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二章 宠女
柳若娟可怜巴巴地看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就央求两个人帮助她。柳若姒不由得暗自皱眉,原来柳若娟挤着要跟她们同坐一车,还不仅仅是为了暂时避开柳大太太和柳若媛,柳若娟还想得到她们的帮助。
柳若姒并不认为柳若娟需要什么帮助,尤其是并不需要她和柳二太太的帮助。
“二姐姐说笑了。”因此,不等柳二太太开口,柳若姒就一口回绝了柳若娟。“二姐姐能有什么事?即便是有事,也只需跟大太太说一声。二姐姐舍近求远,可想过大太太会怎么想。二姐姐是明白事理的人,想着不会让大太太难过,让我们难做吧。”
柳二太太虽然看着柳若娟可怜,但同时也认为柳若姒说的话很有道理。柳若娟是柳大太太的亲生女,即便是母女之间有什么,那也是人家母女之间的事情,别人并不适合插手。尤其是现在长房和她们这一房里,柳大太太和她妯娌之间也并不是那么融洽,这种事,就更要慎重。这就是俗话说的,疏不间亲。
“二丫头,你不用如此。那是你亲娘,亲娘儿两个,还有什么是说不通的。”柳二太太好戏好意地劝解柳若娟。
柳若娟却拿出帕子,嘤嘤地哭了起来。
“……一大家子,就属二婶子心地最慈软,最热心。我、我娘……,婶子如果不帮我,我回去就只有一死了。”柳若娟哭的悲悲切切的。
“这说的是什么话。”柳若姒就皱眉,“二姐姐再要这样说话,可别我就让车停下来,请二姐姐还是过去跟大太太坐一车吧。免得一会到了家里,二姐姐寻死觅活,再有人疑心是你在我们车上怎么了,是我们说了什么话了。”
柳若娟被柳若姒说的,立刻就捂住了嘴,可还是呜呜咽咽地,看着像是害怕极了,也伤心极了的样子。
柳若姒转开视线,一面也拉了拉柳二太太的衣袖,叫她不要被柳若娟这个样子给哄骗了。
然而,柳若娟这个样子,柳二太太终究还是不忍心。
“罢了,罢了,你且说说吧。我们大概也并不能帮你什么。你就说说,或许心里舒坦些。”柳二太太这些天,还是学聪明了许多,虽然还是狠不下心。
“……在侯府园子里,贪看景致,一时没注意,跟三妹妹、四妹妹和大姐儿走散了……”柳若娟就有些哽咽地告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道。
“你三妹妹也是这么在人前说的。”柳二太太就道,又看了柳若娟一眼。柳若姒的话,是在众人面前将事情遮掩过去了。但是这些话,明显经不住柳大太太和柳若媛的计较。今天柳若娟让柳大太太和柳若媛丢了脸,这两个人不会轻易放过柳若娟。
“你回去要这么说,你三妹妹自然不会说别的。只是你三妹妹也并没跟你在一起……,你如何换了裙子,你/娘必定会问你。”柳二太太看着柳若娟道。
“……发觉和姊妹们走散了,又不认识路,吓的慌了起来,不小心摔了一跤,只好换了裙子。”柳若娟就道。
“你回去跟你/娘说实话,你/娘信了就好。……你这孩子,也是这般的年纪了,往后做什么事之前总要想想,明光正道的,也不堕了你自己的身份,和咱们柳家的声誉。也别辜负了你/娘。”柳二太太秉承为人父母的一番慈心,低声教导、劝慰了柳若娟一番。
“求二婶子在我娘跟前说句话……”柳若娟就求柳二太太。
“你让我对你/娘说什么那?”柳二太太就道。
“就说、就说……,一样的女儿,我娘好歹也该想着我,护着我些。我虽不如大姐姐,却是一样的女儿……”柳若娟就又哭哭啼啼地道。
柳二太太不由得叹气,她明白柳若娟想要她做什么。柳大太太对待两个女儿实在偏心,这是柳府上下有目共睹的事情。柳若娟想要柳二太太替她鸣不平。
只不过,柳二太太却并不是这样会插手妯娌房中事务的人。
“你/娘……,各人有各人的做法。你/娘未必就不疼你,只是你大姐姐略年长些,就先想着她些。”柳二太太劝人劝和,这是她的厚道懂礼之处,然而此刻柳若娟却未必会欣赏柳二太太的这种做法。
柳若姒在一边就更加不愿意了,柳若娟这是在利用柳二太太的好心。
“二姐姐,你这般聪明,怎么就会为难人。大太太如今心里正疑心我娘,你还让我娘这样去说,可不是让大太太更疑心我娘,要离间你们母女?你或是自己不想说,那就该去找老太太说。这些话,由老太太说出来,岂不是更好。你这般怂恿我娘去为你出头,过后,你们娘儿两个和好如初了,都将我娘当做坏人。”
“你看着我娘心善,这般哄骗她,我可不依你。”柳若姒就依进柳二太太怀里,瞪着柳若姒,“一会到了府里,你立刻下车,以后不准你跟我娘说三道四的。”
柳若姒本就比柳若娟要小一些,她这样说出这些话来,柳若娟实在拿她没办法。
柳二太太却被柳若姒这个样子给逗笑了,一面就拍抚着柳若姒的后背。
“你这丫头,还这样小孩子气。”柳二太太就想起柳若姒小时候的事情来,那时候赵氏带刘同和刘和来柳家看柳二太太,柳二太太就对刘同和刘和好了些,抱了两兄弟,被柳若姒看到了,就是不依,也是这样扑进柳二太太怀里,示威似的,对刘同和刘和说柳二太太是她的娘,让他们两个臭小子滚远一点儿。“这般大了,还护食那……”
柳二太太笑盈盈的,一脸的慈爱和宠溺。
柳若姒哼了一声,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娘儿两个这般亲热,一时也就忘了柳若娟,也都不没将柳若娟求的事情放在心上。柳若娟见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这般,目光不由得幽暗起来,一双手在袖中紧紧捏住,一颗心也被嫉妒和怨恨狠狠地揪了起来。
之后,一路上柳若娟就再也没说话,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也没有理会她。到了柳府,众人下车,柳若娟就又有些期期艾艾的。
“你/娘不能将你如何的,若是……还有我们那。”柳二太太只得道。柳大太太如果正常的教导女儿,柳二太太等人都不会插手。可如果柳大太太真的做的过分了,柳二太太就会说话了。
但如果是柳若娟真的做了错事,那也应该受到应有的惩戒。
柳若娟这才下了车。柳大太太和柳若媛看柳若娟的目光就都有些异样,不过在众人面前,却也没说什么。
大家先到柳老太太的屋子里来,服侍着柳老太太坐下。柳老太太就先将柳若媛、柳若娟、柳若姒、柳若姗和大姐儿打发走了,只留下几个媳妇。
“今天三丫头和四丫头都表现的不错。”柳老太太先就道,“大姐儿也挺好。”
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就很高兴,柳大/奶奶听柳老太太夸大姐儿,更是笑的合不拢嘴。
“……多亏老太太带着出去见世面,大姐儿如今懂事多了,在人前也越来越大方。……还交了手帕交,就是兵部右侍郎关大人的嫡女,关二姑娘,官儿姑娘还邀咱们大姐儿过两天去她家里赏花……”
柳大/奶奶不失时机地在柳老太太跟前说大姐儿的好。
柳老太太就笑着点头。
“大姐儿是出息了。”
“那关家那边的邀请?”柳大/奶奶就问。
“你看着安排吧,若是去,不可失了礼数。”柳老太太就道。
柳大/奶奶笑着应承了。
柳老太太这才又转向柳大太太,脸上的笑容就慢慢地收了起来。柳大太太被柳老太太这么瞧着,心中有些发虚,就立起身来。
“也罢了,我也不多说了。你两个女孩子,家里居长的,正该给她妹妹们和晚辈做个好的样子出来!你应该知道轻重,回去好生教导,再有这样的事,连你也有不是!”柳老太太教训了柳大太太一通,就说累了,让众人散了。
妯娌们,还有儿媳妇都得了柳老太太的夸赞,惟独她却挨了训斥,大家出来,柳大太太的脸色就有些发红。
“大太太也不要太过上火了!”柳三太太从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就笑着对柳大太太道,“大姑娘和二姑娘这番出的风头,很是给大太太长脸那。往后我们也该跟大太太多请教请教,是怎么教导女儿的!”
柳大太太又羞又恼,拂袖而去。
“莫要再说她了,她今天也不好受那。”柳二太太就和柳三太太往回走,一面说道。
“她如何不好受,也不是别人怎么样她了,还不是她自作自受!”柳三太太却对柳大太太丝毫也不同情,“大丫头和二丫头那为人行/事可不就跟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什么老太太忘记了药包了,大丫头给送了去,这还不是她耍的把戏……”
第一四三章 隐情
柳三太太如此说,柳二太太也无法反驳。柳大太太自恃聪明,爱耍手段,她教导出来的柳若媛和柳若娟也都学了她。
“还有二丫头,亏得咱们两个丫头跟她走的不近,不然少不得被她带累坏了名声。……得跟老太太说说,以后再出门,还是不要带二丫头了。二丫头若去,咱们俩丫头就不去……”一路走,柳三太太一路与柳二太太商量道。
此刻,柳三太太嘴里说的柳若娟正十分的不好过。
柳大太太屋里,柳大太太坐在榻上,柳若媛据坐在柳大太太的身边,两个人都盯着柳若娟看。屋子里伺候的丫头都被打发了出去,柳若娟两手交握,局促地站在地当间,头也不敢抬。
“有这个时候害怕的,当时怎么就那么大胆!”柳若媛先就冷笑道,“你自己不尊重也就罢了,带累得我和娘在人前没脸。你不是见不得我们好,故意要闹出事来,为的是害我们丢脸,不好过!”
“娘、大姐姐,”柳若娟挪了挪身子,抬起头看了柳大太太和柳若媛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小声地辩解,“我并不敢做什么事。在侯府花园,确实是不小心走散了,迷了路。”
“娘,你看看她,还想哄骗咱们。”柳若媛就对柳大太太道,“这次要不给她个教训,以后还不知道她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娘,你可不能心软。”
柳若媛撺掇着柳大太太,要重罚柳若娟。
“你说你跟人走散了,迷了路。”柳大太太并没有理会柳若媛,而是慢悠悠地问柳若娟,“就算我信了你的话。那我问你,怎么那么半天,才到花厅上去。我们跟着老太太进园子,今天侯府摆这样大的宴席,园子里到处服侍的丫头仆妇可不少。你就算迷了路,竟一个丫头也没见着?不能问路,不能让人领你到宴席上去?反而等着三丫头打点的人,特意找到你,才将你领回来了?”
柳大太太的话正问到了重点上,柳若媛就点头,一面得意地看着柳若娟。
“娘问的是。二丫头,你的那点子小聪明,骗骗别人也还算了,竟然还想骗过娘去。……真是猪油蒙了心了!”柳若媛就骂柳若娟。
柳若娟的脸早就红透了。
“是……是想找人问路,可不小心,走的地方偏僻,我、我又担心人笑我……”柳若娟还在辩解着。
“这个暂且放下,我再问你,你出门时,穿的那粉红裙子那?如何换了这件藕荷色的?”柳大太太目光如刀,犀利地盯着柳若娟,似乎要盯到柳若娟的心里去。
这个问题在回来的路上,柳二太太也曾经问过柳若娟。此刻柳大太太问起,柳若娟依旧是对柳二太太一样的说辞。
柳大太太就冷笑。
“你说不小心跌了,弄脏了裙子,因此换了下来。那我问你,你换下来的那裙子那?”柳大太太逼视着柳若娟,冷冷地问道。
“……心里着慌,怕人路过看见。那裙子脏的不成样子,就……就扔了。是不小心,没顾上,就有人找了过来。我怕丢了家里的脸面,慌慌张张的……”柳若娟说了半天,只是说因为慌张,将那条换下的裙子丢失了。
“满嘴胡言!”柳大太太突然喝道,“你这孽障,还不跪下!”
柳若娟吓的打了个哆嗦,慢慢地跪了下去。
“这里没有别人,你和我说实话,究竟是怎么回事?”柳大太太向前倾身,压低了声音问柳若娟道。
“娘,我并不敢说谎。……我错了,可真的不是有意的。……人面前也都遮掩过了。那些人说话,娘怎么就相信。她们是见不得咱们好的,才故意那样说!”
“你也知道那些人见不得咱们好,那怎么就不知道行动小心些。你要是没闹出这些事情来,她们如何说的你。她们怎么不去说三丫头,不去说四丫头,不去说大姐儿。你大姐姐那般受长公主喜爱,那些人看的眼红,可她们也说不出你大姐姐什么来。她们怎么就偏说你!”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柳大太太骂道,一面似乎不愿意看到柳若娟,就将脸扭了开去。
柳若媛就站起身,走到柳若娟跟前,抬起手来,就打了柳若娟两下。
柳若娟吃疼,用手捂了脸。柳大太太并没有吩咐要打她,柳若媛却仗着平日的威风,就这样对她动手。柳若娟心中不忿,嘴唇抖着,却什么都不敢说。
“你还不服不成。”柳若媛打完了柳若娟还不算,叉着腰站在柳若娟身前,“我打你,这是轻的。就凭你做的这没脸的事,就该拖出去打板子。那时你可有脸活着!”
柳大太太这个时候扭回脸来,就看见柳若娟的脸被打的微微红肿。
“大丫头,回来。”柳大太太就道。她是要教训柳若娟,但是却并不希望柳府上下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因此并不想柳若娟脸上带上幌子。那样,就坐实了柳若娟犯错,柳府上下,尤其是柳三太太那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的嘲讽。
“二丫头,我问你。上回在大相国寺里的事,你是不是还没有死心?你偷着离群,是不是想着去找韩世子?”柳大太太问柳若娟。
柳若媛就死死地盯住了柳若娟,柳大太太如此疑心,她也是一样。韩青,就是她的死穴,她绝不允许柳若娟觊觎韩青,这是她绝对不会容忍的。柳若娟此刻并不是她的亲妹妹,而是她的死敌。
“上次娘饶了你,你是怎么说的?”柳若媛就气道,“你是不想活了吗?那天还假装寻思,丫头们就不该拦着你。你这个痴心妄想的废物,早死早超生,也省得带累了我和娘!”
柳若媛恶狠狠地骂着柳若娟,柳若娟只是垂头哭泣。
柳大太太就向柳若媛使了个眼色,让她先不要说话。
“二丫头,我问你那,你倒是说话。”柳大太太追问柳若娟。
“娘,我冤枉。”柳若娟就给柳大太太磕头,“并不敢有这样的存心,实在是不小心走散了。要是我有这样的存心,就……就让我不得好死!”柳若娟发狠,竟发了毒誓。
柳大太太微微皱了皱眉,心中也就有些不确定起来,但是面上却不肯流露出来。
“你可见着韩世子了?你那裙子……没了,可与韩世子有什么关系没有?”柳大太太越发地问到关键上来。
比起被审问的柳若娟,此刻的柳若媛却更加激动,她一双眼睛盯着柳若娟的脸,似乎恨不得在柳若娟的脸上盯出两个洞来。这样还不算,柳若媛此刻还觉得牙齿有些痒,恨不得就扑上去,将柳若娟咬死了她才能开心。
“娘,娘,我冤枉。”柳若娟虽似乎没有柳若媛那么激动,但也明白,这是事关她生死的问题,因此跪爬过来,抱住了柳大太太的膝盖,“并不曾见着什么世子。娘可以问跟着我的嬷嬷和丫头。今天什么日子,世子哪里有空,没有独自一个人的道理。若是……我此刻也不能活着了……”
柳若娟苦苦的辩解,苦苦的哀求,柳大太太心中更加迟疑不定起来。
柳若媛在一边却不说话了,只是眯着眼睛在柳若娟身上上下打量,似乎在打着什么算盘。
“自是要问的。跟着你的人,这次都不能放过……”柳大太太就道,一面让柳若娟抬起头来,柳大太太俯下/身,盯着柳若娟的眼睛,“确实没见着韩世子,你那裙子没了,和他没关系?”
“没有。若是我撒谎,娘尽管打死我。”柳若娟咬着牙,嘴唇都咬出/血来,这句话却说的斩钉截铁,与她平时温吞的样子大不相同。
毕竟是事关女孩子家名节的事情,柳大太太放开抓着柳若娟的手,一面直起身子来,也眯了眼睛,若有所思。
这会工夫,就见门帘挑起,柳大/奶奶走了进来。
柳大太太扭头去看柳大/奶奶。
“都问出来了?”
“都问了。”柳大/奶奶就道,一面走到柳大太太近前,压低声音在柳大太太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柳大太太和柳若媛这边审问柳若娟,一面就吩咐了柳大/奶奶,将跟在柳若娟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都抓了起来,仔细审问。柳大/奶奶还动了刑罚,审问出的结果,与柳若娟说的并没有什么差别。
柳大太太就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即便是柳若娟心里有什么打算,终究是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你且起来吧。以后就在屋子里,做做针线,抄抄经文。我不让你出来,你就不要出来。老太太那里,我会说你病了。”柳大太太就对柳若娟道,“二丫头,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最好收收心。再有一次,就是我想要保你,怕也是保不住!”
“别将我的话当儿戏,仗着你是我生的,我奈何不得你。柳家的家法,也不是摆设。等到老太太发下话来,你后悔就迟了!”
柳大太太将柳若娟训斥了一番,就让柳若娟回屋里去禁足。
柳若媛皱眉,想要跟柳大太太说什么,转念一想却又没说,只趁着柳大太太不注意,跟着柳若娟身后走了出去。
第一四四章 隐情(二)
贞定侯府,柳家众女眷走后,长公主就将屋子里伺候的丫头婆子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世子韩青。看着韩青依旧往门口张望,有些发直的眼神,长公主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半晌,母子两个都没说话。还是长公主干咳了一声,韩青才醒悟过来,收回了视线。
“娘,我说的柳家三姑娘好吧。娘你今天也看见了,我没说错吧。”韩青忙又往长公主身边凑了凑,腆着脸笑道。
“你这孽障,”长公主就嗔了韩青一眼,“不过就见了一面,能看出什么好不好的。偏你就惦记上了。”
“娘难道不喜欢她?”韩青就撇嘴道。
“哦……”长公主看了一眼韩青,“要论模样,柳家几个女孩子里头,确实是数她拔尖。不过,柳家大姑娘也不错。就是二姑娘,看着也不差什么。论模样,今天来的这些个女孩子里头,也就是魏家的六姑娘勉强能跟她们比肩吧。”
长公主今天大办生日宴,主要目的就是为韩青挑媳妇,因此对于上门的年轻女孩子们格外的关注。她这一天,脑子里刻没有片刻的安闲,对每个女孩子的容貌、举止、性情、家世等都大约比较了一番。
“她父亲如今是翰林学士,听说那几套书编纂下来,讨了圣上的欢喜,还能够加官进爵。她母亲是已故祁大学士的独/生/女儿。这家世也还罢了,只是……”
长公主这么说着,又看了韩青一眼。她将今天来的女孩子们比较了一番,心中也确实中意与柳家做亲,只是在选择哪一个女孩子的问题上,她和韩青的想法并不一样。浴佛节她带着韩青去大相国寺,回来韩青就说看上了柳家的三姑娘。而她,却是更中意柳家的大姑娘柳若媛。
柳家大老爷虽才学不及柳家的二老爷,但是柳家一大家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不一定非要选柳二老爷的女儿。而且,柳若媛的性情,很得长公主的喜欢。长公主就喜欢柳若媛那样的女孩子。
“不如她大姐姐伶俐,能说会道,讨人欢喜。”长公主就对韩青道,“你要木头美人,哪里没有。依着我看,柳家大姑娘的性情更合适,你往后肯定会喜欢。”
“娘,她哪里是木头美人,娘,你不知道……”韩青冲口而出,话说了一半,自觉失言,就又住了嘴。
长公主却正盯着韩青。
“她不是木头美人?那她在人前的样子,是装出来的不成?青儿,你跟娘说实话,在大相国寺那次,你那头究竟是怎么伤的,是不是跟着柳家的三姑娘有关系?”长公主追问韩青。
“没有。”韩青忙就摇头,“我只远远看见柳三姑娘一眼。头伤不是早就跟娘说明白了,是我自己不小心……”
韩青那次被柳若姒打破了头,当时叫嚷的厉害,但是到了长公主的面前,他却将这件事情瞒了下来。韩青也有他的小心思,知道长公主正为他寻亲事,且将柳家纳入了考虑的范围。韩青并没有因为柳若姒打了他而记仇,反而因此喜欢柳若姒,想让长公主向柳家提亲。韩青也知道长公主疼爱他,如果知道柳若姒打破了他的头,那是万万不会答应让柳若姒进门的,因此才嘱咐了带着的众随从,干脆将打架的时候都隐瞒了不说。
对于这件事,长公主也有些疑心,但是韩青存了私心,咬定了是自己不小心,他的那些随从也怕担不是,众口一词,长公主也只得罢了。
“又来哄骗娘,胡说什么自己不小心。你就说了真话,娘也不会将她怎样的。”长公主就诱哄韩青道。
韩青别的事情或许不在行,但是对于如何应付长公主却非常有心得,因此并不上当,只是陪笑。
“不是娘不答应你……”长公主就道,一面沉吟起来。
如果当初是柳若姒打破了韩青的头,再反观柳若姒在宴席上众人面前的表现,那么柳若姒确实不是她所认为的木头美人。可这样,却也说明,柳若姒的性情,太过难以拿捏了。
长公主希望未来的儿媳妇聪明、伶俐,同时也必须是她能拿捏的住的。而柳若媛,正是这样的好人选。至于柳若娟……
“我怎么听说,你今天又在府里胡闹了?”长公主突然转换了话题。
韩青就摇头否认。
“一直陪着客人,哪里有胡闹。娘又是听了哪个搅事的婆子乱说。”
“是不是婆子乱说,你心里最清楚。”长公主就沉下脸来,“不是在园子里,你跟柳家二丫头两个……,你也太大胆了!柳家二丫头虽在她家里不受宠,那也是柳家嫡出的女孩儿,你当是府里哪个随便的丫头!闹出事来,娘和你爹也难为你收拾!”
“并没有。”韩青嬉笑道。
知子莫若母,看韩青这个模样,长公主心里就已经有数,知道这些话并不是空穴来风。韩青就是这样的性情,府里的丫头,但凡看上眼的,就想弄到手,但很快也就撇在脑后。今天喜欢这个,明天或许就喜欢那个,左/拥/右/抱是常有的事情。
长公主并不认为这是什么错,天下男子大多如此。她的儿子,自然该有这样的福气。然而,却得考虑对方的身份。柳家的姑娘,就算再不受宠的,也不能跟府里的丫头相提并论。韩青这样做,太可能招惹麻烦上身了。
“糊涂的东西!”长公主指着韩青的鼻子骂,“这是什么日子,来来往往那么些人,你就这样没天没日的。闹了出来,侯府的脸面,你父亲知道了,不捶死你!”
“娘!”韩青见长公主生气,忙就往下一溜,跪在了长公主的脚边,“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韩青自小就是这样,认起错来乖巧异常,保证起来也信誓旦旦。但是这并不代表他真的认为自己错了,同样也不代表他以后真的会改。
但是偏偏,长公主就吃他这一套。
“娘,并不是我去招惹的她。是她自己找上门来的……”韩青见长公主面色略有缓和,立刻就为自己分辨道,语气中还带了一丝的得意。送上门的便宜,如果不占,那他岂不成了王八蛋了!
“竟是这么个大胆、有心机的丫头……”长公主从韩青嘴里知道了真/相,对柳若娟有了不同的看法。“随便一个丫头也就罢了,你可记得,以后再也不许如此……”
长公主教训了韩青一通,韩青连连点头称是。
“娘,那柳家三姑娘……”
韩青依旧执着于柳若姒。
“等再过几天,娘下帖子,请了她来……”见韩青高兴,长公主就没往下说。到时候,自然还要请了柳若媛一起来。她还需再查问查问,那天韩青受伤的真/相。如果真的是柳若姒打伤了韩青,那么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柳若姒进门。
至于柳若娟……
“柳家……可还真有趣了……”
……
柳若姒从柳老太太处回来,就忙换了衣裳、洗漱了,躺到榻上小憩。她本打算只是休息一下,结果却睡了过去,连柳二太太过来看她,她都不知道。
直到傍晚,柳若姒才醒转过来。
“三姐姐,你可醒了。”柳若姗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见柳若姒睁开眼,立刻凑了上来。
柳若姒慢慢起身,就见常嬷嬷带着六月、腊月都在。
“我睡了多久,什么时辰了?四妹妹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叫醒我?”
腊月和六月就端了水来服侍柳若姒洗漱,常嬷嬷在一边答柳若姒的话,说是柳若姒没睡多久。
“太太来瞧过姑娘,说姑娘必定是累了,让我们看着姑娘多睡一会。四姑娘是才来的,正要叫醒姑娘。”
“是我不让她们叫的,三姐姐别怪嬷嬷和丫头们。我也是才睡起来的。”柳若姗就快言快语地道。
“怠慢四妹妹了。”柳若姒就笑道,又问,“我娘过来只是看看,可有别的事。”
“并没别的事。”常嬷嬷笑道,“倒是四姑娘,看着像有什么事。”
“是的。”柳若姗就点头,一面催柳若姒,“三姐姐,快洗好了,换了衣裳,咱们去瞧瞧二姐姐去。”
去瞧柳若娟?柳若姒不由得诧异地看了柳若姗一眼。柳若姗跟柳若媛不对付,经常吵架拌嘴,跟柳若娟虽没争吵过,但同样也看柳若娟不顺眼,平常并无往来的,从不肯上柳若娟那里去。现在却这样急巴巴地,要去看柳若娟,可不是奇怪。
“二姐姐怎么了?”柳若姒就问,一面心里想着,难道是挨了柳大太太的处罚,且罚的很重,被柳若姗知道了。不应该啊,柳大太太的性情,不管柳若娟做了什么,应该都会隐瞒,维护长房的脸面才是。
“二姐姐她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下来了,说是脸摔破了,腿也摔断了!”
今天有事,估计只有这一章了,大家不要等。明天看情况,争取多更些补回来。
第一四五章 探视
“什么?”柳若姒听了柳若姗的话,不由得大吃一惊。柳若娟竟然摔了,而且摔的这样严重,难道是凑巧。
“是她摔的,不是……”不是柳大太太吩咐人打的?柳若姒不由得问了一句。
“说是摔的。”柳若姗自然明白柳若姒问的是什么,就答道,“大太太……再怎样,也不会下手这么重啊。”这话,还是柳三太太在听到消息之后说的。
柳若姒点头,她刚才只是太吃惊了。
在几个丫头的服侍下,柳若姒很快收拾好了,就和柳若姗从屋子里出来。她先去了柳二太太屋里,将事情告诉给柳二太太知道。
“我刚才也听说了。”柳二太太就道,“是应该去看看。你们姐妹俩就去吧。……看你二姐姐那里要是缺什么、用什么,尽管过来拿。”柳二太太本就有些同情柳若娟,听她摔的这样严重,就更加动了恻隐之心,因此这样说。
柳若姒答应了,这才跟柳若姗往柳大太太的院子里来。
柳若媛和柳若娟姐妹俩住在柳大太太正房的后院,因此,两人先到正房来见柳大太太。柳大太太坐在榻上,正拿这帕子抹眼泪,柳大/奶奶带着人正将请来诊脉的太医往外送,一面另安排人抓药熬药,很是忙碌。
“……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了,做事走路都慌慌张张的,不然也不至于这个样。亏得你们来看她,我这边有家务,暂时分不开身。你们过去先陪你们二姐姐说着话,一会我就过来。”柳大太太见柳若姒和柳若姗来了,就说道。
“大伯娘也别着急上火,咱们家里,只管给二姐姐请好太医,用好药,想来没什么大碍的。”柳若姒就安慰了柳大太太一句。
“你这孩子会说话,是这个理。……只是做娘的,这心疼……”
柳若姒和柳若姗就从柳大太太的屋子里出来,由小丫头领着,从柳大太太的堂屋穿过,到了后院,就到柳若娟的屋子里来。
柳若娟和柳若娟姐妹俩共住了一屋,中间有堂屋分开。柳若娟的卧房比较狭小,丫头们掀起帘子,柳若姒和柳若姗迈步进步,就看见柳若娟散披着头发,正躺在临窗的炕上。
“二姐姐……”两个人走上前去,柳若娟听见她两人的声音,才在枕上慢慢地睁开眼睛。
“是三妹妹和四妹妹……”柳若娟就要起身。
柳若姒和柳若姗忙拦住了,两人虽然与柳若娟感情疏远,心底都有些不大看得上这个人,然而见了柳若娟此刻狼狈的模样,两人也都觉得十分可怜。
就有小丫头抱过靠枕来,扶着柳若娟支起半个身子,斜倚在靠枕上,也好说话。另有小丫头抱了绣墩过来,柳若姒和柳若姗就挨着炕沿,在炕下坐了。
柳若姗方才告诉柳若姒说,柳若娟摔破了脸。柳若姒不由得仔细打量,果然看见柳若娟的额头还有太阳穴附近都磕破了皮,虽经过了处理,但纱布上还渗出了血丝,另外还有两块鸽蛋大小的乌青。
这真是跌的十分厉害,竟然连头脸都没有护住。
只是,柳若娟是两颊上,也有些红肿,如果仔细瞧去,还能隐约看出巴掌印来。
柳若姒就和柳若姗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柳若娟不只摔了跤,还被谁打了巴掌。柳若娟的脸,与这掌印其实都并不陌生,柳若姒心中已经隐隐地猜到,那巴掌印的主人是谁了。柳若娟不肯与柳大太太、柳若媛同车回来,终归还是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柳若媛没有放过柳若娟。
“……说二姐姐从台阶上摔下去了,二姐姐怎么就这样不小心,是在哪里摔的……”柳若姒安慰了柳若娟几句,就问起柳若娟究竟是怎样摔的。像她们姊妹几个,行动坐卧,旁边都有丫头嬷嬷跟随伺候,柳若娟自然也是如此。就算走路不小心摔了,旁边的丫头嬷嬷自然过来扑救,竟还能让柳若娟伤成这样,也是极少有的事情。
“二姐姐跟前伺候的人,都是残废不成,让二姐姐摔成这样?”柳若姗更是亲口问了出来。
“……身边没带人,让我打发去做事了。一时不小心,踩空了……”柳若娟气息微弱地说道,声音也有些嘶哑。据她所说,就是从柳大太太屋里出来,下台阶的时候摔的。
柳若姒也是一路从柳大太太屋里来的,就记起柳大太太屋后,台阶确实有些高,台阶下也是青石地面。如果真是毫无准备,从最高的台阶摔到青石上,摔成柳若娟这个样子,也在情理之中。
这么说着话,柳若娟的目光却躲躲闪闪的。
“说是二姐姐还摔到了腿,快给我们瞧瞧,摔的严重不严重?”柳若姗就道。
柳若娟一开始还不肯给两人看,奈何柳若姗坚持,旁边小丫头过来掀开盖在柳若娟腿上的薄毯,柳若娟的两条腿,从膝盖往下,都被纱布缠了,从外表看,右腿似乎只是轻伤,但是左腿的情况就有些严重。
柳若姒就仔细地问起伤情。
“刚才太医来看过了,怎么说?”
“不会以后不能走路了吧?”柳若姗更是睁大了眼睛问道。
柳若娟眼圈一红,就要落下泪来。
“哪里有那么严重!”不等柳若娟和旁边服侍的小丫头说话,就见柳若媛挑帘子走了进来,替柳若娟做了回答。
见柳若媛进来,柳若姒和柳若姗都站起身招呼。
柳若媛点点头,快步过来,就在柳若娟的炕上坐了。柳若姒目光一扫,就看见柳若娟明显地瑟缩了一下,身子似乎是下意识地往炕里躲。
“不过是皮肉伤,并没有伤着骨头。也算是她幸运,将养些天,也就好了。”柳若媛就对柳若姒和柳若姗道。
“大姐姐说的是真的?”柳若姗就不信,“可是太医这么说的?”
柳若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大多是皮肉伤,不碍事。……骨头略裂了点缝,也没有大事。往后她若是不能走路,也不是摔这一跤的缘故。”
柳若媛的话里,似乎并没有什么破绽。然而柳若姒听着,再看柳若媛的神态,总觉得柳若媛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有些不甘心。不甘心什么那,不甘心柳若娟伤的并不如想象中严重吗?
“太医怎么跟二姐姐说的?老太太必定要问起的。”柳若姒就越过柳若媛,又问柳若娟。
“腿骨伤了些,……将养的好,并不碍事。”柳若娟瞧瞧柳若媛,又飞快地垂下眼帘,慢吞吞地答道。
“就是这个话。”柳若媛就白了柳若姒一眼,似乎怪柳若姒不相信她,还要问柳若娟。“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二妹妹,你从此后,可要静心的休养。”柳若媛又转向柳若娟,意味深长地道,“别再东想西想,到时候养不好伤,可怎么得了那。让娘和我,也跟着操心、疼惜……”
“我娘也要来看二姐姐那,二姐姐有什么要吃的、用的,尽管打发人来管我要。”柳若姒又安抚了柳若娟几句,就和柳若姗起身告辞出来。
柳若娟躺在炕上不能动,柳若媛带着丫头将两人送到门口。看着两人走远了,柳若媛又走回柳若娟的屋子里。
“娘怎么嘱咐的,不用我再跟你说。一会还有人来看你,你总知道好歹,可别自己再寻死?”柳若媛说到这,冷笑了一声,“就算是你说出来,也没人相信。到时候,大家伙又当你是疯了,让什么给迷了。那样,是什么结果,你自己想去……”
柳若媛扔下这几句话,扭身回她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柳若媛走了半晌,服侍柳若娟的小丫头才敢进屋来。如今柳若娟的两个贴身大丫头都受了罚,伤还没好,不能近身来服侍。跟随柳若娟往侯府去的嬷嬷和丫头随后也受了罚,这个小丫头原本并不能进屋伺候的,如今也被安排了进来当差。
“姑、姑娘,”这小丫头就走到柳若娟身边,左右看看没人,才俯下/身,在柳若娟耳边低声地道,“……那两只镯子,方才采莲姐姐问起了……怎么办是好……”
柳若娟的脸上一片阴沉。
“我自有主意。”柳若娟闭着眼睛道,一会,柳若娟又将眼睛睁开,“你往金姨娘那里去一趟,别现在去,等晚上……别让人看见了……”
……
柳若姒和柳若姗看过了柳若娟,并没回自己的院子,姐妹俩商量了一下,就往柳老太太院子里来看柳老太太。
柳老太太也已经歇了半晌,正换过了家常的衣裳,坐在榻上闭目养神。
“还是你么小孩子家精神?从哪里来……”柳老太太见她们来了,就让两人坐下,又让人端了酸梅汤来给两人喝,一面问道。
“从二姐姐那里来。”柳若姒就道。
“哦……”柳老太太哦了一声,半晌才又问道,“说是摔了,你们瞧了,可摔的严重?现如今,什么事都瞒着我了。说是让我享清福,不让我/操心。也罢了……”
第一四六章 危机
机
“……家里但凡有大事,还不是要老太太定夺。只是些絮烦的小事,不愿意让老太太费神。”见柳老太太话语中颇有些抱怨的意思,柳若姒忙劝慰道。
近来,柳老太太跟人说话的时候,时常有这样的意思流露出来,柳若姒自然明白,这主要还是柳二老爷过继柳玉汶的事,还有事关柳玉江,给柳老太太知道了,于事情无意,因此,大家都很默契地瞒着柳老太太。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就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这边来说,如果柳老太太能够不那么偏心,那么他们也就无需顾忌太多,什么都不告诉柳老太太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真的是为了柳老太太的身子骨着想。上了年岁的人,经不住太大的情绪波动。
柳老太太也只是随便说了两句,听柳若姒这样劝慰,她就不再说了,只是问柳若娟怎么样了。
“……看着大都是皮肉伤,听大姐姐和二姐姐说,太医来看过,说腿骨伤着了一些,要好生将养,并不防事。”柳若姒就如实地将她所知道的柳若娟的伤情,都跟柳老太太说了。
“如何这般顾头不顾尾的,竟摔成这样。”柳老太太就皱眉,顿了顿,就叫了大丫头杜鹃过来,“你去看看,究竟怎么样,我也好放心。”
柳老太太只打发了大丫头过去看视柳若娟,却没有丝毫要亲自过去探望的打算。不过,柳老太太竟派了杜鹃,而不是经常往柳大太太那边去的石榴,这里面却也有些意思。
柳若姒不由得偷偷打量了柳老太太一眼,柳老太太很多时候糊涂,大概就是出于偏心。毕竟是有了年岁和经历的人,很多事情,柳老太太在心里未必就不明白。
“你们俩都是好孩子。”柳老太太突然就道,乍一听起来,没头没尾的。
柳若姒和柳若姗就偷偷地交换了一个眼色,难得的柳老太太这样夸奖她们。陪着柳老太太坐了一会,柳若姒就问起芍药来。
“也不知道芍药姐姐怎么样了。”
“……折腾了一夜,身子虚,就在后头躺着,你们去看看吧。”柳老太太就道,一面又合上双眼养神。
柳若姒和柳若姗忙起来,悄悄地从柳老太太屋里出来,到后面后罩房看望了一回芍药,才各自回房了。
柳二太太见柳若姒回来,就问她柳若娟的情况怎样。柳若姒自然照实说了,许多不好当着柳老太太说的话,当着柳二太太却没有必要隐瞒。
“摔的挺狠,看着着实蹊跷。二姐姐神色也不大对劲儿。”柳若姒就将她的疑心说了出来,“而且,我看着二姐姐脸上有巴掌印,应该是挨了打了。”
“大太太审了她,连同跟着她去侯府的几个人,也都审了,听说还动了家法。”柳二太太就道,如今,柳大太太那边的动静,也有人跑来告诉柳二太太了,“二丫头摔了,却是没人看见。”
“骨头摔裂了?!也是可怜。”
“不过,应该没有当初常嬷嬷摔的厉害。”柳若姒就道。
“哦,既然是太医说能将养好,不影响走动,这还罢了。不然,年纪轻轻的,这也是少有的事。”柳二太太就道。像柳家这样的人家,姑娘们都是娇生惯养,前呼后拥,金尊玉贵的,针扎了手,就算是了不得的伤,能伤到柳若娟这样,确实极少。
“也得将养好一阵子。这往后几个月,怕都是不能出来走动了。”柳若姒就道。
柳二太太就听出点儿什么来,看着柳若姒。
“你是说……”
“我也只是猜想,毕竟没人看见,不好说的。”柳若姒就道。
“大丫头,确实是能做出这样事的人。”柳二太太却道,一面沉思了半晌,就嘱咐柳若姒,“从今往后,你可小心些,离她远一点儿。身边时刻不可没了人……”
如果是柳若媛对柳若娟下的手,那么其原因就相当的明显。而相比起柳若娟来说,柳若姒对柳若媛的威胁更大,只是柳若姒没让柳若娟丢脸,也不像柳若娟那样容易落在柳若媛手里。柳二太太这是担心,柳若媛会对柳若姒不利。
从前的柳二太太,可是从不肯往这个方向想的,这也算是柳二太太的一大进步吧。
“嗯,娘,你放心,我记住了。”柳若姒就点头应承,不用柳二太太说,她心里对柳若媛也早有防备。
晚间,众人都到柳老太太屋里请安。柳大太太就又向柳老太太说了柳若娟的伤情。
“好生用药、将养个把月,也就好了。只是又让老太太担心了,特意打发了丫头去看她,折了她的福。二丫头近来,总是这般慌里慌张……”柳大太太陪笑道。
“你让人好生照顾她,吃用什么,府里没有的,就去采买了来。年纪轻轻的姑娘家,若是落下什么病根来,一辈子就毁了。咱们柳家的姑娘,历来没有这样的事。”柳老太太说的是关切的话,却也隐隐流露出些许责备之意。
柳若娟自己没出息,柳大太太却有疏于管教、照料的责任。
柳大太太自然不敢说别的,只唯唯应诺。
“大丫头那?”柳老太太又问。柳大太太来请安,并没有带柳若媛一起来。
“……还在禁足,没有老太太的传唤,她不敢来。说是知道错了,要在屋里好生悔过,也正好照看她二妹妹。”柳大太太就道。
“嗯。”柳老太太似乎对柳大太太的这个答案还颇为满意,点点头,就不再问了。
从柳老太太处回来,柳二太太不由得跟柳若姒感叹。
“老太太本就看待二丫头平常的很,从今往后,怕是更不待见二丫头了。”柳若娟摔成那样,柳老太太却只打发了丫头去看,这还不同于柳玉江那回事,由此可见,柳老太太对柳若娟的态度。
柳老太太不待见柳若娟,但是对柳若媛的态度却有回暖的征兆。
娘儿两个压低了声音说了半晌,外面就有小丫头禀报说是金姨娘来了。柳二太太忙让金姨娘进来。
金姨娘进来,说了两句闲话,就说到柳若娟摔伤的事情。
“……二姑娘打发了小丫头来,问我要药膏。”金姨娘就告诉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柳若娟刚才打发了小丫头去找她,问她寻治疗脸上伤疤的药膏,也就是金姨娘被抓花了脸之后,柳大老爷花重金求人为她配置的那种药膏,“问我还有用剩下的没有……”
柳二太太就和柳若姒交换了一个眼色。
柳若娟的脸摔破了,这是她怕留下伤疤,所以打发人去找金姨娘。只是,柳若娟何必要找金姨娘要用剩下的药膏,就凭她是柳家的嫡出的姑娘,难道柳大太太还会在乎这些银钱,不尽心为她医治不成?
柳若娟担心柳大太太不会尽心为她医治!
“……还剩下一点点,只得给了小丫头带回去。还怕放的日子久了,那药膏失去了效力。二姑娘也是心急,心慌了,那药膏虽说贵重了些,二姑娘要用,可不是极容易的事。可笑那小丫头并不懂事,还嘱咐我不可说出去……”
金姨娘就像说笑谈一样,将整件事都跟柳二太太和柳若姒说了。
“二姑娘出门,我曾在大老爷跟前说过一句话。如今这样,怕我也有些干系……”
“能关姨娘什么事,姨娘不用多心。况且,并没谁知道。大伯父怎样安排,自然是大伯父自己的道理。”柳若姒就道。看金姨娘的神态,恐怕是除了药膏之外,柳若娟还另有所求,金姨娘探听到了一些柳若娟在侯府的事情,因此为难。
打发走了金姨娘,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相对半晌无言。
“这母女做到这个份儿上,也是无趣的很了。”柳二太太叹道。
转天,柳若姒往柳若姗屋里,姐妹俩一起做针线说话,盘桓了半天,柳若姒才告辞回来。走进院门,柳若姒就听得东厢房小书房内有人说话声。柳二太太院子里,东西各有厢房三间。如今西厢房给了柳玉汶住,东厢房三间是小书房,原本就是柳二老爷藏书以及平常读书写字的地方。
这小书房,是柳二太太院子里规矩最严谨的地方,以为里面所藏书画、古董甚多,其中很多又是珍本、孤本。柳二老爷怕丫头小厮们胡乱弄坏了,平常都是自己打理,丫头小厮不经召唤不能入内,柳二老爷待客也从不在这小书房。
“是老爷回来了?”柳若姒就问院子里伺候的丫头。
“回姑娘,是老爷回来了?”
柳若姒侧耳细听,小书房里,除了柳二老爷的声音,还有另外一个人,听起来,虽有些耳熟,却并不是柳二太太,也不是柳玉汶。
柳若姒突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爷还带了客人来?”
“是的,姑娘。”
“是谁?”
“回姑娘,是老爷新收的弟子,永靖王府的小王爷。”
“怎么竟是他!”柳若姒柳眉倒竖。
晚上争取三更
第一四七章 长幼
听说柳二老爷带了荣成翰在小书房里,柳若姒不由得柳眉倒竖。小书房内都是柳二老爷珍藏的珍本、孤本,在柳二老爷眼睛里,都是些无价的宝贝。就算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只有柳若姒这一个女儿,那么的宠爱柳若姒,但是这个小书房,就是柳若姒也不是随便可以出入的。有时候柳若姒想从小书房里拿出来看,必须要经过柳二老爷的许可。很多时候,柳二老爷还不允许她将书带出去,只能在小书房里看,看完放回原处。
就是柳二老爷那些至交好友、门生子弟,也嫌少有人有幸被邀请进这小书房。当初柳玉江那样得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看重,可即便是他正式过继过来之后,柳二老爷也从不曾允许他踏入这小书房半步。
而如今,柳二老爷竟然带了荣成翰进去。仔细算起来,荣成翰也才和他们相识不久,也才刚刚成为柳二老爷的学生。而且,荣成翰他根本连一个读书人都算不上。荣成翰就是一个武夫。
这样的一个人,柳二老爷根本就不可能让他进小书房。柳二老爷难道就不怕荣成翰一不小心,就毁了他珍藏多年、爱若珍宝的藏书吗?!
柳若姒心中气恼,同时她心中升起了深深的危机感。
这么想着,柳若姒加快脚步,就走到东厢房窗下向里面看了一眼,果然看见窗上两个人影,正是柳二老爷和荣成翰。荣成翰手里似乎拿着一卷书,正跟柳二老爷说着什么。
柳若姒忙走到门口。门口有小童守门,看见柳若姒忙就行礼。
“……姑娘回来了。”
小书房里,柳二老爷和荣成翰似乎听见了这一声,谈笑声停了下来。
“老爷回来了,在书房里?”柳若姒就故意问了小童一句。
小童自然说是。柳若姒只当并不知道荣成翰也在,迈步就进了小书房,一面喊了声爹。
“姒儿来了。”柳二老爷转过身来,看着柳若姒笑道,“过来,见过你三哥哥。”
柳若姒迈进门内,看见柳二老爷一脸的笑意,显然心情上佳,而与柳二老爷对坐的荣成翰手里一卷发黄的书卷,脸上也带了笑意,正抬起头向她看了过来,一双眼睛亮若点漆。柳若姒突地就站住了。
“怎么虎着个脸,出了什么事,看见什么吓着了?”柳二老爷关切地问。
柳若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忙努力缓和情绪,上前给柳二老爷请安。
“……并没什么事。没想到爹爹这么早回来了。”还带回了荣成翰,柳若姒这么说着,不由得又瞥了荣成翰一眼。
“没有就好,外头热,是不是走的急了。”柳二老爷就点点头,“还愣着坐什么,快见过你三哥哥。”
荣成翰在柳二老爷过继柳玉汶的事情上立下了大功,之后,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待荣成翰越发的亲热。他们先是让柳玉汶喊荣成翰做三哥哥,如今,又当面要柳若姒也这么喊。
柳若姒正看着荣成翰碍眼,跟着柳二老爷念书也就罢了,时常出入柳府也就罢了,他好生在前面书房念书就是,可他竟然登堂入室,连这个小书房都进来了。这意味着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的心里,荣成翰成了几乎和她、还有柳玉汶比肩的存在。
这是柳若姒绝对不能够忍受的。
要想法子将荣成翰赶走,柳若姒心中盘算,自然更加不想这么亲热地称呼荣成翰。
柳若姒不朝荣成翰行礼,也不叫人,倒是荣成翰放下书卷,站起身来,向柳若姒拱手为礼。
“三妹妹回来了。”
柳二老爷见这样,就数落柳若姒。
“你这丫头,傻了怎地。还要你三哥哥先向你问好!”柳二老爷虽是数落柳若姒,但是态度却一点也不严厉,脸上依旧挂着笑。显然,在他眼睛里,荣成翰已经不是外人,柳若姒虽有些无礼,但是年纪小,荣成翰包容她也是极正常的事情。
柳若姒见柳二老爷这样,再看没事人一样的荣成翰,立刻就意识到,她这样,只能让柳二老爷更加的欣赏荣成翰,于她的目标丝毫无益。
“爹,怎么就不该他向我先问好那,正该他先敬着我才对。”柳若姒干脆不理荣成翰,就在柳二老爷身边坐了下来,一面说道。
“你这丫头,你还有理了?”柳二老爷也惊了,不过却并未放在心上,半开玩笑地问柳若姒,“你说说,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爹,如今他可不是咱们家的客人了,这一点,我说的对不对?”柳若姒瞟一眼荣成翰,荣成翰坐回了座位上,沉稳依旧,还颇有些好脾气似地看着她。
“这倒是不错。”柳二老爷不得不点头,如今他已经将荣成翰当做自己人,自然不再是客人了。
“那就不能用待客的礼了。”柳若姒就道,“他既然是爹的学生,我也是爹的学生,是不是?”
“是的。”柳二老爷笑,扭过头去跟荣成翰说道,“这丫头自小跟着我,是我给她启蒙。虽没去过学堂里,家里也并没请先生特意教她,读的书都跟男儿一样,都是我教她的。”
“这就是了。同样是爹的学生,我十几年前就拜了师了,他才拜师几天。闻道有先后,这么计较起来,自然我为长。……应该叫我一声师姐才对。”柳若姒这么说着,挑衅地看了荣成翰一眼。
以荣成翰的年纪、身份和经历,她这样刁难,荣成翰应该不会忍受。既然不能忍受,那么就只有早点离开,以后也少往柳府中来。柳若姒心中冷哼了一声,想到。荣成翰可不是什么性格绵/软的人,柳若姒从来就不曾看见他向谁低过头,也没见过他讨好谁。她这个法子,或许对别人没用,但是对荣成翰却一定非常有效。
柳二老爷就被柳若姒给说笑了,他可并不认为柳若姒是在刁难荣成翰,想撵走荣成翰。在柳二老爷看来,不过是小女儿撒娇罢了。
“胡说,歪理。”柳二老爷就道。
“明明是正理。”柳若姒就道,一面看荣成翰,“你说是不是,师弟!是不是你该敬着我?”
“不要理她。”柳二老爷就对荣成翰道,又挥手撵柳若姒,“去找你/娘去,让她准备酒菜。我跟你三哥哥还要在这坐一会。”
柳若姒坐着没动,依旧瞧荣成翰。她等着荣成翰面红耳赤,暴怒而起,然而一去不返。
荣成翰果然又站起身,虽称不上面红耳赤,但也是面色微红。这还是柳若姒观察细微,不然就以荣成翰微黑的面皮,还有那满脸的络腮胡须,还真难看出他面色的变化。
“师……师姐说的是,……成翰给师姐见礼了。”荣成翰说着,真的躬身向柳若姒拜了下去。
荣成翰没有发作,反而向她行礼。柳若姒就吃了一惊,是她小瞧了荣成翰了。看荣成翰的样子,似乎并没有任何的勉强,也没有隐含怒气!
柳二老爷也吃了一惊,不过立刻就笑了,一面起身扶起荣成翰来。
“……年纪尚小,又被我和你师娘给惯坏了,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柳二老爷就笑着对荣成翰道,一面扭过头来招呼柳若姒,“闹的不像样了,还不过来给你三哥哥赔礼。”
显然,在柳二老爷看来,荣成翰就是大人大量,有心胸有气度,而柳若姒就是小孩子撒娇胡闹。荣成翰在柳二老爷心目中的形象,是越发的高大起来了。
柳若姒心中气恼,是她太低估了荣成翰。她以为前世荣成翰在她面前流露出来的是真性情,但一系列的事情表明,她对荣成翰的了解还远远的不够。是啊,是她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就算荣成翰出身显贵,但这些年却是在军中,从最底层一步步走到目前的位置,他又怎么会将她的这一点儿挑衅放在眼里那。
知道如果再坚持下去,柳二老爷即便不生她的气,但是却又无形中帮荣成翰赢得柳二老爷更多的好感。柳若姒虽心中不情愿,但还是站起身,向荣成翰屈膝福了一福。
“三……三哥哥。”
“这样就对了。”柳二老爷就欢喜道,“以后不准你欺负你三哥哥。”
“无妨。”荣成翰就道。
“我们都太宠着她了,你莫要也纵了她。她也不小了,是咱们面前,若是换了别人,可该笑话了。”柳二老爷就道。
荣成翰看了一眼柳若姒,竟咧嘴笑了笑,没吭声。
“爹,那我去找我娘了。”柳若姒只得道,一面又不甘心,就提醒柳二老爷,“爹,到上房去坐吧,这里毕竟……狭小。”柳若姒就往书架上的藏书看了一眼,示意柳二老爷,带着荣成翰来坐一会也就行了。
柳二老爷似乎并没有看出柳若姒的意思,只是笑着摆了摆手。
“去吧,告诉你/娘准备酒菜。我带你三哥哥看看咱们家的藏书……”
竟然不止是坐着说话,还要正儿八经地看藏书!柳若姒转身出来,心中暗下决心,她不能让事态这样发展下去,必须要再想办法。
第一四八章 烦恼
柳若姒回到上房,见了柳二太太。柳二太太见柳若姒回来了,就很高兴。
“见过你父亲了?”柳二太太问柳若姒。
“嗯。”柳若姒应了一声。
柳二太太就觉出柳若姒的声气有些不同以往,不由得仔细打量了柳若姒一眼。
“怎么了,闷闷不乐的?谁惹你不开心了?”柳二太太就问,“是跟你四妹妹生气拌嘴了不成?”在柳二太太看来,如今一家人万事顺利,再没什么好烦恼的,尤其是柳若姒,最多也不过是跟姊妹们拌拌嘴罢了。柳二太太当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柳若姒会跟荣成翰有什么矛盾。
“没有。”柳若姒答道,就挨着柳二太太坐下来,不愿意多说话。
“还是小孩子样。”柳二太太就笑了笑,“你父亲跟你说了什么没有,你荣三哥来了,一会必定要留饭。你父亲可有什么特殊的交代。”
听柳二太太这样说,柳若姒才想起柳二老爷说的要柳二太太准备酒菜的话来。不过这话也不用她说,柳二太太看来已经在安排了。
“父亲并没有特殊的交代。”柳若姒就道。
“那只好我做主了。”柳二太太一面就叫了管事的媳妇进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要自己院子的小厨房准备一桌上等的席面。“再打发个稳妥的人,去宗学里把汶儿接回来……”
柳二太太高高兴兴地忙碌着,果真准备了一桌精致的酒菜,又从宗学里接了柳玉汶回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坐上座,然后就是荣成翰,柳若姒和柳玉汶作陪。
柳二老爷、柳二太太都极高兴。荣成翰一切如常,添了两次饭,更让柳二太太喜笑颜开的。柳玉汶见了荣成翰也十分亲热。一顿饭,柳若姒吃的就比较沉默了。
吃罢了饭,又摆上茶来,柳二老爷和荣成翰就到榻上坐着说话,两人的话题围绕竟是围绕着古今一些有名的大战。柳二老爷博览群书自不必说,荣成翰竟也通今博古,两人说的十分投契。
柳若姒虽不想看到荣成翰,但是对两人的话题却分外关注。这么听着,她心里渐渐地明白,柳二老爷为什么会那样欣赏荣成翰,并收其为入室弟子,且大有以知己相待的意思来。有了这样的认知,柳若姒再次确定了荣成翰的威胁,并且进一步认识到,想要在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面前抹黑荣成翰,撵走荣成翰是一项多么困难的任务。
然而,就算是再困难,她也必须要试一试。不,不仅是试一试,而是一定要成功。
等到送了荣成翰离开,柳二老爷的兴致依旧很高。柳若姒就走过去,端了一碗冰镇的酸梅汤给柳二老爷解暑,一面就觑着柳二老爷的脸色,想着话要怎么说才合适。
“爹,怎么今天想起带……”看着柳二老爷的脸色,柳若姒非常明智地改换了称呼,“带荣三哥去小书房?”
“……说起宋朝的一些典故来,现在的书上都没有详细的记载,有记载的几本又说法不一。”柳二老爷并不隐瞒柳若姒,“你也知道,咱们那书房里藏了一本宋刻的善本,就有记载这些典故,我带了他回来看。”
“王府里还少了他书看不成?”柳若姒嘀咕道。
“这个被你说着了。”柳二老爷听见了柳若姒的嘀咕,就笑道,“据说,王府还真是颇有些藏书,哪天等老王爷有空,我正打算上门去见识见识。”
显然,这是荣成翰邀请了柳二老爷。荣成翰还真会投其所好地讨好柳二老爷!柳若姒暗自咬牙。
“王府藏书虽多,可也不是什么都有。”柳二老爷又接着道,语气中颇有些自豪之意,“你外祖家世代书香,这藏书之丰、之精,世上难有比肩的。”
“……他毕竟是个武人,就算知道些典故,念过几本书,总归跟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不一样。爹给他看那些藏书,又是何必的。再他那里,大概也就是牛嚼牡丹。他会看人眼色,说的话讨爹的欢心,心里却未必真的那么想。对书籍的爱护,更是难以指望的。”柳若姒想了想,就对柳二老爷说道。
“他可不是个单纯的武人,姒儿莫看错了他。他如今还年轻,再历练几年,必成一代儒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能超越老王爷也未可知。”柳二老爷却郑重其事地道。
至于柳若姒所说的,担心荣成翰不知道爱护书籍,柳二老爷却没有这种担心。
“他是个稳妥的人,无需担心。”
柳若姒没有劝转柳二老爷,干脆就眯了眼。柳二老爷喝了口酸梅汤,扭头看见柳若姒在生气,就笑了。
“好了,好了。”柳二老爷就哄着柳若姒,“你以前还小,爹和你/娘不放心。如今你也大了,你爱去小书房,尽管去。爹把钥匙给你一套。……只是记得,要十分爱惜,那是你外祖一辈子,还有爹这半辈子的积累。……其他的还罢了,靠南墙的两排柜子里的书,不可拿出去看……”
柳二老爷这么说着,果然将小书房的钥匙拿出一套来交给了柳若姒。这是意外之喜,若是放在往常,柳若姒恐怕会高兴的笑出来。然而现在,她虽然得到了许可,可以随意进出小书房,这代表了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对她更多的信任和看重,但是,她却并没有如愿地拦住荣成翰。
柳二老爷的意思很明显,他很欣赏和信任荣成翰,小书房对荣成翰也是开放的。
柳若姒拿了钥匙,回房默默地想主意,这一想,就是半夜。
“姑娘,怎么还没睡?”常嬷嬷半夜进来看柳若姒,发觉她没睡,忙上前关切地问道。
“白天睡多了,走了困。”柳若姒就道,一面突然就问常嬷嬷,“嬷嬷,你说,有些人是不是天生来,就做不了坏人?”
常嬷嬷被问的一愣,随即忍不住就笑了。
“姑娘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来了?”常嬷嬷给柳若姒拽了拽被角,笑着问道。虽是暑天,然而夜里颇有些凉风,柳若姒每天入睡,依旧要盖上一条薄毯。
她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来,自然是因为荣成翰。柳若姒想了这么久,却依旧想不出法子来。这个时候,她想到的不是荣成翰太难对付,没有破绽,而是她自己。如果换做是柳大太太,又或者是柳若媛,只怕很容易就能想出主意来吧。
因为这么想着,柳若姒才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来。然而这些话,却也不能跟常嬷嬷说。
“我突然想到我娘,还有大太太,大姐姐,我……”
“姑娘就是太操心了。”常嬷嬷就有些心疼。“如今已经不同以往了,大太太她们再不是一手遮天。老爷和太太也不像过去那样轻信人,只顾情面。姑娘不必这样劳心的,就算是大太太那边再想什么坏主意,咱们也不怕她。……善恶有报,姑娘瞧着,如今她自己屋子里的事情,她还搅缠不清的。”
话题如柳若姒所预料的歪了,不过,听常嬷嬷这样说,柳若姒还是很开心。她这些日子的努力,都没有白费。就算是如今她想着要如何撵走荣成翰,也是因为现在的环境好了,她才能够没有别的顾忌,这样专心地对付荣成翰啊。
“嬷嬷说的不错。”柳若姒笑了笑。
“时辰不早了,姑娘快点睡吧。”常嬷嬷就道。
柳若姒点了点头,家里这么复杂的情况,她都能够应付过来,难道她还没有信心对付荣成翰一个吗。或许,她是需要一些耐心,等待一个机会。
柳若姒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机会,竟然很快到来了。
这一天,柳二老爷休沐,荣成翰早早过来拜访,又被柳二老爷领进小书房。中途因为有人来拜柳二老爷,柳二老爷只得去前院会客,就将荣成翰一个留在了小书房。
柳若姒此刻正在柳二太太屋里,榻上摆了矮桌,她与柳玉汶对坐打棋谱玩。听丫头进来说了这件事,柳若姒不由得心中一动。
“……这刚泡好的新茶……”柳二太太就要吩咐小丫头去给荣成翰送茶。
“娘,我去吧。”柳若姒就放下手里的棋子,一面从榻上下来道。
“好。”柳二太太笑着应了,最近柳若姒虽没再与荣成翰闹别扭,然而她做母亲的还是敏感地觉察到了,柳若姒对荣成翰的不大待见。柳二太太自然是希望柳若姒和荣成翰能好好相处,见柳若姒要给荣成翰送茶,还以为是柳若姒想明白了,就十分高兴。
柳若姒端了茶,就往小书房来。小书房内静悄悄的,临窗的矮榻上放着一张书桌,荣成翰正在桌旁正襟危坐,手里捧了一卷书,看的十分入神。竟真的不像是摆花架子,而是真的看书入了迷了。
柳若姒在门口略顿了顿,随即故意将脚步放重了些。荣成翰虽看书入神,却十分警觉,听见脚步声,立刻抬起头来,等看清来人是柳若姒,荣成翰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还有欢喜。
第一四九章 新茶与荷花
“三妹妹……”荣成翰放下书卷,从榻上站起身来。
“哦……荣三哥,”柳若姒脸上带笑,“快坐吧,我娘说不让打搅你念书。”
“啊,无妨的,并不打搅。”荣成翰难得在柳若姒脸上看到笑容。当然,这并不是说柳若姒总板着脸,正好相反,在他看来,柳若姒极少不开心的时候。是啊,有爹娘的疼爱,在膝下承欢的小女儿,哪里会有不开心的事情,自然成天高高兴兴的。只不过,柳若姒的好脸色,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会出现变化。
柳若姒是难得给荣成翰好脸色的,像现在这样,并没有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在场,柳若姒更不必假装,能对他露出笑容来,荣成翰不由得又惊又喜。
虽然心中这样想,但是荣成翰脸上却并没太多的流露,只是看着柳若姒的眼神又亮了亮。
“我娘让我送茶来给三哥。是今年新进上的新茶。”柳若姒就走过去,递了茶盅给荣成翰。
荣成翰忙伸手来接。
柳若姒送了茶,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四下看了一眼,就在荣成翰对面坐了下来。荣成翰还站着,见柳若姒坐了,也陪着坐下,一面就将茶盅也放在了书桌上。
“三哥看的是什么书?”柳若姒问,一面朝桌上翻开的书卷看了一眼。
“是《周易正义》,唐时的抄本。”荣成翰如实地道,“昨天与先生谈到易经,说这一本最确实,解的也最好。”
柳若姒一边抬手,拿起书卷来看。这书卷的纸页都已经泛黄,用的纸张也许如今的大不相同,柳若姒略翻了翻,心中不由得一动。这本周易正义,她也曾经细细地读过。这本书,是柳二老爷最珍爱的藏书之一,属于只能在小书房之内阅读,万不可拿出去的那一类宝贝。当初柳若姒学周易,就是拿这一本学的。她还曾经临摹过这上面的字。
“三哥也对易经感兴趣?”柳若姒抬眼,问荣成翰。
“并没有仔细读过,是先生说,要读书,先要读懂了易经,就可以一通百通。……我刚读了一些,就受益匪浅。”荣成翰说道。
“这是爹最宝贝的藏书,平常连我要看,轻易也不肯拿出来的。”柳若姒就笑了笑,说了这些,就没往下说了。
荣成翰注目柳若姒,似乎想从她的话语里听出隐含的意思来。
“是先生的厚爱,必当十分爱惜。”也不知荣成翰想到了什么,看了眼柳若姒手中的书册,最后只说道。
“嗯。”柳若姒点了点头,将书卷小心地放回桌上,就站起身,“那三哥你继续看书,我走了。有什么吩咐,尽管叫门外的小童,不要客气。”
荣成翰应了一声,又起身,目送柳若姒走出门去,方才又在榻上坐了。
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荣成翰缓缓舒出一口气来。柳若姒对他的态度好转,这让他的心情异常舒畅。果然还是小女孩的脾气,想来是近来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时常的训导,他又十分的忍让包容,所谓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况且,本来他也没有对柳若姒做过什么,能让柳若姒讨厌他的。
这么想着,荣成翰复又拿起那本周易正义看了起来。
柳若姒从小书房出来,立刻回了上房。柳二太太不知去了哪个屋里,只有柳玉汶还在榻上坐着。
“三姐姐回来了,咱们继续打棋谱,我可是一个棋子都没动。”柳玉汶就朝柳若姒笑道。
“那我可要仔细看看,怕你瞒哄了我。”柳若姒故意笑道,“打棋谱不忙的,咱们也呆坐了这半晌了,该出去走走。”
“这屋里插瓶的花不新鲜了,汶弟,你正好去园子里,剪几枝新的来。”柳若姒就对柳玉汶道。
“好。”柳玉汶自然应承,高高兴兴地从榻上下来,就要往外走。
“等等。”柳若姒却又叫住了柳玉汶,一面朝东厢房指了指,“荣三哥还在看书,我瞧他都快看呆了。你叫上他吧。在门口叫他一声就行,只说给咱娘剪两枝花去,务必也让他出去散一散。”
“嘻嘻,荣三哥有时候比我还用功些。”柳玉汶就笑,他对荣成翰很有些仰慕,并且愿意亲近,要叫了荣成翰一起去花园里,他自然愿意,“我定会拉着三哥同去的。”
“三姐姐,你不一起去?”柳玉汶又问。
“我不去了,我帮着娘收拾收拾针线。”柳若姒就道,“你快去吧。”
“好。”柳玉汶答应一声,就出去了。
柳若姒就悄悄走到窗前,看着柳玉汶到了东厢房门口,向里面说了两句话,一会的工夫,果然就看见荣成翰走了出来。两个人就朝院子外面去了。
“机会来了。”柳若姒轻轻一拍手掌,就从上房出来,又到小书房来。
小书房内一切都如同她刚来的时候一样,书桌上放着那本周易正义,上面压了一方碧玉麒麟镇纸,旁边则是她刚送来的那盅茶。
柳若姒左右看了看,快步走过去,揭开茶盅,就将茶盅里还有少半碗的茶汤。
“这也就够用了。”柳若姒心想,一面又看看那本周易正义,心中不免闪过一丝犹豫。
这本书的珍贵,柳若姒是深知的。然而,荣成翰实在是太难以对付,没有任何破绽,而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越来越看好荣成翰。要想阻止,也只有这一招了。
柳若姒拿起书卷,翻了几页,又放回桌上,略顿了顿,终于狠下心……
荣成翰和柳玉汶从花园回来的时候,柳若姒正坐在榻上,手里拿着绣了一半的鞋面,这是柳二太太给柳二老爷做的鞋,柳若姒闲着没事,也帮着绣上几针。
荣成翰和柳玉汶一人手里捧了几支荷花,都是含苞待放。
“竟去采了荷花来?”柳若姒放下手里的针线,眼露惊喜,“你们怎么摘来的?”
柳府花园的荷池也种了不少的荷花,但是要采摘到这么新鲜的荷花却一定要下水。
“正好有婆子撑了船,三哥带我上船,到荷池中央,挑最好的摘了来。”柳玉汶乐呵呵地道。
“娘一会回来看到,一定高兴。”柳若姒说着话,就起身,接了柳玉汶手中的荷包,将瓶中的花换了下来。
“摘的多了!”柳玉汶就道。他手中的花都用完了,可还有荣成翰手中的几支。如果都插在一只花瓶里,就显得太过拥挤了。
“这几支,给三妹妹插瓶吧。”荣成翰就将手中的几支荷花递给了柳若姒。
“好啊,多谢三哥。”柳若姒含笑,接过荣成翰手中的荷花。
这一会,就听见院子外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三哥快回去读书吧。要是被爹娘知道,我叫了三哥去园子里摘花,怕又要说我,打搅了三哥专心读书了。”柳若姒就对荣成翰道。
“好。”荣成翰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柳若姒手里捧着荷花,走到窗边,等看到荣成翰进了小书房,紧接着就看见柳二老爷进了院子,柳若姒顿时松了一口气,不过马上又紧张起来。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柳二老爷进了院子,果然不往上房来,径直就往小书房去了。
柳若姒忙将荷花递给柳玉汶。
“汶弟,你替我将花送回去,让腊月插起来。”柳若姒对柳玉汶道。
“好。”帮着柳若姒跑腿,柳玉汶没有丝毫的怨言,立刻捧了荷花往后院去了。
柳若姒打发走了柳玉汶,就忙从上房出来,快步朝小书房走来,恰巧跟柳二老爷前后脚地进了小书房。
小书房内,荣成翰站在书桌旁,正看着歪倒在桌上的茶盅,还有那本翻开的,已经被茶水打湿/了书页的周易正义。
“怎么了?”柳二老爷敏锐地觉察到荣成翰的气色不对,忙问道。
荣成翰这才抬起头来,看见了柳二老爷,他张嘴要说话,却又一眼看见了跟着进来的柳若姒。心中闪过某个念头,荣成翰呆了一呆,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怎么了?”柳二老爷又问,一边上前走了两步,就看见了桌上损毁的书册。
柳二老爷也变了脸色,那是异常的心痛。
“先生,这书……”
“天啊,”柳若姒这个时候也看清了桌上的情形,不由得小小地惊叫了一声,“这、这是爹最宝贝的书。荣三哥,你、你太不小心了。”
一句话,就定了荣成翰的罪。
“这是、这是……”柳二老爷快步走过去,拿起桌上的书册,心疼的翻看,似乎还想补救。然而,当看到书上的字迹已经被茶水浸泡的模糊一片,柳二老爷哀叹一声,颓然地坐在了榻上。
柳二老爷心疼被损毁的珍本,却并没有斥责荣成翰。
荣成翰站在那里,心里却万分的不是滋味。他看了一眼柳二老爷,就扭头去看柳若姒。柳若姒正上前要劝慰柳二老爷,感受到荣成翰的目光,慢慢抬起眼帘,正对上荣成翰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
荣成翰的眼神中似乎有些了然,还有些别的什么,柳若姒却并不愿意深想了。
“先生,是我的不是。”荣成翰向柳二老爷行礼。
第一五零章 设法
荣成翰直接说是他的不是,这在柳二老爷此刻听来,就是荣成翰自己承认,是他不小心损毁了书卷。柳二老爷实际上是个颇为豁达的人,但是这些书卷确实是他的心头宝,况且他性情耿介,本也不善于应酬,此刻只顾着心疼了,对荣成翰也就没什么话说,只是哎了两声。也不知道是继续在哀叹自己的宝贝珍本,还是接受了荣成翰的道歉,又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
柳若姒本以为荣成翰必定要分辨分辨,见荣成翰这样,本来成功的欢喜,似乎也淡薄了很多。
“先生放心,成翰必定设法,另寻一本一模一样的来归还先生。”荣成翰又向柳二老爷抱拳,然后又看了小书房一眼,似乎是有些留恋。
不过这留恋只是在他的眼神中一闪便遮掩过了,荣成翰不再多说,迈步向外走去。
走到柳若姒身边,荣成翰顿住了脚步。
柳若姒闭紧了嘴,什么都没说。
荣成翰在柳若姒面上看了一眼,随即扭头,大步走了出去。
柳二老爷捧起书卷,依旧心疼不已,似乎也没注意到荣成翰走了。柳若姒想了想,就走到门边吩咐小童送荣成翰出去。看着荣成翰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柳若姒想,荣成翰这一去,必定是不会再来了。他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
说是要找一本一模一样的,可谈何容易那。如果能那么容易寻到,那这本周易正义也就没有这么珍贵了。
等打发出去的小童回来回报,说是荣成翰已经出府,上马走了。柳若姒才安了心。
“……他说了什么没有?”柳若姒想了想,又问了小童一句。
“回姑娘,小王爷什么都没说。小王爷不是有事,这么急忙的走了?”小童回禀道,同时也暗自有些奇怪。
柳二老爷宝贝的珍本被损毁,这在这个院子里,是天大的事情。但是,柳二老爷虽心痛,却没有大呼小叫,荣成翰也没有争辩,因此,这件事外面的小童并不知道细情。
“正是的。”柳若姒就点头,也没多做解释,“去忙你的吧。”
打发了小童,柳若姒忙又回来,就看见柳二老爷捧着书卷还在叹气。这个时候,书页上的茶水已经渐渐地有些干了,柳二老爷正仔细地翻开书页,查看到底损毁了多少。
柳二老爷是书痴,瞧现在的样子,是渐渐地有些清醒了。
柳若姒忙就上前去,想要从柳二老爷手中将书卷拿走。
“爹,你不要看了,越看就越心疼。交给我,看能不能修补好。”柳若姒就道。作为一名称职的爱书人、收藏家,已故的祁大学士同时也是坚定古籍、古董,并修复古籍、古董方面的行家。柳二老爷作为他的得意门生,又有家学渊源,也将这方面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同时,柳二太太作为已故祁大学士的独女,在这上头也很有些心得。
有这样的成长环境,柳若姒从小也跟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学了不少,她又特别的心灵手巧,在某些修补上面,比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还做的更加出色。因此,她现在这样说话。
柳二老爷这个时候确实似乎清醒了一些,听进去了柳若姒的话。他先是喜,可是看看手里的书卷,随即又耷/拉了眉眼。这样的损毁程度,眼看着是修补不成的。
“哪里还修补的了,这本书竟毁在了我的手上,哎……”柳二老爷叹气,捧着书卷不放。
柳若姒见柳二老爷这样,也不好硬将书卷夺过来,只好继续劝解。
“哪里是爹的错,分明是那个武夫!我早就说了,他粗手粗脚,并不是读书人。即便是……即便是突然想着要读书了,总是差些火候。爹,你就是热心情,原本就不该带他来小书房。以他的程度,哪里读的来这些珍本,咱们外面书房里的书,就够他读一辈子怕也读不完的。”柳若姒趁机又抹黑荣成翰。
柳二老爷心疼手里的珍本,听柳若姒这样说,心中也真有些后悔。他看着荣成翰十分沉稳有担待,哪里会想到荣成翰竟会这样毛手毛脚,还毁了他最宝贝的一本书。
虽是心疼,后悔,但是柳二老爷终归是给厚道、豁达的人,只是叹气,也并不说荣成翰怎样。但是柳若姒提到荣成翰,也使得柳二老爷终于想起这个人来。
“成翰人那?”柳二老爷抬起头,四下看了一眼,没看见荣成翰,就问柳若姒。
依旧称呼荣成翰称呼的这样亲切,看来,即便是心中也认为是荣成翰毁了书,但柳二老爷并未因此就厌恶了荣成翰。说到底,柳二老爷虽爱书,但却不会本末倒置,将死物凌驾于人之上。
柳二老爷的这种品行,也不单表现是这一方面。柳二老爷人品之所以让人崇敬,这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刚刚走了。”柳若姒就道,“想是……,走了就走了吧。”
“我是心疼的顾不得了,你怎么不拦着他。虽是……可也是无意的。”柳二老爷就埋怨柳若姒。
“我怎么拦得住。想是他臊了,”柳若姒就道。
“必是看我这样心疼,内疚了。”柳二老爷就道,“我写个帖子,让他不必如此。”
“爹,这却不必。”柳若姒忙就拦住柳二老爷,“就冷淡几天,现在热着提起,怕他更不好过。再说,就算是无意,终归是不小心的。他也该受受教训,从此以后,才能更爱惜字纸。”
以荣成翰的脾气,不是柳二老爷再去请他,他必定得找了一模一样的珍本来赔偿柳二老爷,才会再到柳二老爷这里来。柳若姒赌他根本找不到,那样只要拦住了柳二老爷,慢慢地也就淡了。她以后,也就无需再担心关于荣成翰的事情了。
“也罢,也罢。”柳二老爷听柳若姒这样说,也颇有道理,也就不坚持了,一面又去看手中的书册。
“爹,还是交给我吧,你这样拿着看就能把它看好了不成。给我,或许还能补救的。”柳若姒又去柳二老爷手中拿那书卷。
柳二老爷这次没有过于坚持,他略有迟疑,书卷就被柳若姒拿在了手中。
“咦……”柳二老爷的目光扫过,心中生出一丝疑虑,只是当他再想看书册的时候,那书册已经被柳若姒收了起来。柳二老爷此刻还有些心神不定,只当自己的心有所想,看花了眼,就将疑虑的念头放下,只暗中叹气。
柳二太太打发人来说宴席已经准备好了。
虽是心疼,但是饭还是要吃的。柳若姒劝着柳二老爷,到上房来吃饭。
“……怎么说是有事走了,那样匆忙,饭也不曾吃?”柳二太太已经知道了荣成翰离开的事情,就问道。
“哎,别提了。”柳二老爷就叹气。
虽说是不提了,但是柳二太太终究还是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柳二太太也不由得叹气。
“竟出了这样的事!”
“爹、娘,快吃饭吧。”柳若姒就岔开话题,一面叫了柳玉汶来,一家几口一起吃了饭。柳若姒小时候不懂事,也曾经弄坏过柳二老爷的藏书,柳二老爷心疼,罚柳若姒是肯定的,但是过去一些时日,也就淡了。柳若姒给柳玉汶使了个眼色,想着一会再嘱咐嘱咐他,这几天,要尽量讨柳二老爷欢喜,让柳二老爷尽早忘记这件事。
荣成翰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这毕竟是一件大好事。
……
永靖王府水云居
水云居后院与王府的后花园只有一墙之隔,院中有一池荷花,与花园中的镜湖有水闸相通。荷池畔有凉亭,有竹桥延伸到水面上,可以赏景,可以垂钓。
荣成翰脱去了外面的大衣裳,只穿着一袭家常的淡蓝色锦袍,就坐在竹桥尽头的小亭内,他身旁放了两坛酒,其中一坛已经开封。荣成翰也不就杯子,直接抱起酒坛牛饮。
“怎么一个人喝闷酒!”身后传来说话声,刘程手里捧了两个酒碗,从竹桥上走了过来。
“来了,”荣成翰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来的人是谁,他随便指了指身边的酒坛,“陪我喝一坛。”
刘程闻言,抹了抹鼻子,心中暗道,荣成翰这一开口就要他陪喝一坛,还真是……
“你可真不客气,你有烦心事,要喝闷酒。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喝,我可没什么烦心事,天天开心的很。”刘程站在荣成翰身侧,凉凉地说道。
“……不是兄弟吗?”荣成翰斜眼上挑,“是兄弟,有难同当。”
一句话,说的刘程没了脾气,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却并不去开另一坛酒,而是不由分说夺了荣成翰手中的那一坛,将两只酒碗倒满,一只碗给荣成翰,自己拿了另一只碗。
两人喝酒的样子几乎没什么差别,都是仰脖子灌,极为豪迈。
“你怎么回来就娘们了!”荣成翰喝完一碗,不满地看了一眼刘程,“这喝起来多不痛快。”
第一五一章 嘱托
你才娘们,别以为留了大胡子你就了不得了,糊弄糊弄别人还行,当我不知道你原先长什么样。刘程腹诽,但是这些话他可不敢说出口。不管怎样,用碗喝,总比直接抱坛子灌好。荣成翰明显有心事,喝多了伤身。
两个人闷声不响地喝了几大碗,刘程先受不住了,就用手肘碰了碰荣成翰。
“打发人去找我过来,不是光陪着你喝酒吧。你要喝酒,老杜老周哪个不行。有什么事,跟兄弟说说吧。”刘程就说道。毕竟是一起行军打仗数年,生死的之交,刘程也算是了解荣成翰的,知道只是陪喝酒的话,荣成翰不会舍近求远地找了他来,必定是有事要跟他商量。
荣成翰沉默了半晌,看着面前的荷池,似乎有些发呆。云水居的荷池,荷花开的比柳家花园内的还要好,这让荣成翰不由得想起他特意为柳若姒采摘的荷花。
柳玉汶去找他,说要一起去花园里剪些花给柳二太太插瓶。荣成翰立刻就猜到,必定是柳若姒打发了柳玉汶去的。他在书房读书,柳二太太也好,柳玉汶也好,都不会去打搅他,能没什么顾忌这么做的人,就只有柳若姒。
他虽惦记着读书,但是却并没有丝毫的不高兴。实际上,他还在因为柳若姒亲自端了茶给他而开心。柳若姒不再和他闹别扭,还让柳玉汶来叫他去园子里走走,荣成翰没有理由拒绝。他是高高兴兴地去了园子,看着荷池中的荷花开的不错,特意挑好的摘了,送给柳若姒。
然而,他没有想到,回到小书房,会有那样的一幕场景在等着他。
“你帮我做一件事,”荣成翰终于收回目光,声音平静地对刘程道,“帮我找一本书……”
“……听都没听过!哪里去寻来?”刘程听了荣成翰的描述,立刻苦了脸,“想是珍本,有钱也难买到。咦,我似乎记得听人说起过这本书?你怎么想着要寻这本书?”
“你无需多问。你尽管找人,替我寻来。不管价钱如何,或是不愿金银,要别的,都可答应。只要这本书。”荣成翰就道。
刘程看了一眼荣成翰,越发起疑。
“让我想想……,对了,我记起来了。我族里五叔曾经说过这本书,我记得他说,柳家藏有这本书!”说到这里,刘程若有所悟,“昨天听你说今天要去柳家,你这是从柳家回来?你这么急着要这本书?你要看,柳二老爷难看还不让你看?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荣成翰不语。
“叫了我来,你又不说。”刘程叹气,“说出来,兄弟也能替你出出主意。一人智短,两人智长是不是。”刘程就道。
“这本书,我今天在柳家见着了。”荣成翰又喝了一碗酒,这才缓缓地说道,“可惜,给毁了……”
“怎么给毁了,那可是值钱的东西。再难找了,怕只有皇宫/内库里才有些指望吧……”刘程吃惊道。
“是我给毁了……”荣成翰又沉默片刻,才说道。
“啊?”刘程更加吃惊,“怎么回事,这么不小心?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事?”刘程察言观色,觉得事情并不像荣成翰表面上说的这么简单。
“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能说出去。”荣成翰扭头,直视刘程,这是非常认真的意思。
刘程点头,他虽平时看着有些不靠谱,但是兄弟间一诺千金,他知道什么可以当做玩笑,什么不能当做玩笑。
刘程就等着荣成翰说话,可是等了半晌,荣成翰又沉默了。
荣成翰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被刘程催了两回,苦恼地又挠了挠头,这才将经过的情形简略地跟刘程说了。
“既然不是你损毁的,你如何要这样承认?”刘程听完,几乎跳了起来,他为荣成翰不平,“你就该跟柳翰林说清楚,柳翰林那个人正经不错,必定会相信你。……何苦代人受过……,这可不像你,咱们兄弟,什么时候吃过亏……”
刘程愤愤不平。
“也不算是待人受过。”荣成翰低下头,他当时就仔细地想过前因后果,柳若姒今天的异常表现,他能够认定,做了这件事的人,除了柳若姒别无他人。柳若姒今天对他态度好转,是有目的的,就是为了做局嫁祸给他。他认为柳若姒不和他闹别扭了,其实恰好相反。
柳若姒讨厌他,不想让他跟自家爹娘/亲近,要撵走他,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毁了柳二老爷宝贝的珍本。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荣成翰道。他当时说是他的不是,却并没有说是他损毁的书册。虽然动手的人是柳若姒,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
“你……”刘程看了一眼荣成翰,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在他的印象里,这些年的相处,荣成翰并不是这样的人。荣成翰并不容易心软,更不会这样无谓地背黑锅。可现在,荣成翰分明却又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或许,因为对方是个女孩子?
可是,这些年,虽是在军中,但也并不是没见过女子的。
是因为,对方是柳若姒?
刘程再次上下打量荣成翰,这次他的目光中就多了些别的意味。
“你断的准了,必定是她吗?或许,是别人?”刘程就问。
“自然是准了。”荣成翰肯定地点头,如果是别人,他怎么会自愿揽下这个责任,并从柳家离开那。
这次,换做刘程挠头了。
“……听我那两个族弟说过,柳家三姑娘应该还是个不错的女孩子。虽是将我那两个族弟欺负的死死的,人品却极端正的……”
“她讨厌我。”荣成翰道,“你不是也说过,她看着我,就好像跟我有仇。”
“我、我那是开玩笑的。”刘程道,“不过,也是奇怪啊……”
“因为什么那,总归得有个缘故。你没好好想想,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她。”刘程又用胳膊肘撞了撞荣成翰,斜眼问道。
“怎么没好好想……”荣成翰略有些暴躁了,几乎是千八百年后八百载,想破了头,他也想不出个缘故来,以前,他根本就不认识柳若姒。
“姑娘家,总是和咱们不大一样。”刘程就道,眼神也有些飘忽了,“咱们做什么,总有个缘故。她们……,想不明白。就算她平白无故看你不顺眼,也不用做到这个程度啊!”
荣成翰没说话,不过对于刘程的话他在心里暗自也是非常认同的。
“你就这样认了?以后不往柳家去了?依我看,你还是该跟柳翰林解释清楚。”刘程就劝荣成翰道。
“不认了怎么办?”荣成翰喝酒,柳若姒讨厌他到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实际上还是颇受打击。原以为柳若姒只是小女孩任性,他不放在心上,慢慢也就好了。但是现在看来,却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要不要我去……”
“不。”荣成翰不等听刘程把话说完,就断然拒绝,“这件事,你不要泄露了风声出去。你只管帮我寻书就是了……我再找别人,越快越好……”
“兄弟,不是我说,你这样做,有些过了。”刘程打量荣成翰,“你跟兄弟说实话,是不是对柳家三姑娘……嗯?”
刘程又撞了荣成翰一下,还朝荣成翰眨了眨眼睛。
“胡说些什么?”荣成翰否认,“我只是……”
“只是怎样?”
“难道我要跟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不成。”荣成翰道,扭过脸,闷声喝酒。
“你还是想回到柳家去,是不是?”刘程问。
“等寻到了书再说吧,”荣成翰却不置可否,随后却又道,“还是不要上门讨嫌了……”柳若姒是真讨厌他,他无法改变柳若姒的态度,那么就只好远离……
荣成翰这么说着,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话里的矛盾,但是刘程却听出来了。只是,这种事情,他此刻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好,我帮你寻。”刘程道。
“好兄弟。”荣成翰捧起酒碗,和刘程碰了一下,仰脖一饮而尽。两坛子酒,这会工夫,差不多就被他两个喝的见了底。
“别再喝了。”刘程看着时辰不早,就站起身,“刚才我进门,凑巧碰见你母妃。问了我几句话,很关心你……”
荣成翰没吭声。
“那我走了。”刘程暗自叹了一口气,说道。
“另外那两件事,还有那个人,你都替我盯着些。”荣成翰突然道。
刘程走了两步,听荣成翰这样说,不由得又停了下来,转身看着荣成翰。
“你都不打算往那边去了,还管他们的事情做什么?”
“你替我好好盯着就是,两回事!”荣成翰也不回头,只说道。
“好,败给你了。”刘程只得道,暗自又叹气,一路走了。
刘程走了,荣成翰自己坐在椅子上,只呆了片刻,他就站起身。要寻书,只找了刘程帮忙还不够……
……
深夜,柳府
柳二老爷睡到半夜,突然醒了过来。
“……我想起哪里不对劲儿了……”
第一五二章 寻书
“我那书册那,哦,对了,是姒儿拿走了。赶紧找人,将姒儿叫来。”柳二老爷就坐了起来,披了衣裳就要从炕上下来。
他这动静不小,又自言自语的,旁边的柳二太太自然也醒了。
“半夜三更的,老爷要去哪。”柳二太太有些睡眼朦胧的,就拦住了柳二老爷,“知道你心疼那本书,可也瞧瞧现在是什么时辰。有什么事,就不能等到明天再说。”
“是这样……”柳二老爷被柳二太太拦住,就冷静了一些,他向柳二太太说起了他心中的疑虑,“你还记不记得,前些年,姒儿玩笑着临摹了一本周易正义,这孩子莫不是恶作剧……”
柳二太太就仔细地打量了柳二老爷一眼,暗自叹气。
“老爷,你这是心疼糊涂了。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再说,我记得姒儿临摹的那一本,不是让你送了人了吗?”
“哦,是……”柳二老爷也记起来了,“是大郎看见,知道是临摹本,就要了去。”
虽是这样说着,柳二老爷还是想找柳若姒来,要看一看被柳若姒收起来的损毁的那本周易正义。
“……姒儿早就睡下了,天大的事,明天再说。你心痛书册,难道就不心疼女儿。你倒是说说,书册重要,还是女儿重要?”柳二太太深知柳二老爷的书痴发作起来是怎样的情形,因此就劝解道。
“哦……”柳二老爷看看柳二太太,见柳二太太一脸的倦意,明显是不同意他现在去叫醒柳若姒。柳二老爷想想,他也知道他这些年大多精力放在编书校书上头,现在柳二太太将书册与柳若姒比较,他若再坚持,柳二太太必定要不高兴。
“那就等明天把。”柳二老爷想了想,就道。
“这才是。老爷明天还要上朝,也别耗神了,快些歇下吧。”柳二太太就道。
“好,好。”柳二老爷重新回到炕上,躺下了。
第二天,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早起收拾妥当,见柳若姒迟迟没有过来,柳二太太就打发人去叫。常嬷嬷亲自过来,说柳若姒身子有些不大舒服,早饭就不过来吃了。
“是怎么了,要紧不要紧?”柳二太太忙问,一面就吩咐丫头挑了精致的饭菜送到柳若姒的绣楼去,“身子不舒坦,也要吃早饭。嬷嬷你看着她好歹吃一些,等我打发了老爷上朝去,就过去看她。”
柳二老爷听说柳若姒不舒坦,就也没有再说书册的事情,只是出门前还是嘱咐了柳二太太一句,让她抽空问问柳若姒。柳二太太点头答应了。
送了柳二老爷上朝去,柳二太太正要去看柳若姒,柳若姒却先过来了。
“怎么样了,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柳二太太见女儿来了,就忙问道。
“只是早上起来的时候有些头晕,这会已经好了。”柳若姒就道,“让娘担心了,并不需要看太医。”
“那也好。这些天小心些,不可贪凉。”柳二太太就嘱咐了柳若姒一番,一面就让丫头找些补品出来。
“娘这是要做什么?”柳若姒就问。
“一会你陪娘一起,去看看二丫头吧。”柳二太太就道。
“好。”柳若姒点头。柳若娟自从跌伤了,就一直在屋子里养伤,据说是已经有了些起色。柳二太太早就打算过去看看,正好今天有空闲。“我昨天听四妹妹说,大太太给二姐姐买了那种治伤疤的药膏了。”
“这肯定是的。”柳二太太就道,“嫡亲的女儿,这样的年纪,伤在脸上,必定要想尽了法子,何况不过是多花几个钱罢了。”
而且花的还是公中的钱,柳若娟当时的担心是有些过了。
“……你不知道,你父亲昨天可是好笑……”柳二太太收拾好了,带柳若姒往柳大太太处来,一路上,就突然想起昨晚上的事情来,不禁笑着讲给柳若姒听,“想那书册想的疯魔了,还疑心你促狭,掉了包……,又想起你从前临摹过那书册的事情来……”
……
永靖王府春晖堂
永靖王妃苏氏穿着家常衣裳,都坐在榻上看着一众丫头收拾针线,苏晴暖也在榻边上坐着,一面帮着收拾,一面陪苏氏说话。苏晴暖语音清脆,在苏氏面前一口一个姑母,娇俏可人,时常逗的苏氏开怀地笑起来。
“七姑娘来了,王妃每天都是笑口常开了。”苏氏一个贴身的大丫头就陪笑道。
“可说的是那。”苏氏爱怜地摸了摸苏晴暖的头,“多亏这个丫头,有她时常陪着我,说话解闷,我这心里都比往常开朗些。可惜,我没福气生养这样一个好女儿。”
“只要姑母不嫌弃,晴暖就是姑母的女儿。”苏晴暖就笑道,“不是在姑母面前这样说,我这心里,也觉得跟姑母更加亲近。在姑母这里,比在我自家里还自在些……”
屋里正说笑着,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三爷来了。
“三哥哥来了。”苏晴暖就笑。
“让他进来。”苏氏就道。
小丫头出去打起帘子,荣成翰就迈步从外面走了进来。进了屋,荣成翰上前给苏氏行礼请安。
“起来吧。”苏氏就道。
荣成翰这一来,本来说笑的丫头们都收敛了笑容,只低头默默起收拾针线,唯有苏晴暖依旧是嬉笑如常。
“三哥哥,刚才姑母还和我说起你。”苏晴暖就起身,飘飘地给荣成翰福了一福,“姑母总是念叨着三哥哥。也不知道三哥哥整天忙些什么,姑母不叫,三哥哥就不来……”
荣成翰向苏晴暖回礼,听苏晴暖这样说,就抬眼看了苏氏一眼。
苏氏脸上含笑,眼睛却并没有看荣成翰,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避开了荣成翰的眼神,只伸手拿起了面前的一方绣帕。
荣成翰每天到苏氏这里晨昏定省,风雨无阻,从来没有落下过。王府里的规矩,他做到这样,无论是从礼数还是孝道上,都无可指摘。但是除此之外,他确实并不往苏氏这里来。苏晴暖突然这样似乎玩笑着说出来,荣成翰就有些不好反驳。
“……忙了一些,母妃爱清静……”
“坐下说话吧。”苏氏这个时候抬起头来,就招呼荣成翰道,“外面大热的天,让丫头拿冰镇的酸梅汤给你喝。”
荣成翰依旧在榻下的椅子上坐了,几张座椅都是空的,但荣成翰似乎是养成了习惯,并不肯坐挨着苏氏坐榻的第一张椅子坐。
“娘找我有事吩咐?”荣成翰坐下后,就问苏氏。
“姑母想三哥哥了,就不能叫三哥哥来坐坐,必定要有事不成?”不等苏氏说话,苏晴暖就又娇笑着道。
荣成翰沉默。
“这两天在忙些什么?”苏氏就问荣成翰,“昨天听你父王说,你在寻什么书,咱们府里也没有的?”
“……是寻一本珍本书册……”荣成翰似乎并不愿意多做解释,只简略地说道。
“咱们府上没有,要不要我打发人向你两个舅舅那里问问?可是十分要紧的?”苏氏一面问,一面觑着荣成翰的脸色,“若是你两个舅舅那里也没有,再就打发人,回老家那边找一找,你外祖原先也有些藏书,存放在老家的……”
原来苏氏是听说了荣成翰要寻周易正义珍本,似乎颇有些为难,因此叫了荣成翰来询问的。
“……已经托人帮着寻了。”荣成翰就道,“若是寻不到,再去问问舅舅吧。”至于苏氏说的老家、他外祖那里,荣成翰却没有提。
“那也好。”苏氏就道,“多些人帮着寻找,总归容易些。”
“三哥哥找那个什么周易正义做什么?”苏晴暖看看苏氏,又看看荣成翰就问道。
“并不做什么,只是想看看。”荣成翰就道,不想多说的样子。
“据说,柳翰林家里藏书甚多,有许多外面都寻不到的。三哥哥怎么不去柳翰林那里问问?”苏晴暖接着道,一双眼睛盯住了荣成翰,似乎是想看荣成翰什么反应。
荣成翰面色如常。
“多谢七妹妹提醒。”
苏晴暖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得屋外一阵脚步声,说话声,似乎来了许多人。就有小丫头打起帘子,一个穿着锦袍,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衣服上镶金嵌玉的瘦小孩童从门外踉跄着走了进来。
苏晴暖立刻就站起了身,迎了上去,一把将那孩童抱进了怀里。
“七姨……”小童细细的声音,一面看向坐在榻上的苏氏,伸出细瘦的手臂,“祖母……”
“哎,”苏氏在坐榻上欠起身,已经是满面的笑容,“快,快抱过来,这大热的天……”
这会工夫,就有六七个奶嬷嬷打扮的妇人拥了进来,上前围住了小童。紧接着一片环佩叮当,一个遍身绫罗,高高瘦瘦的妇人扶着小丫头的肩膀,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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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三章 苏氏
“大姐姐……”苏晴暖看见来人,眼睛中有一丝异色一闪而过,随即就眉开眼笑,一面将怀中的小童交给旁边的奶嬷嬷抱去给苏氏,一面就快步上前,替下了小丫头,亲自搀扶着妇人往屋子里走。
妇人走的很慢,苏晴暖也就小心翼翼,一面觑着妇人的神色,生怕哪个动作不周到,让妇人不舒坦了似的。虽是苏晴暖搀扶着,妇人走路还是有些怪异。仔细看去,才发现,这妇人虽是瘦高的身段,但是脊背却微微有些佝偻,窄窄的两肩,一肩略高,一肩略低,她似乎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缺陷,因此走路的十分格外在意,想要尽力掩饰。但她却不知道,这样的掩饰非但没什么用处,反而让她的样子看起来更加怪异。
妇人走到榻前,冲着永靖王妃苏氏下拜。
“给母妃请安。”声音也细细弱弱的,听起来就中气不足,似乎有些不足之症。
“你身子不好,到这来无需见礼。”苏氏并不等这妇人附下/身去就忙道,一面吩咐伺候的丫头,“快扶世子妃起来。”
原来这个妇人就是永靖王府的长子长媳。永靖王府长子,早就已经请封了世子,连同正妻也受封世子妃,是朝廷命妇。
旁边就忙上来两个大丫头,与苏晴暖一起将要屈膝行礼的世子妃扶了起来,又搀扶到一边紧挨着苏氏坐榻的椅子上坐了。荣成翰早在世子妃进门的时候,就站起身,这个时候,就向世子妃拱手行礼。
“……见过大嫂。”
“三弟也在,快别客气。”
世子妃说着话就要站起,一边苏氏早就笑着拦住。
“你别起来了,他是你兄弟,受他一礼是应当的。”
苏氏这样说了,世子妃又确实身子不大好的样子,给苏氏的礼都没行全,就只欠了欠身,算是给荣成翰还礼。
“这大太阳地里,怪晒的慌。你怎么就走了来,还将进儿也带了来。早说了,你们母子身子骨都不大结实,就该好生将养。一些虚套罢了,我这里能免则免的,谁还能怪你们不成。要说孝顺我,将养的身子好了,那就是最大的孝顺。”苏氏与荣成翰虽没什么话说,但是于世子妃,她这长子媳妇似乎很谈得来,说话态度极为亲切。
苏氏嘴里所说的进儿,此刻已经靠着苏氏坐在了榻上,小丫头端了好几样的汤水点心来,却并不往进儿身边送,都端到世子妃跟前。世子妃挨个看了,就摇了摇头。
“……出来时刚用过,用的多了,怕不克化。”
世子妃这样说,苏氏丝毫并不勉强,挥挥手,那些个小丫头就都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我瞧着大姐姐今儿个气色比昨天好了些,进来是换了药方了?”苏晴暖笑着问道。
“还是七丫头细心。我也瞧着你好了些似的。”苏氏就道。
“是吗?我自己也觉得今天稍微有了些力气。……是前天换的药方子。”世子妃笑了笑,又对苏晴暖道,“七妹妹就陪着母妃,在我那边竟坐不住。”
这么说着,世子妃就朝荣成翰看了一眼,眼神闪了闪,似乎颇有些言外之意。
“大姐姐取笑我。”苏晴暖立刻笑道,“是看着大姐姐和进儿累了,要歇息,怕扰了大姐姐和进儿歇息,就过来陪姑母了。”
“你最机灵,会陪伴人。一会也不用陪我了,多去陪陪你大姐姐和进儿说话。”苏氏对苏晴暖道。
苏氏、苏晴暖与世子妃三人言笑晏晏,似乎感情非常融洽。而这也并不奇怪,世子妃也姓苏,同样出自苏家,是永靖王妃苏氏的堂侄女,苏晴暖的从堂姐。因她在族里这一辈女孩儿中排行居长,苏晴暖称呼她为大姐姐。
世子妃进屋,苏氏的注意力就全集中在了世子妃大苏氏和孙子进儿身上。她们三人谈笑风生,荣成翰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辞。苏氏也没有挽留,径自让荣成翰去了。
荣成翰从春晖堂出来,正打算着要往哪里去,就有小厮上前来禀报,说是刘程来了。
“快请进来。”荣成翰就道,刘程这个时候来,必定是让他寻书的事情有了眉目。
“好不容易打听到了……”果然,等刘程到了云水居,见了荣成翰,就告诉荣成翰,那本周易正义,他已经打听到了。据刘程说,已故的礼部张侍郎素来好附庸风雅,在世的时候曾广为搜罗古籍字画。因缘凑巧,花了一笔重金,搜集到这么一本周易正义的珍本。张侍郎过世之后,张家子孙不肖,张家慢慢的就败落了下来,且又分了家,如今大体靠当当为生。
刘程如今打听到的,是张家的三房得了这本书册。
“他家如今在城里住不得了,搬到了城外。只要肯花钱,这本册子必定能到手。”刘程说完,才顾得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这两天为你这件事,可是跑断了腿,磨破了嘴。”
荣成翰一拍手,就站了起来。本来他以为要寻这本书,必定需要一些时日,费上一番周折的,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有了准确的消息,实在让人高兴。
当然,也是多亏了刘程这个大功臣。他找刘程就找对了,原先在军营中,刘程就有这样的本事,无论是什么样的消息,只要刘程想知道,就再没有打探不来的。
荣成翰就当胸给了刘程一拳。
“好兄弟!”
刘程刚喝了茶,没提防荣成翰这一拳,竟被打的在椅子上一个趔趄。他干脆就夸张地瘫倒在椅子上了。
“你这是谢我,不是要打死我?”刘程冲着荣成翰翻白眼。
“你如今怎地这样不中用。”荣成翰立刻嫌弃地道,“让原先的兄弟们知道了,怕不笑掉了牙。”
“我中用的很。”刘程见荣成翰这样说,立刻坐直了身子,还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示意他还是如同过去一般强悍。
“事不宜迟,你肯定打听准了地方了,咱们这就去。”荣成翰就道。
刘程还想歇一歇,可他深知荣成翰的性子,绝对的雷厉风行,也就跟着站起身。
“……只怕要价不低,你们府里的银子,你又花不着。你又不会向你母妃开口。你那点私房,够不够用?……别这么看着我,我手里还有点儿,能借你应应急。不过说好了,你得还我。……利息,你看着给……”
“也就一本书,我这些年的饷银、赏赐……也积了些家当,应该够了……”
……
柳府,柳若姒正斜倚在榻上,手里拿了一卷书看着解闷。她以为这两天身子不舒坦,柳二太太吩咐下来,屋子里的冰盆都撤了,只有两个伺候的丫头在旁边轻轻地为她打扇。
这个时候,就见门帘外有个人影一闪。柳若姒正抬起眼帘,就看见了。
“谁,有什么事?”柳若姒就问。
“姑娘,是婢子。”随着柳若姒的话音,小丫头初七就从外头走了进来。
“有什么事?”柳若姒并没有放下书卷,只是又问了一声。
“回姑娘,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刚才婢子在前院,老爷回来了,看样子特别高兴,还带了小王爷一同来。”
“什么?”柳若姒手中的书卷一下子掉落在榻上,柳若姒坐起身,问初七,“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初七看着柳若姒的脸色,就吓了一跳。
柳若姒也发觉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就缓和下脸色和语气。
“你说老爷回来了,还带了谁来?”
“……就是永靖王府的小王爷啊。”初七小心地道。
这一次,柳若姒肯定她没有听错。荣成翰竟然又登门了,这太出乎她的意料了。他怎么又来了那,而且,还来的这样快!这个人,难道是天生来克她的?!
“他来做什么?”柳若姒似乎是自言自语。
“……并不清楚,听说是寻到一本什么书,老爷特别高兴,带了去小书房要仔细看看……”
不仅又登门了,而且又进了小书房。……什么书?难道荣成翰这么快就寻了一本同样的周易正义来,又或者是拿另外一本什么书,来哄柳二老爷高兴的?
柳若姒正在心中猜疑,就有柳二太太身边的一个小丫头跑了来。
“……姑娘,老爷说叫姑娘快些过去那……”
柳二老爷找柳若姒。
柳若姒只得暂时放下心中的猜疑,起身收拾利落了,就往前院来。到了小书房门前,柳若姒就听见了里面柳二老爷和荣成翰的说话声。柳若姒略顿了顿,收拾了脸上的表情,又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迈步进屋。
荣成翰在榻上,与柳二老爷对坐,正面对着门口,柳若姒一进门,荣成翰就抬起了头,一双眼睛直望进柳若姒的眼睛里去。柳若姒扫了荣成翰一眼,随即移开视线。
荣成翰就从榻上起身,嘴里喊了一声三妹妹,似乎他们之间根本就没什么事情发生,一切如常。
“姒儿,你来看看,认不认得这本书?”柳二老爷见柳若姒进门,忙招呼她到近前道。
第一五四章 赝品
“是什么书?”柳若姒忙就走了过去,在柳二老爷身边坐下。
荣成翰见柳若姒坐下了,方才在对面也重新坐了下来。柳若姒没有搭理荣成翰,不过柳二老爷此刻心中有事,就没有注意到这样的细节。
“姒儿,你好好瞧瞧。”柳二老爷就将桌上的书册拿起来,交给柳若姒,让她仔细看看。
柳若姒接过书册一看,见正是一本周易正义,与柳二老爷被损毁的那一本同一版本。柳若姒没来得及仔细看,就不由得吃了一惊,抬起眼睛看了荣成翰一眼。
果然,这么快就被他找了一本同样的书回来,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你荣三哥花了大价钱寻回来。”柳二老爷似乎看出了柳若姒的疑问,就替荣成翰答道。
荣成翰在对面也点了点头。
“翻开仔细看,是不是有些面熟?”柳二老爷又催柳若姒道。
柳若姒依言翻开书册,才看了几页,她就明白了柳二老爷这么急着找她过来的原因。
“爹,这一本难道是……”柳若姒抬眼问柳二老爷。
“我看着是的。”柳二老爷点头,“为防万一,叫你自己来看看。你亲手临摹的,自然比别人认的清楚。”
“如果是我仿制的那一本,那么……”柳若姒拿起书册,翻到其中一页,“这里,第二个乾字……”柳若姒将书册抬高,冲着窗外的阳光照了照,就见那个乾字里果然有一个小小的记号。
“正是我临摹的那一本。”柳若姒肯定地点头,又让柳二老爷看。
柳二老爷接过书册看了看,又交给荣成翰。荣成翰看了,面上不由得露出惊讶的表情来。
“先生,这是……”
“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了,看来正是那一本。”柳二老爷就道。
荣成翰花了大价钱寻来的这本周易正义珍本,原来是仿本,而且这仿本还不是出自别处,正是出自柳若姒的手笔。
“这话说来话长……”柳二老爷就告诉荣成翰道。原来,柳若姒小的时候,不仅跟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学着鉴定、修补古籍字画,而且还学了与之相关的临摹、仿制等。不仅在修补上面,在临摹、仿制等方面,柳若姒更加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其中,柳若姒临摹、仿制的最天衣无缝的,就是这本周易正义。
当时不过是玩笑之作,而且,也还有十分正经的用处。珍本孤本需要好生妥善保持,就是柳二老爷自己,也不舍得经常拿出来阅读,但是临摹的仿本就不同了。
“……字迹倒还罢了,最难得的是这纸张……”说到这件事,柳二老爷难免又详细地跟荣成翰解释起来。这本周易正义珍本所用的纸张,是唐代所独有的,其制作方法早就失传。因此,要仿这本书,几乎是不可能的。可喜的是,柳若姒在已故祁大学士留下的众多书册中,偶然发现了一些前代留下来的纸张,与这本周易正义所用的纸张颇有些相似。
当时,柳若姒很为自己的发现而高兴,她又查询书籍,想法子对这些纸张做了做旧的处理。
“……仿出这本来,当初我第一眼看到,也是难分真假。”柳二老爷说到这,就笑了。
“爹,你莫忘了,那后面两枚藏书章,还是爹的手笔。”想起往事,柳若姒也笑着提醒道。
“正是的。”柳二老爷将书册翻到后面,让荣成翰看那两枚藏书章,他就是看到了这藏书章,才确信这并不是什么珍本,叫柳若姒来,是为了进一步确认。
“爹做的这两枚章子,也颇能以假乱真了。”柳若姒又笑道。
荣成翰坐在对面,就有些明白了。原来柳二老爷和柳若姒还有这样一项特别的兴趣爱好,假造古籍!
“只是闲暇时的玩笑之作,”柳二老爷笑了笑,又跟荣成翰解释,“不过是为着平时看着方便,绝不会拿出去做盈利之用。更不会以假作真。”
这样的古籍珍本本身固然价值连城,像做的这样精致的仿本,也是非常珍贵的。
“这本书怎么到了……”荣成翰的手里那,柳若姒想了想,就问道。
“你荣三哥说,是因为他的缘故,损毁了我的珍贵书册,必定要寻一本同样的还我。他回去就四处找人帮着寻找,这一本是从礼部已故的张侍郎家里找到的。”柳二老爷就告诉柳若姒道。
“你该先来问问我,何必这么急着就去买了来。”柳二老爷又对荣成翰道,“老张不是我说他,最爱附庸风雅,家里虽有些藏书,但不过都是泛泛。……想不到,如今他的儿孙竟靠着典当这些东西过活了……”
“是心急了些,太难寻了,听到消息,怕他家不肯卖,或是先卖给了别人,因此没来得及和先生商量。”荣成翰就道,“……也是想……”
说到这,荣成翰就看了柳若姒一眼。
“也是想给先生一个惊喜。失而复得,先生必定高兴的。”
荣成翰虽送来的是一本仿本,然而毕竟是他上了心,各方搜罗,以重金买回来的,由此可见荣成翰的诚敬之心,他又这样说,就更加让柳二老爷欢喜了。
“你能有这样的心,我就十分高兴了。”柳二老爷就笑道,一面突然就想到荣成翰买了这本书来,是吃了大亏,“你用了多少银钱,快去打发人追缴回来才是。”
“依先生看,这一本在书市上,大约价值多少?”荣成翰倒是没急着立刻就追回银钱,而是先问柳二老爷。
“这一本吗,平平估算,一百两吧。”柳二老爷就道。
“我这就打发人去……”荣成翰说着,就站起身走到小书房外,叫了他贴身伺候的一个小厮过来,如此这般嘱咐了一番,让小厮去找刘程。
“张家的人,知不知道这是仿本?就拿着当珍本来卖了。”小书房内,柳若姒正跟柳二老爷说话,“还有,爹,你想过没有,这本书是怎么到了张家的手里的?”
荣成翰吩咐完了小厮进来,就听见了柳若姒后面那一句话。他重新落座,就看着柳二老爷,似乎是也想知道答案。
“姒儿,你记不记得,这本书,应该是给了你大哥哥的。”柳二老爷回忆着道。
柳若姒就点头,她记得她仿了这本书出来,柳二老爷看着十分欢喜,也凑趣仿制了两个藏书章出来,然后难免时常拿着翻看。有一次,就被过来的柳玉江看见了。
“当时我并不在场,只记得后来爹跟我说,是大哥哥见了,非常喜欢,知道只是仿本,就向爹要了去,说是要仔细研读。”柳若姒说道。
“没错。”柳二老爷点头。当时他很得意,还向柳玉江说了这仿本如何能以假乱真的话。
柳大老爷就在礼部任职,当年的张侍郎还在任上,柳玉江与张侍郎有些来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本书,是柳玉江送给张侍郎的?
“那张家就该知道,这并不是珍本。”柳若姒就道。
“让人快些去,他家几个儿孙如今大不成器,说不准卷了钱就跑了。”柳二老爷就对荣成翰道。
“先生放心。”荣成翰倒不是很着急的样子,他已经让小厮去找刘程,对于刘程办事,荣成翰是很有信心的。“他能跑去哪里……”跑的再快,也快不过他的军马,藏的再深,他也有法子将人挖出来。
“只是对不起先生,让先生白欢喜了一场。”荣成翰说道。
柳二老爷摆手,让荣成翰不必说了。
“……那天你走了,我本想写个帖子给你,让你不必挂怀。书虽珍贵,可入如何珍贵得过人。后来想想,却没有写。你拜我为师,我必定不避嫌疑,倾囊相授。这件事,我相信你是无意,然而却不够小心……”柳二老爷认真地教导地荣成翰来,荣成翰也恭恭敬敬地站起身聆听。
“……成为一个爱书之人……”柳二老爷最后道。
“多谢先生教诲,成翰记牢了。”荣成翰就道。
“哎,别站着,坐下说话吧。”柳二老爷训导完荣成翰,这才说道。
荣成翰才又在榻上坐了。
柳若姒见他们两个这样,就敏感地意识到,原本柳二老爷因为荣成翰损毁珍本而生出的一些后悔,如今在荣成翰这一来,已经是完全化解了。柳二老爷是真的将荣成翰看做的了亲近的自己人了。
柳二老爷和荣成翰继续说话,柳若姒这个时候也忘了起身要走,只闷闷坐着。自家爹娘个性太好,对人太好,但是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对他好的。荣成翰城府太深,如果他有什么恶意……
正这么想着,外面荣成翰的小厮就说有事禀报。荣成翰并不让小厮进书房来,而是走出去听了。一会的工夫,荣成翰就又进来,告诉柳二老爷,说是刘程已经抓/住了张家的人,并将银钱追回,只是事情还有些麻烦。
“……他一口咬定书册是珍本,是他父亲当年花了重金买来的。”
第一五五章 旧案
荣成翰说完,就看着柳二老爷。
其实,这件事情对于荣成翰来说,是一点也不麻烦的。他当珍本买回来的书,证明并非是珍本,那么最简单的方法,他把书还回去,把银钱拿回来,也就是了。莫说是张家已经没落了,就算是没有没落,也不敢赖着荣成翰要怎样。荣成翰不追究他们卖假书的罪过,他们就该念佛了。
这所谓的麻烦,就是因为还牵连到了柳家。
这本仿书,是柳玉江从柳二老爷这里要了去的,而且明明白白,并非珍本。那这本书又是谁当做珍本卖给已故的张侍郎的那?
“张家的人在哪里?”柳二老爷沉吟片刻,就问荣成翰道。
“就在府外。”荣成翰道。
“带他进来,咱们仔细问问。”柳二老爷就道。
“好。”荣成翰点头。
自然是不能带人到内宅来问的,柳二老爷和荣成翰就都站起身。柳二老爷又叫了小厮过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
“去找大/爷回来,就说有要紧的事。”出了这样的事,柳二老爷想要问问柳玉江。
一边打发了小厮,柳二老爷就看见了身边的柳若姒。
“……你先到前面去等我,就把人带到东书房吧。”柳二老爷又让荣成翰先走,等看着荣成翰走了,他这才又转向柳若姒。
“姒儿,你那年不是只仿了一本吧。”柳二老爷手里拿着书册,心中的某个疑虑又生了起来,且这个时候,因为看见了这本仿书,他的某个疑虑更甚了些。
柳若姒一看柳二老爷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怀疑什么,立刻就摇头。
“爹,要做出这样一本书来,何其费神。当初也就是做着玩玩的,我哪会再多做一本出来。”柳若姒否认道。
“是这样……,”柳二老爷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又似乎有些失望,“我想着,有了现成的印章,还费了那么多力气弄出差不多的纸张来,你贪玩,可能就……算了吧,是我想多了。”
“爹是太心疼那珍本了。”柳若姒就道,心中暗想,多亏她当时趁着柳二老爷神智还不太清醒,就将书册给收拾了起来,要不然给柳二老爷多看一会,只怕当时就会看出破绽来。“事情过去了,爹都不怪荣三了,也别心疼书了。等我照着这本,将那几页临摹出来,也算是补救了。”
“好,那这件事就交给你。虽然很是遗憾,不过好在尚不至于将内容也失落了……”柳二老爷就道。
“爹尽管放心,我一定尽力。”柳若姒就安慰柳二老爷道。
“好,好。”柳二老爷这么说着,就要往前面去。
“爹,”柳若姒却拦住了柳二老爷,“如果查出来,是大哥哥为了牟利,将那本书当做珍本卖了,爹打算怎么做?”
这正是柳二老爷最为担心的,听柳若姒这样说出来,不由得就皱紧了眉头。
“希望他……还不至于如此有损斯文……”柳二老爷只说了这样一句,对于到时候要如何处置,却是只字未提,显然是心中纠结的很,并且非常不希望他们的猜测成真。
柳若姒见柳二老爷这样,当下也就不多说了,只暗中吩咐人跟着柳二老爷好生伺候着,一面就回到上房,将事情大体跟柳二太太都说了。
“竟然有这样的事!”柳二太太就非常吃惊。
娘儿两个坐下,也没心思做针线,一面就打发了小童十五到前院书房去来往打探消息。
一会工夫,小童回来,向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禀报前院书房的进展。说是刘程带着张家的人已经被带到了书房,经柳二老爷仔细查问,那张家的人咬死了是已故的张侍郎花重金买的珍本。
“老爷肯定问他们是从谁手里买的,张家的人怎么说?”柳若姒就问。
“……张家的儿子并不知道,刘大人去查问,找到张家跟着已故张侍郎的一个老家人,说是从咱们府大/爷手上买的……”
果然,柳若姒不由得扶额。
“果真是买的?花了多少银钱?可说准了是珍本?有什么证据?”柳若姒又平复了一下心情,一连串地问道,“这些,可都查问清楚了?”
“姑娘这些问题,老爷和小王爷都问了。”小童就道。据那张家的人和那老家人说,书册确实是从柳玉江手里买的,当初花了三四千两银子,买的就是珍本。至于柳若姒所问的证据,却是没有的。
买一本书,一手交钱,一手交书,当时的张侍郎并未假手他人,那老家人还因为是心腹,才知道这件事。这本书册买回去之后,张侍郎非常珍惜,从不肯外露,如果不是他去世,家里没落,子弟不肖拿出来卖钱,谁都不知道这件事。
“打发人去找大/爷,人可回来了没有?”柳二太太就问。
“小的从前院回来的时候,听说是大/爷刚进了门。”小童就答道。
“那你快回去,仔细听着,有什么进展就回来禀报。”柳若姒就又打发了小童去前院听消息。
事情虽然还没有完全明了,但是跟柳玉江脱不了干系却是一定的,柳若姒跟柳二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
“这多亏是爹娘把定了主意,没有过继大哥哥……”柳若姒就道。
柳二太太到了这个时候,心里也是默默的念佛。
“玉汶那孩子,再办不出这样的事情来。”柳二太太就道,“只盼着里面有什么误会,不然,你爹那心里又要不好受了。”
何止柳二老爷心里会不好受,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对柳家也是颇有影响的。
母女两个等了半晌,那小童才又回来禀报消息。前院书房,柳二老爷向柳玉江查问,又让柳玉江与张家的人对质。
“咱们府上大/爷说,那书确实是从他手里出去的,不过他并没有当做珍本卖钱,说清楚了是仿本。因为跟已故的张侍郎有些交情,白送给他的。”
柳玉江与张家的人各执一词,而当事人张侍郎已经过世,死无对证。
却是一场糊涂官司。
这样的结果,并不能让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松一口气。
很快,柳二老爷和荣成翰就从前院回来,还带了刘程同来。刘程因为他族叔刘毅与柳二老爷交好的关系,也称呼柳二老爷为世叔,又因为先前来过,也被请到上房来,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没有回避。
“爹,最后是如何处置的?”柳若姒亲自端了凉茶给柳二老爷。
书并非珍本,荣成翰自然拿回了他的银钱。而张家虽说是花重金跟柳玉江买的,但是死无对证,柳玉江又那样说,张家的人虽不服气,但是也没有办法。
最后,荣成翰还是将书买了下来,不过当然不是花的珍本的价钱。这本书,被荣成翰送给了柳二老爷。
“不过百两的价值,你荣三哥给了张家两百两,话也说清楚了。”柳二老爷就道。
张家已经破落,张侍郎买书的事,虽有老家人那样说,但是张家的子弟却都并不确实,因此,能得到二百两银子,还有荣成翰一番软硬兼施的安抚,张家的人不敢再有过多的指望,这件事情,就算是平息了下去。
柳二老爷显然对荣成翰的做法颇为赞赏,一面就将书册递给柳若姒。
“这书,咱们自家留着看看倒罢了,流出去却是不好。”柳二老爷说道,这样的仿书,如果他要送人,一定会加上某种印记,表明并非是珍本。
柳若姒也懂得这其中的厉害,自然点头。
“当初大郎拿了书去,也只说自家看看。我也再三嘱咐过他。……他送了书给人,这几年,在我面前却是一个字也没有提起过……”
这样说着一句,柳二老爷就将这个话题放下,又跟荣成翰和刘程说起别的来。
柳二太太就忙带了柳若姒准备饭菜,要留荣成翰和刘程吃饭。荣成翰却立刻起身,只说有事。刘程随即也站起身,两人都不肯留下来吃饭。
“……必定会再托人找寻,定要寻了珍本来。”临走的时候,荣成翰还对柳二老爷说道。
等送走了荣成翰和刘程,柳二老爷就连连叹气。
“这件事情不是处理的很妥当,老爷还叹什么气?”柳二太太就问柳二老爷道。
“不过是欺负人家死无对证罢了。”柳二老爷没头没脑地就说了这么一句。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在一边就都明白了,虽是柳玉江矢口否认,但是在柳二老爷这里,却是认定了柳玉江是将书卖给了已故的张侍郎的。
“说是白送的,大郎何尝吃过亏。当年张侍郎与大哥同僚,交情也只是泛泛,大郎那边也没什么事情求着他,也没见得了他什么好处,大郎如何肯将书白送给他。过后又不跟我提及……,这里面,颇让人思量啊。”柳二老爷就道。
当初他耐不过情面,将书给了柳玉江,就很郑重的嘱咐了柳玉江。柳玉江却阳奉阴违。
“如果不是这次这般巧合,我们都还被瞒在鼓里。”
第一五六章 庆幸
柳二老爷这话说的确实是,柳二太太就点头。
“成翰这孩子,也算得上是咱们的贵人了。”柳二太太就道,从第一次见面,她们拉车的马背毒倒了,是荣成翰借了军马给她们。而且,如果不是荣成翰,她们也不会那么容易判断出马中的是什么毒,后面牵连出来的事情也就无法轻易决断了。接下来,就是在过继柳玉汶的事情当中,也是荣成翰帮了大忙。
再有,就是现在这件事。
柳二老爷听柳二太太这么说,也跟着点头。
柳若姒发觉话题正朝着她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立刻出声将话题带了回来。
“爹,这件事,大哥哥怎么跟爹解释的那?”柳若姒就问柳二老爷。
“他还能怎样,只是一个劲儿地向我赔礼。说是当初本不想将书给张侍郎,奈何张侍郎看到了,一味的苦求。他就想着张侍郎和他父亲是同僚,不好得罪,才将书给了张侍郎。……后来没敢告诉我,是怕我会怪罪他。”柳二老爷将柳玉江当时的话学说了一遍。
只看柳二老爷的神态和语气,就可以看出,柳二老爷对柳玉江所做的解释是并不满意的。
“那爹怎么说的?”柳若姒又问。
“我说了他两句,”柳二老爷就道,不过当着荣成翰,还有刘程,以及张家的人,柳二老爷还要顾及柳家的脸面,因此对柳玉江并未深责,“他态度倒是好,只说是他错了,对不住我,以后再不敢的。”
“他难道还敢态度不好?”柳若姒就道,“说的也不过是些空话。刚才娘还跟我说,多亏没听老太太的,过继了大哥哥。要不然……”
柳玉江这是没有珍本可卖,因此就将仿本当珍本给卖了。如果柳二老爷过继他做了嗣子,那柳二老爷的那些古籍字画,可就都危险了。而且,还不仅仅是如此……
“那张侍郎凭什么就信大哥哥手里的是珍本?肯花重金买了去?”市面上造假的古董字画可不少,张侍郎本人也并非是行家。
“自然是……因为我。”柳二老爷就道。显然,他也想到了这里。“我如今心里不踏实……”
“爹,你还给过大哥哥别的什么书册字画吗?”柳若姒忙就问道。
“我刚才仔细想了,除了这一本,再没有了。我也知道,他并不是读书、爱书的人。”柳二老爷道,这一本书册,还是因为被柳玉江看到了,苦求了他,他才给的。
“爹是怕大哥哥在外头借着爹的名头,还倒卖了别的假字画?”
“我正是有这个担心。”柳二老爷点头,柳若姒说中了他的心思。
“老爷等会再问问大郎。”柳二太太就道。
“我就算问,他又怎么肯说。”柳二老爷苦笑道。
“那就只有私下查访了。”柳若姒就道。
“我也是这样的打算。多亏是现在知道了,弥补起来还不算晚。”柳二老爷就道。
“另外,我觉得爹还应该放出风声去……”柳若姒想了想,就建议道。
“也好,这样也免得大郎以后……误入歧途,陷的越来越深。”柳二老爷频频点头,“想不到他竟如此……,家门不幸。”
“那老爷要不要跟大老爷也说说。”柳二太太就道,“老太太那老爷肯定是不肯说的。”
“老太太年纪大了,又那般溺爱他,能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大哥那里,我是要说说的,也要他心里有个底。”柳二老爷道,要管教训导柳玉江,自然是柳大老爷更加名正言顺。柳二老爷知道了这件事,于情于理都要告诉柳大老爷知道。
一家子正在商量以后要更加防备柳玉江,前面就有小厮来禀报,说是柳大老爷回来了。
“我去见见大哥,跟他说一说。”柳二老爷就起身道。
“老爷要注意措辞。”柳二太太就小声嘱咐了柳二老爷一句。不管怎样,柳大老爷和柳玉江是亲父子。
“我晓得轻重的。”柳二老爷点头,往前面去了。
柳二老爷走了没一会,柳大/奶奶就来了,还带了一篮子的桃子过来。
“……大/爷衙门里有人送的,不算稀罕的东西,倒是还新鲜,给二叔、婶子和三妹妹尝尝鲜。”柳大/奶奶进门来,满脸陪笑地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有习惯柳玉汶的存在,柳大/奶奶话中,对柳玉汶只字未提。
“老太太爱吃这个,该都给老太太送去。”柳二太太叫柳大/奶奶坐,一面笑着说道。
“老太太那里挑了软和的送过去了。”柳大/奶奶就道,“我记得三妹妹也爱吃给桃,忙挑好的送过来。”
“多谢大嫂。”柳若姒就笑道,“汶弟这两天也说想要桃吃,一会回来看见了,必定欢喜。”
柳大/奶奶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微的僵硬,柳若姒只做没看见。
“正是那。”柳二太太就点头,一面吩咐丫头将桃子收了,“洗干净,拿冰块略镇一镇,一会五爷回来好吃。”
柳大/奶奶见柳二太太和柳若姒母女这样看重柳玉汶,心中更加不自在,然而却还得陪笑忍耐。
“怎么听说你这几天身子也不大好?”柳二太太就问柳大/奶奶。柳大/奶奶的气色,确实有些不如往常。
“不过是劳累了些,”柳大/奶奶刚说了劳累两个字,顿时就有些后悔,如今家里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都帮着管事,尤其是柳三太太,巴不得多管些事情的,这话要是让柳三太太知道了,怕还要起风/波,因此忙又往回描补,“并不碍事的,婶子知道多,这个时节,历来有些苦夏。”
“你虽年轻,也要多注意保养。”柳二太太就嘱咐了柳大/奶奶两句。
“还是婶子心疼我。”柳大/奶奶就道,一面就将话题说到珍本书册上头,“张家的事,大/爷刚回来跟我说了……”
柳二太太就和柳若姒交换了一个眼色,明白了柳大/奶奶这个时候过来的真正目的,两人也都没说什么,只听柳大太太是个什么说法。
“……是大/爷当初碍着情面,白将书册给了他们,说明白了是仿的极好的一本书。如今那张家破落了,穷了,尽想着法子弄钱。将一本仿的书,就当做珍本来卖了。分明是他们穷极了,骗人钱财,却说什么当初是他家花了钱从大/爷手里买的珍本!”柳大/奶奶说到这里,已经是一脸的委屈加激愤。
“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大/爷别说不肯,也不敢做那样的事。被知道了,还如何做人,如何见二叔!”
“婶子和三妹妹还不知道,那张家如今已经成了泼皮破落户了。这卖假书的事,并不是头一回了。说是就在前些天,卖了一件古董,后来被人打上门去,说是件假的,并不值什么银子。这还是被揭出来的,那没揭出来的,还不知道有多少。”柳大/奶奶又说起了张家的劣迹,显是仔细打听了,特意来说给柳二太太知道的。
“我也并不懂这些个,方才听手底下的婆子说道。外头净有那些破落的世家子弟,也有冒充的,专门做这桩买卖,拿假东西卖给人骗钱的。方才我们大/爷跟我说起,很是懊悔,当初不该顾忌什么脸面。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怕二叔和婶子私下里要疑惑。我就跟我们大/爷说,二叔和婶子都是明白的人,没有不信自家的侄子,反而去信外头那破皮无赖的。那些人,为了几个钱,什么话不说,什么事不做那。”
柳大/奶奶说了这一番话,就看着柳二太太和柳若姒。
“我也信大哥哥不会做这样的事。”柳若姒若无其事地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大哥哥和嫂子难道还会缺了花销,去做这样败德的事情。我不信大哥哥和嫂子是那样的人。”
柳玉江和柳大/奶奶缺少花销吗?应该是并不缺少的。可在管理家务的时候,他们依旧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能够黑钱、捞钱的机会。
“你们不要多心,你二叔不会这样想。”柳二太太知道柳大/奶奶说这些话为的是什么,也就说道,“只不过,咱们家历来严谨。你二叔教导大郎几句,也是严于律己的意思。”待人宜宽,律己宜严,这历来是柳家的家训。
“我也知道,二叔是一片爱惜子侄的心。”柳大/奶奶拿帕子抹了抹眼角,附和着说道。
得了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的肯定,又得了两人的承诺,说是会劝柳二老爷,绝对不会因此对柳玉江有什么不好的看法,柳大/奶奶才满意地走了。
到了晚间,柳若姒在柳二太太屋子里,陪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说了一会话,见时辰不早,就告辞回房。
柳二老爷看着柳若姒的背影,若有所思。
“老爷,想什么那?”柳二太太见柳二老爷神色有异,就问道。
“成翰那孩子今天不肯留下吃饭。”柳二老爷就道,“怕是记了心了。还说要继续寻了书还我,我看他的意思,若是寻不来一模一样的书册,就不肯到咱们这来了。”
“那又怎样?”
“我有些疑心咱们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