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二章 笑里藏刀
苏晴暖抬眼看见了柳若姒,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还加快了脚步过来,亲热地与柳若姒招呼。
“三嫂好,三嫂这是从姑母那边来?”苏晴暖走到柳若姒近前,笑着问道。
“正是。”柳若姒道,“七妹妹早上去了哪里?我本来打发人去找七妹妹,想要一起到母妃跟前请安的,结果服侍七妹妹的人却说七妹妹不在。”
“我刚回来,听到丫头们说起。正要来跟三嫂解释。”苏晴暖似乎是早有准备,话语间带着歉意,又显得诚意十足。“一大早上,大姐姐那里就派人过来叫我。三嫂也知道,大姐姐身子不好。我就先去了大姐姐那里,陪着到了现在。若是早知道三嫂要找我……”
正是知道今天苏氏打算给柳若姒难看,所以柳若姒打发人去找她,她才会装作不在,现在就拿世子妃出来搪塞。
“竟是这样?”柳若姒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来,“我还当七妹妹不愿意理我,故意让丫头们那般说的。七妹妹说可笑不可笑,竟还有小丫头到我跟前来说,说是打发走了我派过去的人,七妹妹才从后面角门,走小路往大嫂那边去了。”
苏晴暖被柳若姒当面揭穿,脸色顿时变了变。不过很快,苏晴暖就露出一脸被伤害了表情来。
“是谁这般胡乱嚼舌!”苏晴暖的双眉几乎都立了起来,“三嫂不信我,尽管去找大嫂问个清楚,就知道我是不是撒谎。……三嫂,这王府里头虽好,但家大人多,难免有一两个跳梁小丑,见不得你我好,又或者是见不得姑母宠我,就编出这样的话来,挑拨三嫂与我。”
柳若姒表情淡淡的,听苏晴暖这样说,她并没去跟苏晴暖刨根究底。
“何须去问大嫂,难道我还能不信七妹妹。”柳若姒就笑道。真的去问世子妃,她才是傻了。苏晴暖这个时候敢说出世子妃来,就是已经打点好了。而且,疏不间亲,世子妃又是那样难以捉摸的脾气,还是个病身子,说不得、碰不得,柳若姒才不会去触那个霉头。“不过,七妹妹的话说的真是太好了,於我心有戚戚焉。”
“家大人多,难免就有一两个跳梁小丑。见不得我好,整日只管挑唆生事。”柳若姒笑眯眯地瞧着苏晴暖,“七妹妹,你说,这样心怀不轨的人,最后会是什么下场?”
苏晴暖一时就有些错觉,柳若姒说的跳梁小丑,指的正是她。然而此刻,苏晴暖却不能露出丝毫心虚来。
“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苏晴暖一句略过,却又追问柳若姒,到底是谁在柳若姒面前编造的那番坏话。
“是个眼生的小丫头。”柳若姒也轻描淡写,语焉不详,“七妹妹你知道,这府里上下,我才能认得几个人。不过,等什么时候碰到那丫头,或许我能认出来,到时候把她交给七妹妹,让七妹妹出气。”
“这样挑唆主子不合,有异心的贱婢,咱们可不能轻饶了她。等捉住她的确实把柄,到时候就揭了她的皮!”柳若姒含笑,语气却冷飕飕的。
这股子冷气,似乎就盯准了苏晴暖,直往苏晴暖的骨头缝里钻。艳阳高照,苏晴暖这一刻却突然觉得有点冷。
“三嫂从姑母那里来,姑母怎样?”苏晴暖就笑着转开了话题。据她所知,苏氏今天可对柳若姒不大好,柳若姒受了气,正该是想要跟人诉苦的时候。
“母妃似乎有些倦了,七妹妹现在是要去见母妃?不如晚点再去。”柳若姒道。
“看三嫂这么高兴,姑母待三嫂必定十分的好。”苏晴暖立刻试探道。
“竟然被三妹妹看出来了。”柳若姒冲着苏晴暖笑了笑。苏晴暖分明是在套她的话。如果是过去的柳若姒,这个时候还是将苏晴暖当做闺中密友,一定会向苏晴暖大吐苦水,将苏氏刁难她的种种都说出来。
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己,真是单纯到傻。苏晴暖这边满是同情地听她说完了话,只怕转过头去,就全都告诉给了苏氏,如果没有再添油加醋的话。那个时候,她还指望着苏晴暖能帮着她缓解与苏氏之间的关系,可结果却是苏氏待她越来越冷淡。
这其中,苏晴暖到底起了多大的作用那。
只不过,这种错误,柳若姒今生是不会再犯的。
“……母妃是这天下最慈和、贤惠的女人、长辈……”柳若姒故意高兴地告诉苏晴暖,“本来我还有些担心,一早上想要七妹妹陪着我。现在看来,这担心却是多余的。母妃真是疼爱我还来不及。”
苏晴暖的脸上一直保持着笑容,但是心底里早就翻腾开了。她可是比谁都清楚,苏氏并不喜欢柳若姒,而且还打算好了要治柳若姒的。疼爱柳若姒,这根本就不可能。
但是,想到这里,苏晴暖又有了一点点的不确定。她刚才听到禀报,苏氏那些刁难的举动,都被柳若姒毫无痕迹的化解了,而且柳若姒还陪着苏氏说了半天的话。
“我现在反而担心……”柳若姒最后缓缓地说道。
“担心什么?”苏晴暖立刻追问道,心中不禁暗暗欢喜,柳若姒还是忍不住要抱怨苏氏了。
“我担心,以后母妃更加疼爱我,七妹妹要吃我的醋!”柳若姒笑道。
一句话,让苏晴暖满心欢心都化作失望。不仅是失望,还有种被耍弄了的愤怒。
“七妹妹,你答应我。就算母妃疼爱我,七妹妹也不要吃我的醋,好不好?”柳若姒见苏晴暖眼中闪过一丝愠色,却更加开心,一面还笑着跟苏晴暖商量。
“我怎么会吃三嫂的醋。”苏晴暖只得咬牙道。
“我怎么觉得七妹妹言不由衷啊?”柳若姒开玩笑地道,一面仔细打量苏晴暖不放,“不过七妹妹可也没必要吃我的醋。等七妹妹寻到好婆家,自然比我更享福。到时候,母妃,我,还有你三哥哥,我们都为你开心。”
“你们说什么这么开心?”劳氏远远地走来,问道。
“二嫂来了。”柳若姒不管苏晴暖的脸色如何,等劳氏到了跟前,就告诉劳氏,“方才我说母妃疼我,怕七妹妹吃醋。正劝着七妹妹,过两天七妹妹找到好婆家,只有比我们更得婆婆疼爱的。”
苏晴暖被柳若姒一番话说的,冷一阵、热一阵,如今就有些羞恼难耐,普通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劳氏何等精明,自然发现了端倪。
“看你,都把七妹妹说的臊了。”劳氏似乎护着苏晴暖。
“还是二嫂是好人。”苏晴暖顺水推舟地道。
“一提到说亲,七妹妹就要羞的。都是自家人,姑娘家的心事,不妨说出来,我或许不能,你三嫂说不定能为你主张!”劳氏却继续说道。
“我竟能帮上七妹妹,难道是我认得的人?”柳若姒立刻接道,显得又惊讶,又高兴。
苏晴暖此刻却是不自在极了,只觉得劳氏和柳若姒的话,句句刺耳,句句都似有所指。然而,这两人又都带着玩笑的口气,话说的也是滴水不漏,让她发作不得。
“没有好人,我不理你们了。”苏晴暖作势就要走。
“七妹妹是要往母妃那里去,正好和我同路。”劳氏就道,一面向柳若姒点点头,就在苏晴暖后面往春晖堂去了。
柳若姒在原地略站了一会,也就回了云水居。
柳若姒在榻上坐下,常嬷嬷就忙端了香茶过来,六月和腊月端了点心和果子。
“姑娘喝茶润润,再吃些东西垫垫。”常嬷嬷笑着对柳若姒道,在春晖堂这半晌,可并不轻松。
“嗯。”柳若姒点头,喝了茶,又挑了个果子吃了。
“姑娘今天做的太精彩了。”常嬷嬷就忍不住说道,“若是太太知道了,也该放心了。”
“为了爹娘,我也不能任由人欺到我头上来。”柳若姒就道。
“姑娘说的对。”常嬷嬷点头,一面就又叹息,“太太当年要是有姑娘的几成,也不会受了这许多年的委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柳若姒沉吟着道。
“太太嫁妆太丰厚,是遭小人惦记了。”常嬷嬷自然当柳若姒这话是在说柳二太太。柳玉江的种种算计,正是为了柳二太太的财产。
“嗯。”柳若姒点头,并没有纠正常嬷嬷。她这话说的是柳二太太,同时也是在说她自己。如果没有前世那样惨痛的经历,她也不会这样大彻大悟,还会接着走柳二太太的路。
柳二太太是因为财产而被人算计,而她则是因为拥有荣成翰,占据了荣成翰的正妻之位。如果说现在这个位置,还不至于引得人立刻下狠手要她的性命,但是很快情况就会发生变化。
荣成翰就是那块价值连城的玉璧,而她就是手持玉璧的人。在荣成翰的价值被完全发现之前,她必须要在王府里稳稳地站住脚,并将暗中的敌人全部找出来,解决掉!
第二/六三章 好意
春晖堂
苏氏见苏晴暖和劳氏一起来了,勉强打起精神来。苏晴暖一进门,就注意到了苏氏的异样,忙就抢上前几步到了苏氏的跟前。
“姑母,这是怎么了?”苏晴暖一脸关切的表情,甚至有些夸张,似乎是苏氏出了什么大事一样。
“没什么,只是有些倦了。”苏氏抬起头按了按额头,说道。
“姑母,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气闷了。那样伤了身子可怎么是好。”苏晴暖却又忙着说道。
劳氏站在后面,目光锐利地在苏晴暖的身上扫过,嘴角也露出一丝冷笑来。王府后院,谁能大得过苏氏去,有谁能让苏氏气闷?大家都知道,这半天都是柳若姒在这陪着苏氏。苏晴暖这样,分明是在引诱苏氏说柳若姒的不是。
“并没什么事,”不知道苏氏是碍着还有劳氏在场,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苏晴暖这么说,苏氏却并没有提到柳若姒,只是让劳氏和苏晴暖都坐下说话。
劳氏过来,却是有家务事要跟苏氏请示。苏氏听着,慢慢就有些心不在焉。劳氏是个机灵人,就看出来。因此,劳氏很快起身,向苏氏告辞。
“母妃身子倦了,就歇一歇。也并没有十分要紧的事情,媳妇过一会子再来。”劳氏就道。
“也好,你去吧。你也太过小心了,一般的事情,你自己做主就是了,并不需要事事都来问过我。”苏氏就对劳氏道,“将家事交给你打理,就是信得过你。”
“是。”劳氏就行礼,一边却又笑着对苏晴暖道,“七妹妹也和我一起?!”
这是要苏晴暖和她一起离开,也好让苏氏能好好休息,想一下心思的意思。劳氏看的出来,苏氏的疲倦,多半并不是身子倦了,而是心思乱了的缘故。
“二嫂尽管去忙,我却是没什么事的,我先服侍姑母歇下。”苏晴暖却道。
劳氏见苏晴暖这样说,也就没有勉强,自己告退走了。
“姑母……”见劳氏走了,苏晴暖就关切地看着苏氏,犹豫着开口叫了一声。
苏氏就冲屋内服侍的人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都退出去。小丫头们忙都退了出去,王嬷嬷和邢嬷嬷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又偷眼往苏晴暖身上打量了一眼,也都垂下头退了出去。
苏晴暖见人都走了,就十分殷勤地扶着苏氏在榻上躺了下去,她却在苏氏腿边跪了,一下一下地给苏氏捶着腿。苏氏见苏晴暖这样贴心,自然十分受用。
“姑母,我看姑母眉间颇有郁色……”苏晴暖偷觑着苏氏的脸色,缓缓地开了口。
苏氏就长长地叹气了一声。
“三嫂……,还得请姑母原谅她些。柳翰林夫妇只有她一个,从小娇宠着长大,哪里懂什么长幼尊卑,心里只有自己,再没别人的。柳翰林夫人又是那样的出身,柳老太太都奈何不了她的。三嫂人是好的,只是从小耳濡目染……姑母就多些耐心……慢慢的,就服管教了……”
苏氏心中本来想的是荣成翰,被苏晴暖这样一说,却也勾起了对柳若姒的不满来。
“服管教?只怕是不能了。”苏氏皱眉道,“说给你听,你怕还都不敢相信,这柳氏的脸皮竟是那般的厚!”
听苏氏说柳若姒脸皮厚,苏晴暖微微挑了挑眉,既有些高兴,又有些失望。高兴的是,虽然听说苏氏和柳若姒相谈甚欢,但是她这一试探,苏氏还是对柳若姒不满的。而她失望的是,苏氏只说柳若姒脸皮厚,这个却并不是什么能够定柳若姒罪过的指责。
“三嫂怎么无状?姑母说出来听听,也能解些郁气。”苏晴暖忙就说道。
苏氏叹息了一声,就慢慢地将上午柳若姒在春晖堂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苏晴暖几乎是竖着耳朵听完了,不由得暗自皱眉。她也没想到,柳若姒竟然是这么的难以对付,不仅能不着痕迹地将苏氏的刁难都化解了,其言谈举止还让人挑不出丝毫的错儿来。
不过,柳若姒虽不好对付,也要看对付她的是什么人。比如说她,如果要正面跟柳若姒对上,自然是讨不得好。但是苏氏却不一样,苏氏是王府的王妃,是柳若姒的婆婆。就算是没有道理,苏氏想要柳若姒不好过,柳若姒就不会好过。
苏晴暖又偷偷地打量了苏氏一眼。这件事,唯一的困难反而是苏氏本人。苏氏是个贤良惯了的人,即便是心中不喜欢柳若姒,做起刁难柳若姒的事情来却还是放不开手脚,因为苏氏绕不过那一个礼字和一个理字。苏晴暖需要做的,就是说服苏氏。
“姑母,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也是为了王府好,为了三哥哥好,对三嫂也大有益处。三嫂这般的性情,迟早要为三哥哥惹来祸事。姑母可不能放着不管。既然柳家没有教导好自家的女儿,姑母就是责无旁贷了……”
为了王府,为了荣成翰,要将柳若姒的脾气驯服,将柳若姒调/教成一个贤惠顺从的媳妇。
苏氏一时没有言语。自从她做了婆婆,对世子妃也好,对劳氏也好,都是非常优容的。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不知道其他一些做了婆婆的人的做法。
“三嫂这样的人,姑母就该用些非常的法子。日久天长,三嫂自然就听顺了姑母,也会感激姑母。三哥哥,甚至王府上下,也都会感激姑母……”苏晴暖见苏氏还有些犹豫,忙又添了一把火。
“我再想想。”苏氏就道。
“姑母要想教导三嫂,也无需太过着急,千万等着三哥哥不在家。”苏晴暖忙又提醒苏氏,“若是三哥哥在家,三哥哥如今……,只怕反而不美。”
“我知道。”苏氏点了点头。她当然看的出来,如今荣成翰与柳若姒正如胶似漆,在加上本来就与她疏远,对她误会重重。这个时候的荣成翰,必定会护着柳若姒,甚至不惜与她争吵、反目。
虽然因为荣成翰执意要娶柳若姒,苏氏已经知道了荣成翰对柳若姒的感情,但是柳若姒居然对荣成翰有这样大的影响力,还是让苏氏惊讶的。正是这样,对柳若姒才更加的不能放纵。
苏氏的心意,又慢慢地坚定了下来。
云水居
柳若姒正坐在榻上捧着一册书慢慢地看着,就听见外面小丫头一连声地往里面禀报,说是荣成翰回来了。柳若姒扭头朝墙角的自鸣钟看了一眼,不知不觉时间过的倒是快,已经是这个时候了。
柳若姒放下书卷,抬起头,荣成翰已经迈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屋内暖融融的,荣成翰进屋,卷进来一丝寒意。
“给侯爷送热茶上来,再拿块热帕子。”柳若姒就吩咐一边伺候的大丫头六月道。
荣成翰这个时候已经走到了榻前,柳若姒起身。
“今天回来的早。”柳若姒笑道。
“办完了衙门的事就立刻回来了。”荣成翰道,一边脱了外面的大氅,旁边大丫头腊月过来接了。
“在做什么?这一天还好吧?”荣成翰挨着柳若姒在榻上坐下,一面拉着柳若姒也坐下问着,一面已经拿了柳若姒刚才翻看的书册瞧了瞧。
“刚闲了看几页书。我还好。”柳若姒也坐了下来,“今天衙门里没什么事?”
“嗯,没什么大事。”荣成翰放下书册,“回来的路上,我碰见岳父了。”
“哦?”柳若姒立刻就有了兴趣,忙问柳二老爷怎样,可跟荣成翰说了什么。
“岳父大人气色很好,只跟我说了两句闲话。”荣成翰嘴角微微有些笑意,“最近岳父大人都比往常早些回家,说是你出了门子,岳母一个人在家冷清、不习惯……”
荣成翰这么说着,眼睛一直看着柳若姒,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
“哦……”柳若姒刚想要说些什么,瞧着荣成翰的神色,却突然明白了过来。荣成翰这明面上是说柳二老爷急着回家陪柳二太太,实际上应该是向她在表白,他这么早回家来,是因为惦记着她,要回来陪着她的缘故。
“你真看见我父亲了?”柳若姒就问。
“自然,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谎。”荣成翰道,“不信,叫了小厮们进来问。”
思路客
“我信你就是。”柳若姒笑,多大的一件事,还要找人来做见证不成。
不过,不管怎样,荣成翰的这份心意柳若姒却是领受了。等丫头端了热茶上来,柳若姒先接过来,用手在茶盅上试了试冷热,这才递给荣成翰。
“……让她们一直准备着,就等你回来,正好喝的。”柳若姒道。
柳若姒如此情意殷殷,荣成翰自然也懂得,一面笑着接了茶,又拉着柳若姒坐下。
“阿姒不必多礼。”
荣成翰喝了茶,就又问起柳若姒在王府内的情形。柳若姒也不隐瞒,就将在春晖堂的一应事情都跟荣成翰说了。
荣成翰微微皱起眉头。
“不知道,我这样应对妥还是不妥?”柳若姒问荣成翰。
“极妥当。”荣成翰道,苏氏刁难柳若姒,荣成翰很恼火。但是对于柳若姒的聪慧应对,却又满是欣赏,还有些骄傲。他选中的妻子,就该是这样的人。
“你不怪我?”柳若姒嘴角微翘。
“为什么要怪你?”荣成翰反问道,“你并没有失礼的地方。”
“可是,只怕母妃不大喜欢。”柳若姒道。
“这又……”荣成翰本来正要说些什么,可是一眼瞥见柳若姒的笑脸,随即就变换了语气,“难道为了讨母妃喜欢,你就肯逆来顺受?”
“哼。”柳若姒不做回答。
“我早就说过,不需要你委屈自己。我若不在,凡事你自己忖度着办就是了。即便母妃不大喜欢,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说到这里,荣成翰的语气略有些冷,不过看着柳若姒,他很快就又恢复了暖意,“你好好护住你自己,就是护住了我。”
“嗯。”柳若姒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荣成翰的这句话中似乎另有别的深意。
“只怕,母妃那里不会就此算了。”柳若姒又告诉荣成翰,“丫头们来告诉我,七妹妹又往母妃那里去了,独自陪了母妃半晌。邢嬷嬷和王嬷嬷都被赶出来了。”
“我知道了。”荣成翰点头,目光又幽深了起来,“你只管按着今天的样子行/事,若有什么,都有我来担着。”
“好。”柳若姒笑了。有荣成翰的这句话,她就有了坚实的后盾。
第二/六/四章 公务
夜幕低垂,云水居上房屋里灯火通明。丫头们大都在门外伺候,只有柳若姒贴身服侍的常嬷嬷带着腊月和六月两个大丫头在屋里,偶尔出来张罗些香茶、果子,却也都轻手轻脚、言语之间更是不肯高声。屋子内外,皆是静悄悄的。
柳若姒和荣成翰早吃过了晚饭,此刻柳若姒正在榻上坐着。她面前摆了一张矮桌,柳若姒正摊开执笔,专心致志地写字。一缕青丝从她的鬓边垂落,贴着雪白的脖颈,顺滑地搭在胸前。这让她在烛光下的侧影在俏/丽之外又格外增添了几分温柔与妩媚。
荣成翰刚洗了澡,头发并未乍起,只在身后披垂着。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茶色的织锦直缀就走了出来,一抬眼正瞧见柳若姒的侧影。荣成翰没有出声,而是立定了,端详了柳若姒半晌,这才走到榻前。
直到荣成翰走到了榻边,柳若姒才察觉到。不过,柳若姒并没有抬头,还是专心致志地在。
“写什么那,阿姒?”荣成翰就问,一边已经探过身来。
感觉到荣成翰呼吸的热气,柳若姒不得不停住了笔,一面抬起头嗔了荣成翰一眼。荣成翰这样靠近,她差点儿就写坏了一个字。
“为我爹娘抄一卷金刚经。”柳若姒直言告诉荣成翰。这是她那天在绣楼中醒来之后,每天必须要做的功课,为了求神佛保佑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平安,其中也不免有为自己还愿的意思。不管怎样,能够再活一次,有机会能够改变命运,守护一家人的平安,柳若姒是心存感恩的。
荣成翰并没有因为柳若姒的答话而立刻离开,反而仔细地端详了一番。柳若姒的字,是柳二老爷亲自教授的,也看得出来,是下过苦功夫。端丽圆融中又隐隐透着风骨。荣成翰早就见过柳若姒的字,并且十分欣赏。如今看柳若姒抄写金刚经,能写出这样一笔好字的人,被他娶进门,成了他的媳妇,荣成翰心中又是自豪,又有些得意。
“去坐着你的去,别耽误我抄经。”柳若姒轻轻推了荣成翰一把。
荣成翰笑了笑,就在柳若姒对面坐了。
“再加一件衣服吧,屋子里暖,可也要防备这个时节,小心着凉。”柳若姒瞧着荣成翰只穿了件直缀,就说道,一面叫丫头拿衣服过来,一面又问荣成翰,“头发擦干了没有?一定要擦干,不然以后小心头疼。”
“擦干了。”荣成翰答道,一面已经将六月拿过来的氅衣披在了肩上。
“嗯。”柳若姒又瞧了一眼,看着荣成翰的头发确实是擦干了,就低下头,继续抄写她的经文。
不过是几句话,在柳若姒而言是无比自然的。自小,她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身边,耳濡目染,柳二太太如何照顾柳二太太,如今成了亲,虽然心中与荣成翰还有些隔阂,但是这些事情她却几乎是本能地在做的。
这么做了之后,柳若姒自己根本没有觉得怎样,然而对荣成翰来说,这点点滴滴的温暖和感动,融汇起来却是能够包裹他身心的畅意。荣成翰坐在榻上,又看了一会柳若姒。见柳若姒专心一意的,荣成翰也不再打扰柳若姒,自己拿了几份公文慢慢看了起来。
一会,荣成翰也拿了笔,开始写他的条陈。他也不用人再研墨,就用柳若姒研好的。
等柳若姒抄完了一卷经文,荣成翰那边的条陈还没有写好。柳若姒轻手轻脚地收拾起抄好的经文,又帮着荣成翰研了一些墨。荣成翰眼角余光瞥见,喔了一声,算是承情。再一会,荣成翰也将笔放下,轻轻吁了一口气。
“写的什么?”柳若姒问。
“最近衙门的要处理的公务,明天要上一份条陈。”荣成翰道,想了想,就将拟好的草稿递过来给柳若姒,“阿姒帮我看看。”
柳若姒很自然地接过来。荣成翰虽然自承幼年时顽皮,不肯向学,但毕竟是世家子弟,总有些童子功的功底。后来他去了北边,不用人督促,反而有了上进之心,回京之后,又得了柳二老爷的点拨、教导。荣成翰的字已经颇为可观,文采上虽不能与那些翰林学士相比,但却胜在简洁干练。柳若姒将荣成翰的草稿看完了,原来是一份准备练兵和增添军械的条陈。
“不如,阿姒帮我润色润色。”荣成翰就道。
“嗯……”柳若姒见荣成翰这样说,也不推辞,一面向荣成翰略询问了两句,一面就在草稿上帮着添减润色。从前在家中,柳若姒就是看着柳二老爷的奏折、公文等长大的。柳若姒好学,柳二老爷也爱教。要说这些官样文章,对她来说可是驾轻就熟。
添改完了,柳若姒自己瞧了瞧,就递还给荣成翰。
“……只凭着我高兴罢了,结果我是不管的。明天你自去吩咐师爷们料理吧。”
“唔。”荣成翰接了草稿,仔细地看了一遍,却是面露喜色,“有阿姒帮我润色,哪里还用什么师爷。”
“不可大意。”柳若姒笑了笑,却又叮嘱道。
“自然。”柳若姒郑重其事,荣成翰也就郑重地答道。两个人心中都觉得对方极为稳妥。
“……当初让你叫我师姐,你还不大愿意。”柳若姒突然想到旧事,忍不住打趣荣成翰,“我虽然年纪比你略小了那么一点点儿,可不是自夸,这读书的年月就比你久了许多。叫我一声师姐,不会让你吃亏。”
柳若姒向荣成翰手中的条陈示意了一下。
柳若姒这样说,也让荣成翰想起两人刚相识,他才拜柳二老爷做先生的时候。那个时候,柳若姒不知怎地就看他不顺眼,各种刁难,想让他知难而退。想起旧事,荣成翰并无丝毫的恼怒,反而觉得格外有趣,就是方才喝的茶,似乎也有些甜意。
“你不提,我差点忘了。”荣成翰故意板起脸来。说起来,荣成翰的一脸络腮胡须本来就有些吓人,这一板脸,竟颇有些止小儿夜啼的气势。只不过,对面坐着的柳若姒却是一点儿都不怕的。
“为什么看我不顺眼?”荣成翰终于将一直压在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
柳若姒打趣荣成翰,却没想都会勾起荣成翰跟她算旧账。柳若姒就笑,说并没有看荣成翰不顺眼,打算含糊过去,但是荣成翰却打定了主意,以前不好问,问不出来,现在却不需要顾忌了。
“还能因为什么,”最后,柳若姒无奈,只得说道,“还不是因为第一次看见你给吓着了。”
荣成翰半信半疑,不过还是摸了摸自己的胡须。
“我这个样子吓到了你?”荣成翰很认真地问,要刮掉胡子吗,可柳若姒又说过并不讨厌他的胡子,不让他刮掉。
“你看我如今可有害怕的样子?”与荣成翰相处日久,柳若姒就发觉,她对荣成翰的提防正在渐渐减弱。虽然心中的隔阂还在,但是慢慢增加的信任更是不容忽视。柳若姒担心,两人这样说下去,她会将心中深藏的秘密说出来。而现在,还完全不是时候。因此,柳若姒干脆地岔开了话题。
感觉到了柳若姒的回避,荣成翰目光微闪,竟也没有继续追问。
这个时候,外面就有脚步声和说话声传了进来,一会的工夫,常嬷嬷就走了进来。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是夜深了,王府里巡夜的嬷嬷在云水居外路过,看见上房灯火通明的,就特意过来询问。
柳若姒看了荣成翰一眼,并没有说话。新婚之夜就是这样,今天还是如此,那肯定是苏氏特意嘱咐下来了。
“让她自去吧,我这刚看了两份公文,这就歇息了。”荣成翰就对常嬷嬷说道,一面故意提高了声音。
常嬷嬷答应了一声出去,一会就听见脚步声远去了。
……
春晖堂,苏氏还没有睡,她坐在榻上,正在听巡夜的婆子回话。
“……老奴过去问了,是侯爷发的话,说是看公文看的时辰晚了,就要歇息的。……灯火通明的,远远的就瞧着窗户上的影子,侯爷和夫人头挨着头,有说有笑的。侯爷和夫人感情好啊。这白天在一处,夜里还在一处,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巡夜的婆子却是个话多的,苏氏问了她一句,她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后面说到荣成翰和柳若姒如胶似漆的,更加的满脸是笑,添油加醋。
婆子说的啰嗦,苏氏却似乎并不嫌烦。不过听完了婆子的话,苏氏的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只吩咐人打赏了巡夜的婆子,将婆子打发了下去。
“王妃,夜深了,该歇息了。”屋子里服侍的人上前,轻声地道。
“歇了吧。”苏氏点头,一双眼睛却望着外头。
老王爷今天说有公务,就歇在了外书房。苏氏想起她刚进王府的时候,那个时候永靖王爷正在壮年,却也一心扑在政务上,一有公务就在外书房里歇。而他哪一天又没有公务那。十天里,到有八/九天,都是歇在外书房的。
直到那件事情之后,情况才有了变化。
第二/六五章 小别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三月初。荣成翰每天上朝、去衙门办差,除此之外并不在外逗留,都是早早地回来陪着柳若姒。苏氏那边虽还是对柳若姒不冷不热的,但却也没有再明显的刁难柳若姒了。柳若姒有时候甚至会想,日子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下去,也还不错。
只不过,这世事哪里就会这么如人之意那。
这天,荣成翰比往常回来的还要早些,进屋之后,就让柳若姒帮他收拾行李。
“上次奏上去的条陈陛下已经批了下来……”荣成翰告诉柳若姒,今天皇帝下旨,荣成翰要亲自去城外大营带领练兵,查点军械。
自柳若姒过门之后,这还是荣成翰第一次要出城公干。说起来,原先荣成翰隔三岔五就要去城外大营,那个时候虽然也有新官上任、事情繁杂的缘故,另外也是荣成翰自己甘愿。他在军营中住的习惯了,王府中又没有什么能牵着他的心的人、事,因此宁愿多去大营中住着。只是柳若姒过了门,荣成翰想多些时间陪柳若姒,才少去城外大营了。
但是这次,却是非去不可的。
“要去多少天?”柳若姒却是有思想准备,毕竟那天的条陈她也看到了,还是她帮着荣成翰进行了润色。
“最多十天,最少也要五天。”荣成翰就道。
柳若姒听荣成翰这样说,收拾衣物的手不由得就顿了顿。别说十天,就是五天,这时间也不算短了。不过,这是正事,柳若姒自然也不会抱怨。
“怎么,舍不得我?”荣成翰看见柳若姒脸色微变,笑着问道。
“你走了才好,我也好清静几天。”柳若姒立刻笑道。
“口是心非。”荣成翰不信,一面又嘱咐柳若姒,他走之后,院子里的事情可以找谁,府里若有事又可以找谁。
柳若姒认真听着,知道荣成翰是在为她担心,担心他不在府里,她会遇到什么困难。其实两个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心里都清楚。这些日子柳若姒过的这样舒心,并不代表柳若姒就是在王府里站住脚了,这是因为荣成翰一直在家。荣成翰对柳若姒的感情怎样,是多么护着柳若姒,王府上下人等都看在眼里。
招惹了柳若姒,那就是招惹了荣成翰,谁有那个胆量来招惹荣成翰那。
但是,如果荣成翰离开几天,事情就不一样了。
荣成翰也没有忘记,苏氏曾经试图刁难过柳若姒,而且,苏氏旁边还蛰伏着苏晴暖这样一个人。
“阿姒,我一会跟父王、母妃说,送你回岳父岳母那里住上几天。”荣成翰想了想,突然说道,“等我从城外回来,再去接你一同回府。”
“这样……”不得不说,荣成翰的这个建议对柳若姒的诱/惑极大。但是,柳若姒略一思忖,还是摇头拒绝了。
“这样虽是安全,却不大妥当。”柳若姒缓缓地说道。她倒不是怕人因此说她不贤惠,而是想到了另外一层。苏氏这些天待她平淡,但是从苏氏偶尔投射过来的眼神中,柳若姒已经敏感地觉察到了,苏氏的心里在计算着什么。
苏氏一定是在等机会。荣成翰这次离开这么多天,对苏氏来说,正是难得的好机会。
她虽然可以借机躲开,但是苏氏心中的算计一天不死,这一场冲突就无法避免,不过是早晚的问题。与其晚,还不如早。趁现在更复杂难解的问题还没有浮出/水面,先将苏氏的问题解决了。
这样一来,就能够化解四面受敌的困境。而且,一旦苏氏的问题解决了,苏晴暖或者还有别人要对付她,就不得不自己出面,或者再动用别的棋子。她也好抽丝剥茧,找出真/相。
苏氏在等这个机会,而对于她来说,这何尝不也是一个机会,但看谁的手段更高妙罢了。
柳若姒心中打定了主意,就告诉荣成翰,她不会回娘家住的。
“就算是要回去住几天,也不是这个时候。”柳若姒就道,“你往城外去了,只怕母妃那里,正需要我陪伴。”
柳若姒说着,就冲荣成翰眨了眨眼睛。
“阿姒,你确定?”荣成翰盯着柳若姒看,他当然知道苏氏不喜欢柳若姒,所谓的要柳若姒陪伴,哪里会是什么好意。“我不在,你进府的时间又不长。”荣成翰还是有些担心柳若姒,虽然他也知道,就算他能时刻守护着柳若姒,但是有些问题,柳若姒还是不得不自己面对。
“嗯。”柳若姒点头,她很确定。
柳若姒左右看了看,屋里只有常嬷嬷带着六月和腊月两个。这三个是她的心腹,又知道小夫妻俩要离别,正又许多体己话要说,因此都故意回避了开去,也不会让别人进屋子里来。
“不过,还得要你帮着做两件事。”柳若姒就附在荣成翰的耳边,低低的声音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你早有打算。”荣成翰听了,不置可否,只问柳若姒。
“这叫做……料敌先机。”柳若姒笑。
“好吧。”荣成翰想了想,也只得点头,“阿姒,你记住我的话,不要太过勉强。不管遇到什么事,先保住你自己最重要。什么事情,我回来自会处置。”
“怎么,你还觉得我的安排不妥当?”柳若姒就问。
“并不是。”荣成翰伸出长臂,将柳若姒拢入怀中。柳若姒在女子中算是身量较高的,但是站在荣成翰跟前,却只到了荣成翰的胸口。荣成翰搂着柳若姒,正好将下巴放在柳若姒的脑瓜顶。
“我早知道你的聪慧,只是,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是你无法想象的……”荣成翰的声音低沉。柳若姒是聪慧,但却太干净了。也许,柳若姒见过了柳家内宅的种种,便觉得已经经见的够了,足以应付任何人任何事。但是实际情况却并不是这样。
柳府那些事,比起王府来,完全都是小儿科。柳若姒其实并不知道,这世上有多狠毒的人,多血腥的事。
这是荣成翰对柳若姒的担心。
“罢了,”荣成翰闭了闭眼睛,“等我回来,就跟父王和母后说,我们还是出去开府别居的好。”
柳若姒靠在荣成翰胸前,她这个时候看不见荣成翰脸上的表情,只听着耳边荣成翰有力的心跳。荣成翰又提出了开府别居的事情,如果开府别居,只怕有些真/相就要就此埋没了,但是两个人大概真的可以平平静静的生活。
开府别居……
柳若姒心中挣扎起来。
“我知道,岳父岳母也是这样希望,只是碍着父王母妃,碍着我的孝道,才忍着不肯这般要求。阿姒,你也愿意与我单独出去住,是不是?”荣成翰捧起柳若姒的脸,问道。
“只怕,没那么容易吧。”柳若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这句话却是说到了点子上。荣成翰的目光有些凝重,有暗色的光在他眸子中闪烁。荣成翰看似坚决,但是骨肉至亲,他又何尝完全没有纠结那。
“你只管放心去办差,这件事,我们回来再说。”柳若姒揉了揉荣成翰的胸口,劝慰道。
“好。”荣成翰也知道,现在多想无益,因此点头应了。
晚上,两个人一起到春晖堂来,荣成翰就向永靖王和苏氏说了要出城练兵的事情。永靖王是早就知道了的,只嘱咐荣成翰要为朝廷尽心效命。苏氏听到荣成翰这一走几天都不能回来,就闷了半晌。最后,等永靖王嘱咐完了荣成翰,苏氏才干巴巴地说了两句叮咛的话,很是敷衍。
荣成翰面无表情地听了,也点头应了。
“父王、母妃,”听完了两人的嘱咐,荣成翰站起身来冲着永靖王和苏氏行礼,“阿姒刚进门不久,对王府还陌生。我不在这几天,还得多拜托父王和母妃包涵、照料。”
荣成翰并不说教导,而只说包涵照料。
永靖王抬眼深深地看了荣成翰一眼。
“在自家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永靖王这么说着,就扭头看了苏氏一眼。内宅的事情,尤其是女眷们的事情,还是要交托给苏氏的。永靖王是要苏氏说话。
“你父王说的对。”苏氏就道,“还怕我怠慢了你媳妇不成?”
苏氏的语气中隐隐带着丝怨气。
荣成翰本来可以说的更讨苏氏欢喜一些,但是他却没有选择那么做。他现在最关注的是将他的意思更清楚的表达出来。永靖王和苏氏显然也都听明白了。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荣成翰也只干巴巴地说道。
两人又在春晖堂坐了一会,永靖王就让他们回去好好收拾收拾,也好早些歇息,明天早上,荣成翰是早起出城的。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荣成翰就带了一应贴身的随从离开王府出城去了。送走了荣成翰,柳若姒无事只在云水居,早晚到春晖堂向苏氏请安。苏氏对柳若姒淡淡的,柳若姒也并不刻意讨好。世子妃已经多天不曾出现在人前,苏晴却暖每每在座,对柳若姒更是热情无比。
荣成翰走了两天。这天柳若姒又往春晖堂来,苏氏却是病了。
第二/六六章 其人之道
服侍的丫头婆子来回无声地忙碌着,柳若姒就被拦在了门外。不过并没有让她多等,邢嬷嬷就快步走了出来。邢嬷嬷告诉柳若姒,苏氏病了。
“昨天还好好的。”柳若姒忙就问道,“这是怎么了,是什么病症,严重吗,可请了太医来看视?”
“这两天王妃身子就不大舒坦,不过是强撑着,怕王爷和大家伙担心。……昨夜里下了场雨,王妃受了点儿寒,一股脑全都发作出来了。已经请了太医在里面看视。”邢嬷嬷忙就答道,据邢嬷嬷说,苏氏这还是老/毛病,不过这次却又添了新症候,那是非常严重了。
“王妃吩咐,三太太年轻,侯爷又不在家,走前还嘱咐了又嘱咐的。这里纷乱,请三太太暂且回去,等王妃略好些,三太太再来。”邢嬷嬷就又说道。
柳若姒微微皱眉,这话怎么越听越觉得怪异那。再看邢嬷嬷的神态,似乎有那么几分的不自在,目光也有些躲闪,刚才说话的语气也比平时僵硬了许多。柳若姒心中剔透,一下子就明白了。邢嬷嬷是被人吩咐了这样说了。
这哪里又是什么好话那。原本柳若姒还有些担心苏氏,不过听了这番话,再细一琢磨,心中就有了决断。苏氏真病假病不好说,毕竟苏氏有老病根,但是苏氏要借机拿捏整治她,这却是一定的。如果她这个时候转身走了,不仅辜负了苏氏的一番“美意”,而且还会授人以柄。
“嬷嬷说的什么话,母妃病了,我正要去探望,服侍。是母妃嫌弃我太年轻,不会做事,病中不愿意见我,嫌烦躁?”柳若姒就笑着问道。
柳若姒的话说的亲切的很,且又将分寸拿捏的极为恰当,滴水不漏,邢嬷嬷心中暗赞了一声,面上却不敢露出来,只忙说苏氏并不是这个意思,既然柳若姒有这个孝心,自然要请柳若姒进屋去。
邢嬷嬷在前面带路,柳若姒走上台阶,进到了屋子里。迎面就见王府的二爷荣成翔领了个年老的太医从苏氏的卧房内出来,正要往一边的屋子里去写方子。
柳若姒忙放慢了脚步要回避。
可是荣成翔却一眼就看见了柳若姒,他竟不避嫌疑,主动招呼柳若姒。
“三弟妹来了。”
自从进了王府,除了在一家子见礼的时候大家见过面,再有两次在苏氏这里遇见之外,柳若姒极少见到荣成翔。荣成翔虽然只是挂了个闲职,但是却并不常在家里,每天斗鸡走狗,与一班狐朋狗友厮会。好在荣成翔还心里极怕老王爷,并不敢将这些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带回王府中来。
另外,因为之前在芷亭的事情,柳若姒也有意地避开荣成翔。
但是此刻荣成翔主动说话,柳若姒也不好不理睬。
“二爷。可给母妃诊过脉了,母妃情况如何?”柳若姒就问,一面不动声色地查看荣成翔和那太医的脸色。太医院的人她也认识不少,但是这位太医却眼生的紧。
“哦、哦,”荣成翔的眼神飘了一飘,继而柔声道,“母妃是老/毛病了,弟妹不要太过心焦。”
“如此,我也放心多了。侯爷不在,母妃跟前,还多劳二爷。”邢嬷嬷说的苏氏病的极严重,可荣成翔说的却是另外一番话。而且看荣成翔的样子,确实也不像是有什么大事的样子。苏氏那样疼宠荣成翔,如果苏氏真有事,荣成翔不会是这样的形容。柳若姒心念数转,就福了一福说道。
“应当的,应当的。”荣成翔听出柳若姒话中的意思,却又徘徊了两步,这才慢吞吞地领着太医往一边的屋子里去了。
“三太太随我来。”邢嬷嬷并没有拦着荣成翔和柳若姒说话,这个时候才催了柳若姒一句。
邢嬷嬷在前面挑起帘子,柳若姒进了苏氏的卧房。卧房内,苏氏躺在炕上,身上盖着银红锦被。一边有小丫头来回伺候,而苏晴暖就坐在苏氏的炕下,正低声不知道跟苏氏说着什么。劳氏并不在,世子妃更是不见人影。
邢嬷嬷忙就上前,向苏氏禀报,说是柳若姒来了。苏氏和苏晴暖就都扭过头来,看到了柳若姒。
柳若姒忙就上前,给苏氏行礼,并问候苏氏的病情。
“老病根了。”苏氏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说话的声音似乎也有气无力的。
“三嫂没看到,刚才姑母的样子才吓人。”苏晴暖在一边用帕子抹了抹眼角。
“别吓坏了你三嫂。”苏氏就道。
姑侄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一会的工夫,柳若姒就知道了,原来苏氏这次老病发作,加上染了寒气,竟是全身疼痛,冷汗都浸/湿/了衣裳,刚才已经换过两回衣裳了。
“这可怎么是好?”柳若姒慌道,“可让人禀报了父王知道?世子爷?要不要打发人通知侯爷?”
“不过是老/毛病了,吃了药,慢慢熬过去吧。他们父子都有正事,为国尽忠,不可因此去搅扰。”苏氏就道,一贯的贤惠顾全大局。
荣成翰是在城外,近几天不能回来的。偏巧今天城外练兵到了要紧处,老王爷带了荣成翊也去观看练兵了,今天也未必能够回来。
苏晴暖却又附和柳若姒的话,劝苏氏打发人去送信。
“姑母病的这样厉害,若有什么闪失可怎么好。”苏晴暖一脸的关切和焦急。
“不可。哪个要是去送信儿,我绝不饶他。不过是熬一熬就过去了。”苏氏说道,一面又对柳若姒道,“你回去吧,我这里病气、苦药味道,别累了你。再有我这浑身疼痛,心里也不大自在……丫头婆子们我都不让她们在跟前服侍……”
不让丫头婆子们服侍,那能让谁来服侍那。纵观王府内院,也不过就是这么几个人选。
“三嫂回去吧,这里自有我照料姑母。”苏晴暖也道。
这两个人这样说,柳若姒是分明不能这样离开的。
“母妃说的哪里话。”柳若姒就笑着道,“母妃病了,我心里难过的很。侯爷不在家,正该是我替侯爷尽孝道的时候。”
苏氏听了,却又推辞了两回,柳若姒坚持说要服侍,最后苏氏也就答应了。
“你有孝心,那就辛苦你这两日了。”苏氏说道。
柳若姒点头笑了笑。
如此,柳若姒就在春晖堂内留了下来,一面尽心服侍苏氏。苏晴暖也没有走,陪着苏氏说话,但有服侍汤药、端茶递水、脱换衣裳等事,苏氏就只指使柳若姒。将近晌午的时候,劳氏过来,原来劳氏不在,却是被苏氏打发去别的府里头吃酒听戏去了。
劳氏给苏氏请安,知道苏氏病了,并看见柳若姒在旁边服侍,就说也要留下来服侍苏氏。苏氏却摇头拒绝了劳氏。
“我病了,这一家子上下诸般事情,正要你操劳。你这里服侍我,府里出了什么错漏,王爷和世子爷又都不在,可怎么好交代。”苏氏告诉劳氏,让她尽管专心一意地去管理家务,至于这里服侍的事情。
苏氏就指了指一边刚熬好了药,端了来服侍她的柳若姒。
“这里有老三媳妇,还有你七妹妹,也就够了。”
劳氏瞧了瞧苏晴暖,又看了看柳若姒,就低下头应了一声是。
“你去吧,我病了,不耐烦,有什么事你斟酌着办,也不用过来了。”苏氏就打发劳氏离开。
柳若姒服侍劳氏到傍晚,几乎连坐一会的空闲都没有,反观苏晴暖,却是被苏氏拉着坐在炕边,只要陪苏氏说话。此刻,苏氏又要喝药,只是这药却并不好熬,苏氏担心小丫头们不识字,不认识草药,将药熬坏了,因此支脚柳若姒亲自熬药。柳若姒也没说什么,只拿了药包出来到厢房熬药。
她一进厢房,就有邢嬷嬷忙从她手中接过药包,另有小丫头早就备好了炉子,立刻将药熬了起来。邢嬷嬷忙又搬了张椅子,让柳若姒坐,一边六月和腊月两个丫头送了热茶和热毛巾来。
“三太太今天是辛苦了,晚饭还没有吃。”邢嬷嬷陪笑着说道。
“为母妃尽孝,这点儿算什么那。”柳若姒拿毛巾略擦了擦手,一面喝了热茶。
这个时候就听门外有小声说话声,接着看门的丫头就将门打开。柳若姒扭头去看,却见劳氏亲手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柳若姒见了劳氏,忙就站起身。劳氏冲柳若姒笑笑,示意柳若姒不要声张。
“我打听着弟妹还没吃晚饭,饿坏了可怎么办,就让我那小厨房准备了几个清淡的小菜,还怕不和弟妹的胃口。”劳氏笑着过来,六月和腊月忙将食盒接了过去,就在旁边桌子上将饭菜摆好。
“多亏还有二嫂惦记着我,足感盛情。”柳若姒笑着向劳氏道谢,一面请劳氏坐下。
“弟妹快些趁热吃了吧,一会怕还有事。”劳氏就道,用眼神往上房的方向示意。
柳若姒明白,也不肯却了劳氏的美意。劳氏干脆就陪着柳若姒一起坐下,原来她也没用晚饭,不仅特意带了饭菜来给柳若姒,还陪着柳若姒一起吃了。吃过了晚饭,劳氏也不敢多留,又和柳若姒小声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的走了。
劳氏刚走,苏氏就打发了小丫头来催汤药。
那边六月忙将熬好的汤药倒出来,用托盘端了,跟着柳若姒从厢房出来。到了上房门口,丫头们却不让六月进去,只得柳若姒自己端了汤药进去服侍苏氏。
苏氏却并不立刻就喝,而是跟一边的苏晴暖说话。
“你一大早就到我这,也在这里伺候了一天了,年轻的姑娘家,这本不是你该做的事情,让你爹娘知道,是我这个做姑母的不好。时辰不早了,你快回去歇着了吧。”苏氏让苏晴暖回去休息,却让柳若姒端着药碗在一边服侍着。
苏晴暖还不肯。
“三嫂也在服侍着姑母,三嫂都不说累。”苏晴暖却道,对柳若姒似乎满是善意。
苏氏就看柳若姒。
“你累了,也回去吧。我自己熬一熬就过去了。”苏氏就对柳若姒道。这分明是依旧要柳若姒服侍的意思。
“服侍母妃,哪里敢说一个累字。”柳若姒就道,“倒是七妹妹,是该回去歇息了。这里就都交给我吧。”
苏氏又让苏晴暖走,苏晴暖飞快地偷瞥了柳若姒一眼,眼中有冷意一闪而过,随即却又甜笑着,说是要帮着服侍了苏氏吃了汤药再走。一面说,苏晴暖就扶了苏氏在炕上坐起来,又吩咐旁边服侍的小丫头送帕子过来。柳若姒端着托盘,眼角的余光就瞥见苏晴暖对那小丫头使了个眼色。
柳若姒顿时心中一动。
小丫头取了帕子,就快步走过来,柳若姒打量那小丫头,那小丫头却慌忙避开了柳若姒的视线。小丫头很快走近,苏晴暖不经意地挪了挪身子,挡住了苏氏的视线。
“慢着。”柳若姒一声,喝住了小丫头。
“七妹妹,我忘了一件事,你……”柳若姒一边说着,一边却上前两步将托盘递给了苏晴暖。
苏晴暖一愣,却待不接托盘,可托盘却被柳若姒送到了她面前。一碗热腾腾的汤药,就在两个人中间。而那小丫头也在一愣之后并没有停步,正走到两个人的跟前。
柳若姒微微眯了眯眼睛,一只脚在裙子底下动了动,紧接着就听见啊呀的尖叫声,那小丫头似乎走的急了,往前一扑,扑在柳若姒的手臂上,柳若姒的手臂一抖,托盘上的药碗倾翻,一碗热腾腾的汤药就朝苏晴暖迎面泼了过去。
“怎么了?”等苏氏看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托盘和药碗都打翻在地,一个小丫头也跌翻在地上,柳若姒和苏晴暖却都抱着手叫疼。
“是怎么了?”苏氏方才被苏晴暖挡住视线,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忙又问。
“这该死的婢子。”柳若姒就指着倒在地下哆嗦的小丫头,一面向苏氏道,“母妃,这丫头慌手慌脚的,打翻了药碗,烫伤了我!”
第二/六七章 其人之道(二)
苏氏听了柳若姒的话,忙就望向柳若姒。
“姑母……”这个时候,苏晴暖就叫了一声。
苏氏的目光立刻就从柳若姒的身上收了回去,一边早就坐直身子招呼苏晴暖到她身边去。
“七丫头快过来给姑母看看。”苏氏忙说道,脸上关切着急的表情没有丝毫作假。
苏晴暖立刻过去,就依偎进苏氏的怀里,一面让苏氏看她的手。苏晴暖这个时候的样子确实有些狼狈,前面的衣襟打湿/了一大块,她似乎也受了不小的惊吓,脸色惨白,目光中带着震惊。不过到了苏氏的怀里,苏晴暖的惊吓和震惊立刻就都变作了委屈。
柳若姒在一边将苏氏和苏晴暖的神态举止都看在眼里,不由得微微垂下眼帘。如果方才苏氏哪怕也对她表现出一点儿关切的意思来,也许事情将会很不一样。
不过,这也不能埋怨苏氏对不对。柳若姒不过是苏氏并不喜欢却不得不接受的儿媳妇,可苏晴暖却是苏氏的侄女,且自小就在王府中长大,深受苏氏宠爱,还是苏氏看中的儿媳妇人选。因为荣成翰不肯选择苏晴暖,苏氏还因此对苏晴暖多添了几分的愧疚,待苏晴暖越发的亲近、宠爱。
苏氏那边已经将苏晴暖的手细细地看了一番,苏晴暖的两只手都被烫的有些红肿了起来。苏氏可就心疼了,一面忙就喊人拿烫伤的药膏来,一面嘴里还安慰着苏晴暖。
“莫怕,不会留下伤疤,姑母这有御赐下来的好药,抹上了也不会疼。”这么安慰着,苏氏就又皱眉,问怎么药碗就打翻了,还烫到了苏晴暖。
苏晴暖就飞快地瞥了柳若姒一眼,然后又飞快地垂下眼帘,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出口的样子。
“是,是我自己不小心,不怨三嫂。”苏晴暖小声地说道。
本来柳若姒说是小丫头莽撞,打翻了药丸,苏晴暖这般说,却是将事情推到了柳若姒的身上。苏氏自然听出来,这才又抬起眼睛看柳若姒。
也不知道苏氏确实是心中丝毫没有柳若姒,还是此刻因为太心疼苏晴暖的缘故,苏氏看着柳若姒的目光就很有些不善。
“柳氏,是怎么回事?是你端的药碗不是?”苏氏责问柳若姒。
“回母妃,”柳若姒既没有生气,也没着急,“是媳妇端着药碗,想着要去为母妃拿些蜜饯来,请七妹妹先拿着。谁想到,这小丫头突然撞了过来。……是我没有照料周全七妹妹。”
苏氏听了柳若姒的话,就看苏晴暖。苏晴暖心里想要说些别的,然而柳若姒说的却都是实情,虽然她有些不明白,怎么小丫头看着药碗在她跟前,还是撞了过来。而且,她分明察觉到了,在下丫头撞上来的时候,柳若姒似乎早有准备似的,所以那一碗汤药才会多半泼洒在她身上和手上。但是这些话,却又是无法说出口的,尤其是在当下,因此苏晴暖只得点了点头。但是眼睛中的委屈更浓郁了。
苏氏见苏晴暖,想了想,还是对柳若姒沉着脸。
“是你的不是。”
“是。”柳若姒并没有反驳。不过是一场意外,谁也不能够则怪她。但是她作为王府的主人之一,还是苏晴暖的三嫂,她主动认这个错,就更加没人会说她的不是,反而会说她识大体、顾大局,是个贤惠体贴的人。
“把这丫头拖出去……”苏氏就又吩咐道。
“姑母,”苏晴暖却拦住了苏氏,“这丫头也在姑母身边服侍了些年了,姑母不如就问问她。”苏晴暖一面说,一面暗中又给那小丫头使了个眼色。苏晴暖并没有看清小丫头是如何撞过来的,但是烫伤了她却是事实。这个小丫头也有几分聪明,这个时候就知道该怎么说。
“母妃,我看还是给七妹妹治伤要紧。”柳若姒就道。
苏氏虽不待见柳若姒,但是却心疼苏晴暖,因此就觉得柳若姒这句话说的倒是对的。
“没听见母妃吩咐,”柳若姒看出苏氏的意思,忙就招呼伺候的人过来,“赶紧把这丫头拖出去,交给二太太处置。”这小丫头分明是苏晴暖的人,如果这个时候审问起来,说出来的话肯定对她不利。而交给劳氏,就不一样了。
拿着药膏的人和来拖小丫头的人一起进了来,苏氏果真就不再理会小丫头的事,只让人快拿药膏过去给苏晴暖治伤。苏晴暖想要再说什么,却有人已经快手快脚地将那个小丫头拖了出去。
屋子里这么一乱,常嬷嬷、六月和腊月也都趁机走了进来。这三个人进了屋,看见柳若姒抱着手,顿时都变了颜色。
柳若姒叫了三人到跟前,让她们看了看自己的手,常嬷嬷惊异地抬起眼睛,柳若姒悄悄对常嬷嬷使了个眼色。常嬷嬷会意,忙就从袖中拿出个东西来,在柳若姒的手上抹了抹,随即,常嬷嬷又给两个丫头使了个眼色。
常嬷嬷、六月和腊月就都围着柳若姒哭了起来,常嬷嬷捧着柳若姒的手,哭的最伤心。
“……老奴没有照顾好姑娘,姑娘的手伤成了这个样子。老奴没脸去见老爷、太太。”在别人耳中听来,这是奶嬷嬷心疼、着急的慌了神了,连称呼都恢复了柳若姒在闺中时的称呼。
由此可见,柳若姒伤的有多重。
六月和腊月也在一边哭。
苏氏正在给苏晴暖上药,这个时候想要再忽视柳若姒也不能了。一边的邢嬷嬷看见苏氏的脸色,忙就捧了一瓶药膏过来,请柳若姒也坐下上药。
“我没事了,三嫂这边来。也让姑母看看,伤的怎样,免得姑母担心。”苏晴暖见状,忙就起身,就让柳若姒到苏氏跟前来。方才受了惊吓,一时慌忙,苏晴暖并没有看清柳若姒是否也受了伤,也不知道柳若姒伤情怎样,这个时候,苏晴暖镇定下来,就有些疑心,要看柳若姒的伤。
柳若姒却并没有过去,只在一边的桌旁坐了,却伸出两只手来,让苏晴暖和苏氏看。
虽离着远,但是苏氏和苏晴暖却也都能看见,柳若姒的两只手上也红彤彤、湿漉漉的。这显然也是被烫到了。
“我无妨的,这里有丫头们服侍。七妹妹不可大意了。”柳若姒这么说着,就收回手,常嬷嬷忙就捧住,和六月、腊月一起为柳若姒上药包裹。
等苏晴暖再要看柳若姒的手的时候,柳若姒的两只手已经都包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来一点儿指尖儿。看样子,真是伤的不清。苏晴暖虽然心中疑惑,但是也不好要求打开纱布再看柳若姒的伤。而苏氏刚才看了一眼,已经相信柳若姒伤的并不比苏晴暖轻,她并不关心,因此也不想看。苏晴暖不好说疑惑,她劝苏氏的话,只能以关切柳若姒为名,苏氏自然不肯听。
劳氏也得了消息过来,见了柳若姒包裹的两只手,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乱了一阵,苏氏就说倦了,又因为苏晴暖伤了手,因此打发了几个丫头婆子送苏晴暖却歇息,却留下了劳氏和柳若姒。
“弟妹和七妹妹都伤了,母妃晚上身边要人服侍,不如就让媳妇尽尽笑道。”劳氏陪笑着道。
“你整日管理家务,还不够你忙的那。明天还有许多事,我这里不用你服侍,你自去歇了吧。”苏氏却摆手道。
劳氏就故意往柳若姒的方向看了一眼。柳若姒心中明白,方才劳氏是在为她说话。柳若姒没说什么,她倒是想要看看,如今这种情形,苏氏是打算继续为难她,还是放她回去。
“母妃,那媳妇就跟弟妹一起告退了。”劳氏就行礼道。
柳若姒见机也向苏氏行礼。
苏氏却拦住了柳若姒。
“慢着。”苏氏看着柳若姒,“你自不会将滚烫的汤药拿来进给我。刚才你们的伤我也看过了。知道你自幼娇惯,我也不敢让你再服侍我。难道我是那样刁难媳妇的恶婆婆,晚上在这里,也不过是陪着我说说话罢了。”
苏氏这样说着,就偷偷给身边服侍的王嬷嬷使了个眼色。
“刚才那药洒了,王妃这晚上的药还没有喝。那药奴才们熬着,只怕王妃也不大放心。”王嬷嬷陪笑只说道。
苏氏的意思,是说柳若姒伤的并不严重,如果柳若姒不肯留下服侍,那就是柳若姒娇惯,不肯孝敬婆婆。而王嬷嬷的意思则更清楚了,是要柳若姒再给苏氏熬药。王嬷嬷的话,自然是替苏氏说的。
柳若姒垂下眼帘,片刻的工夫,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苏氏既然这样待她,她已经退无可退,那么就无需再退。
“媳妇愿意留下来服侍母妃。”柳若姒拦住还要替她说话的劳氏,对苏氏说道。
“三太太不愧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姑娘,贤良孝顺,是王妃的福气。”旁边的王嬷嬷等人立刻说道,这是堵死了柳若姒反悔的路。
柳若姒笑笑,也不在意。
劳氏见柳若姒这样,只得告辞退了出去。
“你手是那样,不需要亲自动手了,你看着些,找个精细的丫头动手吧。”柳若姒就要出去熬药,苏氏反而拦住了她说道。
“多谢母妃体恤。”柳若姒赶忙道谢。
荣成翰曾经说过,苏氏并不是个霸道不讲理的人。而以柳若姒的亲身经历来说,荣成翰说的并不完全是虚言。但是,苏氏的讲理,苏氏的慈心,却并没有一点儿落在她的身上。苏氏对别人纵有万般好,对柳若姒又有什么用?对柳若姒来说,苏氏就是个恶婆婆。
很快,柳若姒又熬了药来,服侍着苏氏吃了。此刻早就华灯初上,苏氏又指使着柳若姒忙了一会,就真的有些倦了。柳若姒又服侍苏氏歇下,一边就有丫头婆子过来,展开一副铺盖放在苏氏chuang下的脚踏上。
这是苏氏为柳若姒准备的地方,她是想让柳若姒整夜服侍。
“三太太刚进府,就得王妃如此看重。王妃对人,再没有这般肯亲近的……”一边的丫头婆子们纷纷的说道。
柳若姒也笑眯眯地听着,似乎很以能够服侍苏氏为荣。
“你们都下去吧,三太太陪着我就行。”苏氏说道,一边打量了一眼柳若姒。柳若姒今天的表现还算驯服,除了苏晴暖被烫伤的那件事。想到苏晴暖被烫伤,苏氏心中就很不自在。这件事,虽说是怪那小丫头不小心,但是如果柳若姒没有让苏晴暖端药碗。那么烫伤的,也就只有柳若姒。而且,如果柳若姒想要护着苏晴暖,苏晴暖就不会被烫的那么厉害。
要柳若姒留下来夜里服侍她,这是苏氏早就想好的,用来磨柳若姒的性子。她虽是慈善人,但不代表她不知道那些做婆婆的手段。新媳妇进门,总有些不驯服的,一番调/教下来,也就能听话顺从了,也省得以后不听话,生出什么祸事来。
不过,柳若姒也烫伤了,苏氏本来还犹豫,是否就让柳若姒回去。但是转念一想,苏氏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留下柳若姒来服侍,继续磨柳若姒的性子,同时也给苏晴暖出一口气。
苏氏躺在chuang上,就说腿疼,一边还说苏晴暖。苏晴暖若是在,必定会为她捶腿,破能缓解疼痛。柳若姒哪里听不出来苏氏的意思。
“母妃不嫌弃,我来为母妃捶腿,只怕没有七妹妹服侍的好。”柳若姒就道。
“只要你肯学。”苏氏并没有拒绝。
柳若姒为苏氏捶腿,直到深夜,苏氏才缓缓入睡,柳若姒却走了困,看看脚踏上的铺盖,干脆只在桌旁坐了,一边托着腮想着,不知道荣成翰此刻在做什么。柳二太太和柳二老爷想来早就睡了,一定不知道她为了服侍苏氏而熬夜。
“茶水……”苏氏在chuang上说道,想是睡了一会醒了,又想起来要支使柳若姒。
“母妃,茶水这就来。”柳若姒答应了,一面起身去倒茶水。帘子外,有苏氏身边上夜的人,常嬷嬷、六月和腊月更是衣不解带,都在外头听候柳若姒的吩咐。
柳若姒走到门边,给常嬷嬷使了个眼色,随即走回来,端了热茶走到苏氏的chuang边。
苏氏睁开眼睛看着柳若姒。柳若姒还是方才的穿着,一看就知道根本就没歇下过。这一天,她一直在支使着柳若姒。柳若姒几乎没有坐下来休息过。这样再磨上几天,她再教导些道理,想来等荣成翰回来的时候,柳若姒也差不多是个驯服、听话的媳妇了。
“母妃……”柳若姒笑吟吟地,手中端着茶。
“哦,你……”苏氏慢慢起身,然后就看见柳若姒的身子晃了晃,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摔在地下,柳若姒软倒在了chuang边。
“啊!”苏氏惊叫出声。
苏氏的声音还没有落地,外面服侍的常嬷嬷等人已经听见了茶杯落地之声,立刻就闯了进来。进门来,自然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柳若姒。
“姑娘,姑娘啊!”常嬷嬷一嗓子就喊了出来,“姑娘你怎么了,救命啊!”
常嬷嬷带着六月和腊月就扑到了柳若姒的身边。柳若姒双眼紧闭,毫无声息。
“王妃娘娘,老奴给您磕头了!”常嬷嬷立刻就给苏氏磕头,一面哭喊起来,“求王妃娘娘发发慈悲,放过我们姑娘,给我们姑娘留一条命吧……”
苏氏坐在chuang上,目瞪口呆。
接下来王府中一片纷乱。
等柳若姒“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而此刻,城门下,有人拿着荣成翰的手令,嘴里喊着“人命关天”叫开了城门,骑马朝城外大营飞奔而去。
第二/六八章 讨公道
柳若姒因为服侍苏氏,累的昏倒在春晖堂苏氏的chuang前。之后,她就被安置在了苏氏卧房旁边的暖阁内,期间常嬷嬷带着六月和腊月两个丫头片刻不离地在柳若姒跟前服侍,直到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到了,柳若姒才睁开眼睛醒转了过来。
柳二老爷阴沉着脸,柳二太太却捧着柳若姒包裹着层层纱布的手,一面哭,一面絮絮地说道。即便是去报信的人已经将内情说了,但是柳二太太看了柳若姒现在的情形,还是心疼的不得了。
“阿姒,阿姒,你醒了,觉得怎么样?”看见柳若姒醒转过来,柳二太太忙就询问道。
柳若姒还没答话,就听见有小丫头跑了出去,连声说着三夫人醒了,三夫人醒了。柳若姒昏倒,苏氏也吓了一跳。接着常嬷嬷的哭喊、求饶,更让苏氏一时有些懵了。不仅整个王府轰动了,不知怎地,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也知道了消息,竟连夜赶了过来。
当苏氏听到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已经到了府门前的时候,惊的手中的茶杯都有些拿不稳了。如果,柳若姒真有个三长两短……
此刻,苏氏正在卧房内焦急地等待消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来了,立刻就将王府的人从柳若姒的身边“请”开了。就连王府请来的太医,也被客气地请到了一边,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另请了太医院的崔院判过来,亲自为柳若姒诊治。
苏氏知道,崔院判与柳二太太的父亲已故的祁大学士是至交好友,与柳二老爷也相交莫逆。似乎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看来,王府请的太医根本就不能信任,他们只信任自己带来的人。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虽在礼节上并没有亏欠,但是态度中流露出来的疏离、猜疑和谴责,却是明明白白的。
此刻王府中老王爷、世子荣成翊,还有荣成翰都不在,只有荣成翔。苏氏叫了荣成翔来招呼柳二老爷,却被柳二太太淡淡的拒绝了。柳二老爷说他眼下没有别的心思,只是要守着自家的闺女,直到自家闺女醒转。好在还有一个劳氏,里里外外地照应着。
也好在,还有苏晴暖。
春晖堂这里闹出这样的事情来,苏晴暖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她几乎立刻就过来了,本来还想往柳若姒跟前凑,却被常嬷嬷几个很“客气”却坚决地请开了。苏晴暖就一直陪着苏氏。
听见小丫头来禀报,说柳若姒醒了。苏氏赶忙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悬着的心终于稍微落回了肚子里。
“姑母,”苏晴暖见旁边没有别人,忙小声劝苏氏,“姑母何须如此。长幼尊卑,柳家书香门第,难道还不明白道理。三嫂资源服侍姑母,就真的有什么,那也是……三嫂的孝道。更何况,我看三嫂气色不错,不像是这么容易就倒下的人。”
苏晴暖在向苏氏暗示,柳若姒昏倒另有蹊跷。陪着苏氏,这话苏晴暖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苏氏被苏晴暖说的,也是将信将疑。因为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到来,苏氏着急,苏晴暖还为苏氏献策,让苏氏卧chuang,装成病的更加厉害的样子。只有这样,才能够应对眼前的情况。
毕竟是刁难了柳若姒的,苏氏也有些心虚,就听了苏晴暖的。但是比起苏晴暖的镇定来,苏氏却并没有那么心安理得。听到柳若姒醒了,苏氏一面高兴,一面却又担心起来。
方才是柳若姒没有醒,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只顾着柳若姒。这个时候柳若姒醒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只怕要跟她说道说道了。
苏晴暖坐在苏氏的chuang边,从苏氏的脸色上,苏晴暖就猜出苏氏现在是在想什么。苏晴暖眼睛中有戾色一闪,随即就凑到苏氏的耳边,又给苏氏出主意。
“……不来问便罢了,若是来问,姑母无需给什么好脸色。……姑母就是太心善了,他们才敢如此欺上门来……”
苏晴暖正低声说着,就听得门帘响动,邢嬷嬷走了进来。苏晴暖目光微闪,立刻停住了话头。
“什么事?”苏氏正被苏晴暖说的犹豫不决,见邢嬷嬷进来,忙就问道。
“回王妃,三夫人醒了。柳大学士和夫人要见王妃。”邢嬷嬷低垂着眼皮答道。
果然,柳若姒醒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要找她说话。
“姑母……”苏晴暖见苏氏的神色还是不大安定,忙就陪笑着道,“柳大学士自是二哥哥陪着去说话,柳二太太性情贤淑,与姑母极说的来。”老王爷不在,又是这个时辰,苏氏可以不见柳二老爷。至于柳二太太,却是京城中有名的脾气柔顺的女人。苏晴暖表面上是说些闲话,实际上却是在提醒苏氏。
“正是这样。”苏氏也知道柳二太太,并不怕柳二太太会跟她怎样,忙就吩咐下去,要荣成翔过来陪着柳二老爷,一面就又吩咐邢嬷嬷,让她请柳二太太进来说话。
“回王妃,柳三太太也来了。”邢嬷嬷又禀报道。
“柳家的三太太!”苏氏立刻就皱了眉。与柳三太太仅有不多的几次交往,但是苏氏对柳三太太却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柳三太太性情泼辣,而且不像一般京中的太太、奶奶们说话文绉绉的,拐弯抹角,给人留脸面、留余地。柳三太太是出名的嘴厉,说出话如同刀子一般,刀刀直指要害,从不顾忌什么脸面、余地的。
苏氏并不愿意见柳三太太,但是柳三太太来了,她又不能只见柳二太太、不见柳三太太。要是谁都不见那,显然更加不妥。
苏晴暖给苏氏出了不少的主意,惟独没有提醒她,既然装做病的更加的厉害了,那么为什么干脆就谁都不见。
而且,这件事,躲得过一时,却终究还是躲不过去的。苏氏只得硬着头皮,让人请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进来说话。
暖阁内,柳若姒腿上盖着锦被,正坐在榻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燕窝粥。这燕窝粥是柳三太太受了柳二太太的嘱咐,刚从柳府给柳若姒带来的,入口的时候还是温热的。这是柳二太太知道了柳若姒今天没怎么好生吃饭的缘故。
王府的丫头婆子们都被请了出去,屋子里全是柳府的人,自然也都是心腹,大家团团围在柳若姒的榻前。听到外面小丫头传话,说是苏氏请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过去,柳若姒才将碗放下来。
“有劳婶子了。”柳若姒对柳三太太道。
“跟婶子还说这样客气的话。”柳三太太笑道,“你/娘太文弱,等婶子给你出气。”
“我娘文弱,不过这文弱也是能派上用场的。”柳若姒笑,“婶子,还是要多拜托给你。一会见到我母妃,还有我苏家的七妹妹,……千万不用给我留面子。”
“明白了,三丫头,你尽管放心吧。”柳三太太哧的一声笑,说起来她还真是喜欢柳若姒这个性情。
“娘,我嘱咐你的话,你都记住了没?”柳若姒又问柳二太太。
“放心吧,娘都记住了。”柳二太太就道,为了女儿,她今天也豁出去了。
目送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出门去了,柳若姒舒出一口气来,随即就让常嬷嬷服侍着躺下了,她今天还真有些累,趁这个时候正好补眠。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由王府的丫头婆子领着,走进了苏氏的卧房。苏氏却躺在chuang上,听得丫头禀报声,才作势从chuang上抬起身来,让苏晴暖和小丫头扶她起来。
看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自然以为苏氏病的十分严重。
只不过,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却对此视而不见,柳三太太扶着柳二太太,柳二太太进屋就哭了。两人也没有半句问苏氏病情的话,在苏氏chuang边坐了,柳二太太就一面哭,一面问起了苏氏。
“……好好的一个女孩,金山银山陪嫁送进来,都说王妃娘娘是最慈善的人,不会磋磨人。可我的女儿,才几天的工夫,就成了这个样子。她若有个好歹,我们夫妻也不能活了。”
柳二太太干脆拉住了苏氏的手哭。
“我女儿是直性子的人,不合王妃的脾性。王妃缺什么,尽管跟我说。王妃身边缺人服侍,要多少人,金人银人,我变卖了家财,也都奉送上来。只求王妃,饶了我的女儿。王妃实在不喜欢她,也只管跟我说,我就带了她回去,好歹能留一条性命。”
“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苏氏被柳二太太这一番哭,也给哭极了。
常嬷嬷已经哭喊着让她饶命了,如今柳二太太也这样向她哀求。这要是传说出去,别人又会怎样说。
“二太太只怕是误会了。”苏晴暖忙就说了一句,这句话却是给苏氏提醒的。
然而,没等苏氏得到提示说些什么,柳三太太就先立起了眼睛。
“这个是谁,主子说话,竟有个毛丫头在这插嘴,不知规矩,没有廉耻,这难道就是王府的体统!”柳三太太指着苏晴暖就骂。
苏晴暖顿时怔住,一张脸涨的通红。她也是从小被人众星捧月般长大的,何曾被人如此当面骂过,一时羞愤交加,对着柳三太太却又说不出话来。
苏氏也是一怔,心中自然不快,却忙向柳三太太解释。
“这是我的侄女。”苏氏就道,“三太太应该是见过的。”
“哦,原来是苏家的七姑娘。”柳三太太就故意仔细看了苏晴暖几眼,立刻就笑了笑,“这灯光昏暗,一时竟没看出来。也是我没想到,苏七姑娘这个时候不好好地在家里闺房,怎么竟然无故走到这。”
“七丫头这些日子就住在王府,是我留七丫头住下,陪着我。”苏氏忙就道,维护苏晴暖之情溢于言表。
“王妃看着是心疼女孩儿的,怎么就忍得下心,这般作践我的女儿!”柳二太太又哭,语气中却带了怒气。
“早就听闻苏家七姑娘是个知书达理的,王妃更是对苏七姑娘疼宠有加,信赖不疑。既然这样,苏七姑娘怎么就不肯好好劝劝王妃。苏七姑娘还上我家去过,说是我家三姑娘的闺中密友。苏七姑娘不仅不劝王妃,还就忍心看着好友这般受罪!我却看不懂七姑娘,七姑娘心里想的是什么?”
苏晴暖本来心中还想要帮苏氏说几句话,但是抬眼看看柳三太太,却又聪明地闭上了嘴,连为自己分辨都不敢。
“亲家太太误会了我……”苏氏忙就说道。
“误会不误会的,王妃自己应该清楚。也不该将我们都当做傻/子看待。”柳三太太并不等苏氏说下去,立刻就冷笑道,“别说是这么大一个王府,王妃娘娘跟前,就是我们这样一般的人家,有些道理也是懂的。又不是那上不得台面的小户人家,娶个媳妇进门,恨不得当牛做马的使唤。那做婆婆的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得了个媳妇,就作威作福起来。咱们这样的人家,娶媳妇,那是结两姓之好,生儿育女,兴旺家族的。”
“王妃病了,要人伺候,什么人没有。何必非要做媳妇的一天伺候到晚,夜里还要衣不解带的服侍。说起来,我们三丫头也刚进门没几天,王妃这却是老病根,以前没有我们三丫头,王妃就不活了不成?”
“将我们三丫头当做粗使般使唤服了一整天,坐也不给坐一会,饭食竟然也不给。就在王妃跟前,将手都伤到那个样子了,王妃竟然还忍心要她夜里继续服侍,直到她昏死在王妃跟前。若不是她身边还有几个忠心的人,只怕三丫头等不到我们来!”
“这是什么话……”王妃也红了脸,待要分辨,柳三太太却根本不给她机会。
“这自然是大实话。”柳三太太冷笑道,“当我们不知道,王妃看我们家姑娘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初我们姑娘进门,王妃就不愿意。王妃心中,另有中意的媳妇人选。只是拦不住侯爷愿意,老王爷做主。王妃如今将我们家姑娘磋磨没了,正好将王妃中意的人娶进门来。”
“只怕,这还不是王妃一个人的意思,王妃那中意的媳妇,只怕没少给王妃出谋划策吧。”
“王妃是有名的贤良人……”柳二太太这个时候就说道。
苏氏虽听得柳二太太的语气不对,但是与柳三太太相比,还是认为柳二太太是能够说话的。
“亲家太太,我并没有……”
“王妃或许是受人撺掇、蒙骗。”柳二太太就道。
“哦……”苏氏哑然。
“王妃自然是贤良人,只不过一句贤良人,我们家姑娘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柳三太太又冷笑,“就算这次我们家姑娘保住了命,担保下一次还有这样的运气。”
“正是。”这个时候,柳二太太也不哭了,“我们柳家的女孩儿不是这样被人欺负的,这件事,王妃定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不错。”柳三太太也道,“不瞒王妃说,刚才我们老太太得了消息,立时就疼晕了过去。我之所以晚来了一步,就是陪着我们老太太。老天保佑,老太太醒了过来。也算是给那作孽的人减少了一份罪孽。再一会,我们老太太也要来拜见王妃。我们三姑娘,那可是我们老太太的宝贝疙瘩。”
柳三太太话音落地,外面就有人进来禀报,说是柳家大老爷、三老爷陪着柳老太太来了。柳大老爷和柳三老爷自然去了书房说话,又荣成翔陪着,柳老太太却是被众人搀扶着直接到春晖堂来。
苏氏这个时候在chuang上,是起来也不是,躺下也不是。苏晴暖在旁边,被柳三太太虎视眈眈地盯着,却是说不得、动不得。
柳老太太被众人搀扶进来,到苏氏chuang边坐下。
“王妃娘娘,我柳家自然是比不得王府位尊势大,王妃娘娘的娘家苏氏一门,也都位高权重。不过,我柳家翰林传家,在朝中也有些亲朋故旧、门生子弟。而我柳家的人,别的没有,却还有几根硬骨头,手里还有几管笔。我柳家的女孩儿,却也宝贝的很,不是轻易让人作践的。是去皇宫,还是去朝堂上,我老婆子都陪着王妃,咱们两家去分辨分辨。”
柳老太太抓了苏氏的手。
“……误会……何至于此……”苏氏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柳家竟然几乎全家都来了,这个架势,不仅一定要跟她理论个清楚。这件事,已经上升到柳府对王府,甚至还将苏家也牵扯了进来。
苏晴暖再也不敢说话,她此刻恨不得能趁人不注意,就从屋子里溜出去。屋里就有服侍的那些有体面的婆子媳妇们,都赶忙过来劝解。只是众人再怎么说,柳老太太都不肯松口。
正闹的不可开交,外面突然纷乱的脚步声响。
“王爷回来了……”
“啊!”苏氏一惊,脸色顿时白了。苏晴暖的身子也抖了一抖。
第二/六/九章 发作
“王爷、王爷怎么回来了?”苏氏虽尽量镇定,但是若仔细听,还是能听出她的语音有些颤。柳若姒因为服侍她而晕倒,现在柳家的人都来了,事情胶着在这里。苏氏自知有些理亏,而永靖王爷又是那样的性情,她却是越发的难以收场了。
而且,永靖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回来?这也让苏氏非常不解,但是她已经隐隐有些猜到,永靖王这个时辰回来怕是与柳若姒这件事有些关系。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将要面对的将会是什么……
苏氏心中暗暗后悔,她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会惊动这些人,会闹的这么大。如果早知道,可她又怎么会早知道那。
“婢子不知道。”来禀报的小丫头垂下头回答道,“世子爷也一同回来了。现下都在前厅,与客人说话,王爷说,就到春晖堂来。”
“老王爷回来的正是时候,这件事正要请老王爷来分辨分辨。”比起苏氏的失魂落魄来,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三人却都镇定极了。
永靖王府前厅,永靖王和世子荣成翊已经听柳二老爷将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他微微皱着眉头,脸上却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世子荣成翊坐在永靖王的下手。他们父子半夜从城外骑马飞奔回来,永靖王爷虽年来,但因为多年戎马生涯,倒是并不显得怎样,荣成翊的脸上却有些倦色,看起来风尘仆仆,不过他也打起了精神,听柳二老爷说话。
柳二老爷将事情经过说了,随即起身,向永靖王抱了抱拳。
“让老王爷见笑了。不过,下官与贱内膝下只有这么一个闺女,万万不容她有什么闪失。当初是侯爷执意求亲,王爷托人做媒说和,下官一家也极信赖王爷一家规矩清明,长辈慈爱。只是如今,哎!既然小女不能见怜于王妃,还请王爷准许下官带小女回去。有得罪之处,还请王爷见谅。”柳二老爷的话说的客气极了,但是态度却分外坚决。
永靖王听到柳二老爷说要带柳若姒回去的话,忙就站起身。
“亲家万万不可。”永靖王也向柳二老爷抱了抱拳。他虽贵为亲王,但是素来就对柳二老爷十分敬重,如今是儿女亲家,自然更加客气。“是本王忙于公事,后宅之事疏于照管。婚姻之事,不同儿戏,岂能说分就分。何况,据本王所知,他们小夫妻俩感情甚笃。不可因这一时……”
永靖王说到这,就顿了顿。
“成翰公务在身,实在不能即刻脱身。本王一得到消息,就带着世子立刻赶回。还请亲家念在本王的这番诚意,方才的话,不要再提了。”
“王爷诚意可感,只是……”
“本王知道。还请亲家稍安勿躁,本王回来了,自然会将事情分辨清楚,给亲家一个交代。”永靖王郑重地说道。
荣成翊立刻就在旁边附和,一边起身,将柳二老爷扶到一边椅子上坐了。柳二老爷见永靖王态度如此诚恳,荣成翊又这样客气,也就没有再坚持。他会坐在这里等,看永靖王到底怎样处理这件事情,然后再做决定。
永靖王又安抚了柳家兄弟几句,就站起身,留下荣成翔陪着柳家兄弟说话,却招呼了荣成翊跟他一起出来。
“你若身子支持不住,就先回房去吧。”出了前厅,永靖王爷站住仔细将荣成翊上下打量了一番。荣成翊身子本就不好,却坚持跟他一起回来,而且怕马车慢,竟也跟他一样骑马。老王爷心疼儿子,担心儿子的身体受不了。
“父王,儿子没那么没用。父王,儿子陪您去找母妃说话。”荣成翊却道。
永靖王爷又打量了荣成翊一眼。
“你若是能支持得住,就留在这陪着客人,不可怠慢了。”永靖王说道,却是不允许荣成翊跟他到春晖堂去。
“父王……”荣成翊就想要坚持,却被永靖王抬手坚决地打断了。
这是永靖王做出了决定,任何人也不能更改了的意思。荣成翊了解他父亲的性情,暗暗叹了口气,也就不再坚持。
“父王,不管怎样,到了母妃那里,父王当和缓些。就算母妃这件事情做的不对,母妃这么多年……”
“我知道。你去陪客去吧。”永靖王留下这么一句,大步朝后宅走去。
荣成翊在原地站了半晌,幽幽的叹了口气,这才慢慢转身回到前厅。他陪同老王爷在城外大营,半夜却被叫醒,才知道是王府的小厮来找荣成翰报信,柳若姒晕倒在苏氏chuang前,生死未知。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一贯冷静的荣成翰表现的相当不冷静,当即就要回来。
永靖王爷拦住了荣成翰。荣成翰有紧要军务在身,这个时候擅自回城,那可是不小的罪过。荣成翰当然不会不知道,但是却相当的坚持。因为担心柳若姒,荣成翰宁愿因此丢掉官职,甚至因此获罪。
荣成翊历来知道他这个弟弟自小就非常有主意,一旦做出什么决定,就不是任何人力所能撼动的。但是他还是被荣成翰此刻的执着和不顾一切所震撼了。
同样震惊的自然还有永靖王。
父子之间一场冲突,最后妥协的人是永靖王。
永靖王告诉荣成翰,他会立刻回城,并向荣成翰承诺一定会保住柳若姒,并妥善处理这件事。这样,才暂时说服了荣成翰。而他跟随永靖王一同回来,想的是要缓和此事,也是为了苏氏。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够猜到永靖王将会如何处理,他想要尽可能的在永靖王的怒火下保全苏氏。
回到王府,看到柳家三兄弟竟然都来了,他就知道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但是让他庆幸的是,柳若姒已经苏醒了。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只要柳若姒好好的,事情终究还是能够妥善解决的。只是,苏氏……,却难免要面对永靖王的怒火。
可……怜的女人。这样的女人,竟然能生出荣成翰这样的儿子来。荣成翰,果然还是像他们的父亲更多一些。
又叹了一口气,荣成翊将脑海中这些思绪抛开,打起十分的精神来。这个时候他能做的,也就是尽量消减柳二老爷兄弟几个的怒气,将事情平息下来。
春晖堂内,众人并没有等多久,永靖王就到了。听到永靖王的靴子声响,春晖堂内外众人早就敛声屏气,一旁服侍的众丫头婆子们甚至连头都不敢抬。
卧房中的苏氏,也被丫头婆子们扶着,从chuang上颤巍巍地起了身。
永靖王爷进来,众人忙都行礼。
“快扶亲家老太太、太太们起来。”永靖王爷忙就伸手道。
立刻就有丫头上前,扶了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起来,至于苏氏、苏晴暖,永靖王却只字未提,似乎根本就没看到这两个人一样。
永靖王又让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坐下。
“事情大概我已经都知道了。累了亲家老太太、太太们,是本王料理家事不当。亲家老太太、太太们尽管放心,王府并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家,对柳家一门亲贵,历来也敬慕的很。结了亲家,绝不会让阿姒受委屈。还请亲家老太太、太太们先到旁边屋里宽坐,本王这里跟王妃有几句话说。”
永靖王如此客气,且又做出了这样的承诺,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也都一改在苏氏跟前的样子。
“王爷这样,我们还有什么说的。只盼着王爷一言九鼎,也免得老身在家里日夜挂怀,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再也见不到我那孙女。”柳老太太站起身,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也忙起身,妯娌两个扶着柳老太太往外走去。
这边送走了柳老太太婆媳三人,永靖王坐在椅子上,却是半晌都没再言声。
屋子里服侍的丫头婆子们都悄没声息地退了出去。苏晴暖也趁此机会走了。王府里头,苏晴暖在任何人面前都十分自在,惟独在永靖王跟前,苏晴暖却是从来不敢放肆的。这时候,更是一句话都不敢为苏氏说。屋子里,就只剩下苏氏,独自面对永靖王。
“你做的好事!”永靖王抬眼,盯着苏氏。谁都能看得出来,永靖王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怒火。
夫妻数十年,苏氏自然也是了解永靖王的,听永靖王这么一句,身子立刻就站不稳了,往旁边一歪,就势瘫坐在chuang上。
“你可有什么话说?”永靖王问。
“妾身冤枉。”苏氏垂着头说道。
“你冤枉?府里这么多的丫头婆子,你偏要柳氏来服侍你,这是冤枉了你?柳氏受伤,你不仅不抚恤,还要她带伤服侍你,这也是冤枉了你?竟让刚进门的儿媳妇,一品诰命夫人睡你的脚踏,彻夜不眠服侍你,这还是冤枉了你?”
“我、妾身……”苏氏抬起头,永靖王的话,苏氏无法反驳,因为说的都是实情。
“我竟不知道,你还会这样磋磨媳妇!”永靖王盯着苏氏,似乎想要盯进她的心里去,“你在我跟前装的好贤良,我也被你瞒过了。原来,你竟然是这样的女人!”
“如此蛇蝎心肠,你说,你背着我,还做过些什么事?”永靖王指着苏氏,质问道。
苏氏如遭雷劈,一时间怔在了那里,片刻之后,竟然泪如泉/涌。
看着苏氏流泪,永靖王眉头紧锁,一双眸子黑沉沉的,那里面有怒火,还有无数的疑惑。
“王爷……”苏氏慢慢地从chuang上滑下来,跪坐在了地上。
夫妻数十载,她早就获封诰命,不仅为永靖王生下了儿子,还为永靖王爷照料到了另外两个儿子。如今那也上了年纪,在永靖王面前,她再也不用像过去那样小心。但是面对永靖王此刻的猜忌和责问,苏氏却再也无法支撑。
“这些年,王爷竟然还不信我。我的这颗心,王爷不信,就剖了臣妾的这颗心……”
永靖王抬手抚额。
“你不要缠杂不清,我只问你今天的事。”往事繁繁杂杂,很多不堪回首,一时哪里分辨的清。永靖王一时失控,才会脱口提起。而如今最要紧的,是解决柳若姒的事情。
“今天……”苏氏慢慢止住了哭泣。永靖王是什么样的人,她非常清楚,那些托词借口,根本就瞒不过永靖王,只会让永靖王更加生气,对她更加猜疑。“柳氏有些傲气,对成翰,对王府并不是好事。”
“所以你就趁成翰不在,下手整治她?”永靖王问。
“不,不是。只是……略教导她些……”
“强词夺理!”永靖王喝住苏氏,“你要教导儿媳,怎么教导不好。她也是书香世家的女孩儿,知书达理。纵是年纪小,性情与你不同,有些不大入你的眼,然而处处礼节却是不错的。你要她服侍,她就肯服侍,也见得她是敬你。你要教导她,自该谆谆善诱。你若待她是好意,会用这样的法子?”
苏氏再次垂下头去。
“只是略……谁想到她会……晕倒!还将她一家都叫了来,闹的王爷也回来了。王爷说,这是贤淑的媳妇能做出的事情?她若贤淑,柳家若懂得礼法,怎么会合家上门?王爷,这个柳氏,她……”
“住口!”永靖王根本不耐烦听苏氏说下去,“这个时候,你还要怨别人,不想你自己犯下的错。”
“你没想到她晕倒,她不会晕倒,你就要继续磋磨她是不是?她要做贤淑的媳妇,就必定要忍气吞声。柳家对女儿不闻不问,任你欺凌,就是懂得礼法了?”
“你这都是哪家子的道理,不知自愧也罢了,还大言不惭地拿来说教。苏家也是名门世家,你这般年纪,却是越发的糊涂,活回去了!”
苏氏脸色通红,又不言语了。
“我信你,才将这后宅都交予你。可是你看看你,把这个家管成了什么样子。你任性妄为,可知此举得罪了柳家?柳家虽无人掌权,然而一门清贵,声誉极高。柳二老爷更是门生满天下。朝堂上奏上一本,就是我,也不能轻易脱了干系。又别说是奏本,便是哪个不忿,将此事略做传扬,你这多半辈子的贤良名声,还有你苏家,我王府的名声,也都被你给毁了。你,也当真连个小门小户的当家奶奶也不如了。”
“哪里就到了这个地步了……”苏氏半晌无语,最后才憋出这样一句话来。
“按你设想,此刻柳家老太太,柳家几位老爷也不该在这里了。”永靖王看着苏氏,怒火之外,还有深切的无奈和无力。
夫妻之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半晌,永靖王叹了一口气。
“你的私心,我并不是不知道。也曾经想要成全你。奈何成翰无论如何不从。事已至此,你就该放下心结。真闹出什么事来,我保不住你。成翰,更会恨你一辈子。”
听到永靖王提荣成翰,苏氏又慢慢地抬起头。
“你没见到,成翰听到柳氏出事,当时急成什么样子。我都几乎拦不住他。他也知道你的心思,临行前还特意嘱咐。谁想到,你……”
永靖王说到这里,就不肯往下说了。
“这件事,必定要给柳家一个交代。”见苏氏被说的无言以对,永靖王也没再继续说下去,眼前解决事情才是最要紧的,至于苏氏,以后还可以慢慢再训导。
“王爷想要怎么交代?”苏氏小心地问。
“解铃还须系铃人。”永靖王道。
“王爷难道要我跟柳氏道歉?”苏氏有些激动,如果那样的话,她这个王妃、婆婆以后可还有什么颜面在王府立足。
“你当柳家跟你一样不知礼。”永靖王冷笑,“柳老太太就在外面,一会你自去说。人家要带女儿回家,你要将人留下来。”这是要苏氏跟柳家的人认错、道歉。
“柳氏那里,以后不许你再有任何刁难。要是让我知道,也顾不了你这些年的体面了。家庙大的很,你若不能清心,就去住些日子,多念念佛经大有好处。”永靖王又道,一边又打量了一眼苏氏,“你该知道,没有立刻就送你过去,已经是给你留了天大的脸面。”
“世子为你求情……”
“臣妾知道了。”
“七姑娘,你就送她回去吧。”永靖王又道。
“并不关七丫头的事。”苏氏忙道。
“关不关她的事,你心里清楚。这件事,是你做的不妥,已经贻笑大方了。就算是为了她着想,你也不能再继续留她在府里。”永靖王说道。
“好。”苏氏只得点头。
“再有一件。”说到这件事,永靖王的眉头更加皱紧,比起前面几件事情来说,这件事才是最难办,也让他最头疼的。“成翰回来,你自己想好怎么跟他说。这个儿子,留不留得住,只看你了。”
在面对了永靖王的怒火之后,苏氏接下来还要面对荣成翰。想到这里,苏氏只觉得更加心虚、气短。
“现在担心他,事前怎么就不多想想。……你最好在成翰回来之前,先安抚住柳家。”永靖王冷冷地提醒。
第二七零章 赔礼
苏氏此时也意识到事情非同小可,不敢再装病,忙就叫了丫头婆子进来,帮她梳妆穿戴。等一切都收拾好了,苏氏才在众丫头婆子的搀扶下从卧房中/出来,来见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
柳老太太婆媳三人正在旁边屋中安坐,见苏氏来了,她们并未起身。苏氏自知理亏,只得在丫头的搀扶下上前,向柳老太太行礼。
若是论品级,苏氏自然高过柳老太太。但是永靖王府和柳府结亲,论起亲戚来,苏氏却又比柳老太太矮了一个辈分。虽说有些勉强,但是她行这个礼却也说的过去。
“老夫人……”苏氏陪笑着开口。
柳老太太见苏氏过来行礼,就知道这是永靖王的主意。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毕竟并不是真的想要将荣成翰和柳若姒和离,就此将柳若姒带走。苏氏爱夏身段来,柳老太太也在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的搀扶下站起身。
“……不敢当。”
这样相互见过之后,大家才又纷纷落座。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就都看着苏氏,等着她会说出什么来。
苏氏面色微红,好在灯光下也看不大真切,多少为她遮了一些羞。道歉的话虽是难以开口,但是这一场却是躲不过去。因此,苏氏也只得忍住羞臊,陪笑开口向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道歉。
“这大半夜的,惊动了亲家老太太、太太们,实在是我的不是。”苏氏开口道。
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脸上的表情就都有一些缓和。苏氏身为王妃,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也算是难得。显见得方才永靖王必定没少数落苏氏。而且,苏氏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以她的身份,以后就不好再为难柳若姒了。
“是我身子不适,阿姒那孩子着实孝顺。……我思虑的不周详,委屈了阿姒……”苏氏当然不会认为那一句话就能安抚了柳家婆媳,只得接着说道。
柳老太太几个都没有开口,纵然是看出了苏氏的尴尬,但是她们谁都没有要为苏氏解围的意思。柳若姒还躺在暖阁里,柳家一大家子老老少少的几乎都来了,不可能让苏氏简单的一两句话就将事情含糊过去。
苏氏要过了她们这一关,必定要将话说清楚,让她们放心。
“王妃一句委屈,我家姑娘可是差点丢了性命。”柳老太太就道,显然,苏氏这样说,并不能让她们满意、放心。
苏氏垂下头,抿了抿嘴。以前,王府与柳家也有些交往,但是她与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几个却并不算是熟识,对这几个人的印象,自然也就泛泛。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苏氏真正面对柳家的这婆媳三个,她才非常惊讶的发现,这婆媳三个在温和背后,竟然会这样的坚持,这样的不给她颜面。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柳若姒。
原来,并不只是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将女儿当做宝贝一样,柳若姒在柳家的地位也是如此重要。柳若姒,不仅是柳若姒自己,柳若姒还代表了柳家,背后有柳家的全力支持。
疼宠女儿的苏氏看过很多,但是支撑出嫁的女儿到这个地步的,苏氏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次……是我一时糊涂了。”想到老王爷的教训,又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的荣成翰,苏氏咬了咬牙,还是将话说出了口,“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还请亲家老太太、太太们放心。”
苏氏不仅就此事道歉,还当面做出了保证。
“王妃也是做母亲的人。阿姒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养育长大的。若是王妃有女儿出了这样的事,王妃该当如何!”柳二太太见苏氏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略宽了宽。永靖王也好,苏氏也好,既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必定不会轻易反复。但是,有些话,柳二太太还是想跟苏氏说一说。
“……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们夫妻并不求阿姒如何,不过求神告佛,希望能保佑她一生平安。王妃素有贤名,都说王妃是心地慈善的人。若王妃实在不喜欢阿姒,容不得她,我就带阿姒走。绝没有一丝怨言,也不会有丝毫毁坏王妃的声誉。”柳二太太说着话,就站了起来。
“亲家太太千万不要这么说,”见柳二太太站起身,且眼圈都红了,苏氏也忙起身,“我已经说了,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若王妃能体谅我做母亲的心,还请王妃发下誓言。”柳二太太就道。柳二太太看着柔弱,但是坚持起来,却也非常执着。
苏氏矮下/身段道歉,已经颜面扫地,如今还要发誓,她心里自然不愿意。但是柳二太太就站在那里,似乎苏氏不发誓,她就不会罢休。而柳老太太和柳三太太一言不发,显然也是站在柳二太太那一边的。
虽然她以王妃的身份做了保证,但是柳家婆媳依旧不相信她。
苏氏沉吟起来。
“王妃既然不愿意,我也不想强人所难。实在难以放心得下,就带了阿姒走,王妃眼前也得清静。”柳二太太就道。
“这里也没有别人,王妃有什么话不如就明说了。何必心中不愿,还要留下我家的姑娘。以后出了什么事情,害人害己!王妃放心,今天王妃放了我们姑娘一条生路,王爷那里,自有我们老太太太、老爷们去说。只说我们不愿结这门亲了,绝不会牵扯到王妃身上。等我们带走了我们家姑娘,王妃自然可以顺顺当当将自己的好侄女、好甥女一股脑给了侯爷。以后王妃有中意的儿媳妇,我们家阿姒也得了平安,可不是皆大欢喜了!”柳三太太噼里啪啦犹如放鞭炮一般说了一通,说到最后,还欢喜地拍了拍巴掌。
只是柳三太太脸上虽带着笑,语气却十分的阴冷。
柳老太太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却也看着苏氏。
原本,包括柳老太太在内,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是久闻苏氏的贤名,对苏氏很有些敬意和好感的。但是柳若姒进门,苏氏的这连番举动,让这婆媳三人不得不重新认识苏氏这个人。而对于苏氏的敬意,也早就飞到爪哇国里去了。
如此苛待、折磨儿媳妇,而这儿媳妇还是她们柳家的女孩,这样的女人,怎么让她们敬重的起来!
苏氏见柳家婆媳如此,忙游目四顾,似乎是想要人过来解围。只是身边服侍的丫头婆子们,虽不乏有脸面的,但这个时候却都不敢上前。这些人在苏氏卧房外伺候,对于永靖王爷说的话也听到了一些。而柳家这婆媳几个,显然也不是好惹的。这个时候上前,一句话说的不对,难保柳家的人不会将怒气发泄到她们的身上。
那个时候吃了亏,也只能白白地吃亏。
没人上前,苏氏只得收回了视线,这个誓,看来她是非发不可了。
“我发誓,若再……难为阿姒,就……就让我天打雷劈,永、永不超生。”苏氏狠了狠心,发誓道。
柳家婆媳三人又交换了一个眼色,都点了点头。
“王妃一言九鼎,从今以后,我就把阿姒交到王妃手上了。”柳二太太心中一宽,竟走上前几步,握住了苏氏的手。
苏氏就怔了怔,将柳若姒交到她的手上,看这一家人的架势,以后如果柳若姒出了什么事,那必定都会算到她的头上了。这就是柳家的……威胁?!
“王妃,阿姒刚才醒了,还在担心王妃。”柳三太太这个时候也笑着走上来,“王妃不如现在随我们一起去看看阿姒,阿姒也能放心。王妃如此贤德、心慈,想来也担心阿姒担心的不得了。”
“我们陪王妃一起过去。”柳老太太也站起身。
苏氏身不由己,只得跟随众人往暖阁中来见柳若姒。这个时候柳家的人要她来见柳若姒,那无非是要她在柳若姒跟前服软的意思。
进了暖阁,柳若姒早得了禀报,却依旧闭眼躺在榻上,直到柳二太太到跟前来唤她,柳若姒才睁开眼睛。
“娘,老太太,婶子……”都叫了一遍,柳若姒才发现苏氏也在,“母妃……”
柳若姒看见苏氏,就作势要从榻上下来给苏氏行礼。苏氏这个时候怎么肯让柳若姒这样做,忙就将柳若姒拦住了。不过柳若姒这样做,还是让苏氏心里略微好过了些。
“好孩子,快些躺下,别再累坏了身子。”苏氏对柳若姒说道,关切的口气微微有些僵硬。
柳若姒却只当不知道刚才都发生了什么,对苏氏的态度如常。
“你因为服侍你母妃累倒了,你母妃很是过意不去……”柳三太太就笑着道,一面瞥了苏氏一眼,这是示意苏氏对柳若姒说些什么。
“咳咳,”苏氏干咳了两声,在柳老太太几个跟前她已经是相当的尴尬,如今面对的是柳若姒,那份尴尬不仅没有半分的减少,反而是成倍地增加。
要跟柳若姒道歉,让她如何能放得下/身段,拉得下来脸面。但是不说上几句好话,今天的事情却是过不去的。
“是母妃……大意了,一时糊涂……”苏氏只得道。
“怎么能怪母妃。”柳若姒见苏氏这样说了,就拦住了苏氏的话头,没有再让苏氏继续说下去。“母妃快请坐,是我情愿服侍母妃的,累倒了也是心甘情愿。没有服侍好母妃,还请母妃千万不要怪我。”
“好孩子,真是知理的好孩子。我怎么会怪你,……好生歇息,需要吃什么、用什么、尽管跟我说……”
“不敢劳母妃为我/操心,并不要什么。只是觉得头晕晕的,身上也没什么力气。”柳若姒笑着道。
嘴上说着完全不怪她,但只要柳若姒的身子一天不好,苏氏必定要背负一天的责任。永靖王那里也好,柳家也好,还有荣成翰,都不会轻易的放过她。
苏氏心中发苦,柳若姒对她礼节完备,滴水不漏,让她说出柳若姒的半点儿不好来。柳若姒只是身子不好,然而她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因为这个说柳若姒什么的。
王府里头,苏氏自己就有年轻时候落下的老病根,更有一个世子妃,因为身子不好,一切规矩礼节全免,是王府中最为特殊的存在。
柳若姒以后……
“尽管好生休养……”苏氏想了想,就告诉柳若姒,并当着柳家婆媳几个人的面发了话,柳若姒养病期间,自然免了柳若姒的早晚请安。等将来柳若姒的身体养好了,也不必早晚到春晖堂来。
“一家子,不必过分讲究那些虚礼。世子妃那里就是这样。”
柳若姒忙说不敢。只是她虽嘴上说不敢,心中却暗暗点头。苏氏这话可算是说对了,王府里头,苏氏这样要求她守规矩、尽孝,但是对于世子妃和劳氏却又那般宽容。难道王府里给媳妇定下的规矩,单单都只是为了她一个。苏氏这样厚此薄彼,竟不怕惹人诟病,也是奇事。不过,也许苏氏的想法却是另外一样。荣成翊和荣成翔都不是苏氏的亲生子。苏氏对这两个都十分偏爱,惟独对亲生子荣成翰疏远冷淡。那么在对待媳妇的问题上,是不是也因为她是亲儿子媳妇,所以要格外对她严厉,以此来彰显苏氏自己的贤德!
简直是岂有此理!
柳若姒暗暗腹诽,面上却不肯露出来。
暖阁中正在说话,外面就有小丫头飞跑进来,说是荣成翰回来了。
“不是说有军务,不能回来吗。”暖阁中,听到荣成翰回来,最为吃惊的人是苏氏。
此刻天光已经放亮,离着永靖王回府也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虽是被永靖王说服留在了军营中,没有一同回来,但是荣成翰终究还是赶了回来。
“这,上面要是怪罪下来。……王爷那里必定不依。”苏氏心中焦急,就显露了出来。
柳若姒淡淡地扫了苏氏一眼,怎么她看苏氏的神色,还有说出来的言辞,竟是为荣成翰自己担心的少。苏氏更在意,更担心的,是永靖王的怒火。
柳二太太也注意到了苏氏的反应,一边暗暗在心里叹气。苏氏这样的母亲,也怪不得荣成翰要跟她生疏了。
很快,院子里就响起了靴子响。听到靴子响,外面报说荣成翰已经进了院子。苏氏就又是一怔。这靴子响声,竟然像极了永靖王。只是如今永靖王上了年纪,荣成翰却正年轻,不说疾步走来的速度,就是气势上,也隐隐胜过了老王爷。
甚至比老王爷当年还要胜过几分。
晨光微曦,荣成翰的身影在门口显得更加的高大。他显然是彻夜未眠,一身的戎装,带着风霜还有些隐隐的血腥气,一边服侍的丫头们都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荣成翰迈步进门,就往柳若姒榻前来,走了两步,似乎是发现丫头们的异样,荣成翰低头瞧了一眼,这才意识到他来的匆忙,腰间还配着战刀。
苏氏、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在。
荣成翰站定了,伸手解下战刀。他本意是要服侍的人将战刀接过去,然后那边服侍的却都是苏氏房中的人,不知道是误会了荣成翰的意思,还是被荣成翰的威势所震慑,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
荣成翰不耐烦,干脆手里拿着战刀,他早越过人群看见了榻上的柳若姒,不过还是稳住了心神,压制住自己要径直奔过去的心意,一面单膝跪地向苏氏、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行礼。
荣成翰一身甲胄,不能行大礼,便依照着军中的规矩行了这个礼。
苏氏、柳老太太、柳二太太等人都不由得站起身,一面忙让荣成翰起来。
“母妃,老太太、岳母、婶娘,军务在身,暂时回来,恕我简慢了。请母妃、老太太、岳母和婶娘到旁边安坐,我与阿姒说几句话。”荣成翰非常直接,甚至没有客套,就让这些人回避,他要单独见柳若姒。
柳家婆子几个自然是愿意的,王妃也不敢阻拦,几个在众丫头婆子簇拥下走了出去。屋子里服侍的丫头婆子也都极有眼色,匆忙跟了出去。只有常嬷嬷带着腊月和六月守在门口,预备着柳若姒和荣成翰有什么吩咐。
见人都走了,荣成翰径直走到柳若姒榻前,就在榻前单膝跪了下来,一面将佩刀放下,一面握住了柳若姒的手。
“阿姒……”
柳若姒并没有响应。此刻,柳若姒的眼睛有些迷蒙。她似乎是盯着荣成翰,但是眼中却没有焦距。
刚才荣成翰进屋来的一瞬,不仅苏氏怔住了,柳若姒也怔住了。那一刻的荣成翰,与无数次在柳若姒噩梦中/出现的荣成翰重合了。也是这样拿着战刀,也是这样的杀气腾腾。
柳若姒不知道别人感受如何,但是她真切地感受到了荣成翰的杀气。随着荣成翰的呼喊,柳若姒的眼睛慢慢有了焦距,最后落在荣成翰的身上。
荣成翰能从柳若姒清亮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身影,还有不加遮掩的恐惧和恨意。
第二七一章 冲突
荣成翰的心顿时一紧,握住柳若姒的手就加了力。
“阿姒,是我,是我回来了。”荣成翰压低了声音说道,似乎是害怕吓到柳若姒。
荣成翰连叫了两声,柳若姒的目光才渐渐地有了焦距,真正地落到荣成翰的身上。不过,柳若姒的目光却并没有在荣成翰身上多做停留,而是转向了荣成翰放在手边的佩刀。
荣成翰注意到柳若姒的目光,忙将佩刀从手边移开,放在塌下柳若姒看不到的地方。荣成翰去城外大营之前,曾经和柳若姒商量过。那个时候,两个人就想到了苏氏会趁荣成翰离开,而找机会刁难柳若姒。两个人还制定好了应对的策略。可是,即便是有了这样的思想准备,荣成翰在接到心腹报信的时候,还是真的为柳若姒担心。
如今看到柳若姒这个样子,这份担心就越发的沉重了。即便是做了准备又怎样,即便是柳若姒聪慧又怎样,柳若姒毕竟是刚进王府不久。他离开了,柳若姒要独自面对苏氏等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荣成翰并不认为柳若姒是害怕他,或者是害怕他的佩刀。荣成翰认为,柳若姒必定是在苏氏手里受了很大的苦、很大的委屈,才会在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
“阿姒,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这样想着,荣成翰越发的心疼,干脆坐到榻上,将柳若姒整个搂入怀中。
荣成翰全身罩着铠甲,他从军营中匆忙回来,还带着一身的寒气与萧杀之气,这样被他抱进怀里,柳若姒并不那么舒服。然而,柳若姒还是慢慢地将头埋进了荣成翰的怀里。
此刻,她已经从过去和现实的重叠中清醒了过来。
搂着他的荣成翰,虽是带着一身的萧杀之气,但是这怒气与杀气,却并非是冲着她的。这个时候的荣成翰,绝不会对她举起刀。荣成翰的怒气和杀气,另有目标。
是她被前世的噩梦纠缠,一时之间混乱了。
绝对不能乱,柳若姒暗暗握了握拳头。即便是荣成翰会再次举刀,那么所对的,也应该另有其人。她嫁进王府来为的是什么,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成翰,我很害怕。”柳若姒轻声道。
“阿姒,你受了委屈。”荣成翰听见柳若姒说话,如同听到天籁,一面忙慢慢地抬起柳若姒的头来,见柳若姒眼中闪着泪光,但是方才那样刻骨的恐惧和仇恨却不见了。他的出现,终究是安抚了柳若姒。
“你回来就好了。”柳若姒看着荣成翰,又轻声说道。
难得柳若姒露出这样软弱且依赖的一面来,荣成翰觉得心中热滚滚的,恨不得能将柳若姒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保护柳若姒,仿佛是他天生的责任。
“手怎么伤了,伤的怎样?还受了什么别的伤?”又抱了柳若姒一会,荣成翰的心情也略微平复下来,这才忙着询问柳若姒的伤势。
“也……不大碍事。”柳若姒虽是这样说,还是将发生的事情都一一告诉了荣成翰。
荣成翰听得双眉紧皱,面色阴沉。
“岂有此理!”荣成翰挥拳,狠狠地砸在榻上。
“或许,我当时就该听你的话,回娘家去住几天。”柳若姒道。
“那也只能躲过一时。”这是柳若姒曾经说过的话,如今从荣成翰口中说出,却又有了另外一层不同的含义。“我总又不能陪在你身边的时候……”只要苏氏等人心中存着这样的念头,总能找到机会对柳若姒下手。
“我想,母妃是真的不喜欢我。母妃素又贤名,对世子妃、二嫂都极慈爱。惟独对我如此……”柳若姒思忖着说道,“或许还是因为我……”
“不。”荣成翰打断了柳若姒的话,“错不在你。就算你有千般好处,母妃依旧不会喜欢你。”
“是因为母妃心中另有合适的人配你?”柳若姒道,这句话几乎不是问句,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
“不是。”荣成翰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漆黑的眸子闪着冷光,“母妃不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柳若姒不解地看着荣成翰。
“他不喜我,自然也不会喜欢你。”虽然也算是公认的事实,但这还是荣成翰第一次当着柳若姒说出来。“她心疼苏七。想要我娶苏七,也不过是我如今的身份,在她眼睛里,还勉强配得上她的侄女,能够给她侄女带来好处和体面。而且……”
荣成翰说到这里,却突然住了口。
“而且怎样?”柳若姒追问,她本能地感觉到,荣成翰将要说的话意义非凡。
“而且……她这辈子,都是为了贤惠的名声活着的。”荣成翰继续说道。
“哦。”难得荣成翰说出这样的心里话来,但是柳若姒却觉得,这本来并不是荣成翰刚才要说的话,但是她还是认真地听了下去。
“冷落亲生子,厚待继子、庶子,这就是她贤惠名声的初始来源。”荣成翰的声音中透着冷意,还有一点点苦涩的滋味。“她就是不想为她侄女谋我这份诰命,也不会待你好的。冷落你,严厉待你,却宽待世子妃和二嫂,这会更加彰显她的贤惠。”
“怎么会这样?”即便是心中早有了这样的猜测,柳若姒还是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而且丝毫不掺假。
“阿姒,你当然不会明白。”荣成翰道,心底又加了一句,他也不希望柳若姒明白。
“总之,你不必自责。……全都是因为我。”事情既然是因为他所起,当然要由他来了结。
荣成翰又陪着柳若姒坐了一会,再确定柳若姒真的没什么大碍之后,这才放开了柳若姒。
“阿姒,你稍微歇息一会,我请岳母进来陪你。”
“成翰,你去哪里?”柳若姒问。
“我去跟母妃说两句话。”荣成翰道。
“好……她毕竟是你母妃。”柳若姒并未阻拦荣成翰,只是说道。
“我知道。”荣成翰细心地帮柳若姒掖了掖被角,这才拿起佩刀,转身走了出去。
一会的工夫,柳二太太果然就过来陪柳若姒了。
“难为成翰这样还能回来。”柳二太太坐在柳若姒的榻边,感慨着道,“阿姒,娘跟你说,不管王妃和其他人怎样,你都要好好跟成翰相处。……看他刚才进来那担心的模样,真是把你放在了心尖上,真心地牵挂你。”
柳若姒听柳二太太这样说,目光慢慢地转到柳二太太的脸上。
“娘,你怎么看出他担心了。我看他的样子,更像是要吃人!”柳若姒的脸上就有些迷茫。
“那还不是因为担心你,另外就是气那让你受了委屈,伤了你的人了。”柳二太太理所当然地道,“你刚才难道没瞧见,王妃可吓的够呛!”
荣成翰刚才那样,落在柳二太太的眼睛里,却原来有这样的解说。
“娘,你是这么看的?!”
“岂止我一个这样看。”柳二太太并没有注意到柳若姒的异样,“这屋子里,谁都看出来了。阿姒,你难道不这样看。”
“我……”柳若姒一时无语。
苏氏的卧房内,苏氏坐在chuang上,荣成翰坐在不远处的桌旁,屋内伺候的人早都走的干干净净,唯有这两母子相对默默无言。
然而这种沉默对苏氏来说,却是无比的煎熬。苏氏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荣成翰责问她,她该如何回答。但是荣成翰一句都没有问,这种沉默的谴责,让苏氏无所适从,如坐针毡。
“我临行之前,母妃是怎么答应我的?”半晌,荣成翰终于抬起头,直视着苏氏问到。“我从来没求过母妃什么。当年虽父王去北边,便是死了,也是我命该如此,不会怨恨任何人。母妃一定要我生不如死,才能心满意足?”
荣成翰的眸子中仿佛有两簇漆黑的火焰,一直烧进苏氏的心里头。
“你……你是我亲生,我十月怀胎……”
“就因为这样,母妃就可以随意待我。我认命,从来没有因此埋怨过母妃。可是,从死人堆里挣出命来,我的命,就再不是母妃的了。阿姒是我娶进门的,可阿姒并非母妃所生,母妃想如同待我一般对待阿姒,不仅柳家不会答应,我也不会答应。”
“成翰,你误会了我。我从来……”
“母妃,你的心意,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我也早就跟母妃说清楚了,无论如何,即便是你们将阿姒害死了,我也绝不会娶七妹妹。”说到这,荣成翰冷笑,“不瞒母妃,不仅是七妹妹,哪怕是姓苏的,我也绝不会要。”
“母妃趁早死了这个心思。阿姒好好的,咱们还有母子的情分。若是阿姒有个三长两短,嘿嘿,”荣成翰又冷笑了两声,“我绝不会放过害她的人!”
“你,你竟然这么对母妃说话。”苏氏的眼睛有着透骨的震惊,一颗心也隐隐作痛。
“母妃,不要再继续逼我。我会再向父王提起,与阿姒搬出去住,希望母妃不要再阻拦。”
“不行。”苏氏立刻叫到,眼圈同时也红了。
“这件事,父王说了算。”荣成翰道,一面又对苏氏道,“还请母妃将伺候的人都叫进来。”
“你要做什么?”苏氏问。
荣成翰不答。
最终,苏氏还是将门外伺候的众人叫了进来。
荣成翰坐在桌边,不怒自威。他的目光在众人的面上一一扫过,众人无不低垂了脑袋,不敢与荣成翰的目光相触。
“你们都是我王府的人,服侍母妃多年,想来都不是糊涂的人。府里不曾亏待你们,只要本分做事,总会有个好结果。只是近来我常听人说,你们之中竟也有些奸邪徇私的奴才,专门挑拨生事、撺掇王妃为你等所用。以后,没有事还罢了,若有什么风吹草动,不用王府的规矩,我这里就绝不放过!”荣成翰说着,一拳在桌上击落。
屋内服侍的众人只觉得荣成翰此刻杀气四溢,都吓的两股战战,有胆小的根本就站立不住,软倒在地上。
苏氏目瞪口呆地软在chuang上。此刻,她不能,也无法说荣成翰什么。荣成翰的话并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说的都是孝顺她,为她好的话。但是,只要是脑子还不十分糊涂的人,都能听的出来,荣成翰所说的风吹草动指的是什么。
荣成翰这是在警告春晖堂的人,如果柳若姒在这出了什么事,荣成翰一定会迁怒,她们都会因此而遭殃。
“我走了许多年,也许你们中有些人还不大知道我。你们可以去外院打听打听,那些犯在我手里的人,都是什么下场。”荣成翰说了这些话,就向苏氏行了一礼,转身出了卧房。
荣成翰从苏氏的卧房出来,径直就到柳若姒休息的暖阁中来。
“我们回去吧。”荣成翰对柳若姒道。
“嗯。”柳若姒点头。
荣成翰也不等兜轿过来,只用锦被将柳若姒包裹严实了,然后竟将柳若姒抱起,大步朝外走去。柳若姒略挣扎了一下,抬头看见荣成翰虎着一张脸,干脆就闭上眼睛,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柳二太太在旁边,心中觉得这样未免不大合适,但是转念一想,也就没有阻拦。
荣成翰这样担心、心疼柳若姒,柳二太太十分欢喜。小夫妻俩又这样亲密,她更加欢喜。而且,虽荣成翰此举是不大合适,但此刻柳若姒是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不可以从权。就算是有人要挑剔,有这个缘由在,也就不算什么了。
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众人就都在荣成翰身后,跟到了云水居来。知道柳老太太等人离开了,苏氏并没有出来说话,只是打发了身边心腹的老嬷嬷出来说了几句话,又吩咐了劳氏陪同。
到了云水居,将柳若姒安置好了,荣成翰这才又给柳二太太行礼,说他愧对柳二太太,没有照料好柳若姒。
“这也怪不得你。”柳二太太早将荣成翰的举动都看在眼里,并不舍得责怪荣成翰。
“虽不是侯爷的错,可经过这一番,侯爷以后可要更加用心才行啊。”柳三太太在旁边就笑着说道。
“自然。”荣成翰郑重点头。
“怎么回来了?父王说你均无在身,不能回来。”柳若姒就问荣成翰。
“当时仓促之间无法离开……”荣成翰点头,永靖王说的并不假。当时收到柳若姒打发人报信儿,荣成翰虽然焦急,但是却没法立刻赶回来。在永靖王带着荣成翊返回之后,荣成翰立刻派人连夜送了加急的奏折进宫向皇帝请示。荣成翰回来,是得了皇帝的敕令的,但是却不能在王府多留,即刻就要起身回城外大营,继续处理军务。
“这可不是儿戏,我们虽不大懂,也知道军令如山,误了时辰,那是性命交关的。”柳二太太就替荣成翰着急,“成翰,你快回去要紧,千万别误了时辰。这里交给我来照看。就是有事,也等你回来再说。”
柳二太太是真心心疼荣成翰。
荣成翰自然也知道轻重,只得又交代了几句,就往前厅去跟永靖王以及柳二老爷等人告辞。
这个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有起的早的人就看见从王府中有几骑飞奔而出,直往北城门去了。随后,王府的角门打开,几个家丁抬了一乘小轿出来,却也是脚步匆匆,直奔城南苏府去了。
云水居内,柳若姒几乎同时得到了消息。苏晴暖已经被一乘小轿送出了府,苏晴暖在离开之前,甚至没能跟苏氏见上一面,甚至一应东西都没有收拾齐全,就被像瘟疫一样匆匆地送了出去。
柳家众女眷听到这个消息,脸上才略微露出些舒心的表情来。王府这么做,自然是为了向她们交代的。至于苏氏,却再没从卧房中/出来,据过来陪着说话的劳氏告知,苏氏身子虚弱,已经又躺倒了,因此不能出来见客。
柳家众女眷对此倒也没有深究,苏氏在众人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一时羞臊,不好出来见面这也是有的。
劳氏来陪柳家女眷说话,同时还带来了不少东西,其中就有各色彩缎、苏绣、蜀锦、云锦,还有两串东珠,以及不少的燕窝、茯苓、人参等,这些都是永靖王和王妃送给柳若姒,以做安抚和补身之用的。
虽是用永靖王和王妃的名义送来的,但是柳若姒等人心中都清楚,这一定是出自永靖王的授意。
永靖王又吩咐王府准备宴席,将柳府众人留下用了饭,这才亲自将柳府众人送走了。其他人都走了,却唯独柳二太太留了下来。柳若姒的身子还没有康复,荣成翰临走前又表现的那般不放心,柳二老爷也好,永靖王也好,都希望柳二太太能留下来暂时照顾柳若姒。
众人都认为苏氏为了躲羞而装病,她们并不知道,苏氏这次,是真的病了。不过,这次苏氏病的却十分窝囊,因为不仅柳家众人,就是永靖王也认为她是在装病。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卧房内,苏氏只能带着哭腔,对着两个心腹的老嬷嬷抱怨。不过是一夜之间,苏氏的双眼就扣了下去。“王爷、王爷竟对我起了疑心。”
第二七二章 背后言
苏氏这次说老病根发作,本来一半是真,一半是装。苏氏装做病的厉害,自然是为了刁难柳若姒的。只是没有想到,事情会闹的这么大。苏氏被永靖王训斥了一顿,迫不得已给柳家道歉,心中已经憋了一口气。那个时候,她尚还可以坚持,不过荣成翰回来,在她屋子里说了那么一番话,苏氏就真的病倒了。
这个病,说起来,还是心病。苏晴暖走了,苏氏这些话无人可说,只能叫了在身边服侍最久,最为心腹的两个老嬷嬷到跟前。
“王妃不用过于忧虑了,”王嬷嬷和邢嬷嬷两个忙都安慰苏氏,“王爷也是在气头上。这气头上的话,怎么能做的了准。”
两位嬷嬷的话,并没能让苏氏好过些。永靖王训斥她不该刁难柳若姒,苏氏都能接受。但是永靖王提起旧事,怀疑她用心歹毒,这是苏氏万万不能接受的。永靖王的话,时时刻刻刺着苏氏的心。
“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可怜了我的一片心,到现在我亲生的儿子不和我亲近,将我当做仇人一般,都是为了什么?我这一片心啊,恨不得掏出来……”苏氏捂着胸口,只觉得心中闷闷地发痛。
苏氏如此,两个老嬷嬷多少都有些慌。
“王妃这些年的付出,府里头但凡长着眼睛的,谁能没看见。王妃倒是不必因为王爷一两句话就这样烦闷。世子爷和二爷待王妃如何,王爷难道就不知道。这可比别人说上千万句都要强。”王嬷嬷就又劝道。
提起荣成翊和荣成翔,苏氏果然脸色好了一些。这么多年,她做出了不少的牺牲,对这两个并非亲生的儿子,比对待自己的亲生子还要好上许多。苏氏相信,这遍天下的继母,只怕再没有人能做到她这个地步。
荣成翊对她很敬重,荣成翔对她则是更为依赖。苏氏已经不记得荣成翰是否有在她跟前撒过娇,但是荣成翔却常在她这里耍赖,真的将她当做了亲生/母亲一般的亲近。
王嬷嬷和邢嬷嬷看着苏氏的脸色,就知道方才的话说的对了苏氏的胃口。
“二爷平常怎样,王妃也知道。这件事,二爷还不是跑前跑后的,很是有担待。世子爷更不用说了,王爷到王妃这里来,世子爷本来也要跟来,实在是王爷不允。世子爷替王妃说了不少的好话。”邢嬷嬷也轻声的劝道。
“我都知道。”苏氏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欣慰,“如果不是世子替我求情,王爷的脾气,哪里是那么好说话的!”
说到王府中谁的话最能入得永靖王的耳朵,谁最能够影响永靖王的决定,这个人并不是苏氏,也不是任何其他人,而是世子荣成翊。永靖王对这个幼年丧母的长子不仅抱着极大的期望,还给予了无限的宠爱和宽容。
当时苏氏初入王府,给她留下最深印象的,就是永靖王和荣成翊父子两人的亲密。永靖王几乎是走到哪里,就将荣成翊带到哪里。
想起往事,苏氏闭了闭眼,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永靖王总是带着荣成翊,并不仅仅是出于宠爱,更是出于保护的目的。
“王爷不过是说说的,王妃千万不要往心里去,熬坏了身子。毕竟才刚养好了一些。”两个老嬷嬷又劝苏氏。
“……王爷始终……并不信我。”苏氏呆了半晌,只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不等两个老嬷嬷再劝解,苏氏就自己转了话题。
“她们就将七丫头那样送走了?”苏氏问起了苏晴暖。虽说她答应了,要送苏晴暖走,但是却没打算送的这样快。苏氏的打算,是等着事情冷却一些,再将苏晴暖送回家去住几天,也算是给了柳家一个交代。可是府里头竟没有到她跟前来请示,就急匆匆地将苏晴暖给送走了。
那哪里叫做送走了,分明就是给撵回家里去了。而且,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真是让人不多想也难。任是谁,都得怀疑,昨天晚上王府闹出来的这一场,是与苏晴暖有关了。
苏晴暖的脸面、声誉,甚至苏家的脸面和声誉……
苏氏皱眉,只怕经过这一回,是很难再挽回了。
“……侯爷急着回城外大营,催着下人们送走了七姑娘。”王嬷嬷眼神闪了闪,虽是略作犹豫,还是将话说了出来。
“是成翰……”苏氏的手抖了抖。
“侯爷和七姑娘自幼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万不至于这样的……”王嬷嬷一边偷觑着苏氏的脸色,一面又说道。如果这样送苏晴暖回家并不是出于荣成翰的本意,那么还有谁能让荣成翰这么做。
那必定是柳若姒无疑了,想来柳家众人也没少出力。
苏氏垂了眼皮,默然不语。
“这次,可是委屈了七姑娘。七姑娘临走,很是放心不下王妃。七姑娘想要来跟王妃辞别,竟被拦下了……”王嬷嬷又说道。
邢嬷嬷不知是不是嗓子不舒服,这个时候突然干咳了两声。王嬷嬷飞快地瞧了一眼邢嬷嬷,就此将话头打住。
“这次,是委屈了她。等过了风头,我必定要想法子……,这孩子,是受了我的累了。”苏氏慢慢地说道。
“你刚才不是我吩咐了人,给王妃熬了燕窝粥。”邢嬷嬷突然对王嬷嬷道。
“是了,”王嬷嬷这才想起来,她确实让人熬了燕窝粥给苏氏。这半天的工夫,苏氏水米未进,是该吃些东西了。王嬷嬷因此忙就出去给苏氏端燕窝粥。
只剩了邢嬷嬷一个陪着苏氏,邢嬷嬷看着苏氏的脸色。
“王妃,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邢嬷嬷又左右看了看,这才小心地开口。
“你尽管说,我如今身边,也就剩你们几个贴心的人了。”苏氏就道。
“侯爷的婚事,木已成舟。若是出点儿什么事,侯爷伤心不说,于谁都没有好处。王妃也看到了,侯爷,还有柳家,这可不是小事。”邢嬷嬷低声道,“王妃或许不知道,老奴听人说过。这文人的笔啊,那可厉害的很。不说在朝堂上奏那么一本,还有那些个书生,随便写个话本、曲子,流传起来,那被写的人,可是几世难以翻身。王爷英明神武,可是深知厉害的。”
苏氏皱紧了眉头,半晌无言。
“你说,这次的事?”苏氏抬头问邢嬷嬷,显然,邢嬷嬷的话让她担心了。
“老奴看,柳家极中意侯爷,心里头也是要他们小夫妻和美。只要以后,王妃待三夫人略好一些,那柳家自然也要敬重王妃。王妃毕竟是侯爷的母亲。”邢嬷嬷就道。
苏氏没有说话,不过看她的神态,显然是将邢嬷嬷的话听了进去。
只是,这个时候苏氏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这件事情的厉害。半夜三更,柳家众人急匆匆赶往王府,甚至柳家念过花甲的老太太都来了。之后,还有永靖王、荣成翊从城外大营连夜赶回,身负要务的荣成翰竟不惜向上奏本,求了几个时辰的假期,也从城外赶回来。
王府刚进门的媳妇柳若姒病倒了,还是因为服侍苏氏而累病的。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天一放亮,苏晴暖就被一乘小轿送出了王府。
不用柳家的人说什么,也不管王府或者苏家的人怎样辩护,事情的大致轮廓都已经出来了。
苏氏并不知道,她为之做了无数的牺牲,并且一生维护的贤良名声因此已经受损,苏氏也不知道,她因为疼爱苏晴暖,听信了苏晴暖的话所做出来的这一切,最后受害最深的,恰恰是苏晴暖。
苏晴暖也正是说亲的年纪,这件事情之前,还陆续有人上门提亲,虽然最后都被苏家婉拒。但是从这件事情之后,上门求亲的人却几乎绝了踪迹。
苏家以及苏晴暖的某些图谋打算,已经到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地步。只不过苏氏,苏晴暖还有苏家相关众人都身在事中,反而无所觉察。又或者是已经有所觉察,却不得不装作没有觉察的样子。
“王妃将心胸放开,三夫人论模样,论性情、论家世、论才学,都是上上之选。依老奴看三夫人进府以来的为人行/事,却也是通情达理,可人疼的。王妃不如好好待三夫人。这样,王妃贤名更显不说,和侯爷之间,也能慢慢缓和。以前是不得已,如今……侯爷回来了,也很得王爷器重。侯爷毕竟还是王妃儿子不是。”邢嬷嬷陪笑着道,“这爱屋及乌的道理,老奴记得还是王妃教给老奴的。”
“你说的……也是。”苏氏想了想,才缓缓地说道。
这件事情以后,再要苛待柳若姒,苏氏是不能也不敢了。但是不苛待,并不等于看重、疼爱。
邢嬷嬷才又要说话,就听得帘子响,是王嬷嬷亲自端了燕窝粥进来。邢嬷嬷见王嬷嬷回来了,就住了口。
王嬷嬷将燕窝粥进给苏氏,苏氏虽并没什么胃口,被两个老嬷嬷劝说着,好歹也吃了几口。就有小丫头进来回事,苏氏懒怠费心,就将邢嬷嬷打发了出去处置。屋子里,又只剩下王嬷嬷一个人陪着苏氏。
王嬷嬷将苏氏吃剩下的燕窝粥端到门口,交给小丫头送下去,一面又招手叫了两个小丫头来,却是低低的声音嘱咐两个小丫头看好了门,若有人走近,立即让她知道。
在门口安排了一番,王嬷嬷才又回到苏氏的身边。
“王妃想必也疑心了,这件事闹成这样,其实蹊跷啊。”王嬷嬷低声对苏氏说道。
“哦?”苏氏抬眼看王嬷嬷,示意王嬷嬷继续说下去。
“……三夫人一直在王妃这里,夜里出了事,怎么柳家那么快就得到了消息。还有王爷和侯爷那里,那可是在城外大营。这夜里头,城门都是关着的,轻易不准人出入。王爷和侯爷怎么也会那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这个,我也想到了。”苏氏慢慢地道。她哪里能想不到这个,只是事情发生的太快,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面对,心里有更纠结的烦扰,暂时将这些都压了下来,还没心思细想罢了。
不过如今被王嬷嬷提醒,苏氏少不得打起精神来,要仔细琢磨这件事。
“柳氏进门不久,凭她一人万不能这么快送出消息去。”苏氏思忖着说道。王府里头,必定有人给柳若姒帮忙,才能在深夜中那么快速、且无声无息地将消息传递出去。
王府里,有这个本事,且愿意帮助柳若姒的会是谁?
并不用王嬷嬷提醒,苏氏的心中就有了人选。不过,王嬷嬷没有明说出这个人来,苏氏也没有说。
“再有一件,王妃不觉得奇怪?三夫人好好的,虽说是手烫了一下,只怕还没有七姑娘来的严重。夜里睡在王妃这,不过起来倒一杯茶,哪里就至于……”王嬷嬷看向苏氏。
“我也疑心她是假装……”苏氏就道。
“王妃英明。”王嬷嬷立刻附和,“老奴担心,这一开始,王妃就被三夫人给算计了进去。三夫人这是……早有准备啊。”
苏氏的眉头皱的越发的紧了。
“如果没有准备,事情绝不会闹到现在这个样子。”王嬷嬷又继续压低了声音,“不说别的,就是半夜出城这一桩事。要是没有早作准备,就绝对办不成。”
“王妃,只怕王妃小看了三夫人了。三夫人这般厉害,心机深沉,以后怕是……”王嬷嬷做出非常担心的样子,话却不肯再往下说了。
然而,她说的对于苏氏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柳若姒在云水居养病,自然免了早晚到春晖堂来。苏氏偏也身子不好,并不曾到云水居中探望柳若姒,不过每天打发劳氏过来。柳若姒对此也并不放在心上,她本来就没什么事,又有柳二太太每天陪着,日子过的十分舒心畅意。
直到几天之后荣成翰风尘仆仆的归来,柳二太太才从王府离开,回家去了。
“怎么样了?”荣成翰回来,首先就问柳若姒的身体情况。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柳若姒也没有隐瞒荣成翰。荣成翰还有点担心,直到亲眼看见了柳若姒的手。柳若姒本就没有被烫到,又有上好的药膏,手上丝毫痕迹也没有。
荣成翰这才放了心。柳若姒干脆就让人将纱布都收起来,她不再打算包着手了。
“还是再包两天吧。”荣成翰就道。
柳若姒就看荣成翰,荣成翰对她点了点头。柳若姒笑了笑,也就依了荣成翰。荣成翰想要她将伤情装的严重一些,那自然是为她考虑,她没有理由拒绝。
“母妃这些天对你怎样?”荣成翰又问起苏氏。
“母妃每天的打发二嫂过来。”柳若姒也如实地告诉了荣成翰,“我想,经过这件事,母妃是再也不会喜欢我了。”柳若姒这样说,等于是告诉了荣成翰。苏氏虽没有继续为难她,但是对她却也十分冷淡。
荣成翰听了,面上并没什么表情,似乎这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只要她不再刁难你,其他的,咱们不要多想了。”荣成翰说道。
“我知道了。”柳若姒打量荣成翰的脸色,轻轻点头道。如果说从前荣成翰还对苏氏有些期待的话,经过了这件事,苏氏的表现,是完全绝了荣成翰的某些念想。
这样也好,柳若姒想。进府之初,她不是没想过要努力缓和苏氏和荣成翰之间的关系。倒不是为了荣成翰,而是为了她自己。只不过,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而此刻,她赞同荣成翰的决定,却也不完全是为了自己。
没有念想,就不会有失望。既然苏氏打算在那一条路上走到黑,那么荣成翰早一点儿看清事实,就早一点儿安心,不需要再受无谓的伤害。
荣成翰几天没见柳若姒,如今见柳若姒面色红/润,忍不住低头环住柳若姒的身子。怀中软/玉/温/香,鼻端是柳若姒淡淡的发香,荣成翰自然难免意动,就伸手要解柳若姒的衣衫。
柳若姒却伸手,拿出一叠信笺来,挡在了荣成翰面前。
“是什么?”荣成翰只得问。
“是你七妹妹写来的信。”柳若姒道。
听柳若姒说是苏晴暖写来的信,荣成翰立刻变了脸色。他伸手将信都抢过来,甩手扔在了地上,仿佛那并不是信笺,而是剧毒的毒蛇。
“你怎么将她的东西放在身边?”荣成翰的语气有些严厉,不过此刻,柳若姒自然不会误会荣成翰是在斥责她。荣成翰眸子中的担心实在是太显而易见了。
“你反应怎么这么大?”柳若姒见荣成翰这样,反而越发镇定,一边故意问道,“她人已经被送走了,难道就凭这几封信,就能害了我不成?”
“你懂什么?”荣成翰沉声道。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屋子里太过干净,柳若姒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根本就没见识过那些女人的笑里藏刀和无孔不入。
第二七三章 讨要
荣成翰话说出口,似乎是才察觉到口气有些重了。他舒了口气,特意将语气缓和下来。
“我并不是责怪你,我是……”
“我明白。”柳若姒不等荣成翰说完,就接口道,“你是因为太担心我。”
“你明白就好。”荣成翰见柳若姒如此贴心会意,顿时心中舒畅了许多。只不过有这样一个插曲,刚才的旖旎心思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荣成翰站起身,将苏晴暖的信一封封地捡起来。
“不让我碰她送来的东西,你怎么自己还捡起来?”柳若姒故意问荣成翰。
“她这些东西,还害不到我。”荣成翰就道,“你不同,还是小心些为好。”内宅中很多专门对付女人的手段,用在男人身上却是没有用处的。荣成翰虽是为柳若姒担心,但是内心深处隐隐地还是宁愿柳若姒不知道这些。
柳若姒在榻上侧身看着荣成翰,荣成翰的担心和焦急溢于言表。一直以来,荣成翰待人处事最突出的特点之一,就是冷静以及不动声色。但是柳若姒也慢慢地发现,凡事涉及到她的事情,尤其是有关她的安慰,荣成翰总是最容易动容。不可否认,荣成翰是真的关心她。荣成翰的心里有她,而且分量颇重。这也是为什么柳若姒会答应亲事,嫁进王府中来。
至于荣成翰这次的担心,柳若姒却并没十分放在心上。这个节骨眼上,苏晴暖绝不敢对她下手。而且,直接对柳若姒下手,也不是苏晴暖的风格。很显然,苏晴暖更喜欢借刀杀人这样的手段,因为过后无论怎样,罪责都摊不到苏晴暖的身上。而且,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到目前为止,让苏晴暖对她下狠手的动力还不足。
荣成翰将信笺都捡起来,随即坐到一边的桌案旁,一封封地翻看起来。荣成翰一边看,一边还是向柳若姒询问,苏晴暖在信中都说了些什么。
“还能说些什么,”柳若姒答道,“就是说些对不住我的话,说辜负了我的友情,没有照顾好我,让我受伤,说是担心我,要来王府中照顾我。”
苏晴暖被送回苏府之后,立刻就打发人给柳若姒送信,信中说了许多歉意与知心的话,并且要求回来为柳若姒侍疾。
荣成翰一会的工夫就将几封信都看完了,就随便扔在桌子上。
“才几天的工夫,就写了这些信来,她可真是耐不住了!阿姒,你怎样回复的她?”荣成翰冷笑一声,随即又问柳若姒。
“苏家堂堂的七姑娘,我怎么敢让她来服侍我。传说出去,还不知道怎么说我张狂那。”柳若姒笑道,“我自然没有应她。”
荣成翰点了点头。
“她不过是不甘心被送走,想回来罢了。你不应她,就对了。她这些花言巧语,你千万不要相信。”荣成翰对柳若姒道。
柳若姒点头。不用荣成翰告诉她,她再收到苏晴暖的第一封信的时候,就猜出了苏晴暖的用意。这样被送回苏府,苏晴暖必定非常不甘心,而且也知道被打了脸,这才想借柳若姒的手,尽快再回来王府中来。如此,一方面对外也好遮掩,另一方面,自然就是住回王府里头了。
“我怎么会信她,”柳若姒慢悠悠地道,一面看着荣成翰,“这王府里头,我只信你一个。”
屋内红烛摇曳,慢慢地两个人影靠近,融合成了一个。
荣成翰回来,柳若姒的病很快就好转了,两个人一同往春晖堂来见永靖王和苏氏。
永靖王看着精神还好。苏氏却有些病恹恹的,乍一看到柳若姒,苏氏的脸上还闪过一丝尴尬,不过很快就被她遮掩了过去。
永靖王见荣成翰和柳若姒一起来了,却显然是高兴的。
“可大好了?你们年轻,不经意,却万万不能大意,免得留下什么病根。成翰你多陪陪你媳妇,不要惹她生气。”经过了这件事,永靖王对柳若姒的态度更加的和蔼了。
荣成翰和柳若姒听永靖王这样说,忙都答应了。一面永靖王就让两人坐下说话。
“柳家二姑娘不日就要成亲,我想带阿姒去柳家贺喜。”两人坐下后,荣成翰就向永靖王和苏氏道。眼看柳若娟和韩青的婚期就要到了,柳若姒答应了柳老太太和柳二太太,要回家一趟。
“这是应该的。”永靖王很痛快地点头答应了,“你母妃身子不大好,我们就不去了,你替我们向柳侍郎道喜吧。”永靖王这么说着,似乎又无意地瞥了苏氏一眼。
“替我上付柳老夫人,问亲家太太好。”苏氏强打起精神来,“我这刚得了株好参,你们带去给老夫人调补身子吧。”
“多谢母妃。”苏氏这样说,不管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永靖王的意思,柳若姒都忙做出感激的样子来,“不敢劳烦母妃,母妃的话一定带到。至于母妃说的人参,母妃身子也不大好,正用的上……”
“你们母妃的心意,就不要推辞了。”永靖王就道。
永靖王这样说,柳若姒不好再推辞,也就答应收下了。
次日吃过早饭,荣成翰就陪柳若姒往柳家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亲自带着人迎到门口,将两个人接了先到柳老太太的屋子里来。
大家见礼毕,荣成翰陪着说了几句话,就由柳玉汶陪着,和柳二老爷自往书房去说话了。荣成翰走了,屋中众女眷说话更加自在。
“武扬候如今越发沉稳,有气势,跟老王爷当年仿佛。且可贵的很,到了咱们这,一点儿架子也没有。”虽是荣成翰走了,柳老太太还是不住口地夸他。
“更可贵的是待咱们三姑娘一等一的好。”柳三太太就笑着接口道。
说了一会荣成翰,柳二太太就问柳若姒,苏氏那边怎样。
“可有再难为你。你们今天要回来,可有什么话说没有?”柳二太太还是担心柳若姒在王府的婆媳关系。
“并没有再难为我。今天我们回来,是王爷亲口应的。”柳若姒就告诉柳二太太道。“估计好歹能消停上一阵子……”
经过了这件事,苏氏吃了亏,发觉柳若姒没那么好欺压,这之后再有什么心思,也会更加谨慎。还有永靖王的态度,也会让苏氏忌惮,不会再轻易对柳若姒如何。而且,没有了苏晴暖在一边煽风点火,苏氏其实并不是个十分多事的人。
“本不想与她对上,只是可惜,终究绕不过去。”柳若姒说道。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柳三太太就道,“正要告诉你,我们托人去给那位苏七姑娘说亲,又被回绝了。”
“这回说的人,论家事、人品、才貌,与她家也很是登对了。”柳老太太也说道。
“只怕是这桩麻烦没这么容易了结。”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道。
柳府能够帮柳若姒做的,几乎都已经做了。
“那也罢了。咱们虽不喜麻烦,可这麻烦一定要来招惹咱们,咱们自然也不怕她。这次能打了她的脸,下一次,还有更让她难受的那。她不怕,尽管来好了。”柳若姒笑道。
“正是如此。”柳三太太就笑,“需要婶子做什么,你到时候尽管说。”
比起柳三太太的斗志昂扬来,柳二太太更多的是担心,但是看柳若姒自信满满,又想到荣成翰是个可靠的,柳二太太也就点头。没有谁能够一帆风顺,她也相信柳若姒一定会熬出来。
“只可惜,成翰这回说要开府别居,还是没成。”柳二太太就道。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柳老太太就道。
荣成翰回来,又跟永靖王和苏氏说起搬出去住的话题,永靖王和苏氏都不肯答应。永靖王甚至说了,荣成翰这番话,要等到他百年之后再说。永靖王这样说,荣成翰也只得妥协。不过荣成翰也跟永靖王和苏氏说了,要他留在府中可以,但是柳若姒不能再出事。
这也是柳若姒肯定苏氏近期不会再为难她的一个重要缘故。只要永靖王还在,王府里就不会出大乱子,她的安全也没有问题。
说了半天自己的事,柳若姒就问柳若娟成亲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早就准备妥当了。”柳三太太语气轻松。柳若娟出嫁,与柳若姒的出嫁不同,柳家根本就没有给与太多的重视。柳若姒刚才进来,也看到了柳若娟的嫁妆,不过比普通人家的华丽一些,却都并不是多值钱的物件。
“那边……”柳若姒就往柳若媛的住处指了指,“可还都妥当。”
“不妥当也得妥当。”柳三太太就道,一面压低声音告诉柳若姒,“增派了人手,日夜看守着。不过,我看她似乎也认了命了,倒腾了一阵子,如今也消停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柳若媛就是再不愿意,也慢慢地会发觉她伤情的真/相,不得不面对事实。
屋里正说着话,外面就报说是柳大太太和柳若娟来了。
柳老太太看了看柳若姒,见柳若姒并没有反对的意思,才吩咐人让柳大太太和柳若娟进来。
小丫头打起帘子,柳大太太和柳若娟母女两个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两人进屋,先向柳老太太行礼,之后,忙就过来给柳若姒见礼。
“……毕竟是嫡亲的姐妹,夫人前些日子病了,侯爷又那么忙,还赶着回来给二丫头添箱,这是夫人重情义,心里有你二姐姐。”柳大太太小心翼翼的,神态语气都带着明显的谄媚。
柳若娟也过来,陪笑说了几句。柳若娟似乎比前些日子消瘦了一些,因此两腮都凸显出来。对于一个即将出嫁的姑娘来说,柳若娟的身上并没有多少喜气,即使她脸上一直带着笑,但是那笑容看来却有些勉强。
打量着柳若娟,柳若姒总是不禁的奇怪。分明柳若娟长的与柳大太太十分相像,为什么她自己偏就觉得更像金姨娘?!
柳老太太也让柳大太太和柳若娟坐下来说话。柳若娟坐的端端正正的,柳大太太却坐的小心翼翼。显然,这些日子,柳大太太的日子并不好过。
柳大太太就絮絮地说了一些话,将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奉承到了。看柳老太太的脸色有些不耐烦,柳大太太这才将话转到正题上来。
“……二丫头的嫁妆,自是不敢跟她三妹妹相比。”柳大太太陪笑说道,一面飞快地扫了柳三太太一眼,话虽未出口,但神态语气中却带了出来,是对柳三太太给柳若娟准备的嫁妆并不满意。
“大太太说笑了。”柳若姒听到柳大太太提到她的嫁妆,不能不开口,“我的嫁妆,公中自然出了一份,不过其余都是母亲从自己的嫁妆从贴补。大太太自有嫁妆贴补二姐姐,倒是不必提我的嫁妆才好。”
“可是大嫂最会说笑。”柳三太太何等精明的人,自然一下子就看出来柳大太太的用意,又有柳若姒说话在前,她更不会在意柳大太太了。“咱们三姑娘的嫁妆,公中/出的才有多少,还不是二嫂拿出了自己的嫁妆来。大嫂要与三姑娘比,尽管拿自己的嫁妆出来,还有谁会拦着不成。不只是咱们家,哪家不是这样的规矩。大嫂自己嫁妆少,比不过二嫂的,又眼红二嫂,也不用拿我来撒气。”
柳三太太这分明是说,柳若姒和柳若娟的嫁妆,公中/出的银钱都是一样的。柳大太太要抱怨,也只能抱怨她自己没有柳二太太的嫁妆多。
“这算什么,念完了经骂和尚。”柳三太太这样说完了还不算,又向着柳老太太和柳二太太抱屈,“合着我不吃不睡忙活了这些天,最后还落个不是。也罢了,干脆我也不管了。大嫂是个能干的人,一应都交给大嫂,我趁便也能歇上几天。”
这话却是要撂挑子。柳若娟马上要出嫁,一应准备都是柳三太太做的,柳大太太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现在柳三太太闹脾气说要不干了,柳大太太怎么能不急。
柳大太太忙又给柳三太太赔礼,说柳三太太误会了她,她对柳三太太给柳若娟准备的嫁妆十分满意,并且十分感激柳三太太。
柳大太太伏低做小的,柳三太太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柳大太太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才又对柳老太太陪笑。
“又说到三姑娘的嫁妆了。从前,大郎成亲,老太太给了三千两。三丫头成亲,老太太也依例给了三千两。二太太心疼三姑娘,将老太太给的三千两都给三姑娘做了压箱银。眼看着二丫头就要出门,我来讨老太太一个示下,也将二丫头那三千两做了压箱银吧。”
柳若娟要出嫁,柳老太太并没有给什么银钱,也根本就没有提过要给银钱。柳大太太这样说话,分明是来向柳老太太要钱的。
怪不得这么巴巴的赶过来,还如此陪着小心,原来目的是在这里。
柳若姒就看了柳二太太一眼,柳二太太向柳若姒示意,让她什么都不用说,只管看着柳老太太如何处置。柳若姒轻轻点头,她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只是也有些想知道,这种情况下,柳老太太是不是真要拿出银钱来。
柳大太太这边话音落地,柳若娟也从座位上起身,竟在柳老太太跟前跪了下来。这是逼着柳老太太一定要给钱才行!
柳老太太坐在榻上,闭了闭眼睛,眉头也皱了起来。她知道不给柳若娟贴银钱,柳大太太这些人一定会不满意。但是对于柳大太太和柳若娟过来,当面这样讨要银钱,柳老太太还是有些没有想到。
柳大太太和柳若娟这样做,未免是不识趣,且脸皮太厚了些。
然而,柳老太太却也不好就跟柳大太太,尤其是就要出嫁的柳若娟撕破面皮。柳老太太就朝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瞧了一眼。
“哎呦,老太太这是又头疼了。”柳三太太立刻就道。
“正是那,老太太昨夜里就没睡好。因为三姑娘和姑爷回来了,二姑娘要出嫁,老太太高兴,强撑着,只怕也是累着了。”旁边伺候的大丫头芍药立刻就附和道。
“老太太的身子要紧。”柳二太太就道。
“老太太赶紧歇一歇,临来时,父王和母妃也甚是惦念老太太,不管什么事,莫要累着了老太太,是咱们大家伙的罪过。”柳若姒也忙起身道。
柳三太太和芍药就忙将柳老太太扶到里屋去了,柳若姒也趁便告辞,和柳二太太从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
到了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柳若姒干脆脱了大衣裳,只穿家常的袄裙,亲/亲热热地与柳二太太在榻上坐了,娘儿两个小声说体己话。
“原先还顾及些体面的,如今竟然成了这个样子。娘,这些天,她可找过你的麻烦?”柳若姒就问柳二太太。
“你说的是,如今我看她,真是什么体面也都丢了。她哪里敢来找我的麻烦,你三婶子那样的性子,何曾又一时让她好过。有时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不过想想她过去的所作所为,我也不能替她说话。”柳二太太就道。
“老太太看来是不肯给贴银钱了。”柳若姒又道。
“因为二丫头,老太太心里窝了火。肯容她嫁过去,已经是了不得了,断不会再贴钱的。”柳二太太就点头道。这样被当面讨要,柳老太太都要装病,那是绝对不跟给钱的。
柳若娟的嫁妆是这样,那……
“贞定侯府那边是个什么情形?”柳若姒就问。
第二七四章 多了一门亲戚
“还能是什么情形,”柳二太太轻轻地叹了口气,“也不过是面子上过得去罢了。”韩青与柳若娟的婚事,贞定侯府那边不论是送过来的聘礼,还是各种安排,面子上都能过的去,毕竟这不仅关乎柳家的体面,也关乎长公主自己以及贞定侯府的体面。但是若要细计较起来,却颇多敷衍。
“这也是难怪。”柳二太太跟柳若姒说了说贞定侯府那边的安排,就又说道,“这样结下的亲事,若是换做咱们家,心里也照样不痛快。”
“这样说,这门亲事还不如不结了。”柳若姒就道。
“不结又不行,两家都要顾及自己的颜面。……二丫头让大家伙无路可退。”柳二太太就道。
“如今这样,也是她咎由自取。”柳若姒点头。
“咱们家里是都被她给得罪完了。等她嫁过去,长公主并不是个慈善的人,对她能怎样,也能料想的到。”柳二太太说着就压低了声音,“你那天出了事,大家伙都去了王府。回来之后,老太太悄悄地跟我说了。二丫头要是能在侯府中挣扎出来,又顾念家里,到时候家里也不会就不认她。可如果她挣扎不出来……”
“她挣扎不出来,又会怎样?”柳若姒就追问道。
“老太太的原话,生死也就由得她,府里是不会管她,或者替她出头的。”柳二太太就道。
柳老太太这样的打算,其实早就在柳若姒的意料之中,因此也就没有多说。娘儿两个说过了柳若娟的事,柳若姒就又问起柳玉汶来。说到柳玉汶,柳二太太的脸上都是笑意。
“……天生读书的料,更可喜的是他又用功,你父亲说他的文章越发的进益了,等再过两年,就先让他考个秀才。这孩子也懂事、贴心,你嫁去王府,他知道我和你父亲不习惯,身边冷清,每天特意到我们跟前来陪伴。……是个可人疼的孩子,还经常念叨起你和成翰。”
柳若姒听说柳玉汶很好,又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贴心,心中也跟着欢喜。
很快,柳三太太就过来,说是宴席已经准备妥当,请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过去坐席。
“老太太那边……”柳若姒就问柳三太太。
“已经没事了。”柳三太太就笑着道,“是我跟大太太说了,老太太要给哪个孙儿孙女贴补,全凭老太太自己的心意,并不是家里的规矩。老太太给了,大家伙就收着。老太太不给,谁也不该去讨要。合着还没孝顺老太太,倒先跟老太太讨要起银钱来了,算是什么事那,脸皮也是太厚了。被我这样说了一通,大太太也羞惭惭的。我料想她不会再提这件事了。”
原来大家走了之后,柳三太太还好生地数落、嘲讽了柳大太太一番,才将讨要嫁妆贴补一事了结了。
“这也是她们自己找的。”柳三太太道,“老太太自己不提,就该知道是没有指望了,还偏偏不死心,上门来讨要,这可不是自己要讨没脸吗。也是她们母女贪心不足,只顾着自己便宜了,还嫌坑的家里不够。公中/出的,已经是份不错的嫁妆了,还想要跟咱们三姑娘攀比,她哪里比得上那。”
“我今天还真有点儿担心,怕老太太拉不下脸来,答应给她们贴补银子。”最后,柳三太太又笑道。
就这么说说笑笑的又到了柳老太太的院子里,宴席已经摆好,柳若姒和柳二太太都与柳老太太坐了一桌。宴席中,就有来添箱的女眷突然问起怎么没看见柳大太太的娘家人。
冯家不在京中,但是亲朋故旧消息往来不断,自然也知道了柳若娟要成亲的事情。虽是如此,但是冯家却没人来,只在前日打发了管事的送来了一份添箱礼。
有人问起,柳老太太当然不能实说,只说是冯家有事缠身,不能前来。
等散了宴席,柳若姒和荣成翰就要告辞回去,柳二太太就又拉住柳若姒询问。
“王府那边的宴席,你们去不去?”
这个问题,柳若姒却不好回答,只得去看荣成翰。
“父王和母妃应该会去。”荣成翰想了想,就道,“大嫂从不出门应酬,二嫂也多在家里管事。母妃会带阿姒过去,我也会去。”
荣成翰这样说了,柳若姒就对柳二太太点头。
“那好。”柳二太太就跟柳若姒约定到时候见面,又吩咐人装了两个食盒的点心给柳若姒带回去,一盒子是柳若姒和荣成翰爱吃的,至于另外一盒,却是为永靖王和苏氏准备的,“是茯苓人参糕,我特意吩咐小厨房里做的,给王爷和王妃补补身子。”
永靖王和苏氏送了柳老太太一株老参,柳二太太这里不仅准备了一盒茯苓人参糕,另外还送了两盒首乌和雪莲作为回礼。
这些回礼,并不是柳府准备的,而是柳二太太自己拿出的私房。柳若姒也明白柳二太太的心意,即便苏氏苛待了她,她们也与苏氏闹了这一场,但是柳二太太心里还是希望柳若姒能与苏氏好好相处,希望苏氏能够善待柳若姒。
回到王府,柳若姒和荣成翰先来见永靖王和苏氏,又将柳二太太送的东西递了上去。永靖王就点头,又问了小夫妻几句话,就让他们回去了。等荣成翰和柳若姒走了,永靖王就也起身要往书房去。
“王爷这两天身子不大好,还是多歇息歇息。有什么事,交代给下面的人去做也是一样的。”苏氏忙就拦住永靖王,说道。
“我并没事。”永靖王摆了摆手,一面就又看到柳若姒送来的东西,“柳家是知礼的大家,柳翰林是谦谦君子,柳夫人大家闺秀,因为你……被你逼的,至今想起来还让我难堪。你也该看看,人家是如何待你的,再想想你的所作所为,可不羞臊。”
永靖王又提起了苏氏刁难柳若姒的事。苏氏只得闭口不语,低下头去。
“你好好想想,莫要再在人前失礼,贻笑大方。”永靖王看了苏氏一眼,就出去了。
转天,就是贞定侯府与柳家结亲的日子,果然如荣成翰所说,永靖王和苏氏都要前往。荣成翊、荣成翔和荣成翰都要随行,苏氏这边是打算带上劳氏,又问柳若姒去不去。
柳若姒自然点头。
此刻,贞定侯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然而,长公主屋中,长公主在榻上坐着,韩青歪在长公主身上,母子两人脸上却丝毫不见喜色。
“娘,我一定得娶她吗?想到她我就讨厌。”韩青瘪着嘴,跟长公主哼哼唧唧地道。
长公主不轻不重地在韩青的背上拍了一下。
“还不是你自己没出息!”
“娘!”韩青拉长了声音,叫了一声。
长公主叹气,又轻轻地在韩青的背上拍抚。
“你年纪也不小了,选媳妇也选了这么久,也是时候成亲。咱们不得已,要娶那个贱人进门。接进门来,一切可就由不得她了。你讨厌她,娘难道喜欢她不成。一会接了她进门,一切都交给娘。过个一年半载,再给你娶个如意的媳妇,这个,就是个笑话罢了。”说到最后,长公主的语气已经有些阴测测的了。
不过韩青听了,却是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欢喜之色。
“娘,那可就都交给你了,千万不要让她来烦我。”
长公主看着韩青一副无赖的样子,心中万分无奈,却又虎下脸来。
“这件事,娘替你善后。只是,以后再不许你任性。娘看中了哪一个,你就娶哪一个。”
听长公主这样说,韩青脸上欢喜的神情渐渐消散,最后耷/拉下脑袋,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是。
“这就对了,相信娘的眼光,娘不会害你。”
长公主正这么说着,外面就有小丫头跑进来禀报,说是永靖王一家到了。
“都谁来了?”长公主就问。
韩青也抬起头来,盯着小丫头听她回话。
“永靖王爷、王妃都来了,还有世子爷、王府二爷,武扬候也来了。”小丫头忙就禀报道。
“永靖王妃是一个人来的吗?”韩青就问。
“王妃带了王府的二夫人,还有武扬候夫人一同前来。”小丫头就道。
韩青一下子从长公主身边跳了起来。
“做什么?”长公主立刻斥道,“稳当些。”
长公主这么说着,一面也站起身。
“你去前面,跟着你父王一道陪着永靖王爷。”长公主嘱咐韩青,却又不放心,又安排了妥当的丫头跟小厮跟着韩青,“看着小侯爷,不准他乱跑。”
打发走了韩青,长公主忙整了整衣裙,带着众人到二门,亲自将苏氏迎了进来。
柳若姒陪着苏氏到长公主屋中坐下,就有小丫头端上茶果来。柳若姒捧了茶盅,眼角余光就瞥见长公主正在打量她。柳若姒只当没有察觉,神态如常。
长公主的目光在柳若姒身上来回打了几个转,心中也跟着上下翻腾了几个来回。柳若姒本就容貌出众,如今嫁为人妇,不再像从前在闺中那般素淡的打扮,一件大红通袖遍地金百蝶穿花的锦缎长袍将柳若姒的身段显得更加婀娜有致,也衬得柳若姒的一张俏/脸更加光彩照人。
如今的柳若姒在俏/丽之外,似乎还增添了几分妩媚,让人见了,忍不住就要多看几眼。
就算长公主心中不喜柳若姒,此刻也不由得不暗赞柳若姒。同时,长公主也暗自庆幸,多亏她有先见之明,早一步将韩青支了开去。要不然让韩青见了柳若姒如今的模样,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引出多少祸患来。
“这才几天不见,武扬候夫人是越发出落的水灵了。王妃是有福的人,得了这样标致的儿媳妇,真是让人看了眼红的很。”长公主与苏氏略客套了几句,就将话题转到了柳若姒的身上。
“不当长公主如此夸奖,这孩子不过是比一般人长的得人意儿些。”苏氏就道,“长公主今天接了柳家二姑娘进门,何须羡慕我。”
长公主飞快地瞥了一眼苏氏,见苏氏面色如常,似乎刚才的话里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不过,长公主的心还是有片刻的不自在,但是这并不影响她把要说的话说下去。
“最出色的那个让王妃得了去,王妃的福气总比我强些。听说前几天武扬候夫人病了,如今可是大好了?看气色还不错。”长公主的脸上露出关切的表情。
苏氏低头喝茶,并不答言。
“多谢长公主惦记着,不过是偶然小恙,早已经痊愈了。”柳若姒就答道,一面又问,“刚才进来时看见一个小丫头,面善的很,刘家三婶子可曾来了?”
柳若姒那次病了,大家都大概知道些内情,绝不会这样当面问起。长公主不会消息闭塞到不知情的程度,只怕她还比别人知道的更加清楚,按理说,是不会当着苏氏和柳若姒的面故意提到这个话题。可长公主偏偏就问了。柳若姒察觉长公主的意图,想要岔开话题,能够就此脱身,那就再好不过了。
“刘夫人还没来。”长公主却笑道,一面又笑着对柳若姒道,“虽是年轻,也不可大意了。原本我还不知,如今咱们是亲上加亲,我才偶然知道。老夫人、一家上下都惊动了,老侯爷、世子爷连夜从城外赶回来,武扬候还特意向圣上请旨……”
如果说刚才柳若姒还有些不肯定,现在却是完全肯定了,长公主是故意说起这个话题,至于目的,自然不是什么好意。
“长公主消息灵通。”柳若姒笑了笑,云淡风轻,“不过传言不可尽信。父王、世子爷和侯爷身负要务,有些事,非我等可以探知。”
苏氏放下茶杯,飞快地瞟了一眼柳若姒。劳氏从旁边投过来的目光更满是赞佩。柳若姒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既没有承认什么,也没有否认什么,可长公主却不能再继续追问,否则就会显得多事且无知。
不等长公主再说什么,苏氏已经开口,将话题带开了。
“哦,对了,苏夫人来了,七丫头正等着要见王妃!”长公主笑道。
第二七五章 争吵
苏晴暖早就跟着家人来到贞定侯府,不过长公主为了腾出空子来单独见苏氏和柳若姒,特意将苏晴暖安排在暖阁,与其他女客们在一处。如今,长公主见一时无法再说进什么话去,干脆就说出苏晴暖,并起身带着苏氏、柳若姒和劳氏一同到暖阁中来。
看着长公主笑吟吟的模样,柳若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长公主对于永靖王府内的各种纠葛,只怕早就烂熟于心,且又对存有心结,一有机会,就想要给她添堵,让她不自在。
而关于苏晴暖,只怕还不仅是长公主,这京城中各家女眷怕是大都知情了。
这么想着,柳若姒跟随苏氏走进暖阁。她们刚进了暖阁,迎面就看见苏晴暖快步迎了过来。苏晴暖先到苏氏跟前,向苏氏行礼。苏氏忙就拉起苏晴暖,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
才过了不多的时日,苏晴暖整个人似乎都瘦了一圈,虽是抹着脂粉,眼下依旧隐隐露出些青黑来。
苏氏显然是心疼了,一把就将苏晴暖搂进怀中,说是十分想念苏晴暖。苏晴暖也连说想念苏氏。姑侄俩这个架势,并不像是才分开了几天,倒像是离别了数十载不曾见面似的。
柳若姒和劳氏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劳氏的嘴边挂着淡淡的嘲讽。显然,劳氏对苏晴暖如此矫情的表现也很看不过眼去。
苏晴暖与苏氏也没立刻就坐,就这样腻歪了好一会,苏晴暖似乎这才看见柳若姒和劳氏。
苏晴暖就又过来给柳若姒和劳氏见礼。
“见过二表嫂、三表嫂。”到柳若姒跟前的时候,苏晴暖的举手投足里都带着小心,看着柳若姒的表情更添了些许战战兢兢的意味。
柳若姒接收到四面投射来的探寻的目光,也就明白了苏晴暖的意思。苏晴暖当着这些人的面向她示弱,这可并不是苏晴暖真的怕了她或者觉得愧对于她,苏晴暖这般做作,是在试图抹黑她。
苏晴暖为什么在柳若姒跟前这么小心,这么害怕柳若姒,是不是柳若姒太过凶悍,欺负了苏晴暖?苏晴暖被总王府送回苏家,是不是并非苏晴暖自己做错了什么,而是柳若姒这个三表嫂容不得苏晴暖那。
苏氏也看见了苏晴暖小心翼翼的样子,眼中心疼之色越发浓郁,再看向柳若姒时,目光中就又有些不善。
“几天不见,七妹妹出落的越发好了。”劳氏就先笑道。
“七妹妹的气色也越发的好了。”柳若姒接着笑道,“二嫂你看,七妹妹是不是面带喜色?”
“正是那。”劳氏就点头,装作又仔细打量苏晴暖,“可是有什么喜事?”
“想来是好事近了的缘故。”柳若姒就道。她就是介意苏晴暖,并且不怕人知道。柳若姒相信,换做任何一个人在她的位置,心里都会一样介意,只是有些人为了贤惠、大度的名声会装作不介意。柳若姒同时也相信,只要不是故意挑刺,都会对她所处的境遇抱以理解和同情。这件事情,本来就是苏氏处置不当,苏晴暖不知避嫌。
苏晴暖的脸上顿时出现尴尬之色,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笑容。
长公主这才让苏氏、柳若姒等人入座。苏氏先坐下,就拉了苏晴暖坐在身边。柳若姒和劳氏都依次坐了。屋中本来众女眷谈话的声音因为柳若姒一行人的到来就都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也都瞧了过来。今天虽然是韩青和柳若娟成亲的日子,但是她们的出现,显然那成为了众人瞩目的核心。大家心中都存了猜测,对她与苏氏、苏晴暖之间的事情有探究之心。
柳若姒举止泰然,只做未知。
“瞧你们姑侄,好像多少天没见面了似的,看着真是比亲母女还要亲近些。”长公主陪同苏氏坐下,饶有兴趣地在苏氏、苏晴暖和柳若姒三个的身上打量了一圈,就笑着道。
“七丫头自幼在我身边的时候多,我又没福气生个女儿,七丫头就如同我的亲生女儿一般。”苏氏慢慢地说道。
“可是那。怎么七丫头在王府里头住的好好的,突然就搬出来了?”长公主就问,可以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苏晴暖脸上就做出可怜的神色来,又飞快且小心翼翼地瞟了柳若姒一眼。
“不过是回去陪她爹娘住上几天,我还要接她回来的。”苏氏不等柳若姒或劳氏说什么,先就答道。
“哦,原来如此。我也说,王妃必定是舍不得七丫头的。”长公主做恍然大悟状。
苏氏和长公主一番交谈,不论是内容还是态度,竟都是将苏晴暖住在王府当做了理所当然的事情。虽然苏晴暖的家同在京城,父母俱在,苏晴暖偶尔在王府住两天并不算什么,但是却反过来,常住王府,回自家却仿佛是做客一般,这就十足奇怪了。
“我也想念姑母,离不开姑母。只是……太给姑母添麻烦了。”长公主话音落地,苏晴暖却低垂着头说道。看苏晴暖此刻的模样,似乎是眼圈都有些红了,一脸的委屈,却又勉强压抑。“我已经跟爹娘禀报过了,这两天收拾妥当,就回老家去……”
“什么?”苏氏显然没有料到苏晴暖会这样说,不由得惊讶地看向苏晴暖,心疼之色越发显露。
“胡说什么,你年纪轻轻,自己一个回老家去住,谁能放心的下。你好生陪你爹娘住上几天,姑母就来接你。”苏氏又将苏晴暖搂入怀中,轻轻拍着苏晴暖的肩膀安抚。“并不是你要在我那府中住着,是我要留你在我身边住着。这些年,多亏了有你在我身边。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不要理会那些人的胡言乱语!”
苏氏这话不仅是在安慰苏晴暖,而且也是为苏晴暖在众人面前正名。
只不过,在场众人有多少真能相信苏氏的话,那就不得而知了。
柳若姒坐在旁边,只瞧着苏氏和苏晴暖,却并未搭话。此刻,她也看清楚了,苏氏想要苏晴暖回到王府,而苏晴暖这番做作,正是为了能够尽早回王府。这姑侄两个是铁了心。柳若姒想,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必在心软。
将苏晴暖从苏氏身边剥离开,将苏晴暖赶回苏家,何尝不是在救苏氏,在救苏晴暖。但是,这两人却都执着于她们自己的目的,不肯迷途知返,也让柳若姒无可奈何。
或许真的有宿命吧,有那么一刻柳若姒甚至想到。但是转念一想,却又不是完全如此。决定苏氏和苏晴暖动向的,并不是所谓的宿命,而是她们自己内心的欲望。
不管怎样,这一次,柳若姒再不会允许这两个人踩着她的鲜血,拿到她们想拿到的东西。这一次,流血的不再会是她,而是这对姑侄。而她们的野心,也终将会化为泡影。
这会工夫,外面就有人进来回报,说是柳家的人来了,柳若娟的花轿也已经到了门口。长公主不能再继续陪着众人说话,忙就带着人往前面去了。柳若姒则是起身,迎了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进来大家同坐。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的到来,苏晴暖忙就从苏氏怀中起身,下意识地离苏氏远了些。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坐下与苏氏说话,苏晴暖也老老实实在一边坐着,并不敢插话。
柳若姒也好,劳氏也好,甚至柳二太太也好,都不会当着众人的面给苏晴暖没脸,但是柳三太太却不会在乎这个。
果然,跟苏氏说了几句话,柳三太太似乎是才看见苏晴暖。柳三太太满面春风,对苏晴暖说话也似乎十分关切,就当着众人的面说起她托人给苏晴暖说亲,却被拒绝的事情来。
“七姑娘才貌过人,自不是一般人般配的起的。只是,这天下间,难道就没有能般配的上的。七姑娘只要说出来,大家亲戚,我们老太太也愿意做这一份功德,必定要为七姑娘说成了事。”
“我有什么说的,都是父母之命。姑母也能做主。”苏晴暖似乎是早就有所准备,面带羞涩地说道。
“怎么老夫人没来?”苏氏忙就将话题岔开,问柳二太太道。
“老太太身子不大舒服……”柳二太太道,大家就将这个话题撂下,闲话起家常来。
很快,侯府就摆上了宴席。柳若姒就陪柳二太太坐着,一面小声问起柳老太太来。柳二太太就悄声告诉柳若姒,柳老太太的身子很好,只是不想往贞定侯府来。柳若姒虽早就猜到,但是听柳二太太这样说了,才算真的放心。
“你母妃……”柳二太太心中关心女儿,就往苏氏和苏晴暖那边瞧了瞧,一面问柳若姒。
“是铁了心了。”柳若姒冷笑道。
“这样,那可是连最后一层遮羞布都撕下了。”柳二太太略愣了愣,才慢慢地说道。
“是啊,她们不给自己留后路,自然也不会给别人留活路。”柳若姒点头。
“阿姒,那你怎么办?”柳二太太脸上变色,忙就问道。
“娘你尽管放心,这一阵子,她们都不会再惹我的。”柳若姒就道。
柳若姒虽是这样说,柳二太太哪里能够放心。
“要是不好了,我就回娘身边,娘不用担心。”柳若姒只得安慰柳二太太道。
“这样好,就是这样。”柳二太太听柳若姒这样说,才稍稍放了心。
在侯府中吃过宴席,柳若姒也并未往柳若娟的新房中去,只辞别了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径自回了王府。回到云水居,柳若姒略做洗漱,换了家常的衣裳,就坐在榻上抱着波斯猫雪球发呆。
荣成翰从书房中回来,看见柳若姒呆呆地坐着,脸色却不大好看。
“怎么了?”荣成翰也换了衣裳,过来在柳若姒身边坐了,就问柳若姒为什么不高兴。
“瞧见你七妹妹了。”柳若姒冷冷地道,一面用眼神狠狠地刮了荣成翰一眼。显然,柳若姒这是迁怒到荣成翰身上了。
荣成翰颇有些无奈,其实不用柳若姒详细说,他也能猜到苏氏和苏晴暖见面后会怎么样。
“她们不敢再招惹你。”荣成翰想了想,只得说道。
“你话说的轻巧!”柳若姒立刻怒了,“不敢招惹你倒是真的,哪个不敢招惹我!你没瞧见,你七妹妹今天的样子,可真是我见犹怜了。我是个直性子的笨人,怎比得过你七妹妹!人家也不用说什么,只一眼一眼的瞧我,扑在母妃怀里红一红眼睛,我成了万恶的人了!”
荣成翰目光深沉,就想要劝慰柳若姒几句。
“你离我远一些,现在我看见你就生气!”柳若姒不等荣成翰开口,就说道,一面看荣成翰坐着不动,干脆动手推荣成翰。
荣成翰不动,柳若姒自然推不动他。
柳若姒就握起拳头,在荣成翰身上捶了几下。荣成翰没有躲,柳若姒自己先停了下来。荣成翰不疼,她的手疼。荣成翰看着身形瘦削,但是柳若姒却知道,荣成翰并不瘦,只是身上的肉摸起来硬/邦/邦的。
打了荣成翰几下,柳若姒觉得不仅没能够消气,反而自己还吃了亏,因此,看着荣成翰的目光更增添了怒火。
“都是因为你!”柳若姒指责道。
“阿姒,你知道,我从未有过那种心思。”荣成翰忙道。
“还是因为你!”柳若姒继续指责。
荣成翰无奈,虽然觉得自己冤屈,但是荣成翰知道,柳若姒肯定是受了苏氏和苏晴暖的气,心中不仅憋屈,还担忧未来的生活,才会这样。
“是我不好。”荣成翰干脆顺着柳若姒说,希望以此能平息柳若姒的一些怒火。
但是出乎荣成翰的意料之外,柳若姒听他这样说了,不仅没有宽慰,反而更加恼怒。
“果然是这样!”柳若姒大怒,“你以前说的,都是骗我的对不对。你这负心忘义之人!我爹娘看错了你!我看错了你!”
柳若姒说着,似乎觉得仅仅是骂还不够解气,干脆就从怀中摸出一件东西来,劈头盖脸就往荣成翰身上砸了过去。
荣成翰见柳若姒将拳头换做了别的东西,忙躲了一下,扬手将柳若姒砸过来的东西接住了。荣成翰低头看了看,这才发现手中的正是那件金册。
柳若姒竟然用金册来砸他!
“阿姒,好好说话,你怎么砸我?我如何是负心了?”荣成翰也是有脾气的,握着金册就问柳若姒。
柳若姒见荣成翰跟她呛声,更恼了。
“你还来问我,你刚才自己承认了。若不是你,母妃怎么就无论如何瞧不上我?你七妹妹不是因为你,为什么要撺掇母妃治我,为什么要当着那些人的面给我小鞋穿?”
荣成翰闷声不吭,最后干脆站起身,腾腾腾迈步走了出去。看荣成翰的脸色,也是生气了。
常嬷嬷在门外伺候着,早就听见荣成翰和柳若姒争吵起来。一开始常嬷嬷也没在意,小夫妻间拌几句嘴,一会的工夫也就好了。毕竟在常嬷嬷看来,柳若姒聪慧懂事,荣成翰又沉稳大度,且对柳若姒十分宽容。常嬷嬷没有想到,小夫妻俩吵着吵着,吵出了真气。
“侯爷别气,夫人她小孩子脾气,因为跟侯爷亲……”看见荣成翰往外走,常嬷嬷忙上前想要阻拦。
荣成翰哼了一声,却避开了常嬷嬷,不等常嬷嬷说什么,就已经出了屋子。
常嬷嬷没拦住荣成翰,忙就过来劝柳若姒。
“姑娘刚才说的也太过了。姑娘有气,要跟侯爷撒气,也该注意下火候。侯爷待姑娘可是没的说,姑娘这样冤屈他。侯爷虽大度,可这个年纪,也是年轻气盛,姑娘不该将侯爷气走……”
“嬷嬷,你是我的嬷嬷,还是你那侯爷的嬷嬷,怎么净向着他了。”柳若姒瞥着常嬷嬷。
常嬷嬷就笑。
“老奴这还不是为了姑娘好。而且说的也是公道话。”常嬷嬷笑着道,“是姑娘的不是。”
“罢了,罢了,如今你们的心都向着他,我有什么办法。”柳若姒扑哧一声也笑了。
“瞧瞧,姑娘这一会就好了。方才又何苦来……”常嬷嬷埋怨道。
“不这样,他哪里知道我的苦那。”柳若姒揉了揉怀中的毛球,幽幽地道。
她心中确实有些火气,但本来也可以不冲着荣成翰发火。可她却发了火,而且这火气还不小。她不好过,也要荣成翰比她还要难过。
而这种心思,还是最微不足道的。柳若姒更想要的,是试探荣成翰待她的情谊。今后会发生许多事情,都会是对这种情谊的严峻考验。柳若姒想要知道,她能信荣成翰多少,能依靠荣成翰多少。
常嬷嬷却并不知道柳若姒的小心思,只当是柳若姒单纯的拿荣成翰撒气,如今看柳若姒不气了,就劝柳若姒去找荣成翰,将荣成翰哄回来。
“他自己会回来。”柳若姒没有动,却又吩咐常嬷嬷,“打发人去看看,侯爷去了哪里。”
荣成翰从柳若姒这屋中/出去,走到云水居的门口,他脸上的怒色就消失不见了。荣成翰出了云水居,就去了前面的书房见永靖王。父子俩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荣成翰从书房出来才又出府。
“他往府外去了,可知道是去了哪里?”柳若姒得到消息,就问常嬷嬷。
“侯爷只带了贴身的小厮,并没有说去哪里。门上的人只看见是往西边去了。”常嬷嬷就道。
柳若姒正跟常嬷嬷说话,外面小丫头就进来禀报,说是荣成翰回来了。
“回来的到快。”柳若姒暗暗地道。
“姑娘,不可再任性了。”常嬷嬷忙就小声劝柳若姒。
小丫头打起帘子,荣成翰已经迈步走了进来。常嬷嬷见荣成翰进来,忙给柳若姒使了个眼色,就退了出去。
柳若姒瞧着荣成翰,也不说话。荣成翰走过来,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递到柳若姒面前。
“是什么?”柳若姒就问,一面已经闻到油纸包中散发出的香气。
“城西王家巷的驴肉火烧,你最爱吃的。”荣成翰说道。
“你怎么知道?”柳若姒诧异道。
这个东西,她还是小时候偶然吃到一次,就喜欢上了。那还是刘同刘和兄弟让手下的小厮去买了来的。只是被柳二太太知道了,却不准她再吃,说是小铺面做的东西,怕不干净。后来,柳二太太干脆就让小厨房做了同样的驴肉火烧给柳若姒吃。柳若姒却总觉得,小厨房做的没有王家巷铺子里做的地道好吃。
柳二太太虽宠柳若姒,但是在这个问题上却十分坚持。因此,柳若姒虽爱吃这个,却极少有机会能吃到,后来只得慢慢地淡了。
这件事,对荣成翰来说绝对是个秘密,荣成翰是怎么知道的。
“我想知道,自然就知道了。”荣成翰见柳若姒面上难掩惊喜之色,心中高兴,面上偏做不在意的样子,还哼了一声。
“一定是刘同、刘和两个告诉你的,对不对?”
“怎么,不想吃吗?一会可就凉了。”荣成翰也不回答,只是将手中的油纸包在柳若姒面前晃了晃。
“怎么不吃。”柳若姒忙将油纸包抢在手里,打开来,里面正是她最爱吃的驴肉火烧,且还冒着热气。怪不得荣成翰回来的快,只怕是骑马到王家巷买了火烧,即刻就飞奔回来的。
王家巷是京城中鱼龙混杂之地,这驴肉火烧小店却是红火,想想荣成翰去小店中,恐怕还要排队才能买到这刚出炉的火烧,又快马赶回来,献宝似地给她。柳若姒要说没有一点儿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难得你有心,去买了这个给我。”柳若姒说着,已经咬了一口火烧。果然还是那个怀念已久的味道,柳若姒满意地点头。
荣成翰见柳若姒此刻的样子,眼角眉梢都不由得漾起笑意来,他撩起袍子,就在柳若姒身边坐下了。
柳若姒这次当然没有赶他。
“说吧,那兄弟俩还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把我给卖完了?你问出这个,花了多少代价?”柳若姒不看荣成翰,只是问道。
“只是带他们去打了一次猎,送了他们一人一张弓。”荣成翰竟也不隐瞒。
“就知道他们是靠不住的。有没有说我的坏话?”柳若姒斜眼瞟荣成翰。荣成翰想必是将她小时候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
“没有。”荣成翰立刻道,不过眼珠转了转,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随即又说了一句,“只说你将他们欺负的很惨。”
“哪里有,你千万别信,我不是那样的人。”柳若姒挑眉,反驳道。
“我当然信你。”荣成翰暗笑,一面答应道。
“驴肉火烧的事,千万不要让我娘知道。”柳若姒又道,想了想,就将火烧分了一个给荣成翰。
“好。”
“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小夫妻俩吃着火烧的身影,慢慢融入了暖暖的烛光中。常嬷嬷在门口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中带着笑,轻轻叹息了一声。小夫妻俩感情好,即便是闹起来,只这一会的工夫,也就和好如初,而且似乎还有更加蜜里调油的趋势。
……
贞定侯府,大红锦帐中,柳若娟的身影孤零零的坐着。外面已经敲了三更鼓响,但是韩青却一直没有来。
终于,新房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可是推门进来的,却并不是韩青。
“夫人,小侯爷喝醉了酒,已经在书房里歇下了。时辰不早,夫人自己先歇息吧。”
第二七六章 巧合
虽然苏氏说免了柳若姒早晚请安,但只要柳若姒在府里,还是会到春晖堂来。苏氏对柳若姒虽不亲热,但也都以礼相待。春晖堂中上下伺候的丫头婆子们对柳若姒也都恭恭敬敬。
与苏氏之间相敬如宾,柳若姒觉得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
这天她又来春晖堂,正巧劳氏也在。劳氏跟苏氏禀报家务,苏氏的眉头微锁,神色有些恹恹的。这并不是因为苏氏对劳氏生了气,而是最近老王爷的身子有些不大好。
听劳氏说完,苏氏只简单地说了几句,就说起老王爷的病情来。
“……你们父王的性子,任是谁说也不肯听。让他好好歇息两天,他却一时都不肯歇。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苏氏这是真的郁积于心,在两个儿媳妇跟前忍不住抱怨。
永靖王早年继承王位,之后就一直被委以重任,又曾经在战场上负伤,看着虽然神气完足,但是其实内里已经亏虚了。对于老王爷的健康,柳若姒心中也十分看重。
“……我母亲手底下的买办,说是才收进了不少好药材,或许有父王能用的着的。母妃尽管开了单子来,我去帮着搜罗,必定寻最好的来。”柳若姒就主动对苏氏道。
苏氏瞧了柳若姒一眼,想了想,就并没有拒绝。
“你有这个心就好。暂时还不缺什么,……等要是缺了,我再打发人跟你说。”苏氏就对柳若姒道,语气似乎比平时多了些暖意。
“家庙里头再点几盏长明灯……”苏氏又吩咐劳氏。
“又要到到浴佛节,母妃想怎么安排?”劳氏忙就答应了,又问苏氏,“可是依旧往大相国寺去?”
又要到一年一度的浴佛节,柳二太太那边已经打发人来告诉过柳若姒,柳府上下那天会去大相国寺进香、放生,柳二太太还问了苏氏会不会去,柳若姒是不是也一起跟去。
“自然是去大相国寺。”苏氏就道,“还是依着往年的例,你尽管去安排。……另外,今年再请大和尚好好为咱们做一场法事。”
因为老王爷身体有恙,而且在苏氏看来,最近家里也有些不安宁,因此佛前的供奉要翻倍,还得需要一场法事来消灾祈福。
劳氏自然都应了。
“一会王爷回来,还要问问王爷是否有空闲。难得今年咱们人口齐全,一同去相国寺里烧香,更显得咱们敬佛的诚意。”苏氏又自言自语地道。
“母妃说的是。”劳氏就道。
“再打发人去你七妹妹那里看看,问她帮忙抄的经卷是否准备齐了。”苏氏又对劳氏吩咐,“再吩咐厨房里准备些鹅油卷,给你七妹妹送去。她爱吃那个,咱们府里厨子做的更合她的胃口。”
苏氏一点也不避讳柳若姒,就这么口口声声地念叨着苏晴暖。王府上下这么多人口,像这种浴佛节抄写经卷的事情,偏就交给苏晴暖来做,即便是在苏晴暖被送走之后。
昨天柳若姒得到的消息,苏氏已经在永靖王面前说起要接苏晴暖回来住的事情了。不过,永靖王并没有答应。在这种情况下,苏氏还是如此,其态度已经显露无遗,看来是铁了心的。
“这抄经的事,说起来实在劳神费力。往年都是劳烦七妹妹,说起来是我的不是。我这粗手粗脚,也没读过多少书,不过略认识几个字,实在做不来这样的事情。”劳氏也忙应了,一面看了柳若姒一眼,就又对苏氏笑道,“如今可是不同了,弟妹才学过人,弟妹的字,还是柳翰林亲手教导出来的,即便在翰林院那些大儒才子中,弟妹的字也颇受推崇。父王还曾经夸过弟妹的字。”
“以后这样的事,说不得就要交给弟妹来做,也好让七妹妹轻省轻省。”劳氏继续笑着道。
苏氏端起茶杯,垂下眼帘,慢慢地啜/着香茶。
“抄经这件事,本来是交给世子妃的。世子妃身子不好,才转托了七丫头。今年已经交托给七丫头了,想来她也该抄写的差不多。明年,再说吧。”沉默了半晌,苏氏才说道。苏氏虽解释的很仔细,并没有看柳若姒。
“只要母妃不嫌弃,母妃尽管吩咐。”柳若姒隐隐觉得,苏氏是在暗示着什么,或者是在强调着某件事,但还是笑着答道。
晌午时分,柳若姒正在屋里抄写经卷,就有春晖堂的婆子领了一个小丫头提了食盒过来回话。
“……七姑娘十分想念三夫人,七姑娘/亲自下厨,做了这一盒的马蹄糕送给三夫人。”小丫头行了礼,一板一眼地向柳若姒道。
原来苏氏打发了人去看苏晴暖,苏晴暖随即就打发人跟了过来向苏氏请安,还捎了马蹄糕来给柳若姒。这个小丫头是苏府里服侍苏晴暖的,看样子很是机灵,能说会道。
柳若姒就让人将食盒接了,一面吩咐打赏这小丫头和跟来的婆子。
“你们七姑娘在家里可还好?”柳若姒就问那小丫头。
“回三夫人的话,姑娘一切都好,只是家里没有同龄的姐妹,姑娘时常念叨起三夫人,说跟三夫人投缘。”小丫头忙就陪笑答道。
“多谢你们姑娘的厚意。”柳若姒就道,“还亲手为我做了这些点心。七姑娘/亲手做的,必定是好的,我却不敢独享。”
柳若姒就吩咐将苏晴暖送来的马蹄糕分成几份,一份送去给苏氏,一份送去给世子妃,一份给劳氏,最后一份才留给自己。
“三夫人尽管自己留着,是七姑娘特意为三夫人做的。王妃、世子妃和二夫人那里,七姑娘也送了的。”那跟来的婆子忙就笑着道。
“七姑娘总是这样周到。可都是送的点心,那必定依着大家伙不同的喜好,准备的不同花样。”柳若姒笑了笑,依旧将马蹄糕分了几份送出去。
“三夫人猜的正是,七姑娘给王妃送的是茯苓糕,给世子妃送的是人参糕,给二夫人送的是玫瑰糕。”那婆子就笑着道。柳若姒打赏的极大方,这婆子高兴,话也就多了起来。苏晴暖给柳若姒和劳氏都只送了点心,苏氏和世子妃那里除了点心之外,竟还有针线。因为挂念世子妃的身子,苏晴暖还送了几盒上好的药材给世子妃配药。
柳若姒打发走了婆子和小丫头,叫人将苏晴暖送的马蹄糕拿过来看了一眼,就摆手让人拿了下去。
“夫人,王妃是那般,这苏七姑娘又是这般行/事,只怕……”常嬷嬷就有些担心,低声对柳若姒说道。
“咱们能做的都做了,也只得由着她们。”柳若姒就道。
“只怕她回来了,又要……”常嬷嬷更加担心。
“经过这一次,好歹能消停些日子。咱们只管做好咱们的本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柳若姒就道,“咱们虽是拦不住她回来,不过,她如果再生事,可就不是这般好了结的了。”
一连数日,王府生活都是平静无波。转眼就到了浴佛节。永靖王精神健旺,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适。世子妃的病情却加重了。玉佛节这天,本来说好了是大家都去,但是世子妃却实在挣扎不起来,连带着荣进也不能出门。
“家里也不能没人,我留下来照看他们母子。”荣成翊就跟永靖王和苏氏说道,又向荣成翰和荣成翔抱拳,“其他诸事,就拜托二弟和三弟了。”
荣成翊对佛事从来都不上心,这是永靖王和苏氏都知道了,因此也不勉强荣成翊。荣成翰和荣成翔也都起身应承了。一时外面准备停当,永靖王带荣成翰和荣成翔骑马,苏氏带柳若姒和劳氏坐车,前呼后拥出了王府,径直往大相国寺来。
柳若姒坐在车中,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还是跟着柳二太太往大相国寺中来。没想到跟长公主和苏氏碰上了,为了躲避这两尊大佛,她不得不装病,后来去了后山,又巧遇了韩青。
也就是一年的工夫,她就已经嫁为人妇,而且还嫁进了王府。想起往事,柳若姒不禁有些唏嘘。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大相国寺,方丈亲自出来。一应法事过后,方丈就陪同永靖王到禅房说法,柳若姒和劳氏则陪着苏氏到一边的静室歇息。她们刚在静室坐下,柳家就打发人送来了帖子。
柳老太太带着柳二太太、柳三太太等人也在大相国寺进香,知道永靖王府的人来了,就递帖子求见。
苏氏虽在柳家众女眷跟前丢了脸面,但是柳老太太带着人求见,苏氏不能不见,还得做出笑脸来,吩咐人赶紧将柳老太太等人请过来。吩咐的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有长公主打发了人来。
这么巧,长公主此刻也在大相国寺内。
苏氏忙又打发人去请长公主。
一会的工夫,柳老太太带着柳二太太、柳三太太就先到了。柳若姒早已经起身到门口,搀扶了柳老太太进门。苏氏和劳氏也起身,大家相互见礼毕,还未坐下,长公主就来了,又是一阵行礼寒暄,众人才各自就坐。
长公主并不是一个人来了,她还带来了柳若娟。
“去年这个时候,就在这里。也是有缘,咱们三家如今更亲香了。”长公主就道,一面就笑着看了柳若娟一眼,面容十分慈爱,似乎是对柳若娟非常满意。
苏氏在上坐,只安排柳若姒和劳氏在下面陪坐。长公主却是拉着柳若娟在自己身边坐下,亲厚的态度可见一斑。柳若娟一身华衣,满头珠翠,打扮的华贵非常。柳若姒细细打量,就发现柳若娟这一身的衣裳和首饰,似乎都是新添置的,并没有一件是柳家的陪嫁之物。看长公主和柳若娟这样,无论是谁都能看得出,长公主对柳若娟非常厚待。
只是,柳若娟似乎比柳若姒上次见她的时候更瘦了些,颧骨更加突出。柳若娟未出阁的时候,并不善于打扮,如今不仅衣着华贵,妆容也更加细致了。在座的众女眷,就属柳若娟的脂粉最厚,妆容最浓。
这应该也是迎合长公主的品味吧,柳若姒心里想到。
长公主对柳老太太也很亲热。
“……有了她,百事随心,这还要多谢亲家老太太。”长公主笑着对柳老太太夸奖柳若娟。
“长公主过奖了。我年纪大,哪里照顾的到。她如今是贞定侯府的人了,若是她有不到的,长公主尽管教导她。”柳老太太的语气有些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