。父亲要带着他……”柳若姗飞快地扫了一眼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忙又道,语气有些急切。
“原来是跟三叔和二哥哥去了,我刚才还在说,汶弟也在这,要让他们一处玩的。”柳若姒就笑道,“也无妨,一会坐席,他们自然坐在一处。咱们跟我娘一处坐着,也省得他们淘气,闹咱们。”
柳若姗脸上的表情就自然了许多,冲着柳若姒连连点头。
柳二老爷那边这个时候已经放了笔,柳若姒走过去看,原来是给柳玉汶题的一副字“学海无涯”,是激励柳玉汶好好学习的。
“让人拿去裱起来,就挂到汶儿那屋子里去吧。”柳二老爷就道。
柳玉汶忙躬身道谢,手里拿了那副字,爱不释手。与他的岳父大人一样,柳二老爷也是堪称书画双绝的人物。柳二老爷于钱财上并不用心,一方面是天生如此,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自负才气。他有时候跟柳二太太开起玩笑来,就说他只凭一支笔,就能养活得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
而今天他写的这几个字,日后将成为柳玉汶努力的榜样。
大家这才又收拾了,一起往柳老太太处来。
晚上的人并不多,因此宴席就设在柳老太太的屋里。柳若姒和柳若姗跟着柳二太太坐了里屋的一桌,同桌的还有柳若媛、柳若娟,大姐儿、二姐儿、大官儿,另外两个族中的女孩子,柳奶奶也在座。柳大太太另有一桌,陪同族里几位年老的女眷。柳二老爷自然坐在柳老太太那一桌上,他将柳玉汶也带在了身边,不同于族中其他的子弟。
冯建璋与柳玉海也在同一桌上。倒是柳玉江被安排去了另一桌,陪同族中的叔伯、兄弟们。柳玉湘带着柳玉淮,拉着他,不让他乱跑。
这顿饭吃的气氛不错,屋内女眷们小声谈笑,屋外的男人们,也没有粗声大气的,毕竟大多都是读书人,还陪同着柳老太太,比往日都要斯文许多。
“四郎那样小,怎地不跟二婶坐着。在外头,三老爷要喝酒,也没个人照看着他。”柳大/奶奶给刘二太太布菜,笑着说道。
“有他哥哥,还有一般小兄弟们,他在那,只怕比跟我们还高兴。”柳二太太道,不以为意。
“婶子说的是。”柳大/奶奶偷眼打量柳二太太的脸色,笑着道,“再过一年,我也打发我们大官儿跟他父亲去。”
一桌子人说说笑笑,谁也没提柳三太太。
等到散席,大家往外面走,就听见有人说“大/爷醉了”。
第五十一章 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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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若姒从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左右扫了一眼,就看见了柳玉江。柳玉江扶着廊下一颗大树,半弓着身子,正在呕吐。石榴在一边,一手扶着柳玉江,一手拿着茶碗。
这会,柳玉江抬起头来,柳若姒才看清他的侧脸。被廊下的灯光一照,柳玉江的脸越加的发白,眼睛也半眯着。
石榴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就将手里的茶碗递到柳玉江的嘴边。
柳玉江张嘴喝了,一面突然站直了身子,手臂围上了石榴的腰,将石榴紧紧的抱进了怀里。石榴就有些站立不稳,不过她并没有挣脱,而是将扶着柳玉江的那只手撤了回来。她手里攥着一方帕子,就给柳玉江擦嘴。
石榴显是做惯了服侍人的活计,这样的情况下,还将柳玉江照顾的十分妥帖。
只是,柳若姒在一边看着,隐约觉得有些异样。眼前这副丫头服侍主子的画面,似乎有哪里不对。不容柳若姒细想,柳大/奶奶这个时候已经从屋里出来了。
柳大/奶奶在门边,就看见了柳玉江,当然还有石榴,她的脚步就顿了顿,随即就紧迈步,一边嘴里喊着伺候的丫头。
“夏荷,冬梅,”柳大/奶奶呵斥着,“两个该被抽了懒筋的死丫头,哪里卖骚去了,看着大/爷这样,也不上来伺候,回去就扒了你们的皮。”
这么说着,柳大/奶奶已经走下台阶,到了柳玉江的身边。
“大/爷这是怎么了,老太太寿辰,大/爷高兴,也该估量着些。醉成这样,老太太和太太知道,要担心。大老爷才往前头去了……”柳大/奶奶就扶住了柳玉江。
柳玉江似乎醉的厉害,还揽着石榴不肯放,嘴里嘟哝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柳大/奶奶嘴里喊的夏荷和冬梅这个时候也到了。
“还不快接过你们石榴姐姐手里的东西,死丫头,没脸没皮的,还不快扶着大/爷些。”柳大/奶奶就骂道,脸色比刚才还难看了几分。
夏荷和冬梅,是柳大/奶奶屋里贴身服侍的丫头,也都有十六七岁了。
两个丫头过来,石榴才被推到了一边。
“刚在屋里,老太太见大/爷有些醉,吩咐婢子给大/爷拿解酒的茶。”石榴手里拿着已经半空的茶碗,说道。柳若姒在廊上看着石榴的侧脸,石榴是个漂亮的丫头,一张脸白里透红,许是刚才这番折腾,气息尚且没有喘匀,现在她的脸越发的红了。
“麻烦石榴姐姐了,大/爷醉了,实在得罪。再有这样的事,石榴姐姐尽管叫我这两个死丫头。这是她们的活计。”柳大/奶奶就道,不像往常对待柳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人,现在柳大/奶奶的脸上没有笑容。
“去跟老太太说一声,大/爷有些醉了,我先送大/爷回去。”柳大/奶奶就吩咐跟来的一个小丫头,一面同两个丫头扶着柳玉江往外走了。
石榴站在廊下,直到柳大/奶奶等人走的不见了人影,她才慢慢地走回来。一路半垂着头,脸上红霞依旧未褪,眼神闪闪烁烁,似乎有不尽的心事。
柳二太太和柳二老爷这个时候跟柳老太太行了礼,带着柳玉汶也出来了。
“今儿个天晚了,回去不便。前面的屋子已经收拾妥当,就暂住一宿。明天从这里去宗学。你哥嫂那边,我打发人去说。”柳二太太就对柳玉汶道。
“正该如此。”柳二老爷点头。
柳玉汶就点头应了。
柳二太太一边忙打发了富贵媳妇带着两个小丫头送柳玉汶往前面去。
“屋里烧的暖一些,叫老爷的小厮好生照看汶二爷。”柳二太太嘱咐妥当了,才和柳二老爷,带着柳若姒往自己的院子里来。
三人就到柳二太太的屋子里,宴席吃的有些腻了,柳二太太就吩咐人送了些鲜果和茶水上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相对坐在榻上,柳若姒坐在对面的短炕上,剥果子。
“方才怎么了,看石榴那丫头魂不守舍的。”柳二太太小声对柳二老爷道。
方才石榴低着头走路,差点迎面撞上柳二老爷。之后,石榴才回神,支吾了过去,进屋伺候柳老太太去了。
“谁知道那。”柳二老爷就小声道,“老太太屋里几个丫头年纪也大了,该打发了。”
柳二老爷说了一句,就不再说了,柳二太太心领神会,也没有再问。
柳若姒剥好了果子,往柳二太太身边走,就听见了两人说话。柳若姒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刚才看着柳玉江和石榴会觉得奇怪,原来如此!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是过来人,石榴的神色,逃不过他们的眼睛。而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还只看到了石榴,并没有看到当时柳玉江的样子。石榴并不是一头热。
“爹,不是说大哥哥酒量很好,怎么近来总是喝醉。”柳若姒假装没有听见刚才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话,只在柳二太太身边坐了,一面递果子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吃,一面问道。
“大郎是好酒量。”柳二老爷接了果子,笑着道,“他极少喝醉,姒儿怎么说他总喝醉。”
“比如请爹爹的那一次,还有这一次。这才多久,就喝醉两次了。还不是一般的喝醉。”而是酩酊大醉,不能自持。
柳二老爷就沉吟起来。
柳若姒也在想,前生的时候,她根本就不记得柳玉江什么时候喝醉过。柳玉江在她们面前,就从来没有失态过。可现在,不过短短的一段时间,柳玉江已经两次喝醉、在众人面前失态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柳玉江并不是他平常表面上装出来的那样温文尔雅、敦厚持重的人。他一直能保持那个样子,只是因为没有碰到能足够触动他的事情。而一旦遇到了,他就会露出本性。
“今天不是挺高兴的吗,老太太,大伯他们还让他去陪客。”柳若姒就又说道。
即便是因为过继的事情,可今天大家谁都没提这件事,柳玉江不会因为这个喝醉。而除了这件事,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姒儿,天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柳二老爷就道。
“天还早,我回去也睡不着。我再陪着爹娘坐会。”柳若姒不肯走。
柳二老爷对柳若姒其实没什么办法,重话是肯定舍不得说的,只能给柳二太太使眼色。
“乖,姒儿,回去看看常嬷嬷。娘也累了,想早点歇着。”柳二太太就笑着哄柳若姒道。
柳若姒就猜到,柳二老爷有什么话要私下里跟柳二太太说,不想让她知道。可她虽明知道这样,柳二太太这般说话,她也不好违拗,只得起身,向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行礼,回绣楼去了。
柳二太太见柳若姒去的远了,这才扭回身来,看着柳二老爷。夫妻两个多年形成的默契,柳二太太并没有发问,只等着柳二老爷想好了再跟她说。
“大哥跟我提了一件事……”柳二老爷缓缓地说道。
“什么事,还是过继大郎?”柳二太太就问。
“并不是,”柳二老爷就摇头,“大哥的意思,是想给咱们姒儿提亲。”
“给姒儿提亲,什么人家?”柳二太太的耳朵几乎要竖起来了,这可是她心头的第一要紧的事情。
“就是大嫂的侄儿,璋哥儿。”柳二老爷就道。
“是他!”柳二太太手里无意识地捏/弄着帕子,“我也正想跟老爷说,大太太这两天,跟我说话,探我的口风,似乎也有这意思。”
“老爷,你,你可答应了?”柳二太太想了一阵,抬起头,问柳二老爷道。
“没有。”柳二老爷就道,“大哥也多半是问我的口风,并没有正式提。姒儿,年纪还小了些。璋哥儿除了家世,别的咱们也都并不了解。”虽然柳大老爷对冯建璋很是夸赞。
柳二太太就连连的点头,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正是这样。”
在柳若姒的事情上,夫妻俩是同样的心思。他们心里明白,女儿迟早是要嫁的,而且不应该嫁的晚了,应该早点操办这个事情。可是另一方面,又舍不得女儿出嫁,恨不得能将女儿多留几年。
“为人性情暂且不说,他家离京城这样远。我并不舍得姒儿远嫁的。”柳二太太说道。柳二太太也有打算,说起来跟柳三太太的打算差不多,就是想给柳若姒找户京城的人家。那样,即便柳若姒嫁出门,以后也方便来往。他们想柳若姒了,也能去看看,不用担心见不到柳若姒,不知道她过的怎么样。
“我也是这样想。咱们就这一个,自然要嫁的近些。”柳二老爷就道,“可惜,我几个相好的同僚,都没有年岁合适的子弟。不然,门当户对,都是读书的孩子,再好不过了。”
“大哥应该知道我的心意,又跟我说,璋哥儿往后留在京城,也不是不行。说是冯家长辈,也有过这个话。”柳二老爷又道。冯建璋如果赴考,考的好了,选进翰林院,往后自然可以留在京城了。
即便不能进翰林院,如果柳二老爷肯帮忙,也有许多留京发展的法子。当然,这个前提,是冯建璋能成为柳家二房的东chuang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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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生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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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后院,临近南角门的小跨院,正是柳玉江和柳大/奶奶的居所。此刻,跨院上房屋里,柳大/奶奶正在吩咐大官儿的奶娘。
“抱了大官儿去睡,夜里警醒些。再让我知道你不经心,轻饶不了你。”
那奶娘忙不迭的答应,抱着大官儿小心翼翼的走了。柳大/奶奶的脸色有些阴沉,屋子里服侍的丫头们几乎不敢大声喘气。她们都知道,柳大/奶奶此刻的心情很不好。屋里这些人,几乎都被柳大/奶奶斥骂过了。
这种情况下,被斥骂还算是轻的。她们还记得,有一次柳大/奶奶和柳玉江生气,活生生让人将一个小丫头打的只剩下一口气。那小丫头当晚就被送回了家里,柳大/奶奶给了二十两银子。那小丫头回到家里之后,熬到天亮就没了。柳大/奶奶后来又给了十两的发送银子,就将事情揭了过去。
丫头们都噤若寒蝉,柳大/奶奶的两个女儿这个时候也都吓的不轻,大姐儿和二姐儿在地下垂手站着,垂着头,都不敢说话。
“大姐儿,今天夜里,你带着二姐儿去后罩房里睡吧。”柳大/奶奶沉着脸,喝了一口茶,似乎这才看见大姐儿和二姐儿还在,就吩咐道。
即便对着两个女儿,柳大/奶奶的脸色也没有丝毫的缓和。
“是。”大姐儿答应了一声是,拉着二姐儿给柳大/奶奶屈膝行礼,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柳大/奶奶依旧坐在榻上喝茶,茶杯里的水都已经空了,她也没有放下,一双眼睛却阴沉沉地扫向里间屋。一会,就听得里间屋传来脚步声,柳玉江已经洗浴换了衣裳,脚步有些不稳地走了出来。
随同柳玉江出来的,还有夏荷和冬梅两个丫头。
柳大/奶奶的一双眼睛从柳玉江的身上一扫而过,像把刀子一样落在两个丫头身上,从头到脚,将两个丫头刮了一遍。
两个丫头的衣襟都有些湿,不过还都整齐,脸上也都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
柳玉江就走到柳大/奶奶对面,也在榻上坐了,一面就要茶吃。
有丫头要上前,瞟了眼柳大/奶奶,又没敢动。
“一屋子都是死人!”柳玉江怒道,一抬手,将矮桌上一只瓶子扫落在地下。瓶子是琉璃的,落地一声脆响,立刻碎了。就有胆小的丫头发起抖来。
“大/爷这是跟谁置气!”柳大/奶奶重重地放下茶杯,一开口,眼圈先红了,“看着我们不顺眼,干脆去跟老太太说了,将我们都打发了,就有那好的来伺候大/爷。大/爷再也没有不顺心的了。”
“胡说八道什么!”柳玉江抬眼看柳大/奶奶,此刻他的脸色已经没有那么苍白,眼神也清明了许多。原来在柳老太太院子里呕吐了一回,回来喝了醒酒汤,又洗浴了一回,此刻,柳玉江的酒已经醒了多半了。
“你自己喝茶,我要一口茶,你就不让丫头们动。你想怎样,正经是要拿捏我不成?罢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柳玉江说着话,摔袖子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柳大/奶奶一开始坐着没动,等看到柳玉江并不是说说而已,已经走到了门口,柳大/奶奶就坐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走,你走了再也别回这个院子。我十四岁嫁进门来,这些年,跟着你吃了多少的苦。一心一计,帮着你算计,年轻轻轻,都有白头发了。你没良心……”柳大/奶奶哭着道。
屋内伺候的丫头都将头垂的低低的,恨不得脚下有地缝能够钻进去才好。
柳玉江走到门口,听见柳大/奶奶这样说,就停住脚步,猛地转回头来,盯着柳大/奶奶。
“你可算说了真话,嫌弃跟我吃苦。看不上我,早做什么去了?”柳玉江冷笑着道,“是我们柳家强抢了你来的?”
柳大/奶奶嗓子眼里噎了一下,打起嗝来。柳玉江看着柳大/奶奶,眼神中满是厌恶。不过,他却没有继续再往下说,也没再往外面走,而是冲着屋里伺候的丫头们挥了挥手。
“都下去!”
丫头们如蒙大赦,几乎恨不得多长出两条腿了,一眨眼的工夫,就从屋里走干净了。走在最后的那个还机灵地将门带上了。出去之后,一众丫头也不敢停,都走的远远的。
柳大/奶奶在榻上坐着,还在打着哭嗝。
柳玉江走过去,从衣袖里抽/出一块帕子递给柳大/奶奶。
柳大/奶奶接了帕子,抬眼看了柳玉江一眼。柳玉江承继了柳家子孙的好容貌,柳大/奶奶看了一眼,心里就又酸又软,想忍着不哭,却哭的越发厉害了。
柳玉江就越加的不耐烦,不过还是在榻上坐了。
“以后这样的话少说,别让我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柳玉江冷冷地道,“你是什么好出身。你那好姑姑当她手眼通天,玩的那些把戏没人知道!惹恼了我,一发都揭出来。”
柳大/奶奶的哭声戛然而止,也不打嗝了,只惊愕地看着柳玉江,目光中除了惊,还有恐惧。
柳玉江就笑了。
“你我生儿育女,这些年了。你安守本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念着孩子们,我也不嫌你。”柳玉江盯着柳大/奶奶的眼睛道。
柳大/奶奶被柳玉江看不过,有些胆怯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大/爷……莫要听什么闲言碎语。大/爷有什么不知道的,那起子人,没什么好心肠。”柳大/奶奶道,刚才的气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样的话,不用你说。”柳玉江道,“丫头们都哪去啦,茶那?”
柳大/奶奶就站起身,自去倒了茶来递给柳玉江。
“今天心里闷,喝的多了些,醉的厉害。那时没看清跟前的是谁,你去打听了,若是老太太身边的丫头,不可怠慢了。”柳玉江慢慢地喝了一口茶,说道。
柳大/奶奶垂下眼帘,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别忘了,不是小事。她跟老太太说一句,顶的你十句。”柳玉江却又道。
“知道了。”柳大/奶奶就道,一边又嘀咕了一句什么,似乎对柳玉江这句话很不以为然。
“大/爷说闷,才喝成那样。可有什么闷的,虽然眼下还不遂意,可三太太那边得罪透了老太太,终归还是大/爷的。”柳大/奶奶见柳玉江不再说话,就将语气放柔了,说道。她这是想提醒柳玉江,她很能干,很管用。柳玉江没必要将柳老太太的一个丫头看的那样重。
柳大/奶奶不说还好,这一说,柳玉江又冷笑了起来。
“你还糊弄我。大太太糊弄我也就罢了,你是安的什么心!”
“我哪里糊弄大/爷!”柳大/奶奶忙分辨道。
“当我是瞎子,还当我是傻/子。他冯建璋来,住到府里,是做什么来了?”柳玉江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柳大/奶奶睁大了眼睛,这一刻,她才算明白了柳玉江今天异常发作的缘故。
“……总是要嫁人,我兄弟有什么不好。不管怎样,并不碍着我们的事。况且,那若是成了,为我们说上一两句话,对我们也大大有益处。”柳大/奶奶就忙道。
“这是太太跟你说的?你就信了?”柳玉江斜眼看柳大/奶奶,问道。
柳大/奶奶抿了抿嘴,半晌才点了点头。
“大/爷细想想,这话有道理的。”
“太太是打的好算盘。看着我这边不成了,就拉了娘家的侄子来,为了我二叔二婶那一份家财罢。归了她冯家,那不是更好!”柳玉江可完全不这么想,又冷笑道。
“不会。”柳大/奶奶立刻就道,“大/爷,太太她……还是为我们打算的。即便是……总归有我们的一份。咱们相帮着,就算要给璋哥儿一些,咱们还是占大头,总比都让别人得了去强。”
“你是真这样信了,还是跟着太太糊弄我!你们姑侄一条藤上,尽耍着我!”
“大/爷,天地良心。”柳大/奶奶见柳玉江还有怀疑她的心思,忙就赌咒发誓道,“大/爷好,我才能好。除了大/爷,我能向着谁。还有咱们的孩子。”
“你真这样想就好。”柳玉江看了一会柳大/奶奶,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话,“太太却未必这样想。你自己想想,太太是跟你我近,还是跟璋哥儿近。”
柳大/奶奶就不说话了。
“你不要傻,被人蒙骗了。以后,凡事要留心些。太太那里,未必就靠得住!”
话说到这里,夫妻两个又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商量起来。
屋外,谁都没有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慢慢地离开了。她垂着头,两只手捏着衣角,脚步有些发僵,原来正是大姐儿。大姐儿带了二姐儿往后罩房去,却发现随身的荷包不见了,她没有惊动丫头,自己回来寻找。
因柳大/奶奶的门外没人伺候,大姐儿径直就走到了门边,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才站住了。听见了柳大/奶奶和柳玉江说话,大姐儿本想离开,却不知怎地,最终没有动。
谁也没看见大姐儿,没人知道她在门口站了多久,也没人知道,她都听见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