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回 瓜未熟,蒂难落
却说萧亭给欣瑶施过针,喂了一剂催产汤药,见一时半会还没反应,便去了外间与天翔两个商议。
欣瑶唤来丫鬟扶起她,换了身干净衣衫,重新梳了发髻,硬逼着自己吃了半碗山药粥,强撑着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实在忍不住了才上了床。此时阵痛已经很明显了。
不多时,顾氏,萧氏一前一后进了屋。欣瑶见到这两人,心头便有了着落,趁着阵痛的间隙,说了几句玩笑话。
顾氏见女儿还有力气说笑,心渐渐松弛下来,全然没有看到一旁萧氏紧皱的眉心。
……
萧亭进屋又把了脉,走到院里,皱眉对亲家公与孙子道:“月份不足,胎头还未入盆,药力刚起作用,才发作起来,又是第一胎,只怕不会太早。”
萧寒一把抓住萧亭的手,有些不利索的道:“什么……什么时候……能生下来?”
萧亭思了片刻,道:“一,两天总是要的。”
杜天薇面上一紧,失声道:“要痛上一两天,那表嫂岂不是要痛死?”
萧寒急道:“祖父,快,快想办法啊!”
萧亭白了他一眼:“快不了,哪个女人生孩子都是如此,当年你母亲生你,可是足足痛了一天一夜,半条命都去了。等你生下来,我和你祖母的心才算落了地。”
蒋宏生忙道:“正是正是。当年生瑶儿。她母亲也是九死一生才把孩子生下来,急不得,万万急不得。老太爷。瑶儿她胎位正不正?”
萧亭搓了搓手道:“胎位倒是正的。”
蒋宏生面上一喜,忙接道:“正就好,正就好!”
杜天薇担忧的看着萧寒面无血丝的脸,轻声安慰道:“表哥,表嫂一定会没事的。你别急。”
萧寒抚一抚天薇的脑袋,强扯出一丝笑来。
……
时间一点点流逝,黎明的第一丝曙光照进庭院。除了丫鬟们端着热水进进出出外,产房只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
正午时分。产房里欣瑶的叫声渐渐变大,一声接着一声,震得院里众人汗毛直起。
杜天薇紧紧的拽着萧寒的一只袖子,只觉得度日如年。
忽然。叫声中断,产房里一片惊呼,众人心头一震,正欲冲进去,却见杜天翔脸色苍白的跑出来,急道:“心悸,昏过去了,母亲正在施针,去拿参汤。参片来。”
萧寒一个踉跄,跌坐在台阶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一柱香后。欣瑶的声音又清晰的传了出来,院里众人这才喘了一口气。
……
“还没生下来?”燕浣元放下手中的笔,抬头问道。
李宗贵忙低头回话道:“回皇上,瓜还没熟,硬生生的要让他下来,所以比着旁人。要难些。”
燕淙元有些烦噪道:“这都几个时辰了?”
李宗贵忙道:“昨夜子时发动的,算算。不少时辰了。皇上放心,萧老太医,杜太医的医术都是世上难得的,奴才听说连杜夫人也在里头守着,应该不会有事。”
燕淙元长叹一口气道:“平王人呢,怎么半天没见个人影?”
李宗贵打量皇帝脸色,小心翼翼道:“平王往萧府去了。”
“他去凑什么热闹?净添乱。”燕淙元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李宗贵利落的退了出去。
“回来,派人到萧府候着,有什么情况,及时来回。”
李宗贵恭敬的应下。
……
燕十六却是往萧府方向去了,却没有入萧府,他让雁落往萧府打听消息,自个则在别院书房里,让下人摆了四盆冰块,置上了一桌酒菜,打算与徐宏远两个舒舒服服的边吃边等。
偏那徐宏远担心着侄女情况,哪里能坐得住,在书房里来来回回的转着圈。
燕十六被他转得昏头转向,只觉心烦,心下又有些担心小寒媳妇的身子,用了两杯酒,便把酒盅一扔,软语哄着边上愁眉目不展的人。
……
蒋欣瑶嘴里咬着软布,面白如纸,浑身湿透的躺在床上。
痛,真痛,像要生生把人撒裂一般,一波又一波,如潮水一般,无休无止,无尽无息,她想,所谓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喉咙涌上一股血腥,吐出软布,有什么液体从嘴里流出来,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心口,小腹同时传来一阵剧痛。
蒋欣瑶喷出一口鲜血,晕厥了过去。房里众人惊叫成一片。
“瑶瑶!”
萧寒大呼一声,猛的推开了守在产房门口的婆子,冲进了进去……
产房外头,萧亭,杜天翔面色凝重围在一起。
“外公,以表嫂这样的情形,得赶紧想个法子,越到后头,就越没力气,危险也就越大。”
萧亭急得满头是汗:“引发旧伤,这是咱们都预料到的事,该施的针都施过了,该用的药也用了,一切就看天意了。”
杜天翔懊恼的跺了跺脚,不再言事。
萧静娴红着眼睛匆匆走到两人身边,抹了一把眼泪道:“不行了,必须想想办法,再这样下去,一尸三命!”
……
“吐血,引发旧伤,昏过去了!”
徐宏远惊得跳了起来,不管不顾的就往外头冲,燕十六心头一紧,忙跟了出去。
燕十六,徐宏远冲进东院时,正好看见丫鬟们端着血水从眼前过,又听得房里几声尖叫,两人头皮一麻,汗毛直起,腿有些打颤。
两人走到院中,燕十六拉着杜天薇到一边问里头的情况。
徐宏远快走几步。到蒋宏生跟前,四目相对,徐宏远眼圈一热。含泪叫了声:“二哥”。
蒋宏生万万没想到在这个情况下与弟弟相见,一时又惊又喜,又记挂着房里女儿的生死,呆愣了片刻,一把抱住徐宏远,叫了声:“三弟啊,三弟啊……瑶儿她……她……”
蒋宏生哽咽着说不下去。
……
深夜丑时。蒋欣瑶又一次被疼痛惊醒,却见男人死死的的握着她的手。咬牙切齿的在她耳边道:“蒋欣瑶,我说过,我这人一向没什么好福气,好不容易上天眷顾。改了改运,如果你一不小心把我这么好的福气弄没了,我这辈子都不放过你。这两个小畜生就是生下来了,我也让他们回阎王殿去。”
蒋欣瑶疼得冷汗淋漓,大骂一声:“我了个去,老娘我都这样了,你这厮还在边上说狠话,你个罪魁祸首,回头也要让你尝尝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不如死的痛苦。”
蒋欣瑶以为自己骂得很大声,殊不知在旁人看来。她只动了动嘴唇。
萧寒紧紧的盯着欣瑶,只觉得遍体生寒,不由的落下泪来。
欣瑶越过男人的头顶,见母亲也在抽泣。这是怎么了,做什么都哭,我还没死呢。你们就哭。
“外甥媳妇,姨母再帮你施一次针。你借着这股劲,一鼓作气。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孩子,什么都不怕,当年从清凉山掉下来,你都没怕过,更何况现在,咬咬牙,咱们就挺过去了。”
蒋欣瑶面色一缓,心道,瞧瞧,这才是做大夫该说的话。
又一阵疼痛袭来,她艰难的侧过头,朝男人用力的点了点头,嘴里清晰的吐出两个字:“信我!”
萧寒悲痛欲绝,贴着欣瑶面白如纸的脸,油然生出一种绝望的害怕,他喃喃道:“蒋欣瑶,你别骗我,你一定不能骗我。”
萧静娴实在看不下去,大叫一声:“把他给我拉出去。来人,扶着大奶奶再喂些参汤,都给我把眼泪收起来。”
……
绞痛,声嘶力竭的绞痛,每一分钟都是煎熬,谁来救救她,可不可以让她休息一下,缓口气。为什么嘴里又有血腥味,她又吐血了吗?
“大奶奶……用劲啊……孩子快出来了!”
“瑶儿……你别睡……用力啊……”
“外甥媳妇……再用一把劲……忍一忍……快”
半个时辰后,萧亭,萧静娴,杜天翔对视一眼,手里的针同时扎向几个穴位。
蒋欣瑶猛的睁开眼睛,气得喷出一口鲜血,谁在扎她,谁他妈这么残忍,在这个时候用针扎她。
排山倒海的潮水向着身下涌去,蒋欣瑶深吸口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迸发出惊人的一声吼。片刻,一个东西从她身体里滑了出去。
紧接着,三针又同时落下……
五月十二卯时二刻六分,蒋府东院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
“生了,生了,皇上,萧夫人生了。”
燕淙元猛的站起身来,忙道:“快说,快说!”
李宗贵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卯时二刻六分落的地,先男后女,一个重三斤六两,一个重三斤三两。”
“大人如何?”
李宗贵擦了把汗道:“险得很,险得很,好在那府里有三个是厉害的,又有皇上赏赐的金参,听说是救回来了。不过……”
“不过什么?”
李宗贵忙道:“听老太医说,萧夫人这次一胎产二子,元气大伤,以后再想要孩子,只怕是难。”
燕淙元一屁股跌落在龙椅上,许久才朝李宗贵摆了摆手,道:“要生那么多孩子做什么?得用的一个就行,不得用的,就是生一堆也是废物。”
李宗贵不敢言其他,只诺诺称是。
燕浣元深吸两口气,面色微敛,中气十足的高喊一声。
“上朝!”(未完待续)
ps:第四卷,总共八十三回,全部结束。
包子长长吁出口气。累,很累。
沉下心来写一本书,才发现,能把书写好,真难,白天,夜里,梦中,都想在书里的情节,现实与书,傻傻分不清楚。
但是看到亲们的支持,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么么哒!
第一回 三两?六两?(三更)
三日后,蒋欣瑶幽幽转醒,见床边盯着她的人,吓了一跳。她伸出手,抚着男人憔悴的脸,心疼道:“怎的成了这副模样?”
萧寒握住女人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咬了咬,道:“被你吓的。”
蒋欣瑶轻轻一笑,虚弱道:“还说自己是英雄好汉,武艺高强,真不经吓。”
萧寒把脸埋在女人手心里,闷声道:“在你面前,要充什么英雄好汉?以后,再不许吓我!”
欣瑶顺从的点点头,哑着嗓子道:“孩子呢?是男是女?”
萧寒把女人的手塞进被窝,严严实实的捂好了,才淡淡道:“一男一女,在祖父院里,你放心,都好着呢。你别管,顾着自己就好,姨母说,这一回元气大伤,需得养两三个月才行。这回的月子,咱们坐满三个月。”
三个月?是不是太久了些?
欣瑶深吸一口气,除了胸口还有些疼外,身上已无任何不适,衣服均已换了干净的,显然是清理过了的。想着那一夜的垂死挣扎,不禁深深后怕。
正欲点头应下,却见男人已趴在她的床前,睡了过去。
微云麻利的拿了张薄毯,盖到大爷身上,轻声道:“大奶奶好睡,这一觉足足睡了三天三夜,大爷一直在边上守着,任谁也叫不走。算上这会子,已经有五天五夜没闭眼了。
欣瑶心中一暖。伸出手,摸着男人的脑袋,心疼道:“母亲和姨母呢?”
却听一个熟悉的男声由远及近的响起:“母亲和顾夫人刚刚去了西院。这头嘱咐我看着。表嫂,这一关总算是熬过来了,好在有惊无险,若不然,睡着的一个,恨不能把我活活撕了。”
蒋欣瑶由衷的看了杜天翔一眼道:“表弟辛苦了。”
杜天翔翻了翻眼睛,又恢复了吊尔郎当的样子。笑道:“不辛苦,不辛苦。回头等你好了,那两处替我多赚些银子,就算是感谢我了。”
说罢,嫌弃的看了睡着的人一眼。嘴里嘀咕道:“大热的天,几天没洗,臭都臭死了。”
杜天翔伸出手四指稳稳的落在欣瑶手腕上,沉吟半天才道:“那两株金参没有白吃,好生养着吧,快则一个月,慢则一个半月,便能下床。我也到东头瞧瞧去。”
欣瑶闭了闭眼睛,浅浅的露出一丝微笑。
……
而此时。萧家的两位新生儿,被脱得个精光,由两个奶娘抱着。泡在热气腾腾的药水里,既不哭,也不闹,只闭着眼睛闷头大睡。
老太爷左瞧瞧,右瞧瞧,笑得见牙不见眼。这药水。是他和天翔花了无数心思才配制出来的秘方,作用吗。当然不可向外人道也!
顾氏,萧氏瞧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婴儿,心都软成一团水,左一句看着点,右一句留神,生怕一个不小心,孩子呛着了水,着了凉。
萧家大少爷,萧左,重三斤六两,故得小名六两,貌酷似其母,性沉闷,喜睡不喜哭。
萧家大小姐,萧右,重三斤三两,故得小名三两,貌也酷似其母,眉眼似一个棋子里刻出来的。性活泼,喜哭不喜静。
这萧左,萧右的名字是老太爷一早就想好的名字。这位名满京城的太医,自诊出孙媳妇是双生子时,便开始捉摸起名一事。
经过两百多天的深思熟虑,老太爷觉得左,右二字,比起萧东,萧西,萧南,萧北,萧上,萧下,萧前,萧后,萧深,萧浅更能妥贴的表达他对人生的领悟。
人生在世,不过是左顾右盼,左思右想,左右逢源,左右为难。且左为阳,右为阴,阳根于阴,阴根于阳,一左一右,一阴一阳,方为万事万物的根本。
至于这两个小名的得来,则是平王心血来潮的神来之笔。
那日情况危急,蒋欣瑶昏厥了三次,又吐出两口血来,吓得院中众人心惊肉跳。
那徐宏远更是面色惨白,浑身冷汗淋漓。燕十六想着上前安抚一翻,却碍于众人的眼睛,只得生生忍住。
后来杜天翔出来,说大人已撑不住了,徐宏远急走两步,脚下一绊,摔倒在地,燕十六心疼的不如如何是好。
好容易孩子生下来了,燕十六扶着虚脱的阿远出了东院,却听他愁道:“两个孩子小的像只猫一样,这可如何养得活?”
燕十六忙安抚道:“放心,有那几个人在,别说是三斤三两,三斤六两就是只三两,六两,都养得活。”
回了府,燕十六越想越觉得这三两,六两的小名叫起来颇为顺口。
想当初,自己从娘胎里出来,也是灾啊痛啊的,父皇心一横,就取了个小名叫十六,虽然难听些,后来却是实实在在的顺当起来。念及此,燕十六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字,便派人送去了萧府。
老太爷一瞧,心道俗是俗了点,倒也极有寓意,且越难听,孩子便越好养活,当下拍板定了下来。
就这样,蒋家大少爷,大小姐的大名,小名,在其生母尚未清醒之时,被妥妥的定了下来。
等夫妻得知此事时,众人已三两,六两的叫得欢实。
三两,六两,这是什么小名?
萧左,萧右,这是什么破名字?
蒋欣瑶只恨不得再吐出一口鲜血来,昏厥过去才好。
……
萧家大少爷,大小姐的洗三,被泡在这满是药味的水中整整半天,才算是真正的结束。至此后,两位小主子开始了长达三年的泡药澡生涯。
也正是这一日晚,萧家的两位小主子才被他们的亲爹允许,见了他们的亲娘一面。而后,在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这两位小主子再没见过他们亲娘的面。
据说是因为亲娘见了他们两人后,心疼两人未足月就生下来,瘦小的像只猫一样,比不得旁的孩子白胖,落了几滴眼泪,咳嗽了几声,亲爹见后,一怒之下,下令出月子前,孩子不允许再踏进东院半步。
欣瑶虽然心系孩子,却正在月子里,自己的身子又是这样,无论如何得养好了再说,也只随男人去罢。
夜间,欣瑶被萧寒抱回了卧房,卧房里已换上崭新的床单,被单,闻着有阳光的味道。
夫妻俩搂在一处,四目相对,心中均是感叹。
萧寒低头亲了亲欣瑶的脸,想到怀里的人竟有那么一瞬间似要离他而去,紧了紧手臂,叹息道:“瑶瑶,日后我再也不要你生了,咱们就守着这一双孩子过吧,你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那日萧静娴替欣瑶扎过针后,并未见效,疼痛加剧,偏孩子还是不肯落地。眼看着就要一尸三命,产房里,产房外均乱成一团,祖孙三代名医不得已,同时落针,针刺要穴,虽助孕妇产下双子,却也及损伤母体。故萧寒才有这么一说。
蒋欣瑶如此聪明的人,哪里听不出这里头的话,眼中一酸,落下泪来。
萧寒忙擦了泪,哄劝道:“别哭,月子里最见不得眼泪,当心伤了眼睛。你想啊,你一有了身孕,少说也得大半年碰不得你,这一回我已熬得极辛苦,再来一回,倒不如让我当和尚算了。二哥说了,得用的,一两个足矣,不得用的,生一堆也是废物。瑶瑶,可是这个理?”
欣瑶朝男人“呸”了一声,嗔道:“到时候可别嫌弃说府里人口单薄。”
萧寒得意的笑道:“一男一女还叫单薄啊,再没比咱们府里这么好福气的了。所谓的枝繁叶茂,多子多福,也不过是那些个子孙不成器,才生了一个又一个,结果还尽给自个惹闲气。咱们的孩子,必定是儿子像我这样顶天立地,女儿像瑶瑶那样聪慧漂亮。两个抵别府的十七八个!”
欣瑶往男人怀里靠了靠,轻轻点了点头。
萧寒见状,才轻轻抚着欣瑶的后背,道:“还有一事,竹香,菊香我已发卖出去。”
欣瑶嗯了一声,道:“可是暗卫发现了什么?”
萧寒点头道:“背地里暗心思不少。”
欣瑶轻咳了两道:“估摸着都在你身上?”
萧寒替她顺着气,冷笑道:“都在我眼睛里瞧着呢,不想动,不过是念着侍候了我七八年,给两人留些个体面,倒未曾想,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脚。你也别管,只管自个好生养着,我与李妈妈交待过了,等出了月子,府里到了年岁的丫鬟,该放出去的放出去,该配人的配人,一个不留。人手不够,再买了好的来调教着。”
欣瑶早知道这两人心思不简单,因着是萧寒的人,欣瑶不愿意自己动手,只让李妈妈几个外松内紧的防备着。却不曾料到,这两人胆子这么大。
萧府有多少个暗卫,欣瑶一清二楚,旁的不说,就萧寒身边,就常年有两个暗中跟着,丫鬟们背着人动点手脚,哪里逃得过他们的眼睛。
一阵困意袭来,欣瑶闭了眼睛,含糊的点点头,很快便睡了过去。
萧寒见她说话间便睡着了,精神大不如生产前,心头又是一痛,抱着半晌,直到微云进来催了两遍,才不甘心的松开了怀里的人。(未完待续)
ps:今日三更,只为答谢一路陪伴包子,喜爱蒋四的书友们。
第五卷,会有一个十分大的起伏,书友们静而观之。
么么哒!
第二回 庸脂俗粉
萧寒不让孩子进东院,自己也很少往西院跑,只一天到晚的在欣瑶跟前打转,凡事亲力亲为。
因坐月子的缘故,夫妻两不能同息一室,萧寒常常等欣瑶安睡后,才悄无声息的去外间。
倒是杜天翔,徐宏远,十六几个,一得空便隔三差五的往萧府的西院跑。
月子里的孩子,睡得多,醒的时间少,三趟中若有一趟醒着的,已是很好。就是这样,这三人还能左边一眼,右边一眼的瞧上小半个时辰,边瞧还边讨论两个孩子的眉眼长得像谁。
那燕十六,徐宏远两人实际上忙得四脚朝天,哪来空往萧府跑?只不过借着往萧府看孩子的由头,见上一面,说会话罢了。为了辟人耳目,两人这才把杜天翔扯了进来。
杜天翔因老太爷忙着两个孩子的事,蒋欣瑶的诊脉问药一事,就只得落在了他头上,因此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这两人去。
顾氏,萧氏两人则得了空,就往这头跑,生怕府里没个长辈盯着,欣瑶这个月子坐不好。
蒋元晨,蒋元昊兄弟俩,既心疼姐姐的身子,又喜欢得了一对侄儿侄女,两人一商议,拿出藏了几年的私房,到金铺打了两个沉甸甸,明晃晃的金项圈,算是作为长辈的礼物。
……
欣瑶生下孩子的第十天,身子依旧虚弱很紧,不仅常常咳嗽,还整夜整夜的出虚汗。天气已经很热了,按月子里的规矩又不能洗澡,蒋欣瑶觉得自己的身上快要嗖了霉了,寻思着想洗个澡。
萧寒怕欣瑶受了风凉因此落下病根,一直拦着。
欣瑶让男人瞧了两天冷脸,这才使他松了口,换来一次沐浴的机会。丫鬟们不敢大意,把净房里密封的严严实实,一丝风都漏不进来。萧寒才敢把欣瑶抱进去。
半个月后,欣瑶嫌男人整天无所事事,尽在内宅里与她厮混,又给他瞧了两天冷脸,男人这才到衙门里复了职。
这一复职,便渐渐开始忙碌开来,蒋欣瑶顿时松了口气,屋子里少了个人约束着,心情也舒坦了许多。
欣瑶真正不自在的原因其实是因为自己做月子蓬头垢面,身有异味,不愿示之于人罢了。
其实说到底,天下女人没几个是不在乎外头这层皮囊。
那褒姒若不是天下一等一的美女,那周幽王难道还会为了搏她一笑,做出峰火戏诸侯的蠢事来?
那崔莺莺若不是唇若樱桃,齿如玉粳,腰肢娇软,袅袅娜娜,那张生又怎会只见了一面,便从此意乱情迷?
所谓红颜祸水,也得有当祸水的资本。
蒋欣瑶心里门儿清,她如今的样子,面色惨白,腰腹松驰,连走个路都需让人扶着,别说当祸水,洗锅水还差不多。
有道是温饱思yin欲,富贵生邪心,既然一双孩子已经平安落地,她蒋欣瑶吃五谷杂粮,生七情六欲,日后又是不能生养了的,总得为自己做做打算,省得将来真有女人抱着孩子找上门来,她哭都没地哭去。
于是乎,蒋欣瑶照着事先草拟好的养生计划,准备一点一点让身体恢复。
……
话说蒋宏生在萧家见了徐宏远一面后,等萧府的事一定,他便派人给徐府递了帖子,约三日后在怡园见面。
徐宏远见了帖子,如时赴了约。
兄弟俩见面,虽说是一个爹生的,却是两个娘所出,且周老太太至今尚健在,隔着上一辈子的恩恩怨怨,一时倒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蒋宏生见状,只得问了问三弟这些年的经历。徐宏远挑了些能说的,说与他听。
蒋宏生听罢,未曾想三弟竟有如此一番造化,认识了那几个不说,又与皇室有了联姻,年纪轻轻,就已是官至三品,简在帝心,不免又是一番唏嘘。直道若父亲还在,见三弟有这般成就,必定会老怀宽慰。
徐宏远素来不喜欢抛头露面,与皇室联姻,到户部任职,实属无奈,且他能有今日所成,全是因着十六的缘故,当下脸一红,谦逊了几句。
蒋宏生一瞧,心下更是欢喜。
他这个弟弟,长相一表人才不说,学问又是一等一的好,关键是为人温文而雅,说话,行事极有分寸,像极了先逝的父亲他老人家,越发的高看一等。兄弟俩一时相谈甚欢。
回了房,蒋宏生与顾氏说起三弟一事,顾氏听了半天,却只听到兄弟俩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便轻道:“二老爷既然见了三弟,也该为三弟打算打算。想他一人,孤苦伶仃的也没个根,总不是办法。”
蒋宏生接过顾氏递来的温茶,一饮而尽,叹道:“老太太尚在,我与三弟见面,已是对她的大不敬,若再要为三弟打算,只怕老太太连我这个儿子都不认,徐徐图之吧。”
顾氏笑道:“这可就为了难了。按理说既然兄弟俩见了面,两个府里暗地里也该走动走动,我听说弟妹怀了身子,这日后该是个什么章程,二老爷可得拿捏好了。”
蒋宏生摇头道:“听三弟意思,那头怕也是瞒着的,倒也不必走动。再说老太太的根在京城,咱们府里若有个风吹草动的,传那南边,就不好了。只在心里记挂着,便好。”
顾氏觉得这话很有几分道理。老太太与三弟母亲的恩恩怨怨,怕是这辈子都难解得开的,虽说徐老太太已经过逝,可老太太那头还惦记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暂时隐下才方为上策。
……
徐宏远与蒋宏生刚从怡园分开,那头燕十六便得了讯。
他冷笑两声,扔了手里的书,提了提长衫,在御书房里猛走了两步,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周雨睛那个老妖婆当真是个人精,当初那样对阿远,这会子怕被人报复,早早的分了家,远避江南。若不是看她已到了风中残烛的年纪,便是阿远肯放过,他燕十六也是不愿意的。
正在批阅奏章的燕淙元冷冷的看了自家兄弟一眼,不动声色道:“一将死的妇人,也值得你这样,别忘了,阿远,小寒媳妇都姓蒋。”
燕十六心下一凛,当即明白这话的用意,只得悻悻作罢。
燕淙元索性扔了毛笔,抬首道:“你可还记得孙家那个不能人道的孙景辉?”
燕十六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半天,才总算弄清这人是谁,冷笑道:“他怎么了,他不是和蒋家二小姐和离了吗?”
燕淙元慢慢道:“前些日子,小寒特意进宫一趟,说这人为了救其生母,求到小寒媳妇跟前。小寒媳妇见他有状元之才,想收为已用。好好学着些,凡事不能意气用事,你啊,就是把情这一字,看得过重。”
燕十六嘴角清清楚楚吐出个“嗤”字,轻声嘀咕道:“人精一个,谁能算计过她……”
燕淙元皱着眉头看了他两眼,索性扔了笔道:“听说这些日子,你忙得连回府的时间也没有?”
燕十六俊眉一挑,脸当下便沉了下来:“听说,皇上听谁说?”
燕淙元斜睨着他,冷笑道:“你也别给朕摆脸子,他比你晚成亲几年,这会孩子都怀上了,你那府里头,可是半分动静也无啊。十六,堂堂平王府无后,皇室宗亲里头,可交待不过去啊!”
燕浣元这番话说得既在理,又有几分无奈,燕十六神色复杂,把头偏向了一边。
燕淙元知道自个的弟弟吃软不吃硬,不由的放柔了声道:“不是朕非要管你,你也老大不小了,多不说,为平王府留个根总是应该吧。施王妃跟着你这些年,也不容易,旁人只以为她容不下人,谁又知她替你担着冤。”
燕十六心里真真有是苦说不出。
生孩子,他也想啊,可关键是他一看到女人,根本就……若不是顾忌着外头的风言风雨,顾忌着二哥的万里江山,他燕十六早他娘拍拍屁股带着阿远走人了……
想及此,燕十六重重的叹了口气,幽幽的唤了声:“二哥!”
燕浣元见他苦着一张脸,眼底的青色清晰可见,想着自家兄弟在西北过的那些个苦日子,终是不忍再说。
“得了,朕也懒得管你,实在不行,在皇室里先抱一个,养在身边!”
“我不要!”
燕十六一脸的鄙夷,不屑道:“老子是吃喝嫖赌的种,儿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你……”
燕淙元被堵着一口气,指着燕十六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你待如何?”
“二哥,我要知道如何,我就不愁了。我……哎……”燕十六沮丧的垂下了头。
阿远这人,他太清楚,最是个心软的。燕红玉有了身子,他嘴上虽不说,做得却比平常夫妻还要好上三分。这日后孩子落地……人家夫妻三人亲亲热热,他燕十六该如何自处……
“二哥,我在西北的时候,想着京里,回了京,又觉得憋闷,你说我……”
“皇后娘娘到!”内侍尖锐的声音响起。
燕十六被打了话头,心下不满,冷哼两声,冲着燕淙元撇撇嘴道:“瞧瞧,又来了!一个个的,自以为心机都摆在暗处,成日不是送这个汤,就是送那个水的,我看了就头疼。二哥,不是臣弟多话,都是庸脂俗粉,连阿远半个指甲盖都比不上。”
燕淙元气得跌坐在御座上,头痛的看着眼前的燕十六。R1152
第三回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二更)
日子一天天过着。说话间,已到了两个孩子的满月之日。
萧寒与老太爷商议,把杜,蒋两家人请来吃个团圆饭便可,一来因尚在国孝中,大张棋鼓的办怕引来非议;二来欣瑶身子还虚着,得再养些时日方可出来见人;三来怕折了孩子的寿。不如等到孩子满了百日,到那时,诸事皆宜,再热热闹闹的办一次。
老太爷静下心来想了想,觉得很有几分道理,便一口应承下来。
故这日夫妻与往常无异,各自起身后,男人往东院去看孩子,欣瑶往净房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好容易熬满了一个月,正该好好洗洗。
微云刚替大奶奶把头发绞干,却见大爷一手一个抱着孩子进了房。
欣瑶散着头发,忙不迭的起身,瞪大的眼睛看着萧寒手里的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顿时眼泪就下来。
萧寒笑道:“瞧瞧,长得如何?我就说,咱们的孩子,必定是好的。别看早生了两个月,浑身有劲着呢。”
两个孩子与一个月前皮皱皱,瘦饥饥的样子已不可同日而语,一人围一个红色肚兜,白嫩嫩,肉乎乎的真能让人的心都化了。
欣瑶一边擦泪,一边嗔道:“好好的哥儿,姐儿,非取个六两,三两的名字,日后叫出去,多难听。”
说罢,欣瑶接过三两,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吹弹可破的小脸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味,真真是粉妆玉琢。
微云见大爷朝她打眼色,忙从欣瑶怀里接过孩子,打趣道:“大奶奶,咱们南边乡下,孩子的小名越难听,日后就越顺当,什么狗蛋啊,丫丫啊,辟邪着呢!再者说,堂堂平王给咱们府里小主子起名,那可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好福气。”
欣瑶眼巴巴的看着淡月把孩子抱了过去,怅然若失,却也知自己吃不得重力,遂上前亲亲萧寒怀里睡着的那一个,忿忿道:“谁稀罕!”
“孙媳妇啊,我稀罕!”
萧寒忙一手扶了欣瑶,去了外间。
老太爷正眼也不瞧这夫妻俩,只从微云手上把三两抱了回去,重重的亲了一口。
老爷子笑眯眯道:“瞧瞧我这重孙女,长得多俊,瞧瞧这眉眼,真像我。孙媳妇啊,不是我说你,身子还没养好,就好生歇着。旁人坐三十天月子,你得给我做满百日,才能把你身上的那些个病啊痛的带好。孩子们交给我,只管放心。”
像是为了印证老太爷的话,三两无意识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丝笑。
“哎哟,我的小心肝哎,太爷爷半天没抱着你了,想太爷爷了,真是孝顺啊。走走走,太爷爷带你去泡个澡,咱们洗得香喷喷的再去见客。孙媳妇啊,两个孩子我带走了,你好生养着,对了,我配了些草药,你让下人煮了每日里泡两回,对身子有好处。瞧瞧我们的小三两,就是因为每日里泡着,才这么白白嫩嫩,百病不侵。”
小三两许是困了,张嘴打了个哈欠,惊得老太爷连声道:“哟,哟,哟,小三两困了,太爷爷马上抱你走,这院里吵吵闹闹的,哪里是能睡觉的地方……”
蒋欣瑶目瞪口呆的看着老太爷一人自言自语的把三两抱走了,也不管后头的六两还在萧寒怀里。
萧寒习以为常的把六两递到奶娘手上,低头闷笑道:“我手上这个,一回没抱过,那个,天天抱在怀里,一刻都不能离了眼睛。”
蒋欣瑶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果然是一刻都不能离了眼睛。”
这才多长点时间,就追了过来,还说眉眼像他,我女儿的眉眼怎么会……
突然她脑海里灵光一闪,忙道:“三两是哥哥,还是妹妹?”
萧寒摸了摸欣瑶的脑袋,突然想起阿远也问过这话,叹道:“到底是叔侄俩,连问的问题都一模一样,三两是妹妹,六两是哥哥。”
欣瑶半张着嘴,指了指老太爷的背影,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萧寒点点头笑道:“你何时瞧过祖父他对我和天翔,天飞这样和言悦色过,只有天薇表妹。”
蒋欣瑶这回算是彻底明白过来,怪不得老太爷当初只生了两个女儿,偏还当成眼珠子一样疼。原来他老人家只喜欢女娃。
两个孩子一个不拉的瞬间走得精光,做为母亲的蒋欣瑶只得苦着脸朝男人抱怨道:“咱们院里吵吵闹闹的,我怎的不知道?”
萧寒挑了挑眉,搂过欣瑶,哄道:“昨儿个姨母来,他还嫌姨母不会抱孩子呢。”
蒋欣瑶一头黑线,心道姨母生养过三个孩子,老太爷居然说她不会抱孩子,这……这也……太过了些吧!
萧寒无可奈何的挑眉道:“你别管,好好养着身子就行,姨母说了,这月子若能做得好,说不定以前的病根都能去了。可是一点都不能马虎。”
蒋欣瑶幽怨的嘲萧寒看了两眼,认命的点了点头。
……
萧府虽不办满月酒,但各府送礼之人并未减少,两位总管一大早迎来送往,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巳时刚过,杜,蒋两家陆续来人。老太爷一身新衫,抱着刚刚睡醒的一对双生子,雄纠纠气昂昂的来到众人面前,把他养了一个月的宝贝展示给大伙瞧。
萧,杜,蒋三家统共就这么一对奶娃娃,众人哪有不喜欢的道理,争着你抱过来,我抱过去,逗弄得两个小娃娃咯咯直笑。
昊哥儿更是搂着其中一个任谁劝都不肯撒手,只说要把奶娃娃带回家养。引得众人直笑。
老太爷一听,那还得了,忙拨开了人群,仔细一打量,却见昊哥儿搂的是六两,三两正安安稳稳的抱在女儿怀里,方才松了口气。
这一日,三家人闹到午后,才各自回府。
……
入夜,燕十六,徐宏远两人相携而来。一人抱一个在怀里,僵硬的一动都不敢动。
燕十六瞅着手上这一个,朝徐宏远低声道:“瞧瞧,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跟他们那个娘一个贼样。”
徐宏远亲了亲孩子粉嫩的小脸,叹道:“十六,看着他们,我便觉着自个老了,都唤我叔公了!”
燕十六看了他两眼,轻声道:“老什么,便是再老,我看着也喜欢!”
徐宏远闻言,先是脸色一白,后又浮上两朵红云,生生的扭过头去。
燕十六咧着嘴,只觉得眼睛再移不开半分,半晌才道:“等你家那个生下来,认我做个干亲吧,跟你一样,唤我一声爹,如何?”
徐宏远对燕十六的身体一清二楚,当下也不忸怩,眼含嬉笑的看着他道:“自然是要认一认的。”
燕十六被他看着,心里犯了毛,把两个孩子往床上一放,拉着徐宏远便出了萧府,上了门前的马车!
……
当天晚上,萧寒便搬回里屋睡,他把女人搂在怀里,亲亲这儿,摸摸那儿,无限感叹道:“还是搂着自个媳妇睡得安稳。”
欣瑶当下回敬道:“嗯,还是被夫君搂在胸前睡得安稳。”
萧寒大大的扯了个笑,重重的在女人脸上亲了一口,道:“想当初,是谁说别让我搂得太紧的。”
欣瑶眨眨眼睛,故作惊讶道:“谁啊?是谁说的?真是一点眼力劲都没有,有这么个冬暖夏凉的地,居然还嫌三嫌四,殊不知,有多少女人做梦都想着这么个地,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萧寒被女人的话逗得又好笑,又好气,心里却快活成一团,想着前几个月的煎熬,不由的对着欣表一阵感叹:“瑶瑶,那一夜,我差点没被你吓死过去。倘若你真有个好歹,我真不知道……”
“萧寒!”
欣瑶眼眶一热,素手抚上男人的温润的唇,止住了下面的话,轻叹道:“我早说过,那三个给他们千里马骑着,也追不上你。我家男人,最是有福气的。”
萧寒想着那一夜的,心下阵阵后怕,抓住女人的手,细细啃了两下,一时噎住说不出话来。
两人对视良久,萧寒把女人紧紧搂在拥前,吻着她披散着的碎发,柔声道:“瑶瑶,二十一年来,我觉得唯有这一刻的日子,才真真过得踏实。”
蒋欣瑶自然能体会男人说的踏实是个什么含义。
那是大局已定的如释重负;
是心无恐惧的气定神闲;
是老婆,孩子,热坑头的心满意足;
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
是现实安稳,岁月静好。
欣瑶把头从男人怀里探出来,嘴角轻翘道:“你踏实了,我不踏实!”
萧寒闭着眼睛,把欣瑶的头往下按了按,沉声道:“你如今两子傍身,又深得祖父,姨母欢心,更为难得的是,你家夫君对你死心踏地,哪来的不踏实?”
蒋欣瑶心里涌出一丝甜意,笑道:“世上男子不都是见一个爱一个?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吗?怎么到了大爷这里,便换了个样?”
萧寒摸着女人光洁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哼哼道:“那是他们没遇着好的。爷从来都是吃着锅里的,看着锅里的,下手还是锅里的。”
“爷,滋味如何?”欣瑶追问道。
“还用问,回味无穷,不足向外人道也!”
蒋欣瑶得意的抬起头,对着萧寒的唇,重重的亲了一口,轻笑道:“好生吃着,若吃腻了,趁早说话。”
“吃不腻!”萧寒嘴角抽了抽,吻上了女人的唇。
欣瑶手一推,轻笑道:“姨母交待了,需得百日后!”
萧寒定定的看了欣瑶半晌,咬牙道:”睡觉!”R1152
第四回 生恩养恩如何报
话说蒋元青夫妇,带小周氏及父亲的姨娘杜氏入了京,在蒋府安顿下来后,夫妇俩给二房长辈请安,顺便问一下妹子的事情。
蒋宏生见他们来,又得知二小姐的生母杜氏也在府中,便把人请了过来。他早已与顾氏商议妥当,既然分了家,大房的事无论如何不能多插话,好坏且由他们去,只是该说的话需得说清楚。
杜姨娘怯生生的被人扶了进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当初因为女儿的事,在二房夫妇跟前不管不顾的闹了一回,平了心中的怨气。谁知女儿却做出了这样的事,她一张老脸哪里好意思再面对二老爷夫妇俩。
蒋宏生只当视而不见,见人齐全,便把二小姐是如何求到女儿跟前,女儿又是如何助她脱了孙家,她又如何做了孙景耀的妾室一事详详细细的说与三人听。
末了又道:“写信回南边之前,我已见过她一面。该说的话都说了,该劝的也劝了。到底不是我亲生的,有些话我这个做叔叔的,也不好多说。你们来之前,想必老太太,大老爷都已交待过,该是个什么打算,自个拿主意吧。”
顾氏见二老爷话说得生硬,不得不开口道:“也不怪你们二叔生气,如今外头的传言实在是难听,都是说咱们蒋家姑娘的不是。回头你们也可以到外头打听打听。”
蒋元青夫妇哪里料到这里头居然还有这么一出惊心魂魄的大戏,当下就变了脸色。
那杜姨娘更是始料未及,一下就呆楞住了,这是自己的女儿吗,她怎么觉得在听天书啊。
沈氏回过神来,忙道:“二叔,二婶,当初四妹妹帮二妹妹离了孙家,可有想过后招?”
顾氏深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你四妹妹原是打算等新帝登基后,孙家的事有了定夺,再安排二小姐带着孩子回蒋家,对外称孩子是从外地抱养来的,为的是老了有个依靠。日后二小姐是想带着孩子单过,还是再找个人嫁了,只看她自个乐意。哎,打算得再好,又能怎样?她执意如此,咱们也拦不住。”
杜姨娘眼泪迅速涌了出来,一头跪倒在蒋宏生夫妇跟前,泣声道:“二老爷,二太太,奴婢对不住你们,奴婢……”
蒋宏生重重搁下茶盏,冷冷看了眼地上之人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前头的事也不必再说。你们一个是她的亲兄嫂,一个是她的生身母亲,说出来的话,多少比我们有用,且回去好好商议商议吧。明日,二太太陪你们到那府里去一趟,我衙门里走不开,就不陪着了。”
说罢,蒋宏生便先行离去,顾氏见丈夫走了,也跟着出去。
沈氏一见,忙追了出去,拉住顾氏,陪着小心道:“二婶,二妹妹此番行事既让蒋府蒙羞,还伤了二叔二婶的心,也辜负了四妹妹为她的一番打算,我这个做嫂嫂的,先替二妹妹给二叔二婶陪个不是,二叔二婶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恼了才好。”
沈氏说这话有两层意思,顾氏听得分明,她拍了拍侄媳妇的手,笑着点了点头,便离了去。
……
是夜,蒋元青躺在床上,左翻身睡不着,右翻身睡不着,索性披了件衣裳坐起来,边上的小周氏察觉,迷糊道:“爷这是怎么了?三更半夜的,竟不睡觉!”
蒋元青掀了被子,一边穿衣裳一边道:“你睡吧,我到大奶奶房里睡去。”
小周氏心下大惊,忙道:“爷,今儿是我的日子……爷……”
小周氏见男人头也不回的离了去,又气又恼,拿起男人枕过的枕头就往地下扔。上夜的丫鬟听得声响,披了衣裳进来。
小周氏尖声叫道:“滚出去!”
屋里渐渐沉寂下来。
蒋元青入了正房,也不点灯,衣服一脱便钻进了被窝,摇了摇了枕边的人,道:“你倒是好睡,我这心里火急火燎的,哪里能睡着?”
沈英见是他,眯着眼睛笑道:“真真是没道理,你睡不着,偏来弄我。”
蒋元青一把把沈英搂在怀里,愁眉苦脸道:“英儿,二妹妹的事情,该是怎么个章程,我这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来之前,老太太,父亲也没交待,只说拿不定主意的,让我与二叔商议。今日瞧二叔这架势,竟像是不想管的样子,这可如何是好?”
沈英心中冷笑道,换了她,也是不想管的。
好好的媳妇当着,却被婆婆算计了去,不仅与小叔子有了私情,还生下了孩子。好不容易四妹妹使计让她体体面面的脱离了孙家,偏她又舍不下男人,巴巴的凑了上去给人做妾,还用自己的嫁妆银子养活着一府老小。
本来里子就不干净,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她却上竿子把里子露给别人看,这下好了,蒋家的面子,里子统统丢了个一干二净。好在这孙家已经败了,若孙家还在,蒋府上下怎么会有好果子吃?
再者说,当初二房回南边,公公婆婆是怎么对人家的。把二房的心伤了,还让二房来管大房的事,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沈英斟酌了下,叹息道:“这事先头二妹妹遭人算计,也就罢了。她一个妇道人家在那样的宅门里过活,论心机,论胆量哪里是那曹氏的对手?只是后面的事,二妹妹做得有些欠妥。”
“哎,也不知她怎么想的?”
“大爷你说,这事情好不容易圆过去了,且那孙景耀也并未到穷途末路的地步,就算她暗中接济,也好过给人做妾。如今失了脸面的何止是她一个人?外人只道咱们蒋家没把女儿教养好,做出那见不得人的事,谁会去深想这里头的是非曲折。”
蒋元青叹道:“可不是这个话!”
“二叔不想管,也在情喇中,一笔写不出两个蒋字,虽然大房二房分了府,可外头看,总还是一家子。二叔在官场上走动的人,要的是个脸面,脸面没了,你让他如何挺得起腰板来。府里出嫁的小姐何止她一个,旁人又会怎么看咱们蒋家的姑娘。二叔家两个小的,你儿子,女儿,将来可都是要说人家的。爷啊,有道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蒋元青心头一跳,深以为然。
“这是其一。其二,当初两王相争,韩王势强,二叔一家过年回南边,公公婆婆怕受了牵连,故有些做法,你也是瞧在眼里的。当初我左劝右劝,你们只不听,这下好了。”
蒋元青连连点头,忙讨好道:“好英儿,前头却是我们的不是,只把你的话当耳旁风,如今知道错了,我给你陪不是。二叔二婶最看中你,你快帮我想个法子,既能把二妹妹事妥善解决,又能哄得二叔欢心,只要你帮了我这一回,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沈英嗔看了他一眼,含笑着没有说话。
蒋元青又低三下四的说了些好话,沈英适时的见好就收,叹了口气道:“二妹妹的事都到了这一步,咱们又怎么能妥善解决的了,总不能生生拆散了一对鸳鸯,还是先去看了人再说罢。”
“若那孙景耀对二妹妹是一片真心,那正房念着二妹妹甘愿为小的份上,善待于她,咱们回南边去也就有了交待。若二妹妹的日子难过,咱们再见机行事。二叔那头得敬着,再找个机会替公公婆婆陪个不是,总归是一家人,二叔二婶也不是那气量小的。”
蒋元青觉得媳妇讲的很有道理,顿觉安心不少,夫妻俩说了几句闲话,睡下不谈。
……
第二日一早,顾氏便带着三人去了蒋欣瑜住处。
马车停在宅子门口,看门的老头一看是蒋家的马车,不敢耽搁,立马把人请了进去。
蒋欣瑜听闻娘家来人,立马迎了出来,走至半路,远远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泪便下来,飞奔上前,扑倒在杜姨娘跟前,母女俩抱头痛哭。
顾氏,沈氏见状,一时不忍,转过身拭泪。
蒋元青自妹妹出嫁,六七年了,再没见过,当下红了眼眶。
半晌,众人方收了泪,相携入了正厅。
沈氏打量厅中摆设,只简单的桌椅板凳,不由的暗叹了口气。
刚坐定,小丫鬟呈上茶水,只见一灰衣男子抱着足岁的男娃进来,蒋欣瑜忙把人拉了过来,众人便知这是欣愉的男人孙景耀。
孙景耀把孩子递到奶娘手里,朝着顾氏,蒋元青夫妇实实在在作了个揖。
众人打量其容貌,虽衣着简单,却相貌堂堂,自有股子气度。果然是大家出身的公子,难怪二小姐为其魂牵梦萦,害了相思。
众人复又坐定,面面相对,一时无话。
顾氏从奶娘手里接过孩子,轻声逗弄着。
沈氏拿起茶盏,轻啜一口便放下了,摇起了手里的锦扇。
杜姨娘见二太太,大爷,大奶奶不说话,哪里敢吱声,眼巴巴的看着女儿抹泪。
蒋元青略坐片刻,轻咳一声,道:“二妹,你的事,二叔二婶都与我说过了,哥也不与你绕弯子,这趟进京,只为你而来。父亲,母亲为了你的事,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生恩,养恩,你总得给他们一个交待。”R1152
第五回 借刀杀人(二更)
蒋欣瑜一听双亲替她担着心,不由的又落下泪来。
她泣道:“大哥,妹妹十六岁入京嫁人,深宅内院,锦衣玉食,心想一辈子也就这样过了。哪知,天不遂人愿,让我与他有了这段孽缘,又有了孩子。如今我只想跟他好好过日子,把孩子养大。父亲,母亲如果不嫌我丢人,还认我这个女儿,就是我天大的福份。若父亲母亲……那就只当没生养过我,生恩养恩,容我来世再报。”
蒋元青怒道:“二妹,父亲,母亲把你养这么大,就是为了听你一句来世再报。你可知道,外头的传言是如何说你,如何说咱们蒋家的?你可知道,如今被戳脊梁骨的不仅仅是你,而是蒋家一门。”
左一个蒋家,右一个蒋家。蒋欣瑜心头凄凉。
遂冷笑道:“当初老太太为了蒋家一门的荣华富贵,把我嫁到孙家,守了六年空房,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如今又是为了蒋家一门,大哥打算让我怎么做?我怎么做,你们才会满意,双亲才会吃得下,睡得着?”
沈氏见兄妹俩火气渐盛,忍不住出声道:“二妹妹,你大哥并非这个意思,他也是心疼你,你是他亲妹妹,他哪里舍得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去给别人做妾。世上的路有千万条,走哪一条,都不会比这条差。”
蒋欣瑜抹了一把眼泪道:“二嫂,他对我情真意切。我自然回报他真心,只要能与他在一起,我做妾又有什么不可以?”
蒋元青咬牙切齿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是小叔子与嫂嫂的关系,你给他做妾……蒋家的脸面都给你丢光了。”
顾氏皱了皱眉头打量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孙景辉,转过脸轻声道:“大爷,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过去的事,多说无益。且问问孙七爷今后的打算吧。”
孙景耀忙道:“二太太,大爷。景耀得欣愉真心相对,不计名份跟着我。我愿意一辈子对她好,若有违此誓,愿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蒋元青听了这话。脸色才稍稍缓过来些。
蒋欣瑜泪眼婆娑的看向孙景耀,脸上柔情一片。
孙景耀又正色道:“二太太,大爷,我知道我如今是个庶人,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都靠着欣愉那一点嫁妆过活,但是请你们放心,等我想着赚银子的法子,我一定会努力让她过好日子的。”
沈氏垂了垂眼睛。什么叫等他想着赚银子的法子,他若一辈子想不着。难不成就一辈子靠那点嫁妆。
话刚说完,却听院子里有人骂道:“蒋欣瑜,你这个贱人。自己守不住了,偷着送到小叔子床上,还偷着生下个贱种,像你这样下作的娼妇,就该捆了沉猪笼去。还官宦人家出来的大家小姐,我呸。生的人模狗样的,前世原是个做娼妇的料……”
厅里众人均变了脸色。顾氏朝身后的夏荷点了点头。
不多时。一绿衣妇人捧着肚子,摇着锦扇进门来,走到厅中,环视一圈,冷笑道:“哟,蒋姨娘娘家来人啊,正喝着茶呢。蒋姨娘,也不是我说你,好歹也是大家子出身,规矩也是懂的,再怎么着,也该先拜过了正房奶奶不是。难不成你们蒋家妾室娘家来人,都是瞒着正房,偷偷摸摸的见?如此看来,这蒋家的规矩也稀疏平常的紧啊!”
来人正是孙景耀的姨娘高三巧。当初曹氏为了能堵住庶子的嘴,特意挑选了身边最厉害的丫鬟抬了姨娘。
孙景耀呵斥道:“闭嘴,若再糊说八道,我……”
“爷是要休了我?”
高姨娘欺身上前。
“好啊,我正愁不知道顺天府尹的门往哪边开,也好让我见见世面去。顺便当着京城百姓的面,咱们把蒋姨娘如何与爷睡到一张床上的事说道说道,也好让大家伙明白,所谓的男盗妇娼是个什么模样。”
蒋元青气得青筋直冒,脸都绿了,指着蒋欣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杜氏见女儿被一个婢女骂成这样,早已泣不成声。
沈氏正欲说话,却见顾氏的手轻轻按在了她的胳膊上,眼睛朝厅外瞄了一眼。
沈氏当即明白过来,冷笑道:“七爷,把七奶奶请出来一见罢。一个奴婢抬上来的姨娘,也敢横成这样,这孙家倒是好规矩。”
“孙家的规矩好不好的,也不劳您费心。至少孙家嫁出去的姑娘,没睡到小叔子的床上。”高氏毫不示弱的瞪着沈英瞧。
沈英气得牙根直咬,正欲骂回去,却见一女子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芙蓉色衣衫,头上钗环朴素,慢慢走了进来,面色平静道:“爷勿恼,却是我的不是,三巧妹妹也是心直口快。回头我一定好好调教。”
小曹氏转过脸,面色一沉呵斥道:“还不快回去,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高姨娘扶着肚子,昂首道:“自己做了下作的事,还不让别人说,这世上还有王法没有?”
孙景耀忍无可忍,挥了手,欲打下去,蒋欣瑜一把抱住了,面有哀色道:“高姨娘,我娘家人在这里,求求你少说两句话。”
那高姨娘见两人抱在一处,越发的不依不饶起来:“少说两句,哟,蒋姨娘,做都做了,还怕人说啊。怕人说,就别做那下流事啊,今日当着你们蒋家人的面,我倒要问问,你们蒋家好教养啊,还没和离呢,就叉开了腿,等着小叔子日呢,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当着别人都是傻子,瞎了眼不成,瞒得了谁呢?”
孙景耀一把推开蒋欣瑜,抡起胳膊就是一巴掌,怒道:“你这个贱妇,若不是你主子使诈,我与她焉能如此?要不是欣愉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你哪来这样的太平日子过?”
高姨娘捂着半边脸,不怒反笑道:“别放他娘的屁了,天底下哪个婆婆会给亲生儿子戴绿帽子,去搓合媳妇与庶子的。别打量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自己做了坏事,还把屎盆子扣到别人头上。”
“你……”
“七奶奶啊,你真真是命苦啊,替爷生儿育女,侍奉双亲不说,还陪着七爷蹲大狱,吃牢饭。如今,却有个女人爬到你头上,既不用晨昏定省,也不用端茶递水,跟你平起平坐了啊……七奶奶,奴婢替你不值啊。再过不了几天,说不定你这个七奶奶的位置都要给人占了去啊!”
小曹氏泪珠儿滚滚而下,泣道:“你这个傻子,若没有蒋姨娘把咱们接来府里,养着咱们,一家老小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住哪里。我受点委屈有什么打紧,只要爷们,姐儿不受委屈,就算让我做妾,把蒋姨娘扶正,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蒋欣瑜哀声道:“姐姐,妹妹绝无这样的想法,妹妹心甘情愿做妾。”
小曹氏泪如雨下,哀哀凄凄拉着蒋欣瑜的手道:“妹妹啊,你的心姐姐何尝不知,姐姐若不是为了身边这个小的,早就一头撞死在牢里,也省得妹妹如今这般为难。”
蒋欣瑜傻傻道:“姐姐何苦说这话,妹妹我哪有什么为难?”
顾氏与沈氏对视一眼,心里明镜似的。
杜姨娘猛的站了起来,走到蒋欣瑜面前,啪一声,蒋欣瑜脸上一片红肿,却见生母满脸是泪,泣不成声道:“瑜儿啊,你怎么不拿把刀朝我心上捅下去,你活了这么大岁数,怎么连个好歹也分不清楚?”
蒋欣瑜扑通一声跪在杜氏跟前,泣道:“姨娘。”
“住嘴”
杜姨娘怒不可遏道:“自己作贱自己,也怪不得别人作贱你。堂堂蒋府二小姐,被一个奴婢指着鼻子骂,你聋了,哑了,你都被人欺负死了,还口口声声姐姐,妹妹。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缺心眼的东西!”
蒋元青早就听不下去了,板着脸拂袖而去。
顾氏把孩子递还给奶娘,微微一叹,扶着夏荷的手走了。
沈氏走到蒋欣瑜跟前,语重心长道:“二妹妹,这世上有一种人,姐姐妹妹叫得亲热,可背后是下刀子还是下铲子,就不得而知了。如果这就是你想过的日子,大嫂我也无话可说。我还是那句话,世上的路千万条,哪一条都不会比这条差。”
沈氏摆了摆衣袖,转过身,对着三巧五六个月大的肚子冷冷道:“高姨娘,做人,需得为儿孙留几分口德。蒋欣瑜性子软,任你指着鼻子骂,那是她自个没本事,倒也罢了。蒋家,可不是你一个婢女能随意在后面编排的。当心祸从口出,累及肚里孩子!也不怕你说我仗势欺人,就你今日说的那些个话,我就可以让你下半辈子生不如死。三姨娘,咱们要不要试一试?”
三姨娘色内厉荏道:“你敢!”
沈氏扶了扶头上的凤钗,冷笑的对着小曹氏淡淡一笑。
小曹氏心头一振,慌忙垂下眼。
沈氏见状,一语双关道:“你看我敢不敢,别说是你,就是你主子曹家,我都敢连根拔了去。”
小曹氏幽幽轻道:“大奶奶,天子脚下,朗朗乾坤,蒋家也不能……。”
“七奶奶。别当旁人都跟欣瑜似的,是个傻子。都是大宅门里出来的,你我心知肚明!”
沈英截了话头,狠狠道。(未完待续)
第六回 隔岸观火
沈氏回过脸,见孙景耀扶着蒋欣瑜呆呆的站在一旁,半句话也不说,气便不打一处来。
“孙景耀,我家欣愉给你做妾也罢,替你养着一家老小也罢,只要主母贤德,妻妾和睦,蒋家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沈氏轻飘飘的看了小曹氏一眼,摇头道:“如今吗……孙七爷也算是个读书人,又是大家子出身,宅门里的妻妻妾妾,明争暗斗,你当真是一无所知吗?难道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招叫借剑杀人,隔岸观火吗!”
说罢,也不理会小曹氏煞白的脸,拉着杜姨娘款款走出了闷热的厅堂,出了正门转过脸对着贴身丫鬟道:“去沈府求见老太爷,请他帮忙查一下,京里对蒋家的那些流言从何而来。”
话刚说,却见蒋欣瑜身边的贴身丫鬟轻风匆忙追了出来,沈英见大门口人来人往的,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遂让人上了马车。
轻风一上马车,忙道:“大奶奶,你们快劝劝二小姐吧,昨儿个,七奶奶与二小姐商议说宅子太小,将来孩子大了,连个自个的院子都没有,让外人瞧着不大像样,倒不如把房子卖了,再添些银子,买座大的。二小姐一口就应承下来了。那七奶奶还说府里统共就这么几个人,哥儿,姐儿也没人趁手的丫鬟侍候,也该再添些个人。”
沈英捏着帕子,一言不发。
轻风打量她脸色,心道说都说了,还藏着掖着做什么,索性说个痛快。
“大奶奶,那一家子从牢里出来,身上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一年四季的衣裳,首饰都是二小姐新添的。还嫌这个不好,那个不好。统共就那些银子,七七八八的都花在了他们身上。那几个嫁妆铺子二小姐以前足不出府,也没亲手打理过,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花销,这会子又要买宅子,又要买人的,又得掏出去多少私房银子啊。长此下去,可怎么了得。”
轻风咽了咽口水,又道:“那个三巧,仗着怀了身子,只要饭菜,衣裳一不合意,便撒泼打滚闹一回,七爷除了在二小姐面前唉声叹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七爷一叹气,二小姐就心疼,只得凡事先尽着她,奴婢瞧着都气不过。”
沈英听得脑门直疼,忙摆了摆手道:“好丫头,你也不必与我说,你家小姐她乐意,我有什么办法。但凡有些个脑子的人,哪里会做出这样的傻事来?你且先回去,好好看着你家小姐和哥儿,这事容我与她哥哥商议了再说。”
当日晚间,顾氏把白日里的事说与蒋宏生听。
蒋宏生听罢,也不动怒,只冷笑一声道:“我早就看出那是小曹氏并非善类,当日跪在我面前,一口一个妹妹妹妹的,舌灿莲花,二丫头拙口笨腮的哪里是她的对手?被人卖了,还兴高采烈的替人数钱呢。那孙景耀到底是丫鬟所生,虽长得一身好皮囊,对二丫头也算情深意重,只是连个婢女抬的姨娘都压制不住,为人到底是软弱了些。”
顾氏点头称是道:“二丫头从小顺风顺水,嫁到孙家也不大与人走动,经历的少,哪能看出人心的险恶。”
蒋宏生盘腿坐在榻上,喝过了几口酸梅汤,由衷道:“这话说来,我倒又想起了父亲来。咱们瑶儿能有今日,多亏了父亲那几年的教导。也不是我夸自个的女儿,二丫头的事若不是有她在后面周旋,只怕连条活路都没有。”
蒋宏生自打从顾氏嘴里,知道瑶儿暗中帮蒋欣瑜的事后,越发的看中起这个女儿来。无人处常常感叹,瑶儿若是男人身的话,只怕蒋家的兴盛不止于此。
顾氏想了想道:“今日,大奶奶说想去萧府探望探望瑶儿,我推说正坐着月子,没应下。”
蒋宏生一想那夜的经历,忙道:“快拦着些,咱们府里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万万不能让她知道,这个月子一点都马虎不得。你明日再瞧瞧去,多叮嘱叮嘱。”
顾氏嗔笑道:“那还用你说。这两天府里的绣娘赶了几天活,替那两个小的做了些衣裳,正好明日一道送去。”
蒋宏生一听顾氏提起那两个小的,脸上才有了笑意。
……
第二日夫妻俩刚起身,大爷夫妇已过来请安,顾氏一见这两人眼底的青色,便知昨夜必是苦恼了一夜。
果不其然,蒋元青刚一坐定,便开门见山道:“二叔,您看欣愉这事,该怎么办才好?”
蒋宏生拨着茶叶沫子,轻咳一声道:“二丫头是个什么打算啊?”
蒋元青忙道:“二叔,她如今已经晕了头,用这些年的体己,养着一府不知好歹的人,哪来什么打算?”
蒋宏生淡淡一笑道:“她没有打算,我们又如何能为她打算?打算的好,便罢了,打算的不好,可不是要怨恨我们一辈子?”
蒋元青急道:“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就这样糊涂下去吧。”
蒋宏生面色一沉。
沈氏眼尖,忙笑道:“二叔,元青他说话没个分寸,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二叔,您看这样好不好,二妹妹的事不如先缓一缓,放一放,一来趁这个机会打听打听孙景耀夫妇的为人,二来也可以让二妹妹体会体会这里头的难处,咱们只在边上远远看着就行。”
蒋宏生颇有深意的看了沈氏一眼,赞道:“这个法子好。既这样,你们且在府里安心住下,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向你二婶子开口。元青啊,有空陪你媳妇到沈府走动走动。”
蒋元青话一出口,已知不对,正暗暗懊恼时,却见媳妇三言两语圆了过去,当即顺着台阶下,连连称是。
夫妻俩当即回房写了书信,着人送回南边,便安心在京里等着老太太的回信。
好在沈英与京城沈家关系素来亲厚,沈家及各房堂姐妹们知道她来了京,没几日便打发人来请,夫妻俩一时便忙碌起来。
小周氏自然乐意在京里多住些时日,回禀了二太太后,找了个凉快的日子带着两个丫鬟去了娘家。
唯独杜姨娘,既觉女儿失了她的脸面,又为女儿以后的日子担着心,再加上舟车劳顿,当天就病倒了。
顾氏虽然不喜其为人,却也不愿跟个姨娘计较,又因为人在她府里,好坏她这个女主人担着干系,便让人请来大夫,问诊开药。
杜姨娘见二太太不计前事厚待于她,又羞又愧,郁结于心,一时病也没多大起色。
一个月后,南边老太太来信,让蒋元青夫妇等萧家办完百日宴再回南边,并称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二小姐若劝说不听,就由她去吧。
而此时,沈英已打听到把蒋欣瑜与孙景耀偷情一事私传出去的正是孙景耀的正房太太小曹氏。
沈英踱其用意,暗暗惊心小曹氏手段狠辣,与沈老太爷商议后把此事告知了蒋宏生夫妇。
那蒋宏生一听是小曹氏使的那下作手段,气了个倒仰,一想到这些日子,在衙门里听的那些个闲言碎语,当下扔了茶盅骂了声欺人太甚!
蒋元青见二叔动怒,吓得半天不敢吱声。
沈氏见状,忙献上一计。
蒋宏生虽然心中埋怨大哥大嫂行事不知轻重,到底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蒋字,思虑再三,终是应下。
顾氏见男人应下,自然也无话可说。
……
七月初,莺归顺利产下一女,重五斤三两,求欣瑶赐名。
欣瑶笑着对萧寒说,若是个男孩子,起个步步高的名字也不错。
玩笑归玩笑,经过一夜的冥思苦想后,欣瑶豪情万状的在纸上写下“心怡”两字,遂派李妈妈带着各色小孩衣物,吃食一并送了过去。
哪知李妈妈去了一趟,回来脸色其极难看。
微云几个见了,忙上前打听莺归怎么了?
李妈妈见几个大的都上来,忙指了指里间,压低了声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原来这莺归产下一女后,步三的爹娘见儿子府里也没个长辈操持,儿子又是个粗人,怕媳妇做不好这个月子,遂带着大包小包住了进来。
步三是个孝顺的,心里头一直感恩二老把他拉扯大,着实不易,与媳妇一商量,当下把府里最好的院子收拾收拾,又特意买了两个小丫鬟侍候着。
步家二老见儿子媳妇这般孝顺,心里十分受用,也就安安稳稳的住下了。
这步家二老一住进来,步家的几房妯娌自然也就往莺归这头跑得勤快。这一勤快,也就生出了是非。
你道为何?
原来,那步家二老亲生的几个儿子都是平头百姓,或种田,或做小买卖,日子过得紧巴巴。
那几个妯娌一看步三这一房宅子住着,丫鬟使着,鸡鸭鱼肉吃着,心中难免酸涩,不由的眼红起来。
几个女人心里门清,知道步三之所以能过上这般红火的日子,全是因为娶了房好媳妇,这媳妇不仅是怡园的大厨,又曾经是萧府大奶奶身边最得用的丫鬟,当下便动起了莺归的主意。
那几个妯娌也不傻,知道自己在莺归跟前说不上话,便揣度着二老在步三夫妻跟前滴眼药水,话里话外是想通过莺归在萧府大奶奶跟前的体面,给自家男人寻个好活计。R1152
第七回 功德圆满(二更)
步家的几个妯娌,想让莺归帮忙给自家男人寻个好活计。
步家二老一听,这是好事啊,养子有了出息,帮衬一下亲生儿子,那岂不是应当应份的事,遂在步三跟前提了提。
步三是跟蒋欣瑶打过交道的,往日里又从媳妇嘴里听到过许多有关欣瑶的事,心下很清楚萧府大奶奶从不用无用之人。步三想着自家几个兄弟的德性,当下一口回绝了去。
这一回绝,便惹得二老心下不快。噢,我们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没少你吃的,没少你穿的,如今你翅膀硬了,出息了,回过头拉扯一下自家的兄弟,便推三阻四了,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步家二老不敢埋怨养子,心道肯定是媳妇从中作梗,言语不由的对莺归带出几分不满来。
莺归如此聪明的人,岂能体味不出来,当下令小丫鬟悄无声息的一打听,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弄了个一清二楚。
夜里与男人一商议,觉得这个口还是不能开。旁的且不说,只看小姐用人,便知自家兄弟的德性,小姐是看不上的。与其令小姐为难,倒不如不张这个口。
因此夫妻俩打定主意装糊涂到底,盼着这个月子做完了,二老回了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哪知道今日李妈妈奉了欣瑶的命,带着大包小包的去探望莺归,正巧遇着那几个妯娌也在。
几个妇人一看萧家这阵仗,眼红到姥姥家,暗中唆使公公婆婆当着李妈妈的面,把事情提一提。
就这样,李妈妈一口热茶还未喝上,那莺归的婆婆便巴拉巴拉一通好说,莺归的脸当场便白了。
李妈妈何等人也,端着笑让人把话说完了,末了冷冷只看着莺归道:“你这丫鬟如今也拿大了,大奶奶刚刚生产完,亏了身子,操劳不得,这丁末大的小事也值得拿到她跟前说?再者说,你跟着大奶奶这些年,素来知道大奶奶的性子,什么人能用,什么人不能用,难不成你心里没个数?什么好的,坏的,都求到大奶奶跟前,别说你一个出了门子的丫鬟,便是我这个把人奶大的妈妈,也不敢在大奶奶跟前讨这份体面。”
莺归一听李妈妈开口,便知道李妈妈明着是骂她,暗地里却是在帮她,心下一暖,当即红了眼眶。
李妈妈知道莺归听得明白,当即环视一圈步家众人后,虚笑道:“各位见谅,我们家大奶奶是个左性,她若想给你体面,不用求,塞都要塞给你;她若不想,你就是求破了头,也没用。前几日莺归已经托人把这事说给我听了,我在大奶奶跟前提了提,大奶奶二话不说就把我给骂了出去。我也就照实回了莺归。原想着此事已经揭过,哪料想,今日她又再提出来……”
步家众人一听这话,知道心里冤枉了莺归,忙截了话头给李妈妈陪不是,生怕李妈妈一个不顺心,把今儿这事捅到萧府大奶奶跟前,生生断了莺归与大奶奶这些年的情份。
万一萧府大奶奶一个不满意,那步三夫妻一年到头孝敬二老的私房银子,侄儿、侄女一年四季的衣裳,首饰,那可就生生泡了汤了。
微云听罢,笑道:“这事李妈妈做得好,莺归姐姐是个明白人,定会明白李妈妈的用心良苦。”
李妈妈喝了口温茶,忿忿道:“她自然明白的很。偏那几个妯娌着实眼皮浅,咱们大奶奶带给莺归的东西,不由分说的就翻开来打量,还顺手牵走了几包药材,真真是一点子规矩也没有。”
淡月冷笑道:“那些个药材,都是上好的东西。妈妈怎么也不拦着。”
李妈妈气道:“我何尝不想拦着,偏莺归那丫鬟朝我递眼色。”
梧桐皱眉道:“莺归姐姐何时变得这般胆小怕事了,换了我……”
“换了你怎样?”蒋欣瑶幽幽的声音轻轻响起。
众女一惊,忙进屋来,端茶的端茶,打水的打水,侍候大奶奶起身。
蒋欣瑶扶着李妈妈的手从床上爬起来,刚刚午睡过的脸庞带着一丝潮红。
李妈妈陪笑道:“奶奶醒了?”
欣瑶嗔看了她一眼,笑道:“我若再不醒,妈妈这气只怕也是难消。”
李妈妈笑道:“哪里难消,早就消了。”
欣瑶看着这一屋子丫鬟,淡淡道:“你们几个都过来。梧桐,你倒说说看,换了你怎样?”
梧桐冷不丁被大奶奶点了名,索性脖子一伸道:“大奶奶,换了我,必然是要闹一闹的,便是不闹,总要放几句重话压了压。也省得让她们以为莺归好欺负呢!”
蒋欣瑶素手轻点梧桐额头,气笑道:“真真是个傻丫头!”
梧桐忍不住为自己争上一句:“大奶奶,奴婢哪里傻?那是大奶奶赏的东西,奴婢宝贝着呢,哪里容得下她们抢了去?”
欣瑶想着这些丫头跟着十几年的情份,缓了语气道:“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物。李妈妈刚刚断了那几房妯娌的好心算盘,若莺归再不出点子血,怎么能平复那几个人忿忿的心?”
“妇道人家,眼皮浅些也正常,一大家子人过活,要争长短也不在这上头。这厢边拿去了几样药材,那厢边步三知道了自家媳妇受了委屈,铁铁定定会想法子补偿。”
微云品出几分味道来,笑道:“大奶奶的意思是说,跟那几个女人争长短是件傻事,把男人的心争在手心,才是正经?”
蒋欣瑶笑眯眯的看着微云,点头赞道:“正是这个道理。微云姑娘看来已有几分所得,将来这小日子一定过得红火。”
微云面色涨得通红,嗔道:“大奶奶就会拿奴婢寻开心。”
欣瑶接过淡月递来的参茶,轻啜一口笑道:“你们日子过得红火,我这个做主子的,脸上才有光。莺归,我算是放心了,就凭她这般能屈能伸,日子就不会差。你们几个,还少不了我再操心一二。”
淡月接过茶盏,笑道:“奴婢几个恨不得大奶奶能为我们操一辈子心呢,那可是旁人烧香拜佛,也求不来的好福气。”
轻絮,梧桐忙不迭的笑着点头。
欣瑶轻叹一声笑道:“也操心不了几个月了,也该换了那两个来操心了,我啊,只等着喝杯媒人酒,就算功德圆满了!”
李妈妈几个一听欣瑶讲这话,均捂着嘴笑。只微云,淡月闹了个大红脸。
……
话说先帝仙逝已满百日,京城恢复了以往的繁华,各府之间宴请逐渐多了起来。
新朝旧朝平稳过度了两个月,新帝在朝堂上日渐势威。
然这年夏天,甘肃大旱,五六月里,只下了一场小雨,眼看丰收在望,奈何天不遂人愿,成片成片的庄稼枯死。
新帝下令减免赋税,责任户部赈灾。原本抄了几个世家刚刚存了点底子的户部很快就告了急。
新任户部尚书见势不妙,屁股还没坐热,赶紧递了辞呈,新帝令老臣张华,施杰举荐户部人选。
张华,施杰也为难,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国库空空,哪个不要命的敢接手这个烂摊子。
新帝遂令户部侍郎徐思振暂行尚书一职。
徐宏远惊了一跳,正欲推辞,却见燕十六朝他轻轻点了点头,再看御座上之人目光不善,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下了朝后,徐宏远不敢耽搁,也不顾燕十六频频向他看来的目光,坐上马车便往萧府里去。
蒋欣瑶听罢小叔叔愁眉苦脸的诉苦后,微微叹了口气,令淡月从枕边拿来一张纸,递到徐宏远跟前,轻道:“小叔叔,你去见新帝,跟他说,富民先治史,这上头是我想的几个法子,你让二哥先琢磨琢磨。日后你若有空,常我府里来,咱们叔侄俩多商议商议。”
徐宏远踌躇道:“瑶儿,你的身子?”
蒋欣瑶苦笑道:“快两个月了,倒也不碍事。”
徐宏远这才明白过来,新帝把他放到户部尚书这盆火上烤,原是为了他身后的人。
他见侄女神色淡淡,却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遂放下心来。
徐宏远这几年与欣瑶相处下来,有一件事情,他是明白的,凡是她应下的事,必会尽心尽力。遂把纸往怀里一塞,叮嘱了几句好好休养,便出了萧府。
……
富民先治史,严刑肃贪,减免农税,鼓励经商,开恩科,选贤才,任贤纳谏……燕浣元看着手上绢秀的字,皱着眉头沉思不语。
大言不惭的说,这些所谓的法子蒋欣瑶多半是抄袭历史书而来。
幸福的家庭大多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和睦的家庭多半是父慈子孝,夫妻同心,儿孙奋进。
她认为治国与治家是一个道理,所谓的盛世,不过是由明君盛精图治,忠臣正直忠君,百官清廉爱民,百姓休养生息等几个因素组成。
所以,她仔细回忆了前世历史高考背的那些个条条框框,也不管有用的,没用的,先写了再说。至于上位者能不能听,会不会用,那就不是她操心的事情了。
她哪里知道,只这几行简简单单的字,令得新帝彻夜难眠。R1152
第八回 百日宴
徐宏远被新帝点名暂行户部尚书一职,因资历尚浅,怕辜负了新帝所托,天天出了衙门便往萧府跑,与侄女商议户部诸项事宜。
因他顾虑着欣瑶的身子,不肯多呆,只大半个时辰,便从萧府后门离去,上一辆黑色的马车,悄然离去,直至深夜,才回到徐府。
欣瑶除了帮小叔叔出出主意,规划规划户部如何挣银子外,旁的时间吃了睡,睡了吃,与猪无异。
六两,三两被老太爷看得严严实实的,凭他是谁,也甭想插上手。欣瑶心道眼不见为净,等出了月子,再好好与两个孩子亲热,也就随老太爷去折腾。
……
七月中,新帝以雷霆手段抄没了江南、湖南两个三品官员的府邸。共从两府中抄出白银八百二十一万两,田地两千一百六四十亩,庄子十二个,俱是贪赃枉法,收受贿赂百来。光刑部呈上的这两人的卷宗就多达几十卷。
新帝杀鸡儆猴,对这两名官员处以死刑,并累及家属,两府男子均被流放,女子充了官伎。
随后江西,安徽两省相继有官员落马,新帝均以厉刑处之。并向全国下诏,警诫全国各级官员,不得接受贿赂,滥用权力,并下令撤查各个地方的贪官污史,一经查实,严惩不怠。
此诏一出,震惊朝野,百官皆知,新帝为人,绝非软弱,均不敢小瞧。
借着这股东风,新帝颁布了一系列政令,百官摸清楚了新帝的性子,自然不敢懈怠。
至此,新帝的龙椅慢慢坐稳。
……
蒋欣瑶静观新帝这些时日的作为,暗道这位果然是个励精图治的,心下窃喜。有道是大树底下好乘凉,能乘一时是一时,蒋欣瑶最喜乘凉,不由对新帝心生敬佩之意。
随着徐宏远,沈俊等皇帝新宠的崛起,某些官员的失势则成了必然。首当其冲的便是忠勇侯府。
这个祖上曾追随太祖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的府邸,因先太后的去逝,韩王的失利,早已没了昔日的备极尊荣,再加上新帝的刻意打压,日子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尤其是前些日子,新帝下了道诏书,斥责了忠勇侯赵正信,国孝其间日夜宴饮时,打压的意图已十分明显。有多事者把赵正信二十年前,与萧家大小姐萧静雅那断恩恩怨怨拿出来分说,一时间,对忠勇侯府的流言倍起。
而此时的萧家并未理外外头的风风雨雨,上上下下正正忙着两个孩子的百日宴。
……
这日晴空万里,温度适宜,萧府各处张灯结彩,大开正门,宴请宾客,替两个孩子办百日宴。
府里上上下下的管事,奴婢,婆子各司其职,进进出出的忙得不可开交。偏东院没一丝动静。
微云,淡月等一干丫鬟眼观鼻,鼻观心的守在外头,心里却急得不行,眼看宾客就要来了,大爷,大奶奶到这时还没起身,真真是要了人命了。
一柱香后,才听得大爷沉声叫了句:“备水,侍候大奶奶沐浴。”
欣瑶泡在药汤里舒服的叹了口气。身后的微云,淡月见大奶奶颈脖,胸前的星星点点,对视一眼,脸上均浮出一抹红色。
萧寒穿戴妥当,静静的等了半晌,才见欣瑶从净房出来,只觉得眼前一亮。
见女人朝他幽幽的看了一眼,萧寒嘴角弯弯,起身摸了摸欣瑶的湿发,道:“赶紧绞干了,小心着凉,我先去外头瞧瞧,姨母他们估摸着已经到了。”
可怜那萧寒,身强体壮,功能正常,偏做了近十个月的和尚,好容易挨到欣瑶出了百日,身体恢复如常,哪有不贪的道理。
欣瑶嘲他轻轻呸了一声,嗔道:“都是你误我的事。”
萧寒凑近了低下头道:“今儿晚上,我还要!得把这几个月欠我的,一一补上。”
说罢,也不等欣瑶反应过来,掀了帘子神清气爽的走了出去。
蒋欣瑶正欲跌足叹息,却见一屋子丫鬟正含笑瞧着她,遂咬了咬后槽牙,佯怒道:“还不过来侍候。”
……
日头渐升,萧府慢慢热闹起来。
欣瑶月子里时,新帝特意又令内侍送了些稀罕的药材补品到萧府,各府人看在眼里,自然心知肚明,所以这一日,连素日里不常走动的,也都来得整齐。
外院自然由男人们忙活,内院花厅里,却只见萧家姑奶奶萧静娴携其女儿杜天薇,进进出出招呼着。
宾客来了一半,蒋欣瑶才姗姗来迟,心里暗恨的同时,乖乖凑到姨母身边低声陪不是。
萧静娴见其面色红润,眼角含春,意味深长的拍了拍欣瑶的手,露出个“我懂的”表情,只把那蒋欣瑶羞得抬不起脸来,心道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刚站定,便有一拨子女眷进来,欣瑶瞧着眼生,一时想不起来是萧府哪门子亲戚。
萧静娴忙低声道:“都是萧府族里人。”
萧亭在萧家排行老三,上头有两个嫡亲的哥哥均已过世,下头两个庶出的兄弟,也就是年前曾到府里来闹过一回的一胖一瘦两个老头,还有两个庶妹也都健在,只因不是一母同胞所生,走动得也少。
今日除了老太爷两个庶妹的府里没有来人,萧家大房,二房,四房,五房的女眷均来的齐全。欣瑶头一回见,花花绿绿的也分不清哪个是哪房的,多亏了姨母在身边提点着,才算没出错。
好在这些女眷当中,多半是冲着萧静娴而来,与欣瑶客套了几句,就把萧静娴与杜天薇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这两人从头夸到脚。
欣瑶同情的朝这两人看了一眼,目光转向四房,五房的女眷身上,定定的看了半晌,才去招呼娘家的客人。
欣瑶今日娘家的女眷,组成相当复杂。除了母亲顾氏,大嫂沈氏,二嫂吴氏外,还有大嫂的伯母荀氏,二嫂的嫡母袁氏,嫡妹吴亦华,甚至连大哥的妾室小周姨娘也赫然在女眷当中,当然最引人注目的则是蒋家庶出的三小姐蒋欣珊。
欣瑶见蒋欣珊也来了,不由大感意外。偷偷唤来李妈妈,交待了几句。只见那蒋欣珊面无异色,不卑不亢的与众人行过礼后,找了个椅子安安份份的坐下喝茶。
顾氏皱着眉头正欲开口相问,却见女儿朝她摇了摇头,只听欣瑶笑道:“三姐姐怎的也来了?”
蒋欣珊一身白纱褙子,着藕荷长裙,头戴凤头钗,生育后的身形微丰。她淡淡一笑道:“妹妹双喜临门,连大哥的姨娘都来了,做姐姐不该前来一贺吗?”
沈氏,吴氏竖着耳朵听两个小姑子说话,连茶也忘了喝。
沈氏一听蒋欣珊提起小周氏,面色有些尴尬,却用扇子遮掩了过去。
蒋欣珊的一句话,使得沈英身后的小周氏面色微红,若不是她昨夜使出百般柔情,万般耐心哄得大少爷松了口,她一个姨娘的身份,又怎么能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成婚大半年,一月之中总有三五天能见着大爷的面,却不知为何,肚子迟迟没有动静。
小周氏强按住心中的酸涩,从沈氏身后走出来,朝蒋欣瑶行礼,诚惶诚恐道:“四姑小姐,贱妾是听说姑小姐喜得双子,这才大着胆子求大爷,让贱妾也能沾沾姑小姐的喜气。”
贱妾,好低的身段!
蒋欣瑶淡淡笑了笑,未置一词,偏过脸与沈家大太太荀氏说话。只把那蒋欣珊,小周氏晾在一旁。
顾氏也侧过身,与亲家袁氏母女说话。
心下暗道这个蒋元青真真是昏了头,把个姨娘带到萧府,不仅打了沈氏的脸,也打了荀氏的脸。幸好女儿聪明,没有搭这个茬,若不然,旁人还以为蒋家没有规矩。
荀氏见蒋欣瑶如此行事,暗道了一声好气度。
这个小周姨娘自认为聪明,把在爷们面前的作派拿到台面上来使,说话行事委曲求全,看着楚楚可怜。
又怎知聪明反被聪明误。在座的都是明媒正娶的正房奶奶,有几个是笨的?试问一个姨娘暗底下没几分手段,又怎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酒宴上。
蒋欣珊见无人与她答话,银牙暗咬,强忍住满腹心酸,脸上却依旧端着笑。
小周姨娘讪讪的退回沈氏身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沈氏见此情形心头一暖。
今日一早,她还未起身,蒋元青就守在她床前,与她商议能否把小周氏也带到萧府。
沈氏暗暗冷笑两声,一口应下。虽然换得了蒋元青的伏低作小,万般感激,然沈氏藏在被窝里的紧握成拳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堂堂蒋府大奶奶,出门坐客居然带着妾室,旁人只道她沈英没有本事,弹压不住房里人。
淡月,微云一左一右站在欣瑶身后,心中忿忿道,这个三小姐真真是个脸皮厚的,对大奶奶做了这些个坏事,居然还敢腆着上门,也不怕我们家大爷一怒之下,把人轰出去。
一时间,花厅里虽热闹纷呈,莺声燕语,然众女却是各有各的心思。
一盏茶后,两个奶娘一手抱着一个孩子进厅来,众人见双生子来了,迎上去瞧热闹。
李妈妈趁机悄无声息的隐到欣瑶身后,凑近了低声回话道:“三姑爷也来了,送了厚礼,正与大爷说着话呢。”
欣瑶想了想,才道:“前头都有哪些男客?”
李妈妈忙道:“我的大奶奶哎,再没比今日齐全的了。旁的不说,萧府族里嫡的,庶的,往日里走动的,不走动的全来了。前些日子到咱们府里大吵大闹的那两位也来了。大爷说,让大奶奶不用理会旁人,顾着自己就好。”R1152
第九回 沾一沾喜气(二更)
欣瑶知道萧寒的话,意有所指,当即放下心来。
一转脸,正听见沈英抱着孩子叹道:“杜夫人,瞧瞧这两个孩子,用我们南边的话叫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长得真是好,这眉眼,这人中,这耳垂,一看就是有福之人。真是让人爱都爱不过来。”
欣瑶没有公婆,府里只一个老太爷还是隔了辈的,作为萧家的女儿,萧静娴当仁不让的充当了婆婆这一角色。
她笑道:“可不是爱都爱不过来,我回那府里几天,只要一闲下来,心里想的就是这两个小东西,也难怪我那老父亲,竟是连手都舍不得松开。如今连我这个女儿,也是没功夫看一眼的了。”
萧府子嗣单薄是满京城皆知的事,好容易一下得了俩,自然是当作心肝宝贝的疼。众女当下便笑开了。
吴氏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眼闷坐着喝茶的蒋欣珊,心中思忖她如何来了?
思了半天,未想出个所以然来,遂笑道:“四妹妹一生就生了俩,合了个好字,像我们这样几年才得一个的,竟是脱了鞋子也追不上。”
吴氏前几个月刚刚生下一女,因生在琼花盛开的季节,故老太太赐名叫蒋若琼,她瞧欣瑶一胎就得了个儿女双全,眼里心里俱羡慕的紧。
沈氏笑道:“回头咱们俩个,得仔细问问四妹妹平日里吃什么,用什么,到哪处烧香拜佛,好让老天保佑这辈子。也能得这么一对一模一样的可人儿。”
袁氏端着茶碗温和的笑道:“这哪里是求便能求得来的,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杜夫人。亲家母,一龙一凤好福气啊,别说是她们俩眼红,便是我瞧着,也眼馋的紧。”
袁氏母女今日之所以冒冒然登门,却是因为前些日子打听到萧府大奶奶生了,便遣人送了些小孩的衣物。长命锁之类的东西。
袁氏一心想让亲生女儿嫁到蒋家,明里暗里的擦试了几回,蒋家二太太没有接她的茬。袁氏左思右想。决定曲线救国,先把蒋欣瑶搞定,再议婚事。
李妈妈见东西十分贵重,便作主回了姑奶奶。萧静娴问了问缘由。只得送上喜帖。
顾氏忙道:“亲家母。可别再提什么好福气了,我这个女儿,为了生这两个小冤家,真真是遭了罪了。若不是有她姨母,老太爷一身的好本事照应着,指不定是什么样呢,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
荀氏一想到远在军中的儿子。实实在在羡慕道:“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大奶奶身子弱。偏怀的是双生子,正好府里有咱们京城里最好的名医,可不正应了那个巧字,杜夫人,你说可是这个理?”
萧静娴搂着白白嫩嫩的六两,毫不客气的亲了一口,笑得见牙不眼见,得意万分道:“沈夫人说得在理,凡事总要应个缘字,方为好事。想当初,我替那侄儿相看过多少名门小姐,不是人家瞧不上咱们,就是我那侄儿瞧不上人家,愁都要把我愁死了。”
却听一中年妇人朝着萧静娴笑道:“侄女啊,你替你家侄儿张罗了媳妇,怎么也不再替他张罗几房妾室,府里内宅空空荡荡的,大奶奶又是怀身子,又是坐月子的,哪里能侍候。真真是苦了寒哥儿。”
“正是,正是,我听说大奶奶身子不大好,一年到头总吃着药,也该给府里添几个人,分担分担才好。”一青衣妇人应声和道。
此言一出,蒋家众女脸色微变。
蒋欣瑶寻着声音,瞧过去,说话的正是老太爷的两房弟妹范氏和毛氏。按辈份,她得叫一声叔婆。
还没来得及出口相驳,却见萧静娴面色一沉,冷笑道:“确实应该再添几个,只是两位婶婶有所不知,我家那个侄儿,最是个古怪的,那些个庸脂俗粉,正眼都不带瞧一下,对腆着脸送上门的,更是不屑一顾,我这个做姨母的,倒也不好违了他的意。对了四婶,你家的容姐儿可说着人家了没有?”
一句腆着脸送上门,把那范氏老脸羞得通红。
众人掩面而笑。谁都知道范氏的孙女萧容先头与苏家族中的一个远房少爷定了亲,原以为攀上了苏家,荣华富贵指日可待,哪知三礼过后,苏家忽啦啦全进了牢房,落得个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这门亲事也只得作罢。
毛氏含笑道:“侄女啊,你四婶不过是心疼寒哥儿房里没个知心的人侍候着,问一声罢了,你又何苦提她的痛处?”
萧静娴又在六两脸上吧嗒亲了一口,笑道:“五婶,四婶有什么痛处我怎么不知道?我不过是瞧着容姐儿性情温和,容色端庄,便起了心思想要为她说合说合。您也知道,我家老爷书院里多的是青年才俊,家世也都是好的,若得个巧字,说不定能配得好姻缘。五婶既这样讲,罢了罢了,倒是我多管了闲事,此事不提也罢!”
范氏哪里知道侄女作的是这样的打算,早已忘了前事,心喜欲狂,哪料到话峰一转,居然来了个此事不提,不由的暗恨毛氏多嘴,瞧毛氏的眼神便带着些凌厉。
自己好心相帮,却反遭了不是,毛氏气得几欲吐血,当下也不去看那范氏,只与身后的媳妇说着话。
蒋欣瑶见姨母挡在她身前,三言两语就令两个叔婆生了嫌隙,乐得轻松自在。心中还暗叹对手太弱,姨母胜之不武。
她哪里知道,萧寒早就料到族里的那些个三姑六婆会提这一茬,已暗中与姨母交待过。
且当初因婆婆被赵家休弃一事,这两人没少在背后说风凉话,萧寒过继到萧亭名下,也是这两房人闹得最凶,故萧静娴对这两个婶婶素来没有好脸色,如此说话已经给了这两人极大的脸面。
萧静娴简单的几句维护欣瑶的话,令蒋府众女不由的深深羡慕,唯独小周氏的眉间浮上一抹忧色。
……
正说话间,却听外头丫鬟回话道:“姑奶奶,大奶奶,平王妃到,大爷请您迎一迎!”
花厅众女一听王妃来了,忙敛了神色,起身相迎。
蒋欣瑶暗暗叹了一声,心道这位来凑什么热闹,却只得跟在姨母身后,迎了下去。
话音刚落,只见一衣着华丽的年轻妇人扶着丫鬟的手款款而至,轻笑道:“别迎,这一迎就见了外,显得生分。”
杜天薇一听这话,不动声色的朝欣瑶递了个眼神,欣瑶会意,含笑眨了几下眼睛。
来人正是平王妃施如眉,只见她身着荔枝红缠枝菊花文饰长身褙子,挽着飞仙髻,头戴大金凤钗,两只凤翅一上一下,几欲乘风而去,端的是栩栩如生。
施王妃先行至萧静娴跟前,萧静娴把孩子递给身后的奶娘,欲行礼。
施王妃双手相托忙拦住,笑道:“今儿是家宴,按礼该是我给舅母请安。”
萧静娴笑道:“大热的天,王妃金玉一般娇贵的人儿,何苦跑这一趟。”
这次宾客的单子正是萧静娴与老太爷,大爷三人商议拟定的,怕动静太大,惹了非议,故平王府并未递帖子过去。
欣瑶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施王妃冲萧氏深深一笑,又扶住了萧氏身边的杜天薇。最后才走到欣瑶跟前。
蒋欣瑶欲福下去,却被施王妃及时的扶住,上下打量道:“这样的喜事,我怎能不来沾沾喜气。果然是个标致的人儿,真真让人移不开眼睛。”
欣瑶今日穿着雪青色衣衫,下系雪白色纱裙,肤色红润,唇色娇艳,清丽中透着端庄,真如春柳摇曳生姿,哪里像生产过的人。
欣瑶落落大方的笑道:“王妃可别再夸了,原本也觉得自个是个好的,哪知今日见了王妃,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施如眉含笑点了点头,众女纷纷上前请安问好,施王妃免了众人的礼,笑道:“都坐吧,别因着我扫了大家的兴致。”
蒋欣瑶扶着王妃入了上座,亲自奉上茶盏,随侍左右。
“快把孩子抱来我瞧瞧!”
萧静娴招呼奶娘把两个孩子抱到了施王妃跟前,施王妃欢喜的摸摸这个,抱抱那个,半晌才把孩子递还给奶娘,笑道:“虽说是早产了个把月,却是养的白白胖胖,这小手跟藕节子一样,小脚蹬起人来,可有一股子劲,瞧着心里就喜欢。”
欣瑶恭敬道:“能得王妃夸奖,是这两个孩子的福份。”
“听说这两个孩子的小名还是我家王爷起的呢?小六两,小三两,真是好听!”
蒋欣瑶心道王妃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哪里好听,简单是俗不可奈,脸上却笑道:“叫着倒是顺口,多谢王爷赐名!”
施如眉见蒋欣瑶眉目楚楚,笑语盈盈,神色恭敬却进退有度,心下大为满意,言语中颇为亲近。
众人都不是糊涂人,见王妃这般行事,看向欣瑶的目光越发的不同。
蒋欣瑶一边与王妃说着客套话,一边把众人微微变化的脸色收入眼底,心里则把燕十六骂了个底朝天。
好好的弄这一遵大佛来,深怕别人不知道萧府与皇室亲厚,这日后还有清静日子过吗?
她哪里知道,燕十六对此事并不知情。此番施如眉前来,真真正正是想沾一沾她蒋欣瑶一胎二子的喜气。(未完待续……)
第十回 没一个心思正的
平王府一正妃两侧妃,至今都未有子嗣,先帝尚在时,一个不得宠的王爷,倒也没人说三道四。
新帝登基,平王与新帝一母同胞,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下,天下人的眼睛自然就紧盯着那一处。
虽说平王在京的日子不多,可施王妃与平王成亲两载有余,两年未能成孕,就显得有些蹊跷,再加上两个侧妃也无身孕,旁人看施王妃的目光便有了些不同。
想当初平王为了娶施王妃,硬是把王府几十个如花似玉的女人统统赶了出去。两个侧妃也是一年后,先太后所赐才迫不得已纳进府的。如此专宠,仍无子嗣……
莫不是王妃自个不能生养,就暗地里使了阴招也不让其他女人生养?
有道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风口浪尖上的施如眉很快就沉不住气,听王爷说今日萧府两个孩子百日之喜,才有了这趟萧府之行。
好在施如眉也深知这趟自己并不合时宜,瞧过孩子后,送上了贺礼,略说了几句话,便起身辞了去。
外头早有萧寒,杜天翔等一干人候着。萧府众人恭恭敬敬的把王妃送至大门外,等马车走了,方才转身。
杜天翔趁机在萧寒耳边道了几句话。萧寒点了点头,唤来贵生低语了几句,见贵生匆匆出了府门,才往正厅走去。
……
怡园心湖边,燕十六,徐宏远一人拿着一柄鱼竿。坐在树荫下的躺椅上,中间的小几上茶水、瓜果、点心一应俱全。
燕十六吃完一盘葡萄,接过边上小厮递来的毛巾。边擦手边道:“那边的酒宴有什么好吃的,吵吵闹闹的,哪比得上我们在这里清静。”
徐宏远放下竹竿,往后一仰,舒展下身子,半眯着眼睛道:“我也不是非要去,主要是馋梅子那两个拿手好菜。顺便去瞧瞧那两个小的。”
燕十六一听。失笑道:“屁点大的小孩,有什么好瞧的?跟他们那个娘一模一样,都是人精!”
徐宏远笑道:“不过是多在你身上撒了几泡尿。你就这样编排他们,要是让老太医听到了,小心他找你算帐。”
燕十六想起头一回抱着三两,萧老太医死死盯着他的眼神。哈哈一笑道:“就没见过这么偏心的老头。上回……”
“谁?”
燕十六突然变了脸色,冷冷道。
五十米外的贵生急跑两步,单膝跪地道:“回王爷,大爷让我来回话,刚刚王妃去了萧府。”
燕十六直起身子,厉声道:“好好的,她跑去做什么?”
贵生忙道:“回王爷,王妃说是来沾沾大奶奶的喜气。与姑奶奶,大奶奶在花厅里略说了会话。就回了。这是王妃给的礼单。”贵生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举过头顶。
燕十六接过来,看了一眼,冷哼道:“嗯,还算知道分寸。去回你家大爷,就说我知道了。”
贵生起身,行了礼,弓身退下。
燕十六待人走远,转过身,细细打量着徐宏远的脸色,陪笑道:“要不,我陪你上萧家走一趟?”
徐宏远摇了摇头,许久叹了口气道:“何苦给人添不自在?我且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去军中?”
燕十六顿时没了笑意:“兵部还有些事没理顺,估摸着再有两个月。军中那一半的粮食没下落,我不放心,早些去,也能早些回来陪你”
徐宏远偏过脑袋,目光灼灼道:“这两个月你多陪陪王妃,也省得她眼巴巴的要去沾旁人的喜气。”
燕十六沮丧的转过脸,半晌才叹道:“阿远,你心里是这样想的,而我竟恨不得天天在别院住着。”
徐宏远也转过脸,瞧着头顶的树荫,笑道:“这一回你去军中,我就不陪着了。下一回再去,备辆上好的马车,铺暖和些,我身子弱,禁不起颠。”
燕十六猛的直起身,一把抓住徐宏远的手臂,急道:“阿远?”
徐宏远闭了眼睛,含笑道:“所以我让你别在后头编排那两个小的,当心被大的听了,一发狠把瑾珏阁,怡园都撂回我手里。到时候,想走也走不掉。”
燕十六听出这话中的深意,面色一喜,道:“你与她说过了?”
徐宏远微微点了点头,淡淡道:“嗯,她早料到了,也从没指望过我。只是有件事,我与她都有些为难,小寒也一早跟我提过。”
“可是燕红玉肚子里孩子的事?”
“她对萧府有些个偏见,上回淡月的事,就已经惹得小寒夫妇极不痛快,再加上咱们总拿萧府当借口,只怕……”
燕十六冷笑一声道:“亏二哥当初还把她夸得像朵花一样,原也是个世俗妇人。若实在不行,就从那两个小的当中挑一个,过继了也行。那两个我瞧着就很伶俐。”
徐宏远身子轻轻一颤,却笑道:“等孩子落地再说,瞧着聪慧的,还可试上一试;若像我这般百无一用的,到时候再作打算也不迟。父亲母亲从来就不是个拘俗礼的人,想必也不会怪我。这事,我还没与他们夫妇俩深谈,总归还有三五年的时间,不急在这一时。”
燕十六平息下激动的心绪,小心的试探道:“那燕红玉那头?”
徐宏远默默半晌,终是轻轻一叹道:“是我亏欠她良多。所以我打算除了瑾珏阁外,徐府所有的银钱,庄子统统留给她,保她娘俩一生衣食无缺。”
徐宏远从未这般推心置腹的与燕十六谈及过以后的事情。两人相识多年,燕十六明里暗时试探过多次,今儿个是头一回听他清清楚楚的对两人的将来有了一个细致的规划。岂能不动容。
他绕过小几,一屁股挤在徐宏远的摇椅上,拉住了他的手。放在自己怀里,面带桃花正欲说话,却见徐宏远嘴唇一动。
“十六,施如眉跟了你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好歹……给她一个……指望。”徐宏远小心翼翼的吐出了心里头的话,顿觉身上松快了许多。
燕十六脸色瞬间变了几变。涩涩道:“阿远,我也不瞒你,我对着她。真的……不行!”
徐宏远面色一红,柔声道:“那你打算……”
燕十六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苦笑道:“实在不行,让天翔帮我诊个脉。就说我不能生养。到时候我让她从娘家侄儿当中挑个好的。过继到她名下,也算是我对他们施家有了交待。”
徐宏远定定的看了燕十六半晌,修长的手指一翻,把他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抚摸。
四目相对,燕十六心下一动,虚咳一声道:“走,咱们俩个偷偷往萧府去。把天翔叫来,在小寒书房里支上一桌酒菜。正好我也尝尝梅子那两个拿手菜。”
徐宏远推了推他,朝他那头微动的鱼竿指了指,笑道:“还不快点拉起来,这么新鲜刚好带过去煲鱼汤喝。”
……
送走了平王妃,花厅里的女眷们才算松快下来,纷纷前往正厅看两个孩子行认舅礼和命名礼。
欣瑶走在最后,轻唤来微云道:“让萧总管把郑府送来的礼原封不动的退回去。”
微云点头刚走,李妈妈便走了过来,压低了声道:“大奶奶,赵府来人了。二小姐跟前的轻风也来了,说是想见大奶奶一面。”
淡月忍不住出声道:“好好的一个满月礼,东也来一个,西也来一个,没一个心思正的。”
欣瑶笑道:“这话说得,合我的意。赵府谁来了?”
李妈妈略略踌躇道:“正是那忠勇侯赵正信。老太爷脸色难看的紧。”
蒋欣瑶倒吸一口凉气,居然来了个正主,看来新帝打压赵家是不遗余力啊。
李妈妈见欣瑶沉默不语,忙笑道:“大奶奶,倒也并非都是心思不正的。刚刚瑾珏阁,怡园,绣庄都派人送了贺礼来。”
欣瑶轻笑道:“难为他们有心了,传令下去,这个月月钱加倍,让他们也沾沾喜气。妈妈只管忙自己的去,前头的事,自然有老太爷,大爷出面,还不到咱们费心思的时候。今儿个忙忙碌碌的,都是客人,我也抽不出空见轻风,你让她回去吧,告诉她日后也不用再来,她家小姐的事,我不会再管。”
主仆三人刚出东院门,却见大嫂嫂沈氏摇着扇子立在树荫下,眼睛正朝这边张望,见欣瑶出来,笑着迎了上去。
欣瑶朝身后两人摆摆手,笑道:“大嫂怎么不往前头去,倒在这里等我。”
沈英笑道:“许久不见四妹妹,正积了一肚子话想与妹妹说说。就怕妹妹今日忙,没空夫听我说闲话。”
欣瑶眉色微动,顿了顿道:“我只问嫂嫂一句,小周姨娘如何来了?”
沈英心头一滞,笑意僵在脸上,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欣瑶轻轻叹了口气,上前扶住沈英的手,用力捏了捏,意味深长道:“也罢,为了不让大嫂憋得难受,我免为其难,且听上一听吧!不过今日闹哄哄的,只怕大嫂也说不痛快。明日我正好带着孩子回娘家,倒不如让母亲在院子里摆上一桌,我们姑嫂两上清清净净的说说闲话,你看可好?”
沈英会意,忙道:“真真是再好不过了。”
姑嫂两个相视一笑,边走边说,将将几步,却见蒋欣珊等在路上,目光幽幽的正看着她们俩。(未完待续……)
PS:谢谢enigmayanxi不离不弃的支持!
说实话,包子每天一早,打开电脑,看到有老朋友的出现,心中分外欣喜。
感觉就像……逛商场,遇到朋友。
“嗨,你在这逛呢?”
“我,一直都在这逛!”
……
第十一回 放我一条生路
欣瑶姑嫂俩个正说着话,却见桂花树下,蒋欣珊悄然等在一旁。
只见她发髻高高挽起,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长长的珠翠流苏摇晃生辉,颇有几分当家奶奶的气势。
欣瑶眼眸一沉,偏过了脸。
沈英深知两人之间的恩怨,轻咳一声,忙上前打哈哈道:“三妹也在呢!”
蒋欣珊微有迟疑,却轻笑一声道:“大嫂,我想与四妹妹说几句话,不知大嫂可否行个方便?”
沈英知道眼前这个不是个善茬,捏着帕子的手一颤,强笑道:“这……不是做嫂子的不讲情面,今儿是四妹妹的好日子,院里的客人都等着,三妹妹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吧!”
蒋欣珊轻轻一哼,冷笑道:“大嫂管得可真多,有本事,怎么不把屋里那个管管好,也省得人家说咱们蒋家的女人,连个姨娘都管不住。”
沈英好心规劝,却被人揭了痛处,所有的怨毒顿时涌上心间,冷笑道:“也是该好好管管了,省得再教养出个被人逐出府的庶女来。”
蒋欣珊眼中的怨恨一闪而过,冷笑道:“大嫂慎言,老太太不过是一气的气话,说说罢了。要是她知道自己一时的气话,被大嫂冒冒然的,拿到大庭广众之下说,不知道会不会对大嫂另眼相看呢?”
“你……”
沈英未料到蒋欣瑶居然厚着脸皮倒打一钯,一时气得语塞
欣瑶微了皱眉。把手往大嫂肩上搭了一下,笑道:“大嫂先往前头去,我略站一会就来。”
“四妹?”
欣瑶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
沈英尤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心下盘算着要不要把二婶叫来,又怕惊动了众人,细思了片刻,遂远远的走到一处树荫下看着这姐妹俩。
……
欣瑶站定,歪着头看了蒋欣珊一眼。见其并不开口,遂轻笑一声,抬起裙角便走。
“四妹妹!”蒋欣珊咬咬牙喊道。
蒋欣瑶止步回头。
“四妹妹。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是我猪油蒙了心,鬼迷了心窍才对妹妹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如今。我已知道错了。四妹妹大人有大量,别跟姐姐计较。都是一家子骨肉姐妹,你原谅我这一回。”
蒋欣瑶只觉得想笑,她走近两步,莞尔一笑道:“骨肉姐妹?三姐姐,我倒是想问一问,哪家的姐姐能做出雇凶杀妹的事来?”
“我……”蒋欣珊语塞。
“三姐姐,要是我拿把刀朝你身上捅了几下。然后再假惺惺的对你说,哎啊。对不住,我错了,求你原谅。你说你会原谅我吗?”
蒋欣珊想着自己的处镜,银牙紧咬下唇:“妹妹,我是真心求你原谅。我……”
欣瑶嘴角勾起一抹深笑。
“三姐姐,这里没有外人,虚话儿不必再说,你我姐妹十几年,心里是个什么想法,你清楚,我也清楚。以后,这府里,你也不必再来,免得我家大爷一个没忍住,把人打出去。”
蒋欣珊闻言,二话不说,跪倒在欣瑶身前,眼中隐有泪道:“妹妹倘若不原谅我,我就只能在这里长跪不起。”
欣瑶摇摇头,到这个时候还想着胁迫她,真真是好本事。
长跪不起,倒是好招,来来往往的人看了,只会说她这个萧家夫人容不下自个的庶姐。
蒋欣瑶厉声道:“微云,去把三姑爷找来,跟他说,他媳妇敢在这里跪一个时辰,我就敢让他脱了官帽。三姐姐,你慢慢跪,妹妹我先走一步!”
蒋欣珊猛的站起身,目露凶光道:“蒋欣瑶,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欲如何?难不成,你真要我死在你面前,你才满意。”
才几句话就露出了真面目,定力还是稍稍差了些。
蒋欣瑶冷笑道:“死?我为什么要你死?我得让你好好活。”
欣瑶凑到蒋欣珊耳朵边,轻语道:“三姐姐,你仰仗的安南侯府落魄了;你生母周姨娘一败涂地;素来疼你的老太太亲口把你逐出了蒋家;你手上的嫁妆铺子,庄子都在我手里,你还有什么?”
蒋欣珊悚然一惊,脸色惨白。
“噢,妹妹我忘了,姐姐还有郑家。”
“你敢动郑家?你居然敢?”
蒋欣珊如遭雷击。娘家没了,嫁妆没了,郑家是她最后的仰仗,若是连郑家都……
“为什么不敢?”
蒋欣瑶和颜悦色道:“我家大爷从小就与平王,杜太医称兄道弟,你说倘若我向平王开口,向杜太医求情,这郑家……会是个什么下场呢?是像孙府那样抄家,还是像苏府那样灭族?”
蒋欣珊惊恐无比道:“你……你……你到底想怎样?”
“我……我能怎样?我只想跟你好好的,慢慢的,算算以往的那些帐。”
蒋欣珊定定的眼着眼前笑颜如花的四妹妹,眼里,脸上都是恐惧。
“三姐姐这就怕了?”
蒋欣瑶轻笑道:“三姐姐,别怕,动的都是旁人,你不还荣华富贵的享着,锦衣玉食的供着,分毫未损吗?只是这些东西长久不长久,我就不知道了。”
蒋欣珊面如土色,声音打颤道:“我……我还有娘家兄弟!”
“娘家兄弟?”
蒋欣瑶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笑得越发地开心。
“倒忘了你也是有亲兄弟可依仗的。只是,二哥二嫂在你,我之间会选择谁,这个就不大好说了。不过,要是我捐个官送给二哥当当,不知他们会不会因为感激我,而把三姐姐拒之门外呢?”
蒋欣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你居然敢……你居然敢……”
“我自然敢!”
蒋欣瑶缓缓的摇了摇头。笑道:“唉,真替三姐姐担忧呢。蒋府你是回不去了,身上又没有多少银子。郑家倒不倒只在我的一念之间,亲兄弟又依仗不上。三姐姐,你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才好啊?”
蒋欣珊浑身抖得像筛子一样,慢慢的跪了下去,涕泪满面,默默道:“蒋欣瑶。你赢了。你要如何报复我,都没关系,只一条。我的儿子是无辜的,求你看在他是你侄儿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
蒋欣珊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取名郑然,已满半岁。
用孩子做挡剑牌。蒋欣瑶心头不屑。
她弯下身子。眯了眯眼睛,冷笑道:“蒋欣珊,摔下山涧而死的老张头无辜不无辜?摔断腿的微云无辜不无辜?当初雇凶杀妹时,可曾想过要放我一条生路?在老太太跟前进谗言时,可曾想过要放我条生路?这会却让我放你一条生路……哈哈哈……蒋欣珊,不觉得可笑了点吗?”
“不是的,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动手的。你娘抢了我娘的正室。你抢了父亲对我的宠爱,我没有选择。都是你们逼我的!”
蒋欣珊手脚冰凉,死命的摇着蒋欣瑶的肩膀,不管不顾的一通怒吼。
蒋欣瑶恨不能仰天长笑。
人啊,为什么总要把自己的过错,厚颜无耻的归根到旁人身上来,便是到了绝路的时候,都不肯堂堂正正的看一回自己的内心的**。
她奋力的推开眼前几欲发狂的女子,眼中寒光四起,冷然道:“蒋欣珊,你可知道你最忠诚的奴婢秋分是什么下场吗?”
“秋分?”
蒋欣瑶目光微怔。那个曾经出卖过她,被她一气之下发卖出去的贱婢。
蒋欣瑶唇角漫上一缕复杂的笑。
“她被人毒哑了喉咙,卖到了妓院,做着这世上最低贱的行当。”
蒋欣珊颓然瘫倒在地上,瑟瑟发抖。眼中的泪,一滴滴落了下来,滴落了珠粉,胡散了胭脂,不知是因为害怕,亦若是悔恨?
“蒋欣珊,生路是要自己选的,旁人,谁也给不了你。”
再不愿意看那张脸,蒋欣瑶甩袖而去。
“蒋欣瑶,你给我站住!”蒋欣珊挣扎着站起来。
蒋欣瑶顿住脚步,缓缓转过身,阳光下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
蒋欣珊一步一步,逼近欣瑶,眼中的恶毒喷涌而出,娇美的脸脸已然变形。
“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
蒋欣瑶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你恨我,长得比你好看?恨我是嫡出,你是庶出?恨父亲一颗心在母亲身上?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可恨我的?”
蒋欣珊死死的盯着欣瑶,咬牙切齿。
“你都知道?原来你都知道。”
“我自然知道。”
“放屁……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蒋欣瑶,你知道姨娘最欢喜的时候是什么?是父亲迈着矫健的步子,走到她的房里,露出好看的笑颜。可是,只要你母亲在,姨娘只能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站在她的院子门口,眼巴巴的等着父亲来。你们母女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
蒋欣珊撕心裂肺的吼道:“你们为什么不去死……你们为什么要活着……你母亲抢了父亲……你抢了沈大哥……你们都是贱人,都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要没有你们,我才是蒋府嫡出的小姐,我才是父亲嫡出的女儿。”
蒋欣瑶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漠然的看着眼前似疯似狂的女子。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三番四次的害我?为什么姨娘能压正室一头?为什么老太太的眼里,从来没有我?蒋欣珊,我很想对着你这张脸打下去,却又怕脏了自己的手。你已经无药可救了。”
蒋欣瑶泰然自若的轻笑一声,翩然而去,再不作半分停留。
微云快步跟了上去。
沈英远远的瞧着这姐妹俩一个决然而去,一个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在地上,遂冷冷的朝后头那个看了两眼,朝着欣瑶迎了上去。(未完待续……)
第十三回 轻易不用,用则必胜(二更)
萧寒伸手抚着欣瑶的额头,静静道:“我要母亲的牌位堂堂正正立在赵家祠堂里,受后人祭拜。”
欣瑶顿时明白过来。
婆婆当初被休,是因为犯了七出中的无子一罪,才被夫家休弃。如果赵家要萧寒认祖归宗,势必要承认当初休书无效,那么婆婆就应该是堂堂侯府夫人,即便已经过逝,其棺墓应入赵家祖坟,牌位入宗祠。
欣瑶抓住额头的手:“可想好了?”
萧寒点头不语。
欣瑶轻叹一声道:“当初婆婆自请休书,连嫁妆都不屑要回,绝决而去,是因为对赵侯爷失望之至,也不想再回到赵家那是非之地。大爷如今想把婆婆的牌位入赵家宗祠,是不是有违婆婆生前意愿。”
萧亭,萧寒爷孙俩两只时愣了愣神,一时竟呆住了。
欣瑶又道:“祖父,大爷,我也知道你们是不想让婆婆的棺墓孤零零的一个人,才想着让大爷认祖归宗。只是我在想,婆婆那样一个柔弱美好的女子,被人休弃后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宁可选择以一己之力来抚养孩子,却丝毫没想过,再带着孩子回赵家去仰人鼻息,可见她对赵家是彻底死了心的。”
“好不容易出了污泥浊水,又何苦再让她回去?斗又斗不过人家,骂也骂不过人家,受了一肚子气不说,还扰了清净。就算是我们把婆婆的牌位,堂堂正正的立在了赵家宗祠里。那些个赵家子孙有几个是诚心诚意祭拜的,不过是装个样子给旁人看罢了。”
“孙媳妇的意思是……”
“祖父,换了我。日日看到赵家子孙偷鸡摸狗,眠花宿枊,气都要气得半死,倒不如眼不见为净。再说婆婆有祖母陪着,又怎会冷清?将来还有祖父您,还有我,还有大爷。还有那两个小的,到时候,又是热热闹闹的一家人。多好。”
爷孙两个面面相觑,听着欣瑶这番调论,半天说不出话来。
蒋欣瑶自嘲的笑了笑,又接着道:“赵家想让大爷认祖归宗。掌赵家一门。听着是威风凛凛,气派十足,暗地里打的什么心思,你知,我知,人人知。若赵家子孙成器倒也罢了,偏那赵府一门欺男霸女也有人干,赏花阅柳也有人干。尽是些会折腾的人。再加上内宅里的那些个算计争斗,东家长啊西家短。哎,看着赵侯爷那半头的白发,我便替大爷以后的日子担心哪。”
萧寒伸手摸了摸头发,沉声道:“以瑶瑶之见,该如何?”
“依我看,大爷大可不必为了婆婆,而认祖归宗入赵家,更不必改名换姓。爵位谁愿意承就让谁承去,家谁想当就让谁当去。大爷完全可以隐在后面,左手一壶香茶,右手一盘点心,看着这些人为个虚名,争个你死我活。”
蒋欣瑶妩媚一笑:“若有空咱们就窜窜门子,逗逗乐子,顺便把欺负过婆婆的人一一报复回去。若没空,就把人冷在一边,先让他们水里火里的煎熬着。有道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大爷背靠大山,何苦自己赤膊上阵跟人拼斗?只需手轻轻一指,有的是人为你赴汤蹈火。到那时候,该报的仇也报了,该出的气也出了,大爷若还不满意,那就狠狠心,让这世上再无忠勇侯府!”
爷孙俩不可置信的看着欣瑶,眼中俱是惊愕。
欣瑶轻轻摇着老太爷的手臂,叹息道:“祖父,如今我们的日子刚刚好过,何苦为个赵家分崩离析。要是回了赵家,大爷忙着衙门里的事,赵府的事,分不开身。我身子弱,跟那帮三姑六婆,耍心思,用心计,哪里还有精神照顾两个小的。万一有人记恨我们,暗中下黑手,狗窝虎穴的,你让我们母子三人怎么活?”
蒋欣瑶恨不能落下几滴眼泪来,才显得她对萧寒回归赵家一事,有多么的痛彻心扉。
啪,啪,啪三下掌声惊动了偏厅里三人,抬头看去,只见燕十六一边鼓掌一边赞叹道:“好计,好计,妙极,妙极!”
萧寒皱眉瞧了瞧他身后之人:“你们怎么来了?”
燕十六嘴角弯弯,上下打量了欣瑶一眼,答非所问道:“老太医,依我看,此计甚妙啊。”
萧亭见是他,正欲行礼。
燕十六眼疾手快,双手扶住,笑道:“又没外人在,老太医哪需如此。今日府上大喜,我也是来凑个热闹,许久没见着那两个小的,心里想得紧,正好寻了来,就在外头站着略听了片刻。”
徐宏远看着欣瑶亮晶晶的双眼,笑道:“老太爷,瑶儿说的极是,人生短短,不过数载,一家分离哪比得上骨肉团圆。那赵家,气数已尽。”
萧亭早就被欣瑶那一番话打动:“罢了,罢了,这事我也不管,只管逗弄我两个宝贝重孙儿去。”
欣瑶忙笑道:“祖父放心,婆婆的事,大爷一早与我说过,那几个作下孽的,一个都跑不掉,孙媳妇定帮您出了这口恶气。”
萧亭重重拍了两下萧寒的肩,语重心长道:“孙儿啊,祖父老了,也舍不得你们。听你媳妇的吧,她的主意比咱们爷俩的好。王爷,徐大人,老朽先行一步。”
欣瑶忙上前扶道:“祖父,我跟您一道走,宴席上连个招呼的人都没有,总不像话。”
说罢,也不管身后三人是何表情,盈盈而出。
……
燕十六瞧了瞧萧寒的脸,嬉笑道:“小寒,你们家两个小的,一个萧左,一个萧右,勉强能入耳,要换了赵左,赵右,哎,惨不忍听啊!”
徐宏远朝燕十六瞥了一眼,笑道:“正是。正是,比六两,三两还难听。”
燕十六假装没听到。自顾自的喝茶。
萧寒目光盯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面无表情道:“好好的跑来做什么,还嫌这里不够热闹?”
燕十六笑道:“钓了两条新鲜的鱼,过来讨碗鱼头汤喝。为了避人耳目,就躲到这里。小寒,你身手退步了,我和阿远在外头站了这么长时间。你都没听出来。”
萧寒坐下,道:“外头有暗卫,我光顾着听她说话了。”
燕十六斜靠在太师椅上。若有所思道:“小寒,你若不甘心,我去求二哥直接抄了赵家,省得麻烦。”
萧寒目光幽深。静静的沉思片刻道:“倒也不必。就依瑶瑶说的做。”
徐宏远坐在萧寒对面,温和道:“想当年,安南侯府累我徐家一门,害得我从懂事起就东躲西藏,我恨不能亲手刃之,方解心头之恨。父母逝后,我回了南边,住在青阳镇的老宅里。不知为何,那些愁啊。恨啊,仿佛离得我很远。”
“噢,阿远快说来听听?”燕十六笑吟吟的望着他,眼中的炙热仿佛看不够似的。
徐宏远微有羞涩,轻道:“父亲书房窗下的那张竹塌还在,听福伯说,瑶儿小时候就常常懒在这竹塌上,看书,睡觉,晒太阳,我躺上去,阳光倾泻而入,果然舒服。福伯与我讲了很多父亲和瑶儿住在这里的事,有一回,我心血来潮问他,瑶儿恨不恨父亲把她带到这里。你猜福伯他怎么说?”
“怎么说?”萧寒追问道。
“他说四小姐说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越想越有道理。想当初,我若不是被老太太,周家迫害,又怎会认识你们;瑶儿她不被父亲带到乡下,父亲又怎会把瑾珏阁交给他,她又怎么找到我,再与你相识;你若生在赵家,又怎会娶瑶儿为妻,生下一双儿女,可见啊,冥冥之中,总有天意。”
萧寒眉头微舒,头一回敞开了心扉与两个好兄弟道:“小时候,最羡慕十六和天翔,既有父母,又有兄弟姊妹,我却是连个生父都不知道是谁的私生子。萧氏族里的那些人,明里指指点点,暗中朝我吐口水,骂我是个野种。”
……
“萧寒,你明明不是我们家的人,为什么要姓我们家的姓!”
“你不知道,他娘是个水性扬花的人,也不知道在外头跟了什么野男人,才生下了这个孽种。”
“你以后少跟这种人玩,省得给带坏了!”
“呸,看着娇娇弱弱的,哪知是个淫妇,怪不得被人休了回来。”
“野种,滚开,这是我们的地盘,你不许到这里来玩!”
……
往事历历在目,萧寒眸色一沉,声调含悲。
“稍稍长大些,姨母,祖父才让我知道真相,从那时起,我心里就恨他,若不是他的无情无意,助纣为虐,母亲又怎么早早而逝?我也恨赵府所有的人,发誓总有一天,要把母亲被抢走的一切,都夺回来,让那些害过母亲的人没有好下场。”
燕十六见素来沉稳的兄弟,头一回露出这般神色,淡淡接话道:“我如今看着韩王日日借酒浇愁,醉生梦死,看着苏太后半疯半痴,欲生不成,欲死不成,心里就很舒畅。”
徐宏远冷笑道:“我如今看着周家一败徒地,为了复起到处送女,求人,借银子,心里也很舒畅。”
燕十六淡淡又道:“你家那个,她若出手,小寒,我估摸着,日后你也会很舒畅。”
徐宏远哈哈一笑道:“这倒是,当年父亲曾对蒋全蒋福说过一句话,他说他这个小孙女,极为厉害,心思缜密,藏峰隐剑,十八般兵器,全收在库里,轻易不用,用则必胜。小寒,还是你眼光好,放眼全京城,能比得上我侄女的人,可没几个。”
萧寒素来冷清冷心的人,也被这两人左一句右一句的暖了心肺。
原来老天从没亏待过他。
原来他忍了那么多的气,吃了那么多的苦,只是为了兜兜转转,能遇见她!(未完待续……)
PS:只是为了兜兜转转,能遇见她!
这话包子喜欢。
话说婚姻这玩艺,真不是看对了眼,就能成的。必是不早一步,不晚一步,恰到好处的时机,恰到好处的彼此,才能成就一段婚姻。
所以,如果书友中,有尚未成婚的妹妹,千万别急,恰到好处的时候,你的那个他,必定出现!
为你而来!
第十四回 家道艰难至此
热闹了一天的萧府终是安静下来。
萧寒带着一身酒气进屋,见床上的人拥被而睡,心头一暖,转身去了净房。
上床,掀开被子,习惯性伸手把女人搂在怀里,不料却扑了个空,欣瑶卷着被子翻了个身。
萧寒皱了皱眉头,往里凑了凑,再伸手,又扑了个空,欣瑶缩到了床里头。
萧寒轻轻一叹,对着欣瑶的后背喃喃道:“我知道你怪我事先没跟你说,我也没料到他今日会来。都是我的错,你别气,刚养好的身子,气坏了,我心疼。”
蒋欣瑶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忿忿道:“你心疼什么?你巴不得我们娘三个入了那赵家,被人算计,被人陷害,你顾着你的报仇大计,哪还管我们娘三的死活,可怜我那一双孩子只有三个月大,可怜祖父一把年纪,还得眼睁睁的看着自个养大的孙子改了别姓,可怜……唔……”
萧寒猛的搂过女人,一吻封唇,上下其手,便忙开了……
小半个时辰后,萧寒喘匀了气息,对着怀里的女人道:“瑶瑶,我想明白了,再没有比我们一家快快活活过日子更重要的事了。赵家的事,我听你的,你说怎样就怎样。我知道你不想过大家庭你争我斗的日子,忠勇侯府的爵位,家产你也看不上。不过那几个对母亲下手的人,我不想放过。”
欣瑶哼哼几声,算作回答。就在萧寒以为她快睡着的时候,欣瑶把手抚上了男人胸口,轻道:“赵家是个烂瘫子。你父亲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未必不知道你心里真实的想法,也许他就是算准了你要把婆婆的牌位移到赵家祠堂,才给了你这么大一块馅饼,好利用你的关系保住他的荣华,我是怕你被他当了枪使。”
萧寒抚在她后背的手顿住,欣瑶往他怀里蹭了蹭。语气柔和:“明日让人把赵家所有的消息送过来,我歇了这么长时间,是该用用脑子了。不然,当真要生锈的。”
萧寒低头吻了吻女人的额头,冷笑一声道:“瑶瑶,最多半年后。京城再无忠勇侯府!”
……
“什么。四妹妹让你以后再也不必去萧府了,不会的,她不会这样对我的,轻风,你是不是听错了!”蒋欣瑜一脸惊慌的抓住了轻风的手。
轻风面露难色道:“小姐,四小姐身边的李妈妈亲口对我说的,不会有错。”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想见我。我们是亲姐妹啊,”
轻风见小姐犹自不知的模样。于心不忍,叹道:“小姐,你别急,奴婢虽没见着四小姐,却打听到四小姐明日带着孩子回蒋府,小姐不如……”
蒋欣瑜喜道:“那你明天到蒋府守着,一定要见着四妹妹,问她借些银子,顺便求她帮着给爷找个好差事。”
轻风苦笑道:“小姐,我就是从早守到晚,四小姐她还是不会见我的。”
“没用的东西,她不见你,你不会去求二太太吗?”
轻风委屈的含泪道:“小姐,奴婢在蒋府门口守了近十天,别说二太太,就是连个管事都见不着。”
正说着话,小丫鬟匆匆跑来回话道:“蒋姨娘,三姨娘嫌弃今儿没喝着燕窝汤,掀了桌子在闹呢。”
蒋欣瑜向轻风看去,轻风摸了摸口袋里库房的钥匙,朝小丫鬟挥了挥手,为难的说:“小姐,光景不好,咱们几处铺子的生意一落千丈,每个月只有几十两银子的盈余,前个月刚刚换了这处新宅子,添了些家具物什的,又花了不少银子。这个月三姨娘光衣裳,首饰,请大夫问药就花了近三百两银子,爷又从我这里支了一千两银子拿到那府里,再加上一府人的嚼头,二十个下人的月钱,哪还有银子给三姨娘吃燕窝。”
蒋欣瑜不当家,并不知道柴米贵,道:“燕窝也不值几个钱,咱们难不成连那点银子也拿不出来?”
轻风红着眼眶道:“小姐,燕窝也分个好次,这燕窝还是以前四小姐怕小姐生产后,养不好身子,才让李妈妈捎来了一斤,小姐尝了一口,就说这是上品。别说现在咱们拿不出来银子,就是小姐以前一个人过日子,也不会舍得买这么好的燕窝来吃。”
“那你就给她买些差的,哄哄也就过去了。”
轻风忿忿道:“三姨娘那张嘴,吃惯了好的,还能再吃差的。再说,差的也不便宜,咱们的银子吃饭,穿衣还能维持,买燕窝,是万万不能的了。”
蒋欣瑜只觉得浑身无力,喃喃道:“家道竟艰难至此了?”
轻风从怀里掏出帐本,递到欣愉眼前,翻了头一页道:“小姐,你自个瞧瞧,就这几个月,花在这一家人身上的银子有多少。”
“小姐出嫁,老太太统共给了五千两银子,加上大房,二房,亲戚朋友送的礼,合起来,也不过一万五千两。小姐在孙家一个月的月钱是五两,已经算是头一份的了,存了这些年也不过五百多两银子。”
“小姐的嫁妆,孙家的赏赐,都是死物,进了当铺不值几个钱。加上四小姐给的两千五百两银子,满打满算,咱们也只三万两银子的家当。可小姐瞧瞧这帐本上,哪一处不花银子。”
“你别说了,这些事情别叫爷知道,他一个读书人,最恨听这些俗话。明日我亲自去蒋府一趟,求求二叔二婶,大哥大婶。”
轻风见小姐这般说话,一腔热血淋了个透心凉,只得暗暗叹息一声。
……
这日,萧寒夫妻俩起了个大早,抱着孩子,在老太爷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坐上了马车。
许是因为马车一颠一颠的原因,任夫妻俩怎么逗弄,六两,三两上车不过几分钟,就昏昏睡去,蒋欣瑶泛滥的母爱顿时无处安放,心头颇有些失落。
萧寒则趁着两个孩子熟睡之际,这头亲亲,那头香香,半晌才冲欣瑶道:“瑶瑶,我怎么瞧着,这眉眼越长越像我了。”
欣瑶难得的嘟了嘟嘴,嗔道:“六两长得像你倒也罢了,若三两长得也像你,将来婆家可不好找。”
萧寒揽过欣瑶,不以为然道:“瑶瑶,我跟祖父商量好了,捧在手心里娇养大的宝贝,也舍不得她将来公公婆婆姑子妯娌的,看人眼色过活。我萧寒的女儿,只有别人求着上门的,不愁嫁不出去。再者说,女儿才生下来,你就想着将来嫁人的事,若让祖父听见了,可不得愁得几天吃不下饭。”
欣瑶一想,自己可不是杞人忧天,忙娇娇柔柔往萧寒怀里一靠,萧寒就势低下头,亲了亲欣瑶的脸颊,夫妻俩低低的说起闲话来。
马车刚在蒋府门口停下,两双眼睛齐齐睁开,精神十足的盯着父母瞧,气得蒋欣瑶恨不能在两人肉嘟嘟的屁股上咬上两口,方才解恨。
顾氏一早就起来等着了,见着一对双生子,心啊肉啊的直叫,抱在手上一会逗弄这个,一会逗弄那个。
蒋宏生为了迎女儿回门,特意在衙门里请了假,见妻子光顾着两个孩子,连女婿都忘了招呼,忙暗下使了几个眼色。
那顾氏竟未理会得,蒋宏生无可奈何之下,遂哼哼两声,带着萧寒去了外书房。
欣瑶自有身孕后,就没回过娘家,母亲房里的摆设还如从前一样,屋里的丫鬟也还是那几个,几上的美人瓶插的依旧是海棠,欣瑶舒服的叹了口气。
顾氏笑道:“你两个弟弟都去了学堂,那个小的知道你要来,死活闹着要留在府里,被你父亲呵斥了一顿才去了学堂,用饭的时候你就能见着了。你二哥二嫂今儿也回来了,这会在你大哥院里,估摸着一会就到。”
欣瑶笑道:“昊哥儿学业如何?”
顾氏皱眉道:“先生说他聪慧有余,用功不足,我瞧着读书也苦,不忍心一天到晚的拘着。你父亲管得厉害些。”
欣瑶在三两脸上摸了一把,笑道:“是不该拘着,才多大的孩子,再者说死读书有什么用,反倒把人读迂了。”
顾氏嗔看了女儿一眼,笑道:“就你宠着他。”
“他是我亲弟弟,我不宠他,谁宠他?”欣瑶大言不惭。
……
正说话间,沈氏,吴氏一前一后笑着进来请安,接过两个孩子,逗弄了半晌。
欣瑶见吴氏并未把琼姐儿带来,问道:“二嫂为何不把琼姐儿带来,也好让我这个姑姑瞧上一面。”
吴氏笑道:“四妹妹别提了,前几日夜里打雷,被吓了一吓。”
顾氏心疼道:“你叫过了?”
吴氏笑道:“可不是叫过了,倒也有些用。这两天便不敢再把她抱出来。”
欣瑶知道在南边有个习俗,小孩被惊吓到,需在夜里近十二点时,用装满米的碗,进行叫魂,居说十分的灵验。
沈氏亲亲六两的小手,道:“瞧瞧这孩子,长得多好,哪看得出是早产的孩子,比着我们家辰哥儿小时候,可胖多了。到底是萧家老太爷会调理人啊。”
六两见一个衣衫亮丽的好看女子逗弄他,小嘴吹着泡泡直往前凑。
欣瑶暗笑道,跟他老子一个得性,是个喜颜色的。(未完待续……)
PS:感谢enigmayanxi的不离不弃,感谢小撒娇的粉红票票。
第十五回 妻妾相斗(二更)
吴氏抱着三两,对照着六两左瞧右瞧,笑道:“太太,真真是一模一样。”
顾氏欢喜道:“可不是一模一样?刚生下那会,还有些不同,这会越长倒越像了,若穿了一模一样的衣裳,连我都分不出来。”
沈氏笑道:“瞧这眉眼,还是像咱们四妹妹多些,多好看。”
顾氏一听这话,笑得合不扰嘴,连连点头称是。
吴氏闻到三两身上除了奶香味外,还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便笑道:“到底是世医之家出来的孩子,一身还带着一股子草药味,闻着真是香。”
像是为了印证吴氏的话一样,三两当下敞亮亮的放了个响屁,吴氏愣了片刻,随即大笑。
欣瑶则是一头黑线,正要伸手去抱。
顾氏抢先一步,从吴氏手里接过三两,轻轻的在其屁股上拍了两下,嗔笑道:“瞧瞧我们三两,真是爱干净,小小年纪拉屎撒尿都知道会知人了,多聪明!”
奶娘笑道:“怕是真要拉了,太太给我吧,正好也该喂奶了。”
欣瑶趁机向母亲笑说想回自己院里瞧瞧,沈氏灵机一动,忙道:“我陪妹妹去。”遂两人出了秋水院。
……
两人出了院,并未往听风轩去,却往后头园子里转,身后两个丫鬟远远跟着。
欣瑶边走边笑道:“大嫂昨儿个有什么话,今儿个可要敞开了说。”
沈氏拉了欣瑶的手。心中思量片刻才道:“四妹妹,先前儿叔叔婶婶回南边去的事,我替大老爷。大太太给妹妹陪个不是。”
“大嫂?”
沈氏摆摆手道:“四妹听我说,公公婆婆并非恶人,又是做经济买卖的,目光难勉看得浅些。年前妹妹府里行势不好,怕牵连了蒋府,再加上二小姐和离的事……嗨,妹妹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欣瑶笑笑道:“大嫂这个不是陪得奇怪,我也没往南边去,也没人与我甩冷脸子。说冷话,又何来大人有大量一说。父亲母亲也都是有经历的人,自然知道人情淡薄四字的意思,想必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欣瑶故意把人情淡薄这四个字重重的说了出来。
沈英眉头微皱。定定的瞧着欣瑶。道:“这第二个不是,是为着大房的二小姐。我们远在苏州府,不知道二小姐与孙家竟发生了这些个事,多谢四妹妹从中周旋,救了二小姐一命。”
欣瑶淡笑道:“这也不值当。都是一家姐妹,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落了难,有能力总是要帮一把的。”
沈氏见欣瑶答的滴水不露,心中暗叹。却仍道:“四妹妹,按理说二妹妹并非我嫡亲妹妹。这个不是也不该陪,只是我是她嫂嫂,都说长嫂如母,这个不是,我替公公,婆婆陪了。”
蒋欣瑶脸上微微有些松动,垂着眼帘静默不语。
“我嫁到蒋家近十年,好的,坏的都看在眼里。当初妹妹从乡下回府,头一回见,我就知道妹妹外头看着冷,心却是个好的。我们姑嫂这么些年,从来没有脸红过,虽不常在一处,却也是你敬我,我亲你,亲亲热热的。嫂嫂今日说这些话,不为别的,只想妹妹别因为这些个事,与你哥哥嫂嫂生分了。”
欣瑶深深的看了一眼沈氏,她这个大嫂,为人聪明,行事周全,虽说有些心高气傲,心地倒是个好的,大房也就她一个明白人。
欣瑶想到做姑娘时,沈氏明里暗里的帮衬,这次父母兄弟回南边,沈氏违了大房夫妻俩的意,私底下的亲近,不由的心下微叹,展颜嗔道:“只要哥哥嫂嫂不与妹妹生分了,妹妹就要念声阿弥陀佛了。”
沈氏心头一热,知道小姑子算是松了口,忙陪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两人立在树荫下,复又说了些别的,欣瑶见沈氏欲言又止的模样,索性直白了道:“大嫂,有话不说,当心憋坏了身子。”
沈氏轻点欣瑶额头,嗔道:“正不知如何开了这口。妹妹这一问,我便说了。妹妹也知道我娘家一直在苏州府做着官,这些年不知为何,父亲觉得倦怠的很,身上也是诸多毛病,竟有了退意。我想着娘家哥哥正值壮年,也是时候担起大房的重担,便想着来求一求妹妹。”
蒋欣瑶听得明白,意味深长的笑道:“我听说沈力几月前在军中立下军功,听我家大爷的说,新帝身边很缺这样的青年才俊。嫂嫂所求之事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嫂嫂不防回去问问沈老太爷,想往哪一处?”
沈英虽听得不甚明白,却听出其中一个意思,四妹妹让她把这事说与沈老太爷听,她心下一动,当即应下。
“妹妹,嫂嫂还有一事求你?”
“可是小周姨娘的事?”
沈英点点头,幽幽道:“妹妹有所不知,这小周姨娘到底是侯府出来的姑娘,心机手段比着旁人,真不知厉害多少。嫂嫂我……当初你哥纳她时,妹妹就提让婶婶提点过我,我也是处处使了小心的,哪知……说来说去,还是嫂嫂没本事。”
蒋欣瑶思忖半晌,淡淡道:“嫂嫂的意思是……”
沈英深知自己这些微末的心思,在小姑子面前藏不住,遂直言道:“不瞒四妹,我如今才算知道,二婶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人的心,果然都是偏的。即便我娘家姓沈,又替你哥生了两子一女,老太太她心里头,还是向着周家。”
沈英想到此,不由滴泪道:“四妹,你不知道,其实我心里恨她,恨得痒痒的。凭我的本事,若真是狠下心下,也不是不行。只是,总还得顾着你大哥,顾着蒋,周两府的门楣。”
欣瑶心下微叹。
“嫂嫂与我说了这么多,心中必有打算,不知嫂嫂的打算是……”
沈英未料到欣瑶有此一问,竟被问住了,半晌才道:“妹妹,说句不怕诛心的话,卧榻之上,岂容他人窥视。回回夜间,我看着她院里的灯亮着,听着那房里传出的欢声笑语,我有时候心里恨得,只恨不得她死。”
沈英神色一哀。
“妹妹定是觉着嫂嫂心狠手辣吧!”
欣瑶掏出帕子,替沈英擦了擦泪,笑道:“大嫂,若是我家大爷也变了心,也与旁的女子谈笑风生,我只怕比大嫂做得更绝。自古女子,不求旁的,只求得一人相伴。嫂嫂能这样想,正是因为嫂嫂心里有大哥这个人。”
沈英只觉得欣瑶这话,句句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只觉得一颗心有了依靠,泣不成声道:“四妹妹……”
欣瑶叹道:“旁人只知道女子需贞静幽闲,需不争不妒,岂不知,忍字头上一把刀,有些事,不是忍一忍,便能过的。”
“妹妹这话说得句句在理。可世道如此,不忍又能如何。那小周氏若是个好的,我忍忍也便罢了。偏这人野心极大,要的只怕比别人更多,所以嫂嫂才求到妹妹这里来。”
欣瑶见沈氏把暗藏在心中的话,统统倒了个干净,便知这一回,沈氏是想借着她的手让小周氏倒霉。
欣瑶蹙眉,沉吟不语,半晌才道:“大嫂,你与说我一说小周氏平日里的为人?”
……
沈氏一口气言闭,像与人打了一架,浑身提不起一丝劲。
欣瑶轻道:“侯府出来的姑娘,果然是个极厉害的,怪不得大嫂落了下风。此事,容我细想想。”
话即谈定,姑嫂两人往回走,却听得园子里东南角传来年轻女子嬉戏之声。
两人惧是一惊,心下均有疑虑,便快行几步过去。远远瞧着两个陌生的年轻姑娘,打扮得很是艳丽,正在园子门口追闹嬉笑。
蒋府私宅,光天化日,哪来陌生的姑娘?姑嫂俩人对视一眼,不由心下称奇。
沈英见欣瑶面色不对,低声道:“妹妹别恼,我去问问。”
沈英正欲上前出口相问,却见园门口径直走来两人,姑娘们只顾低头玩闹,竟直直的撞了上去,为首的避之不及,哎啊一声,竟与绿衣女子撞到了一处。另一人则轻轻一跃,远远避开了。
欣瑶瞧清楚了来人是谁,心中冷笑,扯了扯沈英的衣裳,朝她打了个眼色,两人稍稍往树丛后头隐了隐。
来人正是蒋元航和萧寒两人。
因蒋宏生有客来访,萧寒从书房退了出来,百般无赖之际,正遇见蒋元航,于是两人约定往园子里走走。
谁知刚走没几步,便听到有女子嬉戏的声音。那声音清清脆脆,带着几许天真烂漫,活泼可爱入得耳中。
蒋元航远远听见了,只觉得被勾住了魂,心急难耐,也顾不得萧寒的冷脸,寻声而来,不想与人撞了个满怀。
蒋元航闻得一阵馨香扑脸而来,不由的心神荡漾,将人扶住了,定睛一瞧,灵魂儿飞上了半天。
好美的姑娘啊!柳叶眉,樱桃口,一双妙眼含着笑,俏生生的盯着他瞧。
蒋元航只觉得酥麻了半身,扶着绿衣女子的手也忘了放开。
那女子嘤咛一声,羞红了脸,低下了头,露出半截子白皙滑腻的颈脖,在太阳下白得晃人眼。
蒋元航怔怔的盯着那颈脖,失了神。(未完待续……)