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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四小姐全文阅读

作者:包子才有馅     蒋四小姐txt下载     蒋四小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回 家事

    欣瑶回蒋府的头一个家宴,如同一场高手间的比武,那叫一个剑光四射。

    饭毕,门外丫鬟来报说两位老爷携三位爷过来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忙请人进来,嘱咐下人沏了热茶,再往火盆子里添些银霜碳。

    蒋元晨一进屋就看到母亲姐组坐在一处,含笑望着他,觉得心中温暖。他上前给老太太请了安,便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

    老太太见一屋子人满满当当挤在她跟前嘘寒问暖,不由心生骄傲。心道你徐锦心再美貌,再得老爷宠爱又如何?哼,还不是做了孤魂野鬼。这辈子,我别的比不上你,就儿孙满堂这一点,比你强。

    众人陪笑着说了会话,见时辰不早,老太太脸有疲色,便齐齐告退,各自回院。

    出了归云堂,周姨娘亦步亦趋的紧跟在自家男人后面。蒋宏生察觉,顿足回首,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今日我与太太有些事情要商议,你先回房歇着吧!”

    周姨娘双目微红,挺了挺胸,上前一步,轻轻柔柔的叫了一声:“爷!”

    未料到蒋宏生视而不见,大步流星而去。周姨娘银牙紧咬,手里的帕子绞成一团。

    蒋欣瑶隐在暗处瞧见这一幕,不由掩面而笑。周姨娘啊周姨娘,装委屈不是你的长处,还是速速显了原形才好

    周姨娘似有察觉,朝欣瑶处狠狠的看了一眼,甩了帕子扭身就走。

    ……

    蒋欣瑶洗漱过后,斜斜地靠着引枕,拿着本书,若有所思的看起来。边上冬梅和李妈妈就着烛火围在一处做针线。

    蒋欣瑶放下书道:“李妈妈,冬梅姐姐,我想把莺归,淡月,微云升做一等丫鬟,你们看如何?”

    两人均点点头。冬梅开口道:“小姐这样安排,极为妥当。莺归向来妥贴,微云,淡月这两个跟着我几年,性子处事都是好的,只是还欠些火候,再磨练个几年,必能独当一面。”

    欣瑶笑道:“冬梅姐姐今年十九,按理早该嫁人了,为了我生生耽误了这些年,我们主仆两人多年的情份,我定会给你找个好归宿。”

    到底是母女俩,这说出来的话都是一模一样,冬梅不由失笑道:“小姐,冬梅不想嫁人,想侍候小姐一辈子。”

    欣瑶娇笑道:“人啊,没有谁能陪谁一辈子,总有要来的,也有要去的,在一处几年已是缘份。李君年岁尚小,等大了,成了家立了业,我也要放她回去享福的。”

    李妈妈叹道:“小姐想得真远,妈妈我还想多陪小姐几年呢,便是那臭小子娶了媳妇,我还侍候小姐。”

    “好,好,好,若是妈妈不愿意出去,我养着妈妈一辈子也是愿意的。”

    冬梅顺嘴道:“小姐,冬梅我也是要小姐养活的,可别只少我一个。”

    欣瑶无可奈何的一摊手,苦笑道:“这样啊,你家小姐可得多挣些银子才行啊!”

    李妈妈笑道:“小姐,别的我可不知道,冬梅管着你的钱袋子呢,我只问她去。”

    “妈妈放心吧,小姐养你十几个都够。做主子的就会在我们面前叫穷呢。”

    欣瑶被人捏着短处,不怒反笑道:“好姐姐,且放过我吧,我定努力挣银子,养活你们两个。只眼下啊,咱们得把自己院里的事情安排好了才行。我想让莺归负责吃食,微云管针线,淡月打得一手好算盘,我另有用处。我屋里的,只交给冬梅姐姐;屋外的,妈妈负责。你们看如何?”

    两人低头沉思片刻,都说好。

    欣瑶又道:“今儿去祖母那吃饭,冬梅姐姐也看到了,以后的日子,定是太平不了。我们啊得先把自己的院子管瓷实了,才没有空子让别人钻。”

    冬梅微微皱眉道:“小姐这话说得很对,老太太偏心的紧,咱们不得不防。”

    欣瑶轻轻一叹,笑道:“今儿我还跟你们说件事情,也是你们小姐赚银子的大事,祖父临终前把翠云轩给了我。”

    “真的,小姐?”李妈妈惊得站起来。

    “妈妈快坐下,说话轻点声,小心隔墙有耳。我都跟你说过几回来,就是改不了。”冬梅忙扯住李妈妈。

    李妈妈一伸舌头,讪笑道:“瞧我这记性!”

    欣瑶拉着李妈妈的手道:“冬梅姐姐说得对,这院里杂草丛中,还未理干净,妈妈以后行事需得更加稳重些方好!”

    李妈妈红着脸道:“我改,我一定改!”

    欣瑶怕李妈妈面上过不去,忙笑道:“妈妈快坐,咱们说正事。”

    李妈妈掩了刚刚的尴尬,陪笑道:“老太爷怎么就把翠玉轩给了小姐呢?”

    “这话说来就长了,以后有时间再慢慢说与你们听。我打算在苏州府把翠玉轩先开起来。”

    “小姐?”李妈妈,冬梅倒吸一口凉气,异口同声道。

    欣瑶微微点头,叹息道:“祖父待我,你们也都看在眼里。他老人家的遗愿,我不得不尽力。只这眼下,咱们就有难事。”

    “什么难事?”李妈妈被四小姐连连惊了魂,不由自主的问道。

    “妈妈,你也知道我一闺中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行事很是不便。这便是难事。”

    冬梅看了看小姐:“怪道小姐要把燕鸣留在全爷身边。”

    欣瑶点头称道:“冬梅姐姐聪明,莺归和蒋鸣是姐弟俩,这以后传起话来也方便些。今儿跟你们说,是让你们心里有个底,以后行事更得小心些。若让祖母知道祖父把翠玉轩给了我,你家小姐我可就要活活被人撕了。母亲那,你们先不跟她说,回头再让我想想。”

    冬梅点头道:“小姐放心,奴婢省得,只那几个丫鬟?”

    欣瑶沉思道:“那三个丫鬟,我们看了五年多,可以放心,以后也不避着她们说话,这淡月便是我用来盘帐的。你多叮嘱叮嘱。那几个小的,先瞒着,还得再细看看才行。”

    冬梅思忖道:“回头奴婢把那三个大的再敲打敲打。”

    欣瑶但笑不语的看着冬梅,眼中一片赞赏。

    李妈妈回了神,忧心道:“小姐啊,老太爷怎么就把店给了小姐?万一陪了钱可怎么办?”

    欣瑶轻轻一笑,搂着李妈妈的胳膊道:“妈妈且放心,这钱陪不了。便是陪了,我也养得活你。对了,你们可知道这大奶奶这人。”

    “小姐问这个,可就问对人了,妈妈我别的不行,打听人可是长项。”

    冬梅笑道:“妈妈这个本事,咱们院里可是头一份。快说说!”

    “大奶奶的娘家是苏州知府沈家。沈知府共有三子三女,大奶奶排行第三,人称三小姐,与沈家的大爷,大小姐一母所生,均为嫡出。奴婢听说啊,大奶奶原是要嫁到京城去的,至于为什么不成,倒是不知。”

    李妈妈一说起旁人的辛秘来,一脸的眉飞色舞。

    “大奶奶人长得好,脾性也好,府里人都说好侍候。成婚头几个月,只把大爷迷得跟什么似的,没几个月就怀上了。这一怀上就把陪嫁丫鬟中颜色最好的明翠,抬了姨娘服侍大爷。如今大爷的房里都是大奶奶的人,以前两个通房丫鬟统统放出去了。”

    冬梅叹道:“如此看来,倒是个厉害的。”

    欣瑶笑道:“厉害?蒋府最不缺的就是厉害的人。大奶奶跟老太太,大太太关系如何?”

    李妈妈回道:“跟老太太,大太太关系好着呢,常在老太太跟前说笑。就是跟咱们太太,也常常在一处说话。”

    欣瑶意味深长的与冬梅对视一眼,轻笑道:“倒是个妙人,称得上八面玲珑。过几日,咱们瞧瞧她去,总不能失了礼数。”

    冬梅笑道:“小姐可别小瞧了她,越是八面玲珑的人,心眼越多。”

    欣瑶叹道:“我倒不怕她心眼多,我是怕她心眼不多。李妈妈,你去打听打听三小姐在扬州府平常都做些什么?屋里有哪几个丫头,都什么脾性?还有我那个二姐姐,今儿个人家可是投之以桃了,你家小姐我怎能不报之以李呢!”

    冬梅笑道:“奴婢我可听不懂小姐说的什么桃啊,李啊的,只知道二小姐虽说是庶出,吃穿用度比着大小姐也不差什么,大太太对她很好。”

    欣瑶赞叹道:“我就说冬梅姐姐是个聪明人,凡事看得明白。”

    冬梅扭了小蛮腰,嗔笑道:“跟着小姐您,冬梅再不聪明些,小姐该嫌弃了。”

    “哟,谁敢嫌弃咱们的冬梅,哼,我头一个不饶她。”蒋欣瑶一本正经的挥了挥拳头,咬牙切齿道。

    李妈妈,冬梅,被欣瑶逗得直笑,

    三人又说了会话,冬梅方才侍候小姐歇下。

    许是累了一天的缘故,欣瑶入蒋府的头一个晚上,沾了枕头便沉沉睡去。

    ……

    只说蒋家二小姐蒋欣瑜回到东园,在嫡母跟前说了会话方才起身告退。蒋欣愉带着丫鬟走了半路,想了想又折回到生母的房里。

    蒋欣瑜生母杜姨娘,从小便是陈氏的丫鬟,一路跟着陈氏嫁到了蒋家,趁着大老爷一次醉酒之际,爬上了主子的床。完事,跪在陈氏面前一天一夜,求主子原谅。

    这事若换成旁人,陈氏必要闹他个天翻地覆。只这杜氏,从小老实木纳,长相身材也普通的紧。陈氏静下来心来细细一想,多半是自家男人作的孽。再说又是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丫鬟,嚷嚷出去还是自己丢脸,便顺水推舟成了好事。

    就这样,杜氏丫而优则妾,摇身一变成了杜姨娘。

    杜姨娘虽说一朝得势,成了半个主子,却仍和从前一样,晨昏定省,端茶递水,捶腿捏背,无事不做,只把陈氏侍候得那叫一个身心舒坦。

    蒋宏建偷了腥尝了鲜,觉着滋味不过尔尔,也不大往她房里去。陈氏见她安份守已,不狐媚魇道,便收为心腹。

    就这样杜姨娘低眉顺眼的在陈氏眼皮子底下过了几年,十月怀胎生下了二小姐蒋欣瑜,也是大老爷众多小妾中,唯一生下子女的妾室。

第三十二回 造访

    杜姨娘见女儿来,忙起身亲自沏了热茶递给女儿,眼巴巴的坐在一边看着。

    蒋欣瑜过了年便满十四,正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只她长相随母,仅仅称得上清秀可人,又是庶出,即便从小养在嫡母跟前,但明眼人一打听,便知其底细。

    富贵人家,最讲究门第,都不愿意娶个庶出的小姐为正妻。家世背景普通的人家,蒋宏建夫妇又瞧不上眼。所以也就高不成低不就的拖着。

    蒋欣瑜虽心中暗暗着急,却不能在脸上表示出来,只得天天在嫡母面前奉承,只盼着把嫡母哄高兴了,给她说户好人家。

    欣愉见姨娘凝视她,轻声安慰道:“姨娘不必为我担心,母亲对我甚好,姨娘只管自己保重身体,把父亲照顾好才是。”

    杜姨娘作拭泪状:“姨娘没本事,你父亲又是个喜新厌旧的,只苦了我儿,眼看过了年就要十四了,还没个着落,你让姨娘如何不担心?”

    欣愉面色绯红,深垂首轻叹道:“我比不得大姐姐好命!”

    蒋家大小姐蒋欣琼嫁给了苏州府的名门望族冯家,去年冯家老爷升迁礼部郎中,举家迁到了京城。

    蒋欣琼容貌出众,虽性子柔和,内里却自有方圆,再加上肚子争气,进门不到两年,就生下了哥儿,因此颇得公婆欢心。

    杜姨娘一听这话,心中更加酸涩:“我儿若托生在太太肚子里就好了。”

    “姨娘何苦总说这样的话。这些年母亲,哥哥,嫂嫂从未把我当外人。”

    杜姨娘一哂,忙岔开了话:“今儿一处吃饭,你见那四小姐,为人如何?”

    蒋欣瑜细想了想道:“姨娘今儿是没见到四妹妹,一身素色小袄,头上珠钗全无,一只白玉簪子挽着发,偏就是大嫂那般颜色的人,也给比了下去。那双眼睛,长得真好,又黑又亮,恍若春日里的阳光,看得人心里暖暖的。只是如今年纪尚小,若再大上几岁,怕是……”

    蒋欣瑶略有停顿,放缓了语速,悠悠道:“我瞧着四妹妹的规矩也是好的,举手投足半丝差错也无。至于为人,一时还看不出来,日后慢慢处长了,就知一二。”

    “这倒也不奇,只看她母亲,就知道错不了。怪道当初那周姨娘要下狠手。若她在,哪有三小姐什么事啊?”

    欣愉惊道:“姨娘,你是说……”

    杜姨娘轻声道:“傻孩子,这天底下的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哪还顾得了别人?便是姨娘我,为了你,也能下得了手去。”

    欣愉转了几个心思,拉着杜姨娘的手道:“姨娘的话女儿记下了,我们啊,在旁看着就行。前儿大姐姐捎信回来,只说想家,姨娘若有空,帮大姐做几身漂亮的衣裳,也好全了我的心思不是?”

    杜姨娘叹道:“若是你大姐姐能像你念着她一样,念着你,姨娘也不用为你在这百般发愁了。”

    欣愉道:“姨娘别急,人各有命,强求不得,女儿自有打算。”

    ……

    冬梅一大早就把莺归,淡月,微云叫到身前,把小姐的意思告诉了三人。

    冬梅板着脸道:“你们跟了我这些年,多少应该知道我的脾气。我只说一点,把主子放在心上,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多听多看,谨言慎行就行了。莺归你负责吃食,便是最最重要的一块,府里人多手杂,多长只眼睛。衣物这块交给微云,心细些也就够了。淡月,小姐另有重用,以后这听风轩的帐由你来管。”

    目光落在三人的脸上,冬梅沉吟片刻,缓了语气道:“我比你们年长几岁,看你们,都像看妹妹一样,姐姐说句掏心窝子话,小姐是个心善的,能跟着这样的主子,是咱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什么话能说,什么事能做,什么人得防着,心中都要有成算,这府里不比青阳镇。”

    三人恭敬的应下。

    冬梅想了想又道:“李妈妈年长,熬不得夜,从今儿个开始,咱们四人轮流上夜。容我再多句嘴,青山院那几位,仔细着些,出不得半点错。”

    三人点头应下不提。

    蒋欣瑶波澜不惊的开始在蒋府的生活。

    每日陪着母亲去归云堂请安,看母亲理家,一个上午就这样晃悠悠的过去了。在秋水院吃罢午饭,歪一会,便在纸上写写画画,跟几个丫鬟说说笑笑。心情好了,做些针线活,也不怎么出门,只呆在听风轩里闲闲过日。

    也难怪蒋欣瑶这样懒散,因这江南的冬日实在阴冷的很,日头又短,园子里那些个花花草草,都落败了,心湖边冷风飕飕,哪比得上呆在房里,烤着火来得舒服。

    树欲静而风不止,蒋欣瑶一厢情愿关起门来过日子,哪料到有人就看不惯她如此清静。

    先是二小姐蒋欣瑜隔三差五便来听风轩坐坐,今儿来送个点心,明儿送个茶叶,颇有示好的意思。

    欣瑶对这个文静的二姐很有好感,常陪着说话,回礼一次也没拉下。

    蒋欣瑜拿了几次回礼后,一个人在房里思绪良久。第二日便空着手去了听风轩。

    蒋欣瑶心下一松,看向欣瑜的目光越发的柔和。两人都不是多话之人,说累了,就静静的在一处做针线,倒还清静。

    没几日三小姐蒋欣珊也摇摇而来,说是多年不见,关心一下四妹妹的生活情况。

    蒋欣珊一来,蒋欣瑜也不多坐,闲说几句,便找个借口离开。只留下二房两个姐妹面面相觑。

    蒋欣瑶见二姐姐如此行事,心下一片清明。同为蒋家庶出的女儿,一个是老太太的眼珠子,一个生母只是个婢女,同庶不同命,也是该避其锋芒。

    蒋欣珊一坐就是半日,先是感叹一下姐妹情谊,接着回忆扬州美好生活,最后对着欣瑶的衣服,首饰,作出一番精彩点评。

    四妹妹,这耳坠俗了些,用红宝石的更好。

    四妹妹,这衣服的款式老了些,胸腰处得再收紧些。瞧瞧这裙子的做工,啧,啧,啧,看看这针脚,一点都不够致密。

    四妹妹,脸上也不擦些胭脂口红,小脸苍白得没法入眼。发式也俗气的很,得换换。

    总之,蒋欣瑶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无一处能入她眼。

    蒋欣瑶对这种贬低别人,抬高自己的形为采取的态度是听之任之的三不政策:不搭理,不回应,不反驳。她忙着干她的活,没心思应付眼前这只骄傲的孔雀。

    三姐姐,胸腰收得紧,对胸部发育有碍;胭脂擦多了,影响皮肤呼吸;头上戴了全套,对颈椎不好。我俗气我乐意,你打哪儿来,就回哪儿去,拜托高抬贵手。这句话,蒋欣瑶每日里只要在吃饭前默念三遍,保证胃口大好。

    蒋三小姐的利器碰上了的盾,自然就不好使了。一个月后,蒋欣珊停止了造访听风轩的活动。

    欣瑶长舒一口气,捧着个手炉窝在塌上笑而不语。

    莺归端着银耳莲子羹进来,见三小姐今日不在,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忙问三小姐去了哪里。

    欣瑶想了想道:“蚂蚁离开你家,不是你家要下雨,而是寻着了比你家更香的骨头。”

    莺归听罢,只觉茫然。

    有着娱记潜质的李妈妈在两日后成功的八卦出了三小姐为什么离开听风轩,并且打探出三小姐寻着的那根更香的骨头。

    首先李妈妈告诉欣瑶,三小姐之所以天天来听风轩,是因为周姨娘听闻四小姐房里金壁辉煌,金珠宝贝,耀眼争光。又听说四小姐穿罗裹段,插金戴银。生怕二太太趁机把蒋府库房里的宝贝都挪了窝,这才支使了女儿前来打探。

    哪知咱们的四小姐不喜华服珠翠,衣服换来换去只那么几套,珠翠戴来戴去,也只那几只簪子。至于顾氏放在房里的那些个贵重东西,也早就被她收了起来,趴在箱子里睡觉。

    一个月下来,蒋欣瑶油盐不进的态度惹得蒋欣珊异常的恼火,只觉得对牛弹琴。想看的东西没看到,只得偃旗息鼓,转战了阵地。也是,一个在乡下住惯的小丫头,哪懂什么是高贵,什么是美艳,什么是气派。

    蒋欣瑶听到这里,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听闻?听谁闻?哟,这周姨娘的手伸得够长啊,且速度也不慢。

    其次李妈妈告诉欣瑶,现在三小姐天天跑到大奶奶房里,一呆就是半天,至于干什么,目前还没有打探出来。

    蒋欣瑶拉着李妈妈的手,塞给她五两碎银子,道:“妈妈辛苦了,得空得把院里的杂草清理清理,看着有些碍眼。也别拔,放在那儿,让大伙心里有个数就行。”

    李妈妈心领神会,掀了帘子风风火火的出了屋。

    莺归上前摸了摸小姐的手,把火盆子的里银霜碳拨弄了几下,见小姐发呆,冷笑道:“小姐,何必为那种人伤神呢,咱们只管过自己的日子,凡事有二老爷,二太太呢。”

    蒋欣瑶笑着说:“傻丫头,我哪里是为着她,你可知父亲最近歇在哪儿?”

    莺归红着脸羞道:“小姐,听说这几日都是歇在二太太房里的,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

    欣瑶沉思片刻,笑道:“父亲新纳的姨娘那头呢?听说那位可是个容色极好的。”

    “奴婢倒是见过一回,确实长得标致。不过二老爷好像也不大往那位的院子里去。”

    “噢?”

    蒋欣瑶深笑道“看来周姨娘是有些急了。今天晚上,你到小厨房做两个拿手的菜,咱们去母亲那儿蹭饭去。再让李妈妈捎个信回去,让燕鸣把我放在福伯那边的书带一小部份过来,顺便瞧瞧你这个姐姐。你们姐弟俩一晃大半个月未见了。”

    莺归细细品了品小姐的话,点点头应下。

第三十三回 试探

    这日下午,蒋欣瑶午睡醒来,就有丫鬟说大奶奶来了。欣遥和冬梅对视一眼,含笑迎了上去。

    沈英身着蜜合色棉袄,外罩金边琵琶外袄,头上斜插一只碧玉玲珑簪,略施粉黛,如出水芙蓉般清新可人,哪里像是生产过的人。

    欣瑶感叹之余,上前一把握住美人的手,娇嗔道:“这么冷的天嫂嫂怎么来了?原该是我去看望嫂嫂和小侄子的,真是该打。”

    沈英莞尔一笑道:“听闻妹妹从小体弱多病,一直在老宅将养着,嫂嫂早就想来看你了,奈何总不得空,这不,今儿才有些闲时。”

    欣瑶边说边扶着沈氏坐下,就着冬梅的手端过茶盏,道:“定是我那小侄子缠人,嫂嫂好福气。”

    沈英环视一圈,见丫鬟们都远远退开了,方笑道:“哎,即是福气,也是我的冤孽,一刻都离不了人,真真是个小魔星。”

    欣瑶嗔道:“听老人说,小时皮的小孩,长大了可聪明着呢。你看妹妹我,小时候乖巧,年岁一大,笨都笨死了。”

    沈英娇笑道:“妹妹真会说笑,我啊,只盼着他能比他老子有出息就心满意足了。”

    欣瑶道:“大哥哥这般挺好的,知足常乐。”

    欣瑶的堂哥蒋元青,今年二十有二,长得仪表堂堂,偏不爱读书,只爱跟着父亲打理经济事务,整天乐呵呵的,在旁人眼里,除了不求上进外,算是个四好青年。

    沈英道:“你们兄妹倒是有趣,妹妹夸哥哥知足常乐,哥哥夸妹妹守拙藏愚,感情可真好。”

    欣瑶心里咯噔一下,忙嗔道:“哥哥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沈英闲闲笑道:“好妹妹,你哥哥那是喜欢你。这不,我们大婚时,你在老宅,这见面礼,你哥心里头一直惦记着,总说让我给你送来。妹妹瞧瞧可喜欢?”说罢从丫鬟手上接过一个深色小匣子,递到欣瑶手边。

    新鲜小巧的红宝石头面一套,正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欣瑶细细看了几眼,笑道:“难为哥哥嫂嫂还记得我,妹妹也没什么好东西,抽空给小侄子做了几身衣裳,若嫂嫂不嫌弃,将就着穿,也算是做姑姑的一份心意。冬梅,你去拿来。”

    冬梅转身进了里屋拿了衣物,返回来递给跟来的丫鬟,笑道:“大奶奶,这些都是我们家小姐亲手做的。”

    欣瑶看了冬梅一眼,嗔骂道:“多嘴!不过是几身衣裳,不值当。”

    沈英笑道:“妹妹客气了,有道是礼轻情谊重,难为的是妹妹这份心。妹妹若得空常来东园坐坐,我那里,别得没有,几口好茶还是有的。”

    欣瑶满脸笑意道:“嫂嫂,我是个好吃的,光有好茶可不行,得有好点心,要不然,我可是不来的。”

    沈英捂着丝娟直笑:“你这丫头,倒是直白。罢,罢,罢!以后啊,我房里常备万福兴的糕点,就等着妹妹来吃,你看如何?”

    欣瑶一本正经道:“嫂嫂此言甚合我心。”说罢,自己忍不住先笑起来。

    一时间房里笑语晏晏,好不热闹。

    沈英又坐了片刻,才心满意足的扶着丫鬟的手回去。

    蒋欣瑶揉了揉脸,长叹道:“冬梅姐姐,陪人说笑真累,你看我的脸,笑酸了。”

    冬梅正把匣子收起来,听小姐这样说,笑道:“小姐也该动动了,整天窝在房里写写画画的,也不嫌闷。不过大奶奶这趟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奴婢一时还真没想明白。”

    蒋欣瑶捻起一颗酸梅,放进嘴里,但笑不语。

    ……

    沈英回到房里,拿起欣瑶送的衣物仔细翻看,半天才叹道:“都说四妹妹体弱多病,常年呆在乡下无人管教,只看这绣功就不简单!咱们爷啊,别的不行,看人还真准。”

    沈英的大丫鬟明玉凑过脸来认真看了半晌,才道:“四小姐的女红,定是请师傅教过。大奶奶你细细看,这针法,起针,落针,打结,一般家里的绣娘哪有这样的手艺?”

    沈氏点头道:“那套红宝石头面一打开,四妹妹连眉毛都没抬一下,脸上也无多少喜色,可见是看过好东西的。在规矩上,也肯定请过教养嬷嬷,刚刚她给我奉茶时,一送一奉的姿态,我看得分明。”

    明玉奇道:“这四小姐在乡下养了这些年,当初府里人都说是已逝的老太爷强要了去的,日子怕是不好过,怎么如今看来……”

    沈氏道:“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凡事还得多长个心眼才行。明日起,若三小姐再天天来,就说我得了风寒,怕过了病气,得将养些时日。”

    “大奶奶的意思是……”

    沈英轻轻一叹,蹙眉道:“这个府里虽说婶婶当家,可上头到底还有个老太太。老太太不喜婶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偏我那婆婆又不待见周姨娘,这让我沾哪头是好?”

    明玉想着周姨娘鼻子里冒出来的冷气,若有所指道:“奴婢入这府里几年,倒觉得二太太为人是个和气的。”

    沈英轻轻摇头:“这府里谁不知道二太太是个好的,只这话,咱们说没用。”

    明玉皱眉道:“大奶奶打算怎么行事?”

    “我们啊,还是都远着些为好,先看看再说。等形势分明了,再站队也不晚。去看看辰哥儿醒了没有?醒了就抱来。”

    ……

    蒋欣瑶主仆此时也在议论大奶奶今日所为。欣瑶拿出那套头面,看了又看。

    冬梅在旁笑道:“老太爷在世前,送小姐多少好东西,也没见小姐仔细瞧过,玩两下随手就扔一边了,怎么今儿个对着这头面倒看了半天。”

    欣瑶轻笑道:“我是在看这套红宝石头面值多少钱,省得哪天没银子养冬梅姐姐,也好当了去。”

    冬梅红着脸啐道:“小姐,我如今可管着你的钱袋子呢,你有多少家底,奴婢我可是清清楚楚,哪有主子对着丫鬟哭穷的?”

    欣瑶收了笑,眼中有了一丝锋芒:“我这话原本说的也没有错。你让李妈妈打听打听,府里其它小姐的见面礼都是些什么?”

    “小姐?”

    “冬梅姐姐,祖父送我东西,是哄着我玩,图的是个乐子。大奶奶送我,可就得多问个为什么了,你说可对?”

    冬梅疑惑道:“正是这个理。小姐,你可猜得出大奶奶的用意?”

    欣瑶眯着眼睛看着冬梅,又笑而不语。

    冬梅一跺脚,恨恨道:“小姐又来考我,要奴婢说,大奶奶怕是来打探四小姐的底细。”

    蒋欣瑶常常喜欢听丫鬟们分析问题,若说得对,报之一笑,说错了,蒋欣瑶才会细细的分说一番。

    欣瑶点头叹道:“在这深宅大院,谁都要看着老太太眼色行事。但老太太毕竟年事已高。眼下这府里是一团稀泥,不出一两年,怕是要渭泾分明了。大奶奶这招投石问路,用得早了些。”

    冬梅却道:“小姐,咱们二房与大房向来处得好,大奶奶这样做,是不是……”

    欣瑶意味深长的笑道:“冬梅姐姐,聪明人都喜欢看碟下菜!”

    ……

    蒋欣珊回到蒋府后的一个月,日子过得极是烦闷。

    她在扬州整整五年,一向以嫡小姐自居。因与安南侯府沾亲带故,故扬州府官场的太太小姐,谁人不高看她一眼。再加上父亲升任扬州知府,只带了她们一家上任,久而久之,她早已忘了父亲在苏州府还有一房正室。

    灰姑娘穿了水晶鞋入了皇室的舞会,时辰一到,水晶鞋失了魔力,灰姑娘不得已变回原来的身份。

    蒋欣珊真实的身份只是个庶女,她的生母不过是个姨娘。那些个世家名门正房太太的位置,不是她一个姨娘生的庶女能够坐上去的。

    她蒋欣珊虽无沉鱼落雁之美,却也是要貌有貌,要才有才,堂堂侯府千金大小姐的亲孙女,生生被个庶字压得低人一等,这让心高气傲的蒋欣珊如何能甘心?

    虽说这些年,老太太宠爱的紧,她这个庶女即不用给嫡母请安,也无须看任何人的脸色过日子,吃穿用度是这府里的头一份,可就算老太太把她捧上了天,她还是蒋家庶出的三小姐。更何况老太太还能活几年?

    祖母今年五十有五,自祖父去世后,身体一直不好,精神头也越来越差,三天两头请医问药。父亲一回到苏州府里便成天只往正房跑,把她们母女冷在一边。哥哥万事不管,跟丫鬟们厮混在一处,指望不上。若再这样下去,等哪天老太太一走,她还能过以前的好日子吗?

    蒋欣珊不敢想,却又不能不想,现实就摆在眼前,容不得她自欺欺人。嫡女,庶女,一字之别,差之千里。她已不是几年前为着一件新衣,一套首饰就忘乎所以的小女孩了,这点子简单的要求满足不了蒋欣珊日益庞大的野心。

    这日傍晚,蒋欣珊闲来无事,独自走到春山院门口,远远瞧见姨娘伸长了脖子,在院门口不耐烦的张望。

    蒋欣珊只觉心中酸涩。

    多少年了,只要回到这个府邸,姨娘总是站在院门口左顾右盼等着父亲来,一日日的等,一年年的等。父亲来了,姨娘脸上才有了笑容。倘若在扬州,姨娘何需要如此不耐烦,父亲除了歇在姨娘这一处,又能歇到哪里?

    蒋欣珊隐在树后,目露寒光,银牙紧咬。站了片刻,又悄无声息的返了回去。

第三十四回 送书(一更)

    没几日,老太太就喊胸口不舒服,难受的紧,夜里睡不着觉。请相熟的大夫来看,却又没什么毛病,吃过几贴药也不见好,把两个媳妇折腾的横也不是,竖也不是,只得轮流侍疾。

    哪知老太太又发话,陈氏白天在跟前侍候,顾氏因白日里要理家,琐事颇多,就轮在晚上。

    此言一出,众人心下明了。二老爷天天歇在顾氏房里,只怕是碍了某人的眼。

    不过短短三天,日夜不得安歇的顾氏很快就脸色苍白,眼下发青,气色难看的紧。顾氏不敢喊苦,默默的强撑着,看向蒋宏建的目光,越发的幽怨。

    蒋宏生心下不忍,只得一连往周姨娘娘房歇了几日,老太太的病才略有好转,妯娌二人这才偷偷松了口气。

    蒋欣瑶见此,连连冷笑几声,只怕是有人在老太太面前说了些什么,老太太才出此下招。这年头,婆婆想要整治媳妇,连个阴谋都不需要,正大光明的阳谋就足矣。

    李妈妈轻轻凑上前去,低声在欣瑶耳边说了几句。

    蒋欣瑶磨了磨后槽牙:“我猜也是她。只是这一招,太蠢了些。妈妈,让莺归煮些补血气的汤水送去给母亲补补身子。”

    ……

    这日蒋宏生照例往周姨娘房里去,周姨娘红着脸,娇羞称小日子来了,请二老爷往别处歇去。

    蒋宏生面无表情,甩甩袖子,便往柳姨娘处安歇。自那日起,蒋宏生便日日歇在柳姨娘屋里。

    周姨娘小日子一过,一连盼了几日,也没盼见蒋宏生的身影,心下便有些狐疑。找来蒋宏生身边的人一问,只说已在柳姨娘处歇下了。一想到柳氏那千娇百媚的模样,周姨娘气了个倒仰。

    七八日过去了,周姨娘天天在院子门口翘首以盼,差点化身为望夫石,恁是没把男人盼来。不由心头大恨,在院里大骂柳氏是娼妓出身的浪货,狐狸精转世投胎,勾得爷们失了心魂,酸气直飘了几里地。

    又苦等了几日,那蒋宏生依旧我行我素。周姨娘无奈何又使出老招,在老太太跟前哭诉说二老爷歇在她房里天天倒头就睡,如今歇在柳姨娘房里,夜夜要水……

    老太太被周姨娘气得怒火攻心,心道你这婆娘还能再蠢些,我管得住儿子歇在哪里,还能管住儿子碰不碰你。没本事拢住男人的心,还有脸跪到我这里来哭?

    钱嬷嬷见老太太动怒,略一回想,忙上前劝道:“老太太,如今你身子大好,夜里让奴婢侍候着就行了。二太太辛苦了大半个月,夜夜熬着,身子也吃不消。二老爷是个孝顺的,自会明白老太太的意思。”

    周雨睛成了精的人,哪里听不出这话里的深意。更何况自个儿子是个什么德性,她知之甚清。

    老太太借势下坡,一口应下。临了又语重心长地对着侄女告诫道:“秀月啊,姑母老了,帮不了你多久,很多事情你得长个心眼,多动动脑子。对二老爷,得顺着、柔着来。回去吧,过几天二老爷自会去你屋的,好生侍候着。”

    周姨娘没好气道:“姑母,侄女从来不敢违爷的意思,向来是顺着来,柔着来。倒是那顾氏,三天两头给爷冷脸瞧,姑母也该好好说说,没的添了她的傲气。”

    老太太持佛珠的手紧了紧,脸色沉了下来。

    周姨娘还想趁机下几滴眼药水,却见老太太愠色外露,只得讪讪作罢。

    那日后,老太太身子大有好转,两个媳妇自然不用在跟前侍疾,各自回房不谈。

    蒋宏生这才往周姨娘房里歇了几日。

    经此一事,蒋宏生每日歇在哪个房里有了严格的定数。十天在顾氏房里,十天在周氏房里,余下十天在柳氏及书房各一半。所不同的是,周姨娘的十天是连着小日子的十天。

    老太太心下大为满意,高兴之余赏了顾氏两匹上好的锦缎。顾氏拿了锦缎,自是千恩万谢。回了房,冷笑几声,令夏荷放进箱笼里,置之不理。

    ……

    陈氏看了几日好戏,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感情自己辛苦了大半个月,原是受了无妄之灾。

    心道老太太偏心太过,管着小儿子歇在哪房里,可管过大儿子歇在何处?便是他一月不进我的房,您老人家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只你那侄女闲了几日,你就看不过眼,生生折腾我们两个媳妇。早也侍疾,晚也侍疾。我呸!难不成你那侄女离了男人便活不成?

    这陈氏生气也是有她的道理。她向来是个娇气的,一天到晚在老太太跟前侍候,便是什么事不做,也累得够呛。回到房里,只想歇着,哪还有心思侍候大老爷。

    男人有几个管你身上酸不酸,疼不疼,累不累的,但凡他要,你就必须给,不仅要给,还得给得他舒坦。你让他不舒坦,有的是女人让他舒坦。这一来二去,大老爷往她房里去的次数渐少。

    陈氏素来就是个会捻酸的,男人往她房里少去了一回,心里便不大受用。如今一连近二十几日蒋宏建不往她房里去,那陈氏一颗娇嫩的心,如何能承受?不由对周姨娘的恨又深了几分。

    沈氏自打两位太太侍疾起,就看清了这里头的门道,因着自个的身份,只能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瞧着。她见大太太这几天脸色难看的紧,心下一动,抱着辰哥儿天天往婆婆房里逗乐,又送了几两上好的血燕给婆婆补身子,这才哄得陈氏脸上有了几分笑意。

    蒋欣瑶听完李妈妈的八卦后,抬头只说了句:“大奶奶果然是个聪明的,活生生的前车之鉴啊!”复又忙活她的事去了。

    ……

    几日后,顾玉珍正听管家们回事,门房的人来报说青阳镇老宅蒋福管家给四小姐送书来了,请二太太示下。

    顾玉珍想了想,派夏荷把蒋宏生和欣瑶请了来。

    蒋宏生正在书房给儿子讲课。年关将近,蒋元晨的夫子向东家提出回家过年。蒋宏生丁忧在家,无所是事,便让夫子提前回家,自己亲自教导儿子读书。

    蒋宏生年轻时读书并不十分聪明,胜在刻苦努力,以勤补拙,十几年如一日,才中了举,也算是修成正果。与父亲比起来,蒋元晨的天赋要高上许多。父亲亲自教导,成果也是显而易见,没几日就有了显足的进步。蒋宏生自是喜出望外。

    蒋元晨正愁每日被父亲困在书房,有几日没见到姐姐,当下表示想去瞧瞧。蒋宏生正眼馋那几本古书,父子两人对视一眼,欣然前往。

    等蒋欣瑶到秋水院时,父子二人已悠闲的喝着茶,跟蒋福聊了半天话了。

    蒋福见小姐,忙上前请安问好。

    蒋欣瑶打量福伯气色尚好,只微微有些瘦,放下心来,给双亲请了安,笑道:“父亲,母亲,女儿正愁没书看呢,福伯可算是雪中送碳。”

    蒋福恭敬道:“小姐说笑了,老奴识不得几个字,理得慢了些,才理出来一小半,小姐不怪罪老奴笨手笨脚就行。”

    欣瑶心中透亮,道:“辛苦福伯了!”

    蒋元晨一听这才一小半,眼巴巴的望着姐姐,道:“好姐姐,这些书都是祖父给你的啊,能否借给我看看?”

    欣瑶点头笑道:“若爱惜的话,自是借给你看。”

    蒋元晨忙道:“姐姐尽管放心,弟弟我是爱书之人。”

    蒋宏生干咳几声,道:“瑶儿,有些个古本让为父也瞧瞧,为父眼馋的很啊。”

    顾氏在旁笑道:“行了,你们父子让瑶儿先理出来,还怕没书看吗。”

    欣瑶笑道:“母亲,这些书都是古本,我怕丫鬟,婆子们粗手粗脚的,没个轻重,得找几个妥贴的人才行!”

    “小姐,要不还是老奴来吧,老太爷在世时,这些书都是老奴亲手打理的,老奴知道轻重!”

    “母亲?”蒋欣瑶期待的目光看向顾氏。

    顾氏踌躇道:“蒋家的规矩,外男是不得入内宅的,即便福管家是上了年岁的人,也得避讳着些!”

    欣瑶闻言,眸色渐渐暗沉了下来,喃喃道:“祖父临终前,特意交待女儿,视福伯如他……怎么一回来,福伯倒成了外男?”

    顾氏见不得女儿伤心,却又不敢擅自应下,只得板着脸不说话。

    蒋宏生见状,忙道:“都是自家人,也没那么多规矩!避讳着些旁人便可!”

    欣瑶喜笑颜开,得寸进尺道:“父亲,中午我想留福伯吃饭。在青阳镇,福伯对我颇为照顾,女儿无以回报,您看……”

    蒋福连连摆手道:“四小姐,使不得,使不得,照顾小姐是老奴应当应份的!”

    欣瑶目中含悲,轻声道:“福伯,祖父生前,最爱莺归那丫头的一手好菜,我是想让您替他尝尝,回去也好在他坟前念叨念叨!也算是孙女的一份孝心!”

    顾氏闻言,故意斥道:“你这孩子,便是有孝心,也不在这上头,蒋家没有这样的先例!”

    言毕,顾氏转过脸,把目光落在蒋宏生脸上!

    蒋宏生见顾氏含情脉脉的眼神,心下一动,冠冕堂皇称女儿孝心可佳,唯天可表,然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并交待让厨房多加几个菜,不可待慢。

    蒋福闻言,自是感激零泣,千恩万谢。

    蒋欣瑶见目的达成,便起身告退,转过身的一刹那,脸上将将松了口气

第三十五回 筹谋(二更)

    听风轩里,李妈妈在微云耳边低语了几句,并指了指几上的那几碟子糕点。

    微云点了点头,叫上几个小丫鬟,把糕点装进食盒,领着她们往东园去了。

    李妈妈见状,又亲自带了几个婆子,出了院子。

    冬梅见一切妥当,这才招呼老宅那几个丫鬟在院子里守着。

    马车进了听风轩,欣瑶便让丫鬟们搬动书籍,她朝冬梅打了个眼色,把三人带进了厅堂。

    冬梅唤莺归上前侍候,自己则拿了张竹凳坐在厅房门口,指挥着丫鬟们干活。

    莺归给三人沏好茶,退回到小姐身边,眼中含泪看向弟弟。两月不见,弟弟又长高了,人也精神了。

    原来打扮成小厮模样的是蒋全与燕鸣,两人见着小姐,神情激动。

    蒋全听小姐捎信要燕鸣送书,心下了然,定是要他告知事情进展,方与燕鸣两个乔装成下人进府。

    蒋欣瑶看人都齐全,仿佛身处老宅,心中欢喜,笑道:“福伯,全爷,今日又见到二位,我真是高兴。一别多日,一切可好?福伯你好像瘦了。”

    蒋福红了眼眶道:“谢小姐还惦记着老奴,我们俩好着呢。”

    欣瑶道:“嗯,咱们先办正事,待会再续旧。全爷,我让你办的三件事,如今怎么样了?”

    “小姐,你要的人我买来了,二十个小子,十几岁上下,如今养在老宅里,福伯正教导着,估摸着再几个月,能当用。”

    蒋福忙不迭的点点头。

    “小姐,我在苏州城北桃花坞巷买了一个临街的店面。上下两层,中间带个小花园,后面还有两幢楼,可以住人。这户人家原先做成衣铺子,因老家有事,急着出手,价格倒也便宜,三千两银子不到。

    京城两日前刚刚来信,钱掌柜正在抛售,都是几年前的老款了,料子也平常,要的人也不多,我让他年前一定关门,回家过了年再到苏州见小姐。”

    欣瑶听罢,静默了片刻,又问道:“全爷,我让你理的东西,可理完了?造册了没有?”

    蒋全从怀里掏出两本帐本,递给小姐,道:“小姐,全在这里,共造了两份,这份留给你。有些边角料不在上面,凡是我看着好的,都记在上面了。”

    欣瑶接过帐本,略翻看几页,唤来莺归,让她把床头的本子拿来。

    莺归拿着本子进来请示欣瑶,欣瑶示意直接给蒋全。

    蒋全好奇,拿过本子翻看起来,看了几页,突然站起来,倒把边上的蒋福吓了一跳。

    欣瑶含笑道:“全爷不必激动,且坐下听我细说。我让你买下门面,是想着翠玉轩是从苏州府起家的,也是在苏州府败落的,从哪里倒了,咱们就从哪里站起来。

    其二,世人都知道天下琢玉业,一份在京城,一份在扬州,还有一份在苏州,若论精致高雅非苏州莫属。京城离我们太远,若有事,一来一回,路上耽误时日。倒不如,舍远就近,先从苏州开始,等以后做出名气了,再往京城发展不迟。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把京城的店关门的原因。”

    蒋全刚想开口,欣瑶摆摆手,接着道:“全爷,别急,我说的关门不是指放弃不做,京城铺子要开,只不能再这样开,等钱掌柜来了,我们再细细研究京城的铺子,眼下先说苏州。

    我这些日子把店铺装修的草图画了出来,全爷你刚刚说铺面是两层小楼,这太合我心意了。一楼我打算放四节柜台,两节摆柜,做些中等玉器珠宝。二楼装修要比一楼豪华大气,做精品,也就是说,只做有钱人的生意,懂行的掌柜亲自接待,好茶好点心侍候着,让客人慢慢选,慢慢挑,不怕他看不中,只怕他钱不够。

    小花园如果景致好的话,倒是个冬日晒太阳,夏日乘凉的好地方,可以摆些石凳,石几,再堆几十块不值钱的原石在上面,让客人赌石。”

    蒋全疑道:“小姐,这赌石如何赌法?”

    欣瑶道:“但凡玩玉的,都自认为眼光是好的,我们不防满足他们这个好奇心,拿出些石头给他们玩玩,当然,其中要有几块好的。这些石头不防价格标高些,若有人买下这些石头,当场切开,好坏自然一目了然。得了好的,下次还会再来碰碰运气,得了不好的,心中肯定不服。”

    蒋全半信半疑道:“小姐,这可行吗?”

    “古往今来,这爱赌钱的,有几个是一时能收得了手的?这跟赌玉是一样的道理。不过,这些是得有一定身家的人才能让他们玩,也不能玩得太大,小打小闹,图个乐趣。

    赌石的目的不在于赌,在于石。也就是换个方式告诉客人,咱们这个铺子,好东西多着呢,这些个石头,还不在东家眼中,拿出来给你们玩玩,也就是个乐。

    最重要的一点,有人若以最小的代价得了最好的东西,往往会把它当成炫耀的资本在他人面前吹嘘,这便为咱们铺子免费做了宣传。赌石不是长久之计,能让人兴奋三五个月也够了。”

    蒋全觉着自个全身的毛孔都在张开,寒寒冬日,手心渐渐有了汗意。

    欣瑶接着道:“我们做买卖的,得让客人开心,只有他觉着开心了,这买卖做起来才容易。所以全爷,我们现下要做很多事。我想在明年三月三那日开业,三个月的时间,我要看到新的铺子,看到懂行的伙计。

    你手上拿着的本子,我在上面画了几十种琢玉的款式,你拿回去,让老师傅们开琢,不求快,只求精。每个款一件,算做样品,客人中了,付下定金,才能预定,看工艺繁简,定下时间来取。若客人愿意出高价买样品,每件加价三成。

    籽玉的款式相对少,贵族公子玩得多些,让师傅们按传统样子开琢,无须花哨,只要地子好,雕工漂亮就行。当然白玉镯子,簪子,不能少。

    那些个大型的摆件,只管把以前徐家的好东西拿出来就行,我看过了,都是些不俗的。

    全爷你说的边角料也别浪费,给有天份的人练练手,雕些个新奇玩艺,送人把玩也是好的。

    俗话说好马配好鞍,一块上好的白玉,得配上好的坠子,编绳才行,你从老宅里头看看,有没有心灵手巧的,学着编编看,编一条算一条工钱。

    有了好的玉,好的坠子,也得有好的匣子摆放,我画了几个匣子的样子,并附上了详细的描述,你去找人定做,做工也要精细,上面撰上铺子的名字”

    蒋全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如何说起。欣瑶似又想到了什么,忙道:“店铺的烛灯一定要多,高高悬在上头,这灯下看玉与灯下看美人是一样的道理。”

    蒋福忍了半天,还是开口道:“小姐,这名还叫翠玉轩吗?”

    欣瑶看了他一眼,正色道:“福伯,全爷,这也是我想跟你们商量的事。我知道,你们都想用翠玉轩,说实话,我也想用,因为他是祖父的心愿。只是眼下,我觉着不合适,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舍了它。”

    欣瑶见蒋全眼中有一丝不舍,也不以为然:“人都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更何况,只要骨血没变,外头的这层皮变了,又有何防。这也是徐祖母说过的话。你们心中盘算盘算,若觉得不妥,那我们还用原来的。”

    蒋福,蒋全沉思了半天,没有说话。

    蒋欣瑶看着时辰,道:“也不急在这一时,回头慢慢再想。福伯,你要做的事情头一件,就是在那些小子中选出十个机灵的,手把手教导,末了只选最好的四个做伙计,其他几个你再教导着,留待以后备用。再选出八个老实可靠的,给老师傅们使唤,让师傅们各选两个做徒弟。店面的事情全爷你得用心,有什么事让燕鸣帮你,你们看还少些什么?”

    蒋全道:“小姐,大掌柜找谁?”

    欣瑶道:“本来我想着,你最合适,现在想想,不行。如果庄上还有得用的老人,倒是可以,若没有,只得从外面请。”

    蒋全道:“既如此,不如让钱掌柜到苏州来,先把苏州这个店做瓷实了,再顾着京城。钱掌柜老家安徽,家中人口也简单,铺子后面住得下人,小姐看如何?”

    欣瑶一听,喜道:“那可太好了,你只跟钱掌柜说,安家费我们出,每月十两工钱,年底再拿利钱,如果今年店铺赚一万两,他拿一百两,十万两,他拿一千两,多做多得。”

    蒋福跃跃欲试道:“小姐,老奴也想做个大掌柜试试。老奴一辈子服侍老爷,没干过别的,老爷走了,越发觉着自己是个无用的人。今儿听小姐说这么多,我这心跳得厉害,感觉自己又活了回来,有了盼头。老奴想着做些事,钱不钱的无所谓,能帮老爷守着店,这心里啊也舒坦。”

    蒋欣瑶点点头道:“福伯,这样子,你呢先把这二十个人安顿好,等开业了,你就到铺上跟着钱掌柜学,顺便管帐。哪天出师了,哪天咱们就再开个铺子,让你当大掌柜,你看可好?”

    蒋福扑通一声跪下,抹着眼泪道:“小姐,小姐,老奴听你的。”

    欣瑶忙上前扶起他,笑道:“福伯,可不能激动,等咱们这店一家家开起来了,你得跪多少次啊。燕鸣你也一样,跟着全爷用点心,全爷这眼,看了几十年石头了,精得很。将来出师了,也是份手艺,你也得帮着我独挡一面。”

    欣瑶话音未落,莺归,燕鸣双双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姐弟两个你看我,我看你,高兴得不如如何是好。

    ps:编辑推荐到主站女频,为了回报大伙,包子决定明日起一日二更,若大伙给力,包子豁出去了,一日三更,嘿嘿!

第三十六回 坦白(一更)

    上回书说到莺归,燕鸣因感激欣瑶,双双跪倒在地。

    欣瑶让两人起来,笑道:“可别高兴太早,得用的人,我才用。现下,要把苏州这个店做好,方是我们的第一步。”

    欣瑶视线一转,转到蒋全身上。

    “全爷,我身在内宅出门不便,许多事情得你亲自动手。对外,只认你是东家。还有件事,你得心里有数,等苏州的店走上正轨,你把重点放在买石头上,只要有了好的石头,不怕没有好生意。这事只能你去做,旁人我不放心。”

    蒋全自打坐下来,这心里就没有平静过,翻滚的厉害。

    老爷说得对,四小姐若想做成一件事,必用心去做。这些点子,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有的,怕是白天、夜里都想着呢。照小姐的想法,不出几年必有所成啊,翠玉轩在小姐手上,倒不了。

    蒋全恨不能立马就扑到老爷坟头大哭一场。他强按下心思,起身恭敬地说:“小姐想得仔细,走一步,看三步,我定全力以赴。小姐无需出面,一切有我和蒋福。”

    蒋欣瑶咬了咬嘴唇,道:“好,既然如此,我们分头行动,我再想想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们各自去忙,初定三月初三开业。过了年再送次书来,咱们再商议商议。还有一点,楼上贵宾的摆设,物件,要突出个雅字,咱们不跟别人拼财力,要拼,也得拼脑子。”

    蒋全恭敬称是。

    “全爷,还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商量,徐家留下的四个老师傅,这些年窝在庄子上,不离不弃,忠心耿耿,其品性真真难能可贵。按着祖父意思,我把铺子的股份拆分成一百股。小叔叔占五十股,我占四十股,你占十股。从我的四十股里,分出四股,给四位老师傅,你看如何?”

    蒋全上前一步抱拳道:“小姐,蒋全替老师傅们感谢小姐大恩,只这分出的四股,不能让小姐一人承担,你我一人一半,若不然,你让我有何脸面去见老爷。”

    蒋欣瑶却摇头道:“我替小叔叔做个主,这四股,我与他一人一半,全爷,容我再??乱痪洌?Ω得堑哪昙投疾恍x耍?夂笮?娜丝傻酶?希?劣裾夥菔忠眨?刹皇前偃罩?Α!?p>蒋全道:“小姐放心,这几个师傅祖祖辈辈都在徐家做活,且都有子有孙,这人啊绝断不了。”

    欣瑶温和笑道:“这下我就放心了,说了这半天话,可把我累坏了,咱们边吃边聊,有些小地方,可不能出了错。福伯,好久没吃莺归这丫鬟做的菜了吧?今儿委曲你了,回头让她专门做给你吃。”

    蒋福眯着小眼睛,喜笑颜开道:“小姐,不委屈,不委屈。老奴我心里啊,高兴着呢,怕是夜里做梦都得笑醒。”

    欣瑶挑了挑眉,浅浅一笑。

    众人又详谈一翻,草草用过饭,便辞了去。

    欣瑶也不留,让莺归送出听风轩,自个则爬上了床睡个午觉补补神。

    ……

    欣瑶一觉醒来,只觉着神清气爽,懒懒地不想起床,睁眼却见母亲坐在塌上,手里做着她没有完工的活计,手起针落,微微斜着的侧脸一片详和。

    顾玉珍听到声响,抬起头,放下手中的针线,走到床前,坐下,看着女儿白瓷的脸蛋,轻声说道:“睡醒了?”

    欣瑶有一刹那的恍惚,茫然坐起:“母亲怎么在这儿?”

    顾氏嘴角擒着一抹颇为古怪的笑意:“来看看瑶儿睡得如何,今儿早上怕是累了吧?”

    蒋欣瑶一个激灵,脑子顿时清醒,怔了怔道:“是累坏了,这么多的书,可不容易收拾。”

    顾氏似笑非笑道:“你这丫头,到现在还不跟我说实话。为什么让冬梅先来求我?几个下人,哪有到小姐院里吃饭的理?母亲不是管着你,这府里多少只眼睛盯着瞧着,明里的暗里的,都得防着。”

    欣瑶抿着嘴不说话,良久,才轻轻的唤了声:“母亲!”

    顾氏见女儿对她防备,也不恼,只淡淡道:“瑶儿,你只需知道,在这深宅大院里,你能信任的人,唯有我!”

    蒋欣瑶心中暗惊,当下转了几个心思,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母亲,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我都实说了吧。母亲可知道祖父有个翠玉轩?”

    顾氏想了想,道:“好像听你父亲提起过,在京城,是你祖父的产业。”

    欣瑶断然道:“母亲,祖父把这翠玉轩给了我。”

    顾氏惊得失手把绣帕掉在地上,也顾不得捡,忙拉着欣瑶的手问:“这是为何?”

    欣瑶叹道:“这里的故事长着呢,一句话两句话真说不清,母亲可愿意听我细细说来?”

    顾氏自是点头。

    蒋欣瑶也不瞒着,如实的把事情的来?去脉一一说出,末了又道:“母亲,祖父这些年对我,可谓宠溺,他把我带去青阳镇,也有苦衷。即便在最难的时候,他从来未想过伤害我。母亲,这是他最后的心愿,我无法拒绝,也不忍心拒绝。

    祖父这一生,活得太累,女儿在他身边这几年,难得看到他展颜一笑。当年,你们把我送到乡下,不闻不问,是我和祖父两人相依为命,这会他去了,女儿只想帮他完成心愿。

    我不告诉母亲,是不想让母亲听了心里难受,也怕母亲为难。祖母一生最恨的就是那两个,祖父又把所有的都留给了他们,若有一天,祖母知道这翠玉轩的事……哎……

    蒋欣瑶脖子一伸,毫不含糊道:“再有就是,祖父去了,老太太一向看母亲不顺眼,母亲在府里日子难过,女儿多赚些钱给母亲傍身也好,万一哪天……,咱们也有退路不是?”

    顾氏越听心越惊,渐渐红了眼眶:“瑶儿,你长大了。当年母亲送你走,真真是痛心裂肺,可是没有办法,这府里,容不下我们母女二人。”

    欣瑶见母亲眼中含泪,心中委实心疼,却是咬唇无言。

    “当年母亲怀你时,大夫说一切正常,必能顺产。谁知临产前,老太太把你父亲请来的稳婆辞退了,说是没有经验。母亲生产时,一屋子丫鬟,婆子都是她的人,连冬梅几个都被挡在了外头。”

    蒋欣瑶心里咯噔一下,快跳了几拍。

    顾氏眼底的眸色越来越冷:“瑶儿啊,母亲生下你,真真是九死一生,若不是关键时候,你父亲闯进来,只怕我们母女俩……所以你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从会吃奶开始,就会吃药,便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

    顾氏虽然没有细说当年生产时的惊险,但欣瑶已从她只字片语中知之甚清。本身一只脚踩进了阎王殿,却还要面对一群如狼似虎要她命的人,母亲除了听天由命,还能如何?

    顾氏并未就此止住,狠擦了一把眼泪,继续道:“瑶儿三岁时,老太太听从周姨娘的挑唆,往你房里尽放些坏了肠子的婢女。好在李妈妈忠心耿耿,寸步不离的防备着。只是千防万防,总有疏忽的时候。归云堂的人只使一招调虎离山,你就被人从后面推了一跤,头撞到墙角,血如泉涌,好几日昏迷不醒。我当时就想,若你有个好歹,我就陪着你去吧。

    好在老天保佑,你只是失了语,有些呆滞。在这个府里,我只有冬梅几个从娘家带来的丫鬟,人单力薄,处处陪小心,处处朝人低头,只求能护着你们两个小的。”

    欣瑶听着听着,眼泪就下来,泣道:“父亲呢,父亲就任由别人欺侮我们?”

    顾氏冷哼一声:“他?他除了暗地里护着我们,他能如何?瑶儿,你父亲是老太太一手带大的,他这一辈子,除了娶我这件事外,从未忤逆过老太太。你以为周姨娘的胆子哪来的?若没人默许,她就敢这样做了?傻孩子,真正容不下我们母女的,另有其人。”

    蒋欣瑶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

    “当年你祖父到我家求亲时,亲自见了我一面,问了几句话。你外祖父当时就说:这亲家,行事虽然傲踞,不合理数,却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是个君子。因此,在那种情况下,我想着你跟着老太爷去乡下,避着这些人,倒是好事。哪想这一去就是五年,我是日也思夜也想。瑶儿,只怪母亲没本事,护不得你,让你受了这么许多委屈……”顾氏哽咽着说不下去。

    蒋欣瑶头一次清晰的听人讲起当年之事,又悲又怒,两手紧握成拳,心头似有团火,烧得她生疼,却只能硬生生忍下。感情她这根草不仅要经历风吹雨打,还有人专门拿了杀草剂,侍机除之而后快。

    蒋欣瑶心头那个怒啊,一个没忍住,暗地里狠狠的问候了几句周家的列祖列宗,方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一些。

    她平了平心绪,伸手拿过帕子,替母亲擦了擦眼泪,柔声道:“母亲,你的心里一定很苦,我不怪你,我只替你不值,嫁了这样的人家,窝囊气受着,白眼挨着,委屈忍着,生生掉了多少眼泪!等女儿再大些,多存些银子,定带你离了去!”

第三十七回 质问(二更)

    上回书说到蒋欣瑶得知自己的过往,打算多存些银子,带母亲离了这深宅大院,过逍遥日子去。

    那顾氏听罢,刚刚止住的泪急急落下。她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话。

    欣瑶见母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叹道:“母亲不用为难,女儿大了,有些事情能看得明白。”

    顾玉珍泪落得更急,呜咽道:“瑶儿,我的好瑶儿,你为何要这么聪明,这么聪明啊?”

    欣瑶抱住顾氏,轻声道:“母亲,别伤心,你有我和弟弟,以前受的苦都过去了,以后会好起来,越来越好。母亲,祖父说人这辈子吃的苦与甜,老天爷都定下的,你已经把这辈子的苦都吃完了,余下的便都是甜。”

    顾玉珍拍着欣瑶的背,收了泪,道:“瑶儿,你放心,母亲看到你们两个,这心里就甜得很。不说这个,刚刚你讲的翠玉轩的事情,母亲不反对,但是行事得细致,稳妥,周密。老太太最是精明不过,你得用心防着。”

    欣瑶松开顾氏,笑得清谈,似真似假道:“放心吧母亲,女儿聪明着呢,这点像你。”

    顾氏含泪一笑:“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痞赖。我只提醒你,老太太在每个院子都布着人,就你这听风轩,也不例外。别看她病着不闻不问,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去。今日的事情,怕早已传到她的耳边,这也是我为什么把你父亲扯进来的原因。

    其二,经商这事,我不懂,但我知道一个女孩家,抛头露面总是不好。凡事不能光看眼前,得多为今后想想,母亲能帮你的,也只是打打掩护而已。既然你祖父信任你,我想他定有信你的道理,你尽力而为就行。说句诛心的话,母亲只图你安乐,你可听明白?”

    蒋欣瑶的眼睛觉着酸涩,却生生忍住。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内宅女子,面对女儿的离奇行为,心里担心,害怕,惶恐,却仍然支持,信任。这份心胸,这份见识,这份母爱都让欣瑶深深感动。

    她撒娇道:“这世上,最疼我的便是母亲了,母亲是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人,旁的女人,连个小拇指也比不上您。”

    顾氏轻轻用手指点点蒋欣瑶的额头:“你个小马屁精,尽说些好话哄着我。”

    欣瑶忙道:“哎,说实话也不行。母亲,这事我可跟你交了底了,父亲那边……”

    顾氏正色道:“瑶儿,这事,母亲谁也不说,便是你弟弟,也不能让他知晓。你自己也得当心院子里的人,有些人留着也好。水至清则无鱼,能让人看的,不防大胆让人看去。我走了,你快些起来,天冷,小心着凉”

    欣瑶目送她走出去,屋子里陡然安静下来。

    这绝对是一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子,要不然这么多年了,父亲看她,也不会常常不自觉地露出温柔的眼神。哎,她的一双父母,这里头的故事怕是简单不了。

    蒋欣瑶没有马上起身,她闭上眼睛细细的回想母亲刚刚所讲的话,一点点回忆,一点点领悟,心中渐渐透亮起来。

    这个家看似风平浪静,实则鬼魅丛生。那一对姑侄俩,一个佛口蛇心,一个心狠手辣,都不是省油的灯,明箭,暗箭双箭齐发,箭箭致命。

    蒋欣瑶磨了磨牙,突然温婉一笑:“我这棵野草果然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

    ……

    第二日,欣瑶如常往归云堂请安。

    老太太若有所思的看了她几眼后,当着一屋子人的面,毫不客气的让她跪下。

    蒋欣瑶看着冰冷的青石地面,仰头长吸了口气。来得真快,怕是等很久了吧!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欣瑶缓缓跪下,腰挺得笔直,神情坦然。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无!

    老太太把茶盏放下,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后,突然厉声道:“四丫头,昨日门房说,老宅管家蒋福给你送东西来了,并在你院里用了午饭,可有此事?”

    蒋欣瑶直视祖母,嘴边浮起一抹冷笑,恭敬道:“回祖母,昨日上午福管家把刚刚整理好的部分书用两辆马车送过来。这些书是祖父他老人家临终时赠给孙女的,嘱附孙女要用心爱惜。孙女这些年在老宅,福管家看孙女年少体弱,对孙女甚为照顾。祖父在时,最爱吃莺归丫鬟烧的菜。福伯就说,难得来苏州府一次,定要替祖父尝尝莺归的手艺,回了老宅,也能在祖父坟上说道说道。因此,孙女斗胆,就留福伯在孙女院子里用了午饭。这事,是孙女做得不对,请祖母责罚。”

    老太太眯着眼睛没有说话,恍若未闻。

    蒋欣珊在旁笑道:“祖母,听下人们说,可不只福伯一个人,据说还有两个小厮。传出去,别人还以为蒋府四小姐私通下人呢!”说完,蒋欣珊用帕子捂着嘴呵呵一笑。

    蒋欣瑶心头颤了几颤。私通下人,这个罪名按得可不轻啊!

    蒋欣瑜猛然抬头看了看端坐着的二太太,见她脸色未变,随即低下头去,及时隐住了眼中的一抹担忧。

    蒋欣瑶天真一笑:“三姐姐,什么叫私通?妹妹年少,请姐姐指教。”

    蒋欣珊刚刚还笑颜如花的脸顿时难看起来,双手绞着帕子,红着脸说不出话来。这让她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如何开得了口?

    大奶奶沈英会心一笑,看向欣瑶的目光有了几分赞赏。

    老太太慢慢睁开眼睛,幽幽的看了蒋欣珊一眼:“这事本来是件好事,你错就错在没有禀报自作主张。几个下人,也不可抬举得过了,让府里众人有了口舌。今儿就算了,以后做事要小心,女儿家的名声顶顶要紧。”

    蒋欣瑶面露疑色道:“祖母,这下您可冤枉了孙女。当时父亲,母亲都在,孙女向母亲请求时,母亲并未答应,是父亲做的主,还说不可待慢,并让厨房多加了几个菜。祖母若是不信,只问一问父亲便知。”

    老太太目光落在钱嬷嬷身上。

    钱嬷嬷会意,上前一步道:“老太太,确实如四小姐所说,二太太当时就派了小丫鬟来请您示下。当时老太太人在佛堂,奴婢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便自作主张允了。”

    老太太脸上惊愕之色顿起,呵斥道:“你这老货,把四丫头冤枉了不是?还不快去把四丫头扶起来。”

    顾玉珍不紧不慢道:“老太太,就让她跪着吧。这孩子,做事没个上下,便是念着旧情,也是过了些。福管家到底是个下人,虽说年纪大了些,尊卑还是得分的。”

    周姨娘冷笑道:“哼!什么人不好抬举,偏抬举个下人,一点子大家小姐的规矩都没有!”

    蒋欣瑶也不说话,眼泪却漫上眼眶,盈盈欲滴。欣瑶强忍着不让它掉下,落在众人眼里,自是一副楚楚可怜,柔弱无依的样子。

    周姨娘一说话,陈氏脚底就窜出火气,冷笑道:“周姨娘,四小姐再怎么不懂事,横竖有老太太,二太太教导,与你有什么相干?你可别忘了自个的本份!”

    周姨娘心中大恨,却又无话可对,只得冷冷的别过脸去。

    陈氏又道:“四小姐这些年在老太爷跟前长大,祖孙俩情份非比寻常,念旧也是常理。再说了,这事又是她父亲允下的,也算不得错,不仅不错,我倒是觉着四小姐为人纯孝。老太爷走了这些日子,谁念着老太爷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也就四小姐记在心上。哎,真是让媳妇惭愧啊。”

    说罢,陈氏抬了抬眉毛,挑衅地看了周姨娘一眼。

    沈氏见婆婆发了话,不得不叹道:“老太太,孙媳妇进门迟,祖父在时,也没能见着一面,多亏得四妹妹替我们尽了孝道。”

    老太太心中又恨又痛,又酸又涩,五味杂全,哀声道:“好孩子,是祖母错怪你了。老二家的,还不快些把四丫头扶起来!”

    顾玉珍凝视静听片刻,突然起身,却不扶欣瑶,扑通一声跪下对着婆婆道:“老太太,小孩子家的,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是我没有管教好她。老太太这样说,可真真让媳妇无地自容了!”

    话音未落,二房父子双双沉着脸进来,见顾氏母女俩一左一右跪在冰冷的地上,忙上前跪倒,哀求道:“母亲,请福管家吃饭,是我作的主,母亲要怪,就怪儿子吧。顾氏,欣瑶不懂事,母亲好生教导。这大冷的天,只怕跪出病来。”

    老太太见儿子脸色铁青,目中似有一团火,忙道:“晨哥儿,快把你母亲,姐姐扶起来,地下凉可别伤了身子。”

    父子俩一左一右扶起母女俩。

    蒋元晨看姐姐脸色惨白,怒声道:“哪个没脸的东西在祖母跟前乱嚼舌头?姐姐向来体弱,这几年身子刚调理得好些,要有个好歹,小爷我饶不了她!”

    蒋二老爷怒斥道:“混帐,老太太跟前哪里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把瑶儿扶回去。”

    陈氏却笑道:“二弟不必动怒,我听元晨这话,说得极有道理。咱们蒋府家大业大,难免人多嘴杂。要我说,那些个乱咬舌根子的下人,就该打发了出去,也省得一天到晚的兴风作浪,不知天高地厚!”

第三十八回 落空(一更)

    陈氏意有所指的一句话,旁人听罢神色如常,偏周姨娘怒道:“太太说谁兴风作浪?”

    陈氏看都未看周姨娘一眼,只把目光落在蒋宏生脸上,冷笑道:“二弟啊,连个姨娘都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呼小叫,这祖宗的规矩还要不要了?”

    蒋宏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难看的紧,碍着老太太的面,又不好当面训斥,只得用眼睛狠狠的剜了周姨娘一眼。

    周姨娘吓得脸色突变,忙不迭把头垂下。

    老太太重重的咳嗽一声,道:“得了,都少说两句,都回去吧!四小姐明日起也不用到我这儿来请安了,好生在房里调养几天。知道你们都是孝顺的,心意到了也是一样。钱嬷嬷,拿些上好的燕窝给二太太,四小姐送去,算替我陪了不是。”

    顾氏盈盈一福道:“老太太,媳妇万不敢当。”

    老太太疲倦的摆了摆手,众人起身纷纷告退。

    周姨娘眼巴巴的看着二老爷搀扶着顾氏出门,心中酸涩难当,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强忍按下不语。

    一时间众人散去,老太太目光落在钱嬷嬷身上,钱嬷嬷朝众丫鬟打了眼色,丫鬟们纷纷退下。

    老太太手一挥,茶几上的几只茶盏应声而碎,周姨娘母女惊得双双跪下。

    老太太抚着额头叹道:“周秀月啊周秀月,你叫我说你什么好,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今天,我的脸算是被你丢尽了。你能不能动动脑子,别整天装着二老爷,二老爷,还能装点其它呢?”

    周姨娘是咬碎了银牙往肚子里咽,有苦说不出。她明明算计好了的,怎么又不成了呢?这个四小姐,背着长辈把老宅的人留在院子里吃饭,还说说笑笑,不是私通下人是什么?怎么脸一变,她倒成了纯孝之人。还有那顾氏,一副柔弱可欺的样子,装给谁看?果然是狐狸精,戏演得真是好。

    蒋欣珊低着头,不说话,脸上则难看的紧。

    老太太示意钱嬷嬷把二人扶起,无可奈何的的道:“秀月啊,你也快奔三十的人了,行事还这般鲁莽,等我两眼一闭,谁再护着你?我早就跟你说过,旁的心思少打,趁着年轻再怀个小子,谁也不能把你如何!你倒好,好不容易坐了胎,硬生生的流掉了,还是个成了型的男胎,你这是想活活气死姑母啊。”

    周姨娘被人提起伤心事,泣道:“姑母,你以为我心中好受啊?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没了,我这心啊,针扎一样疼。”

    老太太叹道:“这就是命啊,强求不得!还好你身子一向结实,调养调养再怀一个,也能让我闭眼不是?”

    周姨娘一下子扑到老太太脚边,抱着老太太痛哭不已,这世上,除了自己父母,最疼她的怕就是姑母了。

    蒋欣珊走到老太太身边,恨声道:“祖母,那四妹妹甚是可恶,我,我……”

    “住嘴,这话可是你一个做姐姐的应该说的?记住了,她永远是你妹妹,是我蒋家的孙女,你别给我动什么心思!”

    老太太头一回声色厉疾的对蒋欣珊说话,只把那蒋欣珊吓得脸色惨白,呆呆的愣住了。

    打了个巴掌自然要喂颗糖,老太太打量孙女脸色,痛心疾首道:“珊儿啊,这些孙女中,祖母唯独疼你一个。过几年,祖母想在京城给你说户好人家,可你也得给祖母争气啊,就你这个样子,唉……”

    蒋欣珊扑到在老太太怀里,泣声道:“祖母,是我错了,是我没了分寸。祖母你罚我吧!”

    到底是一手养大的孙女,老太太也舍不得多言。又见孙女如此乖巧,心下颇感欣慰。

    钱嬷嬷扶起周姨娘,唤来丫鬟。不多时,便有三四个小丫鬟捧了脸盆,巾帕等物来,服侍周姨娘母女二人到里间净面,上妆。

    钱嬷嬷趁机自跪到老太太面前道,低声道:“老太太,今儿个事情,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误了老太太的事。”

    老太太朝里间看了一眼,摇头叹道:“起来吧,你跟小丫鬟在佛堂外说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本想顺水推舟,哪知阴沟里翻船,怪不得你。这顾氏倒是学聪明了。”

    钱嬷嬷不知如何回话,只得垂手而立。

    “我老了,怕也护不得她娘俩几年,偏偏又都是不成器的,偏偏那一个又是个极厉害的。”

    老太太脸有忧色,却并不十分外露。

    “这个顾氏嫁到蒋家十多年,其心性是个极能忍的,这些年,你看她可曾行差过半步?偏秀月那孩子先头做下的那些事……嬷嬷,不叫的狗才会咬人!”

    钱嬷嬷轻声道:“老太太,可不能操之过急啊!二老爷今儿个脸色难看的紧,嘴上不说,怕心里也是有想法的。要我说,不如给三小姐相看一户好人家,三小姐嫁得好,周姨娘的腰也挺得直,说话也硬气。二爷过了年就十四了,老在房里混着,也不是事,老太太可得用些心思。儿子,女儿都出息了,周姨娘在府里,也一样站得稳当。”

    老太太心中一动,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精光。

    “还是你看得远啊,我倒是魔障了。你说的对。不行,这事啊尽早不尽晚,我得好好筹划筹划,跟侯爷商量商量,让他帮忙在京城先看着。等二老爷三年孝满,就可以定下来了。航哥儿我也是头疼的紧,他老子,姨娘惯得很,这事回头我跟宏生好好说道说道”

    钱嬷嬷应声赞道:“哎啊老太太,这就对了,儿女有了出息,当娘的日子才好过不是?”

    老太太轻轻用手指拨着佛珠,思道:“二丫头过了年,就有十四了吧?”

    钱嬷嬷道:“可不是吗,二小姐比大小姐小四岁。”

    老太太叹道:“不是一个肚皮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这事啊,还得我来相看。”

    钱嬷嬷陪笑道:“那可是二小姐的福气,老太太可有人选?”

    老太太道:“今儿一并给侯爷说了去。这孩子虽说出身差了些,长相也只清秀,可性子却是极好的,先听听侯爷的意思吧!嬷嬷,我也累了,进去歇会,让她们母女俩先回吧。”

    钱嬷嬷扶着老太太进了里屋,歇下不谈。

    ……

    周姨娘和蒋欣珊回到青山院,四目相对,叹了口气。

    周姨娘恶声道:“这次算她们命好,哼,一对狐狸精,早不跪,晚不跪,偏偏在二老爷进门前跪,跪给谁看啊?你父亲啊,魂都给勾走了。”

    欣珊低头不语,今儿这一回,她总感觉哪里不对,四妹妹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她众目睽睽下丢尽了脸。这个四妹妹是天真无知?还是暗藏心机?她实在没有看明白。要说一个乡下养大的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天天在那破地方呆着,哪里学的如此心计?

    还有打听来的消息,为什么出入这么大,本以为能一击即中,哪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蒋欣珊苦苦思索总不能得。

    周姨娘见女儿面有愁色,忙安慰道:“珊儿,别急,这回是老天没眼,下回她们就不会这么好命了。刚刚老太太说了,在京城帮你找户好人家。你想想,老太太能找谁帮忙,侯爷相中的,必不会差。只要你嫁得好,比什么都强,到时候谁敢小瞧我们母女俩。”

    蒋欣珊羞红了脸扑到周姨娘怀里,轻声道:“姨娘,小心四妹妹,我看她不简单。”

    周姨娘冷哼道:“那个哑吧,算她命大!”

    蒋欣珊抬首道:“姨娘,我看她穿戴颇为素静,房里也简单的很,你说她会不会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周姨娘畅笑道:“我的儿,你大可放心。那顾氏娘家,平常的紧,大老爷二老爷的钱都交到老太太手中,每个月就那么二两月银,能买什么首饰?”

    周姨娘抚着女儿红彤彤的脸蛋,得意洋洋又道:“哪像你,老太太今儿赏这个,明儿赏那个,戴都戴不过来。听说老太太当年嫁到蒋府,可谓是十里红妆,好东西多得两只眼睛都瞧不过来。将来这些东西,都是你和你哥的。”

    蒋府的金山银山在周姨娘的想像中,都是老太太留给她的一双儿女的。就算是身为长子长孙的蒋元青,也只能喝些残汤剩水。

    蒋欣珊这才打消了疑虑,跟周姨娘说笑起来。

    ……

    听风轩里,蒋欣瑶头疼的看着奉某人之命送她回来的小不点,心中着实为难。

    这小不点一点没有喧宾夺主的自觉性,指挥着丫鬟请大夫,煮姜汤,拿手炉,添衣裳,脸色郑重的让人以为欣瑶得了重病。

    这也怪不得蒋元晨,母亲从小到大就在他耳边嘀咕姐姐体弱多病,遭人毒手。祖父灵前,欣瑶一身素衣,孤苦无依跪在角落里的那一幕深深印在他脑海里。加之他习武几年,身形比同龄人略高,虽小欣瑶两岁,姐弟俩人站一处,倒显得弟弟略高些,更是激起了他强烈的保护**。

第三十九回 病来(二更)

    自从老宅回来,蒋欣瑶、蒋元晨姐弟俩个日常相处,常常从对方身上发现意想不到的惊喜。

    蒋振才貌双全,风度翩翩,气势凌人,最是个洒脱不羁的性子。蒋欣瑶耳濡目染,又博览群书,举手投足间自有一段**,兼着比别人多经一世,谈吐,见识非寻常女子可比。蒋元晨便觉得姐姐这也好,那也好,就是绣个香囊,也比旁人多绣出几分雅致来。

    蒋欣瑶也发现这个弟弟不似高门大户的富贵哥儿整日厮混。早起练功,一日不落,读书也是勤勤恳恳,脚踏实地,是个可造之材,心下引以为傲。两人一个有心靠近,一个诚心喜欢,又是一奶同胞,血脉相连,没几日,便亲热的跟一个人似的。

    蒋元晨人虽小,板起脸来,却有几分大家公子的气势,把一屋子丫鬟吓得屏气敛息,连个头都不敢抬。

    蒋欣瑶实在看不下去了,便故意忿忿道:“好弟弟,我没被祖母吓死,也快被你这张脸气死。行了,姐姐又不是纸糊的,脸再黑下去,当心白不过来,将来娶不到媳妇。

    蒋元晨扑哧一声破了功,恨声道:“你还有心思想着我娶媳妇,你存心气我是不?让你跪就跪了,大冷的天,青石砖上,你就不能叫个冤,撒个泼。再不济,派丫鬟来找父亲和我,真真是个笨的。”

    蒋欣瑶柔声道:“弟弟,这老天爷真不公平,把我生得那么笨,却把弟弟生得那么聪明,我可得找他算帐去。”

    蒋元晨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浑身的怒气渐渐散了去。

    欣瑶又道:“好弟弟,姐姐心中有数,你啊,只管好好读书,给母亲挣个功名回来,也算对得起老天爷舍了我,成就了你!”

    蒋元晨指着欣瑶,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只得跺跺脚,回了书房。

    冬梅埋怨道:“小姐,三爷好心替小姐鸣不平,你却把他气走了……”

    话还未说完,见小姐脸色不对,忙撩起裤管一看,倒吸一口冷气,眼泪就下来了。

    “冬梅姐姐,快用热水帮我捂捂,倒底是锦衣玉食,娇养惯了,跪一会就青了,真不得用。”

    莺归红着眼泪,匆匆捧来热水。冬梅用青布热热的敷在两只膝盖上,慢慢搓揉,心疼道:“小姐,老太太真狠心,这么冷的天,说跪就跪,连个垫子也没有,瞧瞧都青了。这青倒不怕,养几天就好了,怕就怕寒气入了骨头。”

    莺归忙道:“小姐,呆会姜汤好了,热热的喝上几碗,这膝盖啊,得用热水捂上几天,别落下了病根。”

    欣瑶看着比她紧张的两个丫鬟,苦笑道:“两位姐姐,我都听你们的,别说出去就好。”

    冬梅幽幽道:“我说呢,怎么用话把少爷挤兑走,原是怕他知道啊。”

    蒋欣瑶被热水捂得舒服的闭上眼睛,叹道:“元晨知道了,又是一番闹腾,眼下还不是时候。别说元晨,就是父亲,现下也护不住我,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人强,我弱,避之;人弱,我强,攻之,方为上策。嘱咐李妈妈查的事,可去查了?”

    莺归回道:“小姐放心,李妈妈比哪个都急,不出一两日,必有所获。若让我知道是哪个吃里扒外,坏了心肠的下作小人告的密,非狠狠唾上几口才解恨。小姐心肠太软,要我说啊……”

    “要你说如何?”欣瑶问道:“莺归,你跟着我几年了,你倒说说眼下如何?”

    莺归道:“眼下,二老爷,二太太,少爷都护着小姐,咱不怕他们。”

    冬梅看了欣瑶一眼,欣瑶示意她说,方开口道:“小姐,眼下小姐怕还得忍几年。”

    欣瑶笑问道:“为何?”

    冬梅道:“小姐回来不久,这府里上上下下还不熟悉,都道人心难测,这是其一。

    其二是二老爷现在丁忧在家,三年时间,说短也不短了,将来复起,只怕还得靠着老太太,所以,二老爷虽然心疼,也只敢疼在心里。

    其三是小姐大事未成,怕引人注意,还需低调行事方可。”

    欣瑶拍掌笑道:“冬梅姐姐聪明,真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莺归啊,人得把自己摆在一个正确的位置,高估,低估都不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莺归自小在乡野长大,哪里知道大户人家这里头的弯弯绕,虽识得几个字,倒底比不上冬梅这些年在府里的耳濡目染,自责道:“小姐,我一定好好跟冬梅姐姐学。”

    欣瑶点头称道:“人贵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足在哪里,就多看多听多想。冬梅姐姐过了年就十九了,我就是再舍不得,也得把她嫁出去,不能误了她一辈子的幸福。”

    冬梅红着脸,羞道:“小姐,又拿我说事,放心吧,莺归聪明着呢,再过几年,当得大用。莺归,去,帮小姐换盘热热的水来,这水凉了就没多大效果。”

    莺归一向只听冬梅的话,应声而出。

    ……

    冬梅上前轻声对欣瑶道:“小姐,周姨娘母女二人不得不防啊,一点小事,她们就敢拿捏着掀起大风大浪。私通下人的罪名一旦落在小姐头上,小姐这辈子的名声就算完了。”

    欣瑶笑道:“就知道你有话没有说完,我正等着呢。周姨娘怕是恨透了我和母亲,急了才会出此下策。你想啊,老太太身体一直算不得好,祖父去了后,更是三天两头请大夫,周姨娘是怕靠山倒了,三姐姐的婚事落在嫡母手上。”

    冬梅心中一动,忙道:“小姐,你是说……”

    “没错。周姨娘原本就是老太太相中的,本该是正室,奈何做了妾。三姐姐一日大过一日,这嫡女与庶出区别,周姨娘心里明镜似的。这世上有几个做妾的不想被扶正,周姨娘只恨不得二太太死。这次发难也是投石问路的意思,留几个下人吃饭,用私通这两个字,哼,夸张了些!她啊,是在想通过这事看老太太与二老爷的反应呢,看人下菜碟这一招,可不止大奶奶会。”

    冬梅急道:“小姐,这可如何是好?”

    “我猜老太太是不会动我的,毕竟我姓蒋。都说女儿家是娇客,以后我的婚嫁对府里说不定还是个助力。至于母亲吗,祖父走了,老太太也没了忌讳的人,就难说了。”

    说着说着蒋欣瑶打了个寒颤,忙道:“冬梅,今晚去二太太那,告诉她我的话,让她自个多留些心眼。”

    冬梅压低了声音,回说:“小姐,等天黑了,我立马就去。”

    欣瑶扶着冬梅的手,起身走到窗前,忽地推开窗子,一股寒风夹杂着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冬梅忙转身拿起披风帮小姐披上,刚想开口劝说几句,见小姐神色凄惨,不忍多说。

    欣瑶低声叹道:“哎,都是可怜人,何苦为难来,为难去,老宅怡园的那颗青松,无论严寒酷暑,刮风下雨,即便没有人赏看,它都活得自由自在,多好!”

    冬梅听着不对,忙一把关起窗户,笑道:“小姐可不是松树,风吹不坏,雨淋不坏,先顾着自己的身体才好。”

    话未说完,莺归推门进来,搓着手道:“小姐,外头起风了,我把水备好了,泡个澡吧,比用热水捂更有效果,”

    冬梅笑道:“小姐,莺归说得对,得泡泡,泡得越热越好。”

    蒋欣瑶见两人忙活开了,只觉得心头暖和。

    ……

    当夜,淡月夜里起身发现小姐脸色潮红,一摸额头,烫得惊人,忙叫醒众人,自个披上衣服朝秋水院奔去。

    不多时,顾玉珍散着头发,衣裳单薄就过来了,见女儿烧得昏睡不醒,急得落泪,忙派人去请大夫,自己则守在床前。

    李妈妈见二太太穿得单薄,嘱咐随行的丫鬟去取衣服,把火盆子拢过来,往里添了几块银霜碳,又把小姐的白玉手炉塞到二太太手里。

    半个时辰后,大夫匆匆赶来,隔着帘子细细一把脉,只道是寒气入体,染了风寒,当下开了方子,唤人去取药煎熬,又交待了几句,方由丫鬟送出院外。

    蒋宏生听闻消息赶到时,欣瑶已被人喂过药,沉沉睡去。

    蒋宏生白日里送顾氏回去,本想做低伏小,好言相慰。怎知顾氏当众冷哼一声,甩袖而去,将他直直晾在一边。

    蒋宏生一时恼怒,回了书房。心道我好心前去帮你,你不感激,反倒给我脸色看,当真是宠你太过,没了分寸。

    入夜前蒋宏生在书房踱步走了十几圈,思索再三,去了柳氏房里。

    柳姨娘一看今日本应该歇在正房的二老爷进了她的屋,喜不自禁,恨不得使出十八般武艺,拢住二老爷的心才好。

    蒋宏生半夜睡迷迷糊糊,听得秋水院有声响,让小厮前去打探。小厮回话说四小姐烧得厉害,二太太已经去了听风轩。

    蒋宏生正欲起身,不料却被身旁的玉手按住。蒋宏生因有几分抹不下脸,也就顺势翻了个身假寐。

    身旁的玉手并不安份,穿过薄薄的里衣,慢慢的缠上了他的胸膛,柔软的高耸轻轻蹭着他的后背。

第四十回 礼物(一更)

    蒋宏生被身后的人撩拨的慢慢僵硬了身子,然不知为何,总觉心神不宁,一把推开身后之人,胡乱穿上衣服,顾不得柳氏软语相阻,挑帘而出。

    蒋宏生见顾玉珍披着衣裳坐在女儿床前,神情哀伤,双眼红肿,心中悔不当初。哎,赌什么气啊,又不是不知她的脾气,哪次赢过?

    他挥挥手,把一屋子下人赶出去。蒋宏生上前,搂住顾氏,轻声道:“也不多披件衣裳,你若再病了,谁来照顾两个孩子?大夫怎么说?”

    顾玉珍闻见他身上浓浓的脂粉味,心下厌恶。

    “大夫说染了风寒,再吃几日药就没事了。你回去吧。”

    蒋宏生紧了紧手,干咳一声道:“我陪着你。”

    冬梅在外间听得里间说话,暗暗转了几个心思,咬咬牙推门而入,直直跪在蒋宏生跟前,把床前的夫妻俩吓了一跳。

    冬梅眼中含泪,低声道:“二老爷,奴婢有话要回。”

    蒋宏生点点头示意她说。

    冬梅也不说话,起身上前,轻轻把被子掀起一角,卷起裤脚,露出两条细长洁白的小腿,膝盖上大片触目惊心的淤青显得分外狰狞。

    冬梅泣道:“小姐不让我说,这数九寒冬,也没个跪垫,硬是在青石地上跪了半天,小姐才调养好的身体,哪经得起?”

    顾玉珍心疼得抽泣起来。老太太,你好恨的心啊!

    蒋宏生被女儿腿上的淤青惊到,脸色极为难看。他对府里阴私之事不是不知道,碍着母亲,很多事只要不触及底线,就睁只眼闭只眼的过去了。再说他一个爷们,也不好插手内宅。

    蒋宏生侧过脸朝顾氏瞧去,目光一暗,当下冷着脸,一声不吭的走了出去。

    顾玉珍歪过头轻道:“刚刚我来时,为什么早不说?”

    冬梅凑上前低声道:“是小姐不让说,怕二太太担心。刚刚奴婢见二老爷来了,便想与其捂着,倒不如光明正大给二老爷瞧瞧。老太太这回下手可不轻!”

    顾玉珍泣道:“好冬梅,难为你想得周到,怪不得瑶儿让我小心,怕是要下狠手了吧。”

    冬梅忙道:“二太太,小姐身子一向亏损,经不起来来回回的折腾,二太太早做打算!”

    顾玉珍冰冷的目光微微一动,轻道:“还以为是几年前呢,尽她们搓揉。这几天你们辛苦些,我先走,明日再来。”

    顾氏缓缓走出房门,见蒋宏生背着手站在院子里,心中冷笑,挺直了腰背,自顾自的走出去。

    蒋宏生环视几眼,干咳一声,紧跟其后。

    ……

    第二日,蒋府上上下下都知道昨夜四小姐病倒了。

    老太太一早听人回了话,脸色就不大好看。

    钱嬷嬷凑上前道:“老太太,听说昨儿夜里二老爷原本歇在柳姨娘处,听得秋水院有动静,连衣裳都没穿妥当,便往那头去了!”

    老太太深深的瞧了钱嬷嬷一眼,钱嬷嬷微微点头。老太太心下略算计,只得打发钱嬷嬷往听风轩探病。第二日又赏了几件首饰,送了些补品给四小姐。

    沈英见老太太如此行事,当下便往婆婆房里去。婆媳俩商议定,备了些吃食,一道往听风轩去。

    众人闻风而动。一时间听风轩热闹非凡,如同过节,把周姨娘恨得牙根直咬,绞坏了几块帕子方才顺过气来。周姨娘虽然气不忿,却也依着规矩往听风轩送了些吃食。

    周姨娘前脚把东西送来,李妈妈后脚就把东西分给了丫鬟、婆子,并冲着周姨娘的背影狠狠的啐了口口水。

    莺归那几个从老宅带来的丫鬟,见四小姐回府没多久,便大病一场,心下有些戚戚然,越发的谨言慎行起来。

    蒋欣瑶自己也很无奈,她实在没想到这具皮囊养尊处优了几年,跪几下就跪出大片淤青来,开个窗就吹出个风寒来。这要换在把男人当牲口用,把女人当男人用的前世,可不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次日,沈氏又匆匆而来,见欣瑶依靠在床头,面色苍白,直言道:“四妹妹,后日是我娘家大哥嫡子的满月礼,大哥成婚七年,才生下嫡长子,府里刚送了帖子过来。祖母的意思是因家里守着重孝,只让我们几个小辈走动走动,让你大哥带着元航,元晨,我带着家里几个妹妹同去,你看……?”

    欣瑶轻笑道:“却是喜事一桩,我倒是想沾些贵府的喜气,偏偏这时病倒。婴儿身子弱,怕过了病气,嫂嫂替我向大奶奶道声喜。冬梅,把我那块玉葫芦拿来,给小侄儿添些喜气。嫂嫂可别赚我礼薄!”

    这玉葫芦原是蒋老太爷生前随手扔给欣瑶把玩的小物件,胜在满绿,水头又好。葫芦又谐音“福禄”,有祝颂吉祥,福禄万代,子孙万代的寓意,送给刚满月的小孩正是再合适不过。

    沈英接过玉葫芦,只一眼便知是好东西,忙道了谢,又略坐了会,匆匆离去。

    冬梅笑道:“小姐倒也舍得,这东西虽小,却不是个俗物。”

    欣瑶嗔道:“嫂嫂娘家的喜事,礼薄了,丢的可是嫂嫂的面子,这得人抬人才行。更何况我这一病,嫂嫂又是送吃的,又是送玩的,按理,我也得回个礼才是!”

    李妈妈刚刚一脚踏进屋内,笑道:“小姐要回谁的礼?”

    冬梅笑说:“李妈妈快进来,外头天冷,别离小姐太近,身上带着寒气呢。”

    李妈妈笑道:“冬梅丫鬟就是细心。小姐,人找出来了,是咱们院里负责浆洗的眉叶。今年十三,是蒋家的家生子,娘老子如今都在老太太的庄子上任管事。那日趁着天黑,借口给娘老子捎两双鞋,去了春山院。老太太布的人,妈妈还没那个本事,反正逃不出那几个,小姐,你看?”

    蒋家的家生子却为周姨娘所用,如此看来,这周姨娘的手果然伸得够长。错,伸的长的可不是周姨娘的手!

    欣瑶凝神想了想,道:“妈妈,让人暗下看着,无需惊动。等风头过去了,再找个错处把人打发出去。记住,勿必不落人口舌!”

    “奴婢省得!”

    “妈妈,老宅带来的四个如何?”

    李妈妈道:“好着呢,话不多,做事也小心,各有长处。”

    欣瑶道:“妈妈再观察个一两年,若真真是好的,我有用处。”

    李妈妈又道:“小姐,前几日,老太太着人送信到给京城侯府。”

    欣瑶沉吟半晌,才笑道:“妈妈心细。可有打听出来信里的内容?”

    李妈妈摇头:“那信是钱嬷嬷亲自送出府的,旁人一点都染指不得。”

    欣瑶垂了眼睑,突然笑道:“我给弟弟做了几个荷包,劳烦妈妈送去,顺便去看看君大哥。君大哥常在外头走动,有些消息比咱们得的快。”

    李妈妈会意:“小姐放心,我这就去!”

    冬梅跟着李妈妈去了外间,压低了声交待道:“妈妈暗中多留意老太太那院里的动静。若有顺眼的丫鬟,不防拢着些!”

    李妈妈蓦然抬首,随即重重的点了点头:“怕是不易,那院里钱嬷嬷最是个厉害的。”

    “妈妈,徐徐图之!”

    言毕,冬梅玉手朝外头轻轻一指,李妈妈顺着她的手指往外瞧,正瞧见有个小丫鬟伸长了脖子往里头张望。

    李妈妈冷笑两声,咬牙道:“小骚蹄子,看我如何一个个收拾了她们!”

    ……

    沈英回到房里,拿出玉葫芦细细看了一番,招手唤来明玉:“明玉,你过来,看看这物件如何?”

    明玉小心接过玉葫芦,放在手心,认真的看了又看,笑道:“大奶奶从哪儿得来的好玩意,看着真讨人喜欢。”

    沈英笑道:“是四妹妹给我那侄儿的贺礼,随手就这么给了我。”

    明玉道:“奴婢不懂这些金啊玉的,只看着这水头,也知道是个好的。”

    沈英道:“便是你家大奶奶我,随手也拿不出这么个讨喜的。这个四小姐,日后得多走动走动。”

    明玉小心谨慎道:“老太太那边?”

    沈英叹道:“把规矩二字摆正了,任老太太也挑不出错处来。”

    明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

    这日,老天爷高兴,阴沉了几日的面孔终于露了个笑意。

    蒋元青夫妻抱着儿子辰哥儿,带着弟弟妹妹,坐着马车,往沈府去。

    沈家是苏州府的名门望族。

    当家人沈老太爷沈平,曾官至礼部尚书。如今年过六旬,早已告老还乡。沈老太爷妻妾甚多,共生有八个子女。

    沈英的大伯沈俊,是沈老太爷嫡长子,官至太常寺卿,久居京城。

    沈英的父亲便是沈老太爷的嫡二子沈杰,现年四十有二,正是苏州府知府。

    沈老太爷在京中住得不耐烦,这几年跟着二儿子,长居苏州。

    沈杰一妻三妾,育有三子三女,沈英排行第三,人称沈三小姐,与沈家大爷,沈家大小姐乃一母同胞。今儿个便是沈家大爷沈群嫡子的满月礼。

    蒋家马车停置沈府大门,蒋元青带着蒋元航,蒋元晨往前院去,大奶奶沈英则带着两位妹妹去了内院。

    ps:007小朋友,包子想爆发,可素没动力,没动力,没动力!

第四十一回 舌战(二更)

    知府大人喜得长孙,前来贺喜之人络绎不绝,沈家一时热闹非凡。

    沈英来到嫂嫂院子,见母亲正帮着招呼客人,忙上前行礼。刘氏远远见女儿走来,自是喜笑颜开,接过奶娘手中的蒋子辰,心儿肉儿的叫唤起来。

    小子辰甚是讨喜,搂着外婆的脸直啃,刘氏越发爱得紧。

    沈英上前把二个妹妹引见给刘氏,刘氏把外甥递给乳母,一手拉着一个蒋家的姑娘,寒喧了半日才放二人离去。

    沈英带着两位妹妹见了嫂嫂,递上贺礼,与嫂嫂说了几句体己话,方出了院门。因想着与母亲未说上几句话,便让丫鬟带着二位妹妹往园子里转转,并交待不可乱走,自个则忙活去了。

    姐妹俩盛妆打扮,一个着红,一个着粉,随丫鬟往园子走去。姐妹俩四下打量,见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与蒋府相差无异。因是冬日,除了几株含苞的早梅,无甚可看,便回了暖阁就着火盆子喝茶,吃点心,与各府姑娘们说说笑笑,倒也相安无事。

    且说蒋元青,蒋元航,蒋元晨三兄弟,刚到前院,那蒋元航便推说头疼,想往园子里走走。蒋元青劝了一回,无奈之下,只得寻着大舅哥沈群,细细说明了缘由。

    沈群便派了贴身小厮跟着前去,并隐晦的提示今日人多,女眷们都在园子里喝茶,不能冲撞,只往外花园走走便回。

    蒋元航道了谢,跟着小厮便走。

    沈群今年二十有三,几年前已中举人,打算明年秋闺下场一试,如今正在家埋头苦读。

    沈群见妹夫身边的小不点唇红齿白,虎头虎脑,长得甚是可爱,不禁打趣道:“元青,你家这小堂弟长得真好!”

    蒋元晨比蒋元青小十多岁,站在一群成年男子当中,相当于曾志伟站在姚明边上,落差太大。

    他理了理衣裳,向沈群抱拳施礼,眉目较之刚才,带出几分气势来。

    众人见之,只觉好玩,便逗趣道:“这是谁家的小孩,生的虽白静粉嫩,气势倒足。”

    蒋元晨不理睬众人刷刷投向他的目光,自顾自爬上椅子,就着小厮的手拿起茶盏,斯条慢理的喝起茶。

    众人见其举止一副大家公子的派头,不敢小瞧,方聊起其它事来。

    蒋元青向来对这些读书人无甚好感,只见他一屁股坐在弟弟边上,朝弟弟弯了弯嘴角,兄弟俩正襟危坐,动作协调,扶起茶盏,优哉游哉品起茶来。

    沈群以读书人自居,所交之人大都也是中了举的读书人。这书读到一定份上,便滋生出两样东西:一是迂腐,二是狂妄。为着一两句话,争个面红耳赤是常有的事,称之为书生意气。

    座上有个胖书生手展折扇,缓缓扇风道:“读圣贤书,不过是上为辅佐明君匡扶社稷,下为光宗耀祖泽及子孙。”

    边上的瘦书生鄙视的瞧了一眼胖书生手里的折扇,反驳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在座的都是寒窗苦读的学子,自是感同深受,纷纷你一句,我一句争论起来,一时间书房里好不热闹。

    蒋家兄弟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屋子书生唾沫横飞,深感无聊,偏又不能离去,抹了一把脸上被溅到的口水,互看一眼,只得继续喝茶。

    或许那胖书生见不得有人悠闲,突然指着蒋元青高声道:“这位兄台,请问你为什么读书?”

    许是胖书生最近家里的伙食忒好,中气实在太足,蒋元青吓了一跳,刚入嘴的茶水“扑哧”一声,喷了出来,呛得直咳。

    蒋元青咳了半天,发现书房突然安静下来,抬眼一看,十几双眼睛唰唰盯着他,闪着绿光,正等他回答。

    蒋元青冷汗涔涔,顿觉头疼,心道大事不妙。

    蒋元青生平爱好就是——没有爱好,更别提读书。如今这群学子一个个如狼似虎的看着他,蒋元青心中哀道。

    难道喝个满月酒,还非要回答“为什么读书”这等高深的问题吗?我他娘的招谁惹谁了?尿遁可以吗?

    蒋元晨见哥哥脸色,心下一动,故作天真道:“哥哥,这大舅哥家的茶忒苦,怪不得你要吐出来。”

    蒋元青虽说读书不行,做生意却是一把好手。生意人,有几个是傻的?当下便道:“我看你喝得甚欢。”

    蒋元晨无视众人目光,拧着眉头,吸了吸鼻子道:“哥哥,弟弟我是苦中作乐啊。”

    蒋元青伸手戳了下蒋元晨的额头,不解道:“三弟,你才八岁,锦衣玉食的,懂什么叫苦中作乐?”

    蒋元晨搓着一双小肥手,摇头摆尾道:“哥哥,我听众位哥哥高谈阔论,博古论今,觉得还不如眼前这杯苦茶,这就叫苦中作乐啊!”

    蒋元青又被一口茶水呛着,急急咳了起来,这三弟,这三弟……甚得他心啊!

    胖书生一听,怒上心头,肥脸微微一颤,斥道:“幼子无状,哥哥们的高谈阔论,只怕是听不懂,才说苦吧?”

    众人一听,均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蒋元晨不为所动,朝哥哥眨了眨眼,稚声道:“姐姐说过,老天爷是公平的,让我生得聪明的同时,会让其他人生得很笨。哥哥,我们走吧,跟笨的人呆多了,你也会变笨的噢!”

    “哈哈哈哈……”半天,众人才反应过来,哄堂大笑,沈群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

    蒋元青见势不妙,忙拉起弟弟的手,准备开溜。

    胖子一个箭步,拦住两人,愤愤道:“谁生得聪明?谁生得笨?”

    蒋元晨一副好奇宝宝的表情问道:“哥哥,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为什么有人要问第二遍?”

    胖书生只觉得自个的脸面已被丢到了八十里外的姥姥家,血气直往上涌,不假思索道:“你说你聪明,好,你倒说说,为什么读书?”

    哎啊妈啊!蒋元青哀号一声,直欲往后一个倒仰。

    这死胖子跟蒋家人有仇还是怎地?他娘的怎么还死打烂缠,没完没了了?真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蒋元晨拉着哥哥的手,故作深沉地叹了一口气。

    “哎,有人读书是为了明理辩是非;有人读书是为了修身养性;有人读书是为了光宗耀祖,成一代良臣;有人读书是为了江山社稷,国家兴盛。本就因人而异,又何必非要找出个千篇一律的答案来?”

    蒋元晨神色如常的环视一周,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大哥,咱们走吧,姐姐说读书读傻了都这个样。大哥,可有好吃的没有?我都饿了。”

    似一道天雷劈中了蒋元青,劈得他外焦里嫩。蒋元青心跳得厉害,偏脸上装着若无其事道:“好小子,这么快就饿了,走,哥哥带你吃好吃的去!”

    留下一屋子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沈群哈哈大笑,对胖书生抱拳,客客气气道:“师弟,这两位是我亲戚,看在我的薄面上,勿怪勿怪!”说罢一揖到底。

    胖书生的脸由白到红,再从红到白,变了几变,心下虽恨,却不能当众拂袖而去,只尴尬道:“竖子无知,罢了,罢了。”

    众人只当是小孩的玩笑,倒也没有放在心上,继续谈笑风生。谁也没有注意到书房角落不起眼处,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剑眉一挑,悄无声息跟了出去。

    ……

    你道这人是谁?原是沈家鼎鼎大名的混世魔王沈力,京城太常寺卿最小的公子,沈老太爷最心爱的小孙子,排行第九,人称九爷。

    沈力今年十四岁,正是猫狗都嫌的年龄。沈老太爷知天命的年龄才得了这个小孙子,爱得不行。在沈家,若是谁得罪了这位小祖宗,那与得罪沈老太爷是一样的下场。

    都说人心生来就是偏的,这话一点也不假。沈家诗礼传家,向来崇文轻武,这沈力倒好,不爱读书爱习武,只把他老子气得恨不得塞回娘肚子里,改头换面了再出来。

    偏沈老太爷看孙子是哪儿哪儿都好。习武,好啊!强身健体,保家卫国;调皮捣蛋,好啊!这时不捣蛋,什么时候捣蛋;

    总而言之一句话,我罩的人,没有不好,只有更好。

    沈力大摇大摆摇着折扇走到蒋家二位爷前面,伸手一拦,指着蒋元晨讥笑道:“哟,哪来的小不点,挡着爷的道了!”

    蒋元青见来者不善,刚想把弟弟拉到身后,哪知晓蒋元晨淡淡的看了来人一眼,高声道:“大哥,来了个眼神不好的。”

    沈力狭长的眼眸眯了起来,眼中光芒一闪而过,似看到了猎物一般。他皮笑肉不笑道:“小弟弟,你说谁眼神不好呢?”

    蒋元晨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认真道:“小哥哥,连谁挡谁的道都看不清,你说这人的眼神会好吗?”

    蒋元青忙捂嘴暗笑,朝来人瞟了一眼,又瞟了一眼……

    沈力心下大为欢喜。哟,有点意思,小爷我就喜欢这样的,遂轻笑道:“小弟弟,小哥哥我就喜欢挡你的道,如何?”

第四十二回 截糊(一更)

    上回书说到咱们的蒋元晨小朋友被沈家的混世魔王拦住了去路。

    蒋元晨怒了,暗中腹腓这从哪里冒出来的货?一副欠揍的样子,当心小爷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蒋元晨灵机一动,脸上又露出了天真的表情,嘿嘿一笑道:“大哥,不能因为狗挡了我们的道,我们也挡着狗的道,咱们绕路走吧。”

    蒋元青风中凌乱了!我的个乖乖啊,这个弟弟,从哪学来的这一套套……太他娘的合我的心意了!

    沈力听罢哈哈大笑,目光灼灼如贼般紧盯着蒋元晨瞧。

    这回换蒋元晨风中凌乱了。这小哥哥脑子有病吧?我骂了他,他还开心的笑成这样,真是个可怜的小哥哥。

    沈力强忍着笑,持扇的手指着小不点,挑眉道:“看你的样子也练过几年,敢不敢跟我打一架?”

    蒋元晨瞟了眼来人的身板,暗暗用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比划了比划,最后老老实实的摇摇头道:“不打。”

    沈力翻了翻眼皮:“为何不打?”

    “小哥哥,以大欺小,胜之不武!等我长到你这般大时,我们再比过。”

    “啪”一声,那沈力收了扇子,似笑非笑道:“好小子,你叫什么,哪家的?”

    蒋元晨小脸一扭,心想你都要打我了,凭什么要告诉你?

    蒋元青上前,抱拳道:“这位兄台,我是沈家大爷的妹夫,这是我的堂弟,可否让我们借过?”

    沈力强忍住朝蒋元晨脸上捏一把的冲动,哼哼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蒋家啊!我姓沈,单名力字。蒋小弟,咱们来日方长,告辞!”

    说罢,转身便走。没几步,就不见了人影。

    蒋元晨冷哼一声。

    谁是蒋小弟?还来日方长,谁他娘的跟你来日方长?真是莫名其妙。这沈家到处是怪人,还是早点回家才好。

    蒋元青凝神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沈力这号人物是谁。这会席面快开了,也顾不得那么多,拉着弟弟便往前走去。

    路过小花园,见蒋元航正与一绿衣丫鬟拉拉扯扯。

    小厮眼尖,见来人,正是那蒋家二兄弟,忙凑上前道:“蒋大爷,快开席了,你看,是不是把二爷……”小厮也是聪明人,哪肯细说,只往蒋元航那边瞟了几眼。

    蒋元青脸上大窘,忙从怀里掏出二两碎银子,打赏给小厮,自己上前轻咳几声。

    蒋元航见来人,心叹倒霉,好不容易遇见个颜色好的,哪知是个烈性子。遂放开丫那鬟,整整衣衫,扬长而去。

    小丫鬟羞愤欲死,掩面而奔。

    那小厮心下不耻,嘲蒋元航站过的地方,狠狠的啐上一口。

    一时宴毕,沈府搭了戏台子请众人看戏,蒋家众人在沈家玩了半日,直至戏终人才散去。

    ……

    蒋欣瑜刚回蒋府,就有杜氏跟前的丫鬟来请。

    杜姨娘见女儿一身红袄袅袅而来,远远看着,很是可人,忙上前把手炉递到欣愉手中道:“愉儿,姨娘给你准备了燕窝粥,用上一点。”

    蒋欣瑜摇头道:“姨娘可有事?母亲那儿,我还没去请安呢。”

    杜姨娘看看女儿脸色,忙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今儿个去沈府见着些什么人?”

    欣愉笑道:“姨娘想哪里去了,女儿在内院,哪里能见到外人,都是些世家太太,小姐,也不大熟悉。”

    杜氏心下微微有些失望,只脸上不显,摸摸女儿散在耳边的一缕长发,柔声道:“先去给太太请安吧,这累了一天了,不用过来了,回去好好歇着。”

    欣愉交待了几句,方才离去。

    ……

    年关将近,老太太的身体时好时坏,大夫成了蒋府跑进跑出最忙碌的人。

    大老爷,二老爷时常陪在旁边,端茶递水,有时趁着阳光正好,扶着老太太在园子里走上几步。

    老太太的病其实无甚大碍,将养些时日也就好了。只因蒋老太爷突然离世,打击太大,一时缓不过劲来罢了。

    老太太从待字闺中的千金大小姐开始,就疯狂迷恋风华正茂的蒋振。爱恨纠缠了几十年后,蒋振没句声响就走了,如同拔河的那头弃绳而去,留下老太太在这头握着绳子茫然无措,紧着的心弦突然一下子松懈,只余惆怅。这心神一松,身体各方面就有反应,于是头也昏了,手脚也不利索了,周身的毛病全来了。

    大老爷,二老爷见母亲精神不好,府里又守着重孝,吩咐过年简省些。即便这样,顾氏也忙得脚不沾地,大到庄上的收成,过年的节礼,祭祀用的物品;小到太太,小姐,姨娘们的新衣,首饰,一样样,一桩桩,都是事,还得操心着女儿,儿子的身体,自然再无多余心情去应付二老爷。

    所以这些天周姨娘与柳姨娘,本来相安无事的两人,开始有了些小摩擦。

    事情其实很小,无非就是今儿二老爷本来应该歇在柳姨娘房里,周姨娘使个小计把二老爷请了来,这样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次数多了,柳姨娘自是心中有怨。

    柳姨娘本名柳如眉,年芳十八,从小被卖入烟花巷柳之地。因容貌出色,被妈妈看中,教些个琴棋书画。年纪尚小,便作了清倌,唱个小曲,陪个小酒之类的,就为了有朝一日卖个好价钱。

    要说这柳姨娘也有几分运道,刚刚及笄,便给扬州城官宦人家买走了,辗转几手,被送给了蒋宏生。

    柳姨娘长得是冰肌藏玉骨,柳眉积翠黛,一声“二老爷”叫的是口吐莲花,千娇百媚。且这柳姨娘从小生长在**,对男人的心态摸得是一清二楚。欲拒还迎,欲说还休的分寸,把握的恰到好处,真真勾人眼魂。

    正所谓食色性也,蒋宏生也不是那柳下惠转世,半推半就成了好事。

    柳姨娘得了蒋宏生,就好比饿狗叼住了一根肉骨头,哪里肯再轻易撒嘴。且这根骨头要卖相有卖相,有重量有重量。鸡鸭鱼肉也吃,绫罗绸缎也穿,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前呼后拥,她一个风尘女子,放眼望世界,到哪里还能找到这么好的肉骨头?

    本以为凭她的姿色手段,定能迷得男人神魂颠倒。哪里料到蒋宏生在女色上极为自律,要不然这些年也不会只一妻一妾,即便是风情万种如柳姨娘之类,也只是浅尝即止,从不动情。

    蒋宏生这人,平生只为一个女人魂牵梦绕,朝思暮想,以至于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这人便是顾玉珍。其它女人对他来说,便成了可有可无的摆设。

    恰逢这些时日,顾玉珍因着女儿生病的事总不给他好脸色看,又忙着过年诸事,蒋宏生无奈只得往两个姨娘房里去。既然不是心爱之人,去哪个姨娘房里也就没有什么分别,灯一灭,不管她是丑若无盐,还是貌美如仙,对蒋宏生来说只是泄欲工具,一完事就翻身睡去。

    按例说守孝禁女色,一般寻常人家象征性的一两个月,若真有那孝顺的也只百天,哪里当真得守三年。蒋宏生忍了两个多月,也就开了禁。

    这柳姨娘跟了蒋宏生后,一颗芳心便只在他身上。好不容易二太太忙着过年,没功夫侍候二老爷,偏偏让周姨娘截了糊,自是怨恨不已。

    若这周姨娘截了糊低调些也就罢了,偏她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一张血盆大嘴到处嚷嚷,非得让府里人人都知道,男人只宠爱她一个。对柳氏更是冷嘲热讽,话里话外都是她没本事,拢不住男人的心。

    这话辗转传到柳如眉耳中,只把她气得杏眼圆睁,柳眉倒竖,鼻孔里哧了两声,出来的尽是冷气。明明是你周秀月使奸耍诈,如今却倒打一耙,让我成了蒋府的笑话,当我是软柿子呢?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柳姨娘出身风尘,若没有一身本事,也不可能清清白白的给了蒋宏生,自是心中颇有经纬。她一不吵,二不闹,平静过日,只等待时机。

    ……

    这日晚,蒋宏生到她屋里。柳姨娘早早备下了一桌酒菜,素着脸,松松的挽着发,颇有几分清水出芙蓉的味道,殷勤地为蒋宏生布菜斟酒。

    蒋宏生这几日见多了周姨娘满脸的脂粉,如今再看柳氏,别有一番风情,心中却想着,若是玉珍也能如此对他,当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是夜,柳姨娘拿出十八般武艺,把蒋宏生侍候的舒舒服服。蒋宏生正待翻身睡去,却听耳边传来嘤嘤的抽泣声。

    男人对美人落泪自然不能装着无动于衷,耐着性子问了几句,柳姨娘方才委屈的道出这些日子周姨娘如何在下人面前嘲笑于她,她又是如何玉容寂寞泪阑干,夜夜苦熬至天明。

    蒋宏生听罢,只淡淡道:“不用理会她,你过你的日子,短了什么,只管跟我说。”

    柳姨娘泣道:“贱妾只求爷多来这屋里坐坐,便心满意足了。二太太理家事多,这些个小事本不该烦她,可该管还得管着,贱妾受些个委屈倒不要紧,就怕有人说咱们蒋府二房没了规矩。”

    柳姨娘自认梨花带春雨的模样无人能敌,哪知话音刚落,蒋宏生猛的起身,三下两下穿上衣服,站在床头冷冷地看着她半晌。

    ps:书友712,木有犒劳,不能随便爆发,包子素有原则滴!

第四十三回 过年(一更)

    柳姨娘心头大惊,忙披了件衣裳坐起来,心下思量自己哪句话说得违了男人的心意。

    蒋宏生鹰一般的目光在柳姨娘脸上打转,冷笑道:“一个侍妾,也能谈论起当家太太来,真不知是你胆大包天,还是我放纵太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想着你侍候我一场,也别戳破这层窗户纸。如今看来,倒是我的错。从明儿起,禁足一个月,若再有下次,别怪我翻脸无情”。说罢,甩袖而去。

    柳姨娘又惊又吓,半天没有缓过神来,她蜷着身子一动不动,两眼无神的看着前方。

    被窝里的热气一分分散去,直至寒彻心骨。

    怪不得他的目光从来不停留在她脸上。

    怪不得他夜里做梦时,声声喊的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怪不得……

    良久柳姨娘轻轻叹了口气,幽幽自语道:“我真傻,真是傻啊!竟以为他……争什么,还争什么!周姨娘,若不是你,我何至于此?哈哈哈哈,周秀月,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两行热泪缓缓划过冰凉的皮肤,滴落在百子绣花锦被上,柳姨娘生平头一次,觉得这冬日的夜,竟是这般的漫长。

    ……

    第二日,柳姨娘被禁足的消息传到各院,除了周姨娘兴奋了半日,蒋府平静得如一泓微水。在这个诺大的府邸中,谁会在意一个姨娘禁不禁足的小事。

    顾氏听闻,除了叮嘱下人吃穿用度不可待慢外,也无一句多余的话。

    ……

    蒋欣瑶这些时日,除了养病,每日筹划着翠玉轩的诸多事宜。她翻看铺子往年的帐本,通过这个小小本子,了解现下贵族们的喜好,回忆前世那些漂亮的首饰,慢慢的,一点点的积累在画册上。

    蒋欣瑶前世出生在玉器世家,从祖父开始就经营玉器珠宝行。可以说蒋欣瑶同学从小是看着这些精美饰品长大的。

    只是在她眼里,再漂亮的玉器珠宝还不如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来得暖人心脾。她对宝物的态度就是,欣赏,把玩,然后束之高阁。

    在蒋欣瑶的下意识中,觉得一切冥冥自有天意。正如同她来到这里,接手翠玉轩,感觉有只无形的手在推进。也许老天爷自有他的安排,那么她只能安然接受,坦然处之,尽人事,听天命。等哪天小叔叔回来了,她便能卸下身上的担子,物归原主。

    前几天,蒋全悄悄递信来说,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当中,就是小姐画的款式,琢玉师傅打磨,切琢,雕刻的有点吃力,镶嵌碎钻更是从未见过,难度也高,太细小,不好掌握。

    这个时代,打磨玉器的最主要工具是砣具,相对于前世的电动铁砣的灵动来说,它是固定不动的,这也就有了很多限制。

    同时蒋全也说师傅们对这些从未做过的款式产生了深厚的兴趣,有了挑战,自然有了动力。

    欣瑶知道对于一个手艺人来说,创造出独特风格的绝世佳作是毕生追求。一个全新的雕琢技法,那就相当于开山鼻祖,大师中的大师。

    翠玉轩当初为什么能做到苏州琢玉行业中的老大?这首要的一点便是拥有好的琢玉师傅。这些师傅或多或少有着自己的看家本领。有了好的师傅,这石头才算有了伯乐,几经打磨,方能成为一块美玉。

    琢玉是件功夫活。古人云“玉不琢,不成器”,这也生动的说明了一个美玉,需要经过选料,开料,剥皮,碾琢,抛光等一系列烦琐细致的工序才能雕琢成器。

    这也就是欣瑶最为担心的,老一代的琢玉师傅手艺还能不能跟得上她天马行空的想法。现在看来,还不到最后石头落地的那一刻。

    蒋欣瑶清楚的知道,一个玉器珠宝行,有两样东西是宝贝,一是石头,二是师傅,只有这两样东西牢牢的掌握在手上,不怕没有成功的那一天。

    欣瑶让莺归传话给燕鸣,告诉全爷无需心急,慢慢来,有的是时间。

    蒋欣瑶除了操心翠玉轩外,大部分的时间被蒋元晨霸占。自打母亲忙碌过年的事,蒋元晨无意间尝到莺归做的鱼头豆腐汤后,索性一日三餐都上听风轩吃。

    蒋欣瑶因着身体关系,经过老太太首肯,回府后就在听风轩建了个小厨房。

    不得不说蒋欣瑶是个好姐姐,任劳任怨不谈,还变着法的想些新鲜的吃食,让莺归尝试着做给弟弟吃,原因是弟弟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更需精心调理。

    在她的下意识中,弟弟便是前世的女儿,她有这个义务与责任照顾好他。从打理一日三餐,到鞋袜,再到衣衫,慢慢的,蒋元晨的身上打上了听风轩制造的标志。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由听风轩众人专门为其量身订做。

    当然了,这一切我们的蒋元晨小朋友是相当乐成所见的,美滋滋的接受,并努力回报。今儿带上几块万福兴的糕点,明儿送上几碟子水果,后儿送上几盆小花。总之,绝不空手而来,也不空手而归。

    就这样,蒋元晨几年积攒下来的银钱很快就见了底。他辗转了一夜,第二日郑重的向父亲提出增加月银。

    蒋宏生知道小儿子在银钱上颇为检省,私下一打听后,也不多言,大手一挥,二百两银子就落了蒋元晨的口袋。

    蒋元晨高兴之余,准备慢慢的把这些银子再移到姐姐的口袋。

    过年前几日,老太太收到了两车京城的年礼及侯爷的来信。信中充分的表达了姐弟间的亲情,对老太太提出的两个孙女的婚姻大事,表示热切关注,对外甥三年后的升迁作出了重要提示。

    老太太看了几遍,一字一句揣磨侯爷的意思,在充分领略其中的意图后,把两个儿子叫到身边,密谈了一个时辰。

    言毕,老太太委婉的提醒蒋宏生,航哥儿整日无所是事,不如托个关系,进府学院读书去。

    蒋宏生目光闪烁一下,欣然应允。第二日便为此事忙活。

    哪知蒋元航听说后,在老太太跟前厮磨了一天,只说愿意在家读书,明年必给老太太考个秀才回来。

    周姨娘也舍不得儿子大冷的天进什么学府,哪里还有夫子能比得过自家男人这么好的学问,也在旁帮衬着说话。

    老太太思量再三当场拍板,明日起二爷上午在书房跟二老爷读书,下午回自个屋里温书。

    蒋宏生自然不会多言,一切听从母亲安排。

    这个年,蒋家过得相当冷清。

    腊月二十四开始,祭灶,尘扫,换门神,联对,贴桃符,各色齐全。除夕夜,两房齐聚归云堂。

    吃了年夜饭,老太太给小辈发放压岁钱,吃了些茶果,跟着儿子媳妇说笑了一番,便回房休息。到底是年纪大了,精神头短了些。老太太离席,诸人也就树倒猢狲散,纷纷回屋。

    欣瑶一早就吩咐李妈妈在听风轩置了酒席,让院里的丫鬟,婆子闹上一闹。喝了两杯热酒后,欣瑶只带着冬梅一人,往园子里去。主仆俩站在一片梅树下,静默不语半天。

    初一,放过三声开门爆仗后,老太太领着众人喝屠苏酒,祭祖叩拜,保佑一年平安吉利。

    初二,就有人走亲访友。蒋府因着守孝,只让几个小辈走动拜年。到了正月十五,吃了圆宵,这个年方才过去。

    蒋欣瑶大部分时间窝在房里,这些年跟着祖父已养成习惯,大冷天的两人都不愿意往外跑,泡一壶好茶,看一本好书,既舒服且自在。

    ……

    正月初八那日,宋芸从青阳镇寻到蒋府,带了些自家的土产,铺子里上好的面料,给欣瑶拜年。

    欣瑶自回了苏州府,头一次见宋芸,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拉着宋芸的手问个不停。见她气色颇好,脸色红润,便知这一年,过得不错。

    宋芸把去年铺子的帐本交给小姐,欣瑶粗粗翻看一下,见除去开销,在青阳镇这个小地方,一年也有几百两银子进帐,心下安慰。

    宋芸把两张银票递给欣瑶,喜道:“小姐,今年铺子赚了五百多两,比去年又多了一百多两,我想着留些银子在帐面上,好周转。”

    蒋欣瑶笑着接过银票道:“宋姨是越来越能干了,这店里的事,你尽管拿主意,我只负责收钱就行了。”

    宋芸笑道:“小姐,看你说的,要不是有你,我……”

    蒋欣瑶笑着打断说:“宋姨,这话我听了许多回了,再说,我可真不依了。你难得来一回,咱们啊说些旁的,家里可好?”

    宋芸端起茶水,一饮而尽道:“渴死我了,小姐勿怪,这家里啊,一切都好!婆婆的病也就这样了,我买了个丫鬟专门侍候她。小姑子去年又生了个儿子,六斤重,可结实了。我家那小子今年十七了,除了下地,跟人学木工呢,明年打算给他娶媳妇,在这我们乡下啊,可算是晚的了,这臭小子,心儿高着呢,这个也看不上,那个也看不上,说了几个姑娘家都没成。真真是气死我了。”

    蒋欣瑶听得直乐,笑道:“噢,准备娶个什么样的啊?看来还真得是仙女呢?”

第四十四回 友情(二更)

    上回书说到蒋欣瑶打趣宋芸的儿子打算娶个仙女。

    宋芸一听,乐道:“小姐可别说笑,要真娶个仙女,我可养活不起。咱们平常人家,门当户对也就行了。”

    蒋欣瑶点头道:“正是这个理。这人啊,眼界可不能太高,更不能看着这山望那山。冬梅姐姐转眼就十九了,我心里头也正愁着呢。”

    许是女人身体中都隐藏着做媒婆的因子,宋芸一听,兴奋道:“哎啊小姐,冬梅是个好姑娘,得找户好人家才行,可不能委屈。”

    蒋欣瑶一听这话,便像寻到了知音:“可不是吗,真舍不得放冬梅姐姐出去,统共就这么一个贴心的。”

    “小姐打算替她找个什么样的,是留在身边呢,还是放出去?”

    欣瑶很是明白冬梅的志向,苦笑道:“若要留在身边,我也就不愁了。只这府里能配得上她的,着实没几个,我哪里忍心耽误她一辈子。外头的,又不是知根知底。宋姨,两难啊!”

    宋芸心头一动,忙接话道:“小姐要信得过,我就替小姐在外头打听打听。”

    欣瑶眼前一亮,笑道:“那敢情好,不拘着什么人家,只要家世清白,人口简单便好!”

    两人又说了些别的话,方才依依不舍的道别。

    ……

    过了正月十五,蒋福拉着两车东西给老太太拜年。其中一车是庄子上新鲜的吃食,说是蒋福孝敬给老太太的年礼,让老太太尝个鲜。

    蒋福见了老太太,实实在在磕了三个响头,讲了些蒋老太爷往常的小事,陪着老太太掉了会眼泪,临了,把一车书托老太太转交给四小姐,就告辞而去。

    钱嬷嬷掀起帘子看了几眼,见堆得满满当当的果然都是书,回了老太太后,亲自送到听风轩。

    蒋欣瑶嘱咐莺归,微云,淡月三人好生整理,自己拿起本《周王游行记》,歪在软塌上翻看。书页中夹着封信,是蒋全写来的。

    自上次欣瑶生病的消息传到老宅,除了燕鸣看望姐姐传些消息进来,蒋全就想了这个办法与小姐联系。蒋欣瑶认真的看完信,就着火盆把信烧了,抱着书,细想了半日。

    蒋全来信说钱掌柜再过十几天,就到苏州了,怎么个行事,请小姐示下,希望小姐想办法来老宅一趟,很多事情需跟小姐商量,光靠着传话,解决不了问题,并在信的末尾单单把祖父的生辰写在上面。

    蒋欣瑶早在过年前就想过这个问题,一直没有很好办法,如今迫在眉睫,这可如何是好?

    “祖父的生辰,他为什么写上祖父的生辰?二月初六!”蒋欣瑶喃喃自语。

    半晌,蒋欣瑶唤来李妈妈,冬梅,三人商量了半日,定下计来。

    ……

    正月十八那日上午,蒋府门口来了一辆豪华马车,来人求见蒋府二爷蒋元晨。门房不敢待慢,忙派人去通报。此时蒋元晨正在归云堂请安。

    元宵节那日,老太太贪吃了两口芝麻汤圆,当夜胃就不舒服,忙请了大夫来看,说是消化**,吃了两天药,今儿才感觉好些。

    两房人来请安,见今儿个老太太气色不错,多呆了一会,正打算散了,听有人求见蒋元晨,心下称奇,都道是不是弄错了,元晨今年九岁,谁会专程求见他。

    老太太便让蒋宏生陪着小孙子去看看,没多会,蒋宏生匆匆归来。

    原来是沈家京城大老爷的小儿子沈力来访。这沈力自打在沈府见过蒋元晨一面后,心下觉着有趣,心里头一直惦记着,只因过年忙忙碌碌的,脱不开身。

    恰巧今儿早起,府里无事,觉着天色也好,阳光也好,想到哪儿走走,便想起这位蒋小弟来。

    沈英的脸色便有些不大自然。怎么是这个活祖宗,这唱得是哪一出啊?

    要说沈英担忧也不无道理。这沈力素来是三句话不合,便是要动手的主。上回府里宴请,也不知哪个没长眼睛的客人冲撞了他一下,被活祖宗一拳打飞了两颗门牙,最后花了四千两银子才算了事。

    偏沈老爷子不罚反夸,直说四千两银子换两颗门牙,这买卖做得亏了些,若能换成四颗,便大快人心。真真是一对活宝!

    老太太看了沈英一眼,沈英忙回道:“老太太,沈力是我堂弟,今年十四岁,是我京城大伯最小的儿子,族里排行第九,人称九爷,从小跟着祖父长大。祖父在京城呆腻了,他也就跟着一起过来。大概是我侄子满月那日,跟三弟相识的。”

    老太太眼中精光微闪,点头笑道:“这是好事,沈蒋两家就该多走动走动。你快去前院看看,留力哥儿在家吃个便饭,交待厨房多做几个拿手菜,把前儿福管家送来的新鲜的吃食给沈少爷尝尝鲜,不能待慢了客人。”

    沈英暗暗皱眉,脸上却含笑称谢。

    老太太吩咐完了见众人都还在,只说散了吧。顾氏因下人回事,先一步而行。

    蒋欣瑶带着莺归刚走出归云堂,便被蒋欣瑜叫住。

    “好久没去看妹妹了,今儿太阳正好,不如我陪四妹妹去园子里转转?”蒋欣瑜笑道。

    蒋欣瑶正想着如何回了方好,便听得三姐高声道:“是啊,四妹妹,我看你每天都懒在屋里,这身体哪里能好?难得我们姐妹三人遇着,不如一道走走吧?”

    蒋欣瑶心知肚明,笑道:“两位姐姐,妹妹身体弱,吹不得冷风,只能在院子里走两步,还请姐姐们体谅。若姐姐们有兴致,不防到听风轩来坐坐,喝点热茶,吃些点心,咱们姐妹说说笑笑,不比到园子里吹冷风强?再说今儿个有男客,若遇着了反到不好。”

    蒋欣瑶故意把男客两个字加了重音说出来。

    蒋欣瑜尴尬的笑道:“都说四妹人小心细,果不其然。正想着妹妹的大红袍呢,今儿也让我解解馋。三妹妹,你可一起?”

    蒋欣珊脸色变了变,唤来小丫鬟在耳边交待了几句,才转身同行。

    莺归早一步让小丫鬟通知了冬梅。冬梅刚烧好热水,布好点心,三位小姐便进了屋。

    丫鬟们侍候着各自的小姐脱下披风,便被冬梅拉着往外间吃茶去了。蒋欣瑶招呼二位姐姐吃茶用点心,自己陪笑着说说话,一时倒也其乐融融。

    半个时辰后,蒋欣珊便说要回去,蒋欣瑜跟着要走,欣瑶也不客气,送二位出了听风轩。

    待人走远,蒋欣瑶懒懒的歪在莺归身上,叹道:“哎,陪人说话也是件体力活啊,莺归!”

    莺归撇撇嘴,不屑道:“小姐,别理她们,一个个都不安好心。心里头怕是惦记着呢。”

    蒋欣瑶淡笑道:“二姐姐也不容易,不过是想给自己搏个好前程罢了。她今年都十五了,大太太那边还没什么动静,想来是急了。”

    “二小姐也就罢了,三小姐今年才十一,还小着呢,偏偏往前凑。”莺归扶着小姐进屋。

    “三姐姐,我倒不知道她为何?莺归,你说她为何?”

    “不过是看中了沈家的门第罢了……”

    “沈家的门第?”

    蒋欣瑶轻轻一笑,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拿起针线绣了起来。

    ……

    蒋元晨与沈力两人在书房相谈甚欢,竟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原来蒋元晨因父亲几年不在家,祖母三天两头病着,母亲管着家,无人拘着,背地里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常常跟着先生上完了课,这边调个皮,那边捣个蛋,只在大人面前装着可爱宝宝的模样。

    沈力更不用说,依仗着沈老爷子的偏爱,可以说是无所不为。沈府众人见着他远远绕道而行,人送外号活祖宗。在苏州府一两年,除了逢年过节回趟京城给双亲请安外,其余时间都跟着祖父厮混。

    沈力跟蒋元晨年龄差着五六岁,两人都习武,又都是桀骜不逊的性子,只一个不逊在里,一个不逊在外,骨子却是同一类人,当下便引为知己。

    蒋元晨跟欣瑶在一起久了,别的没学会,把欣瑶痞赖相学了个十成十。偏沈力还就喜欢这个调调。若蒋元晨如旁人一样在沈力面前唯唯诺诺,估计他十有*早把人从眼前一脚踢开。

    两人随即在院子里比划几下。蒋元晨在沈力手下连三招都没扛过,输了个底朝天。那蒋元晨素来只敬畏比他强的人,当下沈大哥,沈大哥的叫得欢畅。

    原来沈力师从武术大家,五岁开始习武,整整八年,没有一日断过。这沈家老爷子也是个怪人,对着儿子媳妇一副晚娘脸,偏到了孙子这里,那叫一个有求必应,这习武师傅便是沈老爷子卖了他这张老脸,专门托人找来的。

    蒋元晨习武只是奔着强身健体去的,水平高低一见即分。沈力当即教了元晨几招,约定几日后再见面。

    蒋三爷与沈府活祖宗的友情华丽丽的由此开始。咱们的蒋三爷从此掀开了他人生中的诸多第一次。

    例如第一次把酒逛**;第一次烂醉如泥被人扛回家;第一次搂着美人吟酸诗。

    这拜把子的交情需得酒色方能令其益加深厚,这兄弟俩越处得近,越觉得臭味相投,越臭味相投,越处得近。

    当然此为后话!

    ps:昨日晚间因故不能发文,今日连补两章!包子厚道啊!

第四十五回 鬼神(三更)

    过了正月十五后,陆续有媒婆上门给蒋府二小姐说亲。

    听李妈妈八卦来的消息,蒋欣瑶发现,这个时代庶女的婚嫁选择相对要小得多。要不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妾,要不就是官宦人家的填房。那些个名门望族,世家子弟很少会娶一个庶出的小姐做正房奶奶。

    在她看来,二姐长相文静,性格温柔可人,正是居家过日子的上好人选。虽说生母是个姨娘,也是从小就养在嫡母身边的,言谈举止自有风度。若生生为人做妾,真真是可惜了。

    这边欣瑶为她二姐担心,那厢边杜姨娘更是着急上火。她这辈子唯一的依靠便是女儿,婚嫁的好坏,不仅关系着女儿的一生,也关系着她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杜姨娘一路从丫鬟走到今天,多少苦楚,多少辛酸,只能在夜半无人时,含泪咽下。

    大老爷的妾室哪是那么好当的,别看那几个如今青春貌美,风光无限,大老爷疼的跟什么似的。一旦人老色衰,又无孩子傍身,凄凉可见。若大太太那时再来个秋后算帐,日子真真是比死还难受。

    杜姨娘从小跟着陈氏,对她的性子一清二楚,哪里是个好相与的。若不是看着这些年她侍候的好,人老实本份,不争不闹的份上,又怎么会容下她们母女两个。

    若说当初大老爷酒后用强也不尽然。蒋宏建虽不是什么**才子,青年才俊,却自小生在官宦人家,形容举止自然不凡。杜姨娘自打陪嫁过来,天天与大老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少有些心动。

    奈何一是自己没那身皮囊,二是陈氏看得紧,寻不着时机。好不容易等着个机会,杜氏哪有不牢牢把握的,半推半就,欲拒还迎成了好事。过后怕太太疑心,硬着头皮跪了几日,才安抚了陈氏的疑心。

    陈氏对付那些个小妾的法子,杜氏心知肚明,心道若想有个一儿半女,还得依付于她。所以,这些年,她就像个影子似的站在陈氏身后。

    做妾是为什么?不就是为自个搏个前程吗!生儿育女为什么?不就是母凭子贵吗!因此,杜氏头一个不愿意女儿走她的老路。堂堂蒋家二小姐,怎么着也得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做个当家奶奶。

    哪料想形势比人强,从这两天上门求亲的人家杜氏才发现蒋家二小姐没有意想中的那样不愁嫁。

    这日,她耐着性子替陈氏捶了半天腿,陈氏舒服地叹了口气道:“这两天上门给二小姐求亲的人,你都知道了吧。这王家虽说是名门望族,这些年朝中无人,里里外外都露着股落败相,子孙们也无个上进的。他家三爷虽说是嫡出,却只在家混日子,娶了几房妻妾,均无所出。看中咱们家二小姐,多半是为了子嗣。咱们瑜儿这般人品给他做妾,生生是糟蹋了!”

    杜姨娘心里愈发觉着心酸,如实的点了点头。

    “那蔡老爷是个六品知县,年岁上差了许多,儿子,女儿都比咱们家二丫头大,进门虽说是当家太太,这日子却也不好过。将来有个孩子便罢了,万一没个孩子傍身,蔡老爷两眼一闭,那可真是要了二丫头的命了。”

    让女儿给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当填房,杜姨娘心里呕出一口血。

    “那户姓田人家,孩子倒是个争气的,小小年纪已有功名在身,模样也不差,只这其母看着有些刻薄,且又是小户人家。咱们这样人家出来的姑娘,嫁到那府里,只怕是委屈。哎!真真是愁煞我了!这些天吃不下,睡不着的,脑子里全在盘算她的事。”

    杜氏低眉顺目道:“有太太这样心慈的嫡母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二小姐将来定会感激太太您的。”

    陈氏笑道:“我呢,不求她感激,将来过得好,便是我们做母亲的心愿。这事你也仔细替二小姐筹谋筹谋。”

    杜氏忙跪下泣道:“太太说哪里的话,二小姐的婚事哪里轮得到我一个姨娘插嘴,太太您作主就行。看着二小姐孝顺您的份上,看着奴婢这些年侍候您的份上,求太太帮二小姐找户好人家,奴婢愿来世为牛为马报太太大恩。”

    陈氏满意的看了她一眼,心下极为受用,拿起茶盏,润了润嗓子道:“你看你,快起来吧,好歹也是半个主子,别整天跪啊跪的。你便是不说,我也会如此做的,欣愉也是我的孩子,哪有母亲不顾着自己孩子的,且放宽心吧。”

    杜氏低头诺诺称是,眼角闪过一丝恨意。

    陈氏倒也并非故意刁难她,她想看的无非就是杜姨娘的态度。这些日子着实烦心二丫头的婚事,高不成,低不就,老太太不发话,大老爷只说好好相看不能委屈孩子,又不是亲生的,好了坏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蒋欣瑜听了姨娘的话,心中暗暗着急,却深感无能为力,只能默默求老天爷帮忙。

    ……

    正月二十八那日,蒋家四小姐在院子里散步时,突然昏倒在地,人事不知。

    顾氏忙请来大夫。大夫把把脉,没什么不妥,用针扎几大要穴,病人毫无反应,愁眉半天,只说另请高明。一连请了几个大夫,均是如此。只把顾氏急得晕倒在蒋宏生怀中。

    蒋元晨红着眼睛守在姐姐床前,看着姐姐昏睡的小脸,眼泪一颗颗滴落下来。这几天光顾着与沈力切磋武艺,好几天没来看望姐姐了,哪料想一个转身,姐姐就病倒了,蒋元晨又悔又恨。

    第二日,蒋欣瑶依旧昏睡,这下把老太太给惊动了。拖着病体到听风轩看了一回,见孙女似病非病,似睡非睡,就是唤不醒,心下称奇,看了几回,也只摇摇头。

    顾氏见老太太摇头,一把扑倒在女儿身上,泣不成声。蒋宏生满脸心疼,却也无可奈何。

    青山院里周姨娘嗑着瓜子,神情得意,见女儿歪着不动,便笑道:“我的儿,这可真真是老天有眼,报应,报应啊。”

    蒋欣珊奇道:“姨娘,怎么说昏倒就昏倒了呢,这会都没醒,不会有什么事吧?”

    “我就说四小姐不像是有福的,从小就是多病多灾,这次啊,怕是……”周姨娘得意道。

    蒋欣珊一抬眉,忙问:“姨娘,不会是你动的手吧。”

    周姨娘上前一把捂住女儿的小嘴,低声道:“我的好小姐,你可轻点,这事与我半点关系都没有,若让你父亲听到了,姨娘我是掉进黄河也洗不清啊,真不是我做的。”

    蒋欣珊看着姨娘神色,不像是假,方点头道:“姨娘勿怕,不是你做的就好,万一被父亲知道,那可是要命的事。”

    周姨娘凑近道:“四小姐怕是……她可是二太太的命根子,你说二太太要是有个万一,我们母女也算有了指望。老天保佑啊,千万不要让那丫头醒过来。”

    蒋欣珊会心一笑道:“姨娘,你说,会不会有人暗中动的手?”

    周秀月轻声道:“谁知道,只怕根上还是顾氏作的孽。我的儿,若真成了事,那你就是二老爷唯一的嫡女,将来二老爷出了仕,什么样的好人家找不着。”

    蒋欣珊红着脸,娇羞不语。

    ……

    钱嬷嬷到底是经了事的老人,轻声在老太太耳边说四小姐像是中了什么邪,不如请些和尚道士来做做法。

    蒋宏生耳尖,听得分明,正欲派人去请,哪知管家匆匆跑来,说老宅福管家有要事回报,是有关四小姐的。

    蒋宏生俊眉紧蹙,忙请人进来。

    福管家一路小跑着进来,满头是汗也顾不得擦,见老太太,二老爷都在,急急跪下道:“回老太太,昨日老奴刚睡下,就见老太爷站在床头,板着脸对我说‘阿福,怎么我快生辰了,也不见四丫头,往常都是她让莺归煮一桌子菜,陪着我吃。如今到好,留我一个孤零零。’说着便没了影。老奴我惊出一身冷汗,连衣裳都没披便追了出去,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老奴坐在床上扳着手指算算日子,再过几日,可不就是老太爷生辰吗。老奴想老太爷生前最喜四小姐陪着,怕是想了,故今儿一早就赶来回禀老太太。哪知进门就听说四小姐昏睡不醒,心道不好。老太爷的脾气,老太太您是知道的,怕是心中有怨呢。”

    老太太一听,嚎啕大哭,顾氏见状,也哭了起来。众人苦劝几回,这两人方才止住。

    老太太抹泪道:“福管家,快起来,这可如何是好啊?二月初六是老爷的阳辰,是我们疏忽了。”

    福管家擦擦汗,上前一步道:“老太太,我们乡下人有个说法,一般被过世的人想着的,都会突然生病。吃药,请大夫都是不管用的,只要亲人在病人面前念叨念叨,不出几个时辰,就会好起来。老太太不防试试。”

    老太太自拜了佛以后,对鬼神之事深信不疑。忙让蒋宏生上前念叨。

    蒋宏生被福管家说得全身冷飕飕,心中发寒。不得不上前凑在女儿耳边说道:“瑶儿啊,快醒醒,祖父的生辰要到了,他想你了。父亲大人,是儿子的错,让您动了怒,您别生气,我这就让瑶儿回老宅陪您几日,您最喜欢这个小孙女了,她身子弱,禁不起折腾。儿子我给您磕头了。”

    你说奇不奇,蒋宏生三个响头磕下去,床上的蒋欣瑶就轻轻的嗯了一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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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四小姐介绍:
生平的理想是混吃等死。
却不知——
前有,打不过就跑的亲祖父;
后有,深藏不露的亲老爹;
左有,心偏到太平洋的亲祖母;
右有,随时想抢她嫡女身份的庶妹子;
四小姐说:要不搭个戏台吧,咱别的本事没有,演戏是一流!蒋四小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蒋四小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蒋四小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