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完胜
宠妾灭妻可是十分严重的,一般的大家族,但凡有家长能够做起主的,大部分都不会允许儿孙们出现这种事。一旦被人传出了宠妾灭妻的风言风语,就是对男人的名声也是有很大损伤,除非权势薰天没人敢提,不然,人们的唾沫星子可也就够受的。
男人尚且如此,可以知道,若是那妾侍之类存了这样的心思,被人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了。
因此肖姨娘的脸色立刻变了,她就有这心思,也绝不敢让人知晓,因忙高声道:“姑娘可是要妾身死无葬身之地么?这样的罪名,妾身怎么担待得起?”
“你知道自己担待不起就好。”
纤碧的目光澄澈中隐藏锋利,肖姨娘被她看着,就觉得心里有些发虚,似乎自己那点小算盘都被识破了。
她又恨又气,暗道自己怎么可以输给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儿?因正要再哭一场诉诉委屈,就听宁纤碧的语气又平和下来,淡然道:“我也盼着姨娘什么心思都没有,只一心服饰太太和老爷。宛儿今日冲撞了你,我让她给你跪下磕头认错,只是姨娘记着,伯爵府从来待下人都是和善宽厚,没有因为这一点事情就用这种手段惩罚丫头们的道理。我倒是有些奇怪,莫非威远侯府都是这样儿的?所以姨娘才学了过来?不过姨娘也应该知道,你如今是伯爵府的人了,所谓入乡随俗,这有什么从前的习惯,倒还是改一改的好。”
这几句话掷地有声,那些在暗中听着的丫头们只恨不得给自家姑娘鼓鼓掌喝几声彩才好。难得这几句话真是暖人心,又打击了那肖姨娘的嚣张气焰,太快活了。
就连宛儿,这会儿嘴角边都微微露出一丝笑容,不过稍纵即逝,紧接着她便走到肖姨娘面前,跪下脆生生道:“奴婢给姨娘认错赔罪,是奴婢的眼神儿不好,没看见姨娘过来,下次奴婢一定瞪大眼睛,免得再得罪了姨娘。”说完磕了一个头下去。
肖姨娘恨得咬牙,知道今天这一出戏自己算是败了,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就有这样心肠和词锋,几句话,便将可以好好闹一场的大事化解的了无痕迹。
她有心就让宛儿给自己磕十个八个头,挽回一点面子。却不料宁纤碧见宛儿磕了三个头后,竟自作主张道:“好了,起来吧,日后这就是个教训,看你做事还敢不敢毛手毛脚的,以为人人都是太太和兰姨娘那好性儿吗?”
宛儿低头应是。肖姨娘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冰冷了,却听宁纤碧又轻声道:“我刚刚和姨娘说的话,姨娘想来是听明白了吧?三房里不许有这些残忍手段。今日念在姨娘是初犯,我便不和爹爹说,日后该怎么做,姨娘心里也该有数。”
她说完,微微扬起头来,声调也略微放高了一些,银铃般的声音在院落中响起,一字一字道:“都听明白了吗?今天的事,不许说到老爷太太和兰姨娘的面前,若让我知道有谁多嘴多舌,别怪我不讲情面,这白芍院用不起如此伶俐的奴才。”
那些暗中隐着的丫头们心中一凛,虽不敢高声应是,但也是在暗中默默点头,只是大家心里都有些奇怪,暗道为什么姑娘不敢和让我们和老爷太太说呢?正经该说出来,到时候趁热打铁,再煞一煞肖姨娘的气焰才对啊。
不但丫头们这样想,就连肖姨娘的眼睛也亮了起来,注目看向宁纤碧,她心中只觉雪亮一片,连刚刚被打压的不快都忘了,暗道我就说你一个女孩儿,怎么这样刚强?原来却是不敢让老爷知道,甚至连你娘都不敢让知道呢。也是,有这样的女儿,就算是亲娘老子,心里也担忧吧,如此名声一旦传了出去,哪里还有人敢上门提亲?
想到这里,她便只是抽抽噎噎的哭,似是万念俱灰的惨笑道:“是了,我如今竟成了初犯,竟成了犯人,我知道自己在姑娘眼里不算什么,只我好歹也是老爷的屋里人,姑娘就这样对我,怎不由得人心灰……”一边说着,便转身回了屋里。
宁纤碧看着她的背影,面上慢慢浮起一丝微笑,暗道很好,你现在想来已经开始算计着怎么在父亲面前告状了吧?这的确很好,就让你慢慢的自己把原形都露在父亲面前吧。父亲虽是君子,但你若是历练久了,道行高深,未必就不能将他迷住,倒不如趁如今你还没修炼到家,自己在他面前露出尾巴更好。
想到此处,笑容越盛,慢慢走回房中,那海棠陪着她,憋了一肚子的话,芦花和山茶玉儿此时也都在屋中焦急等着,见她回来,山茶便担忧道:“姑娘刚刚不该那样和姨娘正面对上,她怎么说也是老爷的屋里人,还不是兰姨娘那样从奴婢身份升上来的,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这若是老爷回来,再听她搬弄了是非,对姑娘不满怎么办?”
宁纤碧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水,轻声道:“父亲不是那样的人,何况父亲也知道我的性子。”她看着窗外,想起这几年宁世泊对自己的好,心中暗自冷笑:宠妾可以有,但是再怎么宠着,难道还能宠过我这个女儿?圈套我已经下好了,就看你是不是个聪明的。
回想起上一世,整个三房的人,包括宁世泊在内,看见肖姨娘,就没有不头痛的,宁世泊还得哄着她,那时候自己看见她,躲都来不及。今天却是和那个女人正式交锋了一回,而且还是自己略胜一筹,她长长吐了口气,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嘟囔道:“一切都不一样了,你的结局,也一定和上一世不一样,再不可能让你有那时候的气焰了。”
海棠见宁纤碧不说话,她心里担忧,正要再开口,就见山茶给自己使了个眼色,接着她亲自去给宁纤碧倒了一杯茶送过来,一边笑道:“姑娘,老太太的寿辰就要到了,奴婢看见几位姑娘这些日子就为这事儿忙活呢,但不知姑娘准备送什么?咱们是不是也该准备准备了?”
宁纤碧笑道:“嗯,说起来,是该准备了,园子里西南角不是有片桃树林吗?你去看看那些桃子熟了没有。若是熟了,摘些回来。”
芦花眼睛一亮,笑道:“姑娘可是要吃桃子?奴婢和山茶姐姐一起去看,说起桃子,水蜜桃儿是最好吃的……”不等说完,脑袋上就被海棠拍了一巴掌,听她笑道:“就知道吃,过两天我和太太说一声,我看正经将你调到五爷身边儿才对。”
屋子里气氛本来有些凝重,却让海棠这一句话把众人都给逗乐了。见宁纤碧捧着茶杯也笑的开心,海棠心里叹了口气,心想管它呢,管肖姨娘还有什么手段,难道老爷还真能对自己闺女下手不成?我也不要在这里杞人忧天了。
山茶见气氛活跃起来,也连忙趁热打铁的笑道:“若说桃子,咱们府里如今都是在外边儿买来吃,倒还正经没人打园子里那些桃子的主意,也不知姑娘怎么想起来的,园子那儿现是辛嫂子管着,我先去问问。”
海棠捧了一盘点心过来,笑道:“你这些日子跟着姑娘,敢情连世事都不问了。那园子的桃林今年被金帆家的管着,如今府里虽然也从外面买桃子,但各房里也都有她送来的孝敬,昨儿我还吃了一颗,觉着不比外面买的差。”
宁纤碧笑道:“那么一片小林子,竟然还要供应各房,倒真是有些难为了。罢了,去问问,若是园里的桃子没了,就使人上街去买,挑那又红又大,汁水多的买,明白么?”
“是。奴婢记下了。”山茶笑着应了,忽听外面似乎有些声音,透过窗子一看,只见余氏和兰姨娘在几个丫头婆子的簇拥下正走进来,她便笑道:“姑娘,太太和姨娘过来了。”
宁纤碧点点头站起身,还不等迈步向外走,就见院门外一个人跑进来,竟是个十分眼生的丫头,跑的呼哧带喘,似乎是连规矩都忘了。
这时候余氏和兰姨娘还没进门,听见身后“咕咚咕咚”的脚步声,忍不住全都回过头来,见是个小丫头,樱桃便上前训斥道:“这是让鬼撵了吗?连点规矩都不懂,谁许你在院子里就跑的这样张扬?”
兰姨娘在一旁道:“咦?太太,这似乎是大太太院里的小丫鬟……”一语未完,就见那小丫鬟猛然跪下来,喘着气大叫道:“三太太,我们太太命奴婢快来请六姑娘过去,我们大奶奶见红了……”
“什么?”
余氏惊叫一声,耿氏是两个月前查出有了身孕,大夫一直让好好保养,只说胎象不太稳,所以如今连姜老太君都免了她每天早上去宁馨院立规矩,谁知这时候小丫头却跑来说了这样一句话,惊诧之余,也不由得为大房感叹,暗道宇哥儿真是不容易,到现在还没有个子嗣,现在媳妇怀着的这个可能也保不住了,这可真是让人焦心。
第一百零七章:陷害
一边想着,这里兰姨娘就犹豫道:“六姑娘才多大?大奶奶这……这种病症怎么好让她去看?没派人请大夫吗?”
那小丫头急道:“已经派人去请了,只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我们太太说,好歹先让六姑娘去看一看,若是万一因为大夫来迟了就保不住这一胎,委实可惜,总是一条性命……”
余氏心中有些不高兴,只是想到大房这会儿大概也是关心则乱,想的不周全也是情有可原,只自己的女儿可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儿,到如今连葵水还没来过,让她去看这种病症,也是不妥当。
正为难间,就听身后宁纤碧的声音淡然响起道:“母亲,咱们一起过去吧,也不必避讳什么,就像大太太说的,总归是一条小命,若是能保住,还是最好保下来。”
她手里拿着一盒药,余氏看了,小声道:“这是安胎药?什么时候你房里有这个东西?”
宁纤碧轻声道:“不过是三爷爷做出来的,我每一样都拿了些来,原本是预备着研究用,如今既然大奶奶病症急,就拿过去。”说完便扶着余氏迈下台阶。
一路来到晴波院,刚进院门,就听有隐隐地喝骂声传出来,接着一个嘶哑的声音惨叫着“冤枉”,随着话音,一个女子被两个婆子拽着头发拖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
余氏刚进院门,便见着这么副情景,不由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那两个婆子,却见其中一个恨恨道:“这贱婢胆子都可以吞天了,敢害得大奶奶到如今这个地步。三太太和六姑娘快进去吧,我们太太等着呢。”
宁纤碧看了一眼,发现被拖着凄厉惨叫的女子是含玉。此时含玉也恰好抬头看见了她,这女子也不知是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竟一下就挣脱了婆子,披头散发扑过来,跪在宁纤碧脚下,死死抱着她的腿惨叫道:“姑娘救救我,我没做那种事,求姑娘救救我。”
余氏皱了皱眉头,一把将宁纤碧拉过来,那两个婆子见含玉都这个时候儿了,还冲撞了六姑娘,害得自己老脸上也无光,不由大怒,上前噼噼啪啪反正给了含玉几个耳光,大骂道:“贱婢找打,冲撞了姑娘,你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宁纤碧淡淡看了那两个婆子一眼,沉声道:“事情查清楚了吗?就要下处置。待我进去看看大嫂子的情况再说。”说完转身而走,那两个婆子听了她这句话,面上就有些讪讪的,其中一个撇了撇嘴角,小声咕哝道:“什么玩意儿?真当自己是盘菜了。”话音未落,便被另一个婆子瞪了一眼,于是也就低下头,和另个婆子一起,拽着含玉往厢房而去。
这里余氏和宁纤碧一起往堂屋中来,余氏便小声对宁纤碧道:“芍药,这是大房里的事,咱们别多嘴。”
宁纤碧也知道自己不该多嘴,不过想到春日里遇见含玉那一幕,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就有些堵得慌。
平心而论,大嫂耿氏对自己和其他几个妹妹也是不错的,人前从来都是温柔端庄的作派,但不知她怎么对含玉就恨到了这么个地步。
当然,现在一切还没有结论,宁纤碧也只是凭直觉,觉着含玉可能是冤枉的。因正在脑子里思量着,就到了堂屋里,彼时曲夫人已经急得六神无主,一看见她们过来,便上前抓住了宁纤碧的手,对余氏道:“我也知道今日这件事儿找侄女儿是为难的,实在没办法了,若还有一丝希望,总不能看着那么一条小命就没了吧?”
一边说着,便拉着宁纤碧往里屋来,又絮絮叨叨道:“派人去请大夫,只是大夫哪里会这么快?偏偏三老太爷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实在是没法子,才打发小丫头去你们院里碰碰运气,可巧六姑娘竟然在……”
不等说完,便来到里屋,只见耿氏穿了一件淡绿色缎子长衫,正倚在床上,看见宁纤碧,便要起身,一边虚弱道:“六妹妹来了,这……这怎好麻烦你……”
曲夫人连忙过去安慰道:“行了,你别多想,这会儿事急从权,你妹妹虽年小,好歹也能把脉用药。”说完就听耿氏摇头凄然道:“娘,儿媳只怕是不成了,这会儿只觉着肚子里一个劲儿往下坠……”一语未完,已是捂脸痛哭起来。
宁纤碧叹了口气,走到耿氏身边道:“大嫂子先让我把把脉,到底还是要看开些,左右你和大哥哥也年轻,即便这次有什么不测,还有将来。”
曲夫人见宁纤碧如此不避嫌疑,心中也十分感激,连忙道:“你妹妹说的没错儿,你快把手伸出来,给你妹妹把脉。”
耿氏点点头,将一只手伸出,因都是女孩儿,也是自家妹妹,自然不用什么帕子遮掩,宁纤碧就在那腕上细细按了一会儿,确实是微弱的滑脉,虽然她并不精于医病诊脉,只是这滑脉之象如此微弱,她心里却也明白,这个孩子是保不住了。
只不过……
宁纤碧一双秀气眉毛微微皱起,抬眼平静的看向耿氏,见她眼中闪过一丝紧张,她心中叹了口气,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回头对曲夫人和余氏道:“大伯娘,娘亲,我想和嫂子说几句体己话,可以吗?”
曲夫人面色一白,紧张的看着宁纤碧,急切道:“可是……可是有什么问题?六姑娘就……就和我说吧,我……我总比媳妇要强些。”她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自己的接受力要比耿氏好,有不好的消息先和她说。
宁纤碧叹了口气,轻声道:“大伯娘,嫂子也不是小孩儿,她这病还是比较复杂的,我和她好好说一说,免得日后再出问题。”说完,她又轻轻看了耿氏一眼,随即抿紧了嘴唇不再说话。
耿氏到底心里还是有些发虚,见宁纤碧这样古怪的表现,她不由得心脏砰砰乱跳,连忙强挤出一个笑容,对曲夫人道:“娘,就让妹妹和儿媳说吧,妹妹说的对,儿媳也不是小孩子,这种事情,还是儿媳听着就好。”
曲夫人担忧的看了儿媳妇一眼,这个儿媳妇是她亲自挑的,过门后温柔懂事谨守本分,她真的是非常非常满意,一直盼着小两口能有个孩子,也省得儿子日后还要多找几个女人进房里,让媳妇心中不舒坦,谁知竟又是这样一种情况,怎能不让她揪心?
“六姑娘,你大嫂子这人刚强,有什么话,你还是轻点说。”曲夫人无奈之下,只好将宁纤碧拉到一旁嘱咐,而余氏则是不解的看着女儿,小声道:“有什么话不能和你大伯娘说,非要和你嫂子说的?”
宁纤碧假装没听见母亲的话,微笑着对曲夫人道:“大伯娘放心,只是要嘱咐嫂子几句罢了。”说完看见曲夫人眼中升起的光芒,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摇头轻声道:“大伯娘,嫂子还年轻,等下次吧。”
一句话,就让曲夫人的面色彻底惨白,她知道这个孩子是保不住了,这一下,不用宁纤碧发话,曲夫人便失魂落魄的被余氏拉了出去。
“妹妹有什么话要单独和我说?”耿氏看着宁纤碧回到床边,面上挤出一丝笑容,藏在薄被里的一只拳头却已悄然握紧。
“嫂子刚刚听见我的话了吧?孩子是肯定保不住了。”宁纤碧目中露出同情之色,只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明白。
果然,在听到她的话后,耿氏面上也没有了一丝血色,好半晌方苦笑道:“果然……还是这样的结果……”一语未完,她便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宁纤碧没再开口,只是静静等着,过了一会儿,耿氏方收了眼泪,轻声道:“妹妹一定要单独和我说话,不会是只为了告诉我这么一句话吧?”
“嫂子刚刚听到这个消息,脸上连一点愤恨之色都没有。”宁纤碧语调平静,就好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一般。然而耿氏却露出疑惑不解之色。但她马上就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得,面色蓦然又是一白,随即就是一红。
“六妹妹,嫂子自问,待妹妹并不差,虽然我们是隔房的,然而在嫂子心里,妹妹们都像是亲妹妹一般,包括六妹妹,即便大家都说您性子有些孤僻冷傲,嫂子也从未对你有过半分冷眼,六妹妹觉着呢?”
耿氏注目看着宁纤碧,本该是恳切的剖心之言,却说得无比轻淡,竟比两人素日里打招呼还要疏离。
“是,妹妹知道,所以刚刚,我把大伯娘请出去了。”宁纤碧抬起眼看着耿氏,那双普普通通的杏眼中,清澈却又蕴含着莫测的深度,就如同一池碧绿却看不到底的潭水。
耿氏松了口气,目光看向窗外,轻声道:“一个下人罢了,纵然是你哥哥的房里人,身份也终究是下贱的,妹妹应该也不会为了一个丫头,伤了咱们之间的和气,您说是不是?”
宁纤碧苦涩一笑,目光却是半分不让:“嫂子难道不知?我若真是不将含玉放在心上,这种事情,也就不会在嫂子面前说开了。虽然在嫂子眼中,含玉不过是个下贱的丫头,但她毕竟也是个人,纵然不说什么佛家的众生平等,我小时候,她终究也带着我玩过,也照顾过我,就是如今,路上遇到了,她也会含笑问一句我近况如何。”
第一百零八章:说服
耿氏的面上染了红晕,那是羞恼引起的,这一瞬间,她眼中的平和之色退去,剩下的只是恼怒,咬牙道:“这么说,妹妹是决定和我作对到底了?只是你要想想,证据确凿,那丫头她逃不了。”
宁纤碧皱起眉头,声音越发清冷,淡然道:“嫂子,你恐怕不知道,身体若是因为红花麝香导致的小产,脉象是不一样的,别说我能诊断出来,稍后过来的老大夫也可以诊断出来。若是嫂子要让他帮你隐瞒,或许给他足够的金钱就好。但若是我也在一旁,告诉他我也给你诊过脉,嫂子想想,他敢不敢收你的贿赂颠倒黑白呢?”
“你……”
耿氏猛然坐起了身子,用指头指着宁纤碧的鼻子,恨恨道:“你就这么护着那个贱人?她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小时候陪你玩,照顾你问你近况,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份罢了,这难道不都是她该做的?你就把这个当做恩情了?”
看着耿氏的气急败坏,宁纤碧依然稳如泰山,淡淡道:“嫂子,含玉是活生生的人,今天若是她做下了十恶不赦之事,我不会奉献一丝同情。但我也不会眼看着她被人陷害至死。说到底,我不是为了含玉,只是为了这世间的一个道理,这世间,总不能任人颠倒了是非黑白,行出那些指鹿为马的阴狠事来。”
“这世间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事情多了去,妹妹都能管得过来吗?”耿氏阴沉着声音,面色更是黑沉得吓人。
“是管不过来,我也不是什么菩萨神佛,有通天之眼通天之能。”宁纤碧的声音也沉了几分,却是掷地有声:“但只要是我看见了,能管的,我便不会袖手,便如今日这件事一般。”
耿氏重重喘着气,面对沉稳端静的宁纤碧,她的心彻底乱了。
却听宁纤碧又沉声道:“嫂子接连流了两个胎儿,都是没有缘故便忽然发生,这恐非吉兆。如此情况下,正该积德行善,求一点福荫,若是一味行这样狠毒事,你就算对公婆再孝敬,对小姑子再周到,终究是有伤天和,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
“我不信,处置了一个丫头就能遭天谴……”耿氏胸口剧烈起伏着,咬牙切齿的低叫。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苍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苍天眼中,嫂子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你以为你会比含玉高贵多少?”宁纤碧的口气已经微微带了火气,目光针一般扎在耿氏脸上,只让她觉得难受。
“你哪里能了解我的苦楚?如今你也十三了,转眼就要到了议亲的年纪,六妹妹你扪心自问,你愿意在嫁过去后,看见丈夫有屋里人吗?”耿氏的眼泪簌簌落下:“你可知我看见你哥哥和含玉说笑,听见他说晚上要去含玉房里,我心中就像针扎的一样疼?”她摇了摇头,凄凉道:“你不会懂得,你才多大?你哪里知道这种无奈和心酸……”
“大伯的身边有林姨娘,二伯房里也有周姨娘,其它妾侍也有好几个。”宁纤碧打断耿氏的话。平静道:“我并非不懂嫂子心中的痛,只是这天下间的女人莫不是这样过来的。说到底,不过是男人们自私惹的祸,嫂子心中不忿,怎不去找大哥哥?陷害含玉就能解决问题?一个含玉死了,还有含珠,含翡,还有很多很多的女人,嫂子就敢保证除掉了含玉,大哥哥这房里便只会有嫂子一个独占夫宠吗?”
耿氏沉默不语,宁纤碧的声音不大,但每一句话都如大锤子般敲在了她的心上,她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怎样都反驳不了,因为这个十三岁的小姑子,寥寥几语,却是点出了事情的本质。
宁纤碧见耿氏默然不语,又叹了口气,从椅子上起身,来到耿氏身边,扶住她的胳膊,诚挚道:”嫂子刚刚说,您待妹妹们都是当亲妹妹,这话我信,妹妹不是没感受过嫂子的用心和照拂。正因为如此,我知道嫂子心中,并非那歹毒之人,只怕是受不了含玉分了大哥哥一些宠爱。只是嫂子,这事情不是含玉能做得了主的,她只是个丫头,大哥哥要她,难道她还能反抗?她还算是个老实的,服侍嫂子也尽心尽力,不会那些狐媚子和勾心斗角的手段,不然不至于到今日这个地步。嫂子难道立意要弄死了她,再让大哥哥找那厉害的进门吗?不是妹妹说让嫂子灰心的话,嫂子的将来,着实不敢保证如何,若含玉有了大哥哥的骨肉,嫂子还可以抱来养,她那个性子和兰姨娘极像,也不至于能闹出什么幺蛾子。嫂子就不能忍,也得咬牙忍了。既是生在这世上,便要看开看透。我素日里也可怜我母亲,只是她与兰姨娘相处的极好。妻妾彼此扶持着,才有三房如今的平和。咱们女人天生柔弱,何苦相煎太急?嫂子仔细想想妹妹的话,虽我如今这行为似是打抱不平,要为含玉讨个道理黑白,然而除此之外,我也是真心为嫂子着想,妹妹是个孤僻冷清的人,不在乎嫂子怎么想,也不需要故意在嫂子面前讨好,真讨好,这事儿我瞒下来,岂不是比什么都能讨好?我一片肺腑之言,嫂子好好想想吧。”
耿氏双手翻来覆去在缎子薄被上抓着,一时间哭得梨花带雨,整个身子如同被抽去了骨头一般,倒在宁纤碧腿上,放声痛哭道:“为什么?怎么这世间咱们女人的命就要这样苦?到底是为什么……”
宁纤碧看向窗外,心中也因为耿氏这番痛哭而更加的不平,轻声道:“还能为什么?因为这是封建社会,吃人的封建社会……”
耿氏情绪激荡,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话,哭了好一会儿,她才起身,一边用帕子擦着眼泪鼻涕,一边抽噎着道:“一时间忘形,在妹妹面前失态了。妹妹放心吧,如今你一番话说得透彻。其实我未必不明白这个道理,毕竟我从小儿也是看女训女诫,听着三从四德的教训长大的。只是我心里实在不甘,总想着这世间会有例外……”
说到这里,她不禁苦笑了一声,喃喃道:“例外……例外……这世上的男人哪有从一而终的?便是有,又凭什么落到我头上?呵呵……素日里竟是我贪婪太过,生了痴心妄想……”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看向宁纤碧,郑重道:“含玉的事,我会处理的。妹妹说的对,就算她死了,还有含珠含香……”
说到此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宁纤碧知道她大概是想开了,或许心里还是不甘心,毕竟这么多日子对含玉的迫害,不可能一瞬间就因为自己的一席话扭转过来。然而含玉的命总算保住了,这说明耿氏听进了自己的话,假以时日,慢慢的,只要含玉也守本分,耿氏总是能看开一些,毕竟,她不是心思歹毒的女人。
“既如此,妹妹就放心了,嫂子好好休养。这胎儿尚未成形,许是待会儿就会下来,万幸对嫂子的身体不会有什么损伤。妹妹还是那句话,嫂子凡事看开些吧。”她说完,便站起身来,冲耿氏施了一礼,便退出房去。
对于耿氏的情况,宁纤碧的确觉得不乐观,因为对方两次小产都是在没有任何原因的情况下发生的,她很怕耿氏这是现代妇产概念中的的习惯性流产,如果真是那样,这个嫂子的一生,也就实在是太悲苦了。所以她才极力劝说对方要凡事看开些。
这里耿氏怔怔坐在床上,细细品味着宁纤碧之前说的那番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见曲夫人进来,坐在床边看着她,那双眼里是悲悯,还有一丝责怪,于是耿氏心中便明白了:想来婆婆还是不放心自己,悄悄在门口听着,所以后面失态下那些音量高的话就都被她听去了,靠着这些话,已经足够对方猜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娘……”
耿氏垂下了头,心中又是慌乱又是恐惧,这一刻,她真是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你该好好感谢你六妹妹。”
出乎她意料的,曲夫人竟然没有开口责怪她,而是叹了口气,轻声对她道:“你这个性子,哪里是大宅门那些心狠手辣的主妇的料子?今儿含玉幸亏没被你害死,若是她真死了,你便会知道,杀人的滋味不是那么好受的,即使不是你亲自动的手。”
耿氏震惊的看着婆婆,却见她长长叹了口气,目中似是染上了一丝追忆之色,喃喃道:“你姨妈也是个刚强女人,性子比你还厉害,十年前她病死了,在那之前,她因为疯病,被关了整整三年,所有的一切,便是因为她害了丈夫的妾侍和对方肚里的孩子,结果成了心病,竟活活吓疯了。这本是我一辈子也不想说的秘密,今儿之所以告诉你,就是给你一个前车之鉴,孩子啊,你可千万别重蹈你姨妈的覆辙啊。”
第一百零九章:剖白心迹
曲夫人所说的姨妈,就是她自己的亲妹妹,耿氏还是头一次听婆婆说起那位已经逝去的姨妈的事,却不料第一次听说,便是这样的惊天秘闻,一时间不由得整个人都呆住了。等到回过神来,方觉着身上簌簌发抖,心里全是无穷无尽的后怕。
且不说耿氏在这里既是后怕,又是对宁纤碧和宽容的婆婆感激涕零,只说宁纤碧,和余氏一起出了晴波院,余氏见女儿面色凝重,不由得奇怪,再想起她之前一定要和耿氏单独说话,就更好奇了,便对她道:“芍药,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和你大嫂说了什么?”
宁纤碧没回答,好半晌,方对余氏身后的芭蕉和雁子道:“你们先回去吧,让我和太太自己随意走走。”
芭蕉雁子答应一声,因宁纤碧这一次是跟着余氏过来的,所以就没带自己的丫鬟,此时芭蕉和雁子离开,便只剩下母女二人,余氏的表情也凝重起来,看着女儿的目光中尽是担忧。
“娘亲,将来我不嫁可好?”
饶是余氏担心,也没想到女儿开口就是这样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不由得整个人都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醒过神来,训斥道:“糊涂,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如此,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不嫁人,将来老了怎么办?你要依靠谁?”
宁纤碧忍不住微微笑起来,余氏最后这句话让她想起了久远的现代时光,那时候妈妈也总是将这句话挂在嘴边,逼她嫁人。
只是那是现代,她不需要听父母的话,没有喜欢的人,不嫁就是不嫁。然而如今却是在古代,虽然父母待自己好,只怕也容不下这种惊世骇俗的想法。
因叹了口气,轻声道:“女儿有手有脚,又有手艺傍身,怕养不起自己吗?更何况,依靠是什么?女儿还有弟弟呢,就算弟弟将来不管女儿,收养几个孩子,在我老去时总能给我两口饭吃吧?”
余氏面色沉下来,轻声道:“娘知道你心善,只是这想法万万要不得,领养的孩子,哪里有自己养的贴心?你看那些过继儿女的,都是万不得已而为之,当中不知多少辛酸苦辣,你皆因不知这其中的利害……”
“母亲,女儿知道,女儿知道利害。”
宁纤碧打断余氏的话,心想不如趁这个难得的机会让娘做好个心理准备吧,下次谁知道还有没有这样好的时机?因正色道:“母亲这些年见得听得也不少,难道那过继领养的孩子就都是不孝子?自己亲生的就没有忤逆的么?可见孩子将来会如何,还要看父母怎么教他。这个先且不说,娘,女儿的性子你知道,随了你的刚强,却没有你那份儿柔和,与其将来让我嫁进婆家,看丈夫三妻四妾,我还不如不嫁,这一辈子图个清静。”
余氏毕竟是聪明人,听见宁纤碧说出这番话,不由得愣怔住,然后四下里看看,见周围无人,这才小声道:“究竟怎么了?莫非你大嫂那儿另有隐情?是了,之前听你大伯娘说,好像是你大哥房里的含玉动的手脚,唉!含玉那丫头平日里看着老实,不然别说你大嫂,当日你大伯娘就容不下了。怎么如今却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宁纤碧轻声道:“不是含玉,是大嫂……”不等说完,便听余氏惊叫一声捂住了嘴巴,她眼中满是惊惧,好半晌才把手放下来,小声道:“芍药,这话可不能乱说,哪有女人为了一个妾侍,竟然对自己的孩子下手?这……这哪里配做娘亲?连畜生都不如了。”
“娘,不是这样。”宁纤碧苦恼的抚了抚额头,她竟然低估了余氏的想象力,就凭自己一句话,便在眨眼间想出了两部狗血剧,要知道,母亲可没看过什么武则天秘史之类的小说,这难道就是天赋?若是在现代,像母亲这样的,一定可以成为红作者或者编剧吧?
一念及此,心情竟放松了些,宁纤碧唇边微微绽出个笑容,但旋即敛去,淡淡道:“大嫂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但这和含玉无关,也不是大嫂为了害含玉而对腹中骨肉下手,她只是感觉到自己保不住胎儿时,就立刻趁这机会陷害了含玉。”
余氏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置信的看着宁纤碧,只是想到嫂子刚刚难看的脸色,再想一想耿氏之前的形容,女儿沉静的神态,她确定宁纤碧没有撒谎,不由得摇了摇头道:“这是怎么说的?你那嫂子平日里也是个和善人,怎么如今竟能行出这样的歹毒事?这……芍药,这种事情,你一个女孩子家,这……还是不要……”
掺合两个字余氏说不出口,她很清楚,这事儿如果女儿不掺合,含玉就肯定没命了,怎么说那也是一条人命,自己为了女儿和三房的利益,就罔顾了她的生死,这令余氏抱愧。
“女儿没有掺合,只是将道理破给了嫂子听,临走的时候儿,嫂子说想明白了。本就是如此,即便她害死含玉,难道大哥哥就不会再找别人?嫂子子嗣上怕是艰难的,她拦得了一时,拦不了一世,只怕到最后,她还是这样儿做,就连大伯娘和大哥哥都容不下她了。”
余氏点头道:“可不就是这么说的?唉!你大嫂那个人,素日里和善,怎么今日这般狠毒起来……”说到底,余氏也是很喜欢耿氏的,因心里沉甸甸的就是这么句话,不由得反复说起来。
“再和善的女人,一旦嫉妒了,也就没了理智,何况是性情?”宁纤碧微嘲的道,说完,她看向自己母亲,沉声道:“母亲和兰姨娘就算是交好的,但你扪心自问,有时候爹爹去姨娘房里,你心里就不嫉妒?”
余氏面色一下子惨白,连忙低叱道:“胡说什么?嫉妒是七出之条,最要不得,你这孩子怎能如此说话……”
宁纤碧叹气道:“是啊,不是没有,是不敢有,因为一旦有了,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为什么嫉妒是七出之条?因为一旦嫉妒起来,争吵扰的家宅不安尚在其次,即便是阴私害命的手段也不是没有。只是母亲,即便如此,这大宅门中那些不能说破的阴私狠毒事还少了?”
余氏被女儿问住,好半晌才叹气道:“又能如何?一代代的,不都是这么过来的?谁让咱们是女人。”
宁纤碧微扬起下巴,定定看着母亲,一字一字道:“女儿就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所以女儿若找不到一个一心一意之人,宁可不嫁。”
余氏默然不语,只是摇头,宁纤碧急了,挽着她的胳膊伤心道:“母亲为什么摇头?难道母亲还没有吃够这样的苦?难道母亲希望女儿将来变成一个妒妇,再由妒妇变成毒妇?或是被那些心肠狠毒的妾侍所害?母亲就忍心看女儿在那大宅门中苦挨过这一生吗?”
“哪里……哪里有这样严重?你嫂子今日不过是一时想不开,咱们府里还算是不错的……”余氏叹了口气,看着宁纤碧道:“芍药啊,老话说,看破红尘惊破胆,无非便是如此,这凡事糊涂一些,自己好过,别人也好过,人不就是这样稀里糊涂的一辈子么?”
宁纤碧坚定摇头,低声道:“可女儿偏就是个眼里不能揉沙子的主儿……”不等说完,忽见余氏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只见远处月洞门有人影一闪而过,看身材像是蒋经。
“咦?是表哥吗?他过来做什么?”宁纤碧的眼睛亮起来,暗道该不会是来找我的吧?难道药铺要开张了?我的天,不会这样快吧?
正想着,忽然就听余氏幽幽问了一句:“芍药,你觉着你表哥这孩子如何?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么?”
宁纤碧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怎么也没想到,这匆匆一瞥,竟然让母亲得了时机问这种问题。她心中焦急,面上忍不住就泛了红,跺脚道:“母亲胡说什么?什么托付终身?这种话也能当着女儿的面说?”
余氏脸上满是笑容,看着女儿道:“如今就咱们娘儿俩在这里,怕什么?芍药你也不是三两岁的小孩儿,听你刚刚那番话,不是懂得很多么?这会儿倒是害羞起来。”
宁纤碧叹气,只是摇头,对余氏道:“好了母亲,咱们别说这个话题了好不好?表哥也许已经有意中人了呢,咱们可不能棒打鸳鸯。”
一边说着,生怕被蒋经看见自己,这种敏感时候,还是不要让母亲看到表哥的好,不然万一流露出了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的眼神,她以后可没脸再和蒋经来往了,这显然十分不利于她“把药铺开遍天下”的大计。
母女两个重新迈步,逐渐远去,直到她们走的看不见影子,小径旁的一棵大树上忽然一阵抖动,接着一个人轻轻跃了下来,落地无声,那动作竟是比一只狸猫还要轻灵,正是沈千山。
第一百一十章:宁愿许心
“一心一意的人么?”
沈千山看着宁纤碧远去的方向,嘴角边忽然露出一丝笑容,轻声自语道:“六姑娘,沈某愿意一生只许你一人,你……愿不愿意?”
话音未落,就听一个大嗓门叫道:“让我们好找,原来三公子在这里。”
这声音不用提,自然就是宁彻宝,这家伙也不知是怎么发育的,都快定亲的人了,嗓子还是有点变声期公鸭嗓的味道,幸亏不严重,听惯了也就不觉得十分难听。
宁彻宝是和蒋经一起寻过来的,沈千山疾走几步,到了他们面前,微微一笑道:“刚刚看见这里的风景不错,所以走进来看看,却没料到已经进了二门,幸而没惊扰到姑娘们,不然沈某真是罪该万死了。”
宁彻宝古怪的看着他,呐呐道:“三公子你没发烧吧?不过是进了二门而已,怎么就扯到罪该万死上了?虽说这后院外男要避嫌疑,但你什么时候和咱们这样生分过?”
他说到这里,便撇撇嘴,小声道:“不是我说话不好听,我那些姐姐妹妹,真要见了三公子,怕是要扑上来呢……”不等说完,就听蒋经咳了一声,他便回头笑道:“表哥放心,我说的人里自然不包括六妹妹,六妹妹那个人最冷清了,别说三公子,听说她当日去见皇上时,也沉稳着呢,给太后耳朵里灌油,别人都吓得哆哆嗦嗦,只有她,手都不曾颤抖一丝,不然的话……”
沈千山知道自己是因为心神太乱的关系,所以刚才那句话表面沉稳,事实上却是逻辑不通,就如同宁彻宝说的,什么时候他进二门还至于用罪该万死这种请罪的形容了?
只是此时心中实在雀跃,他听到了宁纤碧和母亲暗地里说的话,心中知道那女孩子要求的条件。放眼这天下,他不敢说只有自己愿意为她放弃那些三妻四妾,但是他敢肯定这样的男人不多,而自己却是最先知道宁纤碧心中秘密的人,这样看来,还是占了非常大胜算的。
他了解宁彻宝的性子就是大大咧咧,有些冲动莽撞的,因此听了对方的话,也不以为意,只不过蒋经咳了一声,让他将目光转过去,看着这个俊秀逼人风华无双的少年,沈千山心中忽然就极度的不舒服起来。
肯为宁纤碧一生钟情的男人的确不会多,但面前这位商家子,算不算是其中一个呢?如果他也抱着和自己一样的念头,自己还会有胜算吗?
一念及此,沈千山的目光就有些阴沉,越看蒋经越不顺眼:不过是个商户之子罢了,非要摆出这么一副贵公子闲适温柔的派头,哼!是为了给谁看?还不是为了给宁纤碧看?
蒋经是什么人?虽然年岁不大,但这么多年也是经历出来的,察觉到沈千山对自己的敌意,他只觉着莫名其妙,暗道怎么回事?难道三公子特意派两位弟弟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他恨我?奇怪,我哪里招惹他了?
但沈千山的这股敌视很快就消失了,他看着蒋经,微笑道:“没别的事,四哥哥要找你,约了明天下午未时初在老地方见,至于什么老地方,我也不知道,他说你知道。”
蒋经笑道:“原来是四……公子有事相召,多谢三公子了,您今日来找在下,就是为了这件事?”他心里奇怪,暗道这种通风报信的事情,就算周鑫在宫中不方便派人过来,托付给沈千山,他找个小厮长随过来说一声也就是了,何至于亲自纡尊降贵大驾光临?
沈千山当然不是特意为了蒋经过来的,只不过是好不容易有个理由能来宁家。他当日一时冲动退了学,但这些日子过去,心中又有些思念,恰巧周鑫传话出来,这倒是个正大光明的理由,自然要利用的。
不过表面上当然不能这样说,于是点点头笑道:“是,就为了这件事,本不必我亲自过来,只是我恰巧无事,想着有日子也没过来了,所以就溜溜达达来传这个话。”
几个人一边说,一边就走出了二门,无意间就说起宁彻宝的亲事,接着沈千山话锋一转,状似不在意的问蒋经道:“是了,蒋兄年少有为,又俊美不凡,不知如今有没有什么中意的姑娘和人家,要不要我来替你做个大媒?”
蒋经笑道:“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我妄自议论的道理?何况如今我还年轻,并没有这个念头。看家母的意思,也是盼着我先管好铺子的事。”
沈千山目光微微一凝,知道这是蒋经的拒绝,只是他心中那个念头却是越发坚定:若说自己和宁纤碧之间还有一个必须逾越的障碍,那就是蒋经无疑,自己必须将这个障碍给一脚踢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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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就是夏至,再过几天,姜老太君的寿辰就要到了。
宁纤碧这些日子出奇的没有再摆弄药材,只是仍躲在百草阁里,也不知鼓捣些什么。
“姑娘,这是最后一筐桃子了。”
山茶和芦花抬了一个大篮子走进来,将篮子放在桌上,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不由得笑道:“足足几十斤的桃子,却一个不吃,只榨桃汁儿,姑娘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别说奴婢们好奇,就连太太和兰姨娘也好奇着呢。”
宁纤碧微笑道:“到时候就知道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说完她抬起头道:“你说太太也好奇?太太知道我在百草阁里收桃子?”
山茶忍不住笑道:“我的好姑娘,这么大的动静儿,还能瞒过谁去不成?何况又不是什么机密事,奴婢们也没背着人啊。今儿早上太太还叫奴婢过去问,兰姨娘和肖姨娘也在场呢。”
说到这里,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凑近了宁纤碧,悄声道:“是了姑娘,肖姨娘好像哭过,奴婢去的时候,见她脸上敷着厚粉,她向来是注重妆扮的,这样暴发户似得抹粉,实在不寻常,所以奴婢就仔细看了看,她眼睛好像微微肿着,姑娘说,这可不是哭过呢?”
宁纤碧微微一笑,暗道哭又算得了什么?她中了我的圈套,定是向爹爹告状了,爹爹和上一世不同,哪里还能由着她的性子来,也难怪她要哭了。哭吧哭吧,多哭几回,若还是不知道收敛,一味藏着不可告人的心思,总有一天,我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想到此处,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寒光,这一世的她,活得比上一世惬意潇洒多了,既敢挺身而出为含玉说话,也一点儿不惧怕心机深沉的肖姨娘,对好人好,对坏人,就要比她更坏,这是她在重生之后才明白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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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当日是六姑娘替你解了围?”
白芍院的厢房中,兰姨娘轻轻喝着茶,一边听宛儿说那天的经过。末了问了一句,见宛儿点头。她便笑道:“我说是谁这么厉害,能让那女人吃这样的亏。老爷虽不是耳根子软的人,只是那样一个软玉温香,她又比我和太太会逢迎,温柔狐媚手段只怕也有不少,若非犯了忌讳,老爷哪里就舍得真给她难堪,却原来竟是六姑娘出的手。”
她说到这里,便伸了伸懒腰,轻声道:“有靠山就是舒服,到此倒不用担心那狐狸精还能生出什么波澜了。”说完看着宛儿道:“你也是,从来冒冒失失,这回尝到厉害了吧?若不是六姑娘,我也护不住你,还不知道要遭多大罪呢。”
宛儿连连称是,兰姨娘这里想了想,又不禁摇头笑道:“也不知那么个女孩子,才十三岁,怎么就能将你们管的服服帖帖,她不让你们说,你们竟连我也瞒着,若不是今天问起,我还不知要被瞒在鼓里多长时间呢。”
宛儿生怕兰姨娘怪罪自己,连忙道:“姨娘您是没看见,那天姑娘就在台阶上随随便便那么一站,声音也不高,一个字一个字儿却像是带着个碾砣似得,就砸在人的心里,奴婢们实在是不敢违命。”
绿枝也在一旁笑道:“姨娘,依奴婢看,不仅仅是姨娘被瞒得死死的,就连太太也不知道呢。奴婢只是奇怪,既然瞒的这样紧,怎的今天姨娘想起问来了?”
兰姨娘喝了一口茶,冷笑道:“今早看着那狐狸精就不对,只是怎也猜不透原因。这些日子针线房那边和裁缝铺子出了些问题,我和太太一直忙着,我就想着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果然……哼!要怪只怪那狐狸精打错了算盘,看错了老爷,以为老爷这些日子让她那狐媚手段哄住了,才敢搬弄是非,结果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说到这里,心中越发感叹宁纤碧的手段,刚刚宛儿已经巨细无遗将当日的细节说了一遍,如今看来,之所以肖姨娘会这样莽撞大胆,自然是六姑娘最后那句话设下了圈套,那么点时间,就能看透人心,于言语间设下陷阱,这六姑娘当真是不简单。
第一百一十一章:寿辰
正想着,就见桃红从外面走进来,笑道:“姨娘,太太喊您过去,说是姨太太带了些料子来。太太说如今天气热了,怕宣哥儿晚上蹬被子,让姨娘过去选两块布料给哥儿做几个兜子。”
兰姨娘“嗯”了一声,将杯里茶水一饮而尽,方款款站起身,对屋里几个人道:“你们日后记着,这院里添了人,还是个厉害角色,行事该越发谨慎小心才是,不然,若是六姑娘和太太不在,你们就是被人整治死了,我位卑言轻,也是没办法的。”
几个丫鬟都应下了,兰姨娘这才缓缓出去,她心里是恼怒的,肖姨娘才来几天?便瞅准了要敲打自己。只是她地位实在太低,对方却是威远侯府远亲,这确实没办法,也只好抱着余氏和老爷的大腿更紧一些,为自己和宣哥儿求个平安罢了。
因这件事也就没告诉余氏,倒显得自己搬弄口舌,过来挑了几块料子后,余氏就让她坐下说话,一边道:“你就没问问宣哥儿,芍药成天往百草阁里运那么多桃子是干什么呢?”
兰姨娘笑道:“婢妾问过,究竟宣哥儿也不知道,只说他姐姐说过,要给他做吃的。”
蒋姨妈笑道:“桃子还能怎么吃?无非是酿酒罢了,难道芍药如今又不喜欢药材,想学着酿酒?”
一句话把众人都说的笑了,心中对宁纤碧要做的事情越发好奇。
接下来的几日,宁纤碧也不肯让人进百草阁,只是宁世泊和余氏暗中去探了两次,发觉从那三间房里传出的都是浓郁的桃香,夫妻两个床第之间也时常研究猜测,却是都猜不出来,不过是以为宁纤碧或许想酿一些桃子酒给姜老太君祝寿,虽是普通的紧,好歹忙活了这么些天,倒也能显出诚意。
很快便到了姜老太君的寿辰日,从一大早起,伯爵府的门前便是车水马龙,真可以说是贵客盈门。
也难怪这样热闹,稍微有些政治嗅觉的人都发现:这伯爵府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只是一个闲散的勋贵了。宁世澜的官职是个闲职,且不去说。只这三子宁世泊,在吏部任职不说,前些日子去出差,也算是立了些功劳,他们家又和睿亲王府亲厚,看沈阁老的态度,是要提拔此人的。
因此但凡能沾点边儿的人都赶来伯爵府祝寿,送上的礼物自然也是价值不菲。就是那些没机会沾边儿的,制造机会也要过来露一面。
沈千山和薛夫人是在将近晌午时到的,因为两家亲厚,所以也没避嫌疑,沈千山就和宁彻宣一起在姜老太君的屋里坐着,和那些女孩子们闲谈。
虽然是在说闲话,只是他的心思早不在屋里,原本以为能碰上宁纤碧,却不料她竟不在姐妹们当中。因此沈千山满心疑惑,只是碍于众目睽睽之下,这话却不好问,只好不住拿眼向门外瞟着。
众人正说的热闹,就见宁纤碧终于姗姗来迟,一进门便向姜老太君行礼问安,微笑道:“在百草阁忙着就忘了时辰,孙女儿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耿氏笑道:“听说六妹妹一早上就进了百草阁去忙,但不知预备了什么,这个时候儿才过来。”
沈千山坐在薛夫人身旁,虽然目光微垂,并没有往宁纤碧的方向看一眼,但耳朵却早已竖直了起来。
宁纤碧笑道:“嫂子,没预备什么,还真不是在百草阁里,这一上午都在厨房里忙着呢。”
兰姨娘笑道:“婢妾和太太一早儿就来了老太太这里,若是早知道姑娘后面要转移到厨房去,说什么也要和太太请了假,多磨蹭一会儿,也好知道知道姑娘究竟做了什么寿礼,这样的神秘。”
话音刚落,就听姜老太君也笑道:“这几天就听大家都在叨叨着,说你酿了桃儿酒给我祝寿,我就奇怪,你什么时候还学会酿酒了?我只以为是跟你三爷爷学的,结果问了他,他也纳闷着,说这本事他自己还不会,哪里能教你?”
宁纤碧笑道:“不是桃儿酒,祖母寿辰上多少佳酿,哪里用得着我来现眼?何况桃儿酒祝寿,也没什么讲究。”说完却听宁纤月笑道:“敢情六妹妹这一次是用了心,做的东西竟然还要应景,真真是难得。”
宁纤碧微微一笑,听出她话里的酸意,也不肯接言。这时候姜老太君方笑道:“是了,一进来就说话,还不快过来见过夫人们。”
彼时福寿堂里已经坐了不少勋贵家的女眷,睿亲王妃因为病了,所以没来,这些夫人有许多都是一品诰命。宁纤碧连忙上前拜见了,这种场合下,少不得也要和沈千山打声招呼,只见他盯着自己笑道:“刚刚听着说话,连我也好奇起来,素闻六姑娘于药材上有专长,可见是冰雪聪明的,倒真是期待等下会拿出什么样的寿礼。”
宁纤碧看着他热烈的眼神儿,只觉着身上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连忙笑道:“真没什么可拿出手的,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应景东西罢了。”说完,却听薛夫人笑道:“吊了这半天胃口,倒不如六姑娘赶紧将寿礼拿出来,让我们也看看,不然这胃口吊得太高,难受。”
众人都笑起来,姜老太君便笑着让宁纤碧拿寿礼出来,却听她笑道:“老祖宗,孙女那寿礼还要等一刻钟,倒不如先把妹妹们预备的寿礼看一看如何?听说白妹妹这些日子在家里很是用心的准备了一份绣品,孙女儿实在是忍不住要先睹为快。”
白采芝面上微微一红,看了宁纤碧一眼,目光有些复杂,听见众人都要瞧她的绣品,她便起身笑道:“我的只是微末手段,哪里有六妹妹的用心?听说五姐姐准备的寿礼也是十分精巧,不如先看五姐姐的,也好博个头彩。”
因为是姜老太君的六十六岁寿辰,大家都知道会十分热闹,肯定有许多勋贵女眷过来,若是能在这样的场合博得一个满堂彩,岂不是风光的紧?所以这一次,女孩儿们的寿礼都跟着宁纤碧学习,一直保密着,就连父母都不知道。
当下见女孩子们的寿礼引起了宾客的兴趣,曲夫人和元氏等心中也十分骄傲得意,元氏忙对宁纤月道:“行了,总得有个先出头的吧?六姑娘的寿礼既然还没好,就先把你的拿出来。”
宁纤月答应了一声,回头从小丫头手里接过一个长方形的檀木盒子,走到姜老太君面前,含笑道:“祖母是知道的,孙女儿拙笨,又没有姐妹们聪慧,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东西,想着祖母信佛,所以用手头攒的压岁钱和月钱,请人打造了这尊白玉观音,又请白云寺的住持师父亲自开了光,特意敬献给祖母贺寿,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一边说着,就将那檀木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尊温润的白玉观音,约有一尺高,玉质细腻,反射着淡淡的柔光。
“哎呀,五姑娘这份寿礼真真是贵重。”灵国公夫人率先叫出声来。的确,这寿礼若是宾客们送的也就罢了,比这个贵重的也有好些。然而出自内院一个女孩儿的手笔,可见是把手上所有的钱都花光了,才能买这样一尊价值不菲的玉观音。
锦衣侯夫人笑道:“果然是个孝顺孩子,只怕是把手头上攒的那点儿钱一遭儿都搭进去了吧?”
宁纤月面色微红道:“还不够呢,跟娘亲借了些银钱,还想着今儿怎么跟老祖宗开口,让她帮我说说情,让娘亲免了我的债才好。”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起来,元氏见女儿博得了头彩,心中十分高兴。接着宁纤语也走过来,却是献上了自己亲手缝制的一套衣衫,针脚细密,选用的料子也合适,众人少不得又夸赞了一番。
宁纤巧送的是一柄翡翠如意,价值也和白玉观音差不多,虽然不是投了姜老太君信佛的喜好,却是取了“万事如意”的吉祥寓意,也是获得了不少喝彩。宁纤萝还小,预备的不过是一副绣品,大家怜她年小,也是夸了一通,到最后,只剩下白采芝和宁纤碧了。
白采芝便看向宁纤碧,抿嘴笑道:“可过了一刻钟,六姐姐的东西还没好么?妹妹着实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姐姐的寿礼。”
一边说着,她心中就忍不住冷笑,暗道你倒是好巧的心思,用这种办法把自己的寿礼变成压轴,只不过也别把我当成傻子。
宁纤碧哭笑不得,知道白采芝是误会了自己。苍天可鉴啊,她真的没有坏心,一切能让白采芝在沈千山面前大放光彩的机会,她都想成全对方。只是她怕自己的寿礼太过新奇,让白采芝的东西在后面落了尴尬,才好心的想要让她先声夺人,谁知对方小人之心,竟将自己一片赤诚当了驴肝肺,倒是让宁纤月博了个头彩,如今还想着压轴,这能怪她吗?
因只好叹了口气,对身后的玉儿道:“去问问海棠,都装好了吗?装好了就带过来吧。”说完玉儿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便和海棠山茶芦花捧了一个大食盒进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寿礼
众人一见,心中都有些疑惑,暗道六姑娘的寿礼竟是装在食盒里?是吃的东西?这也太普通了吧?让她的姐妹们一比,更显得寒酸。心里想着,却是都伸长了脖子往食盒上看。
只见宁纤碧上前亲自揭开食盒盖子,里面将隔层已经去了,此时就是摆了一堆蒸熟的面寿桃。
这面寿桃倒是十分可爱,都带着红尖儿,像是真正的桃子一般。只是再如何可爱鲜活,终究也只是面寿桃,别说比不上什么翡翠如意和白玉菩萨,就是连宁纤语的那套衣裳都比不上啊。
余氏只觉着脸上发红,她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还以为宁纤碧是一味低调,心中不禁暗暗埋怨,暗道你就是不愿意出风头,也不该弄这么几个东西来糊弄人,这连老太太和我都下不来台啊。
因这样想着,就狠狠瞪了宁纤碧一眼,却见她在众多异样眼光中,神色仍是不变,只是微微笑着捧起最上面那个只有巴掌大的小寿桃,放在海棠手中的白碟子里,笑着道:“好不好?这是孙女儿的一片心,好歹请老祖宗赏脸尝一口。”
姜老太君心中也是诧异,面上却一点儿也不显。有几个女眷和女孩儿已经在小声议论着了,自然是有些看不上这份寿礼。
便在这个时候,只见沈千山站起来笑道:“这寿桃莫不是六姑娘亲手蒸的?看起来真是鲜亮可爱,就是最好的点心师傅,手艺也不过如此了。”
可怜三公子为了替宁纤碧说话,那真是绞尽脑汁,可对着这么一食盒寿桃,哪里能找得出什么溢美之词?但这是自己的心上人送的寿礼,哪能让其他人取笑了去,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搜肠刮肚的找了一句夸奖来说。
他这话一出口,立刻就有几个女孩儿抿紧了唇。宁纤月也在一旁笑道:“是啊,三公子说的没错,六妹妹整日里和药材打交道,蒸出的馒头还能有这样漂亮的外表,着实是难得了。”
余氏在一旁听了,又气又怒,这话已经是赤裸裸的讽刺了。她看了宁纤月一眼,心说就算别人瞧不起,你身为伯爵府中人,也好在这个时候儿来落井下石吗?她哪知道宁纤月是因为沈千山出言夸奖宁纤碧,一时间嫉妒欲狂,这才忍不住讽刺的。
宁纤碧表情不变,端着碟子将寿桃送上,众目睽睽之下,姜老太君哪能真让这个素日里喜欢的孙女儿下不来台,因接过寿桃笑道:“民以食为天,这寿桃果然精巧。”
宁纤月和宁纤巧宁纤语等听见姜老太君的话,都忍不住在下面撇嘴,心想祖母就是偏心,什么民以食为天,做的精巧?今日厨房里别的也就罢了,这寿桃怎么也蒸了几百个,用得着她拿这种东西来做寿礼?
沈千山的目光全都在宁纤碧身上,生怕她因为屋中众人小声的谈论尴尬,待见到对方落落大方站在姜老太君面前,面上始终带着那一丝浅笑,他只觉着心中似是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暗道自己的眼光真是太棒,看上的这个女人无论在何种场合,都是这样的宠辱不惊端庄安宁。
这样灼热的赤裸裸的视线,就算是宁纤碧将精神全都集中在姜老太君吃了寿桃后的反应上,也仍然能够察觉到。她不禁怀疑的扭头看了一眼,心中还想着是不是老娘觉得我给她把人丢到姥姥家去,所以才拿眼刀来凌迟我呢?
谁知一扭头,看到的却是沈千山那毫不掩饰的热烈目光,饶是宁纤碧稳稳当当站在那里,也差点一个腚墩儿坐下去。但表面上也只是轻蹙了一下眉尖,接着便平静的转过头去,事实上心里已经开始跳脚大骂了:这个混蛋,是存心要火上浇油吧?这么看着我干什么?白采芝在那边在那边啊混蛋。
那轻轻浅浅的回眸一望,虽没有什么媚态横生的笑容,却已经将沈千山的魂魄都摄了去,他痴痴凝望着宁纤碧的背影,心情好像春风吹过的湖水,涟漪一圈儿一圈儿荡了出来:她看见我了,她的眼里有我,她看见我了……
正在这种神思不属的当口,忽然就听一声“咦?”这个疑问句因为包含了太多的惊喜,所以声音极大,一时间,厅中议论的众人全都忍不住看向姜老太君,不知道她吃一口馒头怎么也能吃出这样的语气?
但是看到姜老太君的惊喜神情,众人也都回过神来,暗道是了,六姑娘又不是傻子,这寿桃若是没有一点玄机,她哪好意思就送上来?一时间,人人心里都存了好奇,抻着头望过来。
原本大家猜测寿桃中应该是藏着东西的,却不料看来看去,也没看见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便听姜老太君惊喜道:“六丫头,这寿桃你是用什么法子蒸出来的?怎的这样好吃?倒真有些桃子味儿,但比桃子还甜。”
宁纤碧微微笑道:“老祖宗觉得好吃?”
姜老太君点头笑道:“好吃,确实好吃,这是怎么做出来的?”一边说着,就指挥着身边的莺歌和清歌等道:“快,让小丫头们拿碟子来,给大家都分些尝尝,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寿桃不知吃了多少,这样别致的还真没吃过。”
莺歌和清歌等连忙遣小丫头去拿来一摞碟子,将那食盒里的寿桃用小刀割了一块一块儿分给那些好奇的女眷们。
宁纤碧看着这情景,忍不住就想起了现代分蛋糕的场面。她在现代时家庭环境优渥,平日里没事儿做就喜欢研究个插花和美食,若说起生日蛋糕,也不是不会做,只是一来这古代奶油的制作办法她只是一知半解,二来那东西做出来有点太惊世骇俗了,虽说如今大庆朝已经有了传教士,可没看到西点店,因此也只好作罢。
这果味儿的寿桃却是十分简单,最初她还是在起点那本著名的历史小说《重生到康熙末年》中看到这样的情节,那里男主开的稻香村点心铺子,就是以这桃子味儿的寿桃出名。
只是当日她在现代,怎也做不出来那种味道,后来还是专门去了一家很大的点心店,和那里的师傅们一起讨论,才得了其中方法,回来一试,果然味道非常美好。
吃货的精神当然是永不满足的,事实上,这东西可以举一反三,既然桃子味儿的寿桃能做出来,那橘子味儿,苹果味儿,梨味儿的也都迎刃而解,在这其中,她最喜欢吃的要属西瓜味儿,只不过今天为了应景,所以只制作了桃子味儿的寿桃这一种。
这里丫头们将寿桃挨个儿分发下去,那些先前还小声讥讽着的夫人和姑娘们矜持尝了一口,接着便是眼睛一亮,薛夫人便笑道:“真难为六姑娘怎么有这样巧的心思,这才正经称得上是寿桃呢,敢情咱们过往吃的,全都是白瞎的,不过占着寿桃的一个名儿,哪里有桃子味儿?”
薛夫人既然开口了,其他人哪里还肯落后,都纷纷夸赞起来。宁纤碧始终神色不变,只浅笑着应付。沈千山从得了那块寿桃之后,也没有吃,只看着她,此时见她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爱恋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正痴痴遥望着,便见宁纤碧转过头来,眼光从自己脸上一掠而过,虽然只是这么一个小小动作,内中却有一丝警告意味。
三公子这才发现自己竟失态了,也幸亏大家都只顾着称赞这寿桃,想来也没几个人看见自己的表现,于是连忙低下头,三两口将那块大寿桃解决掉,一边连连点头赞道:“好吃……好吃。”
古代没有什么娱乐,人们所讲究的,无非是吃穿住行四字,其中这吃字排在首位,又有“民以食为天”的谚语,可见这吃食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是如何至高无上了。
以宁纤碧来说,她知道这寿桃定会引起热烈反应,却也没想到能有这样的盛况。到前院分寿桃的丫鬟们回来报说:“老爷们和公子少爷们都吃到了,赞的不行,还有几位老爷当众就做了诗,只是奴婢们记不住,说是稍后要写出来,送来给六姑娘捧场。”
宁纤碧冷汗都要下来了,心想至于吗?不就是一个寿桃?做了几首诗?我的天!她现在算是深刻明白自己这吃货本质是从哪里来的了,不是基因问题,而是整个炎黄子孙就没有不是吃货的,这特么根本就是环境问题啊。
有了这寿桃,白采芝的寿礼已经被人遗忘了。沈千山站起身,对宁彻宣笑道:“走,前面席上想来应该还有寿桃,咱们再去偏些来吃。在这里,总不好和夫人小姐们抢吃的。”
这话又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姜老太君也笑道:“快开席了,三公子和宣哥儿正经该过去……”一语未完,就听宁纤碧道:“何必急于这一时?白妹妹的寿礼还没有摆出来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失态
沈千山心想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因微笑道:“时辰不早,白姑娘的寿礼你们看吧,我和宣哥儿先过去。”
纳……纳尼?
宁纤碧一瞬间瞪圆了眼睛:事情怎么又不按照既定的剧本走啊?这该死的沈千山,就算他现在没爱上白采芝,也不该表现的如此漠不关心吧?她只觉着心中一口浊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脑子一热,便豁然站起身叫道:“不许走。”
一语既出,满屋皆静,众人都呆呆看着她。沈千山也回过头来,狐疑的神色中是怎也掩饰不住的惊喜,轻声道:“六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我……我有什么吩咐?我哪敢吩咐你?我只是想让你看完白采芝的寿礼好不好?宁纤碧对着一屋子惊讶诧异的目光,只觉得欲哭无泪,现在要是有个地缝,相信她也能用力钻进去了。
手紧紧攥着帕子,面上却丝毫不乱,情知一旦露出了异样神情,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更加说不清楚。因款款笑道:“所有妹妹的寿礼大家都看过了,独独白妹妹的寿礼,三公子却要拉着宣哥儿离去,这也太不照顾她的心情了,好歹看过再走,也不迟啊。”
沈千山哪里需要她真的说出理由来?只听她和自己说话,还是这样和颜悦色浅笑盈盈的,心中便已经如同吃了人参果一般,三万六千个毛孔全都张开了。因笑道:“还是姑娘思虑周详,倒是沈某失礼了。”说完便拉着宁彻宣重新回到屋中。
白采芝只把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即便她一向擅长伪装,然此时看向宁纤碧的目光里也满是怨恨之色,只不过她立刻就醒悟过来,旋即便低下头去,再抬头时,目中神色已是平静如水。
一旁的宁纤巧宁纤月等人却是将刚刚白采芝那一瞬间的失态尽收眼底,宁纤巧便笑着道:“白妹妹该好好谢谢六姐姐才是,不是她帮你留住三公子,妹妹精心准备的寿礼可就讨不了这最后一道彩了。
话音落,白采芝心中更是恨得咬牙,只这时宁玉兰已经在叫她,因也只好站起身,先走到宁纤碧身边,拉着她的手亲热笑道:“妹妹多谢姐姐了,这样多的赞誉夸奖也没让姐姐飘飘然,还记得妹妹,这么多人,有一个算一个,只有姐姐才把我放在心上。”
宁纤碧笑容微微一凝,暗道这话怎么听怎么觉着别扭,我好心帮她,怎么倒对我有了怨愤之意?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她心中暗暗好笑,暗道这样人真是不好伺候,因为怎么做,她想的都是你的坏处,而不去想你是真心为了她好。
不过宁纤碧当然不会和白采芝计较,她心中原本就没有亲近对方之意,若是生了怨怼,两下里老死不相往来更好。像白采芝这样敏感纤细的妄想症前期患者,最好的办法就是敬而远之。
这时候白采芝的寿礼也被人抬了上来,却是一架炕屏,屏风上绣着四色工笔图案,分别是:松鹤延年,喜鹊登枝,桃李春风,麻姑献寿。其余几幅图案也就罢了,这麻姑献寿却因为是人物,格外难绣,难得白采芝的女红功底深厚,只将那麻姑绣的飘飘欲仙精美非常。
众人少不得又赞了一番,只是和之前宁纤碧的寿桃一比,这原本应该让众人惊艳的炕屏倒算不上什么了。
大家心里只盘算着等一下的宴席上,是不是还会有那种桃子味儿的寿桃吃,甚至已经有人开始琢磨:以自己和伯爵府的交情,能不能在离开的时候,让主人家送两个寿桃,也好带回去给长辈小辈们尝尝新鲜。
赞叹声少,沈千山更是连话都没说一句,倒是薛夫人还像是有兴趣的样子,笑着道:“这炕屏绣的漂亮,难得孩子手巧,这麻姑难为她绣的这样精致,比我们府里送过来的那架十二钗玻璃炕屏还要精美呢。”
十二钗乃是这个时代里的一出戏,和红楼梦没有关系,讲的也是富贵家中富贵事,用作寿礼也很合适。然而众人却是惊讶于这炕屏竟是玻璃的。
因灵国公夫人便笑道:“玻璃炕屏?我也只在进宫的时候看见过两架,没想到今儿亲王府的寿礼竟是这个,夫人还不快拿出来,也好让孩子们开开眼界,素日里她们也只听说西洋玻璃精巧,像玛瑙水晶似得,却鲜少亲眼见过,今儿倒是赶上这么个机会。”
薛夫人听见这话,不由得意起来。沈千山在她身后却是皱了皱眉,觉着母亲这样喧宾夺主的做法十分不妥。不过想到刚刚宁纤碧的寿桃,他心里又平静下来,暗道有了六姑娘那份寿礼,母亲想喧宾夺主也难,唉!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改了这爱炫耀的毛病,爹爹也不劝说劝说。
这里薛夫人就命人将那架玻璃炕屏抬过来,平心而论,这架炕屏也的确精巧,难怪薛夫人沾沾自喜的炫耀。
即便是在亲王府,这样的好东西也不多见,原本薛夫人是不舍得送过来做寿礼的,架不住儿子一心要往这边送,只说:“想想人家六姑娘和宁老先生为祖母付出了多少?给什么不是应该的?”因为了表现孝心,讨公主婆婆的好儿,这才忍痛送了过来。
这时候的薛夫人,对儿子的心思还一无所知呢,也不怪她后知后觉,前阵子沈千山才处置了珠香,那珠香就是薛夫人送给儿子做屋里人,岂能不知道那是个美貌无双的?偏这样的人都被撵了出来,可见儿子心中是没什么男女之情的概念。原本她还因为儿子从不像大房两个哥哥那样风流而欣慰,如今却是渐渐有些着急了。这种情况下,她就算猜着沈千山有心上人,也以为定然是胜过珠香百倍的,哪里能想到姿色只能算得上秀丽的宁纤碧身上去?
在薛夫人心里,倒是对白采芝印象不错,暗想着虽然是罪臣之女,身份有别,但是这么个身段模样儿,又是这样的性情,做一个妾也是不错的,将来生了一儿半女,自然不会委屈她,做了姨娘,也要比那些家生子儿抬得姨娘高贵。
不过这会儿她的心思可不在白采芝身上,那架玻璃炕屏一露面儿,就引得众人都上前观赏赞叹,姜老太君也着实赞美了几句,薛夫人面上淡淡笑着,心里却十分兴奋得意。
沈千山见众人都谈论炕屏,生怕自家这东西喧宾夺主,因连忙笑道:“只怕是要开席了,也不知道席上有没有寿桃吃。我觉着六姑娘的寿桃才是真正稀奇的,这玻璃炕屏细说不算什么,如今皇上下令对海外那些毛子国家贸易开放,那边的精巧东西只怕源源不断的都能往这边运,何况听说内务府如今也得了方子,开始自己烧制玻璃了。”
这话出口,众人更觉新奇,他们也算是勋贵之家,却也没得到这样的信儿,沈千山的身份比他们自然要高,何况这个众人早晚会知道,也不算什么秘密,因此便在这时说了出来。
当下灵国公夫人笑道:“是了,前些日子听我家女婿也隐隐说起这个话,究竟我也没仔细打听,还以为不过是他酒醉胡话呢,照千山这么说,这是真的了?”
沈千山笑道:“自然是真的,所以将来这玻璃做的东西很快就能在大街上看到,眼下不过是沾了一个稀少的便宜,我听说那制作玻璃的方法不是十分难的。”
众人听说这东西将来可以在民间买到,都不由得高兴非常,拉着沈千山又问了几句,这时元氏赶过来,问姜老太君是否开席,姜老太君点头允许,沈千山方和宁彻宣一起往前院去了。
热热闹闹的寿宴一直到半下午,宾客们方尽兴而归。宁纤碧今日为这寿桃忙了一早上,此时只觉得又困又累,用手掩着轻轻打了个呵欠便要告辞离去,却见莺歌进来笑道:“老太太,那些寿桃都被送了人,如今竟一个都没剩下。”
姜老太君皱眉道:“怎么这样没数儿?这种东西,自家难道就不留几个吃?竟全送了人。”
莺歌笑道:“也不怪那些管事的,都是直接开口要,管事们的也不敢得罪了啊,都是勋贵大臣,得罪了哪个好?这也幸亏六姑娘孝心虔,足足为老太太做了六百六十个大小寿桃,不然的话更不够分呢。”
兰姨娘在旁边笑道:“怪道我看着我们姑娘脸上一直乏着呢,原来却是这个缘故。这六百六十六个寿桃难为怎么蒸出来的,我们那小厨房也没这样大的锅吧?”
宁纤碧笑道:“我倒没什么,做了两锅便赶过来了,都是海棠山茶玉儿芦花带着婆子媳妇们弄得,不但是白芍院的厨房,府里厨房和杏林苑那边都用上了,不然哪里能蒸出这么多来?”
姜老太君摇头失笑道:“辛苦了你,倒是便宜了那帮家伙,竟然直接开口要,可见也是真喜欢,不然也不至于就做出这样事来。”说完见宁纤碧又用手掩口轻轻打呵欠,她便连忙道:“可怜见儿的,六百六十个,这只怕是天没亮就起来忙活了,如今天长,昨夜统共也不知睡了有没有两个时辰,快下去歇着,祖母感激你的孝心就是。”
宁纤碧忙笑道:“都是孙女该做的,祖母这样说,可是让孙女儿无地自容了。”因说完,便盈盈行礼告退,却见白采芝站起身笑道:“六姐姐今日露了手艺,偏你又困了,妹妹就是想学,也不好拉着你,不如改日教教我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地位
宁纤碧笑道:“不算什么,改日教妹妹就是。”她确实是困了,昨天晚上把桃汁弄出来就已经将近半夜,因为打着寿礼的幌子,也没人敢管,睡了四个小时就又爬起来和面发面,这会儿困得就想点头,不然也不至于这时候就真的告退离开。
姜老太君见宁纤月等人也站起身,便笑道:“行了,有什么话明儿再和你们妹妹说,这会儿先让她去好好歇着,我看着面色都有些不对了呢。”
宁纤碧再施一礼退下,出了宁馨院,就听身旁山茶轻轻哼了一声,她打起精神,扭头笑道:“怎么了?今儿出了这样大的风头,还不知足?”
其实以她的本心,并不想出风头,只不过是想用心做出这些寿桃给姜老太君贺寿而已。
这么多年,老太君对她可以说是疼宠有加,不然她哪里能跟着宁德荣学医学药,府里对于她这个千金小姐却去制药,也是有些风言风语,连自己母亲都无法理解,何况别人?然而每当这时候,姜老太君都坚定默默地站在自己身后支持自己,不然的话,她不知要挨多少训斥,更别提还能像如今这般在百草阁里逍遥的研究乌鸡白凤丸。
所以这份寿礼,她是想给姜老太君一份惊喜没错,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出风头。只是对这样的情形,倒也隐隐料到,宁纤碧也不怕,自己这一世里让人震惊的事情已经不少,不然也不会有六味地黄丸的存在了,就算再让大家震惊一把又能如何?
只是她没有料到,沈千山竟然会全程赖在姜老太君的身边,明明以那个家伙的年龄,他根本就不该在后宅呆着。可他就赖在那里,谁也没办法,而且除了她之外,别的女孩儿和夫人们恐怕也不想有办法。
“没什么,奴婢就是看着表姑娘有些做作罢了。”
山茶的话将宁纤碧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这丫头看看左右无人,方轻声道:“姑娘怕是没注意,奴婢恰好是赶巧了,姑娘的寿桃被老太太称赞的时候,表姑娘眼神很不对呢,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要不是奴婢知道自己眼神儿好,一定会以为是自己眼花。想一想也正常,若没有姑娘,表姑娘精心准备的那架炕屏就应该得到很多人的赞赏了,虽未必比得上白玉观音和翡翠如意值钱,但难得在这用心二字。谁知偏偏姑娘的东西比她还用心还得好儿,白姑娘心里不自在也是人之常情,奴婢只看不得她既是嫉恨,便拿出嫉恨的样子,犯不上过后又跑来拉姑娘的袖子,温情款款的说改日要姑娘教她。”
听了山茶的一番话,宁纤碧不由觉着有些恍惚,暗道白采芝不就是这个样子才正常吗?表里不一口蜜腹剑才是她最拿手的啊。不然当初我何至于中了她的毒计,一命呜呼又重生回来?
“姑娘……”山茶见宁纤碧半晌不说话,不由得有些担心,自家姑娘虽然随和,但是山茶明白,姑娘也是严厉的,只不过自己等人一直谨慎小心,所以姑娘才一直和蔼可亲,自己今日因为喝了两杯酒,再加上不知为什么,就觉着那位白姑娘实在阴险,忍不住说了这几句,已经是逾矩了,真不知道姑娘会不会恼火?
想到这里,山茶也觉着有点委屈,暗道姑娘若真是恼我,那我真是冤枉死了,明明就是为了姑娘好。
刚想到这里,就听宁纤碧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不必管她怎样做,日后心里有数就行了,山茶,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厉害的啊。姑太太那个人虽然骄横了些,可如今收敛了很多,肚中也没有多少不厚道的主意,姑父更不用提,贪两个钱都能被人家抓住了小辫子,直接整治死了。也真不知道我这妹妹的心机是随了谁。”
山茶一愣,宁纤碧是从不在她们面前说这样话的,没想到如今也破了例,这说明姑娘正是拿自己当了贴心人,才会说这番话。因心里着实又是感动又是高兴,但随即就惊讶道:“这么说,姑娘早知道白姑娘是什么人了?奴婢见白姑娘每次都和姑娘十分要好的样子,还以为姑娘心里也着实和她亲近呢,从前不觉得,只是刚刚在开席前看见她那眼神,就觉着心里凉飕飕的,忍不住便替姑娘担心起来,如今看来,倒是奴婢杞人忧天了。”
宁纤碧微微一笑道:“我也不是就看出来了,只不过天生孤僻,不喜欢和人亲近,对白妹妹和其他几位姑娘的心思都是一样,人与人之间,还是不远不近的好。”一边说着,心里就忍不住感慨,暗道我若是早知道她包藏祸心,上一世也不至于被她害得那样惨。
主仆两个一边说话一边往白芍院走,宁纤碧便问她道:“海棠和玉儿芦花都回去了吗?她们也累得着实不轻,倒是让她们睡会儿的好。”
山茶笑道:“还用姑娘吩咐?两个小的早熬不住了,眼皮子直打架,海棠原本要和奴婢一起陪着姑娘,我说屋里也扔不下人,姑娘如今出了这么个风头,就怕有人不知道咱们屋里还有什么好东西,再过去偷翻起来,可不成了笑话?所以奴婢就让海棠先回去。”
宁纤碧知道她暗指的是肖姨娘,不由得好笑,正要说什么,忽听不远处一个欣喜的清朗声音叫道:“六妹妹,你这样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怎么着也要傍晚呢。”
宁纤碧抬头一看,不远处站在院门外的正是蒋经,她不由得奇怪,面上淡然笑道:“嗯,今天做那批寿桃,着实累得不轻,所以祖母体恤我,叫我早点回来睡一会儿。表哥有事吗?怎么不进去?在这大太阳底下晒着,也不怕中了暑热。”说到后来,语气里已经微微的带了责怪。
蒋经笑道:“不碍事儿,正好坐的累了,就在这里站一站,左右还有些凉风。”
“可是睁眼说胡话,哪里来的凉风?我这会儿都浑身是汗呢。”宁纤碧一边说着,就和蒋经迈进院门,只见肖姨娘扶着小丫鬟的手从屋里走出来,看见宁纤碧和蒋经,不由得笑道:“咦?怎么太太还没回来,姑娘倒是先回来了?”
宁纤碧于是便知道蒋经避的是谁了。通常小说上肖姨娘这样的女人都是不安分的,自家表哥有貌有钱,是这种浪荡妇人最动心的对象。一念及此,不管肖姨娘是不是对蒋经怀了龌龊心思,宁纤碧心中都给她定了罪,因淡淡道:“我累了,先回来歇会儿。”
说完也不理会肖姨娘,转向蒋经道:“表哥可是过来找我有事商量?”
蒋经笑着点了点头道:“正是有件大事要找妹妹商量……”一语未完,已经来到堂屋,芭蕉打起了门帘,笑道:“老爷也是刚刚回来的,姑娘和表少爷快请进。”
宁纤碧尚未说话,就听身后肖姨娘疑惑道:“老爷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我不知道?”
芭蕉是余氏身边的大丫头,哪能瞧得上肖姨娘,因淡淡看了一眼,漠然道:“老爷是从后院进来的,也难怪姨娘不知道。”说完不等肖姨娘回话,她便探头进屋里,问宁世泊道:“老爷,肖姨娘在院里,老爷见不见?”
屋里传出淡然声音,接着芭蕉回过头来,看着肖姨娘似笑非笑道:“姨娘请回吧,老爷这会儿正和表少爷六姑娘有事情商议,没时间和姨娘说话。”
肖姨娘只气得浑身打哆嗦,她只是听说宁世泊回来,因为自己一直在院子里望着大门外站着的那个俊秀表少爷,并没看见人进来,所以不免有些惊奇,她的心里并没有要进屋的意思。
想也知道,既然蒋经过来找宁纤碧有事情,宁世泊又怎可能让她进屋?自己并未让芭蕉通报,芭蕉却是自作主张,还说出这样的话,不是故意讽刺自己是什么?
只是这个哑巴亏却也必须咽下,难道她要当着宁世泊的面儿向他哭诉丫头欺负自己?那真就是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因面色阴沉的看了芭蕉一眼,便豁然转身离去。
芭蕉低眉敛目,嘴角绽出一抹冷笑,接着打开帘子进屋服侍。
这里肖姨娘回了屋,却是忍不住摔了一个茶碗,恨恨咒骂道:“好啊,一个两个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不过是个丫头罢了,就当自己有多大脸面,看来我进了这里,竟是太温婉贤良,才有今日之祸。”
小丫鬟吓得战战兢兢,看着肖姨娘那张原本美艳此时却扭曲了的脸,她只觉着心都一抽一抽的。却也知道这是在主子面前卖好的机会,因忙低声笑劝道:“姨娘,和那起贱人较什么真儿?不过仗着是太太的贴身丫头罢了,哪日若是寻了错处,请老爷做主,直接撵出去不就清净了?”
肖姨娘冷哼道:“你说的轻巧,若是这样容易,当日那个宛儿是怎么逃过一劫的?”
一念及此,越发愤恨,暗道做什么?我好不容易趁机离开了威远侯府,难道就是为了重新到这样一个地方儿受气的?在威远侯府那些婆子媳妇丫头瞧不起我,这伯爵府一个庶子的院里,丫头们竟也这样骄纵可恶,若是忍下了这口气,我也不用做人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提亲
因越想越气,小丫头连忙知机的倒了杯茶水过来,小声道:“姨娘当心气坏了身子,快喝杯茶润润喉,厨房里刚刚送来了鸡油卷儿和白糖糕,奴婢看姨娘中午饭也没吃几口,不如用点点心吧。”
话音刚落,就见肖姨娘猛然皱起眉头,手里的茶盏也跌到了地上,接着便捂住嘴巴干呕起来,只吓得小丫头花容失色,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就见自家姨娘又慢慢止了干呕,然后她面上露出呆愕的表情,接着又是狂喜,待这些表情一一退去,肖姨娘方收敛了所有神态,端端正正重新坐下来,对身旁的小丫头道:“你就是个笨的,去请老爷过来,就说我身子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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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蒋经和宁纤碧进了屋,见过宁世泊,宁世泊便对蒋经笑道:“散席后我到处找你,却没找见,原来是在院门外等着,早知如此,我也不从后院进来,倒是让你白白晒了好一会儿的大太阳。”
经此一事,他心里对这个外甥更加满意,暗道虽然没念许多书,但是个知礼的好孩子,有才不算什么,一个人的立世之本,便是这份德行,难得这孩子出身商户,行事说话却是半分不错半分不乱,这在当今的年轻人中,委实已经很少见了。
蒋经连忙起身笑道:“不知道姨父找我,不然怎么也不敢先走,只是因为心中有事,急着找六妹妹,所以提前过来了,倒是忘了六妹妹还要在宁馨院里陪客人。”
宁世泊摆手道:“坐下说话,一家人,又是私底下,这么拘谨做什么?你找你妹妹有什么事?她除了对药材有兴趣,还能有什么本事?”话音刚落,就见女儿瞪了自己一眼,哼声道:“爹爹莫非是席上没吃那寿桃?若没吃也就罢了。”
宁世泊这才想起那让众人食欲大振的好东西是自己女儿鼓捣出来的,不由眉眼都带了笑容,哈哈笑道:“是是是,我竟把这个给忘了,正经吃了一个呢,不然这会儿也不至于撑得只能坐在这里。哎哟我真不会说话,这下可得罪了我的好芍药。”
宁纤碧听他说吃撑了,便忙道:“怎么就撑了?爹爹平日里不是注重惜福养身么?这时候正该起来走动走动才是。”说完却听宁世泊笑道:“没到那个地步呢。好了,还是听听你表哥有什么正经事说……”
不等说完,就听外面小丫头的声音道:“老爷,我们姨娘的身子不舒服,请老爷过去看一看吧。”
宁世泊皱了皱眉头,想了想,却还是站起身来,对宁纤碧和蒋经道:“行了,你们兄妹两个商议事情,我过去看看。”又转头对芭蕉道:“好好服侍哥儿姑娘。”
芭蕉答应了一声,这里蒋经就问宁世泊道:“需不需要我出去派人请大夫过来?”
宁世泊摆摆手道:“我去看看再说”,话音落,人已经出了门。这里宁纤碧便笑道:“表哥何必去管别人家的事情,爹爹心里有数呢,倒是说说找我什么事?”
蒋经这才笑道:“你那药铺如今已经差不多了,三老太爷天天在那边打理着,我想,找个吉日就开门吧,看老爷子一天往药铺里跑三四趟的模样,是真有些心急了。”
宁纤碧眼睛一亮,点头欣喜道:“嗯嗯,这个全凭表哥做主。”
蒋经点点头,又道:“当日和你这药铺,一共是两家铺子,都是四皇子给我的。一家给了你,另一家我始终没想好要做什么,然而今日你这寿桃倒提醒了我,本不该厚颜提出这要求,想来这是妹妹费了不知道多少心思才试验出来的,我嘴皮子一张就把方子要了去,哪有这种道理?只是我觉着这里的商机实在不小,所以也不得不腆着脸来求妹妹……”
不等说完,宁纤碧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不由得笑道:“表哥说的哪里话?您帮我那么多忙,正不知该怎么感谢呢。我就是女儿家,不能抛头露面,不然就去给表哥做个大师傅,让你也知道知道我的手段。”
说到这里,心中不由得好奇,疑惑道:“但只是表哥要做什么生意呢?总不会是做个寿桃铺子,专门卖寿桃吧?”
蒋经笑道:“我恰是这样想的,没想到表妹倒和我想到一起去了。”说完就见宁纤碧被口里的茶水呛了一下,她连忙用帕子捂着嘴,小声小声地咳嗽,这让蒋经有些茫然,连忙道:“怎么?妹妹可是觉着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吗?”
“不是不妥。”宁纤碧只觉得好笑,暗道我的好哥哥,不是商业天才吗?怎么今儿竟然连举一反三都不会了?因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方慢条斯理笑道:“我只是觉着,表哥这会不会有些太简单了?只卖寿桃算什么?既然要做,索性做的大些,做一个点心铺子不就得了?”
蒋经迟疑道:“妹妹说的可是南点?那些东西我的杂货铺子里也有卖,专门将铺子用作卖点心,这也未免太大材小用了吧?”
宁纤碧摇头笑道:“表哥怎么了?做点心浪费,难道做寿桃卖就不浪费?何况寿桃难道不是面点?表哥杂货铺子里的南点我也吃过,味道虽说不错,和正宗的南边点心还是有差别,且种类也不多,你不如索性做大些,从南边专门请几个好师傅,多研究出些点心花样来,这方面我能帮表哥的一定帮,而且我建议表哥去找宣哥儿问问,那小家伙专注吃的东西,说不定会有不错的建议哦。”
蒋经也是聪明人,宁纤碧一提醒他就明白了,先前不过是因为那寿桃好吃,让他的思路钻进了死胡同,一心直奔着寿桃就去了,如今听宁纤碧这样说,明显眼界比自己还要宽大。
于是忙站起身作揖,笑道:“多谢表妹提醒,我原本还担心你那个药铺做不好,如今看来,却是我杞人忧天,我锻炼了这么些年,眼界竟还不如妹妹宽广,实在惭愧。”
宁纤碧心想这可不怪我,我做寿桃真的只是为了孝敬祖母,可从来没想过开什么点心铺子。谁知道表哥竟然这样快就察觉到商机了呢?唔,我要不要和他说,点心铺子叫稻香村呢?算了,还是不要了,金手指也不用表现在这方面嘛。
她在这里一边喝茶一边想心事,那边蒋经也琢磨着这其中的利益,不由得越想越兴奋,忽见宁纤碧在椅子上用手支着头,看模样困乏之极,他慌忙起身道:“看我,为了一己之私,竟不顾妹妹的劳乏,妹妹去睡吧。”
宁纤碧本想强撑着说几句我不困的话,不过发觉自己眼皮实在抬不起来了,于是微微一笑,也站起身来。
就在这时,便听外面一个声音道:“表少爷在这里吗?老太太请表少爷过去。”
蒋经和宁纤碧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十分奇怪,这种时候姜老太君怎么想起叫他去了?因迈步出门,见这丫头是姜老太君面前的清歌,他知道这是个大丫头,连忙躬身施礼,一边道:“怎么是姐姐过来?打发个小丫头来说一声就是。”
清歌笑道:“左右无事,就过来传话儿。”说完看见宁纤碧也从屋里出来,她便小声道:“姑娘,刚刚看见三老爷遣了小厮出门,说是去请大夫,这屋里谁病了?”
“病了?”
宁纤碧挑挑眉,目光往厢房看去,暗道莫非那一位真的有病?
清歌看到她的神情,心里也就明白了,小声道:“我说是谁,我在院里瞥了一眼,三老爷好像挺急的。”说完又施了一礼,就带着蒋经离去,这里宁纤碧心中疑惑丛生,暗道真是急病,爹爹不该不来找我啊。因又往厢房看了一眼,这才转身回到自己屋里。
一觉睡到晚饭时分,海棠见她醒了,便笑道:“太太打发人来看了两回,说姑娘醒了就往那边去一趟。”
宁纤碧点点头,换了衣裳,又简单梳洗了下,就往堂屋而来。
余氏却不在堂屋里,小丫鬟雁儿领着她来到内室,还没进去,就听余氏道:“这女孩儿我从前也见过几次,十分温婉庄重的一个人,论理,配经哥儿是绰绰有余了,倒是咱们高攀。且这又是劳动了薛夫人亲自动问,看那意思,若是能成,她要亲自保媒,这不好拒绝尚在其次,但只是答应了这门亲事,经哥儿身上有多少荣光?这方是难得的。”
宁纤碧就住了脚步,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不让门口小丫鬟通报,只听蒋姨妈的声音道:“你说的都没错,只是咱们原先的意思,不是要把两个孩子凑一对吗?如今这可怎么办?我看老太太的意思也是首肯的,虽然说让我做主,难道我还真能拂她老人家的面子?”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语气似是有些黯然道:“何况在老太太心里,恐怕也未必觉着经哥儿能配得上芍药,他毕竟只是个商户之子。”话音未落,便听余氏断然道:“这不算什么,经哥儿的品貌谁不知道?商户之子怎么了?我那二伯管着几家铺子,细说起来难道不是经商的?我家老爷对经哥儿的品貌也是喜欢的。我只是觉着,那齐姑娘倒是比芍药好,配得起经哥儿,不过这还要看姐姐的意思。”
第一百一十六章:坦荡
宁纤碧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原来是有人给蒋经保媒,而且对方的条件很好,然而姨妈和母亲都想把自己配给表哥,所以两人犹豫不定。
想通了这节,方轻轻对小丫头点头,小丫头便对里屋道:“太太,六姑娘过来了。”
余氏和蒋姨妈听说宁纤碧来了,就不再提这个话头,宁纤碧走进去,笑着问道:“听说妈叫我,有什么事情?”
余氏面色微微一变,拉着宁纤碧的手在自己身边坐下,叹了口气道:“肖姨娘有身孕了,上次的事情,我后来也知道了一些,只是觉着你做的也没错,所以没在你面前露过口风。只是如今不一样了,你爹爹这房子嗣本就单薄,我和兰姨娘也都老了,这儿女倒要着落在她身上,你日后对她客气点,但凡能过得去的,便忍让一些。”
宁纤碧坐在那里,眉头微微蹙起,心中冷笑道:果然来了吗?上一世也是如此,没有身孕的时候,好歹还知道收敛,后来有了身孕,便越发的嚣张跋扈,爹爹娘亲被她压惯了,最后竟管不住她。”
因想到此处,便淡淡道:“是,母亲,女儿知道了。”说到这里,她抬起眼,沉声道:“只是母亲,能忍让的女儿自然会忍,若是忍让不了的呢?女儿难道还要忍?”
余氏勉强笑道:“这是什么话?好端端的怎么就忍不了?她难道还敢吃了你不成?”
宁纤碧冷笑道:“上次的事母亲既然知道,应该也明白她是什么样的性情了,这样人,一旦有了依仗,不知要怎么骄纵。你放纵了她一回,便有第二回第三回,且越来越得寸进尺。”
余氏听出宁纤碧的意思,这根本就是不准备让着肖姨娘,她眼中不禁添了几丝忧虑,轻声道:“芍药,你怎能说这样话……”
一语未完,就听蒋姨妈在旁边道:“芍药说的没错,那肖姨娘看面相就不是什么安分的,远比不上兰姨娘温柔可亲,何况她又是威远侯府的远亲,细说起来,这身份比你这个商户女还要高些,你若让了,日后保不准什么模样儿呢,再贪心起来,怕就是要琢磨着宠妾灭妻的事了。”
余氏吓了一跳,这宠妾灭妻可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她断然道:“不会,老爷也容不得她这样猖狂。”说完又转向宁纤碧,却见女儿展颜笑道:“母亲放心,女儿心里有数呢,知道该怎么做。”
余氏想一想,的确,这个女儿是从不用自己操心的。因又想起之前蒋经的亲事,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暗暗发愁道:也不知芍药有没有这个福气,能嫁给她表哥,唉,委实是齐家的条件太好,镇远侯府的嫡女啊,若说起来,就是配皇子都是配得的,何况经哥儿只是个商户之子,若是娶了对方,虽以那家的情况,做不了什么靠山,但总是名声好听,只是……那样高的门第,怎么就看上了经哥儿呢?
蒋姨妈也正想到这节,从感情上,她当然更喜欢宁纤碧,这是自己的外甥女儿,性情也都了解,这些年相处的也融洽。然而对方毕竟是镇远侯府的嫡女,儿子娶了她,一辈子的前程也就是光明锦绣的了,在这时候,即便是蒋姨妈,也难免存了私心,儿子总比外甥女更亲近啊。
宁纤碧这会儿倒没心思去管那个肖姨娘,反正日子长着呢。她更好奇的是蒋经的婚事,见蒋姨妈余氏面色都沉重,便笑道:“我在门外听姨妈和娘说,好像有谁给表哥提亲,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表哥这样的品貌,若不是百里挑一的,我都不答应。”
蒋姨妈和余氏诧异看了一眼,见宁纤碧脸上笑意盈盈,丝毫没有不快和黯然之色,心里不由更画魂儿了,暗道莫非我们都猜错了?芍药对经哥儿根本没什么心思?虽如此想,余氏还是叱了一句道:“胡说什么?这种事情也是你姑娘家能打听的?”
宁纤碧撅嘴道:“不过是私下里,说说又如何?女儿也不算小了,平日里有时还帮母亲拿主意呢。”
蒋姨妈忍不住笑道:“芍药这话倒没错儿,老实说,有时我也不敢把她当成小孩儿看待,如果不是知根知底,就冲她行事这沉稳劲儿,谁相信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啊?”
因说到这里,便试探问道:“虽说芍药平日里很少出门,终究也是和那些勋贵家的女孩儿们有过几面之缘,镇远侯府的四姑娘你认识吗?”
宁纤碧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秀丽之极的面孔,她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她,这倒是配得起表哥,但凡和她在一起说过话的人,不管怎么尖酸刻薄,就没有说她不好的。”
蒋姨妈和余氏看了一眼,余氏笑道:“如何?我就说这门亲事好吧?何止是好,简直就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蒋姨妈叹气道:“我只是不明白,那样高的门第人家,怎么会看上我们经哥儿?”
宁纤碧心中也不明白,不过仔细想了想,忽然想起先前余氏说过,这亲事是薛夫人提的。她心里便恍然大悟,暗道是了,既然是薛夫人提的,想必就是沈千山这个混蛋,因为我让他生了误会,所以就变着法儿的想着釜底抽薪。镇远侯府的嫡女,虽然身份高贵,但是沈千山要想说动他们也不难,听说那个侯府不过是个空架子,如今日子过得艰难着呢。
一念及此,不由恨得将沈千山在心里咒骂了一顿。忽听蒋姨妈又在叹气,她回过神来,连忙甜甜笑道:“姨妈还叹什么气?这样好的亲事,甚至不是百里挑一,而是千里挑一了,姨妈还犹豫什么呢?”
蒋姨妈看着她雀跃的模样,心中也觉着舒服了些,暗道看来芍药对经哥儿真是没有什么心思,不然这个时候即便不反对,也该低着头不说话才是,她这样积极,可不就是因为心中光明正大呢?
想到此处,再看看余氏,却见她面色有些黯然,但是旋即看了自己一眼,笑道:“芍药说的是,这门亲事,倒是早早结成的好,经哥儿虽不能早婚,但是可以先定下嘛,左右镇远侯府的那位姑娘才十四岁,也不是很着急的。”
蒋姨妈点了点头,这事儿便这么定下来。
宁纤碧在旁边看着,心中也不由有些怅然,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失落心酸,而是因为:表哥真的是一棵好白菜啊,可两人是近亲,决不能成婚的,自己这头小猪也只能看着身边这棵大好白菜被别的猪拱了吃掉。偏偏身后还有一头狡猾可恨的饿狼在对自己虎视眈眈。大好的挡箭牌,就在那头狼的卑劣手段下,被用这样的方法硬生生除掉了。
不说宁纤碧在这里把沈千山又骂了几遍,只说薛夫人和儿子回到府中,还未来得及换衣裳卸钗环,便见儿子走进来,笑问道:“儿子托母亲的事情可办成了?”
薛夫人见他满脸是汗,连忙从丫鬟手中接过白巾递给他,嗔怪道:“做什么这样急?你也不等我换了衣裳卸了首饰,这一整天,可真把我累死了。看你这一脸的汗,不说擦一擦,倒有闲心替别人操心。”
沈千山接过白巾,胡乱在脸上擦了一下,笑道:“却也不是着急,这不是托了儿子吗?自然就想打听出个结果。”
薛夫人笑道:“虽然当时没定下来,看那妇人的意思,是心动了。本来嘛,一个商户罢了,就有几个钱,又能如何?那边可是镇远侯府,若不是老侯爷太过守旧,其他人又都是唯唯诺诺没有半点主张的,哪里就至于过到现在这个地步?只是再怎么落魄,那也是侯府,岂是他们商户可以攀得上的?如今忽然说一个侯府的千金看上了他们儿子,还是我给提的亲,这可不是从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来?我看那妇人不过是一时间欢喜傻了,等到回过味儿来,不知道要怎样求神拜佛呢。”
薛夫人最是看重地位身份,提起镇远侯府,嘴里虽不屑,然而提到蒋姨妈时,却也是骄傲的,在她看来,那样一个商户人家,得了这门亲事,就该跪在地上感激涕零才是,哪里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然而沈千山可不敢像她这样乐观,他心里认定了蒋经是和宁纤碧有情,虽说以镇远侯府嫡女千金的身份,他不信那个商人之子不心动,可宁纤碧也是伯爵府的嫡女千金,父亲虽是庶子,却也在朝中做了官,更何况宁纤碧在制药方面有着奇高的天分,蒋经身为一个合格的商人,不可能不晓得这其中巨大的商机,万一他就认准了表妹不松口,那可怎么办?
因想到此处,越发坚定了要促成这门婚事的决心,便上前对薛夫人笑道:“娘亲好歹精点心,儿子答应了人家呢。”
薛夫人白了他一眼,冷哼道:“那又如何?什么事儿,也值当你这样上心?这婚事本就是蒋家那个商户高攀了,若是她们不想结正好,我看着齐姑娘真是不错,老实说,也不知道他们家怎么想的,堂堂侯府嫡女,竟要下嫁一个商户子,难怪日子过成这样呢,竟是一个明白人都没有,不然的话,那女孩儿就是给你做妾,也比给商户子做正妻强啊,人往高处走的道理都不懂。”
“母亲可千万别有这想法。”沈千山吓了一大跳,最开始他找到齐家的时候,对方可不是真想把那位姑娘给他做侧室呢?是他坚决推辞了,又不知用了多少利诱,才让齐家答应了这门婚事,母亲说得对,让侯府千金下嫁商户子,的确是门不当户不对之极,但是又能怎么办?即便是这样的条件,蒋经还未必动心,更何况是别的寻常女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情之一字
想到这里,不禁就暗暗埋怨蒋经,心想好歹也是走南闯北有过见识的,怎么就看上了那个丫头?明明长得也不出奇,性子也不是顶好,脑子里更是有许多惊世骇俗的想法,你是眼睛坏了才会看上她吧?
一念及此,忽然想起自己也正是在不知不觉中就对宁纤碧一往情深,人家那表兄妹好歹还勉强算是青梅竹马,就是蒋经喜欢也算有理由,自己这只见了几面,连话都没说过多少的人,就把一颗心交出去了,又是怎么说?
“儿子,你素来不是关心这种事的人,何况咱们家和镇远侯府走的也不近,怎么如今你竟搀和到这里头来了?别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娘吧?”
薛夫人也不傻,见沈千山如此热切,不由得也起了怀疑,旋即皱眉道:“莫非是你看上了哪位姑娘,那位姑娘却喜欢蒋家那个小子,所以你才这样的费尽心思破坏?”
到底是在宅斗中长大的,沈千山那点小心思让薛夫人一猜就猜了个正着。当下心中一凛,连忙笑道:“母亲又多想了吧?如今边疆战事正酣,儿子只想着能不能想个什么办法上战场,哪里会在儿女情长上用心思……”
不等说完,就见薛夫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伸手抚着胸口道:“罢了罢了,你还是在儿女情长上用心思吧,好过你非要死脑筋的上战场,娘亲老了,受不得一丁点儿刺激,你可是我的独苗儿,你若有个好歹,让我和你爹指望着谁啊?”
虽然换来了母亲的唠叨,但沈千山却松了口气,无论如何,这总比母亲知道自己对宁纤碧的心思要好。
在事情未成定局之前,他决不能让母亲有破坏的机会,想也知道,宁纤碧的容貌性情,不会得母亲的青眼,所以他必要一鼓作气把事情定下来。
薛夫人听见儿子又提起自己最害怕的事,不由得把争强好胜的心思去了大半,暗道管她是谁,只要能牵住儿子的心,让他留在京里,不要整天想着上战场那种鬼地方,我就认了她这个媳妇。
沈千山不知道母亲心中早已做了让步,自然是绝不肯说破的,所以薛夫人的日子暂时还算是很好过。
沈家的日子好过,蒋经的日子却不算好过。
也不是不好过,而是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忙铺子里的事情,如今有了宁纤碧提供的那个思路,他正兴高采烈的在脑海中列着计划,结果就听母亲带来了这个消息,一时间,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母亲说,表妹也知道那位姑娘,是极看好的?”
沉默半晌,蒋经试着问了一句,却见蒋姨妈点头笑道:“可不是?你六妹妹也说,那姑娘在勋贵千金中是极出挑的,可惜家境不好,若是家境好了,就配皇子也配得的,却没料想竟能被你得了来,这是天大的福气。”
蒋经淡淡道:“母亲,咱们是什么身份?那样门第家的女孩儿嫁进来,只怕日后不能有一点不如她的意,不然还不知道怎样呢。”
蒋姨妈忙道:“你六妹妹说那姑娘温柔可亲知书达理,绝不是心机深沉喜欢拈酸吃醋的,你就是信不过娘,难道还信不过你六妹妹?她是什么样的性子?最外柔内刚的,看人也明白,她既这样说,那定然就是好的,难道她还会害你?”
蒋经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道:“这事儿关系重大,让儿子且好好想想吧。”说完便要转身出门,却听蒋姨妈在后面轻轻叹了口气道:“娘看你的模样,就知道你的心思了,只是儿啊,虽说你和你六妹妹相识的日子更长,然而刚刚那会儿我看她是真心为你高兴,看来她对你,并没有什么心思。”
蒋经的拳头紧紧握起来,淡然道:“母亲多想了,儿子对表妹,亦是像妹妹一样看待的。”
蒋姨妈叹了口气,暗道你若真是把她当做妹妹,这会儿听见这样一门亲事,怎么也不该是这幅模样了。然而她也知道,心病终须心药医,无论这门亲事多好,总要儿子心甘情愿的。
蒋经离了家,在外面逛荡了一会儿,只觉心下一片茫然。
对宁纤碧到底是一种什么情感?他自己也懵懵懂懂,他只知道自己非常宠爱佩服这个妹妹,然而在此之前,却从未想过要和她有更近一步亲密的关系。
母亲和姨妈的心思,他也猜出了一些,只觉着也不反对,六妹妹的容貌虽然寻常,却也秀丽,最难得是性情行事却处处透着精明大气,这性格很合自己的心思。
然而今天母亲说出这番话,蒋经明白自己和那个他叫做妹妹的女孩儿基本上就是不可能了。听母亲的意思,六妹妹应该也是把自己当哥哥,对自己并没有半分男女之情,所以才会极力说那个镇远侯府嫡千金的好话。
直到这个时候,他的心里方察觉到一丝淡淡的失落,或许是因为自己之前认定了,将来会和表妹在一起,所以他一直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结局,才会在结局突然转变后生出淡淡的惘然。
这么说,他对六妹妹,还是有一丝感情的吗?只是六妹妹对自己,却没有半丝情愫。
是因为自己的商户子身份么?蒋经心中猛地跳出这样一个念头,但旋即就被他否认掉,宁纤碧的性格他自认为还是了解的,绝不是那种势利眼,她对自己的亲热也绝不是什么利用,只是那些亲热,恐怕也只有兄妹之情而已。
周围的人声让蒋经渐渐回过神来,他这才醒悟到自己已经来到了大街上,眼前便是他和周鑫经常喝茶的放手楼,想了想,他便迈步上了台阶。
刚进店门,就见一个小厮从二楼楼梯上下来,陪着笑对他道:“可是蒋公子?我们少爷请您楼上雅间说话。”
“你们少爷?”
蒋经一挑眉,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他在这京城中的交游也算广阔,只是几个朋友身边的小厮似乎并没有这样一号人物,偏偏对方的穿戴仪表都是不凡,让他难免心生怀疑。
“是。蒋公子不认识我了?我是沈三公子的小厮长福啊。”那小厮笑容越发亲热,而蒋经也终于回想起来,过去在沈千山身边的确是看过这少年,只是他与对方见面说话的时间极少,所以一时没认出来。
想起母亲的话,这门亲事是薛夫人亲自提出来的,蒋经心中不由得一跳,抬头看了看楼上,自然是看不到什么,但他面色已经微微沉了下来,对长福点点头,他迈步踏上楼梯。
来到雅间,只见沈千山坐在那里,面前桌上摆着一壶茶和几盘点心,见蒋经过来了,他便站起身笑道:“刚刚看见蒋兄在外面,冒昧相邀,还请海涵。”说完一摆手,指着对面的位置道:“请坐,这家店是四皇子喜欢来的,我素日里也喜欢来喝杯茶,看来蒋兄也颇好此道,如此说来,咱们倒是同道中人了。”
这话就隐隐带着那么一语双关的意味,蒋经不知是自己的心思作怪,还是沈千山确实是带着几分得意张扬,反正这会儿看着对方的表情,他就觉着有些碍眼,于是淡淡一笑道:“是同道中人,只可惜此后怕是就要分道扬镳,从此之后,一条锦绣大路上,只有三公子策马扬鞭得意而行了。”
沈千山一挑眉,微笑道:“多谢蒋兄吉言,虽是分道扬镳,然而我这边是锦绣大路,蒋兄那边也未尝不是金光大道,镇远侯府虽然是勋贵之家,家道却已有些中落,他们家子弟单薄,人又多是老实的,齐姑娘的性情模样更是为人称道,母亲为蒋兄提的这门亲事,您可不吃亏。”
这话竟是毫不在意的承认了刚刚话中的语带双关之意,更透着股得意兴奋。如同是打了胜仗的将军一般志得意满,看的蒋经只觉着心头微微火起,越发觉着这臭小子的笑容刺眼。
“三公子看来是运筹帷幄志在必得了。”虽然心里恼火,表面上蒋经却仍是一派谦谦君子之风,想到宁纤碧素日里的行事,还有她对面前这位沈三公子的态度,蒋经心中觉着表妹并没有对这位三公子有什么异样心思,因便微笑着回了一句,话语中自是带着淡淡的嘲讽之意。
沈千山却是不以为意,他只觉着自己给蒋经安排的这门婚事万无一失,蒋经就算再喜欢宁纤碧,他母亲那里恐怕也不好过关,刚刚试探的几句言语,又确定了自己的判断,那位蒋太太并没有因为外甥女儿和妹妹的情分,就放弃让儿子娶名门千金的机会,侯府的嫡千金,比宁纤碧这个伯爵府庶子的嫡女,身份上可不止是高贵了一星半点。
“承蒋兄吉言,说实话,我也没想到蒋兄竟是如此明智之人,男儿汉志在四方,儿女情长算得了什么?”沈千山自觉大事已定,忍不住便微微笑着回讽了一句。
蒋经看着他目中笑意,知道他是误会自己母子两人因为拒绝不了侯府嫡女的高贵身份,才放弃了宁纤碧。他也不想解释,暗道这样也未尝不可,六妹妹那个性子,可不是好摆布的,而且素日里言谈间,她对你似乎更有淡淡敌意,你若是以为解决了我便可高枕无忧,那我就等着看你到时候是怎么焦头烂额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愿望
这其实也不过是一时的赌气想法,蒋经实在是看不得沈千山那副自以为大功告成的自得样子。
他心里虽这样想,然而也隐隐知道,以沈千山的人品家世,容貌和前程,宁家是绝对不可能拒绝这一门婚事的。
两人话不投机,这茶自然也就喝不出滋味儿,于是蒋经起身告辞,直到他走出去,沈千山的面色才微微沉下来。
长福看着他冰寒的眼眸,心中不由有些奇怪,小声道:“爷还有什么不高兴的?看这位蒋家公子的态度,是铁定会接纳齐姑娘,到时候六姑娘……嘿嘿……”
余下的话自然不好再说,长福相信自家少爷也明白,有些话本就是不用多说的。
沈千山向后倚了身子,轻声道:“事情太顺利了,我本来只是想试探下他的态度,没想到他如此坦然,且从始至终,无论我怎么样用言语激他,他都表现的不温不火,这有些不对劲儿。”
“怎么不对劲儿?”长福疑惑了,心想难道非要蒋家公子对爷您动了拳头,一边大声嚎叫着您夺人所爱,这种表现才叫对劲儿?少爷您什么时候这么喜欢打架了?难道是没去战场上出生入死,生生给憋出了这么股子念头?
“或许我错看了他们,这对表兄妹之间,并没有什么情愫。没错,一定是这样,不然的话,无论于情于理,蒋氏和蒋经都不该这样顺利就接受了齐姑娘,看这表现,六姑娘和她的父母应该也没有什么阻拦,此事方能这般顺利。”
不得不说,沈千山在官场上和战场上历练着,虽然一涉及到情爱方面就难免变成白痴,然而真正脑子开动起来,天生的聪慧还是挡不住的,只由蒋经的态度,他便判断出真正的事实。
长福更疑惑了,小声道:“那敢情更好了,只是便宜了蒋公子,七姑娘那样的人物,竟然配给了他这个商户子。”长福想到这个,心里就替京城这些勋贵子弟愤愤不平,暗道一棵水灵灵的的大好白菜,就让一个商户子给拱了,少爷啊少爷,您为了六姑娘,这是在犯众怒啊。
“你脑子里只想着这些吗?”
沈千山怒瞪了身边的小厮一眼,手中折扇“啪”的一下敲在了长福脑袋上,然后他站起身,在屋里慢慢踱了两步,方站定身形,沉声道:“不对,到最后,那小子的眼睛里分明有两丝准备看好戏的味道,难道……六姑娘的心上人另有其人?蒋经只不过是对方的挡箭牌?”
长福让自家少爷“敏捷的思维”震惊的呆住了,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呆站在那里。
好半晌,他才醒过神来,不由得一躬到地,苦笑道:“我的好少爷,求您了,您别多想成不成?奴才实在是想不出来,有少爷您这样的人物,那宁家六姑娘眼睛又没坏掉,若是蒋家公子也就算了,毕竟也是难得一见的翩翩美男子,可蒋家公子既然都排除了,还有谁能敌得过少爷您的魅力,您说,论家世,论长相,论文武全才,别说这京城中了,就是整个天下,除了几位皇子,又有谁能比得上您?不是奴才在这里说狂话,就算是其他亲王府的世子,综合起来也不是您的对手啊。”
这一通马屁倒是拍的恰到好处,沈千山只觉着心情似乎是平静下来,暗道长福这话也没错啊。
但仔细想了想,心里却又没底了,喃喃道:“你觉得我好,不过是因为我是你的主子,六姑娘对我向来是有些不假辞色的,我也就是在最初相见的时候言语得罪了她一句,谁知她怎么就把我定了性?任我日后百般弥补也不成,是了,莫非蒋经便是因为知道这一点,他知道六姑娘心里是根本没有我的,所以才会幸灾乐祸?”
“少爷,您多想了,真的。”长福特别诚恳的看着自家少爷:“奴才听说,女人心海底针,这女孩儿的心思啊,是最难捉摸的了。她要是喜欢谁,才不肯表现出来呢,反而只会对那人横挑鼻子竖挑眼,就好像是怎么看都不对似得。事实上,其实心里是怎么看都觉着顺眼的。”
“真的?”沈千山疑惑地看了小厮一眼,细想想,好像也听两个风流哥哥说过同样的道理,于是他眼中不由得升起几分兴趣,微笑道:“你才多大?怎么就知道女孩儿心思?可见你这小子平日里就知道钻营这个。”
长福嘻嘻笑道:“少爷您要这么说,可真是冤枉奴才了。其实奴才也是听人说的。和这个说法配套的是说男孩儿越喜欢谁,就总想找机会欺负对方,少爷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沈千山微微点点头,然后又皱眉道:“不对啊,我……我……我怎么就从没想过要欺负六姑娘?”
长福撇撇嘴,心想少爷您看看您对六姑娘那份心吧,这还没怎么着呢,就有点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滋味儿,您还能舍得欺负她?只不过这话当然不好说出来,所以长福只是砸吧砸吧了两下嘴。
“你说,六姑娘真的不会再有心上人?真的没人在暗地里和我一起争她?”却听沈千山又问了一句,声音中不无担忧之意。
长福差点儿一头撞在墙上,伸手抹了两把眼睛,他带着哭音说道:“爷,求您醒醒吧,您可别疯魔了,太太和老爷会剥了奴才的皮啊。您也不看看六姑娘是什么模样什么性情,除了少爷您不知怎么想的,就看她对眼之外,还有谁会多看她一眼?您刚刚都说了,蒋家公子对六姑娘是没有意思的,一起朝夕相处了几年的表兄妹,都没这心思,还有谁会不开眼的喜欢……”
长福说到这里,就觉着身周温度猛然下降了不少,明明是大热天气,他却只想打哆嗦,这才意识到自己震惊之下,竟然一不小心把真话给吐露了出来。当下立刻跪下做低头认罪状,苦着脸道:“爷,奴才放肆了,奴才不会说话,爷您罚奴才吧。”
沈千山阴恻恻看着他,冷哼了一声道:“罚你?怎么罚你?爷我现在就想剥了你的皮,你肯乖乖让爷剥吗?”说完一脚踢在长福的屁股上,没好气道:“行了,还磨蹭什么?茶都凉了,结账走人。”
虽然沈千山很不满长福这个奴才对宁纤碧的“诋毁”,但是仔细想一想,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奴才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他知道宁纤碧有许多好处,但这个世道,对女子的要求是三从四德温婉顺从,又有哪个男人会像自己这般“慧眼如炬”,发现宁纤碧这个普通女孩儿身上的种种好处呢?
所以到最后回府时,三公子的心情就是彻底的多云转晴了。
百草阁定在八月初一开张,这些日子里宁纤碧一直忙着做药,根本连门都不肯出。
她的目标是想在开张之前把乌鸡白凤丸做出来。虽然这有些惊世骇俗,好在这乌鸡白凤丸用料简单,且也有些前人基础,并非她新创,只不过那味药叫做千金散,是专门给妇人用的,配方与乌鸡白凤丸相像,只是少了乌鸡,人参两味药材。
宁德荣一开始还觉着宁纤碧是在胡闹,千金散已经流传了几百年,效果也不错,若是做什么乌鸡白凤丸,加些乌鸡人参等,只会让人们觉着这是画蛇添足,搞不好有那些好事的还会说她是在骗钱。
然而仔细查阅了下宁纤碧给自己看的几本资料,老头儿发现在南方,的确是有许多人家养乌鸡,且书上也明确说过乌鸡的滋阴补养效果要比普通家鸡更好,老爷子心里便有些叹服,看着孙女儿兼徒弟常常会有一种怅然之感,暗道自己真是老了,如今竟一点儿也没了芍药那样劲头。只是这孩子也太打击人了吧?就算她是天才,一年内能制出两味药来,这……这种能力简直近妖了。
感叹归感叹,乌鸡白凤丸制成之后,老爷子还是满怀兴奋地就像是自己做出来似得,揣着方子和成药颠颠儿跑去药协会,结果不用问,自然是又换回一张证书。
看着宁纤碧小小年纪,抽屉里就有两张证书,这把老爷子眼红的,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我好像应该给药协会那些老家伙们提一个建议,日后再发证书,应该记上师从何人,这也是对尊师重道,一脉相承的重视嘛,你说是不是啊芍药?”
宁纤碧正忙着用蜂蜜调和药丸,听了这话,便笑道:“是啊,这个建议好,三爷爷就去提啊。”一边说着,心里就暗暗好笑,暗道三爷爷,您好好儿活着,长命百岁,咱们才不要什么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这个建议若是真通过了,到时候孙女儿让您的大名出现在几百张药证书上。
宁德荣也只是随口这么一说罢了,宁纤碧取得成绩,老爷子只会高兴,哪里会真的去计较证书上有没有自己的名字?因想到药铺开张在即,老头儿又有些坐不住了,从椅子上站起身道:“行了,你在这儿也忙,我反正没事儿,去药铺里看看,再过十几天就要开张,这会儿可别出幺蛾子。”
第一百一十九章:许诺
宁纤碧笑道:“您老就是喜欢操心,外面的事儿有表哥呢,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宁德荣正色道:“非也非也,这药铺经哥儿不过是担个虚名,真正背后的人是你,前台的人是我,哪有咱们两个倒不操心,却让人家经哥儿这担了虚名的人替咱们一个劲儿忙活,经哥儿难道没有自己的一摊子事?”
宁纤碧连忙向窗外门外看了看,这才抬头苦笑着对宁德荣道:“三爷爷,这事儿在人前可别提啊,让老祖宗知道,我就惨了。您就当幕后是表哥,前台是你好了。是了,既然三爷爷要出去操心,顺便儿看看我让表哥弄得那个专柜怎么样吧。”
宁德荣奇道:“专……专什么?什么东西?”
宁纤碧“扑哧”一笑,得意道:“是我用的词儿,专柜,就是专门的柜台,我准备开辟出一个专门的柜台,专门卖正品和贵重药,例如牛黄安宫丸,还有我做的六味地黄丸,以及这马上就要生产的乌鸡白凤丸。三爷爷,我想过了,这些药方既然进了药协会,将来总要流传出去的,不过我也有我自己的小聪明,留下了一些法子和用料没记在方子上,别小看这么点儿东西,对药的质量可有用呢。那些药铺若是依照方子做药,是怎么也要比咱们的质量差一些的,既如此,咱们就要用这个优势,把咱们百草阁的名声打出去,让人人都知道,百草阁卖的药是全京城最好的,不,是全天下最好的。”
宁德荣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忍不住咧开嘴笑起来,摸着胡子感叹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啊,我的芍药丫头还有这份眼光胸襟,好样儿的,真是好样儿的,那句话怎么说的?巾帼不让须眉啊……”
老头儿不等说完,山茶便在一旁苦笑道:“三老太爷您可别这么说,姑娘这个名声要是传出去了,怕就嫁不出去了,到时候老太太一生气,再不准她动药材,看你们那百草阁怎么办。”
宁德荣忍不住笑起来,对宁纤碧道:“都说物似主人型,这奴婢们也随主人,芍药是好样儿的,你身边这几个丫头也都是好的。”
宁纤碧笑道:“奴似主人型?也不一定啊,碧松姐姐去了三爷爷那里,倒是一点儿也没像三爷爷这般荒唐潇洒,我看着还是很稳重呢。”
宁德荣吹胡子瞪眼道:“好你个不孝的芍药,竟敢说我老头儿荒唐,你眼里还有我这个长辈吗?还记得我是你三爷爷吗?”一语未完,屋里的丫头和宁纤碧都哈哈大笑起来。
宁德荣走了没一会儿,这里宁纤碧也终于将药丸子制了出来。山茶玉儿芦花都凑过来看,芦花便疑惑道:“姑娘,这药丸看上去比六味地黄丸要大得多,怎么这样大啊?”
宁纤碧微笑道:“六味地黄丸老少皆宜,尤其是老人家,药丸太大吞着费劲,嚼着吃,又总是有些发苦,所以做成小药丸,方便吞咽。这个就不同了,这妇人方子大多是给年轻妇人用,药丸大些也无妨。”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一个声音道:“六姑娘,我们姨娘觉着身上有些不舒服,所以请六姑娘过去看看。”
山茶眉头一拧,便要发火,却被宁纤碧止住,听她淡淡道:“知道了,我换了衣裳就去。”说完听那小丫头跑走了,她便看了山茶一眼,笑道:“不过是十个月罢了,有什么不能忍的?”
山茶愤愤道:“我就是不明白,姑娘如今怎会这样好性儿?那房里可是越来越过分,真把姑娘当成大夫用了吗?今天头痛明天肚子痛后天腿痛,竟是天天儿都要过来叫一遍,姑娘,她这是变着法子来戏弄你,之前被你撂了面子,如今这是找场子回来呢。”
宁纤碧淡淡笑道:“有什么?不过也就是仗着这一会儿蹦跶几日罢了。”说到这里,便看着山茶沉声道:“山茶,你记住了,锋芒是在该露的时候才能露出来,不该露的时候,便隐忍着,这个世道里,女人尤其不易,若是一味只知道刚强,不知道退让隐忍,只能让自己越来越难过,刚极易折情深不寿,说的便是这个道理了。”
山茶叹了口气,垂头道:“姑娘的话,奴婢都明白,奴婢只是替姑娘不平。”
“有什么不平的?权当是为了爹爹的骨肉着想吧。”宁纤碧说完,便换了衣裳出门。
来到肖姨娘房里看,只见她歪倚床边,眉目如画,倒真是个病西施的模样,这样的美人儿,爹爹还能对她和母亲兰姨娘一视同仁,算是不易了。
“六姑娘,如何?我从今儿早起就觉着身上不舒服,只是又说不出来哪里难受。”肖姨娘娇声说完,见宁纤碧仍是如以往般神色淡淡的吩咐小丫头熬制保胎药物,她便厌烦道:“天天都是这些,难道姑娘就没有其他手段了?都说您跟着三老太爷,也有一手高明的医术,不是不舍得用在妾身身上吧?”
宁纤碧冷笑道:“姨娘多心了,这会儿为了你肚子里的,但凡要用到,就是百年人参千年何首乌,只要能弄到,还能不送过来吗?只是眼下用不到这些,每日里的保胎药你要准时喝,就没关系了。”
事实上,肖姨娘这根本就是没事儿找事无中生有,她哪里有什么病?就是怀着孕,这身子也比余氏和兰姨娘要好得多呢。之所以拿腔拿调的,还每天都要找由子让自己过来,无非是为了告诉院里的人,她如今母凭子贵今非昔比了,没人能拿捏到她,而她想拿捏人,却是再容易不过。
宁纤碧也不去和这种小人计较,只是肖姨娘既然每天都要叫她过来,她也不能只诊一回脉就了事儿,倒让这女人说自己不重视她。因此便开了两张保胎方子,反正都是喝了只有好处的东西,虽然不喝也没关系,但一来显得自己够重视这女人,让她在父亲面前也没得说嘴;二来若是那女人真的喝了,苦一苦她也好。
又说了几句话,无非是静养保胎之类的,宁纤碧就站起身来离去。肖姨娘看着她走出去的身影,从床上慢慢坐起身来,冷笑着自言自语道:“等着吧六姑娘,当初您打在我脸上的耳光,我要慢慢的讨回来,这还不到两个月,咱们的日子长着呢。”
宁纤碧从厢房里出来,恰好余氏和兰姨娘进门,看见她从厢房出来,余氏便皱了皱眉头,只是在院子里什么都没说,直接拉着她进了自己的屋里,方坐下问道:“怎么?她又有不舒服的了?找你去给她看诊?”
宁纤碧笑道:“嗯,说是身上不舒服。”
兰姨娘在旁边道:“真真不是婢妾挑拨离间,这委实也太过分,姑娘是什么身份?竟成了大夫么?一回两回也就罢了,情况紧急也情有可原,只是像她这般,不是头痛就是身上难受的,做什么?姑娘性子好,不让说,这事儿老爷还不知道,若是老爷知道了,定然不会依从的。”
余氏也皱了眉头冷声道:“我只以为她不过是忽然有了身子,想着这一回恃宠生骄,把上次芍药没给她的面子找补回来,只是如今一个多月了,还是这样儿,这是做什么?”
兰姨娘哼了一声道:“还能做什么?无非是让这院里人看着,六姑娘如今也要去她房里给她看诊,这院中除了老爷,再没有谁的位子比她高,呸!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连六姑娘都敢这样轻贱,这如果真让她生出了哥儿,尾巴不还得翘到天上去?
兰姨娘极少这样刻薄,今日之所以如此失态,一来是不齿肖姨娘所为,二来则是替宁彻宣担心,毕竟肖姨娘的身份要高过她,一旦生下儿子,这个庶子的身份也是比宁彻宣要尊贵些。
,更何况,宁彻宣除了吃之外,文不成武不就的,兰姨娘心中着急也没办法,儿子天生就是这样性子,她这当娘的能怎么办?若是没有弟弟也就罢了,这家里总不会没有儿子的饭吃,可如果有了弟弟,这个弟弟将来再处处比他强,自己的儿子岂不是连吃饭的地方都没了?
余氏哪能不清楚兰姨娘怎么想的,因沉默下来,半晌方轻声道:“你放心,宣哥儿的事情有我呢,我也是看着他长大的,这孩子虽然功课平平,将来恐也难当什么大任,却是性子憨厚实诚,将来可以做依靠的。从他生出来,老爷体恤我膝下无子,便要让我养着,只是我想到你是这孩子的生母,没有为了我让你和亲骨肉分离的道理,所以我就仍把他放在你身边,然而名分上,却是我的嫡子,等到宣哥儿弱冠之后,族谱上也自然是在我的名下。”
宁彻宣的身份,这些年一直模模糊糊,兰姨娘也知道丈夫是要将他充作嫡子养的,只是这些年来,儿子都是在自己身边,余氏和宁世泊也再没提当初的话,兰姨娘难免心中惴惴,此时听余氏这样说,方大大松了口气,感激之下,连忙走到余氏身前,跪下谢道:“婢妾不知是几世里修出来的福分,能得以服侍太太这样心慈的主子,婢妾代宣哥儿谢过太太的恩典了。”
第一百二十章:猜测
余氏笑道:“这是做什么?芭蕉快扶起来。”说完方淡然道:“我是这样的性子,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这么些年来,你在我面前小意服侍着,从没生出什么外心,如今咱们身上的差事多了,没有你提点着,我也照顾不到这样周详。二太太每每提起,只恨的牙都要咬碎了,我只以为咱们三房会一直这么下去,却没料到,最后竟然添了这么个东西。”说完不由的往屋外看了一眼。
兰姨娘忙笑着宽慰道:“太太放心,老爷是心里有数的人,才不会让她得志猖狂,平心论,她又年轻又漂亮,又会哄人,若是别家的男人,这会儿怕是魂都勾了去,可我看着老爷,对太太和婢妾仍是一如从前,可见老爷不是容易被美色迷得男人。”
余氏点头笑道:“这话不错,咱们能在老爷身边,也是福分了……”不等说完,忽然想起这话在女儿面前说十分不合适,不由得一张脸都有些羞红,忙咳了一声,岔开话题道:“这样天天儿烦芍药不是个事儿,虽说现在她不用上族学了,只是有时间也该针织女红,学学管家做饭,如今浪费在药材上的功夫已经不少了,这些东西再占用一点时间,哪里有空儿天天伺候她去?”
兰姨娘笑道:“六姑娘真是才女,婢妾看着她虽然每日在百草阁里忙着,像是很少拿针线,然而那些绣活儿一点儿也不比其他几位姑娘差,且越来越好呢。说到管家,太太您是没让六姑娘管着,若是真管起来,婢妾看着姑娘那份主意,定然错不了。厨艺就更不用说,别的也就罢了,只说那寿桃,若不是精通厨艺,哪里想得出来?今儿早上姨太太不是还夸奖吗?说是表少爷的点心铺子开张后,这寿桃每天都供不应求,连带着那些南方点心都是天不黑就卖完呢。”
提到这些,余氏是真得意,笑着点了点头,宁纤碧却是脸都红了,连忙小声谦虚了几句,又对余氏道:“无非是给她诊诊脉,开几幅保胎药罢了,有什么?再去请大夫,又要费银钱,反正我又不是不会这个,也不过就是十个月。”
余氏听见她这样说,也便没再言语,须臾间宁彻宣从学里回来,宁纤碧见他手里拿着两包点心,不由得笑道:“又是从姨太太那里回来的?看看你这贪吃的样子。”
宁彻宣笑道:“没有,在二门外遇到表哥,是表哥给我的。”说完他便对宁纤碧道:“姐姐们以后不上学了吗?一连几天也没看见你们上学。”
宁纤碧笑道:“不去了,原本我们上学,不过也就是识字读书而已,又不用考科举。”
宁彻宣一脸羡慕道:“真好,我要是也可以不念书该多好啊。”话音刚落,就被兰姨娘骂了几句,宁彻宣撅着嘴,宁纤碧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忙笑着安慰了几句,又带着他出门。
一出门,宁彻宣便高兴起来,小声对宁纤碧道:“姐姐,表哥大概遇到齐家的那位姑娘了。”
“哦?怎么知道的?”宁纤碧没想到这小子竟能带来这么一个劲爆的消息,当下也来了兴趣,连忙把他拉到自己房里,兴奋问道。
“嗯,我在二门外遇见表哥,他答应今日给我带四包点心来,结果只带了两包,我就问他,表哥一开始撒谎,被我识穿了,便央求我不许告诉别人。这才和我说,在路上遇见了齐家的人,让他们带回去了两包。姐姐你想啊,如果是齐家普通的人,表哥怎么会给他们点心,若是长辈,这两包点心也拿不出手,怎么着还不得把四包都给了?也算是诚意,因此我猜着,必然是遇到了那位齐姑娘,所以才直言要给我留两包,也只有齐姑娘才不会怪他,姐姐说是不是?”
宁纤碧忍不住笑着戳了他一指头,摇头道:“这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就在功课上不出成绩?可见你是不用心,若是用心了,绝不是这样儿的。”
宁彻宣嘻嘻笑道:“功课哪有吃的好?”说完还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姐姐千万别把这话告诉爹爹,不然他又要打我手板了。”
宁纤碧翻翻白眼,恨恨道:“得了吧,就爹爹打你那点力道,你也好意思叫苦?若不是他纵着你,你到不了今天这个地步。”
姐弟两个说着话就到了宁纤碧的房间,院中厢房门口,肖姨娘倚在门框上,微微笑着看她们的背影,眼中一片冰寒之色。
百草阁终于开业,这一天宁纤碧特意和余氏说了一声,只说是去给三爷爷捧场,余氏却不知道这百草阁实际上是她的产业,自然也就同意了。因此一大早,她便坐了车出去。
还没到百草阁,就听见鞭炮声,蒋经造的声势十分浩大,百草阁前除了鞭炮外,还有一队舞龙舞狮子的,这种景象北方比较少见,一般都是年节时才能看到一回,因此时这里便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宁纤碧的马车进不去,只好绕道在后门进去,就见原本还空荡荡的大药铺子此时已经变了模样,那些崭新的柜台柜子她都是见过的,此时在东边靠窗处,却又有一张大黄花梨的桌子,后门一把椅子,这是给宁德荣预备的看诊座位。另一边柜台里,站着五个伙计,都是眉清目秀的模样,还有一个中年人,看样子是蒋经请来在这药铺里主事的,此时外面虽热闹,这主事和伙计们却只是往外面看着,并没有出去。
见宁纤碧进来,几个小伙计都有些错愕,心想这位戴斗笠的是谁?这……从哪儿进来的?他们却不知道一早上蒋经就料到了这情况,所以给宁纤碧留了门。
蒋经就在大门口,听见屋里说话声,回头一看,便笑道:“我猜着你定要来的,只是不知什么时候,没想到这样早就过来了。”
宁德荣在人群中也听见了说话声,从门外走进来,捻须大笑道:“芍药过来了,啧啧,不是我夸经哥儿,这事儿般办的真是滴水不漏,不愧是经历过的人,若是你我来办,还不知是个什么模样呢。”
宁纤碧笑道:“表哥这些日子为了妹妹的事情辛苦奔忙,大恩不言谢,何况妹妹此时分文没有,也没什么东西可以谢表哥的,这份情,我记在心里,将来若有时机,定当图报。”
蒋经笑道:“你有这个志气就好,不过我可一点儿也不盼着需要你图报,那岂不是说我要落魄无依?”
宁纤碧摇头笑道:“绝不会的,表哥聪明绝顶,在经商一道上最有天分,妹妹还等着将来借你的光呢。”说完却听宁德荣笑道:“这还差不多,老头子刚刚都听不过去,还说什么定当图报?你这丫头又有什么能报答经哥儿的?是了,听说经哥儿要定亲了,看来到时候你得准备一份厚礼。”
蒋经脸一红,看着宁德荣羞赧道:“三爷爷,您开小辈的玩笑,也太不厚道。”
宁德荣摸着胡子笑道:“怎么是开玩笑?不是说前几天媒人已经上门了吗?侯府千金,唔,这门婚事果然是不错的。”
蒋经脸更红了,小声道:“行了三爷爷,让伙计们听到,什么意思?”说完对宁纤碧道:“后面是两间屋子,我给做了卧房,三爷爷到时候看病累了,可以过来歇一歇。”
宁纤碧和宁德荣便随着他来到后面卧房,三人就进药渠道,专柜药品等又商量了几句,外面的舞龙舞狮子声音就消失了,接着有伙计喊宁德荣出去看诊,老头儿便出门了。
蒋经和宁纤碧单独相对,虽然身边也有心腹的小厮和丫鬟,但总觉着稍微有些尴尬,忽听宁纤碧笑问道:“听说表哥和齐姑娘碰了面,如何?您看着可好?”
蒋经脸腾一下红透了,对宁纤碧道:“怎么六妹妹也学三爷爷来打趣人?”不等说完,便听宁纤碧笑道:“不是打趣,是听宣哥儿说起的,你还不知道吧?虽然那天你没说,可宣哥儿却从少掉的两包点心猜出来你是遇到了齐家姑娘,那小子只是不肯在功课上用功罢了,其实聪明着呢。”
蒋经也没想到宁彻宣竟会这样聪明,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愣住,然后才红着脸道:“只是遇上,隔着马车说了两句话,并没有见面。”
宁纤碧笑道:“隔着马车说话?唔,大概是跟着齐姑娘的随从里有认识表哥的,如何?虽没见面,但似表哥这样精明的人,从说话里也该窥出一二,齐姑娘性情温柔,妹妹不会害哥哥的。”
蒋经脸更红了,回忆起前两天隔着马车和齐家姑娘说的几句话,那声音十分柔和动听,言语也得体,让人不自禁便觉着心里舒服,他对宁纤碧,本就只是懵懵懂懂,介于兄妹和青梅竹马之间的一点感情,既知道对方对自己没有心思,这时自然也就丢开手去,因此对那位没见面的齐家姑娘,他是十分满意的,被宁纤碧这样打趣,反而是不知道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