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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弱颜     深闺txt下载     深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八七章 才子

    大家相互行礼见过,才又都坐下说话。荣成翊就在挨着苏氏坐榻的椅子上坐了,荣成翰坐在荣成翊的下手。荣成翊极善言谈,见柳老太太上了年纪,就问了些柳老太太的健康状况,然后又跟柳二太太谈起了已故的祁大学士。荣成翊在小的时候,曾经见过祁大学士,话语中对祁大学士很是仰慕。

    虽是王府的世子,但是荣成翊似乎并没有什么架子,待人也亲切有礼。像荣成翰跟女眷们在一处的时候,几乎就没什么话说,然而荣成翊却完全不同,说起话来态度自若,非常讨人的欢喜。

    柳老太太、柳二太太等众人都不由得在心里头夸赞这位王府的世子,实在是谦逊有礼且风度翩翩。

    荣成翊来了,可以看出苏氏非常高兴,听着荣成翊说话,苏氏的话就少了些,似乎她大部分的关注都给了荣成翊。

    “今天不仅请了京城里有名的班子,还有我这里自家养的一个戏班子,新排演的曲目,老夫人和众位夫人想必会喜欢……”说着话,荣成翊就又道。

    荣成翊早就封了永靖王府世子,将来会承继永靖王的王位以及王府偌大的家业。但是除了世子衔之外,荣成翊在朝中并没有任何的官职。这并不是说皇帝不肯为荣成翊安排,而是荣成翊自己对于担任任何官职都不敢兴趣,反正他的身子也不大好,就以此为借口,干脆就是无官一身轻。荣成翊虽无官职,但其实却是个忙人。

    荣成翊的忙,在大多数人眼睛里,可以称得上是不务正业的。荣成翊不喜文,也不喜武,惟独沉迷于戏、曲。他在王府里养了全套的戏班子,还取名叫做梨花班。荣成翊不仅重金请了当今有名的优伶艺人,还擅长自己填词作曲、编写剧本,往往排演出新的曲目来,都能够红极一时,引得外面的优伶戏班纷纷效仿。

    永靖王爷对此曾经深恶痛绝,但却屡禁不止,最后也只能听之任之。

    无论如何,谁都知道永靖王世子的梨花班排演的新曲目,那可是非常值得一看的。

    柳老太太、柳二太太等人都笑着点头,都说今天算是有福气了。大家正说的高兴,外面又有丫头进来禀报,说是世子妃来了。

    “快请进来。”苏氏高兴地挥了挥手道。

    很快,就听得环佩叮当之声,伴着香风,世子妃被苏晴暖扶着从外面走了进来,上前给王妃见礼。

    苏晴暖依旧是面若桃花,袅袅婷婷,与她一比,世子妃憔悴苍老的容貌,略微佝偻的腰背,就越发凸显了出来。

    柳若媛、柳若娟、柳若姗等几个从来没有见过世子妃,刚才见了世子荣成翊这般的风采,又知道世子妃是苏家的女儿,都想着世子妃不知该是怎样倾国倾城的容貌。就算不是个绝代佳人,那至少也该是个清秀的女子。可如今见到世子妃竟是个身带残疾,且容貌老丑的妇人,都不由得暗暗震惊。其中柳若姗和大姐儿就有些沉不住气,面上露了出来。

    柳若姒一眼瞧见柳若姗睁大的双眼,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忙悄悄地捏了柳若姗一把。柳若姗这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的失态,忙就垂下头去,一面还偷偷向柳若姒吐了吐舌头。

    世子妃进来,荣成翰,还有柳家众女眷都站起身来,又跟世子妃相互见了礼,才又各自落座。荣成翰没有立刻就坐,抬手请世子妃到荣成翊旁边的椅子上坐。

    “你们兄弟自坐着吧,让她们姐妹陪着我坐。”苏氏就道,一面让世子妃和苏晴暖都在她的榻上坐了。

    苏晴暖又格外的殷勤周到,服侍着世子妃在榻上坐好了,才侧着身子在一边陪着坐下了。

    “进儿那?”苏氏就问。

    “……刚哄着睡下了。”世子妃答道,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些有气无力,显是身体虚弱、中气不足。

    “你就该在身边好生照看着,何苦又走了来?”苏氏就道,说的话似乎有些埋怨,但是语气中却满满的都是溺爱之意。

    “留了人照看着了。”世子妃就道。

    “姑妈尽管放心吧,大姐姐安排了妥当的人照看着进儿。想着今天客人多,也过来陪着姑妈说说话。”苏晴暖就笑着道,一面秋波一扫,就微微垂了头,似乎有些含羞之态。

    世子妃正好瞧见了,嘴角也露出笑意来,就朝荣成翰的身上看。

    荣成翊这时就笑了起来,拿扇子磕了磕手腕,一面站起身来,跟苏氏告辞。

    “有这些人陪着母妃说话,我跟三弟还是往前面去了。”荣成翊就道。

    “去吧。”苏氏就点头,又嘱咐荣成翊,“一会席上莫要由着性子多喝了酒。”

    光嘱咐了荣成翊苏氏还不放心,又嘱咐荣成翰,“好生跟这你大哥身边,不要让人灌了他的酒。”似乎今天的主角并不是刚得了侯爵,又做了都指挥使的荣成翰,而是荣成翊。

    荣成翰就拱手答应了,这才和荣成翊一起走了出去。

    这一会的工夫,世子妃就似乎有些坐不住,苏晴暖忙就起身,从旁边拿了两个引枕过来,小心地安置在世子妃的身后。

    “大姐姐靠着省力些。”苏晴暖笑着道,一面扶着世子妃缓缓地在引枕上靠稳当了,她才又重新坐下。

    一众女眷就又说起话来,苏氏和苏晴暖都比柳家众女眷见过了,唯有世子妃,却是第一次见到柳家这么多人,尤其是柳家的几位姑娘,她一一的都问过了名字,却似乎又不大记得住,倒是苏晴暖言语机灵,便是世子妃有些错漏,也都被她用笑言遮掩过了。

    “一会后面安排了宴席,你身子不舒坦,就无需过去。”苏氏就对世子妃道。

    世子妃却摇了摇头。

    “今天比往天觉得都强些,三弟的好日子,我也开心。”话里的意思,是也要跟着去坐席。

    “去坐坐也好。”苏氏就道,“什么时候觉得累了,就回来。进儿那里还要你照看。”

    世子妃就点头称是。

    一会,外面有管事的媳妇进来回禀,说是宴席已经准备停当了。苏氏这才起身,就带着柳家众女眷从春晖堂出来,往后花园来。

    今天为荣成翰贺喜,女眷们的宴席就安排在王府的后花园中的芳亭上。二夫人劳氏早已经将其余众女眷都请了过来,大家看见苏氏、世子妃连同柳老太太等人一起来,都忙起身。

    少不得又是一番寒暄,众人才各自落座。

    柳若姒四下瞧了一眼,倒也看见了不少熟人。定远伯夫人原本与劳氏一起坐着,这个时候就带了魏九姑娘、魏五姑娘和魏六姑娘三个到苏氏的跟前,特意跟苏氏见礼。

    苏氏忙就让定远伯夫人坐了。定远伯夫人满脸的陪笑,一面又跟世子妃和苏晴暖招呼寒暄,语气神态中透着亲昵和熟惯,一面似乎又不经意地推了魏九姑娘挨着苏氏坐了。

    “她怎么就没让蛇给咬死!”柳若姒就听得旁边柳若媛低低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

    柳若姒扭头看了一眼,就见柳若媛的一双眼睛,正盯在魏五姑娘的身上,似乎想在魏五姑娘身上烧出一个洞来似的。魏五姑娘和柳若媛一样在长公主的诗会上被蛇咬了,如今柳若媛已经没事,没有道理比她伤的还要轻的魏五姑娘就不能来。

    “瞧她打扮的,跟只锦鸡似地,也不怕晃了人的眼睛。”柳若媛继续道,魏五姑娘今天打扮的特别艳/丽,这也让柳若媛心里很不痛快。而实际上呢,比起魏五姑娘来,柳若媛的打扮也不呈多让。

    那边魏五姑娘似乎也看到了柳若媛,一面笑着,一面就投过来一道堪称是挑衅的眼神。

    柳若姒却没留心去看魏五姑娘,她的注意力都在魏九姑娘和苏晴暖的身上。这京城里头的传言,也不知道哪个可信,哪个不可信。比如说最近都在说苏氏看中了魏九姑娘,魏家就要跟王府定亲了。然而从今天的情形看去,苏氏似乎对定远伯一家并没有怎样另眼相待。可现在看苏氏对魏九姑娘,却又像是真的非常喜欢。

    魏九姑娘娇/声娇气的,不知道说了什么,竟逗的苏氏笑了起来,一面还轻轻地摸了摸魏九姑娘的头,满眼都是慈爱和欢喜。紧接着,苏晴暖也说了一句,苏氏又转向苏晴暖,脸色越发的柔和了起来。

    “哎……”柳若姒轻轻叹了口气,她是有些看不懂了,这新晋的武扬候夫人,究竟会是苏晴暖,还是魏九姑娘那?

    芳亭外戏台上这时传来一阵悦耳的管弦之音,柳若姒的注意力立刻就转开了。

    这种不同于一般戏班子开场的清音,是非梨花班莫属了。梨花班的戏,正是柳若姒最喜欢看,但平常却极少机会看到的。世人都说永靖王世子荣成翊文不成武不就,是个纨绔败家子,但是只要看过荣成翊所编写的戏曲的人,都要称赞荣成翊是大才子。

    一位顶顶风流不羁的才子。

第一八八章 魏家姑娘

    外面戏台上热闹起来,亭子里劳氏带着管事媳妇和小丫头们也将酒宴摆了上来。苏氏刚要动筷子,就见旁边的世子妃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就跟苏氏告罪要退席,说是担心进儿这个时候醒了找不到她要哭闹。

    “你去吧。”苏氏立刻就点了头,没有任何迟疑,一面就嘱咐人要好好服侍着世子妃回去,一面又嘱咐世子妃要好好照顾进儿。

    “我送大姐姐回去吧。”苏晴暖也起身道。

    世子妃就摆手,不过苏晴暖非常坚持,苏氏也不反对,最后还是苏晴暖扶着世子妃从桌子旁边离开。

    这宴席才摆上,戏刚要开唱,世子妃就这样告退走了,虽说是她久病、身子单弱,又要照顾儿子,但还是显得有些突兀。柳若姒不由得扭过头去看了世子妃一眼。世子妃已经走到亭子边,这个时候正好回头,却是望向外面的戏台上。柳若姒就看见世子妃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有那一脸几乎掩饰不住的不耐。

    永靖王世子是个爱戏的人,甚至可以称为戏痴,可偏偏世子妃却最不爱听戏,而且还最不愿意听世子编排出来的戏。世子妃的这种厌恶,已经到了不肯去做一点点遮掩的程度。

    那边苏晴暖带着一大群的丫头媳妇簇拥着世子妃走了,这边宴席正式开始。正是秋凉蟹肥的时候,邀请的也都是来往亲密熟惯的人,因此今天王府干脆就摆了螃蟹宴。也不知是从哪里弄来了这么些大螃蟹,各个黄满膏肥。

    这亭子就在露天里,今天正是秋高气爽,再好没有的天气了,坐在亭子里,就着热酒,慢慢吃着螃蟹,耳边全是丝竹之声,来客们显然兴致都很高。柳若姒的眼神一瞟,就看见魏九姑娘坐在苏氏旁边,正翘着兰花指殷勤地给苏氏拆螃蟹。苏晴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送了世子妃回来了,正坐在苏氏的另一边。她也并不怎么动筷子,满脸的笑容,不知在跟苏氏说些什么。

    “这戏唱的是与别家的不同,又新鲜又好听,不愧是王府的班子。”柳三太太就跟柳二太太低声说话。、

    “是很有些不俗。”柳二太太就点头,今天的戏,她听的也很喜欢。

    宴罢,众丫头撤下了酒席,服侍着众人洗了手,又送上香茶点心来,大家继续三三两两地坐在亭子里头听戏、说话。一会,王府的戏班子下去,换了京城中另一家有名的戏班子上来,却是老旦咿咿呀呀琐碎地唱,却是年纪大些的太太、奶奶们平常最爱听的戏。

    亭子里好些年轻的姑娘们就都叽叽喳喳小声说起话来。

    苏晴暖这个时候就站起身,在苏氏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就见苏氏笑着点头。

    “你们正是年小的人,不同我们一样,是坐不住的,七丫头,你带着你姐妹们四处逛逛也好。”苏氏就笑道。

    “这里坐着就好,这戏正是我爱听的。我平时也不爱逛的,我就陪着王妃吧。”魏九姑娘娇笑着道。

    “你不嫌闷就好,真是个安静的乖孩子。”苏氏就抓着魏九姑娘的手摇了摇,也不勉强。

    苏晴暖就笑了笑,没有再去叫魏九姑娘,而是叫上了魏五姑娘、魏六姑娘,又走过来叫柳若姒几个。

    柳若姒就看向柳老太太和柳二太太,柳老太太就点了点头。

    “七姑娘要带着你们逛逛,你们尽管去。”这么说着,柳老太太又嘱咐,“姐妹几个好生在一块,莫要走散了。”

    柳若姗听见柳老太太这么说,就不由得飞快地扫了柳若娟一眼。柳若娟垂着眼帘,只恭恭敬敬地跟着大家伙一起应了一声是。那边魏五姑娘和魏六姑娘也都走了过来,几个人一边说笑,一起往外面走。

    “那边有个水亭,离这里不远,咱们就往那里去。”苏晴暖笑着往北一指,说道,“在那隔着水面,隐约也能听见这里唱戏的声音,跟在这亭子里头听还不一样,别有一番韵味的。那边更凉快,也有许多别的景致可以看。”

    苏晴暖这一番话,显见是对王府十分的熟悉,且于看戏挺曲一道很有些别致的见解。这其中自然也是有缘故的。苏晴暖自小的时候,就爱往永靖王府来,一年之中,只有少一半的时间在自家,倒是有多一半的时间都在王府里头消磨的。因此,也跟荣成翰兄弟几个都很熟。想想有荣成翊那样一个行家在,苏晴暖耳濡目染,自然说出话来颇为不俗。

    大家都没意见,就顺着青石小径往北面走。

    并没走出多远,就听见后面脚步声响越来越近,隐约还有说话声传来。苏晴暖就略微住了脚步听了听,不由得笑着往身后指。

    “看看谁来了?”

    众人都顺着苏晴暖手指的方向回头,就看见魏九姑娘在几个小丫头围随之下,正匆匆地往这边走来。大家就都停住了脚步等魏九姑娘。

    “不是说比我们都坐的住,不爱逛,要陪着王妃听戏的吗?”柳若媛就挑了挑眉,声音不高不低地道,“怎么这一会工夫就也坐不住了那?”

    酒席上,魏九姑娘着实讨好苏氏,苏氏也待她与众人不同,方才魏九姑娘又说了那样的话,柳若媛是早就瞧着魏九姑娘不顺眼了。

    魏五姑娘与柳若媛本是对头,柳若媛说东,她就要说西的。然而柳若媛此刻这样打趣魏九姑娘,魏五姑娘却什么话都没说,只跟着嗤笑了一声,用眼角瞟了赶到近前的魏九姑娘一眼。

    “九妹妹怎么来了?”倒是苏晴暖,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变,亲切地问魏九姑娘。

    “王妃一定说怕我闷,说七姐姐必定带着姐妹们往好玩的地方去,强着推我起来,让我来找七姐姐。”魏九姑娘就道,一双眼睛调皮地眨了眨,“七姐姐,咱们要往哪里去?”

    魏九姑娘就拉了苏晴暖的手,跟苏晴暖一起走在了前头。魏五姑娘、魏六姑娘,还有柳若姒几个就都落在了后头。

    柳若姒还不觉得怎样,旁边柳若媛和魏五姑娘看着魏九姑娘后背的眼神就有些冒火。其中魏五姑娘还有些遮掩,柳若媛却是毫不遮掩的。

    “一脸的狐媚子相。”柳若媛脚步慢下来,低低的声音道,突然又转过头来问柳若姒,“三妹妹,你看出来没有?”

    “看出什么来?”柳若姒不解。

    “你竟没看出来?你再好好看看,这魏九的脸庞身段,还有那做派,像足了一个人。”柳若媛就道,这么说着话,柳若媛的声音就略略抬高了一些。

    柳若姒就瞧见前面魏九姑娘的脚步明显慢了慢。

    柳若姒瞧了一眼柳若媛,知道她接下来肯定没什么好话,因此也不搭腔。

    柳若媛也不等柳若姒再问她,已经径自说了下去。

    “像足了咱们家的那朵海棠花儿,还是金的。”

    柳若姗就想笑,又知道这个时候笑不好,忙就捂住了嘴。柳若媛这样说,分明是说魏九姑娘像金姨娘。柳家的人自然都听出来了,旁边的魏五姑娘脸上竟也露出些微的畅意来。

    京城里头,定远伯夫人交游甚广,最为消息灵通,每一户人家的家庭琐事几乎都知道。柳家因为金姨娘的事情,也很是闹过一番的。那么魏五姑娘在定远伯家里,知道了这金海棠花儿的来历,也就不足为奇了。

    魏五姑娘知道的,没道理魏九姑娘就不知道。

    魏九姑娘走在前面,在柳若媛说完那句话后,似乎是顿了顿,不过,很快又轻快起来。柳若姒看不见魏九姑娘的脸,只听见她娇笑着,跟苏晴暖聊的极为亲热。

    苏晴暖说水亭离着不远,果然又一个转角,柳若姒就看见了水边的凉亭。凉亭上一块匾额,是一个飞白的芷字。芷亭,是在水中近岸处,从岸边有汀步直通到亭子上。王府的园中引有活水,处处可见水景,这种近岸水面上的亭台楼阁也比比皆是,每一处都有不同,都别致有趣。

    众人沿着汀步到了亭子上,在就有小丫头在亭子上伺候,在坐处摆了锦垫,桌上也满满地摆了香茶、鲜果和点心。水上微风吹来,带来一点点的水汽,还有模模糊糊的丝竹之音。

    大家纷纷落座,都赞果然是好地方。

    “……这样好玩的地方还多着那,等有空闲了,我带着你们一个个的逛过去。”苏晴暖笑道,很有些与有荣焉的味道。

    永靖王府本是前朝一位亲王的府邸,这花园更是出自前朝一位园林大家的手笔,布局巧夺天工,当初建园的花费甚巨。本朝开国,皇帝将这座府邸赏赐给了第一代的永靖王。又经过两三代永靖王的修缮,如今这园子已经是京城中最有名的园子之一。

    “真要将这园子的好处都看遍了,怕是要一年的工夫才够。”魏九姑娘就笑道。

    园中景色四时不同,有些景致必定要到特定的季节,才能显出最好处来。魏九姑娘这样说,显然也是平常与王府非常亲厚,又博学广之,因此才能说出这样知情的话来。

    “一年的工夫又怕什么,”苏晴暖就呵呵笑道,“只要九妹妹肯,定远伯夫人也舍得,我就去跟姑妈说,让姑妈接了九妹妹来,就住上一年。正好姑妈也多了一个说话的人,九妹妹也能慢慢地将这园子里的景致好好地赏玩一遍。”

    说完了这句话,苏晴暖的眼神就又在魏九姑娘的脸上打了一个转。

    “只要九妹妹肯,九妹妹家里舍得,何止一年那,十年八年,九妹妹要长长久久的住下去,怕姑妈也是愿意的那。”苏晴暖就又道。

    如果说前面那一句话还罢了,这后面一句话说的就有些露骨了。

    魏九姑娘白/皙的脸上就飞起一抹嫣红来。

    “七姐姐好会促狭人,谁又能似七姐姐这般,就长在这府里头那。只怕往后七姐姐要凤冠霞帔,龙驹凤辇的,也要从这个门里出去那。”

    柳若姒不由得暗笑,原来魏九姑娘虽是娇娇弱弱的模样,却也不是个口角厉害,不是好相与的。

    苏晴暖虽然老道,听了魏九姑娘的话,脸色也不由得变了变。不过,她很快就又恢复了笑容,只说魏九姑娘促狭,两个人你一句姐姐,我一句妹妹,真真假假地闹在一起。

    柳若姒的目光从这两个人身上移开,眼角的余光就看见了一旁的魏六姑娘。魏六姑娘斜倚在栏杆上,眼神越过水面,痴痴地望着。

    隔着一方水面,一段矮墙,亭子的斜对面正是水云居。

第一八/九章 芷亭

    永靖王府几座主要的宅院中,云水居与花园只有一墙之隔,中间有活水相通,最为幽静,也是水景最美的。苏晴暖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就带着她们到了这座与云水居隔水相望、也是离的最近的芷亭。柳若姒匆匆这么一打量,就发现,还不只是魏六姑娘一个,魏五姑娘,还有柳若媛、柳若娟,甚至大姐儿和柳若姗都在偷偷地往云水居里头瞟。

    苏晴暖和魏九姑娘似乎是笑闹够了,也都到栏杆旁坐下。苏晴暖就四下指了指,告诉众人附近还有些什么别的景致。

    “……那就是云水居了,就我三哥哥自小住的地方。”最后,苏晴暖就又指着云水居说道。说话之间,苏晴暖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目光就在几个姑娘面上打了个转。

    几个姑娘面上就都露出或是惊讶、或是赞叹,或是有些淡然的神色来。

    “这云水居啊,景致是最好的……”苏晴暖笑了笑,就又告诉众人这云水居的来历。原来,王府曾经是前朝某位位高权重的亲王的府邸,而这云水居,则是那位亲王的曾祖父老年时从朝堂上退下来,不问世事,静修养性的居所。苏晴暖还告诉大家,第二代的永靖王爷在年老的时候,也曾经在这云水居居住过。

    苏晴暖说的如数家珍,大家也都听的很认真,还有姑娘不住地点头、附和赞叹。

    “……武扬候是朝廷的栋梁,我父亲就常说,自小看着武扬候长大,早就知道武扬候爷必定不是池中之物。”魏九姑娘娇滴滴的声音说道。

    苏晴暖就不说话,柳若姒则是暗自忍笑。

    荣成翰都说他自己小时候顽劣不堪,如果只当他这些话是自谦之词,那可就错了。柳二老爷在考虑是否要收荣成翰做学生的时候,曾经向朋友仔细打听过荣成翰的过往。荣成翰小时候在宗学里念书,几乎是被永靖王爷亲自绑了去的。即便是无奈地进了宗学,荣成翰还是不肯学好,什么逃学、不做功课,与同窗斗殴、顶撞先生这样的事情,荣成翰不知道做过多少。如今宗学里一些老先生提起荣成翰来,还都不住的摇头那。

    魏九姑娘现在说定远伯如何夸赞荣成翰,但是就在前不久,还有人传出定远伯私下里说的话,说的可完全不是这样。定远伯当时说荣成翰不过是正巧赶上了好机会,在北边立下了战功,若非如此,定然会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而持有这种看法的,还不仅仅是定远伯一个人。

    公平地来说,见过小时候的荣成翰的人,都对荣成翰并不看好。当然,在荣成翰拼命立了战功回来后,再拿老眼光看人,也有失公允。而且,其中还有一些是不忿荣成翰的成就,并且对于皇帝加诸在荣成翰身上的恩典怀有嫉妒之心的。

    只是,到了现在,随着皇帝的两道圣旨,这些不那么动听的声音已经销声匿迹了。许多人都改变了态度,对荣成翰可谓是前倨后恭起来。

    要说机灵应变,定远伯堪称其中的翘楚。而魏九姑娘态度的转变,也很耐人寻味。

    柳若姒瞧了一眼魏九姑娘,就见魏九姑娘也正飘着云水居的方向。柳若姒记得,上次在贞定侯府的时候,魏九姑娘对永靖王府苏氏虽也恭敬亲切,但是却有意无意地保持着距离。而今天,魏九姑娘分明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在讨好苏氏了。

    定远伯一家的倾向已经是非常明显,而这么看来,似乎魏九姑娘自己也改了主意了。魏九姑娘不再惧怕和讨厌荣成翰的络腮胡了?又或者,荣成翰现在身上的蟒袍和头上的冠带,已经足可以消除魏九姑娘的恐惧和厌烦了。

    柳若姒坐了一会,听着若有若无的丝竹之声,慢慢地吃了一个果子。

    魏九姑娘就站起身,拉着苏晴暖说要到附近逛一逛。魏五姑娘和魏六姑娘也都起身附和。

    “好。”苏晴暖就起身道。

    柳若姒几个也都起身,大家从芷亭出来,到了岸边,魏九姑娘就说要往西边走。西边正好挨着云水居的围墙,其他几个姑娘就都点头。

    柳若姒却有些意兴阑珊,就跟苏晴暖说她有些倦了。

    “你们去吧,我在这坐一会就回去了。”

    苏晴暖自然不肯,劝了柳若姒两句,柳若姒只是微笑不肯答应,苏晴暖也没办法,只好留下两个小丫头陪着柳若姒。柳若媛和柳若娟就跟着苏晴暖往西边去了,大姐儿略一迟疑,也跟了柳若媛去。

    只有柳若姗留下来陪着柳若姒。

    两人坐了一会,柳若姒就起身,却并不从原路往宴席上去,而是往北沿着水岸旁的小路慢慢走去。

    “……从这里走过去,再往东走过兰桥,就能走回去了。这一路上的景致也很好看。”旁边服侍的两个王府小丫头很是机灵,见柳若姒走了这条路,都不阻拦,而是笑着说道。

    “那就好。”柳若姒笑了笑,并没有多说。

    柳若姒对王府的花园自然不会陌生。她记得很清楚,这条路走下去非常幽静,前面不远处浅水处是大/片的芦苇荡。这个时候,正是芦苇荡的景致最美的时候,京城中别处是难见到的。而且,王府花园中还养着许多的丹顶鹤,这个时节,那些丹顶鹤最喜欢在芦苇荡中栖息了。

    而过了芦苇荡,便是一座九曲的廊桥,可以直接通到对岸,再走不远,就是方才大家宴席听戏的地方了。柳若姒心中估量着要等宴席散了,还得有一会,她又不想立刻回去,因此就想着走这条路慢慢过去,还可以看看她喜欢的景致。

    走了不远,已经能看见芦苇荡了,柳若姗瞧见了,就小声地欢呼了一声。

    “两位姑娘,一会还能看到鹤那。”王府的那两个小丫头就陪笑道。

    “是吗,是吗。”柳若姗高兴地连连向两个小丫头发问。

    这个时候,她们已经走到了芦苇荡的近前,柳若姒的脚步就慢了下来,正要跟柳若姗说话,就见前面拐弯处,突然冲出来两丛芦苇,这两丛芦苇还发出怪叫声。

    “呀。”柳若姗和跟随的几个丫头就都惊叫了起来。

    那两丛芦苇看吓到了人,就都哈哈大笑起来,却是人声。

    柳若姒听着声音,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不禁暗暗摇了摇头。就见那两丛芦苇被扔到一边,刘同和刘和兄弟两个跳了出来。

    “哈,远远看着是,果然是你阿姒。”

    “我也猜没有别人,就是你们这两个讨厌鬼!”柳若姒不客气地道,“吓到人啦,还不道歉,等我回去告诉五婶子。”

    “别,别,别。”刘同和刘和感冒求饶,就向柳若姗作揖打拱地嘴里喊着四妹妹,给柳若姗赔礼道歉,还跟几个小丫头也道了恼。

    柳若姗见是刘同和刘和,早就不怕了,也高兴起来。

    “你们怎么在这?”

    柳若姗的话音刚落,就又有一丛芦苇从旁边挪了过来,这丛芦苇比较低矮,似乎犹犹豫豫还磨磨蹭蹭的。

    “哈,汶弟,你这样怎能吓到人!”刘同和刘和都大笑。

    柳玉汶放下手中的芦苇,冲着柳若姒笑的见牙不见眼。

    “三姐姐、四姐姐。”柳玉汶过来,给柳若姒和柳若姗行礼。

    “哈,你跟着他们也学会淘气了。”柳若姗笑道,能在这里看见双胞胎兄弟和柳玉汶,不仅柳若姒高兴,柳若姗也很开心。

    柳若姒就问柳玉汶怎么跑这里来了,柳玉汶就告诉柳若姒,说是他们又不喝酒,也不大爱听戏,早就从宴席上下来。

    “是三哥哥打发人送了我们过来,说这里好玩。”

    原来是荣成翰让人带他们过来了,柳若姒就点了点头,果然就瞧见不远处有几个王府的小厮,想来就是荣成翰安排的人。几个人正说着话,柳若姒就听见身后脚步声响,她还没有回头,就见王府的两个小丫头已经都俯身行礼,嘴里喊着三爷。

    刘同、刘和和柳玉汶也都忙叫三哥哥。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在王府见到荣成翰,又与在自家不同。柳若姒很庆幸,她这个时候背对着荣成翰。荣成翰的脚步声更加的近了,柳若姒深吸了一口气,抚平自己的心绪,这才慢慢地转过身。

    荣成翰带着两个小厮,正大步地走过来,看见柳若姒,荣成翰似乎也吃了一惊。

    两个人几乎同时向对方行礼、问候。荣成翰就问柳若姒怎么到了这里,柳若姒就说了是跟着苏晴暖过来的。她有些倦了,就没跟着继续逛,想要回到宴席上去。

    “……该多带两个人服侍的,”荣成翰点了点头,又看了跟着柳若姒服侍的两个王府丫头一眼,“去叫顶兜轿来。”

    这是听方才柳若姒说倦了,所以要打发兜轿送柳若姒回去。

    柳若姒忙拦住就要去找兜轿的小丫头。

    “……并不碍事,慢慢走过去,也并不远。”

    刘同和刘和也说坐兜轿没趣,既然在这里碰见了柳若姒,就想着大家一起玩一会。

    荣成翰就打量了柳若姒一眼,见柳若姒面色红/润,并无倦容,也就没有勉强。

    “……刚才这里好些漂亮的鹤,阿姒咱们等一会,等它们飞回来。”

    柳玉汶也跟着说那些丹顶鹤如何漂亮,刚才他都看得呆了。柳玉汶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看见过丹顶鹤的。

    柳若姒走这条路过来,也是为了看鹤的,但是听他们三个这样说,气的小声哼了一声。

    “有你们在,那些鹤要是敢飞回来才怪了!”肯定是这三个胡闹,将那些鹤都惊走了。

    刘同和刘和就挠头,柳玉汶向柳若姒讨好地傻笑。荣成翰见他们几个这样,嘴角也忍不住挂上了一丝笑意。

    虽然没有鹤,但是看着眼前芦苇在风中起伏,也让人心胸舒畅开阔,柳若姒左右瞧了瞧,就瞧见旁边有一张石凳。荣成翰就注意到了柳若姒的目光,石凳上光秃秃的,荣成翰也没多想,非常自然地脱了外氅,就铺在了石凳上。

    他这样,柳若姒本来想在石凳上坐坐,却又不好坐了。

    倒是跟着来伺候的六月比较机灵,立刻从包袱里取了锦垫出来,一面将荣成翰的大氅收起来,交还给了荣成翰。

    “多谢侯爷,婢子们这里预备下了。”六月铺好了锦垫,请柳若姒坐下,柳若姒这才坐了。

    荣成翰收起大氅,交给身边的小厮收了,柳若姒出门,身边人必定是要伺候的妥妥当当的。

第一九零章 仙鹤

    柳若姒在青石上坐下,荣成翰左右看了看,也在旁边一个石墩上坐了。柳若姗到了这,看着那些芦苇好玩,就带了小丫头走到水边去拽芦苇,刘同刘和兄弟俩和柳玉汶也都跟了去,几个人笑成了一团。

    看着他们热闹,柳若姒也不由得笑了。

    坐了一会,柳若姒才想起跟前还有个荣成翰。荣成翰并不是多话的性子,坐在那里,看样子十分自在,柳若姒不说话,他似乎也觉得没有什么说话的必要。还是柳若姒想起来有事要问荣成翰。

    “……怎么到后面来了,前面的宴席散了吗?”今天的荣成翰作为主角,应该不大可能逃席出来。

    “已经散了。”荣成翰就告诉柳若姒,“我父王要先生帮着鉴定几件古董,去书房了。我回来换衣裳,想起他们在这,就过来看看。”

    荣成翰不仅回答了柳若姒的问题,还主动告诉柳若姒柳二老爷跟永靖王去书房了。

    听荣成翰这样说,柳若姒就点了点头,也放心了。柳二老爷还能去鉴定古董,那必定是没喝什么酒的。

    “先生并不是贪酒的人。”荣成翰突然又道,似乎是看出了柳若姒的心思。

    “是的。”柳若姒点头,“就是怕酒席上碍不过情面。”

    “你无需太过担心。”荣成翰看了柳若姒一眼,有他在场,自然不会让人灌柳二老爷的酒。而且,柳二老爷相交的朋友,能够让柳二老爷碍于情面的,也都是斯文人,知道柳二老爷酒量不好,哪里会硬让柳二老爷多喝那。

    “无论如何,父亲总是上了些年纪了……”柳若姒当然无法说出她担心的原因,只能如此说道。

    “说的也是。”荣成翰又深深地看了柳若姒一眼。柳二老爷一家三口感情深厚,荣成翰心底里很欣赏,甚至是羡慕他们之间相处的模式的。那样温馨的氛围,是他……

    荣成翰转过头,眼睛朝远处看去。

    就见围湖的小径上,慢慢走过来几个王府的下人。仔细一看,却是一个奶娘怀里抱着荣进,身后跟着几个小丫头。荣进在奶娘的怀里,正伸着手指往湖里头指着。

    柳若姒坐了一会,就想着时辰不早,该回宴席上去了,一面也看到荣进来了,就站起身来。荣成翰也从石墩上起身,看到奶娘带了进儿过来,荣成翰的脸上闪过微微的讶异神色。

    柳若姒也有些惊讶。世子和世子妃夫妻多年,膝下却颇荒凉,只有荣进这一个孩子,当真是爱若珍宝。尤其是世子妃,将荣进直当做眼珠子一般,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吓着了。

    因为荣进生下来就有些不足之症,这些年一直在拿药调养着。世子妃将荣进看的特别紧,饮食起居的忌讳不胜凡几,世子妃更是从来不肯让荣进离开她的视线的,生怕是一眼瞧不见,荣进就会发生什么意外。

    这个时候,没有世子妃陪着,这奶娘却将荣进抱到湖边来玩耍,可不是十分稀奇的事情那。

    那奶娘走近了,也看到了荣成翰这些人,忙就抱着荣进过来见礼。

    荣成翰就接过进儿来抱在怀里,他从十三岁上就离家,一直戎马倥偬,居家生活抱孩子这些自然一窍不通,看他抱着荣进倒也轻松,不过怎么看怎么像是抱了个小石墩在怀里。

    “怎么没跟你母妃在一起,过来做什么?”虽然不会抱孩子,但是跟进儿说话,荣成翰还是可以放低了声音,语气也能听出来刻意的柔缓,似乎是生怕惊吓着了小孩子。

    进儿似乎跟荣成翰也有些生疏,又被他抱的不舒服,就挣扎了一下,似乎是想自己下地站着。

    荣成翰就将进儿放了下来。

    “三叔,”荣进说话细声细气的,苍白的小/脸在阳光下似乎显出一丝血色来,倒是比在屋子里见着的时候多了几分活气,“母妃睡下了,我、我来看鹤。”

    那奶娘忙就向荣成翰禀报,说是进儿一定要来湖边看风景,看鹤,她拗不过,只好带着进儿过来。

    “……这日阳并不太晒,小爷出来走动走动,看着鹤一高兴,对小爷的身子骨也好。”那奶娘说话虽有些粗/鲁不文,但是说的内容,却让柳若姒暗暗的点头。柳若姒也认为,在进儿的教养上头,世子妃是做的有些过了,将进儿捂的太严实,恨不得一点儿风也不让进儿吹到,就养在真空里头才是最好的。对于一个病弱的孩子,这样做,却是过而不及了。

    柳若姒不知道王府里其他人是不是暗地里也这样想,但是她记得,从来没人跟世子妃说过这样的话。当然,是在她嫁入王府之后。据说,当进儿更小的时候,是有人劝过世子妃的,其中还包括永靖王爷,以及世子妃的娘家人。但是世子妃对此的反应过于激烈,慢慢地,也就没人敢再说什么了。

    荣成翰看着进儿,脸色十分柔和,除此之外,并看不出其他的什么情绪,对于奶娘的话,荣成翰也是不置可否。

    不过不管怎样,荣成翰并没有呵斥奶娘,也没有让她立刻带进儿回去。

    “好生照看着,别走的离水太近了,要什么玩,吩咐人去拿来就是。”荣成翰就道。

    荣成翰这样说,那奶娘和众丫头却都十分高兴。就有小丫头去弄了些芦苇来,逗得荣进咯咯直笑。这些芦苇,不过是王府内平常的玩意儿,可荣进瞧着却很稀奇的样子,看来他是从来都没有玩过的。

    柳若姒不由得看了一眼那个奶娘,并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了一番,发现并没有关于这个奶娘的记忆。

    “鹤、鹤在哪?”玩了一会,进儿似乎是想起他是来看鹤的,可四下瞧瞧,却一只鹤也没有看到。

    荣成翰就走过去,将进儿又抱了起来,这次抱的高了些,一面就走到湖边,指着湖面的中央让进儿看。湖面的中央有一座人造的湖心小岛,上面郁郁葱葱满是花木,还有湖石堆叠的假山。那些丹顶鹤从芦苇中被惊走,飞了一会,这时候就都去湖心岛上歇着了。

    “阿姒,你也过来看。”荣成翰又招呼柳若姒。

    荣进来了,柳若姒并没有表示任何的亲近。这时候荣成翰叫她,柳若姒不好当做没听见,就带着丫头慢慢走过去。刘同、刘和、柳玉汶和柳若姗也都聚了过来。

    荣成翰就打了一声呼哨,就见湖心岛上扑扑楞楞,一群丹顶鹤呼扇着翅膀飞了起来,还发出洪亮高亢的鸣叫。湖岸上的众人看得欢呼出声,丹顶鹤,俗称为仙鹤,这么一大群的仙鹤,让人看着确实心生欢喜。

    进儿在荣成翰怀里,一面拍着小手,一面笑出了声,看起来欢快无比。

    “这些仙鹤,都只听三爷的招呼。”旁边一个服侍的小丫头就笑道。

    原来荣成翰见那些仙鹤都四散飞走了,并没有急着召唤,而是等到仙鹤都在湖心岛上聚齐了,他才打了一声呼哨。这些仙鹤听了呼哨之声,就都飞了过来。仙鹤在众人上方盘旋了一会,才四散落下,都隐入芦苇丛中了。

    大家还有些意犹未尽,就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说话声。柳若姒顺着声音望过去,就看见世子妃在一大群丫头婆子的簇拥下,正飞快地赶来。

    难得世子妃那样娇弱的身子,也能走的如此飞快。

    一会工夫,世子妃已经到了跟前,她扶着小丫头的肩膀,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几乎都斜倚在小丫头身上,一面就急促地喘了起来。柳若姒看见世子妃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衣裙也有些散乱,看来是真着急了。

    荣成翰就给世子妃行礼,叫了一声大嫂。

    世子妃的脸上本有些阴晴不定,这个时候就挤出一丝笑容来,并不等着气喘匀了,就吩咐身边的奶娘将进儿抱过来。

    “好大的胆子,谁让你偸抱了进儿出来,还跑到湖边来,你安的什么心肠!”等身边的奶娘将进儿抱了过去,世子妃忙就将进儿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进儿晒了一会太阳,又因为高兴,小/脸上有了些血色,眼睛也亮晶晶的,只不过世子妃看了,并没有一点儿的欢喜,只是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却回头就指着那抱了进儿出来的奶娘骂道。

    那奶娘忙就跪下了,一面向世子妃解释。

    “胡说八道,当初你进府,我是怎么嘱咐你的?”世子妃的脸上就露一丝狰狞来,“心术不正,一会就让人送了你回去。我也要去问问大哥哥,是什么意思!”

    那奶娘听见世子妃这样说,顿时吓的面无人色,一径磕头告饶。

    世子妃却是连一眼也不再去瞧她,只吩咐跟随的人将那奶娘带走,随即才又转过身来,对着荣成翰笑了笑。

    “……三弟在外头久了,又刚回来,怕是不记得了,并不怪三弟。我就带进儿回去了。”世子妃这样说着,径自让人抱了进儿,转身就走。

第一九一章 隐忧

    世子妃的话说的颇有些阴阳怪气的,不仅是柳若姒听了微微皱起了眉头,柳若姗,还有刘同、刘和几个也听出不对劲儿来。柳玉汶就往柳若姒跟前凑了凑,轻轻地叫了一声姐姐。

    柳若姒给柳玉汶使了个眼色,告诉他,这并不关他们的事。

    世子妃有些失态,这么些人都在这,柳若姒和柳若姗还是她见过的,却是连声招呼都没打,看来是眼睛里只看到荣进了。世子妃这样的态度,柳若姒还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荣成翰……

    世子妃的话中分明是针对荣成翰的。柳若姒不由得瞟了一眼荣成翰。荣成翰眉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脸上却看不出其他的情绪来。

    “大嫂……”荣成翰上前一步,招呼世子妃。

    世子妃只好停住脚步。

    “大嫂这一路过来辛苦了,让人抬顶轿子来送大嫂和进儿回去吧。”荣成翰就道,对于刚才的事情,以及世子妃那隐约的指控却只当做根本没有发生过。

    荣成翰这样,世子妃倒是有些不知道怎样才好了。柳若姒就看见世子妃脸上闪过一丝犹疑来,但是世子妃并没有接受荣成翰的好意。

    “无妨的,并不远,三弟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世子妃就道,说话的语气不再像刚才的阴阳怪气,而是缓和了许多。

    世子妃虽然这样说,荣成翰依然打发人去叫了轿子来。世子妃见轿子来了,倒也没有再拒绝,毕竟她身子虚弱,刚才一路走来是心里有一股气儿在那支撑着,这个时候确实是有些累了。而且,她也担心进儿会被太阳给晒病了。

    上轿之前,世子妃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还跟柳若姒几个客气了两句。

    眼看着世子妃坐了轿子走了,柳若姒就想着这么一耽搁,怕是那边的宴席已经散了,就跟荣成翰说要马上过去。

    “怕是宴席已经散了,我打发人去问问。”荣成翰就道,一面打发了小丫头去询问。

    一会的工夫,小丫头回来禀报说宴席确实已经散了,柳家的女眷们跟着王妃去了春晖堂。

    “……陪着王妃多说说话,说是请姑娘们尽管逛,不急着回去的。”

    柳若姒就跟柳若姗商量了一下,看来是不用回宴席上去了,两个人就打算直接往春晖堂去,跟柳老太太等人会合。

    刘同、刘和和柳玉汶也觉得时间不早了,虽是还想着要在园子里玩,但还是都说要往前头去。正好顺路,大家就一起往园子外走。

    “……大嫂心里太看重进儿,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荣成翰走在柳若姒旁边,突然说了一句。

    “哦?”柳若姒转头,打量了荣成翰一眼。

    “大嫂以前并不这样的。”荣成翰就又说道。

    世子妃从前当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否则也不会被永靖王府挑选嫁给荣成翊了。因为年龄的差异,再加上两家并没有什么深交,柳若姒并没有见过以前的世子妃,不过是听别人口述,当年世子妃年纪尚小时候的风采。

    并不能说是绝代佳人,但也端正娴静,而其性情、以及风度举止都堪称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当然,那是世子妃还没有出阁,不过十岁左右时候的事情了。

    荣成翰突然这样说,是对于刚才的事情向柳若姒解释,他不想柳若姒误会世子妃?

    “哦,知道了。”对此,柳若姒自然不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人都有着急的时候,我能理解。”

    荣成翰看了一眼柳若姒,他能看的出来,柳若姒对刚才的事情是真的并不在意,但是柳若姒所说的理解的话,其实并没有真的理解他话中的内涵。如果是当年的世子妃,即便是再最心急的时候,也不会像刚才那样失态的。

    然而,这些话,却又不能跟柳若姒明说。或许,柳若姒年纪太小,也不在这方面用心,因此并不知道世子妃当初的事情吧。荣成翰想。

    “我也有着急的时候……”柳若姒却突然又道,还对荣成翰笑了笑。

    荣成翰没料到柳若姒会这样说,更没料到她会笑。柳若姒的这一笑,又与往常的笑容不同。那笑容里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荣成翰本能觉得,似乎有什么危险,然而却又不由自主地被这笑容所吸引。

    我也有着急的时候,那个时候恐怕也会失态。既然你这么能够体谅世子妃,你的大嫂,不和她一般见识,那么想必也不会跟我较真。柳若姒心想,并将这件事情认真的记了下来。

    世子妃的以往她当然知道,她也知道世子妃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这些,却没必要让荣成翰知道。

    荣成翰一直将柳若姒送到春晖堂的门口,让小丫头们陪着柳若姒和柳若姗进去,他则是带着刘同、刘和和柳玉汶往前院去了

    小丫头领着柳若姒和柳若姗进了屋,就见屋内已经坐了好些人。王妃苏氏依旧在榻上坐着,苏晴暖和魏九姑娘一左一右陪坐在苏氏身边,榻下的几张椅子上,分别坐着柳家的众女眷,还有定远伯夫人,以及魏五姑娘和魏六姑娘。

    原来苏晴暖这几个比她们先一步过来了。

    苏氏见柳若姒和柳若姗来了,就招呼两人到跟前坐。柳若姒和柳若姗给苏氏行了礼,就都到柳老太太身边坐了。

    “三妹妹、四妹妹是去了哪里,是不是看见了什么好玩的了?”苏晴暖就笑着问,目光在柳若姒和柳若姗的脸上一溜,眼神若有所思。

    “是啊。”魏九姑娘也跟着笑道,“必定是见了什么好玩的,这才回来。”

    “不过是沿着湖边走了走,知道宴席散了,就到这边来了。”柳若姒淡淡地道。

    “湖边的景色还是不错的,我闲了,也喜欢去那附近走走。”苏氏就道。

    苏氏这样一说,话题就转到了王府花园上头,定远伯夫人是个极善言谈的,对王府似乎也极为了解,每每说话,都让苏氏点头不已。魏九姑娘也赞王府园子精致不俗。

    “即是喜欢,以后就多来走走。”苏氏就道,“我这也正缺个说话的人。”

    魏九姑娘就有些含羞。

    “王妃不嫌她粗糙,她自然愿意来。这孩子见过了王妃,回去就跟我说过,再没见过比王妃更和气、更慈爱的人了。”定远伯夫人就道。

    魏五姑娘和魏六姑娘都坐在定远伯夫人后面,两人都微微垂着头,并不说话。魏六姑娘本来话就少些还不奇怪,魏五姑娘却是个外向爱在人前说话的人,这个时候也如此沉默,就微微有些奇怪。

    然而,虽表面上来看有些奇怪,只略微深想,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魏五姑娘和魏六姑娘这次来,完全是给魏九姑娘做陪衬的。在定远伯夫人面前,就算是魏五姑娘再大胆,也不敢做喧宾夺主的事情。

    魏五姑娘和魏六姑娘是如此,再看一边的柳若媛的脸上却有不忿之色。

    苏氏笑呵呵的,一面就转过头,对着旁边伺候的一个心腹老嬷嬷使了个眼色。那个老嬷嬷会意,立刻就退了出去。

    约略一盏茶的工夫,老嬷嬷回来,冲苏氏微微点了点头,苏氏脸上含笑,目光就往门口瞟去。很快,外面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世子和武扬候到了。苏氏听说荣成翰来了,脸上笑容越发明显,可又听见荣成翊也一起来了,似乎就有些疑惑,就又看了那老嬷嬷一眼。

    老嬷嬷的神情有些无奈。

    苏氏暗暗叹了一口气,脸上又换上笑容,吩咐下去请两个人进来。

    荣成翊在前,荣成翰在后,兄弟两个从外面走了进来。荣成翊是满面春风,荣成翰满脸络腮胡须,看不出有什么表情来。

    两兄弟上前给苏氏行礼,苏氏就让两人又跟柳老太太、定远伯夫人等相见了,然后大家各自落座。

    苏晴暖在苏氏身边坐着,神态颇为自若,魏九姑娘毕竟跟王府没那么熟,见荣成翊和荣成翰来了,就有些局促,脸面发红,越发显得娇羞可怜、可爱起来。魏九姑娘就要去跟定远伯夫人一起坐,却被苏氏拉住,依旧在榻上坐了。

    似乎是怕荣成翰认不清屋里这几个人,苏氏又指着魏九姑娘、魏五姑娘、魏六姑娘,还有柳家的几个姑娘跟荣成翰一一介绍了。

    柳老太太就跟柳二太太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苏氏的这番举动在两人看来,已经是非常明显的暗示了。

    柳老太太和柳二太太的脸上不由得都有些喜色。

    荣成翰只坐了一会,就起身跟苏氏告辞,说是前面永靖王爷还吩咐了他别的事。荣成翊劝了一句,说是无妨的,奈何荣成翰并不肯听,最后,荣成翊也跟着荣成翰一起走了。

    柳老太太瞧着时辰不早,就跟苏氏告辞。柳家众人出来,定远伯夫人带着魏九姑娘三个却依旧留了下来。

    回到柳府,柳老太太打发了众人,只单独留下柳二太太来。

    “……那些个传言,未必属实啊。”柳老太太就对柳二太太道。

第一九二章 母子

    柳二太太点头,经过今天的观察,她也赞同柳老太太的看法。

    “你一会再细细问问二老爷,若是传言都是虚的,你们可别错失了机会……”

    ……

    永靖王府,春晖堂

    永靖王妃苏氏终于将定远伯夫人和三个魏家的女孩子送走了,不由得坐在榻上舒了一口气。定远伯夫人着实善谈,若不是她撑不住流露出了倦意来,怕定远伯夫人还会坐下去,那样,就得留下来吃晚饭了。

    旁边服侍的老嬷嬷见苏氏面露倦色,忙就端了参茶过来,又在苏氏脚边屈膝跪下,给苏氏捶腿。

    苏氏喝了参茶,忙就叫那老嬷嬷起来。这嬷嬷姓袁,自苏氏幼时就在苏氏身边服侍,从苏府陪嫁过来,这些年一直都在苏氏的跟前服侍,最懂得苏氏的心意,是苏氏的第一心腹。

    “嬷嬷快起来,你也上了年纪,这些事情哪里要用你做。”苏氏叫袁嬷嬷起身,又示意她在脚踏上坐下。

    “娘娘倦了,就躺下睡上一会吧。”袁嬷嬷慢慢在脚踏上坐下,就劝苏氏道。

    苏氏就摆了摆手。

    “哪里就倦成那样了,我这心里有事,也睡不着。”苏氏叹着气道。

    “娘娘就是太操心了。”袁嬷嬷也跟着叹了口气。

    “可不是。我呀,就是这个操心的命了。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或许这心就能闲下来了。”苏氏就道。

    如今这王府里头虽说千头万绪,但大体都料理清楚了。要说起苏氏眼下最为操心的事情,那莫过于是荣成翰的婚事。这也正是苏氏此时的心事,袁嬷嬷自然知晓。

    “操心的事情也有分别的,娘娘现在操心的事情,却是大喜事。”袁嬷嬷就陪笑道。

    “那也得三爷他点头,哎,这个孩子。”苏氏的目光飘向了门外,“也是这般的年纪了,还有什么不懂的?今天让他过来相看相看,他可倒好,去叫了几次,都有缘故不肯来。最后可来了,还将他大哥也给拉来了……”

    “来了也好,他又不肯说话,都只听他大哥说话了,他坐在那里,却是连那几个姑娘看都不肯看一眼的。这些闺阁中的小姑娘们见过什么,看见他那一脸的胡子,都不敢看他的。他又不肯笑一笑,让人瞧着瘆的慌。你当时不是也在,你瞧见没有,他一进来,那几个姑娘话都不敢说了,大气都不敢出……谁还敢嫁给他!”

    袁嬷嬷听着苏氏抱怨了这一番,就抿着嘴乐了。

    “哎呦,不是老奴说,娘娘实在不用担心这个。那几位姑娘们,怕都是晓得了些意思,所以腼腆,心里头,怕是争抢着想要嫁给咱们三爷那。咱们三爷的人品、才貌……”

    “不说别人家,就这定远伯府上,原本可是相中了贞定侯府的世子爷的,现如今,娘娘难道还看不出来,只要娘娘一开口,那立刻就会应的。”袁嬷嬷就道,一面偷觑着苏氏的脸色,“娘娘看那魏九姑娘怎么样?”

    “模样是不错,也是个乖巧伶俐的孩子。虽有些娇气,可她们那样的人家,娇生惯养的,都难免如此。”苏氏就道,话中的意思,竟是很中意魏九姑娘。

    “娘娘既然看中了,那还有什么烦的?”袁嬷嬷就道。

    “总得……三爷点头。”苏氏就道。

    “三爷是在北边惯了,不上心。娘娘好好跟三爷说,三爷必定会明白,也能了解娘娘的一番苦心。”袁嬷嬷道。

    听袁嬷嬷这样说,苏氏的脸上就露出一丝苦笑来。

    “你瞧着,今天来的这些女孩子,三爷对哪个……哦……”苏氏想了想,就又问袁嬷嬷。

    苏氏并未说明,但袁嬷嬷自然懂得苏氏在问什么。袁嬷嬷就想起方才听小丫头说的一件事来,刚想要跟苏氏说,转念一想,却又咽了回去,只是对苏氏摇头,说她也看不出来。

    “娘娘不如亲自问问三爷。”袁嬷嬷对苏氏建议道。

    “你说的也是,我正要叫他来问问。”苏氏这么说着,就打发了小丫头出去请荣成翰过来说话。

    小丫头去了半晌,荣成翰就来了。

    “坐下说话……”苏氏见荣成翰来了,忙让荣成翰坐下,一面给伺候的人使了个眼色,袁嬷嬷就带着服侍的人都退了出去。

    “……你如今也十九岁了,你大哥、二哥在你这个年岁,早就成了亲。”苏氏说到这,就顿了一下,并飞快地扫了荣成翰一眼,似乎有些后悔这样说。等看到荣成翰脸上并无丝毫的异样,苏氏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才又继续说了下去。

    “前些年,你跟着你父亲在北边,那是没有办法。如今北边也安定了,你回来在朝中也有了官职,也该成亲了!”

    荣成翰很认真地听苏氏说话,但却不置可否。

    苏氏似乎也习惯了荣成翰这沉默寡言的性子,见荣成翰并没有表露出反感来,就又接着往下说。

    “……今天来了不少的姑娘,家世都不错,跟咱们也算般配的上。你……你可相中了哪个?”苏氏看着荣成翰,似乎是想从荣成翰的脸上找出某个答案。

    “……是一个都没有相中?就没一个看的过眼的?”

    苏氏这样追问,荣成翰也不好再不出声。

    “……都没看,谈不上相中、相不中。”荣成翰终于开口说道。

    苏氏只觉得胸口一堵,看着荣成翰。荣成翰一脸的认真,并不像是托词。他是真的没有去看今天来的这些姑娘们。苏氏觉得胸口堵的越发的厉害了。

    “再不成亲,也不像话,不孝有三……,你父王那里,昨天也跟我提起了这件事……”

    “父王并没有跟我说起过……”

    “你父王吩咐了我,所以我才跟你说。”

    “哦……”荣成翰抬眼看了一眼苏氏。

    苏氏坐在榻上,就觉得荣成翰这一眼,还有那一声哦,都有些意味深长,并且都深深地刺痛了她。苏氏缓了一口气,并不肯在脸上表露出什么来,只是继续跟荣成翰说,他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不能再拖了。

    “我刚回来……”荣成翰就道。

    “知道你事忙,可再忙,总能抽/出些工夫来。给你安排好了,你只管相看,看中了哪个,也好早些定下来。”苏氏就道。

    荣成翰沉默,看样子对苏氏的这个建议,或者说决定是并不反对的。

    虽说是分开了这些年,但是苏氏对这个儿子的性子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知道这个时候必须要趁热打铁。

    “你七妹妹……”苏氏看着荣成翰就说道。

    “我只当她是妹妹。”荣成翰立刻就道,没有片刻的犹豫。

    苏氏就顿了顿,看着荣成翰的眼神有片刻的呆滞,荣成翰回视苏氏,目光里一片坚定,没有任何的犹疑和闪躲。

    “她自然是你表妹,”苏氏收回自己的目光,却并没有将话题就此打住,“姑表做亲,亲上加亲。你们自幼又是一起长大的,比别人强。你七妹妹样貌、才干、人品,也都比别人强。我们都……”

    “是母妃的意思?是父王的意思?是舅舅们的意思?”荣成翰面色不变,语气也和平常没什么不同。苏氏也没觉察出丝毫的异样来,恐怕只有这些年一直跟在荣成翰身边的人才有可能会察觉,荣成翰此刻语气中的冷意。

    那是一种没有温度的愤怒。

    “你七妹妹自小在我身边长大……”因为并没有发觉荣成翰的异样,苏氏继续说了下去。提到苏晴暖,苏氏似乎就有很多话说,她这么絮絮地说,只当荣成翰也必然是爱听的,“你舅舅舅母也极赞成。”

    苏氏这样说,虽是没有明说出她自己的态度,但显然她也同样是极为赞成的。

    “父王的意思那?”荣成翰淡淡地问。

    “你父王,你父王近来身子不大好,他事情又多。你父王自然也是赞成的。”苏氏自然地说道。

    “哦……”荣成翰又哦了一声。

    “你看怎么样?”苏氏只好再次追问。

    “七妹妹,我只将她当做妹妹。”荣成翰的语气中没有任何的起伏,看着苏氏的目光也依旧坚定。

    “你……”苏氏就有些惊讶,似乎是并没有料到荣成翰会这样断然的拒绝。荣成翰第一次拒绝,苏氏还能当荣成翰是没有什么准备,年轻人面皮薄。但第二次,荣成翰依旧拒绝的这样干脆,苏氏就不能再那么想了。

    苏氏惊讶,在她看来,荣成翰和苏晴暖的感情一直都很亲密。苏晴暖对荣成翰与对其他的表哥们并不一样,而荣成翰对苏晴暖也和旁人不一样。苏晴暖是喜欢荣成翰的,何况荣成翰如今有了这样的成就。而荣成翰也是喜欢苏晴暖的。只是这两个孩子都懂极守礼,所以平常都以兄妹相处,只是偶尔还会有情愫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如今这个时候,就该是水到渠成,只要双方长辈发话,就是一桩再好没有的姻缘了。

    但是,荣成翰竟然拒绝了。

    “……分开几年,难免生疏了……”苏氏就道。

第一九三章 亲事的烦恼

    苏氏笑着这么说了,似乎并没有将荣成翰的拒绝放在心上。但是同时,她也没有勉强荣成翰就答应这门婚事。荣成翰见苏氏这样,眼神暗了暗,随即就站起身告辞。

    “刘程还在云水居,等着我有公事要谈。”荣成翰向苏氏道。

    “你若是……只拿你七妹妹当妹妹看待,一时转不过这个弯儿来,……你看定远伯家的九姑娘怎么样?”苏氏忙拦住荣成翰,小心地问道。

    荣成翰站在屋中当中,看了苏氏好一会。直看的苏氏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是看中还是没看中?”苏氏干笑了两声,又问道。

    “定远伯家的……”荣成翰微微皱眉,“是圆的扁的我都没注意。母妃,我实在有事,得走了。婚姻大事,还是不宜仓促。还是那句话,我才回来没多久,且慢慢再看一两年也不迟。”

    “一两年!”苏氏被荣成翰说的话给吓到了,“那怎么成。你看各家的子弟,像你这般的年纪,都做了父亲了。你看刘程不就是,儿子都那般大了。你怎么就不着急!”

    “刘程……”荣成翰垂下眼帘。刘程比他大了几岁,是离京往北边去的时候,被母亲逼着胡乱娶了一门亲,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可惜,他当初去北边的时候年纪实在太小了,就算是苏氏有这样的打算,也根本无法执行。

    荣成翰想到这里,脸色不由得更加发冷。只是在满脸的络腮胡须遮掩下,一般人难以发现。

    “一两年怎么成,你再要这样,我去跟你父王说。”苏氏是有些着急了,有一点她对荣成翰非常了解,荣成翰极少说虚话,既然这么说了,就必定会这么做。她拿荣成翰没有办法,只好请出永靖王爷来。

    果然,听到苏氏说永靖王爷,荣成翰也认真的想了想。

    “不用那么久,也没必要急在这一时。毕竟是我的终身大事,父王母妃自然也是打算慎重的。”荣成翰就道。

    “那是当然。”听见荣成翰改了口,苏氏就松了一口气。

    荣成翰不等苏氏再说什么,就行礼退了出去。

    苏氏见荣成翰走了,呆坐了半晌,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袁嬷嬷在门外守着,这个时候往里面看了一眼,就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娘娘……,三爷是这些年在北边,和那些粗蛮的军汉们一处惯了,思虑的事情少,在娘娘跟前也不比在外人跟前,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这才是亲母子,不跟娘娘见外的意思。过些日子,想必也就好了。”袁嬷嬷陪笑,劝着苏氏。

    苏氏苦笑,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只是都不好说出来罢了。

    “但愿像你说的那样。”

    “七姑娘刚才来了,”袁嬷嬷就向苏氏禀报,“因为娘娘跟三爷说话,老奴先让七姑娘在厢房等了等……”

    “七丫头还在?那快叫了来。”苏氏听说是苏晴暖来了,忙说道,“她来陪我说说话,也能帮我解些烦闷。”

    “是。”袁嬷嬷答应一声,亲自走出去叫苏晴暖。

    苏氏对苏晴暖的看重,袁嬷嬷自然一直都看在眼睛里。至于三爷荣成翰的亲事,苏氏心中到底是怎样的打算,就算是她这自认为心腹的老仆,心里也拿不准。正是因为拿不准,所以才决定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比如说刚才苏氏问到三爷荣成翰对哪个姑娘特别一些,她本来是想说的。花园里服侍的小丫头告诉她,荣成翰曾到花园里去,与柳家的三姑娘相谈甚欢。

    相谈甚欢,本来也不过是一句平常的话,但是要用在三爷荣成翰身上,那可就了不得了。荣成翰是那样的个性,什么时候跟姑娘说过话那,就算是跟苏晴暖,那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还是近亲,那也是苏晴暖说,荣成翰听。如今,荣成翰却能跟柳三姑娘相谈甚欢了,可以想见,柳三姑娘在三爷荣成翰心中的位置是如何的不一般。

    这些话,她本来想告诉苏氏。但是揣摩了揣摩苏氏的心思,袁嬷嬷最终还是管住了自己的嘴。

    至于另外一件事,关于进儿、世子妃,袁嬷嬷更是打算守口如瓶。这种事跟苏氏说了,只会徒增苏氏的烦恼,根本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且看着吧。”袁嬷嬷暗暗地道。

    三爷荣成翰的亲事,是眼下王府里的头等大事,这件事,别人都没有丝毫说话的余地。能决定这件事情的只有……

    想到这,袁嬷嬷又暗自摇头,一面忙去叫苏晴暖。

    ……

    荣成翰从春晖堂出来,径直回了云水居。刘程正坐在后院的水边,拿了跟钓竿,正像模像样地垂钓,一面悠然地喝着酒。荣成翰走到跟前,看了看刘程悠然的样子,就很有些不顺眼。

    看看水里,眼看着一条鱼儿就要上钩,荣成翰咳嗽一声,又似乎无意地跺了跺脚,那要上钩的鱼儿受了惊,尾巴一甩就游走了。

    “呀!”刘程见好不容易要上钩的鱼儿跑了,痛心疾首,知道荣成翰使唤,就用眼角狠命夹了荣成翰一眼。

    见刘程气急败坏的样子,荣成翰觉得心气儿顺了些,这才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

    “怎么,王妃跟你说了什么,看你一脸的晦气。”刘程就道。

    荣成翰满脸络腮胡须,就这样,刘程还能看出他一脸的晦气来,也不知道是在胡说八道,还是天赋异禀了。

    荣成翰就冷哼了一声,随手也给自己倒了杯酒,仰脖一饮而尽,然后又倒了一杯。

    “说说吧,有什么烦心事,兄弟也能帮你出个主意。”刘程干脆放下钓竿,也倒了一杯酒,跟荣成翰碰了碰,示意荣成翰有什么话尽管跟他说。

    “还能有什么事。”这杯酒,荣成翰似乎有些难以下咽,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刘程见了,就知道荣成翰这是正经在烦恼了。

    “要给你说亲?”

    荣成翰没说话,不过一边的刘程已经知道,他猜对了。

    “不是兄弟我说你,原先咱们在军中,平头正脸的女人比头猪还要稀奇,那是没法子的。现如今不同了,你也该把这件事操办起来。你看看你如今,春风得意,想要娶哪家的闺女,随便去说一说,人家就得送上门来。你还烦恼什么?莫非是挑花了眼了!”

    这么说着,刘程就向荣成翰挤了挤眼睛,那眼神颇有些不怀好意。

    “这一家子的事,当我想娶谁就能娶谁吗。”荣成翰将剩下的多半杯酒又一饮而尽。话他只能说这么多,就算是最好的兄弟,有些话还是不能说的。并不是他不肯跟兄弟坦白,而是有那么一句话,“为长着隐”。

    好在,刘程是知道他家里的事,并且了解他的。

    刘程就听出了荣成翰话里的萧索意味来。那萧索的意味中,还夹杂了些愤怒。这种愤怒,在刘程是极为熟悉的。他当初看见过荣成翰以更直接的方式表达他的愤怒,戎马倥偬数年,荣成翰是真的长大成/人了,他已经学会了完美地控制这种愤怒,并且冷静的应对。

    “哎……”刘程不由得跟着也叹了一口气,“给你提了谁,让你这么不高兴。”

    荣成翰只顾喝酒,并不回答刘程的问题。

    “你也回来了这些天,姑娘们也见了不少了,就没有哪个看得上眼的。”刘程见荣成翰不回答这个问题,干脆从另一方面又问。

    听刘程这么问,荣成翰缓缓地放下了酒杯。说到他看得上眼的姑娘……,荣成翰的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一张俏/脸。想到了这张脸的主人,荣成翰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这张脸的主人面对他的时候,样子可是一直不怎么友好。即便是偶尔的笑容,那之后跟随而来的,必定是更加不那么美好的事情。

    但是,要说真的能够看得上眼的,似乎又非她莫属。

    荣成翰干脆不再端酒杯了,直接拿了酒坛子喝。

    “喂、喂……”刘程急了,起身跟荣成翰抢酒坛,“你给我留点儿……”

    这两人抢东西,谁都不跟谁客气,花拳绣腿那是肯定不会的,拳脚往来生风,顿时就打做了一团。半晌,两人都瘫坐到地上,刘程抢到了酒坛,不过酒却只剩下不足一杯了。但是,刘程还是以胜利者的姿态,美滋滋地喝了这杯酒。毕竟,能够从荣成翰手里抢到东西,哪怕只是一点儿剩酒,那也是千载难逢的事情。

    “你有中意的姑娘就好办了,你干脆就跟你父王和母妃说了,非她不娶。虽说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你不同。你如今的一切,是你拿命拼出来的!”

    “好兄弟!”荣成翰当胸给了刘程一拳,刘程立刻回击,两人都笑了起来。

    刘程的话,正说对了荣成翰的心思。他也是这样想的。

    “那还有什么烦的?”刘程四下看了一眼,自然是没看到人。荣成翰将服侍的人早都支的远远的,这个地方,是荣成翰的私人空间。“跟兄弟说说,看中了哪家姑娘了?”

    荣成翰之所以不痛快,并不是因为他在烦恼这件事情的本身。他有自信可以处理好这件事情。但是,这件事情背后,有些人的心思,这么些年了,依旧让心伤。

    而且,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那是真正称得上烦恼的。那就是他看中的姑娘了。

第一九四章 小雪

    柳二太太的屋子里头已经烧了地龙,地上还摆了一个炭盆,将整个屋子烘的暖融融的。柳若姒惬意地坐在短炕上,隔着琉璃窗看外面飘舞的雪花。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一年中最为寒冷的日子就要到了。

    听得怀里喵哇一声,柳若姒才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她怀里的正是波斯奶猫雪球,当然,现在已经不能再叫做奶猫了。柳若姒笑着揉了揉雪团胖乎乎的身子,又轻轻地挠了挠它的下巴。雪团在柳若姒怀里打了个滚,喉咙里发出颇为受用的咕噜声。这个小家伙刚来的时候,小身子不过巴掌大,捧在手里简直轻若无物,这才几个月的工夫,就已经长成了一只大毛团,如果抱起来,分量已经颇为压手了,名副其实是只球了。

    长大了的雪球,越发的美貌、可爱。它比一般的猫要亲人,只要柳若姒在跟前,雪球总会凑上来。这不,柳若姒没事往柳二太太这屋里来坐着,雪球也就一起跟了来。

    柳二太太也非常喜欢雪球。

    柳若姒又捏了捏雪球的肉爪,这才抬起眼来看向对面。短炕上摆着一张矮桌,柳二太太就坐在矮桌的对面,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一本账册。屋子里除了服侍的丫头们,还有针线房的管事鲁大娘。鲁大娘正垂手站在炕下,等着柳二太太的示下。

    “没有问题,这一阵子做冬衣,辛苦你了。”柳二太太看完了账册,抬起头来,对鲁大娘说道。

    鲁大娘赶忙陪笑。

    “是奴婢们份内的事,哪里敢受二太太一声辛苦。自从二太太管了这针线房,大家伙可都得了好处,心里都念着二太太的好那。”鲁大娘说道。

    柳二太太并不是个多事的人,因此她管起针线房来,不仅掌管的井井有条,还一切从简,针线房本就是最平静的地方了,在柳二太太的管理下,就更加的清静了。针线房里头的人,只要做好了手中的活计,其余的事情是根本不需要操心的。

    柳二太太就将账册交给鲁大娘,让她回针线房去做事。

    鲁大娘站在那里,却没有立刻就走。

    “还有一件事情,得回明了二太太。”鲁大娘就道,她说出这句话来,似乎还有些踌躇。

    “什么事,你尽管说。”柳二太太看了一眼鲁大娘,就说道。

    “是这么回事……,大姑娘刚打发了跟前的丫头过来,说是要做一件银鼠的坎肩,再要一件貂毛的氅衣……”鲁大娘忙说道。

    “今年的大毛衣裳不是早都做下了,都送到各处去了吗?”柳二太太微微皱眉,有些不解。

    鲁大娘的脸上就露出苦笑来。

    “回二太太,是早都做好了送去了。大姑娘要的,这是额外要的。”

    “大姐姐可打发人将要做这些用的料子给你们送去了?”柳若姒在旁边听了,就随口问了一句。

    “这个……并没有。”鲁大娘就道,柳若媛只是要东西,既没有给钱,也没有给做这两件所需的料子。左右瞧了瞧,见屋里除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其余都是这院子里的心腹。鲁大娘的胆子就大了些。

    “……往年,大/奶奶管着针线房的时候,大姑娘也时常来要新衣裳。大/奶奶早就有话吩咐下来,都是针线房里即刻给赶制出来,那所用的皮毛尺头,也是针线房里头出……”

    “这么说,你们一年可要赔补出不少银钱来。你们针线房里头大家伙一年的月钱都加起来,怕也凑不齐一件貂毛大氅的钱。”柳若姒就笑道。

    “……可不是。”鲁大娘就讪讪的,“都是过后,大/奶奶想法子入在账册里头……”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不由得交换了一个眼色。鲁大娘的话说的也算是极明白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两人掌管着全部家务的时候,各种搜刮的手段,她们也是知道一些的。像这种将自己额外的花销胡乱摊入公中账目的做法,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等人做惯了的。

    只是如今家里头,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分管了一部分家务,柳大太太、柳大/奶奶那边再要像过去那样,已经是不可能了。柳若姒就知道,柳三太太将厨房管理的非常严格,柳大太太、柳大/奶奶那些人要是额外要添什么菜色,那必定要拿现钱交到厨房里,厨房里的人才肯给添。

    因为这件事,前些天还闹的很不愉快,也是柳若媛向厨房里要东西,因为她又不给钱,厨房里头就没给送。柳若媛大闹了厨房,还打了厨房的人,最后是柳三太太出面,将厨房的人保了下来。

    为了这件事,柳若媛还跑去柳老太太跟前哭诉了一番,觉得受了委屈。不过,柳三太太也不是那般好相与的,在柳老太太跟前辩解了一番。柳老太太并没有断出什么是非来,只让厨房将柳若媛要的菜色赶紧送过去,还跟柳三太太说,柳若媛要什么额外的吃食,尽管送过去,至于银钱,都是她来出。

    这分明是包庇柳若媛了。

    柳三太太却更厉害,当时就笑了,说怎么好让柳老太太出钱,是她想的不周到,以后凡是柳若媛额外要什么,都是她这个做婶子的给出钱。然而,家里头的规例却是不能破的。

    柳三太太要出钱,可和柳老太太出钱完全是两回事,柳大太太想要装不知道都是不能。柳大太太只好出来说,是下面的小丫头们不会办事,柳若媛额外要什么东西,自然是从她这个做娘的月钱里头扣。

    柳三太太当时就笑了,说了一句话,将柳大太太臊了个大红脸。

    “……大姑娘额外要的东西,要都从大太太的月钱里头扣,怕大太太的后半生的月钱都预支出来还不够那!”

    而最后,还是柳老太太拍板决定。柳若媛的额外花销,还是她来出。

    过后,柳三太太十分的不忿,来跟柳二太太好一番的抱怨。柳老太太说是她出钱,然而她们这些媳妇们,哪里就好上门去讨这个帐,最后还不是公中/出钱,摊到大家伙的头上吗。

    柳二太太掌管针线房这些时日,那边都还算老实,如今却又伸手出来,想来是有了柳老太太这句话做依仗的缘故了。然而,这件事针线房必定不敢做主,因此得来讨柳二太太的示下。

    柳二太太自然也想起这些事来,因此就有些为难。

    “大姐姐要的这银鼠、貂皮,针线房里头可有现成的?”柳若姒想了想,就问。

    “二太太昨天刚送了两块貂皮,一块银鼠皮,说是要给姑娘做件银鼠皮裙,再给五爷做件厚些的氅衣,所用的尺头也都送到了,正要开裁那。除了这个,再没有现成的了。”

    柳若姒微微低头,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窄裉袄,外面是银红遍地金折枝牡丹的银鼠坎肩和银鼠皮裙,俱都是崭新的。这一年,柳若姒的身量长了许多,去年做的衣裳穿起来都显得短小了。也是因为这个,今年除了公中的份例外,柳二太太还另外挑了好皮毛送去针线房,要另外给柳若姒还有柳玉汶多做两件衣裳。

    柳二太太本来还打算多送的,是柳若姒给拦住了。柳玉汶也好,她也好,都是正长的快的时候,即便是多做几件出来,只怕也只能穿一季,等到明年又要穿不得了。

    柳二太太自然并不在乎这个,只是听着柳若姒说她奢费,听的她直笑,连连说柳若姒会过日子。最后,柳二太太还是听了柳若姒的话。

    “好灵的鼻子。”柳若姒不由得暗暗地道,这必定是柳二太太送了东西去针线房,被柳若媛给知道了,所以单要什么银鼠坎肩和貂皮大氅。

    这分明是为难人,而且还想要占便宜。

    “罢了,大姑娘既然要,就先……”

    “娘。”柳若姒忙就拦住柳二太太的话头,她知道柳二太太要说什么。有柳三太太前面的例子,柳二太太必定是想息事宁人,要自己出钱出物,给柳若媛做衣裳。

    “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大姐姐既然并没送银钱和东西过去,你们只当是小丫头乱说,不用放在心上。若是实在问起来,只推给我娘。”柳若姒就吩咐鲁大娘道。

    鲁大娘知道,柳若姒是能给柳二太太当家的,柳若姒既然这样说了,她自然乐得答应。

    “去忙你的吧。给汶弟的大氅做的宽大些,他每天去宗学,冷的很,里面还要穿厚衣裳的。”柳若姒就道。

    “奴婢们必定用心做好了,请姑娘放心吧。”鲁大娘见柳二太太也没什么别的话说,就退了出去。

    “何苦,不过是两件衣裳,咱们有现成的皮子。”等鲁大娘走了,柳二太太才对柳若姒说道。

    “咱们有现成的,就要给她不成。她若是好好地来讨,娘给她我没什么话说。只是这样做事,成个什么?”柳若姒就道,“娘只别管,到时候我自有道理。”

    “你三婶子都败下来了,你还能怎样。不值得的。”柳二太太笑。

    “娘,你当三婶子当面那么答应了,大姐姐要什么,三婶子真就能让厨房送去什么。哪里有那么便宜那。”柳若姒也笑。

    “……是不合规矩,也好说不好听的。不过,老太太的想法我也能理解。”柳二太太就轻轻叹了口气,“就是多吃多用,还能吃用多少,占多少,这两年就要出门子的!”

    柳老太太虽说对柳若媛已经没有过去那样纵容和宠爱,但是想到柳若媛年纪已长,是就要嫁人的姑娘,有些事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柳二太太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我就是看不得她贪得无厌,”柳若姒摇头,笑了笑,“而且,娘让了这一次,马上跟着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这个先例,不能开的。娘尽管放心,我有法子就是。”

    “那就交给你。”柳二太太宠溺地笑道,“不过,娘还是要跟你说,银钱都是小事。你往后要是遇到了什么事,但凡多出些银钱就能解决的,就莫要吝惜。”

    “我知道了,娘。”柳若姒笑着点头。

    娘儿两个正说着话,就听得外面脚步声响。柳若姒隔着琉璃窗向外望去,就见柳二老爷从小书房走了出来,旁边一个穿玄色狐皮大氅的高大身影,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一边走,一边给柳二老爷挡着风雪,正是荣成翰。

    荣成翰跟着柳二老爷迈步进屋,雪球喵哇一声从柳若姒的怀里跳到地上,扑到荣成翰脚边团团乱转。

第一九五章 家常

    荣成翰俯下/身,一只手拖住雪球的肚子,就将雪球抱了起来。雪球欢快地喵哇喵哇叫着,用圆乎乎的大脑袋往荣成翰的手心里蹭。雪团对荣成翰这么亲近,甚至忽略了一起进门的柳二老爷。柳若姒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雪团这样亲人,似乎也不大好那。柳若姒心里暗暗地想。但是,雪团虽然亲人,也不是对每个来的人都会这样亲热的。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都笑了起来。

    “你几天没来了,雪团这是想你了。”柳二太太就笑道,一面起身,接了柳二老爷脱下的斗篷,递给一边的小丫头。

    那边荣成翰也脱了大氅交给上来的小丫头收了起来。

    “……去城外兵营里头住了两天,今天早上刚回来。”荣成翰一边落座,一边解释道。他这是今天刚去宫里头见过了皇帝,出来时就往翰林院,和柳二老爷一同回来的。两人回来后,就先往小书房去谈了半晌,这才到上房来。

    荣成翰坐在那,雪团依旧赖在他怀里,四脚朝天地露出雪白的肚皮。荣成翰就用手轻轻地抓雪团的肚皮,雪团又喵哇喵哇享受地叫了起来。柳若姒的眼睛眯的更加厉害了。

    荣成翰揉了揉雪团,将雪团放在了炕上。雪团晃了晃扫帚一样毛茸茸的大尾巴,又在荣成翰身上蹭了蹭,这回似乎终于想起谁是它的主人来。雪团回到柳若姒身边,用脑袋蹭了蹭柳若姒,就挨着柳若姒趴了下来。地龙烧的暖烘烘的,短炕上还铺了厚厚的毛毡,很是舒服。

    “如今你也忙了。”柳二太太就让小丫头送上热茶和点心来,一面关切地对荣成翰道,“动不动还得往城外兵营里头去。那荒郊野外的,可要多当心。记得多带些衣服,我这刚做好了一些厚垫子,还有棉衣、雪鞋,一会给你拿了回去。”

    荣成翰忙就道谢。

    “又让师娘费心了。……昨天去山里头狩猎,碰巧猎到一只黑熊,皮子已经让工匠们去鞣制了,正好给师娘做块熊皮褥子。”

    “那倒是好东西。”柳二太太就笑了,“我这一天都在屋子里,可是冻不着。倒是你很用的上,鞣制好了送过来,师娘帮你做件得体的袍子。”

    柳若姒听见,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

    柳二太太和荣成翰都抬眼看过来,柳若姒忙收起笑容,假装低头逗雪球。荣成翰身材高壮,面孔微黑,又一脸的络腮胡须,如果再穿上一件黑熊皮的袍子,整个人只怕就跟黑熊十足的相像了。柳若姒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因此忍不住发笑。

    “你又笑什么。”柳二太太就嗔了柳若姒一眼,“一会让人去楼上拿尺头,你帮娘挑一挑。”

    “好。”柳若姒抬起头,痛快地答应了,“娘,我看也不用特意让人去楼上拿,昨天我看娘这柜子里就有现成的好尺头。娘你忘记了,就是那匹黑色蟒纹的……”

    柳若姒说着,就扫了荣成翰一眼。

    “姒儿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那块尺头确实不错。阿翰,一会拿出来,你看合不合适。”柳二太太并没有多想,只记得那匹确实是上好的尺头,又厚实细密又柔软,就对荣成翰说道。

    “师娘用不到,就给先生吧。我今天去翰林院,那里可是不大暖和。”荣成翰就道。

    “是吗?”听荣成翰这么一说,柳二太太可就上了心,就问柳二老爷。

    柳二老爷已经换了一身家常的棉袍出来,听见他们说这个话题,就笑着摆了摆手。

    “自然没家里暖和,不过也不差了。都习惯了,况且咱们还带了炭盆过去,还有手炉。”柳二老爷就道。

    “怕是伸出手写字的时候会冻手那。”柳二太太就道,一面想着明天要给柳二老爷多带衣服,再多带些银霜炭过去。等荣成翰说那熊皮就给柳二老爷做件皮袍或者厚毯,柳二太太就没再拒绝了。

    “一会记得提醒娘,把那匹尺头找出来。”柳二太太又对柳若姒道。

    “嗯。”柳若姒只好答应,因为失去了看荣成翰穿成黑熊的机会,而心中颇有些小小的失望,“要是爹穿,不如用那块石青缂丝的羽缎,也在那柜子里。”

    “也好,你记得帮娘找出来。”柳二太太就点头。

    “嗯。”柳若姒答应了,一面偷偷往荣成翰那边瞟了一眼,正好荣成翰的目光也看了过来,柳若姒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你大嫂,世子妃的病怎么样了?”柳二太太问荣成翰家里的事情。

    自从那次永靖王府为荣成翰办了庆贺的宴席,世子妃在宴席上露了一面就走了,之后,永靖王府就传出消息,说是世子妃又病了。之所以说又病了,是因为世子妃的身子本来就不好,一年之中,总要反反复复的病上几次。而这一次,似乎是闹的最重的一次。每天都有宫中的太医往王府给世子妃诊脉,药方更是几天一换,可世子妃的病情却并不见什么起色。

    世子妃这一病,秋天就过去了,如今入了冬了,听说世子妃依旧卧病在chuang。

    也因为世子妃这一病,王府之后将所有的大宴小宴都免了,别的事情也都只能往后拖延。

    “……已经好了些,能和平时一样进饮食了。据太医说,再吃上两剂药,也就可以复原了。”荣成翰就道。世子妃所谓的复原,可不是指恢复成平常人的状态,不过是不需要整日卧chuang罢了。

    说到了世子妃,荣成翰的脸色就不像刚才那样开朗了。

    柳若姒在一边瞧见,不由得暗暗猜测。世子妃病的时机太过凑巧了,如果那天不是那个奶娘抱了进儿出来玩,世子妃没有大老远的追过来,又是着急又是气恼的,是不是可能就不会病倒!那个奶娘的结果必定不会好,虽然在柳若姒看来,那个奶娘说的话都在理,而且也是出自好心。后来,柳若姒还曾打听过,知道那奶娘是世子妃的娘家哥哥给世子妃送来的,是苏家的家生子。后来出了那件事,就被世子妃送回娘家去了。据说世子妃因为这件事,还跟娘家的哥哥嫂子都闹了意见。

    柳若姒回想那天的情形,世子妃不仅对那奶娘发了火,还颇有些迁怒于荣成翰的意思。

    说是迁怒,还说的轻了。世子妃当时的神情和语气,分明是在疑心,疑心荣成翰有对进儿不利的心思!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了。柳若姒不由得又瞟了荣成翰一眼,就算她再恨荣成翰,再不待见荣成翰,但是要说荣成翰会有这样的心思,她还是不得不为荣成翰抱屈。

    那天荣成翰未必就没看出来世子妃的心思和谴责,但却很大度地没当做一回事。起码在表面上是如此的。但是心里面那,毕竟,无论是谁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不能不恼吧。世子妃也不会是那天突然就有了那样的心思的!

    荣成翰频频往城外军营里头去,在京城的时候,就是常常往柳府来,未必就没有躲避的意思。

    “王妃这些日子还好吧。”柳二太太又道。

    “母妃身子还颇硬朗,索性入了冬,老病根并没有发作。”荣成翰点头道。

    “这就好。”柳二太太就道,入冬了,那么接下来很快就是新年,如果家里头有人病着,这个年难免也就过的没那么痛快。

    “听说……,今上将城北的那座桃园赏给了你?”柳二太太又问荣成翰。

    柳若姒一边顺着雪球的背毛,一边忍不住看了柳二太太一眼。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柳二太太跟荣成翰的话是越来越多。柳二太太从来就不是个多事的人,也不爱打听别人家的事情,但是面对荣成翰,柳二太太却变了。柳二太太越来越爱问荣成翰家里的事情,对荣成翰自身的事情则是更加的关切。

    这样家长里短的,竟然也不担心荣成翰会不耐烦!而柳二太太这样,柳二老爷从来也不说她!

    柳若姒这么想着,就去看荣成翰。这样仔细打量,柳若姒发现,荣成翰确实没有丝毫不耐烦的迹象。荣成翰虽然不大主动跟柳二太太说什么事情,但是对柳二太太的问话,历来是有问有答,而且回答的都十分诚恳老实。

    “是有这么回事。”荣成翰就道,“刚进宫去拿到了地契。”

    荣成翰这么说着,竟然从袖子里摸出张地契来,递给了柳二太太。柳二太太竟然很自然地伸手就接了。柳二太太看了地契,还随手递给了一边的柳若姒。

    “这园子不错!”柳二太太就笑着道。“离这桃园不远,我还有两座小宅子,还有几间铺面。……闹中取静的好地方,呵呵。”

    柳若姒拿着地契,雪球看见了,以为是好玩的东西,就爬起来,伸出爪子来抓。

    “这可不是玩的。”柳若姒忙将地契举高,一面递还给柳二太太。

    柳二太太却没看见,并不伸手来接。

第一九六章 香茶

    柳二老爷、柳二太太还有荣成翰自顾着说话,谁都没往柳若姒这边看。雪团越的毛爪子越伸越近,柳若姒只得拿着地契来回躲闪。雪团高兴地喵哇喵哇叫,还以为是柳若姒在逗着它玩。

    柳若姒按住雪团,在地契上看了一眼。城北的桃园,是京中几处名园之一,因为园内种有上千株的名种桃树而得名。每到春天桃花盛开,正是园中景色最美的时节。到了秋天,还能收获大量的鲜桃。倒是一处不错的产业,竟然被皇帝赏给了荣成翰。柳若姒见大家都不理会这地契,偏雪球就十分喜欢,一时玩心起,正好旁边放着个荷包,柳若姒干脆就将地契放进荷包里,这样也就不怕雪团会将地契给抓破了。

    柳若姒将荷包放在炕上,任由雪团扑咬撕抓,玩的不亦乐乎。那边几个人的话题此刻依旧在说这座桃园。

    “……无故赏了这桃园下来……”柳二老爷正说道。

    “有个缘故。”荣成翰就告诉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原本他受封做了武扬候,按照规矩,也是皇帝本身的意思,是要赏赐一座府邸给他的。“……原打算的是城东柳条胡同原来吴尚书的宅子……”

    只是还没等皇帝下旨,永靖王府里头永靖王爷和王妃就先表示了不同的意见。永靖王爷并不愿意荣成翰自己开府去居住,而王妃苏氏则是更不愿意了。荣成翰十三岁离开京城,这么些年才回来,母子俩本就聚少离多,如果荣成翰再开府出去住,那以后娘儿两个见面的机会就少了,怎么比的就住在王府大家相处、相见那么方便、亲热那。

    永靖王爷就将这个想法跟皇帝说了,王妃苏氏还特意往皇宫里头去了一趟,结果就是皇帝这道赏赐宅邸的旨意最终并没有颁下来,荣成翰依旧住在王府里头。

    如今,皇宫里头是最后确定了,不会赏赐宅邸给荣成翰,因此另赏赐了这座桃园,也算是代替那府邸的赏赐了。

    这桃园景致颇佳,里面亭台楼阁,也有几处院落,一般人家住进去未尝不可,但是作为侯府却嫌简慢了。

    “也是人之常情……”柳二太太就说道,这是说永靖王爷和王妃不愿意荣成翰另开府居住这件事。“毕竟,你还没成亲。以后若是成亲了……”

    柳二太太就没有往下说,看着荣成翰,似乎有询问的意思。

    荣成翰沉默了一会,似乎是有些不情愿,但是回答的语气却还是肯定的。

    “……成亲了,还是要住在府里。”

    柳二太太和柳二老爷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都忙点头。

    “应该的,应该的。”柳二太太和柳二老爷都道,同时心中猜测。王府家大人多,但是总有树大分枝的时候。如今老王爷在世,留荣成翰在王府住着。可总有那么一天,如果老王爷不在了,王府里头就是如今是世子荣成翊当家,那个时候荣成翰就不好再继续居住在王府了。

    道理上似乎是如此,但是就永靖王府来说,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有点儿复杂,那就是王妃苏氏。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将心中的问题暂时压下,毕竟现在谈论这个问题还有些为时尚早,而且也不大合适。

    很快,就到了用饭的时辰,小丫头就进来回话,说是饭菜已经准备好了,问要不要就摆饭上来,柳二太太忙就点头,吩咐就在她这屋里头摆饭。小丫头忙退出去传话。柳二老爷、柳二太太和荣成翰的话题也就此告一段落。

    雪团扑抓着那荷包,不知什么时候就跑到了荣成翰身边。这个时候,似乎也是对这个新到手的玩具有些腻了,雪团就叼着荷包又跳进荣成翰的怀里。荣成翰也没说什么,从雪团嘴里拿出了荷包,就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他似乎是知道,他那地契就在这荷包里头。

    柳若姒正起身,张罗着摆饭,一时就没注意。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似乎是瞧见了,却没说什么,又或者两个人根本就没有瞧见。

    一会工夫摆上饭来,几个人纷纷落座。桌子中央一个大盘,是一道清蒸熊掌,这熊掌正是荣成翰来时带来的,柳二太太就吩咐了厨房里立刻烹制出来。一桌饭菜自然精致丰盛,另外柳二太太又命人烫了一壶的金华酒来,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各吃了一杯,其余都让柳二老爷和荣成翰吃了。

    柳二老爷虽不善饮酒,但如今天冷,喝上一些热酒对身体有利。至于荣成翰,却是个爱喝酒,且有酒量的,每次他来,柳二太太必定会准备上好的美酒招待。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都不将荣成翰当做外人,荣成翰自己如今在这里也很自在,一顿饭大家吃的都很开怀。

    饭后,小丫头送上热茶来。柳二老爷看了,就摇头。

    “姒儿,去将你今年初埋下的那坛子雪拿出些来,泡了茶,给你三哥哥尝尝。”柳二老爷就笑着对柳若姒道。

    听柳二老爷这样说,荣成翰也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眼向柳若姒看过来。

    “好不容易搜集起来的,当时冻的我的手都红了,就只有那一坛子了。”柳若姒坐着没动,似乎不大乐意。

    那坛子雪是她在去年冬天,从梅花蕊上亲手一点点搜集的新雪,好不容易攒了一坛子,就埋在后院一株梅花树下了。如今柳二老爷说要她拿出来,泡茶给荣成翰喝,柳若姒自然没那么容易答应。

    “我自然知道不容易,也不多要,”柳二老爷就笑,带着些讨好的意思,“只要一杯尝尝就够了。并不白要你的东西,你不是喜欢那张王羲之的字帖,一会爹拿了出来,就送给你了。”

    柳二老爷要用王羲之的真迹字帖,换一杯雪水泡的茶。

    柳二太太在旁边忍不住摇着头笑,一面再看荣成翰,荣成翰的嘴边也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本来柳二老爷想要喝茶,柳若姒也不会真的不答应,又听柳二老爷这样说了,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立刻笑着点头。

    “爹你说话可要算数。”柳若姒忍不住也笑了。

    “自然,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了。还有你/娘、你三哥哥在这里可以作证,必定不会反悔的。”柳二老爷颇为正色地道。

    “一会我就要拿到字帖。”

    “没问题,就给你。”柳二老爷很慷慨。

    柳若姒只好笑着起身,带小丫头去后院,从梅花树下将坛子取出来,开了封,亲自用红泥小炉烧了一壶雪水,泡了茶送过来。柳二老爷很是高兴,一面又告诉荣成翰要慢慢地品。

    荣成翰竟然很听话,一杯茶,喝了很久。

    等送走了荣成翰,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将柳若姒打发回自己的屋子,两个人关起门来,也不知道说什么,竟然说了很久。

    “爹和娘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回到绣楼,柳若姒在炕上坐下,微皱了眉头说道。

    “老爷和太太能有什么事瞒着姑娘,就算是有什么,那也是为了姑娘好。”一边的常嬷嬷就笑道。

    “嬷嬷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柳若姒立即就问。

    常嬷嬷忙笑着摇头。

    “老奴不过是说个道理,老爷和太太能有什么瞒着姑娘那,肯定是没有的。”

    常嬷嬷虽如此说,柳若姒还是有些狐疑,但一时又没有头绪,只能暂时放下。一会的工夫,柳若姗就跑了来,两人逗着雪团玩了半晌,柳若姒突然想起柳若媛要针线房给做大毛衣裳的事情来,就跟柳若姗说了。

    “真真是不要脸!”柳若姗就怒道,这是上次柳若媛闹了柳三太太,柳若姗余怒未消,“三姐姐快些跟二伯娘说了,可不能纵着她,实在是让人生气不过。”

    “我和我娘说了,只不过,咱们还得想个法子。”柳若姒就道,一面叫柳若姗靠近些,压低声音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这样好。”柳若姗听了,立刻笑道,“我回去就跟我娘说了,这次可要给她们一个好看。”

    两个人商议已定,各自准备不提。

    这一天,柳二太太、柳三太太、柳若姒和柳若姗都在柳老太太处闲坐,才说了一会的话,就见柳若媛带着人气冲冲地来了。柳若娟也带了两个小丫头跟了来。

    进了屋,柳若媛给柳老太太、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见了礼,就到柳老太太跟前坐了。

    “老太太,”柳若媛抱住柳老太太的膝头,撅着嘴撒娇,“长公主打发了人来,明天要邀我去贞定侯府上,……这般冷的天,却没合适的衣裳穿。”

    柳若媛这么说着,就恨恨地朝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看了一眼。

    长公主从今年初就放出风声来,要给韩青寻一门亲事,只是都要到了年尾,韩青的亲事还是没有定下来。长公主本来似乎最看好定远伯家的九姑娘,奈何定远伯家却为九姑娘看中了条件更优越的荣成翰,一意巴结永靖王府去了。长公主只得另外打算,最近,长公主对柳家的大姑娘柳若媛表现了不一般的好感,已经接连两次单独请柳若媛过府说话。

第一九七章 生事

    是因为长公主这连番的邀请,似乎对柳若媛颇为有意。柳大太太那边好像就笃定了,长公主的儿媳妇人选是非柳若媛莫属。柳大太太一群人最近的神气都有些不同以往,柳若媛更是底气大增,将自己当做了家中的娇客,接连的要东西、挑起事端。前些天刚让柳三太太吃了亏,现在柳若媛突然说起来天冷,要去见长公主却没有合适的衣裳,柳若姒就知道,柳若媛是在针对柳二太太和她了。

    不过柳老太太还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

    “这天是一天冷似一天了。”柳老太太笑眯眯地,不仅是柳大太太认为柳若媛要嫁入贞定侯府了,就连柳老太太私下里也认为这件事是八/九不离十的,因此对待柳若媛更加亲昵、宠爱。“前几天不是刚做好了几套冬衣,都送到你们各自的屋里去了。我看了,还都不错。”

    柳二太太管着针线房,新做出冬衣来,都先拿到了柳老太太跟前,给柳老太太看过了,才给各处送去的。

    “是做的不合适?你二婶子就在这里,拿了来,让你二婶子吩咐人给即刻给你改了去,明天要穿,也来得及的。”柳老太太好脾气地道。

    最近也许是心中的几件事情都很顺利,柳老太太的心情一直都不错。

    “那两件衣服是已经得了,也还能穿。”柳若媛说的自然不是她公中该有的份例衣裳,“老太太……”

    柳若媛揉着柳老太太的膝盖,语气中撒娇的意味更加明显。

    “我比她们都年长不说,出门应酬的也多,那两件衣裳怎么够穿,而且也太平常了。长公主那里又不比别的人家,来往的都是宫中的贵人,若不穿戴妥帖了,我自己让人笑话还是小事,在长公主面前失礼,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柳老太太听柳若媛这样说了,心中就有八/九分明白,柳若媛这是额外的多要衣裳。像这种事情,哪里又需要来跟她说,跟柳大太太说了,柳大太太自然就会拿出体己来替柳若媛做了。比如柳二太太、柳三太太这两处,都是这般行/事的。然而,柳老太太也算是了解柳大太太、柳若媛这一房人口,知道她们怕是不肯花自己的私房。

    柳家三房人口,在柳老太太看来,也确实是柳大老爷这一房里头在银钱上头比较吃紧些。柳三老爷在外为官多年,有他自己的私蓄。柳二老爷则是因为柳二太太的嫁妆丰厚,又只有柳若姒一个,花销也少。柳大老爷则是基本上都靠俸禄,柳大老爷与柳大太太关系又比较僵,有了体己也送去金姨娘那边了,并不会十分贴补柳大太太以及这几个儿女。而柳大太太又是在银钱上很计较、很精明的一个女人。

    柳老太太就没说话。

    柳若媛见柳老太太并不搭言,只好自己又继续说了下去。

    “前两天打发人跟针线房里的说了,要做一件大氅,一件坎肩,正好明天去贞定侯府上要穿的。等了这几天,针线房里头竟没动静,我怕来不及了,刚才打发人去催……”说到这,柳若媛又狠狠地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这边扫了一眼,“老太太,你说气人不气人。针线房里的人,竟是根本没给我做!问到她们头上,她们竟然都推给了二婶子!”

    “真是岂有此理!二婶子管着针线房,难道就会苛刻我这做侄女的。不过是要两件衣裳,能值什么,竟不给做!二婶子哪里是这样的人,必定是那针线房里头的人偷懒,有什么私弊。老太太,该针线房的人叫来,该打的打,该撵出去的,也趁早撵出去。免得传说出去,说咱们不会管家,苛刻家人!”

    柳若媛明面上是在说针线房如何,可实际上句句话都是针对着柳二太太的。

    柳二太太历来待人宽厚,遇事都是退三分的,何尝听过这些话,虽是心里面已经有了准备,但是脸上却还是有些挂不住。

    柳若姒在一边瞧见了,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心中突地烧起一把火来。

    柳若媛占便宜,甚至是污蔑、数落柳若姒,柳若姒或许还可以忍耐,但是柳若媛这样含沙射影地说柳二太太,柳若姒却无论如何不能忍。既然柳若媛这样找上门来,那她还跟柳若媛客气什么那。今天她就要让柳若媛知道,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事不能做,有些人,是柳若媛惹不起的。

    “咦,大姐姐说的这件事,娘你知道不知道?”柳若姒就假装问柳二太太。

    不等柳二太太说话,柳若姒就又笑了。

    “我想起来了!”柳若姒就笑道。

    “我也想起来了。”柳若姗也笑了。

    “老太太,”柳若姒就拉着柳若姗走到柳老太太跟前,“这件事我们知道。大姐姐你先别生气,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听我慢慢跟你说。”

    柳若媛就看着柳若姒,柳老太太也瞧着柳若姒,看柳若姒要说什么。

    “那天针线房的人来找我娘,正好我娘有事,我就问是什么事。针线房的人就说大家伙的冬衣都做好了,偏大姐姐又打发人去要一件上好的貂皮大氅,又要一件上好的银鼠坎肩。家里面做冬衣,采买的皮子都用光了,且又不是份例里头的,大姐姐虽打发了人去要东西,却一没送银钱,二没送皮料子过去。针线房的人统共有几个月钱,她们想要替大姐姐出这些个东西,也是出不起,因此上就来回我娘了。”

    “我当时在也,听着好生奇怪。还当是大姐姐身边哪个胆大的丫头,假传大姐姐的话,要占针线房的便宜。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大姐姐去要的!”柳若姗就笑道,一面看着柳若媛,面露不屑之色。

    柳三太太见柳若姒和柳若姗替柳二太太出头,这也跟替她出头一样,就拉了柳二太太,高高兴兴在地一边瞧着。

    “我倒是没那么想,因为那是刚听你说了,大姐姐平白朝厨房里头要加菜,还得三婶子拿出钱来贴补的事。”柳若姒也笑道。

    柳若媛虽是脸皮够厚,但是两个堂/妹当着面这样揭开旧事,直指她的病处,就觉得脸上有些发热,恼羞成怒起来。

    “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咱们一大家子人,事事也都有个规矩,还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我当时就想着,这件事不合规矩,可是大姐姐既然说了话出来,要是驳回了,也让大姐姐没脸。”柳若姒打量了一眼柳若媛。

    “我就叫了几个管事的人来问了,以往可有这样的事,大太太和大/奶奶都是怎么处置的。”柳若姒就又道。

    听到柳若姒提起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柳若媛心中不由得猛地一跳,直觉有些不好,但是一时又猜不透柳若姒的用意。

    “我问了半天,管事的人才说了。以往大太太、大/奶奶管家的时候,原来大姐姐是经常这么做的。可因为不是份例里头的,实在是摆不上台面,多亏了大姐姐跟大/奶奶想出的好法子,都是大/奶奶随便另外开了流年账目,只将大姐姐这些额外的开销假充进去。……就是去年一年的时间,大姐姐这样的开销,就足有两千六百七十三两。”

    柳若姒的最后一句话轻轻巧巧地落地,不只柳若媛脸色大变,柳老太太的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柳老太太可以纵容柳若媛,但是柳老太太从来不知道,柳若媛这额外的开销竟然会这么大。而且,柳若姒这句话,管中窥豹,可见一斑,由此可见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掌家的私弊是多么的大。

    即便是柳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几千两的银子也不是小数目。

    “两千六百两银子,足够我们老爷当年置下的一个县的百姓整一年的开销了……”柳三太太就叹气道,“咱们老太太一年公中的吃穿用度的花销,只怕也没有这些。”

    “你胡说八道!”柳若媛冲着柳若姒叫道,样子有些凶狠,但要是仔细看,就能看出她的色厉内荏。

    柳若姒竟然掌握了这么精确的数字,那就是有备而来。而且,柳若姒必定还不是一个人。柳若姒一个人如何能够差清楚这些。柳若媛突然觉得,她本以为是个好机会发作柳二太太,而实际上,她或许是掉进了柳若姒早就挖好的陷阱里头。

    柳若姒没有逼她,这是她自己一头撞进来了。

    柳若媛这个时候就有些后悔,但是她也知道,现在后悔只怕是晚了。

    “本来我还想着,不能让我娘为难,坏了规矩,干脆就拿我和四妹妹的月钱凑一凑,给大姐姐把衣裳置办起来。可听了竟然还有这样的法子,我就想着,我和四妹妹的月钱才有多少那,就算凑够了大姐姐这次要的,那下次的钱又从哪里来,干脆还是找大/奶奶……”

    柳若姒笑着看柳若媛。

    “我就打发人去跟大/奶奶说了,让她买了皮子过来,好给大姐姐赶紧把衣裳做了。怎么针线房的竟然没接到皮子,没给大姐姐做衣裳?这可怎么得了。老太太,我看,还是该把大/奶奶叫来,大家相互印证引枕,也免得有下人在当中舞弄私弊!……咱们这些年被这些人耍弄的也够了,也是时候该清理清理!”

    柳三太太忙不迭地过来,附和着柳若姒的话,也要叫柳大/奶奶来。

    “怕还得叫上大太太才行。她们婆媳俩管家,大/奶奶也是听大太太的话行/事。又或者,是大/奶奶瞒着大太太做的这些事?那大太太可真是太粗心了,大姑娘平白多了那些个东西,这银钱哪里来的,大太太竟然不过问一声,大太太这家管的是好,只是这做娘做的,未免是应付了事了!”柳三太太一面强忍着笑意,一面说道。

    柳若媛就知道大事不好,这个时候她没别的办法,只有厚起脸皮来。

    “不过是一件小事,那两件衣裳不做就不做了,我明天就穿身上这件去见长公主也没什么。”柳若媛这个时候就把原来的话都收了回来,她想把事情就此压住。如果真的按照柳若姒所说,叫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来,大家盘查起以前的账目来,那可不是一件小事。柳若媛自然知道,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管家,她们手里的账目根本就经不起仔细盘查。与这些相比,两件衣裳真的是再小不过的事情了。

    但是柳若姒既然做了这一番准备,又如何肯让柳若媛如意那。

    “这可不是大姐姐一件两件衣裳的小事,这是咱们一家子的大事,怎么就能这么糊涂过了。就像大姐姐说的,传说出去,叫人家知道,是大太太和大/奶奶不会管家,纵容了家里的宵小?是大太太和大/奶奶刻薄了家里的女儿、侄女了,甚至刻薄了老太太了?”

    柳若媛听了柳若姒的话,就有些明白柳若姒是在拿她方才说过的话说事了。然而,柳若姒这样说,柳若媛也无话可以反驳。

    “你……”柳若媛气的涨红了脸,面容也有些扭曲起来。

    “明天我还要去贞定侯府,见长公主……”柳若媛就站起身,这是想着拿长公主出来压人了,想要脱身。

    不管别人怎么看待长公主,看待贞定侯府的亲事,只不过,柳若姒这里却完全不肯买账。

    “大姐姐且坐下吧,依我看,大姐姐去不去见长公主还是小事。咱们家里的事情理不清楚,大姐姐就有脸出去见人了?长公主知道了,不知该怎么想大姐姐,怎么想咱们家。大姐姐这样去了,不是给家里长脸,反而是给家里头丢脸。”

    柳若媛想要嫁进贞定侯府,柳若姒却不会答应。柳若媛想拿长公主来压服家里的人,在柳若姒这里更是行不通。既然柳若媛要闹,那就干脆让她闹的鸡飞蛋打,额外的衣裳是不要想了,韩青的那门婚事,也要让她成为泡影,柳若姒冷笑着想到。

第一九八章 私弊

    “老太太……”柳若媛被柳若姒一番话说的面色青白,她见情势不好,只好又坐回柳老太太身边,一边搂住柳老太太的大/腿,似乎是无限的委屈。

    柳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早就不见了,她的目光回避了柳若媛,又将柳若媛的手往外推了推。

    “大丫头,你且先留一会。”柳老太太就道,一面吩咐小丫头,“去叫大太太和大/奶奶来。”

    柳若媛今天是知道柳二太太在柳老太太跟前,特意走了来找柳二太太的晦气。而这件事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却不好在场,因此都装作不知道,没有过来。如今,大家在柳老太太这里闹起来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未必就没得到消息。

    小丫头听了吩咐,忙答应一声出去了。柳若媛见柳老太太神色冷淡,她也知道今天是闯了祸,就不敢在柳老太太跟前坐着了,一面就慢慢地起身,站到了榻下。

    正如柳三太太曾经说的,说什么要嫁到贞定侯府去了,其实是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就狂妄起来,在家里头作威作福,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柳若媛,甚至是柳大太太,她们似乎都忘记了,就算是长公主那边真的看上了柳若媛,要娶柳若媛过门,也还得柳家同意,才能做成这门亲事。

    而柳家,如今却早已经不是柳大太太这一房人的天下了。

    小丫头去了一会,就带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过来。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面上似乎是若无其事,但若是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出两人眼底的忧虑。这两个人是已经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了。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都给柳老太太行礼。柳若媛在一边就给两人使眼色。

    “……大丫头或者言语冲撞了老太太,二太太、三太太,念在她还是个孩子,让她道个歉,我带她回去好生管教。”柳大太太就陪笑道,“这时辰也不早了,她也该回去准备准备,明天好往贞定侯府去。”

    “大太太,”柳三太太听柳大太太这样说,可就不高兴了,“是谁昨天还在说,大姑娘这个年纪,早都成了亲,做了娘了,怎么今天突然就又变成孩子了?既然是需要管教,也不是一时半刻就管教的好了,不如这就打发人往长公主那里送个信儿,明天大姑娘就不过去了。”

    “并不是大丫头冲撞了谁,是家里面的账目大事。”柳二太太语气平缓,没有柳三太太的语气那么激烈,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同样分量不轻。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这么说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就知道,今天的事情是不能善了了。两个人只好都看向柳老太太,此刻只有柳老太太能够将事情拦下来。

    柳老太太的脸色却不好看。

    一面是柳二太太、柳三太太两个儿媳妇,还有柳若姒和柳若姗,一面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还有柳若媛。柳老太太虽然愿意柳若媛嫁进贞定侯府,并因此对柳若媛很是纵容。但是最近柳若媛确实是做的过了一些,柳老太太虽嘴上没说什么,但是心里面还是有些烦了。

    而且,这还不是柳若媛多要几个菜,多要几件衣裳,这在柳老太太看来还是小事,就算是要费些银钱,但又能有多少,必定,柳若媛的年纪,还有韩青的年纪,若要成亲,也就是今年末明年初的事情了。可是,这件事情却牵扯出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管家的私弊。

    将柳若媛的一应额外花费假借其他的名目摊入公中的账目,一年就有三千多两银子,那么这么些年,一共是多少银子。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能这么处理这件事,那么其他的私弊那?

    就算是明知道长房这里人口多,收入少,对于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一些做法,柳老太太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那是因为柳老太太并没有想到,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胆子会这么肥,胃口会这么大。

    即便是偏心这一房人口,但是柳老太太也知道,不能再纵容她们这样下去了。况且,这件事情是柳若姒提出来,也就是说二房和三房这两房人口对此事认了真,势必要一个交代。

    这件事,除了秉公处理,让二房和三房满意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

    想到这里,柳老太太不由得瞥了一眼柳若媛。就算是心里还有些偏疼这个大孙女,柳老太太也不能不承认,柳若媛实在并不是个让人省心的。

    “……我将你们两个当做可信的人,这些年,家里的事情都交给你们两个,我都撒开手不管。也有人来说你们婆媳如何,我都不肯听。今天这件事,你们给我好好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柳老太太就问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

    “这是哪里的话,实在是没有的事!”柳大太太立刻就否认道,满脸的惊讶,似乎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并没有的事。”柳大/奶奶也附和着道。

    这两个人矢口否认,别说别人,就是柳老太太也并不相信。

    “老太太……”柳三太太就上前走到柳老太太跟前,压低声音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柳老太太就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把人叫上来,当面对证对证。”

    柳三太太答应了一声,一面就打发了自己身边伺候的媳妇出去,一会的工夫,就带了三个管事,并账房的一个先生过来。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见了这个阵仗,两人脸面上都见了汗水。两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就知道今天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推诿不过去了。到了这个时候,两人也是后悔,不该纵容柳若媛来闹事。先前让柳三太太吃了瘪,两人心里头都高兴,就想着柳二太太可不比柳三太太的强悍,两人就也想让柳二太太吃亏。

    只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要收揽管事、查证账目,这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事情。想到这里,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又不由得心中一凉,她们竟然没有察觉,人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布置下了今天这样的圈套,就等着她们自己跳进来那!

    柳老太太问了几句,几个管事就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管家时的一些私弊一一说了出来,那账房的先生还拿出一本账目来,都是这些年,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做的虚假账目,零零总总地算起来,仅仅去年连同今年这多半年的时间,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就从公中贪墨了至少一万多两的银子。

    至于以前的账目,因为并不是这个先生亲手掌管的,还需要进一步的查证。

    从今年开始,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就开始跟着管家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要做手脚已经不如过去那般方便,因此贪墨的银两也就少了。就这样,还有一万多两,想想也就能知道,过去那些年,这两个人是贪了多少的银子!

    柳老太太听完管事和账房的话,半晌都没说出话来。即便是知道了柳若媛的三千多两,柳老太太心里有了准备,但是这个数字,还是太出乎柳老太太的意料之外了。

    柳老太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能够贪墨这么多的银子。

    半晌,柳老太太才颤颤巍巍地指着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

    “你、你们两个……好,好啊。”柳老太太这是被气的,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总跟我说家计艰难,银钱不够使用,我还当家里的境况是怎么样了,原来、原来,都被你们两个给私吞了!你们……还亏你们是大家子出身的,可还知道什么是脸面,什么是廉耻!就是外面那些被砍头的贪官污吏,只怕也没有你们的胆量!”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忙都跪下了。

    两个人还在辩解,这个时候,她们也不敢说一点儿没有贪墨了,只是辩解说并没有贪墨那么多。

    “……一大家子,人多事多,着实是艰难。……总有些账目……”两人都说并不是她们将钱私吞了,而是花在了家里,只是账目上头混乱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这样混赖,胡说八道,当我是几岁的孩子,不曾管过家吗?”柳老太太就怒了,“你们还没嫁进这个门里的时候,我已经管了几十年了!”

    “老太太……”柳大/奶奶就跪爬着上前,抱住柳老太太的腿,一面哭一面央告,“不敢说一点儿没有,但是,也着实艰难……”

    “我们婆媳都是妇道人家,外面的事情并不知道,实在是没有那么多。老太太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那些个刁奴欺主,什么样的手段没有,还请老太太能够明察……”柳大太太也哭着道。

    这两个人是知道罪责难逃,因此上就避重就轻,承认了一部分,希望能够柳老太太能够心软,对她们从轻发落。

    “……这样的丑事!你们把手里的事情都交代出来吧,这个家,可不能再让你们管了。”

第一九九章 失势

    出了这样的事情,柳老太太如此决定,是理所当然的。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都是面如死灰。对于她们来说,事情来的太突然了,可以说,她们婆媳两人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老太太……”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就向柳老太太磕头,却不敢说让柳老太太收回她的决定。

    “老太太,”柳三太太见柳老太太收回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管家的权力,心中暗自高兴,她又上前一步提醒柳老太太,“大太太和大/奶奶贪墨的银子,也该追缴回来。咱们家里头什么时候缺了她们的用度了不成,贪墨了那些银钱,若不收缴回来,倘若用在了什么非法的用途上头,咱们这一大家子赔进去都不够的。”

    “大太太和大/奶奶管了这么多年的家务,贪墨的又何止是这一万多两银子。”

    柳三太太这么说,柳老太太的面上就闪过一丝犹豫。如果说要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归还这一两年贪墨的银子,柳老太太点头还不怎么困难。可如果说要这婆媳两个归还这么多年来贪墨下的银钱,柳老太太就犹豫了。一来,这是一项大工程,牵扯到方方面面的事情必定不少。二来,柳老太太还是对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有些心软。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对长房的那些人,包括柳若媛、柳若媛、还有大姐儿、二姐、大官儿,以及柳玉江心软。

    在柳老太太私心里盘算,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贪墨了银钱,还能花去哪里那,也不过是花在长房这些子孙的身上,也就是柳家的子孙身上了。

    柳若姒在旁边瞧着柳老太太的脸色,就大概猜到了柳老太太的心思。

    柳三太太自然也瞧见了,就抬起头来,看了看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柳二太太就迟疑了,柳若姒略一思忖,就点了头。这是事关一家子的大事,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自然应该趁热打铁,切不可妇人之仁。

    柳三太太看见柳若姒点头,心中就有了底。柳三太太随即就凑到柳老太太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真有这样的事!”柳老太太一下子眼睛都睁大了,脸色几乎变得跟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一样的灰败。

    “千真万确。”柳三太太郑重点头,“这样的大事,媳妇哪里敢信口说来。老太太若是不信,尽管……”

    柳三太太又压低了声音跟柳老太太说了几句话。

    “孽障、孽障,差点被你们害死了我还不知道!”柳老太太听了柳三太太的话,喘息了半晌,才又指着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骂了起来。

    “三太太,”柳老太太就吩咐柳三太太,“这件事就交给你,让她们把这些年贪墨的银钱都吐出来,还有她们赚那些昧心、杀头的钱,都让她们吐干净。”

    “是。”柳三太太立刻点头应了。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跪在地上,柳三太太与柳老太太说了些什么,她们自然没有听见,但是看柳老太太此刻的神态,还有说出来的那些话,这婆媳两个本就是心中有鬼的人,也就猜到了一些。

    要她们交出贪墨的银钱,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本心还是要再争辩争辩,再向柳老太太央求央求的,但是因为猜到了柳三太太跟柳老太太说的话,此刻这婆媳两个也是被吓住了,只跪在地上,相互交换着眼色,并不敢言语。

    柳老太太吩咐了柳三太太,转念一想这样处置怕还有后患,一时急的在榻上就坐不住了。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老太太,”柳若姒见柳老太太着急,忙上前去安抚,“要不然,就叫父亲、大伯父,还有三叔回来,老太太有什么事,也好大家伙商量。”

    “正是,三丫头你说的是。我是急糊涂了。”柳老太太听了柳若姒的话,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咱们都是无脚蟹,出不得门,外面的事情,还得是你父亲他们。这事人命关天的,也必定得告诉他们知道,好歹想个法子出来。”

    柳老太太就忙叫了人进来吩咐了,让赶紧去找柳大老爷兄弟几个。

    “……家里有大事,即刻回来。”柳老太太道。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此刻已然是确定了,能够让柳老太太如此着急、慌乱,必定要叫了家中几位老爷回来的,必定是那件事无疑了。这些年,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管家,一面贪墨公中的钱财,还觉得不够,又将贪墨来的银子放了出去吃利钱。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也知道这是件杀头的事,但是因为利大,私底下做着这件事的人也不少。婆媳两个财迷心窍,一开始还只是尝试尝试,等尝到了甜头了,就一发不可收拾。

    这一年来,因为柳三老爷一家回来,柳三太太和柳二太太又参与管理家务,她们的手脚已经不如过去那样放的开,虽然心中也曾想过要收手,奈何财帛动人心,始终还是舍不得这一笔收入。因此,虽是在放出的数目上有了缩减,同时也做的更谨慎、深密了些,但是每个月还是要放出去一部分银子的。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缩做了一团,柳若媛在旁边早就跟着脸色灰白,大气也不敢出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这些年来的行/事,柳若媛当然都知道。柳若媛不仅知道,还曾经帮着出过不少主意的。这个时候,柳若媛当然不敢说话,生怕会惹祸上身。

    从进门来就一声不吭的柳若娟也感觉到事情不妙,她也不敢再坐着了,悄没声音地躲到了一边垂手站着。

    与柳大太太等人的神气正相反,柳三太太此刻可算是扬眉吐气了。说起来,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在外面放印子钱,这件事是柳三太太早就发现了的,并跟柳二太太说了。从那以后,大家就都留了心,尤其是柳三太太。也还是最近,柳三老爷才抓/住了确实的证据,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放印子钱的一应首尾都搞清楚了。

    而今天,正是揭开这件事情的最佳时机。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不能再管家务,那么家里的事情,就会落到她和柳二太太的手里。再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这些年贪墨的银钱都收回来,这可真是让人快意无比。

    柳三太太这么想着,眼珠就是一转。

    “老太太,要看大太太和大/奶奶贪墨了多少,还要去拿账本来。”柳三太太就对柳老太太道。

    “去拿吧。”柳老太太就点了点头,说话有些有气无力的。

    柳老太太毕竟是上了年岁的人,这样大的一件事,让她颇有些心力交瘁。

    柳三太太就给柳二太太、柳若姒和柳若姗使了个眼色,带了人就出去了。

    “怎么不等着老爷他们来了,再拿账本来也不迟。”柳二太太就小声地道。

    “娘,”柳若姒就抿嘴笑了,压低声音告诉柳二太太,“娘,你可是太实心了。你当三婶子真是去拿账本了?”

    “不是去拿账本,这个时候去做什么?”柳二太太不解地小声问。

    “肯定是往大太太和大/奶奶的院子里去了。”柳若姒就道。

    “哦?哦……”柳若姒这样说了,柳二太太想了想,才明白了。

    柳三太太等这一天可等了很久,她是担心一会柳大老爷等人回来之后会有什么变故,因此先一步往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院子里,去收缴这两处额外的资财去了。

    毕竟,刚才柳老太太已经发了话了,柳三太太这么做,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也该是这个时候去,不然,一会让她们回去有了准备,怕就不好办了。”柳若姗在一边也小声地说道,“一家子,都是一样的子孙,凭什么她们多拿多占的,占咱们的便宜,还拽的什么似的!”

    柳若姗这么说着,就斜瞥了柳若媛一眼。

    能够看到柳若媛战战兢兢,如同避猫鼠般的模样,让柳若姗也是非常快意。

    ……

    很快,柳大老爷、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都回来了。柳老太太让人捎话并没说清楚是什么事,这兄弟三个都是吃惊不小,一刻也不敢耽搁,即刻赶了回来。兄弟三个进屋,给柳老太太行礼,都忙问是怎么回事。

    “还来问我……”见了几个儿子,柳老太太就有了主心骨了,刚才的着急和慌乱,一下子放下来,柳老太太就落了泪,“我当你媳妇婆媳两个是可靠的人,将一应的家事都交给了她们。谁知道,她们背着我,都做下了些什么事!贪墨家中的银钱,还……还去……,这是想把一家老小都害死啊……”

    柳老太太这是主要跟柳大老爷哭诉。

    柳大老爷就有些愣了,听出柳老太太话中的意思,这事情是处在他这一房里头,忙就跪下来说儿子不孝,又问柳老太太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都说不出口,你自己去问你媳妇。”柳老太太指着柳大太太,对柳大老爷道。

    “老太太不要着急,但凡有什么事,必定问个清楚。”柳大老爷忙就宽慰柳老太太。

    “问清楚了,也要有法子救咱们这一家子!”柳老太太就又道。

    这话是相当严重了,柳大老爷忙就起身,沉着脸询问柳大太太。

    柳大太太虽然知道是躲不过的,但还是支支吾吾,不肯说清楚。

    “你还不说,真要害死大家伙你才心足!”柳老太太就气道。

    柳大太太这时也哭了,虽然还有些支吾,说起话来避重就轻的,但却不敢再隐瞒,……利用管家之便,贪墨家中的银钱,再将贪墨的银子放出去,吃利钱。

    “……家中开销一日多似一日,我也是着急,一时糊涂了……”

    便是这样,柳大太太还是想着找借口,要为自己开脱。

    柳老太太气的脸色发白,狠狠地啐了柳大太太一口。

    “你还有脸说!我就是被你这花言巧语被哄骗了!”

    听到柳大太太贪墨家中的银钱,柳大老爷还只是觉得脸上不好看,等听到柳大太太还放了印子钱出去,柳大老爷也变了颜色。

    “你、你竟然真敢做这样的事!”

    “……只做了两回,钱数也不多!”柳大太太就道。

    “你这糊涂的东西!”柳大老爷抬起腿来,一脚就踢在柳大太太的胸前。

    柳大老爷这一脚也是怒极之下,并未留情,柳大太太一下子被踹出去几步远,当场就哇的一声吐了口血出来。

    一边柳大/奶奶已经吓的面无人色,干脆眼睛往上一插厥了过去。柳若媛见柳大太太被踹的吐了血,叫了一声,扑到柳大太太身上。柳若娟的反应似乎比柳若媛慢了一拍,不过也跟着过去,在柳大太太身边跪了。

    柳若媛和柳若娟就都喊娘。

    柳大太太也不知是真的晕了还是装的,却是歪在柳若媛的怀里,一声也不吭了。

    柳大老爷踹了柳大太太,似乎还不解气,卷了衣袖就还要上前,柳二老爷和柳三老爷忙就上前拉住了柳大老爷。柳二太太带着柳若姒和柳若姗也都过来,劝柳大老爷先消消气。

    “有话好好说……”柳二太太道。

    看见柳大太太被打,柳二太太心中有些不忍。

    柳大老爷这才回转身,又在柳老太太身前跪了下来。

    “儿子糊涂,儿子不孝!竟不知这恶妇做下了这样的事情!”柳大老爷虽说是并不知情,但还是要连带的负责。方才柳老太太只冲他说话,也是这个意思。

    “你呀……”柳老太太瞧着柳大老爷,也不好再继续指责他了。虽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做的事,但朝廷真的追究下来,第一个要获罪罢官入狱的,却是柳大老爷。

    “现如今别的暂且不说,先得想想,怎么补救。”柳老太太就招呼三兄弟都到跟前来,“我虽是无知的妇人,也还知道,咱们这样的人家放印子钱出去,那是掉脑袋的事情……”

第二零零章 求情

    这是一家子的大事,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也走了过来,大家一起商量。柳三老爷在外为官多年,实务办的最多,且这件事情,本就是他暗地里巡查,找到了实证揭露出来的,因此心中早有准备,此刻说起解决的法子来,也是头头是道。

    最后,将大家出的主意汇总了一番,决定这件事情要从多反面下手。

    首先一件事,就是要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交出历年来放印子钱的详细账目,有了这个账目,才好一一的补救起来,免得有什么疏漏,留到后来成了祸患。

    这件事情,柳大老爷自然无可推脱。柳大老爷也知道事关重大,立刻就向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追问起来。

    柳大太太先前还装晕,这个时候知道大家不会对她心软,她是逃不过的,因此也就都一一的交代了。柳大奶奶自不用说,她的胆量和计谋都不如柳大太太,平时也大多是依着柳大太太的吩咐行事,这个时候也被吓的不行,只一个劲儿的点头应承,立刻就去将所有的账目找出来,好将功赎罪。

    “你呀,好糊涂。”柳二太太忍不住就数落柳大奶奶,“得了那几个钱,是好花用的吗。你不想别人,连你自己的孩子都不肯想想。要是事情闹出来,大姐儿、二姐儿和大官儿可怎么样?大官儿以后如何安身立命?”

    这件事如果被揭发出来,将会是终身的污点。说到大官儿的身上,就算是保住了性命,以后怕也是与仕途无缘了,只能庸庸碌碌做一介贫民。

    柳大奶奶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只说自己糊涂。

    柳老太太和柳大老爷立刻就打发了心腹,跟着柳大奶奶去拿账册。

    柳大太太趴在地上,面色惨白,似乎是一会明白,一会糊涂的,但是此刻谁也没有心思去顾及她了。柳若媛说了一句什么,就被柳大老爷给呵斥住了。

    大家又继续的商量。

    “……是不义之财,拿到了账册,一一的偿还回去才是正理。”柳二老爷如是道。

    柳大太太在旁边听见,就觉得心里刺痛,喉咙里咕噜一声,又厥了过去。

    半晌,兄弟几个将补救的法子都商量好了,又商量了该怎样一步步去实施。

    “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够这样。起码做到于心无愧,就算将来这件事被人揭了出来,多少都能免些罪责。”柳二老爷就道。

    大家就都有些唏嘘,柳二老爷说的是最实在的话了。但是人之常情,此刻大家心中所想,是要尽力做出补救,并且还要将祸患就此完全消除。

    柳大老爷就看了柳大太太一眼,眼神冰冷至极。柳大太太此刻迷迷糊糊,自然是没瞧见的,柳若媛和柳若娟却恰好抬起头来,就都瞧见了。

    柳若媛和柳若娟就都打了个寒战。

    “老太太,父亲……”柳若媛就跪在地上,哭着跟柳老太太和柳大老爷央求,“娘是一时糊涂。放了钱出去,都用的是下人的名头……”

    “这不是你女孩子能够插嘴的事!”柳大老爷立刻就斥道。

    “先带你娘回去吧。”柳老太太看了看柳若媛,又瞟了一眼柳大太太,想了想,就摆手道。

    柳若媛巴不得这一声,赶忙招呼了柳若娟,又叫了跟随伺候的几个丫头过来,一起将柳大太太扶了出去。

    “老太太尽管放心,这件事必定处理的干干净净,不留后患。”柳大老爷就向柳老太太道。

    “一大家子的身家性命,你们兄弟仔细商量着办吧。”柳老太太就道,面上流露出倦色来,“大太太……是可恶的紧,毕竟这些年,生儿育女,不看别的,还有三郎他们几个……”

    柳老太太言尽于此,意思也足够明了了。

    “老太太,儿子醒得的。”柳大老爷就道。

    “那我就放心了。……我也不管了,都交给你们……”柳老太太说着,脸色就有些不好。

    柳若姒在一边瞧见,忙上前去扶住了柳老太太。

    “突然出了这样的事,老太太怕是着急上火,一时受不住……,还是得赶紧请太医来……”柳若姒就道。

    “我没事。”柳老太太拍了拍柳若姒的手,有气无力地说道。

    “老太太上了年岁了,不能轻忽。”柳二老爷就道,一面忙打发人去请太医。即便柳老太太现在能够支持,也要请太医来诊脉,开些调养的药剂,大家才能够安心。

    这边打发了人出去,随后柳三太太就回来了。柳二太太这个时候已经将柳老太太扶到里屋去歇着了,就跟柳三太太说,什么事大家商量,不要去打扰柳老太太了。

    “这样也好。”柳三太太就点头,一面让人拿出账册来,告诉柳二太太,已经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两个院子都查看过了,共查出不在账目上的金银多少多少,不在账目上的珠宝器具尺头等多少多少。

    “还有刚才大奶奶自己去找出来的那些个账目……”柳三太太就道,“都得找人再一一的核对,登记造册……”

    还有一应后续事情,很是费神费力。

    等请了太医来,看视了柳老太太,说是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并开了调养的药方,大家才都放下心来。等送走了太医,大家又坐下来商量。

    后宅的事情,就都交给了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他们兄弟几个就往前头书房去,商量外面的一应事宜去了。

    柳三太太带着柳若姗,就跟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往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

    “想不到家里养了这么大一只蛀虫,如今这明面上的我是搜干净了,就不知道背地里……”柳三太太虽是将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处都查抄了一遍,但还是疑心。

    “我看着也就差不多了。”柳二太太就道。

    柳大奶奶交出了这些年放印子钱的账目,柳大太太搜罗的银钱数目大体就有了谱,跟柳三太太搜罗出来的财物对照,已经相差不多。

    说起来,柳三太太做的也够绝,她往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的院子里去,除了公中份例应有的东西,其余的一应物件,包括柳大太太、柳若媛、柳大奶奶等人的首饰、衣裳等,竟都给搜检了出来。

    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总是说日子紧巴,如今经过柳三太太这番搜罗,只怕往后才是真的紧巴了。

    柳二太太虽然觉得柳大太太等人此刻的样子有些可怜,但也实在无法为她们说话。

    “老太太又病了,以后这一大家子的事,还得你多操劳。”说到以后的事情,柳二太太就对柳三太太道。

    “二嫂可也别想躲清闲。”柳三太太就笑道。能够拿到管家的权力,这可是柳三太太自回来之后,就一直期待的,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柳二太太是能省事就省事的人,自然不会去跟柳三太太争权。

    柳三太太就与柳二太太又商量了一番,才高高兴兴地走了。

    柳三太太一走,外面就有小丫头来禀报,说是柳若媛来了,要见柳二太太。

    “大姑娘来了?”柳二太太就有些惊讶。刚才给柳老太太请太医看视的同时,也带了过去看过了柳大太太。柳大太太伤的不轻,但也开了药方,只要按时吃药调制。柳若媛这突然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总之是有事情要求娘。”柳若姒就道。

    柳老太太那边因为太医说要静养,因此已经下了令,任何人不能去打搅的。当然,这个命令主要还是针对柳大太太那些人,就是担心柳若媛几个会去找柳老太太求情,让柳老太太心烦。

    柳若媛有事,却又见不到柳老太太,那么就只能找如今管事的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

    柳三太太与她们不和,又是不容情的性子,柳若媛自然就要来找心肠软的柳二太太。

    “不过是要好好看待大太太,我已经吩咐下了,那边大太太的吃用不会亏待了她。”柳二太太想了想,就要吩咐人叫柳若媛来。

    “我看未必就是这件事。”柳若姒就拦住了柳二太太,“我猜,是明天去贞定侯府的事。”

    “都这个时候了,大太太那个样子,她哪有心思想这个。”柳二太太就道。

    “娘,不如咱们打个赌。”柳若姒就笑道。

    柳二太太依旧让人叫了柳若媛进来。

    柳若媛随着小丫头进了屋,就给柳二太太行礼,一双眼睛红红的,整个人看上去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模样,倒有些可怜兮兮的。

    “大姑娘,坐下说话,你娘怎么样了?”柳二太太就对柳若媛道。

    “娘吃了药,已经睡下了。多谢二婶子照拂。”柳若媛小心地道,一面偷觑着柳二太太的眼色,“如今才知道,只有二婶子是菩萨心肠,真心待我们好,以后,我要是有出头之日,定然不会忘记二婶子的恩德。”

    “这是什么话。”柳二太太就摇头,她吩咐人照顾着柳大太太不过是出于同情心,可没想着要卖好给这些人,“并不是我,是这一家子。若是真心悔过,念着今天的情谊,也该是念这一大家子的骨肉。”

    柳二太太说的义正言辞,柳若媛的脸色变了变,随即脸上又露出讨好的笑容。

    “二婶子说的对。”柳若媛就道,“还有一件事,得劳烦二婶子安排。”

    “什么事?”柳二太太就问。

    “……明天,往贞定侯府去……”

第二零一章 入冬

    柳若媛就跟柳二太太说,明天要往贞定侯府去,想请柳二太太给安排车辆,以及跟随伺候的人等事宜。

    听了柳若媛的话,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不由得交换了一个眼色。柳若姒向柳二太太示意,她果然猜对了。而柳二太太则是心里边有点不是滋味,倒不是因为打赌输给了柳若姒,娘儿两个本来就是开玩笑的。柳二太太觉得,长房里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柳大太太还受伤了,柳若媛这个时候还惦记着要去做客的事情,心性不免有些凉薄。

    柳若媛在一边就看出来柳二太太的脸色变化。

    “……本来不想去的,”柳若媛赶忙就向柳二太太解释,说她的本意并不想去,“只是,长公主早就送了请帖来,也回复说了必定去。如果不去,在长公主面前失了礼数,也怕……人家会胡乱猜疑……”

    “大姑娘,你能想的这样细致,非常好。”柳二太太想了想,就说道,“不过,眼下事情特殊……”

    柳二太太才说到这里,柳若媛的脸色就变了。

    “二婶子……”

    “你听我说完。”柳二太太就拦住柳若媛,“礼数这些事情,都不是你该担心的。刚才在老太太那,老太太已经发下话来了。三太太已经打发了人,往贞定侯府去送了信儿。……你只管放下心来,好生照料大太太。”

    柳二太太的语气很是和缓,可话说的确是一点反转的余地也没有。

    柳若媛就有些受不住,脸立刻就涨红了。柳若姒在一边就瞧出不好来,柳若媛来求柳二太太,这么一脸可怜,伏低做小的,这并不是柳若媛的本性,是柳若媛出于无奈之下,不得不做出来的。现在听柳二太太说了不让她去贞定侯府赴约,柳若媛就急了,露出本性来。

    柳若媛的样子,是要去柳二太太争执。

    “大姐姐,可要谨言慎行!”柳若姒当然不会由着柳若媛再在柳二太太跟前放肆,一面就瞄着柳若媛冷冷地说道,“我娘把话都跟大姐姐说清楚了,大姐姐要是不信,尽管去找老太太,三太太。大姐姐是聪明、知礼的人,应该不会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了!”

    柳若媛本来是要由着性子顶撞柳二太太的,可看到柳若姒冰冷的眼神,再听了柳若姒这一番话,柳若媛觉得就好像有一盆冰水顶头泼了下来,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顿时浑身冰凉。

    柳若媛当然不会忘记,就在刚才,因为她对柳二太太出言不逊,最后导致了怎样的结果。

    柳二太太或许还是过去的那个柳二太太,心慈手软,不会跟她计较,但是柳若姒却早就不同于过去的柳若姒了。柳若媛很笃定,如果她这个时候做出什么不适当的事,或是说出什么不适当的话来,柳若姒会让她后悔莫及。

    看着柳若媛站起身,默默地退了出去,柳二太太就摇头轻叹了一声。

    “刚才瞧着她对大太太的样子,以为她是个重情的好孩子。没想到……”

    “娘,你对人的要求也太低了些。”柳若姒笑了笑。毕竟是柳大太太的亲生女儿,而且这些年,柳大太太对柳若媛的疼宠和爱护,大家都有目共睹。看到自己的亲娘受伤,柳若媛如果还能够无动于衷,那也太冷血了。柳若姒想,如果换做别人,肯定比柳若媛的反应要激烈的多。柳若媛当时虽然心疼柳大太太,但是自保的意识却时刻都占着上风的。

    “你说的也对。”对柳若姒的话,柳二太太无法反驳,想想就觉得柳若姒说的是对的。“只是,跟二丫头比,她还是好的。”

    柳若姒半晌无语。今天这番闹腾,柳若娟一直都在场,但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人。因为从头到尾,柳若娟几乎都没有发声。尤其是后来,柳大老爷打了柳大太太,柳若娟的表现几乎可以算是淡漠的。这与她那次陪同柳大太太在柳老太太的院子里罚跪的表现,可是大相径庭。

    是因为柳大太太晕过去了,她怎样表现都无所谓了?那时屋里的众人都在关注着别的事,也没人会注意到她了?

    柳若姒想了想,也就将这件事情丢开了。柳大太太自己养育的女儿,养育成了什么样子,柳大太太自然要承受什么样的后果。

    一会的工夫,富贵媳妇就走了进来,向柳二太太禀报。

    “……从这院子里出去,就打了跟着伺候的小丫头……”富贵媳妇告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柳若媛离开的时候满脸的怒色,只是忍着,等出了柳二太太的院子,柳若媛再也忍不住,就拿跟随的小丫头撒气。

    “大姑娘这性情……”柳二太太摇头,对柳若媛的个性,柳二太太实在是没什么好感的。

    “那之后,大姐姐去了哪里?”柳若姒就问富贵媳妇。

    “……大姑娘又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去了,被芍药姑娘打发人给拦在外头。大姑娘等了半晌,想是实在没了法子,就又往三太太的院子里去了。”富贵媳妇忙就答道。

    “想是我这里,老太太那里都行不通,她去求三太太了。”柳二太太就道。

    能够求到柳三太太那里,柳若媛也是蛮拼的,柳若姒想。

    “那三太太怎么说?”柳若姒就问。

    “三太太让大姑娘在外头等了半晌,才让大姑娘进了屋。”富贵媳妇就忍不住笑了,“听三太太屋里伺候的丫头出来说,三太太很是将大姑娘训斥了一番,大姑娘是哭着从三太太的屋子里出来的。”

    柳若媛在柳三太太跟前挨了训斥,去贞定侯府的事情自然更是不成。这下子柳若媛完全没了办法,只好回去柳大太太身边了。

    “吩咐人看着些吧,免得大姐姐又做出什么事来。”柳若姒就说道。

    “是这样。”柳二太太点头,就让富贵媳妇去安排人手。

    傍晚,柳若姒往柳老太太院子里看望柳老太太,柳老太太已经吃了药,睡了半晌,看着精神恢复了一些,但还是有些恹恹的。柳若姒陪着柳老太太说了一会话,就告辞出来。

    从柳老太太的院子里出来走了不远,就见拐角处闪出一个人影来。

    “三妹妹……”那人躬身向柳若姒行礼。

    柳若姒心中一动,也就站住还礼。眼前的人,正是冯建璋。冯建璋一直住在柳家,说是要就近也好多向柳二老爷讨教学问。只不过,柳二老爷先是过继了柳玉汶,接下来又收了荣成翰这个得意的学生,自然也就没有太多余力去注意冯建璋了。

    这段日子,家里头一波不平一波又起,事情还都出在长房。柳大太太与柳大老爷交恶,自顾不暇,这些事情似乎也影响了冯建璋。其结果就是,冯建璋考试失利。

    这期间,冯建璋也跟柳大太太提出过要搬出去住,但是却都被柳大太太给拦了下来。

    “大表哥是刚从外面回来?”柳若姒见冯建璋穿着出门见客的大衣裳,额头微微见汗,想是从外面进来,一路走的很急。

    “正是。”冯建璋点头,脸色有些黯然,“听说姑母……”

    “大伯娘病了。”柳若姒就接口道,“已经请了太医看视过,开了药方。大表哥要去看大伯娘,就快些去吧。大伯娘看了大表哥,或许心情好些,对病情也有益。……大表哥也可以劝劝大伯娘,凡事……看开些……”

    冯建璋自然已经知道柳大太太并不是病了,但是柳若姒这样说,却是全了柳大太太和他本人的脸面,冯建璋自然也不会说破。至于柳若姒的言外之意,冯建璋也听得出来。住在柳府这些时日,冯建璋对于柳家的家事,以及柳大太太、柳大/奶奶的一些行/事,也都看在眼里。

    本来这次进京很是存了一番雄心壮志,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似锦前程和如花美眷,只不过到头来,却是双双落空了。今年的考试已经失利这自然不用多说,而柳若姒……

    冯建璋深深地看了柳若姒一眼,柳若姒立刻做出了回避的姿态。

    冯建璋忙收回视线,微微低下头。他知道,如花美眷,原本柳大太太这一房跟二房关系尚好的时候,或许还有几分可能,然而如今也早就成了美梦、泡影。只是不知道在柳若姒心中,他是否也成了面目可憎的人。

    “三妹妹……”冯建璋很想问一声柳若姒,不过柳若姒已经带着丫头往旁边退开了几步。

    “大表哥请。”柳若姒道,礼数周全,面上却始终淡淡的。

    “三妹妹请。”冯建璋只好收敛了心神,又向柳若姒行了一礼。

    双方各自走开。

    柳若姒往前没走了几步,远远地就看见荣成翰站在柳二太太的院门前,正往她这个方向张望。柳若姒暗自算了算时辰,就猜到,这必定是办完了差事,荣成翰又随着柳二老爷一起回来了,只是看荣成翰身边却没有柳二老爷。

    “来的可真勤!”柳若姒眯了眯眼,朝荣成翰走了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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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闺介绍:
新婚不满两载,风刀霜剑,香消玉殒。心怀不甘的柳若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重生到了那个改变她命运的清晨……深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深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深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